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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大魔王娇养指南txt下载     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4章 现在才说?

    庄南甲苦笑,生死离魂之后谁还能记挂着吃?

    荆庆脸色发白,想象那一梭要是正中自己咽喉,于是手脚更加酸软。“我们赶紧回去吧。”

    燕三郎却没有立刻返回,而是把两桶水都倒光,滤了滤桶身,重新灌满两只大桶。

    他离开过,方才三人注意力都不在这里,还是小心为妙。

    庄南甲竖起拇指夸道:“小哥儿心真细!”

    荆庆挠了挠头,不觉得有甚必要,但也没说什么。

    燕三郎心里清楚,那一瞬间的功夫对于高手来说,已经足够。如果贺小鸢在这里,她甚至能当着他的面成功下毒,一边还能瞒过他的耳目。

    他不理会庄南甲夸奖,指着水桶对他道:“归你了。”

    庄南甲一呆:“这,这,我扛不动。”这木桶能塞一个孩子进去洗澡,光是桶身都很重,更不用说现在装满了水。他一个养尊处优的老头子怎么提得动?

    “没让你提。”燕三郎不动声色,“我若是双手都提水,再有人暗算你们,我可救不及。”

    有理又有据。

    庄南甲吭哧两声,知道他看穿了自己身戴法宝,只得怏怏道:“好吧,好吧。”

    他把手按在木桶上,心念一动,桶就不见了。

    另一只桶,他也是如法炮制。

    荆庆看得目瞪口呆:“你,你有……”土豪啊!

    “嗯。”庄南甲愁眉苦脸。他储了三囊水了,不想再塞两大桶进储物戒指啊。

    三人往回走,胖老头子恨恨道:“胡勇那狗贼暗算我们!”

    燕三郎瞥他一眼:“你看见他了?”

    “没,我没看见人。”庄南甲呐呐,“可一定是他!这人心肠恶毒,看着我们就在暗中盘算怎样下手!”

    千岁笑道:“这老头子的直觉跟女人一样敏锐啊。”

    燕三郎问:“没人看见对手模样?”

    荆庆摇头,却不知道他问话对象也包括了千岁。

    “没呢。”她吊儿啷当,“我刚才在想黄皮果怎么吃才好。”

    “说实话。”

    “我说实话了啊,确实没看清。”荆庆一脸莫名其妙,“说不定下手暗算我们的,是丁云正主仆呢。”

    燕三郎声音平淡:“晚上的鸭蛋和烤鱼没有了。”

    荆庆和庄南甲不明所以。这少年说的什么胡话?

    千岁却知他威胁的是自己,没好气道:“行吧行吧,看清了,的确是胡勇。”

    方才偷袭者离他们不过三十丈,逃不过千岁的感知。

    这抢匪,船程还未走完一半就沉不住气了。当下燕三郎不再说话,全程警戒。

    这一路回去,气氛比来时还要凝重。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荆庆两人都要左顾右盼。

    注意力放去其他地方,难免就顾不到脚下。他就听见庄南甲突然道:“小心!”而后用力拽了他一把。

    闻声同时,荆庆脚下一软,“叭唧”一声踩进了烂泥里,鞋背进了水,袜子也脏了。烂泥仿佛有深度,一下没到足踝。

    他“啊哟”一声拔出腿,连道晦气.

    燕三郎拂开近地的叶片看了看,又折了根树枝往地上捅了捅,然后道:“离溪边远一点,这里有流沙陷阱。”

    荆庆两人眼睁睁看着他树枝捅进去三尺多深,都是咋舌。这要是人不小心踩进去,大概直接就陷到腰部。

    荆庆赶忙向庄南甲道谢。要不是后者眼明手快,这会儿他恐怕已经陷到裤裆了。

    庄南甲笑眯眯摆手。

    荆庆小心走远,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才把鞋子翻过来,倒出不少烂泥和树叶。

    就在这时,燕三郎听见“咕噜噜”一声响,不由得驻足,往庄南甲看去。

    腹鸣?

    在他注视下,庄南甲腹部又传来咕噜一声。

    “一定是方才黄皮果吃太多了。”胖老头抱住肚皮,一脸羞赧,“我、恐怕我得去……”

    “去吧。”燕三郎在路边找了块平整的大石,扫清上面的落叶才坐了下来。

    庄南甲飞快地溜进了丛林深处。

    荆庆正在提心吊胆,惟恐胡勇再从哪个隐蔽的角落下手偷袭自己,却见燕三郎摘了一把黄皮果,悠闲地吃了起来。

    至少这一样庄南甲没说谎,果子的确香甜沁人,仿佛又重新唤醒了味蕾。

    尽管知道周围没人,荆庆还是习惯性地左右看了看,这才凑近过来,也摘了几个果子:“据说令牌也有仿品。”

    “假牌子?”燕三郎又剥了一果进嘴,耳边听到千岁叮嘱他:“给我留几个!”

    她也想吃!

    “是啊。”荆庆答道,“谁也不知道迷藏海国到底开放了多少回,听说市面上早就有假令牌流通。”

    “那牌子进不了迷藏国吧?”燕三郎进卫国都城盛邑的特许令,就是贺小鸢手造的高仿品。从款式、字体到防伪标志,都是一模一样,甚至同样用上了攒金粉。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变不成真的。

    “进不了。但可以上船。”

    燕三郎手上动作一顿:“蒙混上船?”

    荆庆点头:“用来欺骗汴宗和船夫是够了,毕竟这两方也没几个人见过牌子。”就算汴宗见过真牌,也缺乏鉴伪的手段,加上登船的人那么多,他们派出去维持秩序的弟子也是人数众多,不可能把每一枚牌子都核查到位。

    燕三郎目光闪动:“也就是说,混上船的人必须在抵达迷藏国之前弄到牌子?”

    “是,否则就进不去了。”

    弄到牌子?牌子一人一个,值钱得很,谁会无偿出让?

    所谓的“弄”,无非就是杀人夺牌!

    荆庆低声道,“这情况时有发生,我们一定要小心。”

    燕三郎点了点头,又问他:“为何现在才说?”

    荆庆轻咳一声:“我才想起来。”

    千岁的轻笑声若有若无:“你们人类真虚伪。”

    其实他哪里是才想起来,只不过前几天对燕三郎不够信任罢了。直到今日,少年从胡勇手下救了他的命,他对燕三郎心怀感激,这才肯多说些真话。

    气氛有点尴尬,荆庆赶紧接下去道:“胡勇现在就着急对我们动手,必定因为他手里没有牌子。”

第615章 看谁都像凶手(打赏加更)

    燕三郎若有所思:“这倒是个好办法。事先不用花重金购买,也不必费心打听谁有真牌。”胡勇大概拿不出八两万两银子——寻常人都拿不出来。再说真牌拥有者都是藏着掖着,唯恐走漏了风声招来杀身之祸,实不易打听。

    那倒不如上船来抢了,这里一定有真牌子。

    “你还知道什么?”

    荆庆没有回答,因为丛林里传来簌簌草叶声,庄南甲回来了。

    他走得很快,但脸上透着轻松,显然压力都释放出去。

    接下来,三人顺顺利利走回海边。

    鱼已经烤好,船老大还顺手做了一锅黍米粥。他们抬头看见荆庆抱着的黄皮果,都是眼前一亮,走过来伸手就摘。

    走出树丛前,燕三郎就让庄南甲从储物戒中取出水桶,自己拎上了。

    财不露白,这是庄南甲的恳求,他答应了。

    “你可真是好人。”千岁凉凉道,“我呕心沥血教导了六年,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大善人出来?”

    “你教导有方。”燕三郎忍不住回了一句。

    他声音又快又含糊,除了千岁谁也没听清楚。

    就在这时,窦芽和霍芳芳两人也从小山后头转了出来。拢沙宗的姑娘同样拎着一桶水,霍芳芳手里抓着一个软兜,两人有说有笑,仿佛秋游回来。

    走近火堆,霍芳芳把软兜打开,随意从里面抓出一大把蘑菇:“瞧,好东西!”

    她笑吟吟道:“想烤着还是想煮着吃?”

    这蘑菇长得像平菇,但颜色是好看的嫩黄,就像炒蛋的颜色。燕三郎拣起一个细细观察,忽然道:“不能吃,有毒。”

    霍芳芳一呆,窦芽赶紧接口:“没毒呢,我在宗里也常吃,这是蛋黄蘑。”

    “这不是蛋黄蘑。”燕三郎坚定摇头,“是黄盖鹅膏,烹食伤肝血。”

    “怎么会?”窦芽举一只蘑菇在手,左看右看,“跟我从前吃的一样啊。”

    “二者本来很像。”燕三郎道,“我幼时居住的城郊就有黄盖鹅膏生长,本地人不敢碰,都是旅行者采食。常有送医不及者身亡。”

    窦芽和霍芳芳互望一眼,均有惊色。

    燕三郎视其眼神,就知她们未曾尽信,于是道:“等我一会儿。”起身走进草丛里。

    这里人多,荆庆和庄南甲最怕的人也还没出现,稍稍安心。

    过不多时,丁云正主仆也回来了,随从手里拎着水桶,另一只手上抓着山鸡。

    因为先前的猜测,荆庆见到这两人就有些紧张。

    好在草丛中分,燕三郎也走了回来。

    他逮到一只老鼠,活蹦乱跳还能吱吱叫、很健康的老鼠。

    在场的女子都下意识退开一步。

    窦芽说话向来流利,这时却结巴了:“你、你抓这个作甚!”

    “测毒。”她二人见到老鼠的态度,和千岁真是出奇一致啊。燕三郎挠了挠头,原来女人都怕这玩意儿吗?

    这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老鼠见到这么多人,才要吓尿了好吗?

    不过千岁方才对着他耳提面命,坚决不许他空手去捉老鼠,因此他只得先抽空拔取软藤做了个笼子,那手法和霍芳芳的提兜大同小异,只不过他用来装老鼠了。

    也因此才多花了不少时间。

    “测毒?”丁云正听见这一句,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三度,“哪来的毒?”

    船老大早凑过来看热闹,这时一指地上的黄蘑菇:“两位女客说这蘑菇没毒,小哥儿坚持有毒,现在要做检测!”他抚了抚下巴,“我看这蘑菇也不似有毒的。”

    得他力证,窦芽就朝燕三郎抬了抬下巴。不过后者只当没看见,把笼子放去树荫下,远离众人,再拔了两颗黄皮果丢进笼子。

    离人远了,老鼠慢慢就镇定下来,又或许是饿了,咬开黄皮果吃了起来。

    紧接着,燕三郎又丢了一颗黄蘑菇进去。

    老鼠嗅了两下,不去碰它,只吃果子。

    燕三郎对众人一摊手,耸了耸肩。

    “这不能说明蘑菇有毒。”窦芽不服气,“大概是老鼠不爱吃罢?”

    “好。”燕三郎也不争辩,出刀把黄蘑菇切碎,用热水烫过,再将它与揉碎的鱼肉混合,重新端去老鼠面前。

    鱼肉的膻腥味儿很重,老鼠闻了两下,张嘴就吃。

    “等等罢。”燕三郎自拿了一串烤鱼。

    为安全起见,乘客不得靠近锅子,黍米粥都是由船老大分发给每个人。

    寒冷的天气里,能吃一碗热粥实在太舒服。不说几个男人喝得稀里呼噜,两名女客也是小口小口啜食,吃得两颊泛红。

    这里都是大肚汉,转眼就消灭了几十条烤鱼。众人只得眼巴巴盯着营火,等待下一批熟鱼。

    就在这时,荆庆突然指着老鼠笼子道:“你们看,快看!”

