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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大魔王娇养指南txt下载     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34章 一定要赢回来

    “咱昨天才从这里一起……离开。”黄大本来想说“逃走”,又觉这两字有损颜面。

    “看来咱俩昨天赚得不错。”张云生恍然,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今天也有开门红。”

    呃,他不是那个意思,黄大苦着脸:“您还有钱吗?”是了,张涵翠说过,她父亲健忘,自己做过什么转头就忘了。

    “怎么没有?”不等黄大阻止,张云生已经从袖里掏出两锭散碎银子,“看,早就备好了!”

    “收回去,收回去!”这还在大街上,人来人往,谁瞧不见老头手上的银子?黄大想把银子推回去,一低头,却见张云生手腕上明晃晃一道割伤。

    伤口已经结痂,但黄大依旧看得出这一下划得很深。“老先生,这是谁伤了你?”

    “不知道啊,就一点儿小伤。”张云生看了看手腕,不当回事儿,又不耐烦道,“好了好了,赶紧进去。”

    听见里面传来吆五喝六的喊声,他心里就像有猫儿又抓又挠。

    守门的大汉也道:“别站在这里挡路,别人还要不要进去了?”

    “进、进!”张云生兴冲冲就往里走。黄大也不好阻挡,只得跟了进去。

    “权当看个热闹。”他对自己道。

    不过进场之前,他偷偷放了个报耳傀。这是他刚刚掌握的神通,报讯专用。那物也是黄鼠狼形状,落地后就往张宅方向奔去。

    接下去半个时辰,黄大眉头越皱越深。

    张云生输多赢少,玩上十把,最多只有三把是赢,其余都得向外掏银子。并且他只赢小钱,十几二十来个铜板,输的却是大钱。

    上一把,黄大看见他直接输掉了半两银子。

    即便是黄大,都看出赌坊做手脚了。这种小地方,赌坊的伎俩并不高明,宰起肥羊来也不隐晦。

    张云生就是那只肥羊。

    黄大最佩服他的地方,就是越输越有勇气,越输越想翻盘。

    押上桌的半两银子被收走,张云生额上也冒出冷汗,一张老脸胀得通红。今天逃家带出来的钱不多,输得却快,这可怎办?

    他对手是个戴瓜皮帽的汉子,已经连赢五把,张云生的钱大半都被他赢走,这时就盯他盯得眼里冒火,恨不得在他身上烧出个洞来。不过汉子欢欢喜喜把银钱拨到自己眼前装袋,站起来就要走。

    “哎!”张云生阻止他,“你不玩了吗?”

    “对啊。”瓜皮帽理所当然道,“我还没吃饭哩。”

    他把张云生输给他的半两银子在手上抛了抛,扬声大笑:“今儿运气好,对面聚香楼,我请大家伙喝酒!”

    跟运气有个p关系?这人明明和庄家合起来出老千。可是黄大再憨也知道这话说不得。

    张云生哪里甘心:“别走,再玩最后一把!”

    瓜皮帽看了看他,迟疑道:“行,最后一把。”

    这么玩可不成,黄大往前一站,想要帮老头儿一把。不过附近立刻有人贴近了,目光灼灼盯着他。

    昨天黄大在赌坊里使障眼法,今天就被加入黑名单。但凡他靠近赌桌,就会有人盯紧。

    他摸了摸鼻子,不好再轻举妄动。昨天自己闯祸,还是小主人借用石从翼的名头才摆平的,今天万一……可不能再给主人添堵,不然千岁大人会剥了他的皮。

    果不其然,张云生这一把又输了,输得很惨。

    他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块碎银被对方收走,嘴唇都抖了两下。

    黄大低声劝他:“老人家,您该回去了。”输光了,也就该走了吧?“否则回去不好交代。”

    哪知这话不说还好,张云生这么一听,当即气急:“不行,一定要翻本。”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赢!

    一定要赢回来!

    瓜皮帽对着张云生一笑,咧开两个大门牙:“还赌不赌了?不赌我就吃饭去。”

    张云生鼻头一个劲儿冒汗,黄大都担心他气血攻心昏厥。但老头儿咬了咬道:“赌!”

    “赌本呢?”瓜皮帽敲了敲桌面,“拿上来。”

    张云生一阵掏摸,把外袄里衣翻了个遍,也只搜出来十个铜板,扔在桌面上当啷作响。

    瓜皮帽一看就笑了:“才十文?算了。”转身要走。

    “等下,等下!”

    瓜皮帽侧着半身,翻了个白眼给他:“你要是拿不出本钱,用你家那个水灵灵的闺女来抵,也可以撒!你看,我正好还未娶妻呢。”

    围观者一阵哄笑,黄大沉下脸,正想给他一个教训,却见张云生从袖底掏出一支簪子,轻轻抚着上面的珠花。

    珍珠圆润、瓣形细巧,边缘掐着金丝,芯子还是用红宝石做的,红得几近透明。就是个不识货的看了,也觉得贵重。

    他抚摩的时间有点长,瓜皮帽不耐烦了:“赌不赌了?”

    张云生面露不舍,但还是将珠花簪放去了桌面上:“我押这个,抵五十两银子!”

    边上一阵窃窃私语。黄大听见不少人暗笑:“果然,这老家伙私藏的宝贝可真不少,赌掉一样又有一样。”

    “难怪他家去年遭贼。”

    瓜皮帽假作沉吟:“这个么,我怎知好赖?”

    黄大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一把抓起珠花簪塞回张云生手里,喝了一声:“不赌了!”

    张云生吓了一跳:“你作甚!”

    “你怎好偷张姑娘的首饰来赌钱!”黄大劝他,“现在回去,她还不会怪你。”

    “你是谁,管我这么多作甚!”张云生抓着他的手撬珠簪,黄大却把他拦腰挟起,就往赌坊外头走。

    再赌下去,这老家伙说不定把女儿都抵出去输掉了。

    才迈开两步,张云生就抖着嗓子喊起来:“抢钱啦,光天化日底下有没有王法啦!救命……”

    赌坊里的汉子们跃跃欲试,但这里的主人还记得昨日官家的交代,不敢阻挡这人,任他扛着老头子奔了出去。

    黄大还记得张家位置,不过张云生就在他肩上放声呼救,街上众人目光齐唰唰聚焦过来,黄大脸皮再厚也觉难捱。

    他走了一条街,老头子也喊了一条街,喊得人人回头。

    怪哉,这老头子蔫得像霜打过的茄子,怎么呼救起来这样有力气?黄大气急,顺手掏出一根布条就往张云生嘴里塞。

    这纯属下意识之举,可是他刚塞到一半,就听见一声喝斥:“住手!”

    这声音是……黄大动作顿住,一抬头就看见了张涵翠。

第735章 真不记得?

    小姑娘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你作什么,快把我爹放下来!”

    “这、这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黄大难堪,冲她连连摆手。

    完了,他心想,这下完了完了。

    “放他下来!”

    “哦好!”黄大赶紧松手,让张云生站好,还扶正一把。

    “闺女啊,这男人半路抢劫,谋财还害命!”老头儿见到女儿就开始哭诉,“我险些儿就见不着你了!”

    “我正要送他去见你。”黄大口中分辩,心里却拔凉拔凉的。疏不间亲,张涵翠能听他的么?尤其她正好撞见他要堵自家老爹的嘴。

    “别信他!”张云生怒气冲冲,“你快报官!”

    张涵翠看看黄大,再看看他:“我去报官,那么你去哪儿?”

    “啊?”张云生一愣,闺女的语气不大对啊。

    张涵翠平静道:“你偷偷溜出家门,去了哪里?”

    “没、没有哪啊。”张云生眼珠子一转,“我就出来透个气、提个神。”

    “又去赌坊提神么?”

    张云生怔住,微愠:“爹说的话都不信了吗?”

    “你们从那儿来。”张涵翠伸手往反方向一指,“赌坊就在那里。”

    老头儿抵赖:“我没去!”

    “真的?”张涵翠嘴角一动,笑容无力,“你发个毒誓,我就信。”

    “啊……”张云生眨了眨眼,一脸茫然,“我、我好像记不住呢,我方才去了哪里?”

    “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张云生迭声道,“不记得了。”多亏自己灵机一动。

    张涵翠一指黄大:“这个人,你也不认得了?”

    “不认得,没见过。”

    “那么他也没抢你、没害你,对吧?”

    张云生张了张嘴,想否认。可是女儿的目光太锋锐,他最后只得咽下心头气,闷闷道:“不知道,就算有我也记不得了。”

    “记不得,那就是没有喽。”张涵翠面无表情,“你一向都这么说。”

    接着她就转向黄大,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黄大哥今天又帮了大忙,谢谢你!”

    张云生恹恹嘀咕道:“谢他作甚?”

    黄大和张涵翠都当没听见,前者挠了挠头:“应该的,应该的。是我谢谢你。”怪事,他见了这个小姑娘,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张涵翠奇道:“你谢我什么?”

    “谢谢你相信我。”黄大直搓手,模样有点憨。

    张涵翠心里难过,却也忍不住笑了。这男子昨天代父亲垫还了一百七十两银子的赌债,虽然用的方法有些……匪夷所思,但实打实是帮了忙,并且赌坊最后也不再追究张家。这样的人,今日又怎会来打劫父亲?

    谁在撒谎,一目了然。

    “方才有只黄鼠狼来到我家,口吐人言,说我爹又进赌坊了。”她轻声道,“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啊。”黄大一脸茫然,“黄鼠狼跟我怎会有关系,都姓黄吗?”说完这话,他就想一巴掌抽死自己。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张涵翠生生被他逗笑了,但看向张支生时,脸又板了起来:“跟我回家!”

    老头子眼巴巴往回瞅:“闺女啊,你看我都出来了,就让我玩一把呀。一把就好!”

    张涵翠俏丽的脸蛋完全阴沉下来,就盯着他瞧,也不吱声。

    最后是张云生在她怒火高涨的目光里败下阵来,悻悻道:“算了算了,回就回吧。”

    他才迈开两步,袖子里掉出一物,“叮”一声落地。

    三人都瞧见了,地上躺着一支珠花簪。

    张云生暗道不好,赶紧拣了起来,张涵翠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簪子,脸色多云转雷雨,声音更是抬高了八度:“你、你把娘亲的簪子也偷去赌?!”

    黄大挠了挠头,原来簪子是张涵翠娘亲的啊,不是小姑娘本人的。但她好像更生气了,这一回,黄大表示理解。

    “没,没赌它,哪能呢!”张云生下意识搓了搓手,“我就是想念你娘亲了,睹物思人,睹物思人。”

    张涵翠气得直掉眼泪:“我知道你好赌,可,可这也太……你怎么对得起娘!”

    “我没赌……出去。”最后两字含在嘴里,张云生耷拉着脑袋,像做错事的孩子。“我也记不起它怎么在我身上,记不起了!”

    张涵翠怒极反笑。拿自己的病当挡箭牌吗?

    黄大站在一边尬极,搓了搓手:“那啥,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稍等。”张涵翠擦了擦眼泪,勉强对黄大笑了笑:“黄大哥若不嫌弃,到寒舍来用顿便饭如何?”这人给她爹解围两次了,不还个人情可说不过去。

    “啊?”黄大一愣,嘴比心快,“哎好!”

    求之不得啊。

    张云生动了动嘴,张涵翠就狠狠瞪他一眼。

    他不敢反对,三人遂往张家走去。

    一路上都有街坊打招呼,张涵翠笑着应答。黄大走在她身边,只觉得她声音也像翠鸟啾啾,甚是好听。

    怪了,春明城里那许多大姑娘小媳妇也有好生漂亮的,怎就没有这小姑娘瞧起来顺眼呢?

