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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大魔王娇养指南txt下载     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49章 出来了!(打赏加更)

    可这几头伯吾毕竟是分身,再候下去,不知道这头怪物还能拿出什么天赋来。

    “我能对付它!”燕三郎勉强道,“快走!”

    他受伤本重,又要抓着一人向外疾奔,这句话还未说完,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罢了。”姑且信他一次,这小子不像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人。千岁把跟前的伯吾分身一击逼退,掉头冲到燕三郎身边,一把抄起他和俘虏就往外奔去。

    伯吾分身低吼一声,身形从原地消失,下一瞬就在千岁跟前出现,一爪挥出!

    它每个分身好似都只能用上一次瞬移,这回就贡献给了千岁。

    利爪穿胸而过,却轻飘飘地什么也未击中。

    这是个幻象。

    紧接着千岁在它前后显出形来,反手一刀戳中它后心:“只有你会分身么?”

    她也有障眼法。

    这儿离绝境出口就很近了,不待另外两只伯吾分身反应过来,那个白影已经带着两人一晃而过十余丈,直接投入到浅淡的迷雾之中!

    扑面的风雪宛然消失,四下里一片清明。

    千岁只觉自己像是突破一层薄障,眼前豁然开朗,就连光线都明亮起来——

    东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乾坤朗朗。

    身边倩影消失了,俘虏掉在地上。燕三郎忍着剧痛,拖起他勉力往前走了几步:“行了。”

    红烟钻进木铃铛里,千岁的声音传了出来:“就这样?”

    行了,就这样?臭小子想出对付伯吾的办法,就溜出画卷,静立不动吗?可是人间天亮,她也不能再维持人形,帮不了小三了。

    燕三郎像是听出她的心声,又跟了一句:“这就行了。”

    罢了,他说行就行,千岁一向信得过他,也不再奔走,只是提起了全副心神。

    果然,画卷出口位置显出伯吾高大的身影。

    它也看见燕三郎两人,咆哮一声,大步追了过来。

    不过,紧接着就是古怪一幕:

    还不及迈开一步,它的身影就消失在空气当中。

    三人眼睁睁看着它的轮廓隐去,什么都未留下。

    瞬移?千岁放出神念,一点儿也不敢放松警惕。毕竟这玩意儿伤人厉害,燕小三可经不起它第二抓了。

    少年却缓缓走回风雪画卷中,呼吸急促:“放心,它回画里去了。”

    伯吾回归画像了?千岁微怔,忽然就明白了。

    回到这里,她又能变出人形。

    她将俘虏随手丢开,才放一件大氅铺地,将燕三郎慢慢放倒,先替他封了一堆穴位,再往他嘴里塞了颗保气护心的丹药。

    这时鲁闻先也被手下搀扶着走了过来,千岁头也不抬,一指外头:“出去吧。”

    鲁闻先一楞,加快了脚步。

    外面,天光大亮。

    人人笑逐颜开,忍不住相拥欢呼:“出来了!”

    他们被困在那个暗无天光的绝境里十多日,终于逃出生天!

    鲁闻先脸上也泛起红光,不知是伤情返照还是心神激动。他回首看去,这会儿就能瞧出绝境和山林的区别在哪里了——以他脚下为分界,外界已经天明,可绝境里依旧是一片昏暗,山村的红灯笼在风雪中飘摇……

    当日暗算这支队伍的人可是掐准了时间,恰好绝境与外界的天光相近,否则这陷阱就会露出破绽。

    他们真地走出来了!

    鲁闻先强自定神,命人扶自己走回画卷。这里面,依旧是寒风呼啸。

    他支撑不住,率先坐下,又看了看燕三郎:“他伤得很重。”

    千岁问他:“军医呢?”

    鲁闻先一指山城:“从那里来,应该快到了吧。”

    此时有十余骑兵从外头冲了进来,为首那人率先跳下马来,高声道:“鲁将军!”

    鲁闻先长吁一口气,从未觉这张大脸那么亲切过:“威武侯!”

    正是石从翼到了。

    他奔到近前,和鲁闻先互击一下掌,就转头凑近了燕三郎,满脸惊讶:“出了什么事,你伤得这么重!”

    这人运气可真好,现成的便宜让他给拣了!千岁没好气瞪他一眼:“弄辆大车来,快点!”

    鲁闻先咳了两声才道:“暄平公主有车队,我去匀一辆出来。对了,那怪物呢?”己方人越来越多,他才稍稍放心。

    “消失了,天黑前不会再出现。”千岁这才一指地上的俘虏,对石从翼道,“暗算攸国公主的就是这厮,归你了。”

    石从翼大喜,一把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这是嫌犯?”不,这是活生生的军功!他终于可以向王上交差了!

    燕三郎咳了两声,嘴角有血沫。千岁柳眉竖起,声音转厉:“马车呢?”就算有大氅垫底,这积雪的地面也凉得很,躺久了被寒气侵入心脉,伤势更不容易恢复。

    想到这里,她抓出他的怨木剑,倒转剑柄,从里面取出几颗红珠,又喂给他吃了。这东西能补愈气血,正是他眼下亟需。

    燕三郎忍不住苦笑。从踏出绝境到现在,她喂他吃了多少药物?他都要来不及吞咽了。

    就在这时,一辆豪华马车辘辘行来,后面还跟着十余辆大车。

    暄平公主的车队出来了。

    公主的送亲队伍,物资和人员都很庞杂,既有堂堂公主的嫁妆,也有侍候公主的奴仆、护卫。

    原本大车有三十余辆,但众人在绝境中没有食物,只能杀马充饥。因此不光是鲁闻先手下的骑兵要贡献出座骑,公主车队里的马儿也不能幸免。

    不用千岁再催促,鲁闻先立刻给燕三郎和自己各安排了一辆马车。两人伤势都很重,不能长待在寒风呼啸的野外,需要立刻卧床疗伤。

    暄平公主在奴婢搀扶下掀帘而出,正要说话,一抬眼瞄见千岁,不由得怔在当场。

    天底下竟有这般绝色,连她都要看直了眼!

    千岁却不理她,只对鲁闻先道:“你们先走,军医你也留着。这里有我善后。”说罢,就扶着燕三郎登上马车。

    鲁闻先也受了重伤,军医就让给他罢。她才是国医圣手,燕三郎的伤由她自己来治。

    石从翼知道她的脾气古怪,也不强求,只对鲁闻先道:“鲁将军,我们出去就是。”

第750章 疗伤

    众人出了秘境,看看人间,再回望来路,都是唏嘘。鲁闻先叹了一口气:“世间光怪陆离,一言难尽呵。我还以为这把老骨头要葬在绝境里了,只给外头留下一世骂名。”

    他若不能平安护送暄平公主抵达盛邑,就是两国的千古罪人。

    人老了,就格外注重名节、珍惜羽毛。

    “这不是平安出来了么?”石从翼呵呵一笑,却恶狠狠瞪了俘虏一眼,“问清幕后主使,鲁将军就立大功了。”

    “多亏侯爷和这两位……”鲁闻先到现在也不知道燕三郎两人的名讳。

    石从翼正要介绍,燕三郎那辆马车的车夫忽然从画卷秘境走出来,向他行礼道:“侯爷,里面那位姑娘想要个炉子,还有两袋银丝炭。”

    石从翼一挥手,赶紧照办去了。

    车夫拿好炭,转身就回了秘境。

    暄平公主面向东方深吸一口气,而后走来问石从翼:“那是谁?”

    那女子视旁人如无物,跟她连声招呼都不打,派头可比她这公主还要大得多。

    “燕时初和千岁。”石从翼赶紧替他俩说好话,“这一回可是他二人救公主出了绝境!”

    “哦?”暄平公主好奇,但也知道这会儿非问话之地。她走去鲁闻先身边,轻声道:“你受伤了。”

    得见天日,她心里的惶恐忧忿都被阳光驱散,这时见到鲁闻先负伤,也有些愧疚。但是“对不住”这三个字,她还是没说出口。

    “承蒙公主关照,死不了。”鲁闻先这会儿也是两眼泛黑,胸口剧痛,却还要强忍着对她道,“公主先回车上,我们入镇再说。”

    “好!”被困十余日终于脱险,暄平公主也是满心欢欣,迫不及待想要洗个热水澡,再好好吃点东西。

    ……

    燕三郎趴在榻上,感觉马车一动不动。

    厚厚的门帘已经放下,严丝合缝,挡风又挡光。

    琉璃灯在车里大放光明,照得几无死角。千岁侧坐在榻上,正检查他的伤势。

    这小子后背上的衣物全烂了,她干脆把他的上衣扯掉,露出完整伤口。

    嗯,回镇还有小半天时间,这伤可拖延不得。

    因是趴着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找人来弄吧。”

    “找石从翼来,怎么样?”

    “好。”

    “好个头!”她声音里溢出怒气,“你就那么怕我?”

    燕三郎不语。

    他的确怕她碰到自己,过敏的毛病一发作,恐怕伤口是好不了了。

    千岁也知道他担心什么,压了压火气道:“你放心,我碰不着你!”

    少年也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去了。

    后背微凉,有物覆上。千岁的指尖也是这么凉,他下意识了绷紧肌肉,后脑勺却被拍了一记。

    她的娇嗔传入耳中:“放松!我给你麻醉伤口!还是你想喝到烂醉,也就没意识了?”

    “不想。”他闷闷道,“就这样治吧。”

    “以为我直接上手么,就那么不专业?”千岁把一双手都伸到他面前,“自己看,我沾着血了吗?”

    燕三郎看了,那双柔荑纯白素净,哪有沾染半点儿血渍?

    而后她伸出一指,狠狠在他额头上一戳!“这才叫接触!”

    他不敢吱声了。

    “你一向谨慎,这回管谁借的胆子敢背对伯吾?”千岁一边动手一边冷笑,“要不是有神通护体,你的脊椎早被拍碎了!”

    伯吾杀人,拍实了基本就是一巴掌一个的节奏。此物力大无穷,在燕三郎后背留下的伤口从右肩到左腰,直接刺到肩胛骨上。若不是有脊椎挡住,恐怕左肾都会被打坏。

    燕小三的伤很重,这还是在他有功法护体、在“昙花一现”提升了三成防御的前提下!

    千岁想到这里就恨得牙痒痒儿地。“你这蠢蛋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

    其实彼时石从翼正好策马走到车边的,本想询问燕三郎伤势,正好听见她这句咆哮,伸出去的手就缩了回来,挠了挠头,不敢去打扰她。

    唉,为什么他到大龄了还是单身?燕时初才十六就、就……老天不公哪!

    千岁能冲着燕时初质问,就证明他没有性命危险嘛。

    “我死不了。”燕三郎说完四字,尾声就化作一声痛哼——千岁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并没有因为他是病号而留情。

    “伯吾要杀那人,你让它杀就得了,挡什么挡!”她怒气冲冲,但处理伤势时依旧温柔,“那条贱命有甚金贵?值得你舍身去救!”

    “我们暂时会在盛邑安顿。”药物起作用了,那种灼心的痛苦渐渐消失。燕三郎呼吸有点不畅,他知道自己肺部也受了损伤,但在血珠的强补作用下,说话不成问题,“环境得好一些,麻烦得少一些。”

    千岁哼了一声。打什么幌子,他想给萧宓送份大礼就直说好了。“你于萧宓有救国救命之恩,他敢怠慢你?”

