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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大魔王娇养指南txt下载     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4章 千岁参战

    并且要速战速决,绝不能拖泥带水

    方才顾吉山放青色烟火上天,那讯号显眼已极,韩昭能看见,其他人自然也能。本地巡卫和宣龙卫恐怕随后就会赶到。

    朴鱼自然想要拖延时间,而他,最缺的也就是时间!

    也就在此时,韩昭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声:“影魔!是你的影子被拖住了。”

    这声音清亮悦耳,还带有几分磁性。韩昭下意识一低头,果然看见自己的影子出了问题!

    有句老话叫做”如影随形“,影子自然是跟着人走,跟着人的动作而变形。

    不过韩昭的影子上,却额外冒出几个圆球一般的黑影,它们的形体圆滚滚,却有长手长脚,此刻正拽着韩昭的影子用力往反方向拖拉!

    韩昭的影子已经被拖得变了形,又细又长,与原来不符。

    生物与自己的影子之间,从来都有奇妙的契合与协调。现在这份协调被打破,影子的异动立刻影响到韩昭的实体,让他四肢如坠重铅,举手投足都是加倍吃力。

    并且随着这几个古怪的阴影小球将他的影子越拉越长,这种沉滞感还在不断加深。

    他动作慢下来,仿佛有人牵着无形的线缚住他,原先行云流水一般的攻势立刻就被遏止。朴鱼得到喘息之机,立刻抓住机会反攻!

    这一回,轮到韩昭被攻退两步。

    地上的阴影变本加厉,甚至配合着朴鱼的攻击来拉扯韩昭的影子,令他招架起来更加为难。

    镇北侯空有一身勇武,两手神通,这会儿怎么施展都是事倍功半。

    原来地上那些奇怪的阴影,唤为影魔。

    这东西生无实体,一辈子都生活在阴影里。它们抓着生物的影子作祟,活物越惊恐,它就得到滋养,越发强大。

    不过它们夜里虽然活跃,但白天一定要躲在暗处或者别人的影子里,否则见阳光即死。

    韩昭一边御敌,头脑里飞快翻找有关影魔的记忆。他少年时听说过这种东西,但从未亲见,早忘了个干净。这会儿得人提醒,他立刻想起这东西的弱点来:

    光。

    哪有影子不怕光?

    韩昭主意虽定,却抽不开手,朴鱼的攻势连绵不绝,如附骨之蛆一般。他咬了咬牙,故意卖对方一个破绽,待朴鱼一斧头劈在他左臂上,他右手飞快捏了两个诀,轻喝一声:“咄!”

    “嗤”地一声轻响,韩昭周身都焕发出青白色的火光!

    这便是他的本命真火具现出来的模样,一丈之内热浪扑人,地草尽被烧焦。

    强光乍现,韩昭自己的影子消失不见,那几个影魔顿时没了附著。

    在高亮之下,这几个东西居然还凝而不散,以违背常识的速度飞快向远处奔逃!

    换言之,韩昭的真火虽能将它们赶跑,但却没伤其根本。他这状态必不能持久,等到真火消失,它们必定还会回来,再配合主人找他的麻烦!

    望见这一幕,朴鱼大笑:“蠢材,你中计了!”

    他养的这几个影魔道行精深,都是在人间历练无数的老油子,错非太阳真火直射,否则哪有那么容易消亡!

    眼前这蒙面人以常理度之,以常理化之,就是中了他的圈套。只可惜这厮躲得太快,那一斧头剁得不够深,没将他的胳膊给斩落下来!