    三焦镇才多大点儿地方?转过三个弯,张家就到了。

    出乎黄大意料,张家门脸儿虽小,走进去却显深广,只看格局错落有致,竟是高门大户才有的气派。

    跟在两位主人身边久了,黄大如今也识货,两眼看出柱梁榷都用了顶好的木料,进门的大柱上甚至还遗留一点斑驳的金漆。

    尽管有小刀刮过的痕迹,却也没能掩盖它曾经描过纯金的事实。

    他想,拿刀刮走金漆的,是不是张百万自己?

    可惜现在这宅子有点儿空荡,原该摆有家俱的地方都只剩下空气。

    看来张家原本也该是好生讲究的大户人家,至少在三焦镇这个小地方可以称富一方。只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才令家道中落?

    黄大目光落到张云生身上,这个疑问忽然就有了答案。

    老头进了家门就回房了,招呼也不跟两人打一个。张涵翠微叹一声,却要笑着对黄大道:“黄大哥你坐,我去做饭。”

    黄大看了看又大又空的客厅,赶忙摇头:“我陪你一起去。”

第736章 糟心的老爹(打赏加更)

    “君子远庖厨。”

    这句他听懂了,黄大挺起胸膛:“我才不是君子。”

    他的模样好似很骄傲,张涵翠莞尔:“好吧。”

    张家地方大,后厨离主厅之间还有回廊。黄大随着张涵翠走去厨房,路上又经过一个小小的花园。当然腊月时分,花草都已凋零,显出了与这宅子很是搭调的荒寂来。

    他实是忍不住了:“张姑娘,你念过书吧?”

    张涵翠轻轻“嗯”了一声:“幼时读过几年。”

    “你家看起来、看起来……”黄大支吾两声,“发生了什么事?”

    张涵翠拣柴入灶:“我家世代经营字画、骨董买卖,原本在焦安、禄城等地都开了店,是老字号,很得客人们信任。”

    毕竟是全凭眼力的买卖。做这一行,信誉比金子还重要。

    “然后?”黄大知道,后面会有转折。

    “然后,战乱就来了。”张涵翠幽幽道,“卫攸两国开战,一打就是许多年。我们这里又是前线,死人无数。我家前后丢了几批货,又遭抢几次,店也开不下去了,还倒欠不少债。”

    黄大不知道说什么好。战争已经远去,歌舞又已升平,表面上两国都在欣欣向荣,可是战争留下的创痛历久弥新。

    天灾**,都是百姓最苦。说什么繁荣,说什么复苏,可是像张家这样家道中落、受创最重的小商人不计其数,他们再也不能恢复从前的元气。

    繁华和景气,跟他们再也无关。

    “我爹奔走多年,生意反而越做越差,从此心灰意冷,整日价喝酒赌钱度日。有一回被人追债,他过年前就出去躲债了,扔下我和娘亲守家。”张涵翠低声道,“我娘去世后,他就变本加厉,虽然不会打我骂我,但时常偷家里东西去赌。”

    “他欠了一百七十两,要是没有我,你打算怎么还?”他看得出,张涵翠不是第一次替父亲还债了。黄大想起张云生被剁掉的手指。老头儿的赌瘾很大啊,断指之痛都抵不过心里的痒,可见张家是经常陷入这样的窘境。

    张涵翠苦笑一声:“我平时也做一些水粉胭脂,到城里去卖。”

    怪不得她身上很香哪,并且黄大都觉得那香气脱俗,十分好闻。“好卖吗?”

    “还不错。有些人家用惯了我的脂粉就会预定,让我每隔几个月送进城去。”

    “哦,那也卖我一盒吧?”

    张涵翠奇道:“你一个大男人,买来作甚?送意中人么?”

    “我……”黄大这回脑筋转得飞快,“送我小妹!对,她就喜欢这个!”二妹是喜欢涂脂抹粉的黄鼠狼!

    在她跟了小白脸之后,就更好打扮了。

    “有你这样当哥哥的,真是福气。”张涵翠笑了,“好,我一会儿送你几盒。”

    “不,不用,我有钱!”黄大摆手,“不过,做脂粉能赚到一百多两银子么?”他对这些东西没甚印象,但大姑娘小媳妇儿都要用的东西,想来不会太贵。

    张涵翠敛起了笑容。

    黄大等了好一会儿,见她只埋头做事,并不接茬,才恍然大悟:“哦,是我唐突了。”显然这是人家**,张涵翠不肯说与外人听。

    “无妨。”淘好了米,小姑娘往锅里加水,又去切菜,“我爹原本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仿得再精细的赝品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就连官家都时常找他去帮忙。现在……”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于是黄大明白了,赌坊里那点腌臜事连她都瞒不过,但张云生却辨不出来了。

    老头儿陷在自己的狂热世界里,看不见真实。

    他另起一个话头:“看来,你们原本并不住在三焦镇。”

    “我就出生在三焦镇,三岁时举家搬去焦安。店子关门以后,爹才带着我又回三焦镇。”张涵翠微微一笑,“快过年了,你们几个外乡人怎么会跑来这里?”

    “我们一家子也要搬家,路过罢了。”黄大还记得小主人来三焦镇的目的,“街上的伯吾庙挺有趣,供一张怪物的画儿。”

    “很早以前,那怪物吃人,害得整乡人惶惶不安。从外头请来多厉害的神仙都没用,都打不过它。”张涵翠笑道,“它太厉害了,后来大家就把它当神仙一样供起来了,求它不要再出来害人。”

    “这个伯吾,到底是什么怪物?”

    “不知道呢。”张涵翠想了想,“听说它行走如风,力大无穷,什么神通对它都不管用。它一睡就是一整天,谁也吵不醒它,当然谁也不知道它睡在哪里。到了隔日凌晨,它再出来吃人。”

    “卯时出、天明匿。”黄大记得画像上好像题着这两句话,好像,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看来你对这些掌故很熟悉啊。”

    “我们听着这个传说长大,曾经信以为真。”张涵翠开始炒菜了,“哪家孩子不乖,娘亲都会吓唬他,再哭就会被伯吾抓走!”

    “从前它为祸乡里,后来又去了哪儿?”

    “这就不清楚了。”

    眼看问不出什么来,黄大也就转移了话题,拣些春明城的趣事说与张涵翠听,倒也谈笑晏晏。

    她很俐落,转眼功夫三菜一汤就做好了,虽然素淡了些:“没什么好菜款待客人,真不好意思。”

    “看着就好吃。”这话是真心的。

    张涵翠一笑,把菜都端去客厅:“你坐,我去唤爹爹出来吃饭。”

    黄大坐下,刚上桌的赛螃蟹袅袅冒着热气。虽然只是蛋黄蛋白分开炒出来的效果,可是闻起来香得要命。

    小姑娘手很巧,这手艺好像不输给男主人了。

    可是椅子还没捂热,他就听见张涵翠一声轻呼。

    “怎么了?”他大步赶了过去。

    张云生的卧房在东头,他冲到时,张涵翠正往外走,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他往屋里一看,里头空空如也。

    “这?”

    就做饭这会儿功夫,老头儿又偷跑出去了?

    张涵翠显然也是这样想的,眼眶虽然发红,却强自淡定道:“算了,不管他。我们吃饭吧。”

    黄大小声道:“这样,不要紧么?”

第737章 主人不好了

    “不打紧,又不是第一回了,他总能找机会偷点钱再溜出去。”张涵翠声音有点发抖,显然强抑着怒气,但还能向他展颜一笑,“吃饭吧,饭后我再去赌坊找他回来。”

    她已经不再失望了。

    不再有希望,自然不再有失望。

    两人走回饭厅路上,黄大嗫嚅道:“莫要生气,我想他也不是故意的。”老头儿不是有病么?

    健忘也是病啊。“你跟他生气他也记不住,何苦呢?”

    “前天他吃完饭睡个午觉,醒来就忘了自己吃过饭了,非要喊我再做饭,说我存心想饿死他!”张涵翠胸膛起伏两下,“可要说他记性不好,怎么还记得赌呢,怎么还记得赌坊在哪里呢?”

    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哽噎。

    这时候,他该怎么办?黄大挠了挠头,好像有点尴尬?

    两人经过门厅,他目光从大门扫过,一下站定:“咦?等下。”

    “怎么了?”张涵翠不敢转头,怕他看见自己红了眼。

    “大门是闩着的。”黄大指了指门,“你家还有后门吗,还是你爹能翻墙出去?”

    张涵翠猛然回头,看见门上的确穿着木闩。

    “后门早就封了……”说到这里,她的脸一下子白了,拔腿就往门边跑,“不好!”

    以张云生的身板,的确没有爬墙出去的资本。何况张家虽然没落,但早年还是把院墙修得很高,超过了一丈半(近五米)有余。

    虽说他赌瘾虽大,可是一个颤巍巍的老头子,光凭自己能翻过这么高的墙头吗?

    张涵翠推开门就往外跑,而且跑得很快。

    黄大就在她身边陪跑,从她身上感受到不加掩饰的惊惶。

    就好像大难临头。

    出了什么事?“我们去哪?”

    张涵翠光顾着跑,没有回答。

    黄大认真道:“说出目的地,我能带你跑快一点。”

    情急之下,张涵翠只犹豫了一息:“伯、伯吾庙!”

    黄大一怔。

    怎么会是伯吾庙?张支生和伯吾庙能有什么关联?

    不过看她满面焦急,他还是一手抄起她的细腰,放腿疾奔起来。

    就算在黄鼠狼中,他的速度也是出类拔粹的,路人只觉身边有个影子带着劲风一闪而过,再要定睛细瞧,他就已经消失在前方。

    马力全开,从张家到伯吾庙,黄大只用了十余息功夫。

    张涵翠被他拥在怀里,只觉劲风扑面,一路上都睁不开眼。等黄大放她下地时,她头还有点儿晕眩。

    不过她才睁眼,就看见伯吾庙前跪着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很是眼熟,正是张云生!

    “爹!”她惊呼一声,快步奔去。

    两人一起回头,张云生冲她连连摆手:“别过来,别过来!”

    他身边那人却弹了起来,目光在她和黄大身上一扫,紧接着往东就跑!

    这么一照面功夫,黄大看清这人穿着一件大袄,浑身上下包得严实,就连脸面都用毡帽捂紧,只露出一双眼睛,目光阴冷。

    他跑得飞快。

    黄大正欲追去,耳畔却听见张涵翠的惊叫。他下意识回头看,发现老头子手上鲜血横流。

    张云生受伤了。

    他若是追过去,张家父女就没人照应,谁知道绑匪还有没有同伙?黄大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就这么一转眼功夫,那人消失在街尾。

    看张涵翠拿手巾压住父亲的伤口,黄大蹲了下来:“给我看看。”

    他挪开鲜血染红的巾子,发现张云生手腕又被割开,几乎覆盖了上回的旧伤。

    黄大飞快替他点按周围的穴位止血,又取金创药敷在伤口上:“莫怕,只是皮外伤,很快就能止血。”

    他扯下布条给老头儿包扎,才打好一个蝴蝶结,外头就响起熟悉的声音:“哥哥!”

    黄二从围观人群当中挤了进来,吃惊道:“发生甚事?”

    “跟画像有关。”黄大满面肃容:“来得正好。你守在这里,别让旁人靠近伯吾庙!我带他们回驿馆。”这是事发现场,要保护起来不让旁人破坏。他一把抱起张云生,对张涵翠道,“给你们找个安全之地,跟我来。”

    黄二听见头一句话,就是微微一懔,对黄大的安排再无异议。骤遇变故,三焦镇的镇民正在聚拢围观,就连中午回家吃饭的老庙祝都往这里赶来。人一多,搞不好就破坏了黄大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

    但她也觉得奇怪,一向胡闹又天真的兄长,这回怎么突然井井有条了?