    大伙儿转头,却见那只老鼠在笼中上蹿下跳,吱吱乱叫,状极痛苦。可是再过一小会儿,它的行动就越发迟缓,终至站都站不稳,僵倒一边,只有几条腿还抽痉不止。

    燕三郎拿树枝拨动两下,正式宣布:“它咽气了。”

    众人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果真有毒!

    霍芳芳面色一下子白了。

    丁云正看向两名女客的脸色也变了:“你们!”

    窦芽急得两手连摆:“不是不是,我们真以为这是蛋黄蘑!”

    霍芳芳眼圈一红:“我以为它没毒。”

    丁云正冷笑:“果然最毒妇人心!真假都是你们一面之辞,我只看见这东西的确有毒!”

    窦芽脾气也上来了,一跺脚叱道:“那你想怎样?”

    这话倒把丁云正问住了。他看了燕三郎一眼。霍芳芳是个普通人,战力可以忽略不计,棘手的是窦芽。如果这辨出毒菇的少年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他把窦芽放倒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燕三郎和窦芽看起来关系不错,会配合他行动吗?可别是背后来捅他一刀就好。

    此时随从凑了过来,附在他耳边道:“公子,此人不可信。如果蘑菇本身无毒,是他趁机把剧毒混在鱼肉中呢?”

    他一提醒,丁云正立刻反应过来。是了,喂老鼠的食物是燕三郎调配的,他从中动些手脚也不无可能啊!

第616章 霍芳芳的故事

    这么一来,他就把下毒的大帽子扣去两名女客身上,正好挑唆丁云正主仆对付二女,他就能在边上拣个现成的便宜!

    鹬蚌相争,他看这小子总是老神哉哉,也有几分渔夫的模样。

    思虑及此,丁云正的惊疑之心就压过了火气。他咳了一声:“算了,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反正这些蘑菇不会再有人去碰了。

    他自然不知道,千岁已经把二人对话原封不动导给燕三郎听。少年目光微闪,不吭声了。

    这个时候,谁还有闲心坐下来吃鱼喝粥?小小的营地虽然依旧是塘火冲天,气氛却已经不一样了。

    船老大看着这群人,心里泛起先辈们跟他说过的一个词来:

    暗怀鬼胎。

    每六十年,上岛的船客之间都有一些波折啊。

    现在大伙儿都吃饱了,而烤鱼还剩下十七、八条。船老大交代两个手下:“再去拣些柴禾,路上用。”而后对几名男客道,“麻烦帮我提水上船。”

    船上的淡水都以桶存储。不过他把众人从岛上汲来的清水都倒出几滴,挨个儿检测,并且作了解说:“这是汴宗发放下来的试毒剂,每艘船上都有,以备不测。”

    燕三郎抱臂在前。看来,从前的迷藏国旅程也不愉快啊。

    试毒剂没有检测出异常,船老大要把他们提来的清水全部倒入一只大缸。

    经过前三天的用度,这缸里的水已经见了底。“接下去我们就先从缸里用水。”船老大洪声道,“如果你们有异议,现在就说,否则都倒进去了。”

    大家都摇头,于是水缸就满了。

    这里没有傻子,在桶里下毒并不是明智的做法。

    “我们这就要走了吗?”霍芳芳忽然问,“胡勇呢?”

    众人面面相觑。其实大伙儿早发现队伍里少了个人,但谁也不想提起。

    鱼粥都吃过了,水也打上船了,可直到开船前这人都不见踪影。

    船老大皱眉:“他没说过几时回来?”

    “没有。”荆庆将自己方才遇见的偷袭说了,而后道,“我看十有七八就是胡勇所为。”

    庄南甲点头附和:“必定就是他了!上船头一天我不跟他同舱,结果他半夜就站到我们舱房门口盯着我看!”

    想象那般场景,霍芳芳下意识抓着自己胳膊:“那怎么办?岛这么大,我们要分头去找吗?”

    荆庆脱口而出:“我不去!”

    开什么玩笑,他好不容易从林子里逃回来,就是想躲开胡勇的偷袭,现在才不要送自己入虎口。

    窦芽和燕三郎不置可否,其他人都坚决摇头。丁云正更是道:“哪有那闲功夫去找个悍匪。”

    “岛太大,光凭我们三人根本找不尽。”看出这些人都不打算寻找同伴了,船老大坐回营地,“再等半个时辰吧,然后就出发。”

    众人都没有异议,只有燕三郎站了起来:“既如此,我出去走走,船开前即回。”

    荆庆奇道:“燕小哥……”

    燕三郎冲他摆了摆手,抬步迈进了丛林。

    霍芳芳看着他背影消失,这才轻声问庄南甲:“先前你们都在一起么?”

    “对啊。”庄南甲答道,“多亏有燕小哥,不然我俩都走不出密林。”

    霍芳芳追问:“就没有一刻分离?”

    荆庆接口:“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质问,霍芳芳就有些支吾:”没、我就是问问。”

    荆庆冷冷道:“他救了我们性命,依我看,你比他可疑多了。”

    被他这么一怼,霍芳芳脸色胀得通红,泪泫欲滴。

    庄南甲呆在一边,也不吭声,心里却有些鄙夷。这小子对旁人都奉承得很,只是看这妇人普通,不像有凭恃在身的模样,对她说话才这般硬气。

    他轻咳一声:“霍夫人,你为什么去迷藏国?”相处这几日,他能从霍夫人的举止、谈吐甚至是用餐的礼仪看出,她至少也是出身权贵之家。

    可是能乘船去往迷藏国的,有几人不是呢?

    霍芳芳低声道:“我只是去买样东西,决无害人之意。”

    “什么东西?”

    霍芳芳踯躅一下才道:“廷中大员被抄斩,外子奉命前去抄家。那是个大官儿,家里奇珍异宝无数。外子一时糊涂……”

    说到这里,她长叹一口气,于是大家都明白了。

    窦芽与她同舱,早就听她说起,现在默不作声。荆庆忍不住问:“然后呢?”

    “几年后有人检举,外子下狱,被他卖掉的赃物基本追回,但失落的物件中有几样为太后重视。”霍夫人擦了擦眼泪,“她亲自见我,给霍家指了条活路。只要追回这几样东西,太后会向我王说情,免去外子杀头的大罪。我家一百多人也不用发配远疆。”

    “我四处寻访,又托祖父的关系去打听消息,才知道那些宝物几经辗转,很可能被人带去迷藏海国。”霍芳芳苦笑,“我只是去买能救命的宝贝,并不想妨害各位性命!再说我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害人的本事哪。”

    “害人不一定靠武力。”丁云正嗤笑一声,“我们宝夏国出过一桩案子,老臣退养京郊,全家五十多口,却有二十余人一夜之间中毒身亡。查来查去,才发现新来的厨子在饭菜里混进了剧毒。那是个胆小又怕事的胖子,谁也没以为他能下毒。”

    他上下打量着霍芳芳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丈夫被查抄以后家里还有钱么,哪来的迷藏令,又怎有把握能从迷藏国买那件宝贝回去?”

    “我借用娘家的力量。”霍芳芳咬了咬唇,“我家在本国是望族,外子总觉得娶了我是高攀,又觉得我家里人都看不起他。他手下的产业那几年都亏本,又不想找我拿钱,这才在奉命抄家时动了歪念。”

    庄南甲都忍不住道:“你丈夫可真是个人才。”

    窦芽看不过眼,拉下脸道:“都少说几句罢,燕小哥去了哪里?”

    这一句是转对荆庆说的。后者挠了挠头:“我们真不知道。”

    “该不会真去找胡勇了吧?”

第617章 第一个

    荆庆奇道:“不至于罢,非亲非故地。”少年郎也不像个烂好人啊。

    ……

    几人计议中,燕三郎已经走进密林深处,一边问千岁:“哪个方向?”

    他站在林中空地上,往左上山路,往右是溪流。

    “左边。”

    燕三郎闻言转身,但千岁紧接着又道:“不不,不对,右边!”

    “……”燕三郎站定不动,“我以为你嗅觉灵敏。”

    “你当我是狗吗?”千岁没好气嘟哝一句,“向右,错不了!”

    燕三郎这才转向右边,大步前进:“不是。”

    “什么不是?”这厮最近说话越来越难懂了,她和他的脑回路不在一个维度上吗?

    我当你是猫。这句话,燕三郎当然不会说出口,只是切换了一下话题:“胡勇受了点儿伤,也中了点儿毒,但不至于走不回营地。”

    他怎么会让偷袭者轻轻松松全身而退?金钱镖上喂了毒,虽然不是见血封喉,但有强烈的致幻作用,足够胡勇嗨一壶的。

    燕三郎并不急着当场追去,主要还是因为离开海岛的办法只有搭船这么一个。胡勇逃得再远,总归也是要回去营地的。

    可他并没有再出现,燕三郎又还有一点时间,就来看个究竟。

    胡勇受伤流血,千岁就有办法追踪他的下落。

    燕三郎在她指引下拐了几个弯,逐渐又往溪边去了。

    这是溪流的另一段,离方才遇袭之处很近,至多不超过三里。

    前面大片草丛倒伏,还有三棵小树被拦腰斩断。燕三郎掠了过去,发现地上躺着一人,脖子上破开一个大洞,鲜血早就流光。

    胡勇。

    这个旁人都无比惧怕的悍匪,居然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一座荒岛的密林里。

    还有两头灰狼围着尸体大嚼特嚼,见到燕三郎突然出现,都咧嘴露出犬齿以示威胁。

    少年再走近,就有一头灰狼直扑上来,被他一拳打在鼻子上,“嗷”地一声倒飞出丈许,好久爬不起身。

    另一头狼害怕了,夹着尾巴钻入了林子里。

    燕三郎这才走近尸首,蹲下来在尸体皮肤上轻按几下:“死亡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他过完年才十五岁,看过的死人却已经比普通人几辈子加在一起都多,有眼力也有心得。

    林地上还躺着一副钢爪,纯精钢打造,三个爪尖染着鲜血。燕三郎看到它,就明白胡勇的不规则伤口是怎么来的了。

    他抓起钢爪,凑近细细嗅了两下:“这上头的血,是胡勇的吧?”

    千岁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谁让她的鼻子比狗还灵,这小子总问些讨厌的问题!

    随后,燕三郎在溪边观察到一连串人类脚印,有些歪扭。

    溪地湿软,很容易留下脚印,而燕三郎轻易就能看出,这些脚印都是胡勇留下的。“他受伤后致幻药物就发作了,令他走路都不连贯。”

    千岁不满道:“当时你要是不理那两个窝囊废,直追下来就好了!”

    燕三郎不答,返身去掀开胡勇的衣物检查。

    “身上没有其他伤痕,是被一击致命。”燕三郎凝视伤口,皱了皱眉,“就算药物发作,他也是陷入幻觉,并非昏迷,为何始终没有挣扎?”

    胡勇手上戴一枚金戒,经燕三郎鉴定,不是储物戒。除此之外,他算得是身无长物了。

    千岁很不甘心:“明明我们得了先手,这是被谁拣了大漏!”不消说,胡勇的财物都被凶手拣走了。“可惜离天黑还早,否则我可以把胡勇的魂魄唤来问个清楚。”现在也才过午后,她老人家出不来哩,船又要走了。

    燕三郎在周围又勘查片刻,这才起身往回走。

    他的时间掐得极准,这么往返营地恰好在船老大限定的半个时辰内。丁云正主仆已经回船上待着了,其他乘客还在营地里烤火,见他返回,都站了起来。

    燕三郎健步过去,沉声道:“胡勇死了。”

    众人变色,都是面面相觑。其实从发现胡勇久出未归时起,大伙儿便有所猜测,可是得燕三郎亲口确认,还是骇然无语。

    营地忽然安静,只有营火哔剥爆了个火星子出来。

    荆庆涩声问:“怎么死的?”