    韩昭咬紧牙关,两枚钢钉打出去,刚好击中两只影魔。钉头上附著的真火嗤地一下爆涨,仿佛吃到了燃料。

    那两个东西痛苦地挣扎一下,就化为乌有。

    这是彻底被消灭了。

    不过韩昭也只腾得出手打死两只,朴鱼的攻击如水银泻地,他自个儿又伤了一臂,应付起来有些吃紧,再无余力去对付这些小怪。

    宣龙卫的统领,怎可能是省油的灯?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余下的四、五只影魔正潜在不远的暗处,等着他的影子重新回归,再来使坏。

    就在这时,方才那个女声又响了起来。

    这回她说:“影魔交给我,朴鱼你对付。”

    话音刚落,地面忽然飘过一缕红烟。

    它的颜色本来就淡,在黑暗和阴影的双重遮蔽下更不起眼,可是行动快逾闪电,一下就掠去了几只影魔身边,而后缠绕上去。

    说来也怪,影魔本身没有实体,这时却做出一个很人性化的动作:

    它们双手揪着自己,两腿连蹬,就好像有人勒住了它们的脖子,令它们不能呼吸一般。

    紧接着,它们就被勒成了两半。

    这些黑影就像墨汁落入清水,没几息就化作乌有,再也不见。

    韩昭收起真火,如释重负。

    就在这时,左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呼。

    韩昭心头微松,朴鱼却脸色大变。

    贺小鸢刺爆了一名宣龙卫的眼珠,趁他张口惨叫,从嘴里又捅进去,直到后颅穿出。

    这人只叫了半声。

    那么立在当场的四名对手已经去其一,胜端初显,韩昭精神大振。

    贺小鸢毙敌后也不停手,三步作两步驰援韩昭。正与顾吉山缠斗的异士一见之下,立刻从怀中抓出一只皮袋子,敞口往地上一抖。

    咣当,有一物落地。

    那袋口明明只有拳头大小,倒出来的东西体积却十倍超之。等这东西四脚着地站起身来,有头有尾有四肢,还有钢爪獠牙

    这赫然是一只傀儡狼。

    异士向着前方一指,傀儡狼甚至还能像活狼般抖一抖毛发,张着大嘴冲向贺小鸢。其关节上还嵌着倒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武装到了牙齿。

    贺小鸢与这傀儡狼过了两个回合,不由得皱眉。这东西并非血肉之躯,她的无数手段在它身上都不奏效。并且她是女子,气力远小于男人,招术多是轻灵游移,对这正宗钢筋铁骨的家伙构不成太大威胁。

    她试着去削关节,但其主人精擅机关傀儡之术,这只傀儡狼连关节都用硝制过的牛皮层层包起,柔韧度惊人,摇头转弯更与活物无异。

    她试了两次,效果不佳。并且这东西太扛揍,被击退两次也只是肩膀和后腰被她戳凹下去两个洞,其余部件还能照常运行。

第495章 喂,我们换换(加更)

    贺小鸢被震得指头都有点酸麻,不由得对韩昭赌气道:“喂,我们换一换!”

    她想换个敌人,把傀儡狼交给韩昭对付。

    这位大小姐说得倒轻巧,韩昭只能苦笑:“朴鱼不比那头狼好对付。”

    贺小鸢避开狼尾一记扫击:“你怎么知道?至少他少一条尾巴来攻击人!”这真的是头狼吗,怎么有鳄鱼扫尾的功能?这不合理!

    “快点啊!”这狼扑咬得也太过疯狂,好像她端掉了它的老巢似地。

    朴鱼气极反笑:“你们找死!”

    这两人还能边打边聊天,当他是死人吗?

    这般生死危急关头,韩昭被贺小鸢一催,居然生出奇怪的错觉,仿佛又回到十多年前。那时师兄妹一起下山做任务,贺小鸢最爱偷懒耍猾,每遇上棘手的难题,就会喊他:“师兄,我跟你换换呗?”

    如今她又要换。

    然而今非昔比了。朴鱼也是棘手的麻烦,但贺小鸢的本事,可比从前高出不知多少。

    韩昭喉结动了动,鬼使神差应了一句:“好,换吧。”

    他这么一开声,贺小鸢就是一呆。她原本只是赌气动动嘴皮子,哪料到韩昭真能答应她的儿戏?