    “毕竟已过三四年。”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燕三郎已经见识太多,并无一点怨艾,“时过境迁。”

    距离上一次做木铃铛任务,无意中替萧宓打天下已快要四年了,他相信今次萧宓对他必须礼遇,但俗话说得好,君心难测。无论谁坐到那个位置上,难免都会变的。

    与其带旧情去盛邑,不如挟新恩去落户。

    “心眼儿比筛子多,也不知咋长的!”千岁哼了一声,倒是不再继续埋怨他。臭小子凡事深思熟虑,已经比她更稳妥,很少有热血上头、一时冲动的时候。

    就算她不敢苟同,却也不反对他的做法。

    她的手法轻柔,又用上镇定类药物,他暂时还不觉疼,只是失血过多导致体温下降。也不知千岁怎样察觉,反身去拨了拨炭,叮嘱他:“乖乖待着,不许动!”

    说罢下车,燕三郎听见她交代车夫出去要炉炭。

    外头现在是白天,她走出去就维持不了人形。

    过了半盏茶功夫,她就回来了,随身还带着一只暖炉。这下子两只小炉一起发力,车里温度一下子就上升至少三、四度。

第751章 画一只大蜈蚣

    “抢了谁的炉子?”燕三郎不睁眼也能感觉到她的靠近。受伤之后,他的鼻子好像更灵了,车里的血腥味儿也盖不住她身上传来的馨香。

    榻边微陷下去,他知道是千岁坐下,继续给他治伤。“谁知道呢,石从翼弄来的。你救他狗命,他还不得对你殷勤一点?”

    原本暄平公主的车队就是个移动仓库,物资丰富,毕竟是公主出嫁么,一切从隆重。不过在画卷绝境当中勉力支撑十多天,各项物资也基本告罄,也不知千岁还能从谁手里榨出上好的银丝炭。

    呵,还有谁?

    他后背的伤势,千岁基本处理好,只剩缝合了。最长的一道爪痕长近二尺,就算她用上诸般灵药,为了伤口能恢复平整,还是要仔细缝好。

    给他后背灌好了麻定药物,她取银针在火上烤过,就开始穿针引线。贺小鸢教燕三郎做的缝合线是师门绝艺,缝好伤口之后不必拆线,四五十天后会由肌体自然吸收,免去麻烦又省掉了病患的痛苦。

    车内温度高,熏得她两颊晕红,娇艳不可方物。燕三郎侧着头看她纤手捏银针,实难将这个安静乖巧的俏佳人和杀人不眨眼的阿修罗联系起来。

    “怎么了?”千岁穿好针,看他怔怔望着自己发呆,不由得奇怪。少年的眼睛黑亮幽深,最中心有一点光,看人时就显得格外专注。

    “没什么。”燕三郎目光忽闪,“你会缝针?”

    千岁一噎,呃,这个问题嘛……

    “当然会。”她白他一眼,“你当我十指不沾阳春水么?”说罢翻身上榻,开始给他缝合伤口。

    燕三郎深深吸了一口气。

    后背已经麻了,觉不出疼痛,但能感受到她的轻轻按压,以及针线的抽扯。他知道,千岁给他缝针必然不戴手套,两人难免有肌肤接触。

    或许是药物令他头脑有些昏沉,他竟不觉抵触。后背静悄悄地,不红肿、不起疹。

    大概,眼不见就能自欺欺人吧。

    好似他上一次起疹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明明千岁这几年没少碰他,最多也是让他皮肤泛红一点。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缝针、缝针……千岁仔细回想绣娘们的一举一动,决定依样画葫芦。反正、反正燕小三也看不见自个儿后背对吧?

    按理说,不就是飞针走线吗?区别只在于绣娘在绢面下针,而她在皮肉间穿刺。

    不过,唔,这针用起来有点儿难。怪了,平时她用它伤人,无论是剜眼还是刺穴都是如使指,为什么缝起伤口来就不听使唤呢?

    千岁一通忙活,后背都要沁出汗来,才把燕三郎的伤口缝好。

    她直起腰来,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好、好丑。

    又粗、又歪,像三条大蜈蚣,还长了脚。

    偏偏燕三郎还问她:“怎么样了?”

    “好,好极了!”她有些心虚,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让军医来缝合了,反正石从翼的军队里都是大男人,也没有女医。

    她决定转移话题:“对了,你怎知道伯吾冲出画中世界就会消失?”

    画里的怪物很不好对付,要不是燕三郎坚持将它引到人间,还不晓得鲁闻先要再死掉多少手下,她也得多花许多愿力。

    “伯吾是‘卯时现、天明匿’。画中无日月,也就没有时辰,它不会消失。”燕三郎把脑袋枕在胳膊上,“等它冲出画中世界,人间已经日出,它就该匿了。”

    “你怎知道它是‘卯时现、天明匿’,就凭画像上的小字和本地老头儿口中的传说吗?”千岁打来温热的清水,给他擦拭背上血污,“万一不靠谱怎办?”

    “还记得它去浯洲袭击三人,结果隔天夜里就没有出现么?”他和石从翼还在树上待了一整晚,现在想想忒傻了。“根据本地传奇,它是一日醒,一日食,也就是说,它隔天才觅食。所以我们那天夜里扑了个空,昨晚才又见到它出画杀人。”

    “既然隔日出动的传说成真了,那么关于它出现与消失的传说也必须成真。”燕三郎总结,“它既是被传说堆塑出来的怪物,也就必须遵循传说的特点,否则就连立身之本都没有了。”

    “原来如此,难怪这怪物少了尾巴。”千岁恍然一笑,“无论原本三眼怪是什么模样,可在流传下来的故事里它没有尾巴,所以伯吾也没有尾巴。”

    “还有它那些层出不穷的天赋,也和本地老人所说的一致。”燕三郎轻声道,“它被人类经年累月香火供奉、无中生有,也就会逐渐变成人们臆想中的模样。”

    人类和所谓的神明,总是互相塑造而不自知啊。

    “它用出来的力量,的确是愿力。”那绝非普通妖怪可以使用的力量,千岁轻叹一声,“看来这些年,它没少积攒香火啊。”

    燕三郎背上的血污已被擦尽,她开始上药。千岁出品,必非凡品,待燕三郎恢复,后背连道疤都不会留下。

    “睡吧。”看他眼皮微动,挣扎站保持清醒的模样,千岁难得温声细语。他服用的药里有镇定成分,能挺到现在还不睡着,也是他意志力惊人。

    呵呵,是不是他对她不放心?

    燕三郎没有应声也没有动弹,但呼吸很快变得绵长。

    他睡着了。

    乖乖任她施为。

    千岁给他涂的药膏防止感染、促进愈合,起初淡青色,味道好闻,抹开以后微微发热,就变成透明的油状。

    千岁的指尖也微微发热。

    是的,她直接用手抹匀了,反正小三后背上也不长眼睛,现在又睡着。就算他醒了以后有所怀疑,那也抓不到证据。

    换在平时,这小子哪能乖乖躺着不动,让她摸,哦不对,是抹个遍?

    话说两人虽然朝夕相处,可她很久都没有好好打量过他,以至于忽略了现在躺在她手下的,已经不折不扣是个男人了。

    他的体格已经长开,宽肩细腰,从上到下初现倒三角形。尽管身板还没有成年男子宽厚,可由于长时间的大量运动,肌肤紧实有弹性,背部更是肌理分明、线条强硬。

第752章 回收宝物(打赏加更)

    他枕着自己胳膊睡觉,大臂隆起,隐现小山的形状。

    那种阳刚与朝气,和女子的绵软温腻截然不同。

    千岁给他涂药,越涂越觉得指尖发烫。

    这药的配方该调整了,发热过强。指头还残余一点药膏,她顺手在他漂亮的腰窝处擦净手指,又顺便抹平。

    涂药嘛,她这是正经治疗,咳咳,再顺便捏上两把好了。

    这家伙,腰也挺窄的么,就是硬,远没有她那么柔软。

    待药油基本吸收完毕,她才替他盖好被子,下去跟前驾客串车夫的士兵说了一声:“可以走了,去三焦镇。”

    ……

    午后,车队抵达三焦镇。

    有贵人到,整个镇子沸腾了,无数人夹道看热闹。黄鹤一家子抱着书箱,焦急地候在路边。

    黄二眼尖,看见一缕红烟从某辆大车上钻出,溜到书箱里去了。

    “女主人,一切顺利否?”天光大亮,他们现在是人形。

    “凑合吧。”白猫顶开盖子,伸了个懒腰,然后对黄鹤道,“小三受了重伤,你去看护。”

    黄鹤大惊,赶紧奔前报明身份上车。黄大也要跟上去,被黄二拦住了:“别闹!女主人说了‘你’,没说‘你们’,只让老爹去。懂?”

    “嗯哼。”千岁当然知道黄大粗手粗脚,不是照顾人的料,她对黄二道,“你去郊外,替我收取一样东西。”而后说了方位和收取之法。

    黄二领命而去。

    至于黄大,白猫看了看他:“张家父女如何了?”

    “好,还好。”过去这一晚,他都和张家父女待在一起,张涵翠坐立不安,张云生却睡得好生安稳,还打起了鼾。

    黄大感叹,果然无知者无畏啊。

    “你照旧看守。”白猫也跳上车,只留给黄大一句话,“燕小三醒转以后,有话问他们。”

    ……

    燕三郎再醒来,又是夜里了。他趴在驿馆的客房里,桌上明珠灯半亮不亮,盆火烧得很暖。

    千岁正好端着一碗热粥进来。

    “感觉如何?”

    “好多了。”他睡得太久,声音有点嘶哑。千岁先给他打了一杯温水,他咕嘟两口就喝光了。

    他原本就身体强健,又有血珠+灵药扶助,这一觉睡醒,无论是体感还是精神俱都恢复,只是伤口处传来细小的麻痒。

    他知道,这是皮肉开始愈合的前兆。

    他晃了晃脑袋,把初醒的迷茫晃掉:“《风雪眷山城》,你拿到了?”

    “我让黄二去回收了。”千岁把粥往他面前一推,扶着他小心坐起,“先喝了再说。”

    这碗香喷喷的肉靡粥文火熬了半个多时辰,里面又加几味生肌补血的药材,好喝还有效。

    燕三郎慢慢吞光,说不上饱,可是暖心暖胃,浑身都舒坦了。

    千岁这才拿出画轴,在他面前晃了晃,“要看看不?倒真是一幅好画,可作传世珍品。”

    “……不了。”卷轴一开,怕是整个三焦镇都要掉进画中世界去了吧?

    “别担心,这上面有道封印,不揭掉就打不开画卷。”她也就是说说而已。

    燕三郎已经注意到卷轴上束着一道银箍,也就二指宽,精工细造,有卡扣可以调节松紧,上面还镌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千岁把玩着画卷,满意道:“这东西叫封魔咒,能够封住有法力的物件,挺稀罕的。”再有几天,盖过鸿武宝印的画卷就会失去活性,可是封魔咒还是封魔咒。此行白拣这么一个有钱也买不着的宝物,她才觉得值当了。“揭开它,画中世界才会具象于现世。”

    “是好东西。”燕三郎也承认,“劫犯为何不用它封印伯吾图?”那也就没后面这么多故事。

    “我方才问过了,他就这么一个封魔咒,封了风雪图就不能封伯吾图。”千岁笑道,“否则攸国公主队伍从画里逃出去,他前头岂非都做了无用功?再说他真以为用张云生的血涂污鸿武宝印,就能免除怪物对自己的追击。”

    燕三郎想起劫匪从小村中仓皇出逃时,的确带着出乎意料的狼狈。这人的确有几分本事,却不想到头来被一个山镇姑娘暗算,居然被伯吾迫到走投无路,不得不逃进画中世界去。

    “召唤那两只灯傀,用掉很多愿力吧?”换在从前,千岁可不会那么奢侈。每一滴愿力于她来说,都是极度宝贵。

    “很多!”说到这个,她就肉疼得直磨牙,“救这劳什子公主回来,我好亏本!回头去盛邑见到萧宓,一定要把这笔账讨回来!”说到这里,她从怀中取出一只印章,交给燕三郎:“瞧瞧吧!”