    “颈部被撕裂,失血过多。”

    未再添柴的营火没有方才旺盛了,霍芳芳下意识一抖:“说不定是岛上的猛兽干的,比如熊啊豹啊。”

    “他身上没有别的伤痕。”燕三郎摇头,“如是虎狼,利爪在搏斗过程中会留下痕迹。”

    庄南甲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重点:“那、那他的海国通行令呢?”

    “未见。”

    众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窦芽问过来招呼的船老大:“这里还有别的船来停靠吗?”

    “有,多得很。”船老大咧了咧嘴,“岛上淡水丰富,沙滩又多,往返的船只时有停靠。”

    窦芽松了口气:“那说不定是别人干的。”说着就催船老大快些开船。

    “这不正要喊你们上船吗?”船老大瞪眼,但看小姑娘可爱,还是没对她发脾气。

    一刻钟后,木船就扬帆启航,缓缓驶离小岛。

    众人站在甲板上,看着岛屿在视野里越来越小,心中却不见轻松。

    若是其他船上的海客杀掉了胡勇,那还好说。

    可是,如果杀手就在这条船上呢?

    ¥¥¥¥¥

    胡勇死了,他的舱房就空了出来。燕三郎对庄南甲道:“你可以独踞一舱了,还是上舱房。”

    庄南甲怔了怔,满脸堆笑:“燕小哥,我们再打个商量呗?”

    荆庆“喂”了一声:“你原本死皮赖脸要睡在我们舱里,是怕胡勇。现在他人都没了,你还怕个球球?”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我一想到胡勇怎么死的,就、就……”庄南甲的笑容发苦,压低了音量,“要是杀他的凶手就在船上呢?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

    “燕小哥,我们一起去上舱房如何?上头有个窗户,至少比这儿敞亮些。”他对燕三郎道,“咱仨人互相照应,就是凶手想来也要掂量一下。”

第618章 谁是凶手(打赏加更)

    荆庆就佩服他的厚脸皮。三人里面只有燕三郎能打,另两个就是废柴,他怎好意思说出“照应”二字?

    庄南甲似乎听到他的心声,从怀里掏出两张御守符:“我虽然没有打架的本事,但睡觉时把符贴在门窗上,可以阻挡外敌入侵并且示警。”

    荆庆一怔:“你怎会有这么多符?”

    “我向窦芽姑娘求来的。”庄南甲咧嘴一笑,“正好我这有支凤尾钗她很喜欢。”

    燕三郎看了看那两张符:“好。”谁愿意像老鼠一样窝在不见光的黑暗角落里?上舱房明亮而干燥,怎么不比这里强?

    他看不上那两张御守符,夜里有千岁在侧,他可以放心睡觉,比什么符纸都好用。胡勇还落了一个行囊在舱里,荆庆去翻了几下,很是失望:“什么也没有。”就几件酸臭的破衣服,也不知几天没洗了。

    “他下船之前,肯定将值钱东西都带在身上。”庄南甲嘀咕,“这些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净干些不要命的买卖,光棍得很哩。”

    三人搬进了上舱房,住在隔壁的闵川出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倒是他的主人丁云正在甲板上遇见窦芽,开声问她:“你看,那三人搬进上舱房了。”

    窦芽:“对啊。”所以呢?

    “上舱房通风明亮,你怎不争?”丁云正挑了挑眉,“拢沙宗的真传弟子,怎么会住个破底舱?”

    对上他眼里的探究,窦芽明媚一笑,露出齿若编贝:“我是喜欢上舱房,不若丁公子与我对换?我定感激不尽。”

    丁云正呵呵一声,站直了身体,夸她一句:“厉害。”

    原来这也不是一只纯良的小兔子啊。

    他目光微动:“窦姑娘觉得,胡勇是被谁所杀?”

    “我哪知道?”窦芽这么说着,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丁云正啼笑皆非:“你该不会以为,是我下手吧?”

    窦芽不说话,但耸了耸肩,那意思很明白了。

    丁云正呼出一口气:“我们二人上岛以后搜寻东南部,燕时初他们往东北部去,方向截然相反。除非我插翅飞去,否则怎能杀掉胡勇?”

    窦芽眼都不眨一下:“有道理。”

    她就差在脸上写下“我不信”三个字了,丁云正不死心:“其他人就没有嫌疑么?”

    “你是说我?”窦芽瞪圆了眼,“我没杀人!”

    “不是。”丁云正赶紧摇头,“那姓燕的也很可疑。他说胡勇去伏击荆庆,被他反伤。如果这纯属子虚乌有呢?如果他就是遇到胡勇而杀之?”

    “荆庆和庄南甲都看见了。”窦芽不信,“时间那么紧,他总不可能撇下两人去单独行凶吧?”

    “他们与他一路,又求他庇护,什么瞎话不能说?事先对好口供就行了。”

    窦芽摇头:“他想杀人,为什么不挑弱小下手?荆庆和庄南甲都没有修为在身,燕时初对他们动手可比杀掉胡勇容易得多,何必舍易求难?”

    带两个普通人在身边,倒成了一张护身符了?丁云正冷笑:“那两个软蛋要是死掉一个,全船人必定都怀疑他,这叫兔子不吃窝边草。再说了——”

    他顿了一顿,接下去道:“胡勇这几天一直在寻找猎物,燕时初可能觉出威胁,先下手为强。”

    他顿了一顿:“他精通药理,一定也有下毒的本事。胡勇中了他的毒,没有还手之力,或许就这样被杀掉。”

    窦芽眼露稀奇:“丁公子,你不去写话本子实在太可惜了。”

    丁云正脸色一黑,这时船老大走去船尾,翻晒鱼干。窦芽待他离远了,才朝他背影呶了呶嘴:“船夫呢?”

    丁云正露出沉吟之色。

    这三名船夫在乘客眼中就像隐形人,不引起任何关注。莫不是他们假意留守营地,实则潜入林中杀人?

    窦芽轻叹一口气:“我就想知道,凶手还会不会出手?”话音刚落,两人就看见燕三郎也走上甲板,却不往两人这里靠拢,而是在船舷坐下,眯眼看着斜阳。

    暮色将至,又一天快要过去。

    窦芽转身走往燕三郎,丁云正脸皮一抽,有些不悦。但他没有跟在别人身后的习惯,所以转头回去自己舱房。

    闵川迎了上来,低声道:“公子,你不宜再单独行动。”

    丁云正没好气:“上甲板透透气也不行了?”

    “这艘船上已经危机四伏。”闵川声音压得更低,“窦姑娘也怀疑你了。”

    “也?”丁云正抓住了关键词,“‘也’是什么意思?”

    闵川侧了侧身,往隔壁呶了一下嘴。那里头有人,他就不说出口,以防隔墙有耳。

    丁云正目光游移不定。

    这厢燕三郎才刚坐下,千岁就在他耳边哼哼:“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微笑走来了。”

    哼什么,像蚊子嘤嗡,偏偏充斥脑海。燕三郎晃了晃脑袋,想把她的怪声怪气晃走,窦芽已经走近身边。

    “怎么了?”他的动作有点奇怪。

    “没什么。”燕三郎一脸严肃,“有些耳鸣。”

    “该不会在岛上中毒了吧?”

    “中毒?”燕三郎侧头看她,“何出此言?”

    “方才丁公子提起,胡勇说不定是中毒而死。”

    窦芽的试探之意太明显,还要眨着眼扮无辜。这等段位在燕三郎眼里不够看,但他依旧认真道:“不无可能。时间紧迫,我没有细查死因。”

    少女咬了咬唇,犹豫一下还是问:“你觉得,谁是凶手?”

    “不知道。”没有事实依据,燕三郎从不作无谓推测。

    “那——”窦芽又抛出了那个问题,“他还会再出手吗?”

    “这就要看了。”

    “看什么?”窦芽踢走跟前一块木头片儿。燕三郎低头,直勾勾盯了过来。

    他目光专注,如有实质。窦芽下意识一缩,才问他:“你、你在瞧什么?”

    “鞋。”燕三郎的目光这才重新移回她俏面上,“你上船后就换了一双鞋?”

    她的脚很小,靴子也很秀气。这是一双樱粉色的薄底快靴,跟她的白禙子很搭,并且看起来是全新的,鞋底都没沾多少灰尘。

第620章 大风起兮

    他快十五了,下巴开始长出细小的胡碴,每天清理甚是麻烦。

    春明城内蓄须成风,男人们喜欢找修面师傅给自己修面理须。燕三郎也想留一点小胡子,这样能显得自己老成。可是千岁最讨厌他胡子拉碴的模样,严令他每天都要剃干净才能出门。“小小年纪,学人家的七老八十做甚?”

    他现在最讨厌听见这个“小”字,无论千岁怎么说他小。燕三郎不明白,胡子又不是长在她脸上,她有什么好嫌弃的?

    但无论如何,既然动手做了就要好好刮干净,这是燕三郎一贯的行事准则。

    就在他刮好最后一点胡髭时,庄南甲又输了一把大的。

    五颗金豆豆向他挥挥手,要一去不复返了。

    到了此时,庄南甲终于反应过来,一指荆庆喝道:“你出老千!”

    荆庆一摊手:“是你牌技太差,怪不得别人。”

    “我又不是没玩过牌!”庄南甲不信,“你是做什么的。”

    “荷官。”荆庆冲他一笑,“我在白象城最大的银钩赌坊里,当了三年的荷官。”

    庄南甲呆住,好一会儿才笑骂道:“真有你的!”

    他认赌服输,也是痛痛快快把金豆子往荆庆跟前一推。

    这些金豆子品相好,滚圆周正,一下子就能滚出很远。荆庆手忙脚乱接了三颗,原本可以逮住另两颗的,哪知这时船身忽然剧烈摇晃,金豆子换了个方向滚下桌。

    还没落地,它们就被燕三郎抄在手里了。

    他将金豆子塞回荆庆手里,沉声道:“外面风浪太大。”

    不知从何时起,船晃得这样厉害了。燕三郎快步奔出舱房,正好见到船老大捂紧帽子冲了过来,一边对两个手下大吼:“收帆,快收帆!”

    一个浪头过来,直接拍上甲板,桅杆咯吱作响,像是下一秒就要断裂。帆布在大风里绷至最紧,轻易就让船身倾斜二十多度。

    舱房里的东西,稀里哗啦跟着船身一起摇晃。

    燕三郎抬头,看见正前方天空乌云密布,其中有雷光闪烁、电蛇狂舞。

    灰黑色的云层厚得看不见边际,紧贴着海面澎湃驾到。木船在它面前,飘渺得仿佛沧海一粟。

    方才那一阵疾风,不过是前奏、是预热。真正厉害的,还在后头。

    以燕三郎如今心性,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从前他总能凭借急智化解一次又一次危机,可是在这等自然伟力面前,人力实在微薄得可以忽略不计。

    千岁见状,也喃喃道:“这可不妙,真不妙!”

    有个船夫从船尾奔来,正逢一个大浪打来,船身歪斜,甲板上的杂物就把绊了一跤。燕三郎反手抓住他胳膊轻轻一托,免去他的后脑勺着地。

    这人都无暇说句谢谢,一站稳就飞奔去桅下调索。船老大则对乘客大吼:“进舱去,掉海里可别怪我。”

    眼看风催浪急,燕三郎也不敢在甲板多待,飞快溜回船舱。他在几条大江上都乘过船,也历过风浪,但跟眼前的风暴比起来都是小儿科了。

    舱房里,庄南甲才刚刚闩好小窗,就觉出船身晃动越发剧烈,荆庆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但没撞破脑袋,因为原本摆在那里的木桌也在同时滑去了舱房角落——

    而后,又滑了回来。

    这晃动幅度超过了九十度,并且没有规律可循,紧接着海水从窗缝和门缝淌了进来,哗啦哗啦。

    “漏了漏了!”荆庆指着小窗惊恐大叫,“我们要被淹死了!”