    ……

    有个小兵受石从翼差遣,送信到驿馆里来。

    燕三郎拿起来看了两眼,白猫问他:“有没有好消息?”

    “没有。”少年摇头,“石从翼说,那个驿站被抢的官马找到了,在距此东偏北方向大约二十里外的林场里,很不起眼,官兵差点漏掉它。”

    “看来他很早就弃马逃走了。”千岁想了想,“方位有点不对。”抢马时,这人是往北走的。

    燕三郎耸了耸肩,先把这事儿放去一边,继续吃饭。

    不过他才吃到第三根油条,就听见黄大的声音响彻屋宇,并且飞快地由远及近:“主人不好了!主人主人!”

    正在洗脸的白猫,动作都为之一顿。

    黄鹤那个气啊。主人哪里不好了?蠢小子,快过年了能不能说两句吉利话!

    燕三郎却无不悦之色,飞快擦了擦手就抱起桌上的白猫,大步往外迎去。相处多年,他对黄大亦很了解。这货平时看着一惊一乍靠不住,但到了正经关头却很少小题大作。

    果然,黄大抱着一人飞奔进来,连珠炮一般开嗓:“有人把张老头截到伯吾庙,被我吓跑了!现在二妹守在那里!”

    燕三郎动容。

    他已经看清,黄大带进来的正是张云生,老头儿手上有伤。并且不远处还有脚步声往这里奔来,是女子,无修为,想来是张云生的女儿跟到。

    他给张云生号脉,又翻开眼皮看了看:“没有大碍。”接着转头对黄鹤道:“照顾这对父女。”

    黄老爹立刻应了。

    燕三郎又是一指黄大,“你跟我来。”

第738章 正式介绍下?

    黄大自无不从。

    他来时还被张涵翠拖慢了速度,这回跟着小主人返回伯吾庙却无顾忌,风驰电掣一般就到了。

    伯吾庙前,围观的群众才聚集了二十多人。

    黄二就立在庙前,不许任何人靠近,老庙祝气得吹胡子瞪眼,却越不过这个蛮横的女娃子。

    燕三郎赶到,拿出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官家办事。”

    这是他向石从翼讨来的,方便行动。后者要找他帮忙查案,自然不会不满足这点小小要求。

    这东西果然好使,老庙祝咽了下口水,乖乖让开。

    燕三郎举目四顾:“说经过。”

    在他检视周围时,黄大就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他这回乖觉了,言辞条理清晰、重点突出,连千岁都暗暗称奇。

    劫匪已经跑了,耽误了这会儿功夫,就是去追都追不上了。燕三郎目光闪动:“那人把张云生从家里劫出来,就为了在伯吾庙前割伤他?”

    “看来是的。”

    伯吾庙里有什么?画像嘛。

    黄二当即接口:“小主人,画像不对劲。”

    “嗯?”燕三郎矮身去看神龛,耳听黄二接着道,“有个印子被涂没了。”

    地上的白猫轻叫一声。

    燕三郎也看见了,画像上的怪物如故,可是右下角的印章,那枚突兀的、多出来的印章,现在变成了一团血红。

    原来的符文都被掩盖,到现在血渍仍未干透。

    劫匪费力劫出张云生,还冒险把他带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为了涂改画像上这么一枚小小印章?

    原因何在?

    白猫轻嗅两下:“是张云生的血。”

    燕三郎点头,问黄大:“你看劫匪往哪里去了?”

    黄大往东一指。

    少年思忖两息,就果断道:“回驿馆。”

    ……

    驿馆内,获救的父女围坐在桌前,见到燕三郎回返,张涵翠立刻起身。

    她站起来,张云生也跟着站起。

    他的伤情已无大碍。老头子失了血,脸色苍白。比起女儿的惶惶不安,他还多了一点茫然。

    “坐。”燕三郎率先坐下,直奔主题,“劫走你的人是谁,为何要这样做?”

    张云生没答话,只问张涵翠:“女儿啊,这些人是谁?”

    明明燕三郎和他昨天才见过面。黄大立在燕三郎身后,忍不住道:“老先生,认得我不?”

    张云生看他一眼,不悦:“当然认得!你今天上午过来拦路,然后就到我家来蹭吃喝。”

    黄大摸了摸鼻子,莫名有点心虚。老头儿的乱识症今天还没发作吗?

    燕三郎轻轻敲击桌面,不响亮,但一下一下像敲在人心口上。张云生父女不得不将注意力又放回对答上。

    “张老先生,你认得劫匪是么?”答案显而易见,但燕三郎还是决定从这个问题入手。

    孰料张云生一个劲儿摇头:“不认得!”

    燕三郎挑了挑眉。千岁却忍不住了:“都出去,让我和他独处!”有她在,还用和这老家伙费什么唇舌!

    女主人有令,黄鼠狼一家当然照办不误。黄大还把惴惴不安的张涵翠一并拉走了。后者一步三回头,黄大安慰她:“女……呃我家主人有分寸,令尊安全得很!”

    黄二正好走在张涵翠身后,闻言哟了一声:“竟然会用敬称了啊?”

    “闭嘴!”黄大回头,狠瞪她一眼,“没看人家担心吗?”

    兄长看起来很认真,黄二微怔,余下的话就只在心里嘀咕了:“人家”是谁?他从前不是一直嫌这俩字娘气得紧?

    那厢黄大还在安慰张涵翠:“放心,张老先生一根汗毛也不会少了的。”

    黄鹤在边上轻咳一声。黄大立刻关心道:“老爹你怎么了,也不舒服吗?”

    黄老爹呼出一口长气,这个憨货的灵光果然只有一瞬间吗!方才见他说话办事有条有理,还以为他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还好,还好,这还是他的傻儿子。

    黄二看不下去了:“不给正式介绍一下?”

    “正式”两字咬音很重。两家人虽然昨日就已经见过面,但当时的场景实在有点……一言难尽,黄大都没来得及介绍双方。

    黄大“啊”了一声,挠了挠头:赶紧把这番工作补完。

    两边寒暄几句,主要是张涵翠和黄二你来我往、有说有笑,黄鹤的目光却在张涵翠和黄大身上巡来又巡去,满满都是审视。

    小姑娘看起来不错哪。

    就在这时,众人身后门开了,燕三郎招手:“都进来吧。”

    张云生也刚从榻上起来,如梦方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黄鹤跟了过去:“成功了?”

    “不成。”燕三郎抚了抚白猫,它不高兴地耷着脑袋,“他的记忆多有遮挡,搜不出来。”千岁的神通可以深挖到人潜意识当中,甚至抠出对方从未注意的细节;可这手段并非万能,张云生的情况就很特殊,若说他的记忆是一幅画卷,那上头就有许多景致被墨水泼淋,再也找不出原来的图案了。

    健忘症发生以后,这些记忆就彻底被他摒出脑海,一点痕迹都不留了。

    黄大瞠目:“他真不记得劫匪是谁,为什么要绑走他了?”

    “记不得了。”燕三郎摇头,“但张老先生还记得,对方割伤他的手腕,本想用血将整张画像都涂污。但你提前赶到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只来得及涂掉那个印章。”

    “不过关于印章,你并不是一头雾水,对吧?”燕三郎转头问张云生,“哪怕在睡梦中,你对这些问题也抗拒得厉害,不肯回答。”

    其实在发现张云生的反抗意识强烈后,他不怒反喜,这说明张云生保守的秘密越重大。

    张云生侧了侧头,连声道:“不认得,不认得,不认得!”

    燕三郎也不管他听懂没有:“这人今天行动被打断,后头还会找你。下一次,我们未必就能及时赶到。”

    张云生扁了扁嘴:“不来了,不来了。”

    咝啦、咝啦,猫儿在桌脚上磨了几下爪子。老头儿嘴硬是不?她有的是办法撬开!

第739章 鸿武(打赏加更)

    老头儿不理众人,只问女儿:“还有钱吗?”

    张涵翠愠道:“没了!”

    张云生在自己浑身上下掏摸一遍,发现还有半两碎银子,大喜,紧接着就往外走去。

    黄大起身,堵住他的去路。张涵翠一把抓着父亲的手:“你去哪?”

    “你们慢慢聊,我出去走走。”

    看他目光闪烁,所有人都明白他不止想“走一走”,恐怕还打算去“赌一赌”。

    “爹,您身上伤还没好!”张涵翠放软了声音,“方才那劫匪还要害我们性命!”

    “劫匪还没走吗?”

    张涵翠摇了摇头。

    张云生犹豫一下,才慢慢坐了下来:“他走了,你就告诉我一声。”

    黄大这才后知后觉问黄二:“老头子又犯病了?”他没忘了压低声音。

    她没好气回了一句:“你才发现?”

    “啥时候开始的?”这病有点神出鬼没吧?给个提示不行吗?

    “好。”张涵翠这厢微松一口气,对燕三郎道,“伯吾画像的作者是凌远,他是我家先祖。”

    众人都觉惊讶,黄大脱口而出:“你们不是姓张?”

    “似凌远那样的大才,凌家也就出过那么一个,后世子孙平庸,家道渐渐中落,人丁也越发稀薄。最后一名凌家男子,入赘到焦安城的张家为婿,所以后代都改姓张了。”

    燕三郎恍然:“难怪本地的镇老也不知道你们就是凌家后代。”

    “连姓都改了,有什么颜面自称是凌氏后人?”张云生苦笑,“但我们还守着一样传家宝——”

    话音未落,一直端坐不动的张云生突然跳了起来,冲着张涵翠一巴掌抽过去!

    他年老体衰又失血,谁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对自己女儿发难。

    小姑娘闭眼,不躲不闪。

    当然这一巴掌也没抽到她脸上,因为黄大眼疾手快,打斜刺里拦了下来:“你作什么!”

    他吓了一跳,哪有做父亲舍得下重手这样狠揍自己女儿?就算自己的老爹黄鹤,也没打过他这大儿子耳光哪。

    “不能说!”老头子吼她吼得声嘶力竭,“不孝女,不许说!”

    张涵翠的眼眶红了,咬牙道:“有什么不能说的?那怪物再来,你和我一起抱着秘密进棺材么?”

    张云生用力抽掌,显然是气急了想真正甩一耳光给女儿。可是黄大洞悉他的想法,把他胳膊钳得死死地。

    老头儿气得呼哧呼哧直喘,脸红脖子粗。黄鹤在一边瞧着,很担心他下一秒就蹬腿了。

    不过张云生很快就觉出痛了:“哎哟,你放手!”他想抽手又抽不出来,“痛啊,放手!”

    “你先放开!”黄二在兄长肘上用力一戳,戳中他的麻筋,黄大这才松手。

    张云生完好的那只手腕上一圈红印,显然经不起他的粗手大脚。

    黄大也一手搭在他肩膀上,防止他再度暴起。

    “说出来龙去脉。”燕三郎这才对张涵翠道,“我们必能保你们安全无虞。”

    张涵翠看看他,再看看满面关切的黄大,深吸一口气对父亲道:“爹,张家只剩我们两人,这秘密也没守住的必要了。”

    张云生听若未闻,只是大吼大叫:“不许说,不许讲,不能忤逆祖宗!你说了就不是我张家人!”