    不过她反应也是快极,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块红布,在傀儡狼眼前扬了扬。布又大又方,她又顺风招展,然后放开手。

    “啪”地一下,夜风就把红布吹裹到狼头上了。

    贺小鸢一个旋身,就冲去韩昭身边。

    凭心而论,她这么做本不该有多大效果。傀儡狼毕竟不是活狼,不靠眼睛视物,就算有红布蒙面,也能清楚追踪她的举止。不过她观察到傀儡狼先前出击时还知道摇头摆尾,这个动作纯属多余,但它偏偏做出来了。

    贺小鸢本人也通晓机关之术,知道这些傀儡只能称作“半成品”,无论制造得怎样精密,其中必定以真正的魂魄做驱动,傀儡才能动弹。那头被小气鬼附身的木傀儡就是个明证。

    这只傀儡狼也不例外,搞不好钢铁躯壳里面就有个活狼的魂魄。生物是有本能反应的,这东西活着的习惯,也很可能带去死后。

    所以这头傀儡狼还是做出了晃动脑袋、摇掉红布的动作。只这么一耽误的功夫,贺小鸢几乎是足不沾地奔到韩昭身边,手叉对准朴鱼咽喉刺了过去。

    叉尖上还沾着些红白之物,杀气腾腾,是她方才杀人遗留。韩昭陪着她顺劈两记,把朴鱼逼得手忙脚乱,这才回身后撤,迎着扑面而来的傀儡狼就揍。

    他力气惊人,但手中武器打在傀儡狼身上,只是砸出一个个白点。其主人铸造此物时真地没有偷工减料,纯精金制作,硬度实在惊人。

    傀儡狼一个扑咬,韩昭以刀抵之,气力虽足,但这东西死咬刀刃不放,然后疯狂摆头。

    “当”地一声脆响,刀锋断了。

    韩昭微一皱眉,傀儡狼已经吐掉剑尖,张着血盆大口来叨他脑袋。

    他没奈何叹了口气,手中红光一闪,再度擎出一把长刀,猛地斩向狼首。巨狼故伎重离,再度咬住刀锋,疯狂摆头!

    犬类摆头的力道极大,频率惊人,这头傀儡狼还要数倍胜之。

    这副场景简直和方才一模一样,然而结果大相径庭:

    金属摩擦,声音依旧刺耳,可是这回断的不是刀,而是傀儡狼口中的锐齿!

    “叮当”几声,狼嘴里的七、八颗钢牙居然被削了下来,滚落地面。韩昭趁机挥刀,把狼鼻子给削了下来。

    狼主人一边与顾吉山缠斗,一边还要分神观顾自己的战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啊”地一声惊呼。

    不过他的声音被朴鱼盖了过去。

    这位宣龙卫大统领面色突然变得惊骇欲绝,失声道:“红雀!”

    他看向韩昭的眼神,一下子好像见了鬼:“镇北侯,你是镇北侯!”

    韩昭亮出的这把长刀,除了刀身明如秋水之外,还微微泛红,望之如血光。刀柄末端雕一个雀首,因而得名“红雀”。

    朴鱼一眼就能看破韩昭的身份,乃是因为”红雀“一直就是镇北侯的贴身宝刀。

    刀下亡魂过千,是名副其实的“千人斩”,但久负恶名,据说拥有者非死即伤。不过镇北侯十年前得刀,始终好端端地佩到现在,从不耽误建功立业,好似根本没有受到“克主”的影响。

    宝刃即出,韩昭的身份怎么还瞒得住?

    让朴鱼惊骇的正是这一点:镇北侯居然悄无声息潜回盛邑!

    这是私返,这是抗命。

    他是不是打算造反?

    这情报之重要,已经不下于小王子的下落了。

    不,甚至犹有过之!

    这一瞬间,朴鱼脑海里有个念头飞掠而过:

    撤退,马上回禀王上!