    这是一只小小的金色印章,不及他尾指长,小巧玲珑。除此之外,好似并没甚特别之处。

    不过印章刚刚入手,燕三郎就觉胸口微震。他抓出木铃铛一看,这东西表面闪着淡蓝的光。

    这个蓝光任务,来得有点猝不及防啊。

    千岁也是大奇,照着铃身的字念了出来:“鸿武?”

    木铃铛上显示出印章的名字,但怎样才算完成任务?

    对现在的燕三郎而言,蓝光任务称不上多难了。他沉吟道:“此物入手,才触发任务。可见,如何处理它是关键。”

    要处理鸿武宝印,就要对它有全面了解。千岁还忙着给他治伤,没空细想:“这玩意儿犯忌讳么?”

    “同样折损使用者寿命的春秋笔,我们毁掉它以后,木铃铛就给出了奖励。”燕三郎细思,“或许,它也一样?”

    “那不一样!”千岁摇头,“春秋笔是幽冥所用之物,本不该出现在人间,所以毁之有理。这鸿武宝印本来就诞于人间,只是使用条件苛刻了些。”

    燕三郎遂将它收起:“仔细研究再说。”反正印章已经入手,随时可以处理。“鲁闻先的伤势如何?”

    “回三焦镇就发高烧,方才褪了,我看是死不了。”千岁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我们捉到的劫匪送交石从翼,审出了一点东西来。这人名为季楠柯,也是受顶头上司指使。”

第753章 长存于世

    “他肯交代?”

    她呵呵一笑:“这有何难?多数人都受不了极致的痛苦。”

    “幕后黑手找到了?”

    “找到了。”千岁拍拍他的肩膀,“你这回有大恩于卫国,从萧宓那里讨点什么报酬比较好呢?”

    “你定就好。”燕三郎的心思并不放在这上边,“对了,伯吾庙里的画像也要处理一番。”

    否则那东西明晚还会溜出来杀人。

    “这才过了四个晚上。”千岁沉吟,“它还有十一天的活性。就是不知目标消失以后,它会怎么行动。”

    “恐怕就是依照杀戳本能来吃人。”燕三郎也想过这个问题,“还记得我们跟踪伯吾,发现它随意杀戮么?不像定人寻仇的模样。”

    “恐怕还跟张云生的血渍涂在印章上有关。”屋里有点热,千岁把风口捂起,让火炭褪点热度,“他虽非盖章人,却是张涵翠的父亲,血缘很近。鸿武宝印认血定令,或许张云生的血不能完全抹去它的指令,却可以干扰。”

    燕三郎听懂了:“还是起了效果?”

    “我猜想,鸿武印章被张云生的血涂污以后,伯吾夜里还能出来、还会找季楠柯寻仇,但它同时也会听凭本性杀戮、吃人。”千岁耸了耸肩,“当然这都是推测,没人知道真相,除非我们再试一试。”

    “用谁的命试?”要贡献七年寿命,谁这么大方?

    她笑嘻嘻地:“我看黄大挺好的,年富力强,有很多七年可用。”

    守在张家父女身边的黄大,突然打了个喷嚏。怪哉,屋里这样温暖,他怎么会后背突然发寒?

    好在燕三郎也知道千岁开的是玩笑:“对了,能找张家父女来么?我有话要问。”

    “能。”她拿起了空碗,“他们早就等在外面了。”

    ……

    张涵翠已经从黄大那里听到公主被救回、劫匪落网的好消息,不复前一晚的惴惴不安,这时就对着燕三郎连声道谢,感激不已。

    公主无恙,对她们父女的处罚想必就能轻些了。

    张云生照样懵懂,不知发生了什么。

    燕三郎让黄大关紧屋门,拉着张云生去一边玩牌,这才沉声问张涵翠:“我有一事不明,请你给我解惑。”

    “恩公请说!”张涵翠对他感激涕零,此时知无不言。

    “季楠柯等人找令尊盖好印章以后,为何没有立即杀人灭口?”

    那三人办的是惊天大事,自然不愿走漏秘密,杀张家父女灭口是最稳妥之法。

    是啊,得燕三郎这么点破,黄鹤等人才觉出不对。那季楠柯能想出用画卷暗算人这等异想天开的法子,想来也是个细心的,怎会放着这么大一个纰漏不管?

    张涵翠张了张口,却没发声。

    千岁抱臂在前,提醒她:“我们只听实话,不得隐瞒。”

    “是。”张涵翠咬了咬唇,“十五天期限后,盖章者会被扣除七年寿数;但若是十五天内盖章者死了,画里成真的东西就不会恢复原状了。”

    不会复原,这是什么意思?

    “会一直存在下去?”燕三郎大奇,“比如那只三眼怪物?”

    “是。”

    屋内一时安静,人人都在消化这个消息。

    黄鹤情不自禁道了句“无奇不有”。这法器的效力之神妙,已经超过他从前认知。也难怪它的代价如此苛刻,直接就要折损性命。

    有得有失,天道暗自平衡。

    “凌家从前也出过这样的事。”张涵翠绞着自己的手巾,满脸不安,“他们放出一只强大的妖怪办事牟利,可那东西太聪明了,很快就发现这其中的秘密,反过来杀害盖章人,以求长存于世。它果然活过了十五日之期,虽然最后还是死了,但凌家也因此险些灭门,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能恢复元气。”

    原来如此。难怪凌家和张家的先祖都说,鸿武宝印有大不祥,敢情是吃过遭遇反噬的亏。

    燕三郎沉吟:“这个秘密,最早是谁发现的?”

    “先祖凌远。”

    “那位大画师?”凌远的名字,还落款在伯吾图上呢。

    “是的。就是由他提出,警醒世人。”张涵翠黯然道,“家书中都说这位先祖有大才,能预知后事。可惜子孙不贤,不能体察他一片苦心。”

    “预知后事?”千岁身体前倾,“怎么说?”

    “六十七岁那年,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就去了青莲山。几天后,有人把他的遗书送到凌家,随信附来的就是鸿武宝章。他在信中称,自己不肯坐以待毙,要以行将就木之身行有用之事。”

    “有用之事?”千岁奇道,“是什么?”

    “不知。”张涵翠摇头,“遗书上未写。”

    燕三郎分析道:“也即是说,他认为那事重要,但不肯让人知晓,连子孙都不说。”

    “凌远最后消失在青莲山,鸿武宝章还是托人送回家的。”千岁接了下去,“也就是说,他先把印章带去用过了。”

    张涵翠赞同:“凌家人也是这样推断,但口断无凭。”

    说到这里,张涵翠小心翼翼问他:“恩公,不知官家对我们父女会如何处置?”

    黄大在边上陪张老头玩牌九,表面看上去不亦乐乎,其实耳听八方,把这里的对话一字不漏都听了,这时忍不住了:“张姑娘不用担心,你们也是被胁迫,不能有罪!”

    燕三郎和千岁转头,一起盯着他,直到黄大被盯得心中发毛,垂下头去再不敢吱声。

    好可怕,男主人和女主人越来越整齐划一了。

    燕三郎这才正色道:“你和令尊还要前往盛邑。”

    张涵翠大急:“可、可是我父亲……”

    少年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们也被胁迫,我知道。但你二人毕竟亲历此事,鲁将军和威武侯进京述职时,定要带上人证。但这和押解进都不同,我会通知威武侯,让他对令尊的衣食住行多有照拂,也少受长途颠簸之苦。”

    张涵翠冷静下来,也知道此事难免,只得谢过。

    话问完了,黄鼠狼一家把张氏父女带了下去。

第754章 青莲山异常

    屋门关上,燕三郎轻叩桌面好一会儿才道:“木铃铛的任务,或许真是要我们摧毁鸿武宝印。”

    “为什么?”千岁瞪圆了凤眼,第一时间反对,“若是料错,折了宝物又不得报酬怎办?”

    “鸿武宝印诞于人间,本不该引动天机。但你也听到张涵翠说过,它能让造物长存于世。”燕三郎拿出那只金色小印,反复观摩,“那些东西来自画中,都是无中生有,本该不存在。如果仅仅是十五天也就罢了,但是……”

    他没说完,千岁明白他的意思。

    “再说那只‘伯吾’,四天前才刚刚苏醒,昨晚与我们对战时就显出了层出不穷的能力。”燕三郎轻声道,“它一边战斗一边成长,如果长久存活于世,恐怕比起昔年的苍吾使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千岁也不得不承认,那东西的确是越来越厉害了,好似在战斗中快速成长。无论是分身、驭魂,都是传说赋予它的能力。

    它掌握起来飞快。若不是燕小三想办法把它驱散,鬼知道到最后它还能变出什么花招来。

    “诚然,它是享有太久的香火供奉,积累无数愿力才有如此威能。”“伯吾”是人类自己的造物,是无数代乡民用想象一点一点堆砌出来的威力,“你看,这个任务做不做呢?”

    燕三郎拈起鸿武宝印,在她面前晃了晃。

    千岁想了好一会儿,把印子接了过来:“不做。”

    为什么?少年挑了挑眉。

    “这样效果逆天的宝物,就算摧毁它也只是个蓝光任务,报酬稀薄。”她把玩着金色小印,“还不如将它留下来哩,说不定后头能用上。”

    “用上?指的是你还是我?”用上宝章的代价是七年寿命,他不信千岁那么大方。

    “我们可以找个不怕死的,跟他交换条件。”她笑眯眯地启发他,“比如让他付出七年寿命去盖章,我们就替他解决麻烦。这世界上的倒霉蛋也不知有多少,总会有人愿意做这笔买卖。”

    杀头的买卖有人做,何况只需要付出区区七年寿命?

    燕三郎不置可否:“随你。”

    过不多时,石从翼来看望他。

    和原先的风尘仆仆不同,现在他满面红光,走路带风,见到燕三郎就连声称谢、一揖到底,双手差点摸到地板。

    除了对卫王和韩昭,他很少对人行过这种大礼。燕时初这回是帮了他的大忙,否则卫攸两国关系还不知要怎样恶化。

    这小子真是个福星啊。

    燕三郎也不推却,坦然受之,然后问他:“审出劫匪的口供了?”

    “正是!”石从翼嘿嘿一声,“接下来他就是我队里的宝贝了,得严防死守,小心有人来灭口。”

    “张家父女呢?”

    “哦,得带去盛邑。”石从翼坐了下来,“这事儿从头到尾与他们有大关联,我王必定询问。”

    燕三郎只道:“善待之。”

    石从翼呵呵一笑:“这有何难?我王仁厚,想来不会……”说到这里,急急刹住下文,挠了挠脑袋。

    他不是卫王,没权力判定张家父女最后是生是死。

    燕三郎明白,也不多问,只道:“我还有话,想问问劫匪。”

    “自然可以。”人都是他抓的,石从翼有甚不肯?“你这样,能走动?”