    他挣得脸红脖子粗,额上青筋一连暴起好几条。旁人看了,都怕他有个三长两短。燕三郎取出一只嗅瓶放在他鼻下,温声道:“莫急莫气,好生睡一觉,醒来都太平了。”

    那嗅瓶散出淡淡香气,馨香宁神,十分好闻。张云生激动之下直喘大气,把香气都吸入肺里。

    很快,他脸上的怒容就消褪下去,换成了困顿之意。

    再有十来息,老人的眼睛慢慢闭上,呼吸也变得悠长。

    “爹?”张涵翠惊疑不定。黄大安慰道:“小主人让他莫要激动、小睡片刻,对他身体只有好处。”

    少女见父亲胸膛起伏规律,呼吸绵长,不一会儿甚至有微微鼾声传出,这才放心,转头对燕三郎接着道:“凌家家传的宝物,称作鸿武宝印!”

    “就是印在伯吾画像上那枚印章?”

    “是。这宝印就只一样功效:令纸画成真。”

    众皆动容。

    白猫一下竖起了耳朵。黄大更是乍舌:“画什么都能成真吗?”

    “对!”张涵翠回忆道,“据说我凌家先祖曾用它生生造出一支大军,帮助帝王取关键战役的胜利,从此被封了大官。”

    黄大满面震惊:“你是说,凌家先祖在纸上画出大军,然后用这个鸿、鸿武宝印把他们都变成真的?”这可比什么撒豆成兵要牛x多了。

    “是!所以才称为‘鸿武印’。”张涵翠一字一句,“货真价实、有血有肉!”

    她说“有血有肉”,燕三郎立刻想起在浯洲杀人的怪物来。那么,确凿无疑了。

    千岁轻轻吹了一声口哨:“这样的宝物,在迷藏国必定能卖出天价。”

    “但是鸿武宝印的效用惊人,代价也很大。”张涵翠看着沉睡中的老父亲叹了一口气,“每用一次,就要折损七年性命!没有人敢拿它随意盖章。”

    “七年……”燕三郎算是明白,张云生为何看起来苍老至此了,“你父亲今年岁数是?”

    张涵翠声音苦涩:“他上个月才刚过三十七岁生日。”

    几只黄鼠狼倒抽一口冷气。这老头子看起来半只脚都踩进棺材里了,又是体衰又是健忘,居然实岁才三十七?

    用过四次鸿武宝印,他就折损了二十八年寿命。这样算下来,老头子今年是六十多岁的身体了。何况众人也知道,鸿武宝印对人体的损伤,还不止是折寿这么简单。

    黄大喃喃道:“他用过几次鸿武印?”

    “算上最近这一次的话,应该是第四次了。”张涵翠眼里全是难过,“凌家有祖训,鸿武宝印是大凶之物,会毁家招难,不可动用。但、但凌家子孙还是用了。”

    黄二接腔:“所以凌家已经没了?”

    “是……”张涵翠郁郁道,“此物只要用过一次,让人尝过它的便利,后面想收手都难了。我父亲曾用它救全家于危难,后面就……”

第740章 风雪眷山城

    她停顿许久,声音都有些嘶哑:“他嗜赌以后什么都不管了,甚至用鸿武宝印变出了许许多多金子,一方面还债,一方面当作老本继续赌钱,说要带我过回从前的好日子。呵,可惜他赌技实在太差了。”

    众人面面相觑。鸿武宝印用一次就要折损七年寿命,正常人都明白这代价的惨重,张老头却用它来画出赌本。

    这是已经利令智昏,深陷赌坑了。

    燕三郎明了:“他是为避风头,才举家搬回三焦镇吧?”

    “是啊,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涵翠低低道,“这宝印伤人厉害,让我爹看起来更、更显老,身体也不好了。”

    燕三郎抚着白猫,听千岁给他解释:“不仅是显老。所谓折寿,不过是那印子和春秋笔一样要吸取人的生气。精气神没了,人自然就老了。”

    跟他想的一样。燕三郎微微点头。昔年石星兰使用春秋笔,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天上不会掉馍馍,有得一定有失。

    “就算代价惨重,可是鸿武印的效果也过于逆天。”他是实话实说。前往迷藏国的海客要是有鸿武印在手,只要画出十个八个储物袋来,那还不是奇珍异宝随便装?

    “它还有第二个限制呢。”张涵翠失笑:“画里成真的东西,最久只能持续十五日。”

    这才像话,否则一只鸿武印在手,天下我有。这个念头还未转完,燕三郎已经失声道:“画卷。”

    白猫喵地一下站了起来。

    “浯洲寮,逃亡者的画卷!”燕三郎一下就将两件事关联在一起。他终于明白,为何“画”这个字会贯穿新近发生的怪事始终。

    其实重点根本不在于“画”,而在于“印”!

    “你父亲认得劫匪,对么?”他紧声问张涵翠,“那人为何找上门来?”

    张涵翠咬了咬唇,下意识看了张云生一眼,露出几分犹豫。

    黄大甚至从她脸上看出了害怕。

    “别怕!”他坚定道,“不管什么危险,我们都能给你摆平。”

    我们?黄二戳了戳他肋骨,她可不想被代表!

    黄大只作不理。

    但这话多少有些慰藉,张涵翠轻轻吸了口气,终于道:“那几个人从焦安的赌坊查出我爹的异常,前些日子突然出现在三焦镇,要我爹帮他办事。”

    白猫喵了一声,燕三郎听明白她说的是:“现世报,来得快。”

    张云生拿去赌钱的金子是画出来的,只能存在半个月,那就相当于诈赌。那么十五天后赌坊自然会发现大笔银钱不见了。这账要追起来不容易,可是人间多奇才,谁敢说张云生动的手脚就一定没人发现?

    再说他光顾的赌场一定很多,家家都出问题,有心人还不好找么?

    “到底是几人?”

    “三个。我看见的是三个。”

    这数字对上了。画中伯吾在浯洲追杀的,恰好就是三个人。千岁哦了一声:“看来,劫持张老头的就是那个幸存者。”那这人从伯吾爪下逃得性命,不寻思远走高飞,却绕了个圈子跑回来三焦镇作甚?“怪不得他把官马丢在这附近的山林里。”

    燕三郎目光闪动:“要他盖章?”

    “是的。那人拿出一幅画卷,要他加盖鸿武宝印。”

    燕三郎的神情更专注了:“你还记得画上内容?”

    “当然记得。”张涵翠仔细回想,“那画儿名作《风雪眷山城》,描绘风雪中的山林和小镇,画工非常细腻。就算还未加盖鸿武宝印,观画时也仿佛寒气迫人、有雪花扑面而来。那山城格外宁静,一个人也没有,但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灯笼。”

    “红灯笼?”燕三郎目光微动,“是彩画?”

    “黑山白雪,入夜时分。”她说得简扼,可是燕三郎和千岁都明白其意。在掌灯时分,被夜色吞滑的山林和村庄看起来就是灰黑色的,这一点并不违和。以水墨表现山水,也是极普遍的画法。

    “但是许多人家挂着灯笼。”张涵翠确定道,“只有灯笼是红色的,格外醒目。”

    “红灯笼。”燕三郎喃喃道,“红点……”

    该不会是那么一回事吧?心里有个念头呼之欲出,飞快把这些怪事统统串连在一起。

    白猫轻唤几声,把他唤回神了,又问:“那幅画有多大?”

    “三平尺左右吧。”

    少年眼中透出了精光。千岁熟悉这种眼神,臭小子又有什么新发现了?

    燕三郎身体前倾,表现出少见的关注:“你仔细回忆,那三人到底何时找上你家,要求盖章?”

    张涵翠认真想了想:“我记得他们在‘冬至’前一天闯进我家门,那么到现在就有十三天了。”

    十三天!

    砰!少年一拳轻敲桌面:“找到了!”

    他一下子由老神哉哉变成生龙活虎一般,大伙儿都吓了一跳。

    尽管他用力不大。

    白猫不满道:“淡定!毛毛躁躁像什么样子。”

    燕三郎把它抱起来,按在怀里一通乱揉,雪白柔顺的长毛瞬间凌乱。“放我下来!”白猫气得喵喵直叫唤,用力挠他好几回才得了自由。

    臭小子已经养成了对它动手动脚的坏毛病,怎么才能让他改掉?

    它跳回桌面梳理皮毛的同时,燕三郎让黄二找来石从翼的亲兵:“去把你们侯爷唤回来,就说我有线索了。”

    亲兵一呆,但他也知燕三郎和自家侯爷的关系,下一秒就回过神来,飞奔而去。

    重新望向张涵翠:“你父亲受了胁迫?”

    “是啊。那三人说,若父亲不听话,张家就要被灭门了。”张家现存就两个人,父亲和她,“我爹只好在画上盖了章。”

    黄大恨恨道:“那几人真是可恨!”

    黄二看他义愤填赝,有些不解:那几人可恨,跟他有关系吗?

    这一瞬间,燕三郎已经想得更远:“在伯吾画像上盖章,能将它唤醒杀人;那么在山水风雪画上盖章呢?”

    “我爹一盖好章,他们就卷起画轴离开了,鸿武宝印半个时辰内生效。”张涵翠小声道,“我猜想,画里的世界就会成真。”

第741章 指一条活路

    “如果此刻,画里的世界有活人呢?”燕三郎作进一步假设,“十五天期限一到,他们会怎样?”

    张涵翠张了张口,眼露迷茫:“那我不知道了。”

    张云生盖过几次章,一直都是把画里的东西拿出来。至于人进去画里会怎样,她不清楚。

    燕三郎和千岁互视一眼,均觉那下场必定不好。鸿武印生效期间,画中自成一个世界;十五天期限过后,世界凭空消失,那么原本活在世界里的生物呢?

    迷藏国是怎么毁灭的,迷藏遗民是怎么死的,燕三郎记忆犹新呢。

    劫犯必定有些把握,否则怎敢行此计?

    ……

    石从翼接到消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幸好他就在十五里外,冲回三焦镇还用不上一个时辰。

    听完燕三郎的话,他脸上神情喜忧掺半:“你也和我一样,觉得公主队伍失踪就与那活过来的画卷有关,对吧?”

    他不傻,这些线索汇总在一起,直指他最关心的失踪案。十多天来四处碰壁、杳无音讯,石从翼已经受够了坏消息,现在只觉耳目一新,浑身都有了干劲。

    “是。”燕三郎也不跟他模棱两可,“没有伤亡,甚至没有打斗痕迹。鲁将军的队伍凭空消失,或许不是因为他们误入歧途,而是误入画卷,被困其中。”

    “当务之急,要找到带画者。”石从翼坐不住了,站起来走了两圈,“我带来的异士用了些追踪的法门,可惜不能起效。”

    “那人修为必定精深,甚至能反攻伯吾,也会想办法掐断旁人对他的追踪。”

    石从翼也知难点所在,“可现在寒冬腊月,人人都戴着毡帽,脸面捂得严实。再说快到年关,返乡百姓不少。”

    他从门边走到后厅,来回几趟,突然抬头:“对了。十五日过后,画中的活人会怎样?”

    燕三郎摇头:“不知。张家父女也不清楚。”这个问题,他并没有挑明了说。

    石从翼隐觉不妙,大步往外走去:“我再去布置沿路官署、门守、驿站都严加监察。”

    ……

    待威武侯离开之后,黄大再次将张涵翠带了进来。

    “燕公子,我爹何时能够醒来?”她有些担忧。张云生已经睡了两个时辰,鼾声倒是越来越大。

    “很快。”燕三郎带开了话题,“方才离开的是威武侯,你见过他了吧?”