    小王子在逃两年有余,早一天或者晚一天逮到又能如何?那不过是个孩子,徒有虚名罢了;然而镇北侯可是真正手握军权的大人物,不仅坐拥骁勇善战的镇北军,国内声望还如日中天!

    这种人要是起兵造反,王廷有多少将领胆敢直面对战?

    一定要尽快回廷,请王早做打算!

    他这里一分心,贺小鸢立刻发觉,一抬手就去挑他眼珠子:“你的对手是我!”这人跟韩昭对战就是全力以赴,跟她打却心不在焉。很好,这是自己找死。

    韩昭眼角余光看见她的举动,心道几年不见,小师妹好像越发喜欢刺人眼球了。

    朴鱼错身躲过,正要反击,忽觉头晕脑胀,一口真气居然提不起来,险些走岔了经脉。

    不好,着了对方道儿!朴鱼脸色大变。

    他这里陡生异状,贺小鸢立刻知晓,咯咯笑道:“倒也,倒也!”一叉刺出,他也只是勉强侧了侧身,肋下被捅出个血窟窿。

    四周空旷、夜风呼啸,这女人到底是怎么暗算他的!朴鱼想不明白,但他已生退意,也就无心再与贺小鸢纠缠,深吸一口气,摇身一变,突然变作了四个人!

    四个一模一样、外表毫无二致的朴鱼,突然分往四个方向疾奔而去。

第496章 追和逃

    对手一下变成了四个,饶是贺小鸢见多识广,这时也不由得微微一怔。朴鱼的速度快得惊人宣龙卫的统领真想逃走,能拦得下他的人好似不多就算她能追上去打爆一、两个,余下的肯定也逃走了。

    这是很高明的化影术,化出来的虽然是幻影,但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丝毫破绽,并且无论是真身还是假影,奔跑时都带出呼呼风声,甚至地上还有影子。

    堪称维妙维肖。

    好在贺小鸢自己有甄别大活人真假的办法:

    她打了个响指。

    空气中顿时响起细小的嗡嗡之声,从不同方位传出。

    两个”朴鱼“逃走的方向上,就有这样的声潮。紧接着空气中划过浅淡的金色,像是有人向他抛出大把金砂。

    金砂落在朴鱼身上,然后

    穿了过去。

    贺小鸢目光一凝,认出这两个是假货了。

    飞在空中的“金砂”,自然就是她悄悄放置在周围树冠上的噬金虫。朴鱼携众而来时,她没有动手,这东西偷袭的效果最好,打前阵反而要减半。

    果然她在这等关头催动噬金虫,立刻就揭破了朴鱼两个假象。

    那么还剩两个。

    她跺了跺脚:“我追东边这个!韩昭,北边的留给你!”抬腿就追了过去。

    韩昭低喝一声:“胡闹!”放她一个人去追朴鱼,他不放心,可是贺小鸢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十年了,这丫头还是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韩昭无奈。他已经卸下傀儡狼的一条后腿,令此物扑咬腾挪不再敏捷,这时就借势从它鼻子里捅了进去,一阵翻搅。

    傀儡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只要心核尚在、供能充足,它就可以不停运行。镇北军中也有傀儡师,韩昭对这玩意儿了解甚深,这一刀精准劈开心核,傀儡狼立刻瘫了下来,眼中红光渐渐消失。

    韩昭收刀,目光一瞥其余人等,恰见顾吉山劈中傀儡师,于是放心追往北边。朴鱼既然识破了他的真实身份,就必须死!