    季楠柯是王廷重犯,自然被严加看守。他羁押于马车中,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卫兵。

    燕三郎刚要张口,千岁已经替他回了话:“不能。他得趴床休息好些天。”

    石从翼笑了:“那么由我代问好了。”

    他的效率很高,只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就问过犯人又走回来。

    因为燕三郎的问题也很简单。

    “季楠柯说,他具现画中景象的第一选择,并不是那条山路。他先到青莲山中试过一次,却放不出画像,这才另寻一地。”

    “放不出?”燕三郎目光微动,“为何?”

    “他也不清楚。”石从翼这点也问了,“季楠柯说,画像在那里就是无法具现。他反复试过多次了。”

    “无法具现?”燕三郎把这四字反复琢磨,“他还记得那个地点么?”

    石从翼耸了耸肩。

    “我要那个地点。”燕三郎抬首,“让他画给我、不,最好是由他带路。”

    “带路?”石从翼惊诧,“你都这样了,还要过去?”这小子还得趴床呢,坐都没法子久坐。

    “《风雪眷山城》的活性只剩最后一晚了。”燕三郎沉声道,“再耽误下去,就验证不了。”

    “那地方很重要?”石从翼挠头,“你让千岁姑娘代替你去试一试不成么?”

    “不成。”千岁现在还不能离开他十几里远。

    石从翼重重呼出一口气。

    提着王廷重犯去指路,若是别人敢当面开出这个要求,他肯定喊那人玩儿蛋去;偏偏开口的是燕三郎。

    他于石从翼、于卫王,甚至于卫国都有大恩。

    好像真没有反对的理由。

    他只好道:“行吧,明儿一早就出发。我去知会鲁将军一声。”

    待他走后,千岁才扶着燕三郎躺好:“你也觉出,青莲山异常?”

    “这些事儿,前头都与画卷有关,后面么……”关键词就是青莲山,“别忘了我们此行目的。”

    他们前来三焦镇的目的,是找出三眼怪的线索,却卷入了攸国公主失踪案。现在案子破了,他们自己的目标却还没有着落呢。

    千岁替他把被子盖好:“行了,明天再说,你该睡一觉了。”这家伙,满脸疲惫而不自知呢。

    他重伤之后,再好的灵药也只是激发潜能。愈合肌体,最终还靠自己。

    那厢,鲁闻先听说燕三郎的要求以后也不情愿。好不容易抓到劫匪,却还要往案发地点送。要是有个万一,犯人逃走了怎办?

    但鲁闻先自己的命、自己的军队是人家救的,再说石从翼拍胸脯打包票,说出了事算在他头上。石从翼是护国公近臣,他怎么好不给人家面子?

    所以鲁闻先最后还是默认了。

    这一晚平安过去。

第755章 放不出来(打赏加更)

    燕三郎次晨醒来,发现自己又袒着上身,千岁正在替他敷药。

    火盆子烧得很旺,一室如春。

    “让黄鹤来就好了。”趴在她面前,燕三郎总是不太自在。再说今天的药物为什么这样清凉?不,不能叫清凉,得叫寒凉了,就好像她把冰雪直接压在他伤口上,让他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他暗自运气调息,发现受损的筋骨又有好转。重伤的人就该多睡觉才能恢复元气,现在他自觉比昨晚状态更好不少。

    “黄鹤知道怎么调整药物配比么?”千岁哼了一声,顺手在他后腰上揩了揩手,把药盆子扔远,“好心没好报!”

    换好药后,黄鹤细心将燕三郎扶上车,这就要出发了。

    季楠柯所乘的马车被改装成囚车,在石从翼押解下缓缓往镇外驶去。为安全起见,他带上了千余人,有他的部下,也有鲁闻先的军队。

    不过么,还没走出镇子,前方就有人马拦路。

    石从翼看见对方服饰,眉头就皱了起来。

    果然队伍分开,中间驶出一辆豪华马车,直到他身边才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那位攸国公主正襟危坐:“你们带着囚徒要上哪儿去?”

    “见过殿下。”毕竟是未来王后,石从翼向她行了一礼,“我们还有事务,要带囚徒进山指认。”

    “那山里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指认?”暄平公主目光向石从翼身后的马车看去,“威武侯,兹事体大,犯人要紧。这等关头,莫做与你任务无关之事。”

    “殿下放心。”石从翼笑道,“一去一返最多半天时间,不耽误我们行程。”

    “那车里是谁?”暄平公主望向燕三郎的马车,“为何也要跟去?”

    石从翼一行都是骑士,却拥着一辆马车。

    她忽然想起那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绝色佳人。

    “便是抓住这名劫犯的燕时初。他重伤在身,不能下来见礼。”石从翼敲了敲车身,“燕时初,公主在此。”

    车帘掀开,露出燕三郎略显苍白的面庞。

    他向暄平公主点了点头。

    车厢不大,暄平公主目光微转,没瞧见他身后有那丽人的身影,只看见车厢矮桌上似有一口书箱,少年肩上趴着一头白猫。

    猫儿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居然还是一对儿异瞳。

    “我就提醒你,莫让犯人借机逃走。”暄平公主收回目光,对石从翼道,“这不是你一人之事。我在卫国遇险,父王会管你们要一个说法。”

    提起这事,石从翼面色端正应了声“是”。

    暄平公主这才吩咐起驾离开。

    石从翼一行继续前行。

    燕三郎放下车帘,白猫才跳上木榻:“这女人吃错什么药了?”一大早跑来堵截他们,又莫名说了几句话就放行。

    少年也不清楚。无关的人事,他从来不理会。“或许她也有点担心,想早些赶去盛邑。”

    “你不躺下?”后背伤重,这小子为何非要坐起?

    “不疼。”他把猫儿抱在怀里轻抚后颈,后者舒服得咕噜作响,像身子里面藏了个小风箱。

    “喂,黄大喜欢那个张涵翠。”

    “哦。”少年神色微动。

    “你就一个‘哦’字?”她不满地挠了挠燕三郎的下巴,后者不躲也不闪,坦然接受了肉乎乎的小爪子。“对手下可真是漠不关心啊。”

    她也不关心,她只是喜欢打听八卦吧?不过燕三郎还是夸她一句:“你提醒得好。”随后就掀起帘子,对石从翼道,“对了,我们还得带上张家父女。”

    于是黄鼠狼和张家父女另坐一辆大车,跟了过来。

    这一回进山很太平,没有任何波折。

    石从翼体谅燕三郎背伤严重,特地交代马车放慢速度,日上三竿时才抵达目的地。

    这里,就是季楠柯等人给鲁闻先设套的位置。

    石从翼已经给季楠柯开出条件,只要他指认第一次考察的位置,那么在押往盛邑路上,他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这对囚犯来说不是难事,很爽快就点头同意了。

    在他的指引下,众人又往前多走了小半个时辰。

    “到了。”

    队伍停下脚步,燕三郎和石从翼看过地形,都明白季楠柯为什么首选这里预设埋伏了:

    这是大山脚下的v字型河谷,河水很深,表面冻结。腊月里,没有植物遮拦的河砂显得细腻而白净。

    最重要的是,这里离官道很近。来往的车队行经此处,大概都愿意停下来稍事歇息。河谷背风,可以给憩在这里的人们挡去一部分风雪,冰下的河水仍然流动,只要在冰上凿个洞,人马都能饮水。

    有经验的领队,都知道这是个中途落脚的好地方。

    事实上,此刻的冰河上就有几个圆洞,那是往来车队凿开的。

    河谷上方是座孤零零的山,约莫二百丈高。站在滩上仰首望去,愈觉其险峻。

    季楠柯指了指石从翼所站位置:“当时我就站你那里放开画卷,但它没动静。”

    这一点很好验证。

    燕三郎让黄大取出《风雪眷山城》这幅画卷来,揭下封魔咒,立在河滩上竖直展开。

    按理说,打开封印之后,只要展开卷轴,画中世界就能浮现于世。

    众人呼吸都是一窒。

    然而,什么也未发生。

    风雪、山城,都好端端呆在画卷上,完全没有浮出的意思。

    是什么原因限制了画中世界的具象化?

    燕三郎招来张家父女问道:“你确定,风雪图上的印章还未到期?”

    “要到今晚子时一刻!”张涵翠狠狠瞪了季楠柯一眼,“十五天前,这厮就在子时一刻要挟我爹给他盖章,我记得很清楚!”

    “好。”燕三郎也不多话,让黄大收起画卷,去三里开外再做尝试。

    石从翼也跟了过去。

    过不多时,两人都奔了回来,面色古怪:

    “可以具象。”

    这就古怪了,在其他地方可以放出画中世界,唯众人所立之地例外。

    知晓内幕者都觉得古怪,燕三郎却点了点头,问张涵翠:“你跟我说过,大画师凌远最后匿于青莲山,无人再见,对么?”

第756章 能固能收?

    “是。”

    “那么,当年他带着鸿武宝印进入青莲山。”燕三郎缓缓道,“你猜,他做了什么?”

    凌远带上鸿武宝印,自然要用在画卷上,把某样东西点化成真。

    张涵翠茫然,众人同样茫然。

    只有白猫弓起背,在车厢上一阵抓挠磨爪。咝啦、咝啦,饶富韵律。

    燕三郎复道:“我只有一点不明。昨日季楠柯逃亡,将伯吾带入风雪图。可见画出来的东西也可以进入画出来的世界,二者并不相悖。那么——”他顿了一顿,“在何等情况下,这两者才不会兼容呢?”

    兼容?他是指两件同样加盖了鸿武宝印的画卷,不能互相影响吗?

    张涵翠忽然琢磨过味儿来,面色一下变得古怪已极:“恩公您、您是说,《风雪图》之所以不能具象,是因为、因为——”她低头去看足下的河砂,“我们已经在画中世界?”

    众人都是一惊,石从翼“啊”了一声,只有张云生嘀咕道:“两个画出来的世界,嘿,两个画出来的世界!”

    他声音含糊不清,燕三郎此刻不良于行,但耳力并不受损,依旧听得明白。“恐怕,我们现在看见的这些,包括河谷、山峰、草木,原本都画在纸上,却被鸿武宝印具现化了。”

    “它自成一个小世界,这就与风雪图构造的世界冲突,因此风雪图在这里无法具现。”他接着道,“伯吾能够进入风雪图,那是嵌套;而风雪图与这里相冲突,因为彼此无法覆盖罢?”

    石从翼仍觉不可思议:“这些若是平白造景,又在多久之前?”鸿武宝印的时效只有十五天,但在过去十五天里,这枚印章好似没离开过三焦镇罢?

    对此,燕三郎的答案只有两个字:“凌远。”

    大伙儿都明白了。他想说,凌远用自己的生命永久固化了画中世界,让它从纸面变作现实,再也不会消失。

    时间慢慢流逝,乡民代代繁衍。几百年后,再也无人记住这里原本的地貌是何等模样,生灵来来去去,都不知道这是个画中世界。

    众人沉默,都在消化这个推断。

    良久,石从翼才打破了沉寂:“倘真如此,为什么!”

    人活越老,越觉出余生可贵。为什么凌远要放弃生命的最后几年,进入青莲山固化一个画中世界?

    尤其在山中画山,旁人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任何异常。

    白猫喵了一声,燕三郎替她翻译:“用鸿武宝印具现出来的伯吾,有血有肉;那么用宝印具现出来的山峦河谷呢?”

    “也与真正的山水毫无二致。”

    燕三郎一字一句道:“那么,他就是想用画中的山水,挡住这里的真正地貌,让外人不得而见!”