    “是的。”她进来时,与石从翼恰是对向擦肩而过。这人无端带给她极大不安,似乎有甚大事已经发生。

    “他是为张云生盖章的画卷而来。”燕三郎平静道,“准确来说,是为被困在画中的队伍而来。”

    张涵翠心里咯噔一声响:“困在画中的……队伍?”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准备与卫王成婚的攸国公主,现在九成就被在那幅《风雪眷山城》之中。”

    张涵翠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惊叫失声。

    “攸、攸国公主被困在画里?”她声音都打颤了,“那找我爹盖章的人是、是……”

    “叛党。”燕三郎说出的这两字,令她心惊肉跳,“令尊虽受胁迫,可是追查起来,怕是要以同谋罪论处。”

    张涵翠眼前一黑,身形晃了两下,险些一头栽倒。黄大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眼巴巴道:“小主人,您别吓她了,到底、到底……”他虽然不聪明,但也明白一点:若真是死罪一条,燕三郎又怎么会在张家父女这里再浪费时间?

    白猫一双异色瞳瞪得他心里直发毛:“见到小娘子,胳膊肘就向外拐了?”

    “哪、哪能啊?”胳膊肘还能向内拐?那不就是折了么?可他记得二妹说过,这种时候狂拍马屁就对了,就算小主人不爱听也还有千岁大人受用哪。而千岁大人轻易就可以改变小主人的决定,“小主人最能惩恶扬善!都说冤有头债有主……”

    他还是忍不住替张家父女分辩。燕三郎不想听他废话,抬了抬手:“行了。”

    小主人的脸色和声音一样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黄大却下意识闭上了嘴,再不敢多吱一声。

    不知不觉中,小主人的威严比起阿修罗尤甚。

    “时间宝贵,我就直说了罢。”燕三郎转向张涵翠,“威武侯奉王命前来,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查公主下落。”

    “如果他没能追回公主,你们危矣。”

    张涵翠脸色青了又白,显然也明白自家危在旦夕了。她心里暗暗后悔,早知劫犯用风雪图困住了攸国公主,她就绝不该将鸿武印的秘密和盘托出。

    难怪父亲就算意识不清也非要阻止她说出口不可。这东西动不动就要给人带来灭门的大祸!

    她“扑通”一下跪在燕三郎面前:“燕公子,求您指一条活路!”

    这位燕公子是贵人,若没有应对之法,现在何必将她叫到跟前来?

    “抓到这人、弄到那幅画,令尊的安全自然无虞。”燕三郎也不跟她客气,“我还有一事不明。如果用盖章者的血涂污印章就能令其失效,这人何不干脆用令尊的血涂污风雪图的印章?公主等人很可能就……”

    就被直接困死。当然这话他没说出口。

    如果涂污印章之法有用,劫犯直接在张云生家里涂污风雪图就行,目的就已达到,可以打道回府,又何必把老头抓去庙前对付那幅伯吾画像?那里多少双眼睛盯着,还有卫兵来回巡视,这人冒的风险也太大了。

    张涵翠轻吸一口气:“按理说,涂污印章并不能令它失效,只能抹去盖章者的意愿。”

    黄大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拿伯吾画像来说。画中的怪物伯吾原本接到的指令是,杀掉胁迫我爹那三人;可是鸿武印章被涂污之后,伯吾在期限内依旧还会出来游荡,只是、只是不会专去找那几人专杀了。”

    “那劫犯就安全了。”燕三郎又觉不对,“可是我们昨晚蹲守伯吾庙,它并没有出来。”其实何止是昨晚,这么一天一夜都快过去,怪物还待在画里一动不动。

第742章 不是他,是我

    “那,我就不清楚了。”张涵翠想了想,“鸿武宝印的秘密,我都从父亲那里听来。”

    “那枚宝印呢?”

    “原是父亲收着,他就算神识不清,也从不让那物离身。可是方才我检查过,印子不见了。”张涵翠声音低了下去,“或许……是被抢走了。我这两天还见到它来着。”

    “还有什么法子,能助我们追到劫犯?”

    张涵翠还未答话,黄二轻巧奔了进来:“两位主人,张老头醒了,嚷着怪物要来了,三焦镇危矣!若不是我们拦着,他已经冲去街上大吼大叫了。”

    燕三郎抬腿就往外走:“去看看。”

    ……

    张云生果然很激动,额上沁着汗,嘴唇都发抖。

    张涵翠一过来就被他拽住:“闺女你快通知全镇人,让他们赶紧撤走!怪物要出来了!”

    小姑娘正想开声安慰,燕三郎伸手扣着张云生肩膀:“何出此言,怪物为什么会出来?”

    “印章被涂污!”张云生眼里闪着惶恐,“那东西没目标了,见谁杀谁,见谁吃谁!”

    他清醒的时候,就会明白伯吾庙前发生了什么事。

    白猫一下子跳到了树上。见谁吃谁?开什么玩笑,她可是试过三眼怪物的斤两,当时韩昭也在场,对怪物天然就有压制之力,却还打得那样辛苦!

    那样的战斗,她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燕三郎低下头,与他视线齐平:“你为何放出伯吾?”张云生这次醒来,神志好像也清醒许多,不似早晨那般昏昏噩噩。

    乱识之症就是如此,患者的神志和情绪不可自控。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张云生神情迷茫,但很快就坚定起来,“但我不后悔。他们会灭口的,我女儿不能死!”

    “爹!”张涵翠淌下泪来。

    众人都明白他说什么,十五日之期一过,劫犯任务达成,很可能就要回来杀张家父女灭口了。张云生手无缚鸡之力,头脑时不时犯浑,他也知道光凭自己压根儿没有反击之能,这才把主意打到了画中的伯吾身上。

    只要放出这传说中的怪物去追杀劫犯,女儿就可以转危为安了。

    当然,代价也很惨重,他又要被扣掉七年寿命。算上风雪图,他这么半个月内要折损十四年寿命!

    老实说,燕三郎也不知道老头还有没有这些寿命可扣了。

    他得趁这时候多套问些内容:“怪物何时出来?”

    “夜里。”

    “为何昨晚它一直呆在画中?”燕三郎相信,其中有些原因。

    “传说、传说……”张云生说了几句,声音就低了下去,转成絮絮低语。

    那音量,连千岁都听不清楚。

    燕三郎正要再问,外头传来吱呀开门声,而后石从翼走了进来,他踩在中庭的雪地里,沙沙作响。

    “对了,我还有些事儿想问你。”

    燕三郎冲他摆了摆手,先追问张云生:“怪物何时会出来?”

    可是老头子抬头看他,眼里满是迷茫:“什么怪物?你是谁?”

    他又看了看周围,有些畏缩:“这是哪里?你们围着我作甚?”

    这会儿,连燕三郎都长长吐出一口气,有些憋闷。

    老头子的毛病又发作了,把前几分钟的事都忘了个干净。

    石从翼“喂”了两声:“困住鲁将军和公主的画卷,就是这对父女盖的章?”

    “……”

    燕三郎没吱声,石从翼就明白了。他眼中寒光一闪:“押下去!后头一并带回盛邑待审!”如果鲁将军和暄平公主有个三长两短,这对父女就是嫌犯的同谋和人证,必须要带回去。

    张涵翠大惊:“不不,我父亲年事已高,经不得路途颠簸了!”十五日期限一到,张云生就要为使用鸿武宝印付出代价,寿命又折七年。从这里到盛邑路途遥远,父亲恐怕挺不过去!

    石从翼毫不理会,转头对燕三郎道:“汀兰洲好似发现了劫犯的行踪,你要跟我过去看看么?”

    “好。”

    黄大忍不住出声哀求:“小主人,您帮帮忙……”话未说完,黄二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傻哥哥太没眼力价了,这时候怎能求情?

    眼看燕三郎转身要走,张涵翠咬了咬牙,忽然道:“若是能助你们追踪到嫌犯下落,我和父亲就无罪了,是么?”

    石从翼一下停顿,大步走了回来,横眉怒目:“说,他藏身何处!”他的时间宝贵已极,这帮刁民却还打着各式小算盘。

    要不是看出燕三郎有阻拦之意,他早将这两人拖下去,大刑伺候了。

    张涵翠看了看父亲,欲言又止。

    燕三郎会意,让黄鹤将张云生带远:“说吧,时间紧迫。”

    张涵翠这才小声道:“伯吾应该可以追踪到他,毕竟它就是因此而被唤醒的。”

    石从翼皱眉:“可是那人已用张云生的血涂污了伯吾图,这不会令它失效么?”

    “要用上盖章者本人的鲜血,才能消除原有的指令。”

    “本人的……”盖章的不是张云生么?众人面面相觑,继而恍然。

    白猫轻唤一声,燕三郎朝她上下打量一番,像是刚刚认识这个女子:“这样说来……在伯吾图盖下鸿武宝印的人,是你!”

    “不是爹爹,是我!”张涵翠咬了咬唇,挽起袖子。

    众人看见,她臂上缠着白纱布。

    千岁恍然:“我早先嗅到她身上有血味儿,还以为是……”还以为是小姑娘例事来了,也没在意。

    “他根本记不清了,也以为是自己盖下的章。我看那三人面相凶恶,想必要干坏事。十五天过后,说不定他们就要来杀我们灭口。我又心疼爹爹那七年寿命,所以想了好几天就……”

    他们安安份份活在三焦镇,偏那几人上门,敲走了张云生的七年寿命。

    七年!她父亲身体已经不好,还熬不熬得过七年都不好说,那几人凭什么这样对待他们!

    就因为他们手无缚鸡之力?

    所以,她激活了画中的伯吾。那怪物被她心中的仇恨驱动,夜里就追出去杀人了。

第743章 凭空造物(打赏加更)

    石从翼反而大喜:“所以那人用张云生的血去涂污伯吾图,根本没用!它仍不会放过那厮!好极,好极,那我们就跟着它,唔——”说到最后,卡壳了。

    那怪物从昨天到今天都待在画里没动弹呢,怎能带路?

    燕三郎却问张涵翠:“方才为何一直不说?”

    “我,我没把握。”张涵翠支吾道,“爹爹才熟悉鸿武宝印,我只用过一次,不知道伯吾是不是真地能去追凶,也、也不知道印章被涂污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

    少年点了点头:“天快黑了,我们带着伯吾图出镇吧。”

    石从翼奇道:“带上画一起走?”

    “是。”燕三郎已经背起书箱,顺手开盖,白猫就从树上直接跳进了箱子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稳妥起见,我们还是让伯吾远离人烟。”

    石从翼自无异议,只是发布命令,快速聚集起十余名精锐。

    同行那么久,他很清楚这少年有主见也有分寸。

    当然他也不忘派人看住张云生父女。

    一个古稀老人,一个小镇女子,连快马都不会骑,带在身边只会拖慢己方速度。

    燕三郎也把黄鼠狼一家留下来当看守。

    一行人直奔伯吾庙,取走了画像。老庙祝很是不满,但是当廷大官在这里,他也无计可施。

    随后,这十余骑就策马往东而去。

    ……

    身后,霞光漫天。

    这个白昼又快要过完了。

    石从翼驾马奔在燕三郎身边,顶着呼呼风声问他:“你怎知怪物今晚一定会出来?”否则这一番折腾都是无用功。

    “你还记得伯吾的传说吗?”燕三郎记得很清楚,“画像上就有这么一句话,一日睡,一日食。”

    “什么意思?”石从翼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功夫去看乡野传说,“睡一天吃一天?”

    他照字面意思来理解,燕三郎给他竖起拇指:“对!它前天晚上吃人,昨晚却没动弹,或许就是睡着了。”

    “就是说,这怪物都是隔天才出来吃人?照这样说,今晚它的确就该有行动了。”石从翼还觉不靠谱,“但这都是传说,能信?”

    “姑且信之。”燕三郎耸了耸肩,“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么?十五日之期快到了。”

    石从翼悻悻。这时候死马也只好当活马医,何况燕小子的说法听起来有那么一丁点儿道理。

    白猫缩在书箱里,脑袋都不往外探。外头好冷啊,尤其燕三郎骑行时,寒风嗖嗖就往脑后灌。

    作为一只安逸的猫,它还是抱着暖手炉好好摊大饼吧。

    不过她还是听见了燕三郎的问题:“为何这次没有引动天机?”