    韩昭敢在这里亮出红雀刀,就是下定主意要灭口了,决不能让自己私返都城的消息传进卫王耳里。

    ……

    场中激战方酣,谁都未注意到,凝心斋的废墟中忽然有个地方动了。

    那里,正是小气鬼方才所指之处。

    那只可怜的“计较”已经和木傀儡一起消亡,但它的指引其实并没有出错:

    那一大堆泥瓦土木被掀去边上,杜衡从地底跳了出来,环顾左右,见场中除了顾吉山与傀儡师之外再无旁人,这才放心伸手,把廖红泫扶了上来。

    朴鱼料得不错,这宅子有地窖。万一敌人突破了门神防线,宅子主人还有第二重御敌手段。

    廖红泫走上来,脸还是白的。她被方才巨大的爆响和震动炸得两耳嗡鸣,这时还未缓过神来。

    多亏这地窖修得十分牢靠,韩昭等人还做了加固,杜衡也撑开结界相护,她才没有被震到耳聋。

    饶是如此,她也觉得头晕恶心,走路都有些踉跄。

    小王子同样脸色苍白,紧咬下唇。

    废墟里杂物太多,两人走得磕磕拌拌。杜衡一把将廖红泫背在身后,又抱起小王子,大步奔向树林。

    距离青烟上天已经有段时间了,宣龙卫的援兵随时都会到来,此处非久留之地啊。朴鱼的力量已经被众人削至最弱,韩昭、贺小鸢更是追去斩尽杀绝,杜衡就要趁着这机会带廖红泫母子远离危险。

    今晚月色虽不明朗,空地上到底得了些光线;可是一进树林,四下里顿时浓黑一片。

    杜衡自然不惧,他有暗中视物的能力,在林间依旧健步如飞,不被树根和杂物绊倒。

    不过他才奔出数十步,眼前骤亮,竟然爆出一团强光!

    他在黑暗中呆久了,早就适应弱光环境。这会儿骤遇强光,下意识就是闭眼。

    这是人的第一反应,本能比思绪更快。

    这个动作才做出来,杜衡立知不妙,紧接着后退半步。

    就有一道雪亮的刀光从前方劈来,紧擦着他怀里的小王子面门劈了下去!

    刀锋森冷,削下孩子一缕鬓发。

    若非杜衡机警得紧,这一刀已经取了小王子性命。

    杜衡眯起眼,以减少强光刺激造成的眼花缭乱,这才看清眼前又是一名宣龙卫。

    原来暗中还有埋伏!

    朴鱼明面儿上是九人追缉,暗中竟还派了好手埋伏周围,就是要趁对方不备,堵截廖红泫的后路。乱中容易出错,这埋伏者的机会就来了。

    杜衡当即放下小王子,迅速将他推去自己身后,另一手执武还击。对方缠击凶狠,他连放下廖红泫的机会都没有。

    这名宣龙卫精暗杀之术,一眼看出他的薄弱,招招都往廖红泫手、腿上招呼。

    小王子也很乖觉,再害怕也是亦步亦趋跟着杜衡后退,不敢擅离。

    他这杜叔叔果然强大,哪怕后背上还负着一人,刀光剑影中居然渐渐又扳回了优势。

    此时夜风习习,吹过林地呜呜作响。三人注意力都放在对手身上,谁也没留神地上的枯草丛也在簌簌作响。

    郊野风大,草浪声此起彼伏,有甚奇怪?

    小王子跟着杜衡又退一步,借他身影掩盖自己。他目光都放在战斗的两人身上,却未发觉枯草蓦然中分,有个细长的影子一跃而起,向他扑来!

    这东西有成人手臂那么长,却只有枯枝粗细,浑身都是土黄色,初看与周围的杂草没甚两样。

    可当它扑近小王子时一下子张开嘴,上颌嗖地弹出一对尖牙!

    那牙细长如针,尖端还闪着淡蓝色的微光。

    剧毒!

    只要破皮见血,这毒就是见血封喉。

    小王子眼角瞥见一道细影扑来,恐惧顿生。但它来得太快,他躲闪不及,只顾得上缩了缩脖子,闭眼尖叫!

    杜衡忙着对付眼前的宣龙卫,没人去防范草丛里的毒蛇。

    眼看蛇牙就要刺入小王子后颈,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枚梭镖,准确打在毒蛇脑门儿上。

    “叮”,一声脆响,金属交击。

第497章 暗算与搭救

    不远处传来“咦”地一声,似是惊讶。

    杜衡闻声回头,不由得脸色大变。这些宣龙卫好生阴险,埋伏在树林里的暗杀者,居然还是个幌子。

    真正致命的杀着,是潜在草丛里的毒蛇!