    庄南甲同样面色发白,却对他大声道:“镇定,别慌!”就算在船舱里对话,两人也得靠吼的。外面的大风和浪涛卖力咆哮,几乎可以掩盖一切声音。

    燕三郎紧紧贴墙站着,脚后压着一只大木桶,心里打定主意:要是船翻了,他第一时间就去抱住木桶,再想法子游出水面。

    庄南甲就站在他身边安慰荆庆:“翻不了,翻不了!”

    “你怎么知道!”荆庆苦丧着脸。

    “底舱是满的,装满了渔货。”庄南甲指了指三人脚下,“这船比其他船更重,要翻也是其他人乘的船先翻,我们断然不会有事!”

    燕三郎第一反应就是,他的话好没逻辑,别人乘的船翻不翻,跟他们有甚关系?可在这等关头,荆庆还是被安慰到了。

    不过他突然捂住嘴到处张望,然后冲到燕三郎身边弯下腰,抱住了木桶——

    大吐特吐。

    他晕船了。

    恐怕这只桶是不能拿来当救生阀用了。燕三郎暗暗叹了口气,也觉头脑晕眩。

    风高浪急,谁都会晕船,这也包括了外面的几名船夫,只不过他们根本没时间停下来不适。

    木船已经进入风暴中心。这里的巨浪随便都能抬高一、二十丈,燕三郎透过咣当作响的门,偶尔能瞥见外面森严的水墙正对着木船兜头砸下。

    他能听见船身咯咯作响,大大小小的零件似乎都在痛苦低吟。木船就像顽童手里的玩具,被翻来覆去摆弄,谁也不清楚它在下一瞬会不会原地解体。

    这个时候,燕三郎也是无计可施了。

    木窗忽然被撞开,一股海水砸了进来,把蜷在窗边的荆庆淋成了落汤鸡。

    庄南甲大惊:“关上,快关上!”伸手按窗,可是窗闩已断,哪里还关得上?

    燕三郎从储物戒中抓出一支长锏,将它穿过门闩,而后抓住两端用力一掰——

    这熟铜制成的长锏,居然就被他生生掰弯成一个“又”字形。

    木窗算是关上了,舱门却被推开,窦芽抓着霍芳芳闪了进来,对三人道:“下面水到腿肚了,能不能让我们暂避这里?”

    燕三郎看了另外两人一眼,见他们均无异议,这才点头。风高浪陡,他们住在上舱房都捞不着一块干燥地方,住在下舱更不用说了,只看二女满身湿透就明白怎么回事。

    屋子太小,五个成人挤在里面,都只有盘膝坐着的空间。

    燕三郎就站在门边往外眺望,另外一间上舱房的舱门也关不紧,他从时宽时窄的门隙里看见丁云正主仆坐在其中,正在说些什么。

第621章 生死关头(打赏加更)

    遗憾的是,千岁告诉他,放在丁云正身上的诡面巢子蛛恐怕被海水打掉了,这会儿偷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就在这时,众人都听见一个不详之音:

    “咔嚓!”

    很清脆,像木头断裂,风雨的呼啸声居然没能将它掩盖。

    霍芳芳惊叫:“那是什么声音!”

    “好像有什么断了!”庄南甲面色发白,“好像是从舱底传上来的,不妙啊。可别是龙骨断裂!”

    燕三郎闻言,心底一沉。

    龙骨对于船只而言,就好比人类的脊椎骨,它要是断了,整艘船就会立刻散架。没了容身的小船,在这样的暴风雨里,燕三郎可是一点儿活下来的把握都没有。

    “千岁?”他轻低呼唤阿修罗。

    “不清楚。”她没好气答道,“风暴隔断了我的感知。”

    好在过不多时,舱门咣当一声被撞开,湿漉漉的船老大趴在门边大吼:“船底破了个洞,都下来舀水!”

    还好,只是船底破了。窦芽等人松了口气,又瞪了庄南甲一眼,真会吓唬人!

    燕三郎提起水桶,三步作两步跳入舱底。等他站定才发现,海水已经快要没到膝盖了。

    船老大没说错,船底经不住水浪冲击,掉了两块大木板。破洞一出,海水狂涌而入。

    再这么下去,船要沉了。

    “舀水,快点!”船老大在上头大吼,“我看到风暴尽头了,我们能挺过去!你们两个干什么,快下来帮忙!”

    很明显,后面一句话是对着丁云正主仆说的。这位公子哥儿一直病恹恹趴在床边,不肯动弹一下。平时倒也罢了,这等生死攸关、奇缺人手之际,船老大对他也不太客气了。

    丁云正翻了个白眼,向闵川做了个手势。后者探头一看,隔壁舱房的人都下舱底帮忙了。这才扶起丁云正顺梯而下,参与舀水行动。

    锅、桶、瓢、盆,什么工具都用上了。燕三郎和窦芽下盘最稳,于是立在梯上帮助众人提水往甲板外头倒。

    舱底人多,两名船员立刻奔上甲板调度船只,尽量让船头对准浪头,否则两个大浪过来,船就要翻个底朝天。

    闵川左右看了看,推着一口大箱子挪过来。船晃得厉害,这箱子又着实沉重,他推进的速度很慢。燕三郎一眼就看明白了,跃下来搭把手,与他一起将箱子推向船底的破洞。

    他一出手,闵川就觉扑面而来的水流力道大减,不禁诧异看了他一眼。这少年看着并不健壮,气力竟然大得惊人!要知道海水源源不断从外头涌进舱里,他们推箱逆行,阻力极大。莫说还要带这么大个箱子,就是个大活人站在这里都能被水流瞬间冲倒!

    两人一起使力,一点一点将箱子推近破洞,最后一声呐喊,将它堵住破口。

    旁人都欢呼起来。

    但这成功太过短暂,下一次船体摇晃,海水就把箱子往里头又推进了三尺。

    闵川一个翻身,以背部顶住箱子,一边对燕三郎大吼:“设法将它固定,快!”

    设法,怎么设法?

    他话音刚落,窦芽就掷过来三把匕首,夺夺几声扎在箱子上:“用这个!”

    燕三郎拔出匕首、跳进箱子,在内侧四角随便选了三角,把匕首当作钉子扎了进去,直至没柄。

    这就起到一个固定作用。

    窦芽很聪明,丢来的匕首并非削铁如泥,这才更有固定之力。

    “舀水,快,它顶不住太久!”箱子定住了,船底的水虽然能从箱子四边缝隙中挤进来,但到底不再是大股涌入。不过闵川和燕三郎心底都明白,在强大的水压面前,这只是权宜之计。

    箱子随时有可能被冲开,破洞随时有可能扩大。

    众人舀得热火朝天,生死关头,谁都明白同舟共济的道理。就连丁云正,此时也顾不上偷懒。

    终于,底舱的水位渐渐低落下去。

    霍芳芳大喜叫道:“见效了,见效了!”方才见到船底破洞,她吓得亡魂大冒,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呢。

    荆庆累得呼哧带喘,想应和两句。不过他还未说出话来,笑容就凝住了,随后指着上方尖叫出声:“小心,小心!”

    与此同时,燕三郎耳边也接到千岁示警:“桅杆倒了,向左跃开!”

    他正站在连接甲板和底舱的楼梯上,闻言毫不犹豫一个飞纵,跳到左边的甲板上。

    紧接着右边呼呼生风,桅杆几乎贴着他的鬓边砸了下去!

    这时船头朝下,一个倒栽冲掉进两个浪头之间的低谷。海水越过右边船舱席卷而来,几乎把所有东西都冲没了。

    他方才要是不听千岁指挥,这会儿非被水浪再卷回梯子不可,那就正好被桅杆砸中。

    燕三郎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桅索固定自己,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是一艘三桅船,被风刮断的是小桅。它笔直砸进梯子里,原本卷起的帆布也搭拉下来,呼啦啦一下盖满了甲板。

    更重要的是,它挡住了整个木梯,也挡住了从上方透下去的光亮。

    舱底这会儿是黑暗一片了。

    舱里的人被困住了。

    用膝盖想,燕三郎都知道舱底有多混乱。可是被水打湿的帆布格外沉重,杂乱无章地团成一堆,又被无数盘索勾住,他用力抬了几下,发现根本揭不开。

    “该死!”他难得咒骂一声。这块布可真够宽的,比得上七、八块圆桌布了。平时挂在桅顶怎不觉得它有这么大?

    帆布底下动个不停,显然舱底的人也在努力想要脱困,少年甚至看到一截匕首突然冒出来,险些扎到他。

    船老大奔了过来,一把抓着他:“先别管他们,来帮我忙!你是不是异士?”

    燕三郎点头。

    “爬上去!”船老大一指主桅杆,“帮我放索扬帆!”

    “扬帆?”燕三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船都被风暴打得东倒西斜,这时候扬帆不是找死么?

    船老大抬臂指向正北方,放声大吼:“看到没,出口!可是船撑不住了,扬帆才能冲出去!”

第622章 第二个

    冲出去,就是风平浪静了。

    船老大知道他听明白了,于是飞快给他解说主桅构造。燕三郎奔至桅边,手足并用爬了上去。

    哪怕风雨癫狂,他的身手也快如灵猴,不一会儿摸到索边,怨木剑一划。

    哗啦一声,整面帆布落下,瞬间就鼓满了风。

    整艘木船都跟着一震,船身骤然歪斜,差点儿被掀个底朝天。

    差点儿。

    在船老大卖力之下,它到底把方向打正,随后就像插上了翅膀,箭一般往正北而去!

    燕三郎也未闲着,奔回甲板上继续努力。

    二十息后,他终于解开帆布,重新露出底下的梯子和桅杆。

    舱里的人叫唤起来。

    燕三郎抱住桅杆,用力往外一拔。

    可是才拔出半丈,底下就传来不约而同几声尖叫,有男有女!

    紧接着窦芽大喝一声:

    “住手!”

    燕三郎当即住手,紧接着便觉手上一轻,桅头居然被她挥剑斩了半截下来。

    出了什么事?燕三郎火速将手上的桅杆拔出去,打横丢到甲板上。

    荆庆和庄南甲连滚带爬出了木梯,上下牙都在打颤,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死人,死人了!”

    燕三郎心里咯噔一响,一个箭步跳下舱去,果然见到了惊悚一幕:

    桅尖顶端居然穿着一人。

    胸口进、后背出,捅了个对穿。再没有常识的人也能看出,这是救不活了。

    霍芳芳。

    她双眼大睁,脸上还残留着惊惧,身体却已经一动不动了,在水波中载沉载浮。窦芽环着她的肩膀,喃喃道:“怎会这样?”

    海水又冲开了箱子,闵川按着双腿大口喘气,丁云正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上头传来庄南甲的呼喊:“出风暴圈了,我们得救了!”

    船身的确已经平稳下来,汩汩涌进船体的海水也不再狂暴,与方才正是天壤之别。

    满脸疲惫的船老大也跳下船舱,正要说话,一抬眼却看见霍芳芳的死状,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么倒霉!”