    马蹄声隆隆,旁人多半听不见他的话。可是燕三郎依旧谨慎,没把木铃铛说出来。

    能吸取活人生机的法器,他们也处理过——春秋笔。那支笔的出现,直接引动木铃铛派发任务。

    “大概因为,它原本就是人间之物。”千岁悠悠道,“除非这世界的人类突然死伤过半,否则天机不会因此失衡。”人类总是自视过高,其实在天道那里,人命不过草芥耳。

    她顿了一顿:“我想了想,鸿武宝印的作用,大概是让盖章者可以拿自己的生命作抵押。”

    “抵押?”这说法有点新鲜。

    “盖下印章,其实就相当于签订了契约,并且把自己的性命暂时抵给了契约。”对于各类神通法门,千岁向来有自己的看法,“十五天期限安全渡过,交易顺利完成,契约只收取适当的报酬。也就是——”

    燕三郎已经明白了:“七年寿命。”

    “可如果契约没能完成,定契人突发身亡,那么他的魂魄就不能进入地府轮回,而是作为质押品被契约收走。交易本身也会同时中断,那么画里成真的东西也就没有了还原的期限,可以一直存在下去。”

    “这是凭空造物,并且是活物。”燕三郎点了点头,“哪怕是法器之力,也太过了。”

    又奔行了两刻钟,众人进入一片河谷。

    当然,这个季节的河水都冻成了冰,于是森林里就多出了一大片**的空地。

    “这儿不错。”离三焦镇已经很远,并且这里有一大片林场,还有三、四座木屋和几间放置杂物的仓房。

    燕三郎下马,找来一根树枝插在冰面上,再把伯吾图挂去树枝上,而后拍了拍手:“行了。”

    石从翼挥了挥手,众人就把马儿牵进林场,自己进屋避风。虽然不能点灯,但在天寒地冻时,有寓所可以容身就是天大幸事。

    接下来几名异士动手,沿着林场布阵,隔绝了人类的气息。这样就算有野兽或者邪祟靠近,也不会发现里面还有活人。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等待。

    待最后一个人进入屋中,这片荒凄的野林又恢复了平静。

    寒风穿过林地,夜枭偶尔嚎叫,石从翼抖了抖身上的大氅:“能吃东西么,我奔波了一天。”水米还没打牙呢。

    “不可荤腥。”燕三郎压低了声音,“这东西鼻子很灵。”

    “……那好吧。”石从翼只得取出干粮来啃。郊野的夜晚滴水成冰,再柔软的大白面花卷曝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不到十息就能冻得跟木头一样硬。

    他还得分出珍贵的真力把它烤软。

    石从翼嘴里塞满食物,口齿不清:“你觉得,它何时会活过来?”

    “不知道。”燕三郎实话实说,而后闭目调息。

    “不用派人去盯着?”

    “不用。”少年没睁眼,“它要是活过来,我会知道的。”

    这个夜晚,会很漫长。

    ……

    月儿东升又西落。

    林中一片安静。这个夜晚所有的异常,就是一群野猪绕过林场,撞到了几根木头。

    卯时了吧?再有一个时辰就天亮喽。石从翼揉了揉干涩的眼,低声叹了口气。时间宝贵,可这个夜晚又是一无所获。

    他侧头看身边的燕三郎,发现这小子呼吸匀长,从头到尾保持着同一个节奏,就像是个上好了发条的木偶。

    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第744章 出现了!

    有时候,燕小子可真不像个活人。

    他这里正在嘀咕,燕三郎蓦地睁开了眼:

    “来了。”

    石从翼顾不得问他如何知晓,先凑到了窗前去。他们挑选的屋子,木窗正对小河,屋中人可以透过林荫缝隙,直接看到河中情况。

    当然,现在那里是一片坚冰。

    这会儿明月已经西沉,夜空反而更加幽邃。好在石从翼和燕三郎都是目力过人,这时就看见十丈外的河冰上,画卷有了异常。

    它在夜风中摇晃,这本不足为奇。可是紧接着就有一只血红的爪子伸出来,一把按在画轴上!

    掌上也生有五指,这一点和人类相同,可是每根手指上的尖甲都有两寸长。再说,这只手掌比人类成年男子还要大上三号。

    爪子在画轴上一撑,像是借力。

    而后,就有个怪物从画卷中一跃而出,站到了冰面上!

    它站直腰背,身高至少也在一丈以上。错非亲见,石从翼简直难以想象它是怎么从三平尺的画卷里跳出来的。

    哪怕曾经在赤弩雪山里就打过照面了,现时再看,仍觉一股恶寒自心底升起。

    最深沉的噩梦怪物,也不外如是。

    怪物跳出画卷,随即左顾右盼,像是寻找某物。血红色的眼睛探射灯一般照过来,石从翼下意识移开了目光,不与它对视。

    可他才一转头,就看见燕三郎盯着河中的怪物,一瞬不瞬。

    窗外微弱的光打进来,把少年的眼睛照出一点透明。他的眼神平静而沉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就好像他盯着的并非恐怖的食人巨怪,只不过是嬉戏的游鱼罢了。

    石从翼暗呸自己一声,亏得还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论胆量,竟连个毛头小子都不如吗?

    他重新往窗外看去,只见那怪物抬头嗅了几下,像是捕捉空气中的气味,而后重重嗤了下鼻子,像马儿打了个响鼻,又呵出一团白汽。

    这从画里蹦出来的怪物,还真是有血有肉哪。石从翼看得啧啧惊叹。

    紧接着,它额上的眼珠子独立转动,往东南方向看去。怪物立刻转身,往东南飞奔。

    它上肢短、下肢长,跑起来和人类无二,只是速度快得惊人。草叶簌簌声中,它已经去得远了。

    燕三郎跃出了木窗,低声道:“我盯住它,你们快些跟上。”说罢,头也不回追了上去。

    仅是几息过后,他也消失在黑暗的丛林当中。

    奇经八脉打通了五脉,如今他的速度比奔马更快。眼看怪物往山上跑,山巅陡峭,马儿难行,他干脆凭双腿疾追。

    一缕红烟长伴他左右,一同远去。

    石从翼则是一声呼哨,转头奔去林场,解开自己的马儿。

    他为这次行动备下的都是好马,有夜行八百之能,此刻正好用上。

    一行十余人翻身上马,往东奔去。

    那怪物因杀戮而被唤醒,所以此刻八成去追前晚的漏网之鱼了。

    追上它,就能找到暄平公主!

    夜色苍茫,障碍物又多,石从翼不敢加鞭,只得小心翼翼驾马。他心里也觉奇怪,为何这怪物看起来与他在赤弩山中所见不同呢?

    草叶簌簌,燕三郎穿行于林间。

    千岁在他耳边一个劲儿催促:“快点,再快点,不然让我带你一程啊?”

    “不!”他回绝得眼都不眨,再提一口真气。六条真力小龙泼喇喇游动起来,生龙活虎。十二变六以后,燕三郎对它们的指挥变得顺畅许多。这几个家伙平时虽然内斗不休,但到了要紧关头也能协同作战,把矛头一致对外。

    比起初阶,这让燕三郎的真力运行格外高效。他在林中穿行如风,又给自己贴了张轻身符,竟然不比前头的怪物慢上多少。

    尽管双方差距还是越拉越远,但有千岁指路,他也不虞跟丢。

    这小子,越发能耐了啊。红烟干脆栖在他肩膀上,让他带着自己一起前进。六七年前,他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乞丐,前进全靠她拎着走呢,现在就能反过来载她了。

    唉,时光不饶人啊。

    千岁暗叹一口气,突觉不对:这种老年人的感慨是怎么冒出来的呢?

    燕三郎全神贯注跟踪,自然不知她在胡思乱想:“往哪去了?”

    “唔?”她这才回神,“左前方,左!”

    此时燕三郎已经跟着怪物越过高峰,俯冲入下方的山谷。这东西取直线而行,无视一路上的障碍物,他也只好跟从。石从翼等人骑马来追,就得绕个大圈,花上不少时间。

    幸好,燕三郎重新平地后会留下标识,引导追兵前进。

    再奔行不久,前方坡下就有了灯光,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格外显眼。

    灯就一盏,孤零零挂在小山村门口。除此之外,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冬日的美梦之中。

    千岁伸手一指,声音多了凝重:“怪物进村了。”

    燕三郎不声不响,从坡边悬崖直接跳了下去。

    落差近十五丈,然而这是近道。

    他已经看好,在离地三丈时精准地抓住一颗斜伸出来的小树。

    “哗啦”,树枝摇晃,他也就势跃到了地面上。

    前方就是村庄。

    他正要奔近,村里突然传来一声裂响,像是有人破门而入。

    紧接着就是一阵乒里乒啷。

    燕三郎目光微凝,也不再靠近,反而跃到最近的大树上。

    他才刚站上去,村中一户民宅里冲出一个黑影,不向外逃,反而冲向村中一棵巨榕。

    尽管夜色黑暗,他的速度又快,燕三郎还是把他的面庞看了个大概:

    瘦脸,小眼,面容平平无奇,年龄约莫是三四十岁。

    这副样貌,与张涵翠所描述的劫匪恰好能对得上号。

    就是他了。

    他借住的民宅离大树不到五丈,以他的速度,跳出窗口再走两步就到了。不过这时,三眼怪物也冲出屋子,一爪朝他后心掏去。

    这一下若是抓实了,他也就成无心之人。

    不过这人头也不回,左手按在树干上,似乎还低喝一声。

    一道绿光闪过,人就不见了。

    彼时怪物正好冲到,结果一爪挥了个空。

第745章 出去的希望

    猎物哪去了?

    树上的燕三郎挑了挑眉。难怪这人前天能从怪物爪下逃生,原来通晓遁术。不过人类掌握遁术的例子很少,这多半是妖怪的天赋技能。方才匆匆一瞥,他已经看清这人不似妖物,那么抚木而遁多半是借助法器实施。

    这种外力,一般都有限制。

    怪物站在原地嗅了嗅,额头上的眼睛又开始快速眨动。

    黑夜寂静,山村只有数十户人家,骤然得了声响,许多屋子里就传出居民起身的动静。再不多时,各家灯就亮了。

    燕三郎替他们捏了把冷汗。

    不过怪物似乎找到了猎物的下落,忽然向西北而去。有个村民刚好执着斧头开门走出,却见一团黑影向自己冲来。

    他想也不想,一斧头剁了过去。

    “当”一声响,斧头飞出几丈远才落地。

    怪物将村民抓在手里,不等他惊叫出声,一口就咬掉了他的脑袋。

    它一边大步飞奔,一边吃人,就像过年时孩子啃着糖葫芦。

    燕三郎听见咔吱咔嚓的声音,那是牙齿啃噬骨头的声音。

    但这种声音也飞快远去,转瞬消失在村边的茂林里,只留下一路血迹,清晰指引出怪物前进的方向。

    千岁看得分明:“这玩意儿一点也不怕人追。”

    “它并不只追嫌犯,是哪里出了问题?”燕三郎心里一沉,如果怪物不介意多吃几人的话,他们会有大麻烦,“对了,还记得怪物何时出现?”

    “唔——”她算了算时间,“卯时?”

    燕三郎遂不再言语。

    千岁笑吟吟道:“保持距离,让这怪物给我们打头阵。”反正他们要抢回的也不过是个画卷,嫌犯若被咬死,他们正好拣便宜。

    “这人不简单。”燕三郎意见与她相差,“恐怕便宜不好拣,我们得加快速度。”

    “你是担心?”