    这个结论,是他和千岁反复推导,觉得最有可能的一个了。

    这结论匪夷所思,石从翼哈哈笑了两声,发现没人附和,于是笑声也弱了下去,最后化作两声轻咳:“好吧,就算你说的都对,这要怎么验证?我看这山峰有万斤、万万斤,你也搬不开它去看原来地貌。”

    画卷成真是什么意思?那就是画里的一切都变作真实,包括这座大山。

    燕三郎不理他,迳直走到张云生面前,肃声道:“被永久固化的画中世界,还能不能再收回?”

    张云生不答,只抓着张涵翠的手:“女儿,是不是该吃饭了?”

    又糊涂了么?

    燕三郎也不上火,只接着道:“给一个答案,我就请你吃盛邑最有名的馆子,那里的红炆鱼头肥嫩滑香,脆皮咸黄肥肠酥软咸美,都是天下一绝。”

    他说得诱人,张云生下意识咽口水,却要左顾右盼:“我们为什么还不回去?”

    燕三郎回身,给石从翼一个眼色。他方才就发现张云生目光左瞥右瞅,便知自己运气不错,赶上老头子神志清明的时候。

    石从翼也看出不对劲,大步走过来道:“老头子,装疯卖傻对你家没好处。困住攸国公主、未来的大卫王后的画卷是你亲手盖的章,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是诛九族的大罪!”

    张云生的脸色露出一点惊惶:“你、你不是说,我们也被胁迫吗,帮忙破案也有功劳!”

    老头儿不装了?石从翼冷笑:“这份功劳能不能抵罪,我说了不算。但是廷议时,我却可以提请酌情。”

    张云生面露不豫。

    黄大看得着急:“您犹豫什么?死规矩能比翠……能比活人重要吗?”这老头子脑筋能不能扭过来了?几百年前的祖训,能比他唯一的女儿张涵翠重要吗?

    燕三郎轻抚猫头,并不着急。白猫眯眼的模样好像冷笑。

    最好他二人能够劝动,这样她还能省下动用搜魂术的愿力。

    张云生下意识看向女儿。家里就剩这么一根独苗了,他能读出女儿眼里无声的焦急和谴责。

    但她没有开口央求。

    过去这几年来,除了求他别去赌钱,她好像不再求他什么事了。

    这些年的混帐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张云生心里忽然堵得慌,自己好赖都是这样了,如果真要杀头,再搭上女儿一条性命作甚?

    她才十六,还有大好人生。

    他拍了拍张涵翠的手背,一声长叹:“如果这里真是我们祖先凌远的画中世界,画纸应该早就烂了。”

    燕三郎嗯了一声。

    《风雪眷山城》具现时,画轴收在季楠柯的储物戒里。千岁抓他到手时,从储物戒里搜出了鸿武宝印和画轴,才让黄二拿着这张空白画轴去收取画中世界。

    这是在画轴保留的前提下。

    可是凌远固化这里的景致,已经是久远的往事,普通画纸不能在野外留存那么长时间。

    燕三郎更是考虑到凌远根本不打算回收这幅画作,应该不会特地保留卷轴。

    所以,画纸应该早就烂光了,不复存在也。

    “凌家从前走脱过一只固化的怪物,它活过了十五天期限。”燕三郎还记得张涵翠说过的往事,“后来呢,它是怎么死的?”

第757章 目标人物

    “有卷轴时,鸿武宝印就盖在卷轴上。”张云生闭上眼,一脸疲态,“若是没有卷轴了,鸿武宝印很可能转移到活转过来的景象或者生物身上,一同长存。那怪物的印子落在尾部,我家请来的异士当中,有人碰巧切掉它的尾巴、打碎了印子,这才永绝后患。”

    燕三郎想起《风雪眷山城》上的鸿武印章,因为大限将至,它的确是淡得几近消失;想来张云生若是此刻去世,印子就会维持不变了。

    这说得通,鸿武宝印是维系画中景成真的关键,只要画中的景物或者生物成真,它就应该一直存在。

    “所以,鸿武宝印应该直接盖在这山石林地上?”

    “或许吧。”毕竟这样的旧案也只有一例,张云生不敢打包票。

    石从翼环顾周围,紧紧皱眉:“我倒是可以调集人手找那印记,可你得告诉我,范围有多大?”

    他和燕三郎都没见过凌远的画作,不知道他到底画进了多大的山林。这份搜索怎么确定边界呢?那印记也太小了,这里又有长草茂林可为遮挡。

    这个问题,燕三郎也找不出答案。

    张涵翠看看他,再看看黄大,欲言又止。

    黄大一直关注她,见状即道:“张姑娘,怎么了?”

    众人目光下聚焦过来。

    张涵翠拽紧父亲袖子,低低道:“那幅画名为《空山》,我、我家其实有一件摹本,是凌远老祖独子的练习之作。”

    石从翼大喜:“还留着吗?”

    张涵翠点头:“父亲这些年变卖了不少画作,只有那么几件舍不得卖。《空山》正是其中之一。”

    张云生眨了眨眼,忽然掉下一串泪珠。他赌瘾上来就天昏地暗,不管不顾,压箱底的东西越来越少,甚至把女儿的嫁妆也输了个干净。但祖上传下来的这件《空山》,他咬牙好多次还是没卖掉。

    当下,燕三郎就命黄大送张氏父女回家,顺便带回那件《空山》摹本。

    黄大脚程极快,尤其返程少了两个累赘拖后腿,这么一个来回也就是一个半时辰功夫,天色还很亮。

    白猫趴在窗口看这件画作,再看看眼前的大山,啧啧两声:“基本一样,已得神韵。”这山、这卵石密布的河滩,还有山腰上那几棵树,简直一模一样呢。

    虽是描摹之作,但画功亦很深厚,燕三郎至少可以根据它来确定搜索鸿武宝印的具体范围。

    他把画轴递给石从翼,老实不客气道:“这就开始罢。”

    这么找全凭地毡式搜索的笨办法,没有一点捷径。

    趁着天亮,石从翼立刻召集人手,各自指定区域开始细查。白猫站起来抖擞皮毛,燕三郎拍拍它的后背:“芊芊也去帮忙吧。”

    它“呜”地一声跳窗而出,在荒式丛里到处巡游,边走边嗅,果然一副搜索猎物的模样。

    旁人见它这么通人性,都是啧啧称奇。

    一个时辰转眼就过。

    日光西斜,拖长了马车的影子。

    白猫中途回来两次,见燕三郎都在闭目调息,这才放心继续。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开始转暗,西边突然有一个搜索小队大喊:“有发现,有发现!”

    众人赶去,果然看见一株六、七人合抱的大树,树干少了片树皮,取而代之是个小小印记,不似刀刻,反是浑然天成。

    印子在大树背阳面,枝叶茂密,卫兵能找到这里也真是不容易。

    燕三郎仔细看了看印痕,基本能确定它与伯吾图上的落印相同。

    那么,就是它了。

    白猫也爬到树上近距离观察,尾巴扫来扫去,满心兴趣。

    凌远不惜性命也要遮挡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少年轻吸一口气,从怀里执出小刀,正想递给石从翼,请他代自己把印子刮掉,就在这时,胸前突然传来一阵暖热。

    咦?

    在场众人就见到他手里一顿,忽然从颈前抓出一只坠子,看了两眼,脸色竟转凝重。

    白猫一下从树干跳到车里,爬上他肩膀低头看去,而后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只有他们两人能看见,木铃铛散发出了黄色的光芒。

    就在这当口上,木铃铛突然颁下了任务?

    最重要的是,铃身上正凝聚出三个字,她和燕三郎都无比熟悉:

    燕时初!

    这一次,木铃铛发出的任务竟然是他?

    甚至还指名道姓,甚至还是个黄色任务!

    为什么?

    石从翼看他半天没有反应,天又快黑了,赶紧轻咳一声:“喂,还继续吗?”

    上千兄弟都陪他等着呢。

    白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伸掌拍拍他面庞:“这要是有人也拿着木铃铛,想必要来寻你的晦气了。”

    小三儿竟然变成了目标人物!是因为他们要挖开凌远的《空山》吗?

    这违背了天衡?

    画卷底下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物,连木铃铛也不想让它现世?

    燕三郎罕见地踯躅了。

    都走到这一步了,要不要继续呢?

    见少年没有反应,千岁又道:“回头想想,要是就此住手,我们还能白赚一次报酬!”她和小三做任务历经艰难,哪有一次报酬来得这么容易!

    燕三郎眼珠子转了几下,缓缓放下了小刀:“就这样吧。”

    “啊?”石从翼呆住,“你不是要找树削印记吗?”发动这么多人、走这么远山路、费这么大劲儿,最后突然收手是几个意思?

    “是,我改变主意了。”燕三郎语气中充满愧疚,“风雪天还要劳动这么多兄弟真是抱歉,但凡今日到场相助的,我赠予每人五两银子,以示谢意!”

    他声音放大,在场卫兵听了都有笑容。五两银子抵得大半个月薪饷,这么随燕时初到野外走一趟就到手了,轻轻松松。

    石从翼一竖大拇指:“有钱!”眼都不眨一下就能出手五千多两银子,壕。就算是他想拿出这笔私房钱,也得肉疼好久。

    关键是吧,这千来号人也没干啥,就陪他野地里走了一趟,又找了个印记,然后啥也没动就回去了。

第758章 兀那老头!(打赏加更)

    燕三郎又对石从翼道,“到了盛邑,我请你吃酒,地方随便你挑。”

    “这么客气作甚?”石从翼打了个哈哈,“你还帮我寻到了公主。”

    两人相视一笑,千岁“切”了一声:“也没说不要。”

    当下石从翼就要打道回府,燕三郎却要留下。

    莫说石从翼惊讶,千岁都不解:“还在这里作甚?”荒郊野地,天寒地冻,他个病号不是该回镇里好好歇息吗?

    燕三郎向石从翼说声稍等,把窗帘放下,再布置一个结界。

    车里就只下他和猫了。

    他的面色也严肃起来,“凌远的画卷不能动,那我们的调查怎么办?”

    “这个嘛……”她也好纠结啊。

    鱼和熊掌,她都想要啊。木铃铛的任务报酬不能不要,三眼怪的线索她也不想放弃!

    那些说二选一的,小孩子才作选择嘛,成年人当然是两个都要。

    燕三郎已经想好,这时就抚着它的脑袋道:“我们自己找。”

    “怎么找?”原先的地貌已经被挡住。

    “土遁。”燕三郎解说道,“在我想来,画景成真无非就是将原有地形覆盖,却不是压坏。旁人走近,最多就是进入新出现的画景之中,而不能抵达原本的地点。”

    他开了个头,千岁就明白了:“你想说,画景只浮于地表?”

    “是。”燕三郎实事求是,“如果凌远要遮蔽之物在地表,我们就无法追求;但如果它隐在地下,或者往下延伸的话,或许用遁地术可以找到。”

    “总之,碰一碰运气吧。”

    白猫挠了挠桌面:“这有何难?让我直接潜入地底看看不就完事了?”

    “恩师说过,灵体入地或者入海越深,阻力越大。你也不例外吧?”这是常识也是规律,没有为什么。燕三郎放下车帘,抚着猫儿柔软的长毛,“我们不清楚这底下是什么,还是用上遁地符更好。”

    “你还是个重伤号。”白猫不悦地拨开他的手,“爬都爬不起来,还想钻地呢?”

    “我记得,你有一种药物能让人暂时隔离伤病,行动如常?”

    那可是连贺小鸢也啧啧称赞不已的灵药。

    “这个‘暂时’只有一刻钟,药效过后即遭反噬!”千岁语气不善,“而后疼痛会加倍!”