    任谁都看得出来,方才桅杆被风刮倒、扎入舱底,那一下力道十足,桅尖就像射出的标枪。霍芳芳倒霉,被它一下子穿胸而过,当场身亡。

    “晚些帮她海葬罢!”船老大也就是唏嘘两声,就去舱里翻找东西了。毕竟他的宝贝船底还有一个大洞要补,全船人的性命还没有稳当,这才是当务之急。

    悲伤只留给有时间的人。

    底舱里灌进海水,货物都在水里载浮载沉。船老大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两块木板,举着锤子就去修补船底。

    方才水流狂暴,船体摇晃得厉害,无法作业;幸好,现在还来得及。

    燕三郎观察一下尸首,伸手一拔,将桅尖拔了出来。

    周围的海水,都被鲜血染红。

    他沉声道:“上去吧。”

    窦芽抱起霍芳芳顺梯而上,将她平放在甲板上。

    这时木船已经从风暴圈中成功逃脱,燕三郎等人爬上甲板回望,天空中那黑压压的一片还是教人喘不过气来,但已经被他们抛在了身后。

    出了风暴圈,海上又是一片风和日丽的景象。海浪温柔拍打船舷,狂风和闪电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

    可是霍芳芳的死提醒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绝不是假象。

    天光正好,燕三郎能看见窦芽两眼通红,垂泪欲泫,于是问:“方才怎么回事?”

    窦芽擦了擦眼泪:“她刚舀起一盆水,要给我端过来,忽然上方一暗,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下意识躲开,然后就听见哗啦啦的海水,和舱里的东西互相碰撞的声音。”

    舱里杂物太多,被海水拍得叮咚咣啷地,谁也说不出那里有多少件物品在随波乱撞。

    “那时霍芳芳站在哪里?”

    “梯、梯口。”窦芽忍不住抽泣一声,“就正对着桅杆!”

    燕三郎的声音依旧冷静:“你有亲见她被扎中么?”

    “没有。”窦芽呐呐,“光线突然暗了,那一瞬间我什么也看不见。”

    当时桅杆堵住梯子,帆布也倒挂下来,一重重盖得严严实实,所以舱底突然变得黑暗一片。人眼适应光线有个过程,窦芽那时也看不见东西。

    荆庆接口道:“那时我刚走开,不然桅杆扎中的就是我了。”说到这里,不寒而栗。

    燕三郎嗯了一声,又问众人:“可有听见霍芳芳的叫声?”

    大伙儿想了想,均道:“没有。”

    庄南甲猜测:“会不会是桅杆速度太、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身亡了?”

    闵川点头:“不无可能。”

    众人都是长长叹了口气。

    八个乘客上船,现在只剩下六个了啊,这个还死于天灾。

    窦芽终忍不住掩面哭道:“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我若是反应再及时一点,也不会坐视她被扎死!”

    当时桅杆落下,她只觉眼前一暗,下意识往边上就躲,哪记得桅杆正前方还有人?

    小姑娘双手捂脸,泪珠子就从指缝里渗出,显然很是伤心。

    燕三郎后退一步,蹲去霍芳芳身边,低头仔细再看几眼。

    比起安慰小姑娘,观察死人好像还容易一点。

    丁云正轻咳一声:“窦姑娘莫要自责,生死有命,你也不是故意不救她。”

    荆庆难得附和他一句:“说的是啊,生死就在一瞬间,谁能反应得过来?”

    燕三郎却明白,窦芽虽然修为不弱,到底长年在拢沙宗修行,不问世事、少经风雨,临到变故就少了几分机警。

    这与聪明或者愚笨无关,只是阅历不足而已。

    闵川抱臂在一边看着他,这时忽然道:“还有疑点么?”

    燕三郎抬起霍芳芳的右手:“中指的指甲折断,食指、无名指的指甲有挫磨过的痕迹。”

    听他说话,窦芽的哭声都小了下去。她拿巾子擦了擦眼睛,低头去看霍芳芳的指甲:“咦,真的是。”

    在登船之前,霍芳芳也是养尊处优的官家夫人,十指不沾阳春水,指甲就养得细致好看,上头涂着的凤仙花汁很鲜艳,被海水泡过以后还没有褪色。

第623章 不浪费

    因此指甲上折断和磋磨过的痕迹,也就变得格外显著。

    庄南甲凑近看了看:“说不定是她着急舀水,磕断掉的。”

    燕三郎道:“这是用力抓挠形成的痕迹。”

    “方才船晃得厉害,或许她立足不稳,情急下去抓住什么物件,这才导致指甲折断。”闵川也道,“留这么长的指甲,本就很容易断。”

    他们修行之人,包括窦芽也不留指甲,就是为了执握刀剑方便。指甲越长越碍事。

    他看了燕三郎一眼:“怎么,你还以为这是人为?”长眼睛的人都看到了吧,霍芳芳死于意外。

    少年不置可否:“我可没有这样说。”

    这时船老大补好了船板,从梯子爬上甲板道:“除了桅杆要修,帆布也得补起,另外船体多处受损,我需要你们帮忙。”

    经历一场要人命的风暴,这艘船也千疮百孔了。还挂在上头的两面帆都是破破烂烂,更不用说方才随桅杆倒下的大块帆布被舱底众人捅得不像样子。

    丁云正不悦:“那是你们船家的事。”他原就晕船,方才又去船底舀水,现在累到快要脱力,恨不得倒头大睡。

    船老大板着脸:“我们自己修得修上两天,你们不怕耽误迷藏国的行程就行。”

    丁云正还是满脸不情愿,燕三郎插口道:“舱房积水,睡不下人。”

    刚才风暴裹挟海浪打进舱房,现在全船几乎没有一块干燥地方。丁云正就算困倦欲死,也不能躺在湿漉漉的铺盖上睡觉。

    毕竟现在十一月了,湿被褥遭冷风一吹就结成了冰,正是所谓“寒衾如铁”。

    丁云正脸黑,但无法反驳。燕三郎说的是事实,该死的事实。

    他是可以要求闵川用真力将铺盖化冰、蒸水、熨热,但舱房里到处都是积水,躺下去就有一股股潮汽扑面而来。再说他还要闵川留着力量应付各种突发事件。

    见他不再吱声,燕三郎才开始分配任务。当务之急,是把杂物侵占的甲板清理出来,才能晾晒各舱的被褥。

    “现在才过午后,阳光强烈。如果抓紧时间,说不定傍晚就能晒好。”

    接下来燕三郎和荆庆帮着船老大修理桅杆,丁云正主仆和庄南甲清理甲板,两名船员去底舱整理物件、排出积水,窦芽则努力缝补破掉的风帆。

    其实她的工作最重。如今季风盛行,大海航行全靠风帆。帆上破洞又多,她纵然手巧,也没法子快速缝好这么大面积的帆布。

    燕三郎见状,把锤子交到闵川手里:“桅杆你来修。”自己走去窦芽身边开始穿针引线,然后抓起一片帆布就缝,速度居然一点也不比窦芽慢。

    两人都用鱼线缝帆,以保其稳固。小姑娘转头,见他盘膝坐在身边,长指翻飞,线随针走,动作十熟稔。

    他的针线功夫细致又周密,就如同他本人。

    正午的阳光从正上方射来,照亮了他沉静的眉眼。

    长眉俊目,轮廓分明。少时的青涩还未褪尽,英朗却已经占了上风。

    小姑娘呆呆看着他。

    燕三郎眼皮也不抬:“你慢了。”帆布不挂上去船就走不快,窦芽的任务很重,他才过来帮忙的,结果她现在发起了呆。

    “噢。”窦芽回过神来,两颊微红,赶紧扯了个话题,一边下针:“你也会做针线活计?”

    “嗯。”

    “哪里学来的?”拢沙宗里也有寒门子弟,但不会与她为伍。窦芽从未见过身边的男人会做女红。

    “穷,自然就会了。”他在黟城为乞时有衣可蔽体就不错了,哪敢奢望新装?这针线活计也不是什么难事,衣裳破了就自己缝补。

    穷人,就得什么都会。

    自然窦芽是体会不到这句感悟里面包含多少辛酸,她咬了咬唇:“要是霍姐姐还活着就好啦,我见过她做针线工夫,比我强多了。”顿了一顿又道,“她正在给孩子缝一件小衣。”

    说着,她眼圈又红了。

    千岁说得没错,女人真是水做的。燕三郎暗叹了口气,不知她哪来这么多眼泪:“不须有多好,够用就行。”他会一点针线但也仅止于缝补,与成衣铺子里靠手艺为生的裁缝不能相提并论。

    但那又如何?成衣铺子归他所有,他想要什么样的漂亮衣裳,裁缝就能做出什么样的。

    帆布缝好一面就挂一面,木船行走的速度提升不少。未时还没过半,甲板就收拾妥当,众人赶紧将舱房里面的东西都搬出来晾晒。

    这就有个问题:甲板上的空间本来就小,要铺晾的东西又多。丁云正就指着帆布覆盖的尸首道:“先把她葬了吧。”好腾个地方出来晒被子。

    将士死在战场上,有马革裹尸;不幸遭遇海难的人,最终结果也只有一个海葬。

    众人手上动作都是一顿。的确,船上就那么一点儿位置,也没法给她停灵。再说人死如灯灭,今趟大家都是拎着脑袋出海的,对于这种结局早有心理做准备,想来霍芳芳生前也是一样。

    窦芽轻声道:“我来吧。”站起来去找绳索,要将她连帆布一起裹住。

    庄南甲在一边看着,终忍不住道:“那什么,不是我冷血啊。咱是不是应该把她身上的东西拿出来?”

    今天先经历一场惊心动魄,再接着大扫除,庄南甲毕竟年事已高,身体再好也有些吃不消了,这时就坐在甲板上直喘粗气。

    他喘得厉害,荆庆都担心他下一秒就昏厥过去。

    众人一齐向他望去,庄南甲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还是完整说完了:“虽然可怜,但她已经死了,其他东西她也用、用不上了。”

    丁云正满眼鄙夷:“你不是财大气粗的公大夫吗,怎么还贪死人身上一点东西?”

    窦芽面色不愉。这些人也太……

    燕三郎把缝好的最后一块帆布丢开,拍拍膝盖站起:“取出来吧。”黟城的冬天不好过,每一两年都有人被冻死,但他们随身的东西是一点儿也不会被浪费的。

第624章 分了吧(打赏加更)

    庄南甲咳嗽一声:“窦姑娘要是不忍心,就由我代劳吧。”霍芳芳的死状确实凄惨了些,小姑娘大概心里害怕。

    “不,还是我来吧。”窦芽咬了咬唇蹲下,伸手去帆布底下掏。

    霍芳芳身上的东西,她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甲板上。

    散银子,金锞子,宝石戒面十几颗。除此之外,就是包在软巾子里的一摞大成钱庄的宝钞,面值都在一千两到九千两不等。大成钱庄是四大钱庄之一,它家发出来的宝钞甚至连春明城也可以通用。

    除此之外,还有两份地契。其中一套是云城的大宅,还有一套是罕见的连契,连田产、店铺、屋宅成套作契,方便作为质押。

    地契当中包裹一只透明的水晶小瓶。瓶子里好像装着两枚肉丸,但已经风干,颜色呈现墨绿。

    然后,就没有了。

    “就这样?”看窦芽掏出掏去都没掏出新东西,庄南甲忍不住多问一句。

    放到外界去,这就是一大笔横财,够人吃喝几辈子不愁;但在船上众人看来,霍芳芳这点儿东西却少得可怜。

    丁云正嗤了一声:“就这点儿身家,还想去迷藏海国?”

    览于高额的入场费,前去迷藏海国的旅行都抱着高买高卖的心思,至少要把几万两的成本赚回来。如果霍芳芳只有这么一点儿家私,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出海?

    荆庆却指着小瓶子问:“这是什么?”

    瓶子里的东西,用“其貌不扬”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但他有阅历,知道人与物都不可貌相。“说不定霍芳芳就打算靠它翻身。”

    大伙儿看了一圈,纷纷摇头,都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窦芽也不敢贸然打开瓶塞。

    只有燕三郎默不作声。

    荆庆见状即问:“燕小哥儿,你知道?”