    “我怕时间不够。”少年抬头往东方瞥了一眼。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最多再有个把时辰天就亮了。

    ¥¥¥¥¥

    窗外,红灯摇曳,小雪飘零。

    暄平公主推窗接了一片雪花在手,低头看,是完美的六角形。“这里的雪花,就没有第二种形状么?”

    她接过的所有雪花,都是六角形,一成不变。

    冷风趁虚而入,把暖意一扫而空,又将桌上的蜡烛吹灭。

    鲁闻先大步上前,把窗户闩紧:“物资奇缺,公主莫要浪费。”

    暄平公主冷笑一声:“林子里不全是木头么?我们什么都缺,就不缺薪柴!”

    “薪柴也是士兵砍下来的,现在我们要节省体力!”被困多日,鲁闻先也发现自己越来越压不住火气了,“公主若不需柴火,就分给队伍其他人。他们还在挨冻。”

    “体力,作什么用?”暄平公主把螓首扭去一边。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清减不少,“这地方连个活物都没有,还有什么好防备?”应该说,这里连个鬼影都无。但她长久以来的好教养让她说不出这话。“你派那些卫兵到处巡逻,不也消耗他们的体力么?”

    鲁闻先默然。这些天里,安慰人的话他已经说过无数遍了,自己原就讷于言,他也没法子再变着花样安抚暄平公主。

    她苦笑一声:“我们被困多久了?”外面永远是黑天,让人不知时间流逝。

    “应该有……十多天了吧。”

    “我们出不去了,对吧?”暄平公主冷冷道,“你奉命接我进都,却没能履职尽责!”

    鲁闻先没吭声,警惕不足、踏入敌人陷阱,这的确是他的失误,责无旁贷。

    “我若是死在这里,卫攸两国会怎样?”

    脆弱的邦交,恐怕立刻就会被愤怒和猜疑所打破。

    “就算最后一刻,也不该轻言放弃。”鲁闻先沉声道,“我带兵打过仗的次数多得自己都记不过来,有时希望只在绝境中出现。”

    “呵。”暄平公主嘴角挂起一丝讥讽,“你手下都快把马儿杀光了吧?等吃完了马,我们拿什么填饱肚皮?吃人么?现在已是绝境,你说的希望在哪里了?”

    话音刚落,西边突然传来一声锐响,紧接着天空大亮。

    鲁闻先蹿到窗前,望向西边,眼里突然就有了神采:“在那里!”

    他转身大步冲向门口,暄平公主紧忙问他:“那是什么?”

    “希望!”这两字说完,他已经冲去街上,一声令下。

    十余亲兵翻身上马,随他一起赶赴西边。组织人手需要时间,他们又宰杀了太多军马,是以鲁闻先命军队随后追来即可。

    疾风卷着雪片打在他脸上,他却压根儿不觉得寒凉,反倒是热血沸腾。自从发现队伍身陷囹圄以来,他就派人守住山城通往林地的四个方向,三人一组,遇上变故就放出传讯烟火。

    这么久了,山城里空无一物,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快要把所有人溺毙。可是现在,巡卫终于放出了烟火!

    有变故,就意味着有转机。

    只要能摆脱眼下缓慢致死的一成不变,鲁闻先愿意面对任何危险。

    山城西边,正是他们进入这个古怪困境的山路。变故在那里发生,他不惊反喜。

    不过向上的山路才走了一半,前方马蹄声疾。

    鲁闻先抬眼,望见一骑飞奔而来,全副武装,亮银衣甲,正是他安插在西边的哨兵。

    马儿奔到近前,还未停稳,这哨兵已经跳下来,低头冲他行礼:“将军,前方有怪物来袭,杀了我们两个弟兄!”

    “怪物?”鲁闻先皱眉,“什么模样?”

    “像人但很高大,浑身赤红,血盆大口。”哨兵转头指向来路,“从山路上方过来的!”

    山路上方!鲁闻先精神一振:“过去看看!”山路上方是尽头,只有一片白雾,似软实硬,仿佛一堵高墙。他们试过无数回了,捅不破。

    现在有物从那里出来?是否说明,通往外界的出口已经打通?

    十余骑迎着山路往上奔行。

    果然走不出二里,前方就有两具尸体伏倒路边,看服制正是他派在这里的哨探。

第746章 拦路者(打赏加更)

    鲁闻先亲自下马检查,发现一人被划破了肚腹,伤口狰狞,最致命是心口一击;另一人身首异处,血流满地。

    凶手快准狠,这两人恐怕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鲁闻先正看得暗暗惊心,前方草叶簌簌,身后哨探惊叫:“来了,怪物来了!”

    他一抬头,果然看见一物从夜色和薄雾中大步走出,恶形恶状,与哨探描述如出一辙。

    世间还有这样丑怪的生物。饶是鲁闻先见多识广,这会儿都是一呆。眼看此物直冲他们而来,一张血盆大口里还有碎肉血渍,他就绷紧了浑身肌肉:“警戒,排泥淖阵!”

    此非善类也。

    他一声令下,周围亲随立刻变幻队形,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鲁闻先仓促间带来的都是精锐,这支小队平时齐进齐出,如同一人,只十余人就能排出威力巨大的战阵。

    与此同时,鲁闻先对怪物厉喝一声:“站住!”

    它哪能理会?再走两步就变作了狂奔,口中低吼一声,照着眼前的卫兵挥爪击出!

    它速度太快,在行进中甚至留下残影。站在最前那人眼前一花,武器都还未抬起就被它一巴掌打飞出三丈开外!

    以它身形、力道,打飞一个人和击球没甚两样。

    鲁闻先大喝道:“放进来!”

    战阵打开一个缺口,放怪物扑入,又重新闭拢。

    它在阵中左扑右突,动作却比先前慢了不少。鲁闻先也是卫国闻名遐迩的常胜将军,此刻又在带兵,对异士和邪祟有天然的克制之力。通过这种战阵,他能将士气供给阵法中的每一个人,令他们对神通异术的抵抗力大增。

    这阵法的称谓为“泥淖”,顾名思义,即是让身在其中的敌人有陷进泥淖之感,举手投足都比平时要慢上两拍。鲁闻先沙场经验丰富,一眼看出这怪物力大无穷、身手敏捷,恐怕是偏向近战型选手,因此以泥淖阵来对付它,换作其他精擅术法的异士,这个阵法的效果就未必好了。

    果然这怪物的速度一慢下来,士兵至少能看清它的进攻,不像一开始那样被直接打飞。

    不过此物势大力沉,即便经过削弱也依样强悍已极,几个照面的功夫就打伤两人。

    该死!鲁闻先一边将它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一边对身后人吼道:“去一个检查山路!”山路打开没有,这才是重点。

    若是开了,困住军队的大概就是这头怪物了。它想把整支队伍困得疲惫不堪,战力大损,这才来对付他们么?

    无论如何,他得把暄平公主带出生天。

    旁人还未接口,那哨兵已经大声应道:“是!”

    出声同时,他已经飞身上马,迳直往山路奔去。

    怪物也跟着往那方向扑击,恰好被鲁闻先拦下,又在它胳膊上开了一道口子。

    它嘶吼一声,眼里顿时绽出骇人的红光。

    从不停歇的夜风突然加大,冲过林间呜呜作响,有如鬼哭。

    鲁闻先见状,心里喀噔一声,这怪物好像终于被他们惹火了?

    远处,马蹄声如雷。

    他抽空往山路看了一眼,有数百骑正往这里赶来,这才微微放心。至于山下的主力军,因为马匹缺失,至少还要一刻钟才能赶到。

    有战阵挡住怪物,那哨探纵马飞奔,一路往上,很快就接近了入口。

    这马儿的速度太慢了,他暗自腹诽。十多天没有精料喂养,只在丛林里嚼些杂草裹腹,这些上过战场的军马,不仅皮毛缺了油光,速度也较平时慢了一大截。

    好在总归还能骑。

    再有二十丈就是出口了,他心底微松,回头望去最后一眼。

    鲁闻先十余人与怪物鏖战正酣,他正好瞧见怪物伸爪拧下一个士兵的脑袋,又把另一人开膛剖肚,那副大发神威的模样,与前晚如出一辙。

    永别了,他嘴角绽出一丝冷笑,老子可不奉陪。

    他又有些自怨,若是前晚被追赶时就能想出这法子来,今晚也不会再遭这些变故了。

    等出去以后,他一定要把那个糊弄自己的张老头碎尸万段!

    就在这时,前方薄雾里突然蹿出一个影子,扑面而来!

    哨兵吓了一跳,但处变不惊,一拨马头就要避过去。

    哪知这影子中途变向,轻快如鹞子转身,依旧向马上的哨兵撞了过去。

    “叮”,夜色中闪过一抹微红,哨兵一个后仰,凌厉的刀光已经削向了面门!

    电光石火间,他和偷袭者四目相对。

    隐在刀光后面那双眼睛,明亮、隐忍、内敛,与刀光的霸道截然相反。

    继续呆在马上,腾挪余地太小,这双腿就别想要了。哨兵不得已跳下马来,对方欺身而上,只听一连串兵刃相击的脆响,不到两息功夫,两人已经交手十余个回合!

    他越打越是心惊,眼前人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可是刀法老辣、真力澎湃,屡屡攻己之必救。这哪里是个少年,分明是头下山的饿虎,直想将他扯成碎片!

    面对这少年,哨兵居然有前晚应对怪物时独力难支之感。

    少年又是一记横劈,仿佛就是惊涛骇浪也能一刀劈断。哨兵勉力一挡,“嚓”地一声,陪伴他多年的法器碎了。

    这一刀余势未尽,直接斩入他臂骨才堪堪停下。

    “敌袭!”他咬牙后退一步,扯开嗓子大呼,“将军,有出口!”

    数百骑刚刚驰援鲁闻先,他听见前方哨兵求助,立刻挥了挥手:“去帮忙!”好不容易寻到出口,万万不可让敌人关闭!

    他百忙中还要抽出时间,指派几人去接暄平公主。

    成败在此一夺。

    百余骑听令,速度不减,直往山路冲去,飞快将激斗中的两人团团围住。

    这两人,一个是己方哨兵,一个是来路不明的少年,孰敌孰友,一目了然。更何况哨兵大呼:“出口就在前方,这人故意挡路!”

    众骑兵一言不合就往少年身上招呼。他们在这绝境当中已经受够了、饿够了,见到挡人生路者就分外眼红。

第747章 似是而非

    有他们奋不顾身拦击,哨兵立刻后退,掉转了马头,往出口而去。

    那少年就是燕三郎了。

    他到此时仍是一声不吭,只是荡开两柄刺向自己的长枪。这时候任何解释都是徒劳,他不会白费唇舌,只做最要紧之事。

    人还跃在半空,左手就紧握成拳,而后重重坠地!

    借着下坠之势,他一拳砸在了地上。

    “轰”一声震响,以燕三郎落点为圆心,强劲的冲击波推向四面八方。地面的烟尘随波向外,推出一个巨大的圆形。

    周围骑兵都受波及,马儿被震得东倒西歪,一时无力再对燕三郎合围。有几匹马儿倒地嘶鸣,就是爬不起来。

    这是少年头一次在群战中用出“伏龙波”,成效斐然。

    一片人仰马翻中,燕三郎顺手夺下身边卫人的长枪,对准哨兵猛力一掷。

    夜色苍茫,尘土飞溅,谁也没留意到,枪尖上附着一缕红烟。

    哨兵的马儿也被震倒。他不待马身坠地就跃了开去,就觉耳后风声呼呼。他侧身一避,险而又险才避开这一次投掷。

    那小子,太难缠了。

    他头也不回,发力往前奔跑。才跑开两步,腿上一紧、一痛,他就一头栽在地上。

    一根灰白色的链子缚住了他的双腿,缠得比牛皮筋还紧。

    哨兵大骇,自怀里取刀想割断链子,后颈却被锐物指住。有个好听的女声笑道:“动一下试试?”