    “无妨,这里离盛邑已经不远,我也没有别的事。”燕三郎双手捧着猫儿脑袋,迫它跟自己对视,“青莲山是关键,你也明白的。”不过是点疼痛,他忍一忍就是了。

    哎呀,被他这样目光灼灼盯着,它压力很大啊。这小子,好像还没求过它什么事呢。

    猫儿几次要转头,都被他掰正回来。

    它要闭眼,他就照它毛茸茸的脑袋一阵揉捏。

    最后千岁拗不过他,只得败下阵来:“行了行了,给你药。事后疼哭了可别怪我。”

    咦,这话说起来怎么有点怪怪的?“打开我交给你保管的药匣,找一只粉色瓶子。”

    她放了些药物在燕三郎那里,毕竟自己有一半时间是灵体状态,召唤不出鳄皮手鼓。

    燕三郎向石从翼打了个招呼,后者即让手下进入林地避风待命。

    随后少年吞下药物,闭眼调息。

    也就是十次呼吸的功夫,他就从榻上直接站起:“走吧。”

    疼痛不翼而飞,浑身又充满了气力,但他知道,这只是假象。

    有效期一刻钟,他得抓紧了。红烟从白猫身上飘出,遁入木铃铛里。

    站在河滩上,燕三郎取遁地符在手,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身体充满活力——入地以后,他就无法自由呼吸了。

    幸好修行者身体当中气机延绵,可以自成一个循环。屏息一刻钟对于燕三郎来说,不算为难。

    在这期间,他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动。

    少年抬头看去,却见张云生怔怔盯着他发呆,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目光都有些涣散,却道:“你要下去找的东西,很重要?”

    少年点了点头。

    “你是因为移不开《空山》,才非要下去的么?”

    燕三郎又点了点头。千岁催促他:“少废话,你快点下去,药效已在计时。”

    少年捏了捏遁地符,一下就沉入地底。

    地底不同于水底,普通照明于此无用,千岁唤出了琉璃灯。初时下潜,周围还是软沙地,再往下就是岩土,岩比土多。

    遁地符不是遁石符,遇到了拦路的大石,燕三郎也只能想法子绕过去。

    周围一片黑暗、脚下不知深浅、心里惴惴不安,这感觉和潜入深海也没甚不同,区别只在于地底没有那些潜伏在幽暗处的吃人大鱼。

    燕三郎潜了一会儿即道:“我们沿着石山基底走吧。”和水面上的冰山一样,这座石山在地表上只露出一角,就像冬笋出土冒尖,其实主体大多隐在地下。

    这点倒真出乎他意料,千岁也道:“凌远这人,还当真有些本事。”

    显然凌远将石山底部筑得这样深,有其用意。

    不过燕三郎再下潜十余丈,就碰壁了。

    石山底部,竟然与连绵不绝的山脉相连,除非他俩真能将地底凿穿,否则是再难往下一步了。

    燕三郎在方圆百丈内快速游走一圈,岩层或高或低,但就是找不到突破口。

    谁也不知这岩层有多厚,哪怕拿震山雷来炸,都不一定能弄开。

    不管凌远要隔绝什么东西,他都做得很彻底了。上面的人下不去,底下的玩意儿肯定也上不来——如果底下真有活物的话。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燕三郎也感觉到肺里的空气一点一点用完。最关键是,身体深处泛出疲惫,像湖面扩出的涟漪,越来越明显。

    一刻钟快到了。

    他不得不抓着遁地符上浮出地面。

    石从翼就在左近,见他出现后身体摇晃,赶紧一把扶住:“你还好吧?”

    “还好。”燕三郎大口喘气,伤疼排山倒海袭来,一下就让他白了脸。

    千岁这回真倒没夸大,药效过后痛感果然加倍,实打实,不打折扣。

    “没找到?”石从翼也是惯会看人脸色的,扶他去马车上坐好。

    燕三郎没气力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天大的干系,也等你养好伤再说。”石从翼叹了口气,正想安慰他两句,耳边却传来卫兵的呼喝:“兀那老头,你干什么!”

    与此同时,燕三郎也听见一阵“咝啦”声。

    众人回头,却见张云生趁大家不备,不知从哪里弄出一把小刀,用力刻划树上的印章!

第759章 交换条件

    小刀锋利,他又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哪怕卫兵飞快将他拖离树干,印章也被他刻出了一个大写的“z”字形,入木三分。

    紧接着,眼前的景象消失了!

    布满鹅卵石的河滩,峻峭高耸的石山,稀稀拉拉的林木,都以人眼可见的速度淡化。

    也就是两次眨眼的功夫,以上那些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深深的裂谷。

    那裂痕歪曲如疤,有许多分支,就仿佛大地仓猝间被撕开,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口。

    此刻,众人就站在裂谷入口,往前两步就能发现裂隙不宽,只能容两车并行,并且一路往下,看不出通向何处。

    不宽,但是很深。

    大伙儿的目光却聚焦在张云生身上,石从翼眼一眯,杀气毕现:“你作什么?”

    他曾在战场上杀人无算,这一眼就让张云生吓得浑身发抖。张涵翠也为变故惊呆,这时回过神来,却挡在老父面前,不假思索:“他、他并无恶意!”

    张云生从女儿身后伸出头来:“我跟燕公子私下说。”语气和神色竟然都很坚定。

    天这么冷,石从翼却看到燕三郎额上都冒出汗珠,料想身体极是不适,正想回绝,少年却道:“上车。”

    就在张云生刮掉印记、消祛《空山》画卷时,燕三郎就察觉木铃铛的颤动。

    他取出链坠,却发现铃身上自己的名字飞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界垒”二字。

    并且铃铛发出的光芒,从黄色变成了橙色!

    这就代表着事态升级,任务升级,相应地完成任务的报酬也会大增。

    燕三郎问千岁:“你见过这种情况?”

    “不曾。”白猫盯着铃铛一瞬不瞬,语气震惊,“竟然还能中途改任务!”

    这种情况她也是头一回遇到,眼下触动天机的人已经从燕三郎变成了张云生,并且第一次给出了任务的目标:

    界垒。

    什么是界垒?燕三郎有个模糊概念,但还未来得及问千岁,张云生已经走上马车。

    白猫喵呜一声,燕三郎听懂了:“这任务一定要做!”

    橙色任务给出的报酬也很丰厚啊,必须完成!

    哪怕伤痛折磨,他背板也是挺得笔直,脸上更加不露分毫。白猫忍不住嘀嘀咕咕:“这时候还要打肿脸充什么胖子!”

    燕三郎只当未闻。

    张云生拒绝女儿陪伴,爬上马车,还顺手把门合上。石从翼眉头蹙紧,忍着拉门的冲动。料想燕三郎就算身受重伤,老头儿也不能拿他奈何。

    “老先生请说。”车内,燕三郎和张云生对面而坐,白猫紧挨着他趴在榻上。

    老头儿眼巴巴看着他:“我听黄小哥说,您救过我们国君的性命?”

    “……算是吧。”看来他一向低估了黄大,这家伙就是个大嘴巴。

    “国君能登上王位,也拜您所赐?”

    “……不敢当。”燕三郎脸皮再厚,也有几分汗颜。上一次卫国之行说起来太复杂,要说救下萧宓、杀掉前卫王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但这些,外人都不清楚。

    大概是黄大当着张涵翠的面大吹法螺,毕竟主人神通广大,他在主人手下当差也倍儿有面子。

    “那么您在王上那里一定说得上话!”张云生鼓足了勇气,“我要跟您做一桩交易!”

    这下连千岁都有了点兴趣。

    燕三郎淡淡道:“你现在不糊涂了?”他观张云生今日谈吐清楚,条理清晰,与前几日的健忘迷糊大相径庭。

    他的乱识之症是装出来的?不像。其他镇民也说过,张云生老早就糊涂了。

    “大概是时候快到了,头脑反而清明。”张云生苦笑,“呵,我现在才知,从前都太混帐了!”

    “那就洗耳恭听。”燕三郎目光微动,忍着后背一阵一阵疼痛,“可是与张姑娘有关?”

    “正是。”这少年好聪明,张云生有些佩服,“我已经剥掉《空山》画卷,你可以去探险了。等你回来,我再把那条裂谷封上。”

    燕三郎对他又有改观:“你还能封上?”

    “能。”张云生扬了扬手上的画卷,“别忘了这还有一幅《空山》,画功亦很精湛。”

    而鸿武宝印就在燕三郎手里。

    少年长长吐出一口气:“你可想好了?要永久固化《空山》,代价太大。”张云生必须在自己盖下印章后的十五天内离世,《空山》方能永固。

    以张云生现在的头脑,能想出这个办法,也很不容易。

    他笑了,竟然有两分漫不经心:“《风雪眷山城》十五日之期将至。就算不盖章《空山》,我也活不到明晨了吧?”

    “伸手。”燕三郎身体微倾,给他号脉。手指才搭上去,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复几息,他才缩腕:“活不到了。你已经有五内衰竭之象,若是突然再扣掉七年寿命……”摇了摇头,不再往下说。

    这少年说话可真不委婉。张云生苦笑一声:“还好,老天垂怜,让我能清醒地活到最后。”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张云生的算盘已经打得很明白,反正他也活不过明晨,干脆就拿这将死之身盖章《空山》,再开一张空头支票。根据鸿武宝印的规则,他去世之后,《空山》就可以长存。

    白猫舐了舐爪子:“这买卖划算,答应他!”

    最关键的一点:不需要她和小三怎样出力,再合适不过!

    “张老先生果然是生意人。”燕三郎却端正了脸色,“但是有言在先,若是盖章《空山》后去世,你的魂魄会被鸿武宝印吃掉,到不了阴曹也进不了轮回。”

    张云生一呆:“竟是这样?”

    “是。”燕三郎点头,“你可要想好了。”

    张云生果然想了想,而后道:“两眼一闭,就算再入轮回,横竖今生的事也记不得。”他深深凝视燕三郎,“你知道我想求什么。反正我今晚也要死了,也不在意国君降不降罪。可是小翠……”

    “她才十六,承受不起王上的怒火。我可以重新封起这条地裂,但求你保她平安!”他咽了下口水,“不仅是性命无虞,且要刑罚不得加身!”

第760章 被掩盖的入口

    燕三郎沉吟几息,才缓缓道:“可以。”

    这是张云生自己的选择,再说地裂口已经打开,最后也必须合上。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燕三郎耳力好,听见地下远处传来搏斗的声音,接着是古怪的咆哮和嘶吼。

    很快,声音都没了。

    过不多时,马车窗帘被掀开,石从翼一脸严肃对他道:“你最好来看看这个。”

    燕三郎不良于行,所以石从翼吩咐马车向前,缓缓驶入地缝当中。

    “你俩躲在车里聊天的空档,我已经派人下去勘察。”石从翼指着前方地面,“前进不足百丈就遇见这东西,它向探子发起进攻,格外凶狠,我们只好杀了它。”

    地缝里越走越黑,若非扎起火把照明,早就伸手不见五指。待燕三郎看见地上之物,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白猫早凑近窗口,看见那物以后,在黑暗中放大的圆瞳都骤然一缩。

    “这是什么?”

    岩石上歪着一具尸骸,长得像狗,但是浑身无毛、凸眼大嘴,最古怪的是居然有两个脑袋。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不过现在这怪物被穿心而过,血流满地。

    那血液和狗一样,是红色的。

    “它活着时,一个脑袋吐火,一个脑袋喷毒,伤了我两个兵。”石从翼恨恨道了一句,上前踢它一脚。

    不过他足尖还没触及怪物,这东西突然跃起,反嘴咬了过来!