    “好像某种生物的胆囊。”燕三郎常年摆弄药材,从前药浴的药物里就有一味雷蛇胆,看起来跟这东西挺像的,就是比它小上好几号。

    如果这就是霍芳芳的倚仗,那么它一定很贵重,至少能值个十万两银子。

    什么生物的胆这么值钱?

    窦芽再回舱房,把霍芳芳的包袱拿过来,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衣物。料子虽然不错,但对在场的人来说,不值钱。

    庄南甲指着包东西的软巾道:“这块巾子也挺特别,水火难侵。”

    除了钱银,贵重之物都用软巾包住。霍芳芳浑身上下精湿,但巾子里的东西样样干燥,半丝儿水汽也没有。

    “还有。”庄南甲缓缓道,“她的通行令牌哪里去了?”

    这才是最大的疑点。

    燕三郎看了窦芽一点,后者急道:“我搜了好几遍,她身上再没别的东西了!”

    荆庆忍不住了:“她没带牌子上船么?”这可能性未免太小了吧?

    悍匪胡勇还可以空手套白狼,先上船再杀人夺牌;霍芳芳只是弱质女流,没有胡勇那样的体格和修为。

    燕三郎目光微闪:“或许被人拿走了。”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去了窦芽那里。后者一呆,下一秒就瞪圆了杏眼:“不是我!我没拿!”

    可是方才搜身的是你。这句话在大伙儿脑海里盘旋两圈,只有燕三郎说了出来。

    窦芽眼睛都红了:“我真没拿,我要两个牌子作甚!”说罢手中一晃,亮出迷藏海国的木牌。

    闵川突然道:“这牌子真是你原先所有?”

    窦芽一怔,接着大怒:“你这话什么意思!”

    “六十年一遇的机缘,拢沙宗怎么会派给一个少年弟子?”如果窦芽所言属实,她才入师门几年而已。进出迷藏海国不易,拢沙宗里人才济济,的确应该派给更年长、更稳重、更有阅历的长辈才是。

    “你懂什么,只有我才……”窦芽被他激得脱口而出,但说到这里就回过神来,小脸依旧胀得通红,却不肯往下说了,“反正我的牌子来历清白,你这纯属诬陷!”

    丁云正摆了摆手:“好了,反正人也死了,东西就这么多,再计较也没甚意义。”他打了个呵欠,“不若回去休息吧,余下的事交给船夫做就得了。”他都快要累死了,连站立都很勉强。

    燕三郎的目光一直放在闵川身上。后者不自在地皱了皱眉:“你看什么?”

    “你的袖子。”

    为了护侍方便,闵川穿戴扣腕箭袖。众人闻言一低头,看见他右边袖子上有几道划痕,不过他衣服颜色偏深,划痕位置又靠近内腕,并不惹人注意。

    闵川像是也才注意到,抬腕看了看:“搬箱子留下的。”

    方才他搬箱去堵船底的破洞,箱子可是粗木条钉成,制工很糙,毛边都没收。当时船晃得厉害,谁都立足不稳,他搬运箱子被划上几道,亦属正常。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千岁附在燕三郎耳边低语,“但他浑身都被海水浸泡过了,我也看不出端倪。”

    燕三郎嗯了一声:“下葬吧。”

    闵川冷冷多看他一眼,也不言语。这时船老大找来一张被拆掉的木板,把霍芳芳的遗体放了上去。

    众人合力将它送入海中。

    船行很快,木板在海上载沉载浮,很快就从人们视野中消失不见。

    洋面依旧金光闪烁,生机勃勃,仿佛两个时辰前不曾吞掉一条人命。

    海葬完毕,窦芽望着霍芳芳的遗物犯了难:“这些怎么办?”

    “你们处置罢。”燕三郎率先抱起被褥,往自己舱房走去。

    千岁笑他道:“喂,你这样子让别人很难办啊。”

    他“嗯”了一声。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窦芽也不想呆在甲板上,可她手里还有烫手山芋,哦不,是一大笔财富呢。

    “这些怎办?”她又问了一遍。

    荆庆目光一直粘在那些地契上,两次欲言又止。丁云正不耐烦道:“有p就放!”

    荆庆嘿了一声:“我说,不若将它们分了?”

    庄南甲拣起几颗戒面,凑近眼睛细看:“我也做珠宝生意。这些戒面成色和分割都很好,又是成套出现可以推高价格。唔,这些加起来至少值起一万五千两银子。”

第625章 这是你那一份

    他迅速点了点其他财物,“再加上宝钞、地契,唔,也能有个两万两左右。那么一共是三万五千两左右,不算这瓶药物。”

    他一指药瓶子:“不识此物,估不得价。”

    但谁都清楚,这瓶里的东西或许比其他所有财物加起来都贵重。至少,它看起来像是霍芳芳前往迷藏海国的底牌。

    三万多两!荆庆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各位,意下如何?”

    丁云正抱臂在前,不置可否;庄南甲笑眯眯地没有出声;窦芽却摇了摇头:“她本想用这些在迷藏国换宝,才好回去救人。东西若是交不回去,她夫家那么多人都没有活路了。”她咬住下唇,“我想替她完成遗愿。”

    “你要替她买下宝物,再送回去?”庄南甲和荆庆面面相视,都看出对方眼里的不可思议,“窦姑娘心善,可谁知道她说的就是真话?”

    荆庆也附和了:“是啊,都是空口无凭。”

    窦芽好生不满:“我们同住几天,她跟我说起家事。我看她不似撒谎。”她也不傻,看得出这几人怀着什么心思。真是好笑,平时一个个都像贵人,怎么看到真金白银时眼珠子也是红的?

    丁云正突然道:“万一她要买的东西太贵,这点钱不够怎么办?”他朝窦芽呶了呶下巴,“你要倒贴她?”

    “这个……”小姑娘也犯了难,丁云正说得在理。

    船老大正好经过,插了一句嘴:“人死就像灯灭,没人会怪你们分她财产的。我们常年出海走船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到时候给她家里捎几样信物就行了。要是讲究点,就留些银子。”

    他一帮腔,荆庆赶紧道:“正是这个道理呢,还是船家看得通透。”

    燕三郎坐在舱房里,透过窗户看见这几人站在甲板上议论。

    海风呼呼,但不妨碍他将众人对话听清。

    千岁问他:“看出什么端倪?”小三儿提前退场,就是为了旁观各家的反应吧?

    这种时候,人性的流露最是真实不过。

    “没有。”燕三郎眼皮不抬,“都是人之常情。”

    恻隐之心是人之常情,贪婪和念想也是人之常情。

    “我看哪,保不济小姑娘想独吞这笔钱财。”千岁背后说人坏话时毫无心理负担,“她要是打着替霍芳芳完成遗愿的幌子,或许可以将这笔钱按在手里,谁也不分。”

    她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恶意:“你想想,她出身再好、再得师门青睐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这年纪的小鬼,哪个能有这么多零花钱?”

    “我。”燕三郎立刻回应。

    千岁呸了一声:“按常理,常理!谁能跟你比!”她怎么忘了,这个小怪胎可有钱了!

    “能上这条船的人,好像都不遵循常理。”燕三郎随便指了指荆庆,“按常理,他就不该在这里。”

    千岁得承认,这小子说得真对。荆庆这种穷酸就该卖掉牌子换几辈子富贵,安全无风险。

    可他还是来了。

    “话说回来,你看霍芳芳是死于意外还是人为?”千岁换了个话题,“我赌十两金子,是意外。”

    “说不好,证据不足。”燕三郎沉吟,“假定她死于人为,至少凶手不是窦芽。”

    两个女子同舱四五天,霍芳芳又没有修为,窦芽如果图她的钱财或者木牌,有的是机会和手段制造“意外”,不需特地挑在风暴圈下手。

    千岁哼了一声,但没有反驳。小三儿在理,她无话可说。

    “你推测是丁云正主仆?”她记得燕三郎方才的质疑:

    闵川的袖口有划痕。

    “或许。”燕三郎仍在观察那几人,“荆庆说过,若有人伪造通行令上船,最要紧之事就是抢夺别人的牌子。”迷藏海国的通行令一直有价无市,这玩意儿并非有钱就一定能买到。

    他顿了一顿:“胡勇在海岛上死得蹊跷,我们搜到的尸体上没有牌子。”

    “如果胡勇原本是持牌上船,那么他的牌子就被凶手拣走了。”这种分析千岁也会,“我记得你说过,如果他本来就没牌子,凶手还会继续杀人。”

    霍芳芳的死,看起来似乎符合后一种情况。

    “还有一点说不通。”燕三郎道,“我们在岛上的路径与丁云正主仆相反,除非他们杀掉胡勇以后再绕回去。从时间上来说,太仓促。”

    “还有一人,行踪也有些飘忽呢。”千岁打了个呵欠,“呵,看来他们最后决定分赃了。”

    从燕三郎这角度看出去,几人似乎争执了一会儿,窦芽取走宝石,留下一堆宝钞。庄南甲拿走了地契和连契,也取出银票相抵。

    看起来算是他们出资,买走了这几样东西。

    接着众人将所有银子、票子都放在一起,均等分,每个人都有份儿。

    甚至连船老大也得了赏钱。

    “我还以为苹果精会坚持己见,留下霍芳芳所有财物呢。”千岁啧啧有声,“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留财物,你说她贪财。”燕三郎摇头,“现在她把东西拿出来平分,你还说她贪财。”要让这祖宗满意可真不容易。他也不知千岁为什么看窦芽不顺眼。

    千岁只留给他凶巴巴的三个字:“你管我?”

    荆庆快步往这里走来,刚进舱就将一摞银票按在燕三郎面前的矮桌上:“燕小哥儿,这是你那一份!”

    。知道自己和庄南甲没有修为却还能活在这艘船上,主要归功于燕三郎,因此分配霍芳芳遗产时也没忘了据理给燕三郎挣一份儿。

    就连千岁也感叹,这家伙真会做人。

    燕三郎看他一眼,不吭声。

    荆庆顿时凑了过来:“你听我说,逝者如斯夫,钱财这种身外物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谈不上……”

    话未说完,少年一伸手,把银票收了起来,语气平淡:“知道了。”他明白,眼下绝不是体现自己高风亮节的好时机。

    他不拿,后面的旅程恐怕不安生。

    荆庆顿时长舒一口气,满脸堆笑:“好,好。”

第626章 想它!

    燕三郎肯收这钱,他和庄南甲才能拿得心安理得。

    舱里无话,一时安静。

    荆庆等了好一会儿,见燕三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自己先起话题:“对了,燕小哥儿,霍芳芳的死真是意外么?”

    “为什么这样问?”燕三郎转眸看他,“你看见还是听见什么异常?”

    “桅杆落下来时,只有你在甲板上。所有人当中,你最清白。”荆庆摸了摸鼻子,“我才敢来问你这个。”

    当时霍芳芳在舱底,燕三郎和她之间还隔着乱七八糟许多东西,因此是最没杀人嫌疑的一个了。

    “帆布落下,我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荆庆接着道,“不过那个时候,我听见了扑水声。”

    “扑水声?”燕三郎皱眉,“那不奇怪,窦芽跃出去闪避桅杆,随后就会跳进水里。”还有其他人趟水的声音。

    “不,跳水声最多也就一响。”荆庆摇头,“我听见连续水声,就像有活物在水里挣扎。”

    挣扎么?燕三郎目光闪动。

    “你知道,我刚从梯口走开,因此那会儿我应该离霍芳芳很近。”荆庆回忆道,“但那时候各种声响庞杂,我也并不十分确定。待要细听,那动静已经没有了,随后就是其他人开始叫嚷。”

    “其他人的方位呢?”