    那物紧紧抵着他后颈上方的风池穴,尖端渗出的寒意一路侵到他头脑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噤。想来那锐器也是神兵,只消轻轻刺入,就能直接扎进大脑。

    他这么一停顿,链子附了上来,把他上半身也牢牢捆住。

    他挣了两下,却被越捆越紧。

    紧接着有一双手伸过来,在他怀里掏了两下,摸出随身杂物,又把他指上的戒子都摘了下来。

    被震倒的卫兵勉力站起,正要再包抄进攻,燕三郎却向边上一让,向着出口比了个手势:“请——”

    有时候,行动远比言语更有力。

    众人都是一呆。

    有几个头脑灵光的立刻上马,往出口奔去。

    余下的士兵脸色也和缓下来,却还对那个突兀出现的白衣女郎道:“放开他!”

    “他才是幕后黑手。他要是出去,你们就出不去。”千岁塞了个布条进哨兵嘴里,防他咬舌或者服毒,这才侧头看着卫人,“确定要放?”

    那一端,怪物正在大发神威,速度比原先竟然还提升了三成有余,战阵的迟缓效果顿时大打扣。士兵的武器只能在它表皮留下浅浅痕迹,惟鲁闻先的长矛得士气加成最多,可以击伤怪物。

    这三眼怪物也是记仇,被他击中一次就视他为眼中钉,重点往他身上招呼。若非几名亲兵舍生忘死相护,恐怕鲁闻先早被击成重伤。

    场面一度危急,但在援兵赶到以后有所缓解。

    敌人越打越多,怪物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冲着鲁闻先歪了歪脑袋,似在思索。

    这个动作,无端让他心底浮上一丝寒意。“围住它!”他大吼,“别让它蹿出去!”

    紧接着,怪物就分裂成了三个,分别往不同方向扑去。

    这东西,一个应付起来就很吃力了,更遑论说是四个。卫兵吓了一跳,进攻的节奏就被打乱。

    只听惨呼连连,有几个卫人被抓破了肚腹。怪物顺手将他们丢出,狠狠砸在同伴身上。

    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大阵,立刻被打破一个缺口。

    怪物一个转身,向哨兵扑了过去,所过之处,骑兵均被撞开。

    千岁皱眉,正想把手上的人丢出去喂凶,燕三郎却早一步提醒她:“不能喂!”

    “为什么?”她手伸一半,怪物就扑到了。好在千岁灵活一缩,带着哨兵退开几步。

    那怪物如影随形。

    更要命的是,它化出来的其余两个分身也追到了,一齐向她进攻。

    “这是人证,能问出幕后主使。”燕三郎擎出宝刀“赤鹄”,助她引开一只分身攻击。

    “多管闲事!”她不满嘀咕,终是没把哨兵丢出去,而是抓着他飞快后撤。

    鲁闻先带人从后边儿赶来,望之大讶,不晓得这是什么情况。

    燕三郎奋力缠住三眼怪分身,一边喝道:“我们与石从翼同来,他随后就到!”

    是错觉么?这怪物好像比赤弩山那只还难应付,进退有章法,绝不止是全力蛮攻。幸好他如今修为大进,这又只是个分身,对付起来不似从前吃力。

    鲁闻先与石从翼同廷为官,彼此熟识,听着先是心中一喜,而后转作谨慎:“证据?”

    “你年前欠他一百两赌资,至今未还!”这是石从翼喝酒时说与燕三郎听的,原话是“老小子欠钱不还,去年输给我一百两。要是寻不着他,这一百两就打水漂了!”

    他力斗伯吾,是舌绽春雷般说出这句话,在场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鲁闻先脸上发烫,摸了摸鼻子高声发令:“都上去帮忙,快点!”

    既是友军,当然就要互助了。

    千岁手里抓着一人,打起架来很不方便,于是将哨兵甩给了鲁闻先:“拿好你的人证!”

    猎物换到别人手里,伯吾立刻掉转矛头来攻鲁闻先。不过还未迈开两步,眼前寒光闪动,阿修罗顺手抓起一根长矛,直刺向它额头上的第三只眼。

    它伸手一拽,抓住了矛尖,还未使力掰断,千岁已经清叱一声:“着!”

    矛上顿时燃起红莲业火,“呼”地一声顺着矛身烧到怪物手上去了。

    它“嗷”一声痛呼,放开长矛,前掌被烫出黑红的烙痕。

    咦,好似有些不对?千岁眯起了眼。赤弩山的三眼怪物对她的红莲业火抗力很强,自愈能力亦很惊人,不似这只容易受伤。

    燕三郎一刀劈在三眼怪分身胳膊上,疾声道:“它并非本尊!”

    是了,这只是个画中的怪物!

    伯吾受伤,看向她的目光就充满了仇恨。

    燕三郎觉出,这种恨意与赤弩山的三眼怪又不一样。后者更暴虐、更嗜血,却缺乏这种会思考的冷静。

第748章 抢夺

    它突然张嘴,吐出十几缕白烟。

    白烟飘开,突然就变成了人,有男有女,尽是浑身鲜血,有的头骨开裂,有的肝肠流出肚皮,却不知疼痛,一出现就朝着周围的卫人扑了过去。

    众士兵挥武器迎击,刀枪却从他们身体直接穿过,没有一点刺入血肉的实感。

    反之,他们抓到人身上爪抓牙啃,造成的伤害却是实打实地。

    转眼间,就有卫兵被咬穿咽管,又有人被啃掉了半边脸皮。鲁闻先手里的长矛灌注法力,将扑到近前的一名男子扎穿,后者没有死去,只是化烟消失。

    他又惊又怒:“这是怎么回事!”这里的士兵都随他辗转征战,按理说军队有血烈之气护身,鬼魅都不敢靠近才对。

    燕三郎望见这一幕,忽然道:“伥鬼!”

    传说被西山虎妖吃掉的人,死后变为伥鬼,又会去引诱其他活人送给老虎。燕三郎没见过西山虎妖,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但眼前这只伯吾无疑也有相同的本事。

    这些都是被它吃掉的人,死后也不得自由。

    “只是新鬼。”千岁逼退伯吾,琉璃灯就现自虚空,“这厮用的是愿力!”

    她目光如炬,只这么一转眼功夫就发现,伯吾召唤出来的伥鬼虽然伤人凶狠,但触及士兵时也面露痛苦之色,显然受士气反噬也不那么愉快,只是被伯吾驱动得狠了,它们也无从抗拒罢了。

    千岁顺手在琉璃灯里捞出一团淡红色的火苗摊在掌心,而后提起一口气,猛力一吹:

    “呼——”

    在她愿力加持之下,这点微弱跳动的小苗瞬时变作了燎原大火,气势汹汹横扫二十丈外!

    在场卫兵只觉眼前红光爆闪,几乎闪瞎眼珠,个个下意识抬手捂眼,耳边又听见几声凄厉长嚎,惊心动魄!

    好在这嚎叫只持续了半息不到。

    待众人放下手,场中已没有了伥鬼的身影。红莲业火专克幽冥鬼魅,这些伥鬼又如千岁所说,“太嫩”。如果它们跟随伯吾时日久远、渐成气候,也会越来越难对付。

    可惜,它们都是新鬼,在红莲业火灼烧下连一个照面都没撑过去。

    可是,场中的伯吾分身也少了一个。

    “小心!”燕三郎忽然反手掷出怨木剑,直取鲁闻先!

    鲁闻先正对着他,眼见暗器忽来,下意识侧身躲开。不过就在这时,他右胸突然爆出一阵剧痛,撕心裂肺!

    旁人就见他上半身血光乍现,几只尖爪从他前胸刺出!

    “将军!”亲兵目眦尽裂,冲上前抢救。

    鲁闻先却不假思索,用尽力气将俘虏往前推去。

    这是怪物的目标,却也是最重要的人证,他不能任其死在怪物爪牙之下。

    怪物见状,顺手将鲁闻先甩开,飞身朝俘虏抓去!

    俘虏手脚都被捆住,动弹不得,一旦遭伯吾抓中,恐怕下一秒就会被大卸八块。

    眼看怪物的个头在自己视野里越来越大,他眼里忍不住露出了惊恐神色。

    此时,千岁还在五丈开外。

    她和燕三郎都未料到,这东西居然还会瞬移!

    它的物理战力虽不如前卫王的三眼怪强横,可是懂观察、会动脑,还能示敌以弱,天赋神通更是层出不穷,用完一种还有一种,从分身到瞬移都不带重样的。

    千岁甚至还觉得,这东西仿佛在实战中快速进步,连掌握的神通也越来越多。

    这样的敌人,比起只知一味使用蛮力的当然更强大、更难以捉摸!

    它冲得实在太快了,一连撞开两个士兵,就往俘虏扑去,眼看就要将他抓在手里。

    燕三郎目光一闪,猛然转身,一个箭步就往俘虏冲了过去!

    他全力运行虎扑之术,动作果然如同出柙的虎豹,迅快无伦,边上的士兵只看见一道残影,他人就已经在几丈开外!

    其实燕三郎还在同一时间使出了“昙花一现”和“铜筋铁骨”。这两门神通持续的时间都很短,他修行这么久,也不过只能起效五息。

    “铜筋铁骨”大幅度提高自己防御力,使外物难以损伤;“昙花一现”却能提升他三成真力、三成速度,以及少许防御。

    这几样效果层叠上去,燕三郎的速度和防御力大幅度提高,远胜平时。

    不过他毅然转身,也把毫不设防的后背卖给了伯吾分身!它当然不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奋力一抓,少年背上即有血液喷溅而出!

    不过争取到这点宝贵时机,燕三郎已经冲到场地正中,赶在伯吾之前一把接住了俘虏!

    这个时候,后背才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两头伯吾分身同时向他冲了过来。

    “该死!”千岁大怒,顺手从琉璃灯中抓出两个光球,朝伯吾分身掷了出去。

    光球还未击中目标就飞快拉长,一转眼就变成了两头青光莹莹的怪物!

    其中一头也是人形,身高八尺,但长有两个脑袋,青面獠牙,手里还挥舞一只熟铜棍,大吼一声就朝伯吾分身砸去!

    这一击势大力沉如攻城棰,连众士兵都听见呼呼风声。

    另一头怪物形如狮子,但浑身没有毛发,只是遍布细鳞,尾巴如蝎有倒钩。其行如风,扑咬另一只伯吾不仅有利爪尖牙,还有身后那一条钩尾跃跃欲试。

    伯吾不慎被它扎中一次,半边胸膛都泛黑,可见毒性之猛恶。

    两只怪物,分别截住两个伯吾分身。

    千岁转身去斗第三个,一边对燕三郎道:“死不了罢?”

    他摇头,抓着俘虏就往外走:“出去,快!”

    “去哪?”千岁吃了一惊。出去外头,她或许就不能维持这副形态了。放燕三郎自己对付伯吾,那不是死路一条么?

    他看千岁红唇紧抿,柳眉倒竖,显然是动了真怒,恨不得将眼前的伯吾分身碎尸万段。她召唤出来的怪物,他前所未见。联想琉璃灯上次晋升后出现的新能力,他能猜想那两个都是琉璃灯从前吞噬过的猎物,被千岁动用化形之力重新召唤出来,为己而战。

    只是,这样的召唤耗费愿力巨大,她从不肯轻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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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叱咤风云冷血无情的千岁大人,一朝沦为小叫花的精神导师。不行,她请求换人!她还有远大前程,她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大魔王娇养指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魔王娇养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