    那嘴居然可以张大到一百二十度,几十颗獠牙毕露。石从翼若被咬上一口,重则腿骨粉碎,毕竟这怪物看起来咬合力惊人,轻则腿肚子上至少多出几十个血洞。

    莫忘了,这东西嘴里有毒。

    这一下变生肘腋,石从翼也是大惊,下意识挥刀就砍。

    不过有一颗石子比他更快,先一步击在怪物上顎。只听“啪”一声脆响,怪物头被打偏。

    其余卫兵冲上前去,将它戳成肉泥。

    这一下,它终于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石从翼这才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对燕三郎道了一声谢。

    那颗石子儿就是燕三郎弹出来的,他腰背不能动,指尖还可发力。

    猫儿盯着地上的怪物,毫不理会这个小小插曲,少年问它:“你怎么看?”

    千岁没吭声。

    当下众卫兵拥着马车继续前行。

    地缝越走越窄,很快只能容两人并排。马车不能通行,石从翼就差人把燕三郎抬上步辇,着两名卫兵客串轿夫,抬着他往前走。

    十余支火把将周围照亮,燕三郎举目四顾,发现自己一行已经走入山底,上下左右都是巨大的坚岩。

    这样的岩石,就是刀削斧凿都不容易。

    地缝里没有一点泥土,燕三郎摩挲一块突出的岩石表面,而后对石从翼道:“砸开。”

    后者举刀,“锵”一声劈下。火花四溅中,岩石被剁开一个小口。

    石从翼瞠目:“这么硬?”他执的也是家传的神兵,削铁如泥,何况是地下的石头?“没劈好,我再劈一次。”免得丢人。

    “不用。”燕三郎仔细观察切口,“这里的岩石像是被高温熔化过。”

    石头表层乌黑,切口里侧却是灰白色。

    “说不定这里曾有地火喷发。”石从翼去过赤弩火山,见识过地火的威力,那是人力弗御。

    “熔岩肆虐过的岩坑,不是这样。”从地缝到单块岩石,形状不会这样尖锐。

    这里的岩脉就像被莫可名状的巨力强行撕开,又用烈火烧灼过。

    有双头怪物袭击在前,一行人提高了警惕,亦步亦趋。不过这一路上并未再遭伏击,只是路边出现不少白骨。

    观其形,都是众人从未见过的生物。

    燕三郎额上的冷汗一直不断。轿夫再仔细,步辇也免不了颠簸,何况这里地面本就凹凸不平。每颠一下,于他就是挫骨之痛。

    这个时候,他却注意到猫儿的不同寻常。

    每发现一具白骨,它都盯得太专注了,以至于头颅前倾、尾巴轻晃。

    “怎么了?”

    千岁还是不答。

    再往后,路竟越走越宽。穿过一个巨大的裂口之后,众人耳边居然听到了哗哗水声。

    石从翼大奇:“这里竟有地下水?”

    他也识得一点地理,松软的砂泥地质容易积存地下水,可是纯由岩石构成的山脉底部,水流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地裂积存了雨雪?地下温度比地表要高得多,相比地面的冰天雪地,这儿已算暖和了。

    可是听声音,水量很丰沛。

    白猫一下站立起来。

    相处多年,燕三郎只从这一个动作就能判断:它很紧张。

    再往前走,豁然开朗:

    前方赫然出现一条地下河,宽度只有二十丈,可是落差很大,河水生生就能奔涌出千军万马的气势,撞在两岸的礁岩上,飞珠溅玉都变成了袅袅细雾。

    走到这里,地底也不再黑暗了,因为河对岸透出光来。

    对面似乎就是地底出口,众人甚至能感受到岩洞外的阳光明媚,照亮了万紫千红。

    是的,只要水雾稍微散开,人们就能望见对岸鲜花怒绽,妖娆、恣意、奔放,直到视野尽头。

    燕三郎精通药理,自然能辨认许多植物,但这里的花草他几乎都叫不上名字。

    除了一种:

    这种花硕大如碗口,艳红胜血,花瓣反卷如龙爪,细芯像丝像针又像蛛脚。初看不如牡丹华贵,不如海棠娇美,不如茶花丰硕。

    可它透着浓艳而妖异的美感,就是让人移不开眼去。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彼岸花,传说中生长于幽冥的奇花。

    不过多数人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在彼岸花上,这里还有一样东西更吸引眼球。

    河流当中,落着一只巨大的镰刀。

    刀身弯曲如蛇牙,长度却达到惊人的两丈(近七米),把柄就更长了,足有四丈(十三米),黑黝黝的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

    这把巨镰的把柄顶在岸边,刀尖却扎在河里,几乎跟河面、地面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

    石从翼就瞪着这把黑镰刀喃喃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第761章 界垒(打赏加更)

    这么大的镰刀,谁能抡得起来?

    他这回学了个乖,不再冒进,只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嗖”一下朝镰刀打去。

    石头并没有打中镰刀。

    它在半空中就落了下来,像是被什么挡住了。

    石从翼又扔了两次,后果一模一样。

    燕三郎更是注意到,石头只能飞到河流正中。似乎大河的中轴就是界限。

    界限?

    他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木铃铛上面的两个字来:

    界垒。

    他去过迷藏海国,那里是另一个世界,与人间并不相接,两界之间壁垒森严。即便到六十年一次的开放期,没有圣树枝刻成的通行令,谁也不能穿行两地。

    这里的所谓“界垒”,和它是不是一回事?

    如果是,对岸又是哪里?

    千岁忽然开了口:“我们该回去了。”

    这是她进入地坑以后第一头出声:“不该再前进。”

    燕三郎沉声问她:“对岸是哪儿?”

    “修罗道。”千字一字一句,“跨过这条河,就进入了六道之一的修罗道。”

    少年终于失声:“什么!”

    万万没想到啊,她会给出这个答案!

    河对岸就是她原来的世界?

    不用坠入地府,不用等待轮回,只要跨过这条大河,就能进入修罗道?

    哪怕阅历丰厚,燕三郎此刻仍免不了瞠目结舌。

    “我想起来了。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之前的往事——”白猫头也不回。望着它的背影,少年仿佛看见了阿修罗翩然伫立,凝视眼前滚滚河水。

    “当年,我就是跨过这条地下河,来到人间。”她轻轻道,“那时已经天黑,离开得太仓猝,我没有细看周围,出口地貌又被凌远改掉……今回竟然没能一眼认出来。”

    她幽幽叹了口气:“太久了,我几乎都记不得了。”

    燕三郎终于目瞪口呆。

    此时对岸有影子晃动,仿佛有十几个活物从阳光下冲进来,站在花丛中朝着这里虎视眈眈。

    水汽散开,燕三郎看得分明,那就是先前在坑道里偷袭卫兵的怪物。

    只不过,这次露面的足有十几只。看来,这些怪物和狼一样集群行动。

    “这东西叫作奈罗。”白猫看了燕三郎一眼,“生性残忍,食肉食腐。”

    这几头奈罗在河边逡巡,看看河水再看看众人,呲牙咧嘴,眼中有戒备之色。己方才十几个,远逊于对面这些不知名的生物数量,它们似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东西,多了也不好对付。”千岁轻声道,“奈罗中偶尔有些个体能修成正果,不输于人类大能。”

    石从翼打算安排人下河侦查一番。他今次进山原本只给燕三郎帮忙,但《空山》和这个古怪地坑也着实勾起了他的兴趣。

    “别去。”燕三郎请他过来,出声提醒,“至少别派活人去,这地方看着太诡异。”

    石从翼笑道:“地坑里还有这种双头狼的尸体,它们能过得来,我们怎就过不去?”话是这样说,他还是尊重燕三郎的意见,随手取出一副弓箭,亲自瞄准了一头奈罗。

    “嗖”,一箭射出。

    这套弓箭就与先前随手投出的石子儿不同,乃是他自有的法器,箭尖专破神通罡气,不见血不回。以燕三郎目力,当能看见箭尖上附一点蓝光,也不知射中了敌人能引发什么神通或者效果。

    这问题暂时是没有答案了,因为箭矢飞到大河上方,突然就消失了。

    对岸的奈罗抬头朝这里嗅了嗅,没有哪只突然倒下。

    “咦?”石从翼揉了揉眼,“我的箭呢?”

    这箭矢是法器,射出去以后会自动返回主人手中,便捷好用,他也只有五支而已,现在射对岸的丑八怪却有去无回一支。

    “消解了。”

    “消……什么?”石从翼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这河上什么也没有,他的箭是怎么被消解的?

    “我若未料错,这是两界壁垒。”燕三郎轻叹一声,“从迷藏海国往返人间,就要通过这样的界垒。”

    “这种荒郊僻野之地,有两界壁垒?”石从翼愣住,“另一边是哪儿?”

    燕三郎双手一摊。

    他没有明说,但这姿势的含义谁都明了。

    石从翼的第二问到了:“我的箭射不过去,这些怪物却又是怎么过来的?”坑道里的尸骸不仅有双头狼的,还有其他怪物,可见都是对面溜过来的。他想不通啊想不通。

    白猫喵呜一声,从车窗边跳回榻上。燕三郎才回答石从翼的话:“恐怕是这道界垒对于越强大的生物越能约束,越弱小的反有疏漏。就如渔网能网住大鱼,小鱼则从网眼里溜走。”

    “迷藏海国也是这般?”

    燕三郎摇头:“不,只要没有雾墙,那道雾墙可是一概不放。”

    石从翼沉吟:“凌远固化《空山》,莫非是为阻止这些怪物过来?”

    “这些东西数量多了,你我也会头疼,更不用说普通乡人。”燕三郎想了想,“或许,他掩盖坑道入口不仅怕这些东西跑出来,也是为阻隔异士或者哪个国家对于界垒的窥探,以免打破两界平衡。”

    “我们最好、最好维持原样,不要破坏。”一口气说完这么多,他往桌上一趴,作出虚弱姿态。

    石从翼看他脸色苍白、额角冒汗,想起这人还在重伤状态,也就打消了跟界垒死磕的念头,吩咐队伍掉头出坑。

    不过他也细心,特地留人断后。

    果然队伍往回走了百多丈,对岸的奈罗就按捺不住,渡河越过界垒,跟踪上来。

    这种生物和狼一样,有尾行猎物的本能。

    石从翼的哨兵亲睹它们穿过河川也不容易,有一头直接被湍急水流冲走,其余的越过界垒时也显出了吃力,但最终还是冲到对岸,不像石从翼的箭有去无回。

    队伍在打死三只奈罗以后,终于顺利回返地面。

    此时,人间已近黄昏。

    地面军队已经扎起了临时驻地。《空山》消失以后,寸草不生的平坦焦地上搭起整整齐齐近百个帐篷。

    这种天气里,谁也没本事在寒风中一站几个时辰等人。

第762章 来处

    石从翼返回后,细看打回来的三只奈罗,研究要不要一并带走。

    “你说,这玩意儿能不能吃?”他问燕三郎。

    “野味来处不明,莫要乱尝。”尤其是来自另一界的。

    石从翼耸了耸肩:“我们这就走了,坑道怎办?恐怕后面小怪物还会隔三岔五从这里面钻出来。”

    张云生就在附近,闻言上前两步:“这桩事儿就交给我来办吧。”说着走向车窗,对燕三郎伸出手。

    少年会意,将鸿武宝印递了过去。

    张涵翠听父亲突然开口,先是迷茫,忽然就懂了,一下死死抓住他胳膊:“爹,你要做什么!”