    “从他们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窦姑娘在我右前方。”荆庆仔细想了想,“丁云正主仆去堵船底的漏洞,所以应该在我左后方。庄南甲,咦……”

    燕三郎立刻跟进:“庄南甲怎么了?”

    “我好似没听见庄南甲的声音。”荆庆喃喃道,“但我还有些模糊印象,那时候他好像位于我的左前方,也离梯口不远呢。”

    他看着燕三郎,小心翼翼:“庄南甲有问题?”

    “我没这样说。”燕三郎耸了耸肩,“或许他是吓呆了。”心里却在盘算。庄南甲的确上了年纪,力量疲弱,动作必然相对迟缓,那种情况下还能下黑手杀害霍芳芳吗?

    倘若将他考虑在内,好像荆庆的行动力还比他更强一点,毕竟是壮年男子。

    荆庆期期艾艾:“胡勇和霍芳芳都死了,如果真是同一人所为,他、他还会出手吗?”

    八个客人出海,现在已经死了两个。剩余的活人当中,丁云正有闵川保护,燕三郎和窦芽本身就是强有力的异士,只剩他和庄南甲是普通人。人都会挑软柿子捏,如果凶手还要出动,显然两个弱鸡就是首选目标。

    燕三郎微一思忖:“你觉得,胡勇和霍芳芳都没带牌子上船的几率有多大?”

    “啊?”荆庆冷不防他抛出这个问题,想了想才答道,“很、很小吧。”

    “那么凶手再出手杀人的几率也很小。”燕三郎严谨,说话并不绝对,“不值得了。”

    这话有些儿绕,荆庆脑筋转了个圈才想明白其中逻辑。凶手意在牌子,连杀两人都弄不到牌子的几率太小。从理论上来说,只要他夺得一面通行令就可以收手了,没有必要再造杀戮。倒不是因为他会良心不安,而是三度出手要冒的风险太大。

    船上可是有三个异士呢。

    荆庆下意识长舒一口气,很快又反应过来:“也、也就是说,胡勇很可能是空手上船?他原本想抢别人的牌子,结果被黑吃黑了?”

    “嗯。”

    荆庆不寒而栗,苦笑道:“但愿接下来几天平安无事。”

    就如他之前所闻,迷藏之行的确不容易。也不知有多少人提前把命送在了来回旅程上。

    荆庆暗下主意,如果有命返程,最好也和燕三郎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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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如荆庆所言,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平安无事,但他们陆续遇到船只残骸。

    那场可怕的风暴,许多船只没能挺过去,连同上面的人一起交代在苍茫大海上。经历过天灾以后,燕三郎倒是对卫王说过的话信了两分。

    那的确是人力弗御,即便是帝王派出的高手,不走运时也只能葬身鱼腹。

    漂浮在海面上的,除了船只的破碎零件,就是各种各样的补给、货物。

    当然,还有尸体。

    海客们毫不犹豫开始打捞,连窦芽都没有异议。

    只要能活下来,这些东西就是老天打赏的过关奖励。前往迷藏海国的竞赛就是如此,输了连命都没有,但是赢家就可以通吃。

    在千岁的反复催促下,燕三郎也加入打捞。有资格乘船前往迷藏海国的,大多身上都带有一点好货。像胡勇、荆庆这样的只是特例。

    他很轻易就找到两袋草药,袋口扎得紧,海水都没渗进去。燕三郎刚辨认出其中一株血参的年份很足,千岁就迭声催他:“左边,看你左边的木桶!”

    正好有个木桶飘到燕三郎手边,桶盖朝天,因此它虽然破了半边,也还未完全沉入水里。桶里有小半桶水,还有个黑乎乎的东西载沉载浮。

    少年一手把它捞起,动作快得像鹬捉鱼。

    他才把东西收好,木船就驶了过来,拣起乘客。庄南甲没有水上飘的本事,只能留守船上,这时笑眯眯问他们:“拣到什么宝贝了?”

    “一点草药。”燕三郎晃了晃手中的口袋,若无其事。

    他吃过干粮以后就走进下舱房关上门,拿后背抵住门板,这才从袖底掏出方才拣自桶中那物。

    这东西他也有一枚呢:

    雾隐令,也即是迷藏海国的通行令牌。

    现在,他拣到了第二枚?

    燕三郎取出柳肇庆交给自己的令牌,将它与新入手的牌子放在一起。结果,两只木牌都闪着浅淡的青光。

    真品无疑了。

    千岁笑道:“咱们运气可真不错!”旁人费尽心机,又是伪造又是杀人,才能弄来一枚。她家小三儿运气却好,人在船中坐,木牌海里来。

    燕三郎抚了抚手中的木牌,叹了口气:“可惜芊芊没来。”

    刚好是离开白猫的第一百天,想它!

    白猫和千岁的诡面巢蛛不同。后者是跟阿修罗的灵宠,收放自如,可以跟着千岁一起遁入木铃铛里,因此带它进入海国没什么问题。

第627章 迷途岛

    可是千岁只能认下一只灵宠,白猫想上位,除非诡面巢蛛死亡。

    就性价比而言,千岁是不会这么干的。所以白猫这次跟不过来。

    这天下午,他们接连打捞了三艘海难船,燕三郎和窦芽分别又找到一块通行令牌。这玩意儿多了就不值钱,窦芽也是心无芥蒂地拿出来给大伙儿看,还叹了口气:“现在牌子唾手可得,芳芳姐死得好冤枉!”

    闵川笑道:“拿回岸上去卖,净赚万两银子。恭喜你。”

    荆庆却摇了摇头:“我们手里的牌子拿回陆地,也卖不出价了。”

    众人都觉奇怪:“这是为何?”

    “且不说下一次能用是在六十年后,没人会提前花几万两银买它。”荆庆苦笑,“这牌子最多只能通行雾墙三、四次,也即是说,等我们离开迷藏海国时它也要作废了。”

    丁云正动容:“竟是这样?”

    “是啊,否则迷藏海国历年都发放通行令,能进入雾墙的海客应该一年比一年更多才对。横沙滨那千余艘船只怎么坐得下?”

    窦芽也道:“想来牌子的强度有限,每通过雾墙一次都有很大损耗。”

    丁云正等人一下子失了兴趣。

    很快,他们开始在海上遇见别的船只,但彼此都视若无睹。快到目的地了,谁都不想节外生枝,再惹麻烦。

    这艘船的运气转好了,余下的旅程风平浪静。它在风暴中丢失不少物资,但沿途经过两个小岛,又补充一次淡水,何况船舱中压满渔货,算是暂解了燃眉之急。

    最后两天,众人的主食都是飞鱼,为此要额外付给船老大一笔钱,超过市面上的鱼价两倍。

    每个人都掏得心甘情愿。

    千岁嫌弃燕三郎浑身一股子鱼腥味儿,她都不想挨近。

    也就在她的嫌弃声中,木船终于抵达了这趟海上旅程的终点——

    迷途岛。

    大伙儿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岛屿是一座孤立在海上的小山,方圆只有三百丈,但高度达到了十丈(三十米),形状很特别,让人第一眼就印象深刻。

    它双边如削,山顶延绵,从燕三郎这个角度看去,小山形如巨象,而象鼻子就是一块弯而拱的风化岩,呈抛物线形,斜斜扎入海面。

    就像巨象汲水。

    但是这样形象的小岛不取名为“象岛”而被人称作“迷途”,自然是有原因的:

    自迷途岛以东,整个海面都笼罩在一片灰色的迷雾当中。以异士眼力,都望不进深雾三尺之内。

    迷途岛的其余部分都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们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唯有象鼻——

    象鼻直直扎进了浓雾当中,下半截就看不清楚了。

    此刻,象鼻上有几个小黑点,会动。

    窦芽手搭凉棚,凝目望去:“那是人。”

    船离岛尚远,那几个黑点都是人类,正沿着象身往象鼻处走去,越行越下,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浓雾当中。

    她指着前方这一片雾蒙蒙问:“这就是迷藏海国的雾墙?”

    “正是。”船速放缓,船老大也站到众人身边来。“一会儿你们也像这些人,直接从象鼻走过雾墙,就能抵达迷藏国了。当然,得有通行令,不然走进去就会被吞噬得一干二净。我们村里就流传着这样的传说。”

    他们只管来去迷途岛接送海客,手里没有木牌,也不会跟进迷藏国里。

    这个传说中的黄金之地跟他们无缘。也幸亏没有,否则船上必定就有人想要取他们性命了。

    “哦,你们该捂起脸了。”他提醒道。

    众乘客互视一眼,都拿出事先备好的方巾,蒙在脸上。

    靠近迷途岛,众人才看见岛屿边缘的浅滩上泊着许多木船,也和他们乘坐的相差无几。泊岸、下客、离岸,一气呵成,没有船只会在岛边停留太久。

    这是因为赶到这里的船只太多,要下船的客人太多。

    燕三郎的船只还排队一小会儿,才轮到上岸的空位。

    眼看航程将尽,船老大的神情也变得轻松。他一边驶近沙滩,一边对众人道:“给你们一个忠告,下了船就上山,直接进入迷藏海国,切勿停留迷途岛。”

    荆庆咽了下唾沫:“半个月后,你们还会来么?”

    “会,但对我们来说,是半年以后了。”船老大笑了笑,“迷藏里面半月,外面就是半年。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归来。”

    靠岸了,船身轻轻一震,众人拎起行囊,跳下木船。

    这艘船并没有下锚,卸完了客人转身就走,半点也不停留。

    迷途山上石多土少,植被稀拉,燕三郎顺着小径爬到半山腰再低头看,恰好望见自己来时乘坐的木船已经驶出了数百丈,很快就要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丁云正主仆一下船就不知去向,其他人倒都跟在他后面。

    窦芽悄声道:“这些人都不说话呀。”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来自木船的乘客都要汇聚过来,一步一步往上走。

    当然,所有人都蒙着脸匆匆赶路,目光警惕地跟其他队伍保持距离。辛辛苦苦走到这里,谁都要加倍谨慎,以免功败垂成。

    燕三郎轻轻“嘘”了一声:“别说话,别做多余的事。”免得引发不必要的纷争。

    紧张而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条山路。

    幸好象山不高,蜿蜒两回之后,众人也走上象鼻石。

    前方就是滚滚浓雾。

    与海上常见的云雾不同,它的颜色是不祥的灰黑色。与其说是雾,不若说是霾或者烟,倒和前几天袭击木船的乌云有些相似。

    不同的是,它飘忽荡悠,人们甚至可以看到雾汽缓慢流动。

    燕三郎把木牌扣在掌心,下意识轻抚挂在颈上的木铃铛,大步走进雾中。

    他一进入,雾汽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那感觉甚是奇特,就像雾汽本身拥有生命,正对着他虎视眈眈,传达出想把人吸干吃净的恶意。

    不过手中木牌同时微微发热,燕三郎立刻发现,自己全身都被青光笼罩。

    很浅很淡的一层,但坚定地将雾汽都隔绝于外。

    他一低头,看见木铃铛也在青光保护之内,顿觉放心。

第628章 雾墙另一端

    看来,千岁很安全。

    前后左右都是一个个泛着青光的身影,显然是踏入雾中的其他海客。若是没有通行令,走到这里连挣扎之力都没有,顷刻间就会被雾汽吞噬,骨头碴子都剩不下来。

    燕三郎迈开大步往前走去。

    一步、两步,紧接着就是眼前一亮。

    他还走在象鼻上,可是雾没了,视野清晰。

    前方也是碧波万顷的大海,可是海上有群岛,大小形状不一,散落如明珠。

    行船多日,乘客们早就厌倦了大海,正好看看秀美郁葱的群岛来换换口味。

    这儿,就是迷藏海国?

    不需去问别人,燕三郎知道答案,因为外界恰逢日落时分,这里的天空却很明亮,并且天幕正中还有两个——太阳?

    它们个头很小,充其量也就是远星那么大,光芒也比较黯淡,与照耀外界的太阳不可相提并论。但毕竟有两颗,数量稍微弥补了质量的不足。

    和所有人一样,燕三郎怔怔往前看了几眼,就忍不住回望来路。

    身后还是那片缓缓流淌的浓雾,看似随意流动,但它其实并未逾雷池一步,并不往燕三郎现今所在的空间踏入一毫一厘。

    他定定看着浓雾好一会儿,再转回正前方。边上围近几个熟悉身影,正是荆庆等人也过来了。

    窦芽忽然眨了眨眼,指着燕三郎身后问:“你是谁?”

    燕三郎一转头,望见一个不能再熟悉的白衣倩影,轻灵曼妙,亭亭玉立。

    尽管她也覆着面巾,燕三郎还是认出了她的眼睛。

    “千岁?”他大讶,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天。

    太阳还在啊。

    千岁侧了侧头看他:“喂,苹……小姑娘问你话呢。”

    燕三郎这才回过神来,顺口向荆庆等人介绍道:“这是故人,姓千,没想到能在迷藏海国相遇。”

    千?千岁暗暗翻了个白眼,她还姓万呢。这小子胡诌也用点心好不好?

    庄南甲细细打量着她:“燕小哥儿真是好人缘,这才刚进雾墙就能遇到朋友。”心里想的却是他今年看起来也才十四、五岁年纪,在海外就有“故人”了?

    燕三郎装模作样给千岁介绍了几个同伴,当然不会说出全名,而后道:“跟我们一起走罢。多个人多一分关照。”

    这话说出来,窦芽都忍不住多看千岁一眼。过去几天在船上,燕三郎对人是一视同仁的冷淡。他虽不像丁云正把傲骄都写在脸上,但实在是油盐不进。

    可他对这女郎流露出的亲近之意,是窦芽从未感受过的。

    是的,许是女性直觉,她清晰感受到燕三郎对这新出现的蒙面女郎是不同的。他甚至主动邀其同行。

    她把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跨前一步,朗声道:“千姑娘你好!”

    “好。”千岁妙目转过来,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慢条斯理道,“后面戴上了面具,这样的标志性动作就得少做了。”

    小姑娘还踮着脚,被她目光一扫,有些讪讪地站稳了。蒙面女比她高出许多,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但她知道自己还会长个儿,而这女人看起来年纪比她大不少呢。

    “走吧。”燕三郎忽略两个女人之间的互相比量,抬步往象鼻石下走去。

    办正事儿要紧。

    这块巨岩如同拱桥,长而平坦,入水处栖着两艘巨大的画舫,头尾长达三十丈,顶上白帆如云,甚是壮观。

    舫身上还绘着艳丽的图案,都是海岛风光。

    和他们来时乘坐的渔船相比,这画舫简直就像一座座海上宫殿。

    荆庆等人忍不住搓了搓手,心里很是期待。

    但在上船之前,还要先进一座黑布搭起的暗室。暗室前立着几个少年,一边分发黄金面罩和黑色罩袍,一边对众人道:“这两样赠予大家,为安全起见,请在暗室中着装完毕再去登船。”

    荆庆举着黄金面具,翻来覆去看个不停,口中惊叹:“这海国可真是财大气粗。”

    面具以纯金制成,大小形状统一,眼部并没有镂空,而是嵌进两颗紫水晶。面具可以拆作上下两个独立部分,用饭时只拆掉下半部分就不妨碍进食。有趣的是,旁人看水晶是漂亮的紫红色,可是荆庆把面具戴起,却发现视野清晰如画,一点儿色差都没有。

    对于戴上的人来说,水晶变得透明了。

    单论面具和水晶就是成本不菲,更不用说这其中用上的工艺。要知道海国备下的不止三五副,而是进入这里的海客人手一件,白送!

    窦芽也摸着面具,爱不释手。庄南甲则是把面具和罩袍一起抓在手里,跟在众人身后。

    大伙儿走进暗室,披好罩袍再去登行画舫。这么一来,就算后面有人心怀不轨,可是走出暗室的都是千篇一律的黑袍人,脸上戴着千篇一律的面罩,压根儿无法辨认谁是谁。

    当然,同伴之间早就约好了暗号。

    燕三郎走出暗室,右手无名指上就戴着一枚黑色铁戒,朴实无华,没有任何嵌饰,但戒身上留有三点红漆。

    很快地,身边就有人靠了过来,各自出声说了几句话来确认身份。

    人员到齐,并未发生什么意外。

    有黑袍人自暗室络绎而出,拾阶登画舫而上。

    比起众人出海的木船,这画舫上下三层,设有雅座,至少能容纳五百人以上,侍者在人群中往来穿梭,随叫随到,笑容满面。他们的衣著与外来者不同,质料不错,但袖子齐肘,裤或裙装只到膝盖,靴子反而高过足踝。

    在一群面具罩袍中,他们的形象可谓吸睛,因此时常有外客召唤他们过来问东问西。

    燕三郎看了看另一艘画舫,这两艘大船一次就能载走千人,只是不知道它们要这样来回几趟?

    他们是最后一批出海的乘客,因此画舫上没剩多少位置,众人上去以后就开船。

    到了这里,船上的客人三三两两就开始闲谈了,不复迷途岛上的紧张。当然,没人会自曝身份,顶多说一说自己是何方人氏。

第629章 你要保护我

    在这种地方,人们会忍不住想要获知资讯、交换情报。

    荆庆给大伙儿解释道:“迷藏国看重秩序,会派出大量人手确保盛会如期举行。从穿过浓雾开始,我们就比较安全了。”

    外海上发生过什么,迷藏国不关心;可是进入迷藏国,这里就不是无序和混乱之地了。

    燕三郎依旧谨慎:“多听少说。”

    道听途说得来的东西,能有多少干货?

    千岁一直走在燕三郎身边,二人相距不到三尺,这是很亲密的距离了。她伸手拽了拽燕三郎的袖子,后者会意,对其他人道:“我俩离开,稍候即回。”

    荆庆和庄南甲当然不会有意见,窦芽则是“噢”了一声,转头去看海上风光。

    燕三郎带着千岁走去角落里的雅座。

    这里远离甲板,几乎没人逗留。

    “怎么回事?”他才站定就开问,千岁看他有些迫不及待,不由得轻笑一声,“我在白天只能以灵体出现,乃是受到人界规则所限。这里可是另一个世界呢,里外法则并不通用。”

    燕三郎懂了。迷藏海国并不在人界,千岁在这里,不被人界的规矩限制。

    看来,此行压力能减轻不少呢,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别忙着高兴。”千岁望着远处的海平面,“这地方给我的感觉可不好。”

    “怎么说?”

    “唔……”她斟酌用词,毕竟这种感觉很不好形容,“天地间弥漫着淡淡的不祥,仿佛被混乱和绝望笼罩着。”

    燕三郎不懂:“绝望不是生灵的情感么?”

    “也就是这么一说。”千岁悠悠道,“不管它,早些套到我们需要的消息就走吧。”

    燕三郎哦了一声,也不当回事。迷藏海国开放了不知多少次,人界的海客来过一批又一批,这里绝望与否都跟他无关,他只是匆匆过客中的一员罢了。

    他不想引起任何人注意,只要安静而迅速地找出苍吾石的来历就行。

    “不过,大白天能出来的感觉可真好啊。”千岁一把挽住他的胳膊,“走,陪我去晒晒太阳。”在人界,她白天只能以灵体出现,或者附在猫儿身上。

    想自由自在地沐浴阳光?唉,哪有那么容易。

    虽是衣袖摩挲,并无肌肤相触,燕三郎还是有些不自在:“晒太阳?你穿着罩袍戴着面具。”这还遮盖得不够彻底吗?

    他想抽臂,千岁不让:“懂什么?”她幽幽道,“你知道我多久没体会过阳光的温暖?”

    她说得幽怨,燕三郎可以相象她的表情,心里不由得一软,也不坚持抽回自己胳膊了。

    甲板上洒满阳光,千岁美美地晒了一会儿,下意识伸了个懒腰:“舒服吖!”真身好久没晒过太阳,她感觉自己都快长蘑菇了。

    宽大的袍袖落下,露出两截嫩生生的藕臂来。

    那指尖如春笋,格外惹人怜爱;那肌肤胜雪,仿佛能反射阳光。

    何况她这么一伸展,宽大的袍子反而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周围的人都看直了眼,袍子底下罩着个什么样的尤物?

    看着她的动作,燕三郎倒是突然想了起来:

    过去几个冬天,她附在白猫身上时,也喜欢把自己摊在阳光底下,一睡就是两个时辰。

    怎么就不能感受阳光的温暖了?

    他又被她导进了误区。

    眼看有两个黑袍人立刻往这里靠近,像是想要结识千岁,燕三郎倒是很主动地抓着她往回走了几步,回避之意很明显了。

    千岁乖乖跟着他走,拐进人群之后,那两个就找不着目标了。

    眼前清一水儿面罩黑袍,谁有辨人之能?

    “别出风头。”燕三郎低声道,“这里不安全。”

    千岁嗯了一下,声音像是带着一点笑意:“都听你的。”

    商量完毕,两人才走回庄南甲等人的小圈子里。荆庆赶紧对大伙儿道:“上岸之后,我们就去找个单门独户的小院住,这样方便集体行动。”

    别人都没有异议。窦芽的目光时不时在千岁身上逡巡,明显到连燕三郎都注意了,转头问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窦芽像是有点儿紧张,摆了摆手才问,“千姐姐也有修为在身?”

    “也就一点点保命的本事,登不得大雅之堂。”燕三郎还未开声,千岁已经悠悠一叹,“我和三郎都没进过玄门,所谓修为,都是黑暗之中自行摸索,也不知道对了多少,错了多少。”

    旁人虽然见不到她真面目,可是她的声音悠扬如琴,谈吐间仿佛有种奇异的力量。荆庆就听得心中起了怜悯之意:“原来千姑娘身世坎坷么?”

    “是啊,世道艰难,三郎幼时就与我相依为命了。”千岁晃了晃燕三郎的胳膊,微嗔道,“你都不知道我穿过浓雾见到你有多高兴!现在你长大了、有本事了,该轮到你保护我的安全啦。”

    她说的每一个字,燕三郎都能听懂,但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保护她的安全”?就眼下情形而言,她说反了吧?

    见他没有回复,千岁暗中伸指,在他腰间的软肉上一捏:“三郎?”

    她唤得温柔,掐得却狠。燕三郎一个激灵,立刻应了声:

    “好。”

    庄南甲向窦芽看了一眼。当然,小姑娘戴着面具,他看不出什么来,只能听到她说:“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引荐你们进入我们宗派呢。”

    拢沙宗的真传弟子是有这个资格的。

    “多谢。”燕三郎紧接着摇头,“但是不必。功法已经固定。”如果他想加入拢沙宗,几年前端方就开过这个口了。

    窦芽转头问千岁:“千姑娘呢?”

    “我就算啦。”千岁轻笑,“我资质不佳,比三郎可是差得多了,这辈子跟拢……唔,跟你宗门没有缘份呢。”

    她险些说漏嘴,临时才改了口,但窦芽当然能听出她要说的是“拢沙宗”,不由得瞪了燕三郎一眼。

    他们才走出去说那么一会儿小话,他就把她的底都透露给这个奇怪的蒙面女人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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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叱咤风云冷血无情的千岁大人,一朝沦为小叫花的精神导师。不行,她请求换人!她还有远大前程,她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大魔王娇养指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魔王娇养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