    张云生抚了抚她的面庞,甚至还能一笑:“做件好事。”

    他脸上露出慈爱之色,张涵翠都不记得几年没见过了,不由得一呆。回过神时正要再阻止,脑海突然一阵晕眩,人就昏了过去。

    千岁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只伸手往她后颈轻轻一拍,随后就抓着张涵翠肩膀,以防她滑去地面上。

    地上的黄鼠狼吱吱叫,张云生也是一惊。

    千岁招来卫兵,扶张涵翠去另一辆马车上安置,这才对张云生道:“她无碍,睡一觉就好。现在到你了。”

    小三伤重,哪能把时间浪费在旁观张老头劝说女儿上?

    张云生也知道,对方在这当口上不会伤害女儿。他神情恢复镇定,要了一把匕首割伤自己腕脉,取印蘸血,仔细盖到那件摹本《空山》当中。

    光线虽然昏暗,燕三郎却注意到画面闪过一点金光,随即又归于无。

    张云生提点卫兵,把《空山》摹本择地挂好。

    石从翼问:“要等多久?”

    “半个时辰内生效。”

    石从翼看了一眼燕三郎,见他点头,于是道:“那就等着吧。”他这趟出来是还燕时初的人情,也不在乎多麻烦一点。

    只是入夜以后人类视野不好,他叮嘱卫兵巡守得更加仔细。

    这并不是无用功。

    三刻钟内,卫兵又击倒一只怪物,这就不是长着两个脑袋的怪狼了。算上四对薄如蝉翼的肉翅,它有六条腿,翼展比大雕更宽,可是体重很轻,一个成年人单手可以把它拎起。

    这玩意儿没有甚攻击力,石从翼对燕三郎关于界垒的说法又信了几分。

    又过半盏香功夫,众人视线一花,眼前的景象突变。

    熟悉的白砂滩、熟悉的岩山、茂密的林地……一下子又回来了。

    重新问世不到两个时辰的地缝坑道,又被盖起,不见天日。

    石从翼这就吩咐手下拔营,一行人浩浩荡荡打道回府。

    白猫在野地里呆了小半天,体温直线下降,这会儿就缩在车厢里烤火。千岁把它抱上膝盖,帮它挑一挑黏在身上的草叶和枯枝。

    在女主人怀里,白猫睁着圆眼一动不动,无比乖巧,浑不似在燕三郎身边时那么爱撒娇。此时木铃铛发出颤动,那上面写着的“界垒”二字慢慢消失,而后橙光化作愿力扑向千岁。

    可见张云生动用《空山》摹本,果然能将界垒堵藏起来。

    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千岁惬意地低呼一声,闭目感受力量的增长。

    这种快乐真是无以伦比!

    圆满!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几乎白拣来的任务报酬就是香啊,不对,就是舒坦啊!她美滋滋道:“不若我们以后专门手动破坏天衡,木铃铛接了任务,我们一收手就相当于完成了,轻松愉快,好过从前那样吭哧吭哧累个半死!”越想越妙,她可真是鬼才!

    燕三郎啼笑皆非:“可遇不可求。”想得倒挺美。

    实不相瞒,他比她更早动过这个念头。可是木铃铛发放任务一向是谜之标准,即便他干出失格的事,也难保一定能触发天衡任务。

    成天琢磨这个,于他并无实质好处。想来木铃铛也是提防宿主作弊,才会什么标准都不公开罢?

    疼痛甚剧,燕三郎往口中塞了一粒丹药,忽然问千岁:“修罗道是什么样子?”

    “和人间也差不多,更美一点,更富饶一点。”千岁早知道他必会问起,“有吃不完的美食、喝不光的美酒、看不尽的山河,花不掉的财富。那里没有寒冷、没有饥荒、没有瘟疫。你送我的雅苑仙葩,在人间要生长三尺需要十年,在修罗道么,大概只要十天吧。如果只是普通花草,你随意犁平一片,片刻之内又能长齐。”

    “渴不到、饿不着,普通人类奋斗一世追求的东西,那里都有。”她笑了笑,“简单来说,修罗道就是人类最向往的极乐之地……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

    她以手支颐望着窗外,目光却没有焦距,显然正在回忆往事。可是燕三郎从她俏面上却看不出多少怀旧神色。

    说起故乡,她太冷淡了。

    “如果不够强大呢?”

    “你会死。”千岁淡淡道,“而后别人从你手中夺走一切。”

    燕三郎望向她的目光很柔和:“就没有第二条路?”

    “别无选择。”千岁轻声道,“战斗,就是所有阿修罗活下去的唯一手段。”

    每一个能活下来的阿修罗,都曾身经百战。燕三郎没有问她杀过多少同类,这个问题太幼稚。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要么避而不答,要么索性吹牛。

    他问出了深藏心中的另一个疑问:“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千岁目光在他身上一扫:“你伤得很重,还不歇息么?”

    这小子吃下的可不是止痛药,那种疼痛可以把大活人生生痛晕过去,他却还能趴着跟她说话。说起来小三真是个怪人,也不晓得是不是长久以来被真力小龙虐惯的原因,他对于痛苦的耐受力着实有些惊人。

    “撑得住。”他还是想听答案。

    “你看的杂书不是很多么?”她就不信他没去找过修罗道的轶闻。

    “杂书而已,每多虚无杜撰,哪能像你亲身经历、字字真言?”事实上是关于阿修罗的传说太多了,有些根本就互相矛盾,他也不知道相信哪个版本好,不如向她求证。

第763章 她的世界

    这马屁拍得好,千岁嘴角微弯:“每一个阿修罗都不受亲情束缚,除了极少数双生子。我们并不由母体孕育。”她顿了一顿,“每五百年,多识之树会结无数果实。成熟后,那就是我们的躯体,落地即能跑跳。即使刚刚出生,小阿修罗的战斗力也比成年人类男子更强。”

    “神识呢?”

    “和你们一样,从阴曹中轮回而来。”千岁眸光低垂,“修罗道可是善道,居于人上。”

    “一颗多识之树能结出数千果实,但最后能活着离开那个地界的,最多只有两、三个小阿修罗。”

    “其余的呢?”

    “当然是变作了成功者的养分啦。”她微微一笑,“出生的小阿修罗在离开多识之树前必须迅速强大以适应外界。可是多识之树有虚空屏障,树冠投影范围内只许出、不许进,这就避免了外力伤害到它。不过同样地,树冠范围内也无法进入任何养分和食物。所以——”她摊了摊手。

    “同类相残?”

    “嗯哼。”千岁不满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们人类也有幼年竞争,只不过在母体里就已经分出了胜负。婴儿能出生,就说明它已经打败了其他对手。怎么,没有硝烟和鲜血,战斗就不存在了么?”

    燕三郎只能举手投降:“你说得对。”

    他想起石星兰去世后留给他的遗书。上面的确写着阿修罗“有福无德,征战不休”。原来,这个种族的战斗从生命最初就开始了。

    他也深刻理解了千岁所说的“没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意思了。

    从出生那一刻起,她就只有竞争和战斗的对手。

    “阿修罗的寿命有多长?”他记得书上记载,阿修罗也会衰老,只是过程非常缓慢。

    “那可不一定。”千岁笑吟吟道,“多数阿修罗从出生到死亡,也不过是几个时辰,最短的,一刻钟不到。”

    是了,刚出生时的优胜劣汰,决定了基数的庞大。的确,九成九阿修罗都活不到走出虚无屏障之时。

    “那些佼佼者呢?”

    “上不封顶。”千岁缓缓道,“我就知道修罗界有一方大能,寿数至少过万年了吧。”

    燕三郎没有漏听她语气中的羡慕。他想了想才问:“如果界垒限制大能穿过,你又怎么来到人间的?”

    方才地下河里的长镰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那是一件宝物,毫无疑问。也不知道它在那里待了多久,可是少年第一眼瞥见它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它的凶狞暴戾。

    这样的凶器,昔日必定有过一段辉煌。

    能执有这等宝物,其主自然不凡,却怎会将巨镰遗失在地下河中?

    燕三郎更倾向于,它遭遇了什变故。

    这一回千岁沉默了很久,久到燕三郎以为她已经不打算回答的时候,她才幽幽道:“你猜?”

    燕三郎想起了穿过界垒的奈罗和飞行怪物。千岁说,它们力量太弱,不会破坏彼岸的平衡,才能穿过界垒抵达人间。

    她一开始是怎么知道的呢?

    以千岁的心性和本事,少年相信她在修罗界也能做成人上人。以她的能力,界垒必不会放行。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让燕三郎都变了脸色:“你,难道你削弱了自己!”

    异士辛苦修炼,就为了自己道行日益精深。但这过程几乎是不可逆的,想要强行降低自己的修为,途径只有两种:要么自毁丹田,要么走火入魔。

    无论哪个选择,都让人生不如死。

    燕三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不知道阿修罗如何晋阶,想来她要散功也不会比人类更轻松。

    毕竟是以战斗为生的种族呢。

    “不错,我散掉了全部道行,才换来一个冲破界垒、来到人间的机会。”千岁自嘲一笑,声音却透着彻骨的冰寒,“不是压制修为,那可瞒不过界垒,得散个真真切切才行。”

    她接着又道:“你记得河中的镰刀么?它原属于一位强大的阿修罗,活着时睥睨八方、难逢对手,但它在冲击壁垒的时候失败了。我就在一边眼睁睁瞧着,因此知道硬闯是不顶用的——至少就我当时的修为而言。”

    燕三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为了来到人间,她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

    “值得么?”

    “活着就值得。”她凑近他,眸子与他一样地黑白分明,“你最清楚了,不是么?”

    燕三郎沉默,许久才点了点头。

    他曾是黟城的哑巴乞儿,日子过得像地沟里的老鼠。但他拼尽全力,只为能活下去。

    对于她的坚持和取舍,这世上或许不会有人比他更理解了。

    “好啦,说点轻松的。”千岁拍了拍手,又恢复了常态,“现在我们知道了凌远用固化的《空山》画卷掩盖修罗道界垒;我们也知道更早之前,三眼怪物曾在青莲山流连。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有。”燕三郎也把自己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从时间顺序看,三眼怪物出现在前,凌远掩盖修罗道界垒在后。”否则凌远也画不出三焦镇小庙供着的伯吾图。“再往前推导,这两件事恐怕又都发生在迷藏海国的灭世之劫以后。”

    千岁轻轻“嗯”了一声:“三眼怪物原本是苍吾使者。它们冲出迷藏国以后,世上才有了三眼怪物。”

    “如果假设三眼怪来到青莲山,是为了修罗道的界垒呢?”燕三郎眯起眼,“对了,那界垒是何时出现的?”

    “不知。”千岁耸肩,“早在我出生之前,它就在那里了。”

    “苍吾使者有穿越界垒的能力。”少年把手垫在下巴上,“如果三眼怪也继承了这样的本事,它穿过界垒前往修罗道,大概就像你进厨房一样容易?”

    “它干什么去?”

    “或许,修罗道也有苍吾石?”

    “嗯——”这就无法追查了,千岁往后一靠,有些泄气,“费了好几天功夫,什么都没查到嘛!”

    并没找到甚有用的线索,不爽!

    她一低头,恰好见到燕三郎直勾勾盯着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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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叱咤风云冷血无情的千岁大人,一朝沦为小叫花的精神导师。不行,她请求换人!她还有远大前程,她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大魔王娇养指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魔王娇养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