    朴鱼事先就算准了,就算杜衡能逃到这里,能抵御暗杀者的袭击,也绝无法分心再去应付经三重暗杀了。

    那条毒蛇被梭镖打飞,居然毫无损伤游了回来,再度对小王子发起攻击。杜衡大惊,回首援护,但那宣龙卫使出吃奶的力气疯狂扑击,几乎便是奋不顾身,一时竟然缠得杜衡难有余力。

    他咬了咬牙,正想拼着受伤换个打蛇的机会,不知从哪里蹿出个黑影,一剑挑向毒蛇。

    这人的声音也同时传入杜衡耳中:“蛇交给我。”

    杜衡微怔,不知该不该相信他,第二句又到:“我是贺小鸢同伴。”

    毒蛇扑向小王子的身影,又被这人挑去一边。

    他能说出鸢姑娘的姓名,杜衡立刻放心,转头对付宣龙卫去了。先前商议对策时,贺小鸢就说过自己还有一个帮手,随时可能到来。

    想来,就是这一位了。

    电光石火间,他也看清了己方的后援。这居然是个小小少年,年龄、身高都与小王子相仿,手里执的还是木剑,没有半点锐气可言,然而剑出如风,毒蛇每次跃起都被他翻剑打落下去,倒好似他预知毒蛇行动,提早等在那里一般。

    它扑击的速度太快,常人眼力跟不上。小王子只见虚影纵横,只有少年将它打落时,他才能勉强看见蛇身。

    这真是命悬一线。

    哦不对,这是性命都已经交托到人家手里了。小王子吓得面无人色,少年让他往东,他一定不敢往西。

    杜衡也明白少年为何没有立刻斩死这条蛇了:

    这条毒蛇头颈伸缩时,居然能亮出一点银光,那是周围光线的反射。

    金属才有这样的特性。

    这东西,竟然也不是活物,而是傀儡!

    其外壳同样是精金制造,但加入更多柔性材料,是以在草丛中能像活蛇一样蜿蜒前行。并且主人还格外阴险,在它牙上淬了剧毒。

    这是不打算要小王子的活口了。

    燕三郎的怨木剑有诸般妙用,但对付这条金属怪物就显得有些吃力。毒蛇绕着小王子快速游动,不停寻找下嘴的机会。

    它再一次扑击。

    小王子转身没它迅速,这会儿它正取其后颈位置,只要咬中一口,毒素立刻就可以跟着血液流去心脏,催促毒发。

    燕三郎看在眼里。但这一回,他不再以木剑拍之,而是飞快伸手,食、中二指一下抄住了它的后颈!

    有经验的捕蛇者一般都从这个位置下手,才不被蛇类所伤。在黟城为乞时,各种大小蛇类都在他的食谱上,不管烤着吃还是煮着吃,首先都要捉得着。所以燕三郎捕蛇的经验也算丰富。

    然而这头毒蛇与众不同,燕三郎才把它捏在手里,首先觉出它的力气大得惊人,分分钟就要挣脱出去,仿佛自己手里捉着的不是一条小蛇,而是长达十丈的森蚺巨蟒一般。

    其次,他捏住的部位突然下陷,而蛇头却暴长了两寸。

    这一下,它就蓦然回首,那对细针似的长牙首先来招呼燕三郎,快得迅雷不及掩耳!

    这傀儡蛇的设计殊为精妙。其主人也知蛇类的普遍弱点,居然在蛇头上做了这么一个机关,一旦有人按其颈首,立刻就能自主反击,并且出人意表。

    蛇牙上附有剧毒,即便燕三郎得千岁、贺小鸢之助,也未必能解得掉。

    不过它的针牙才向外弹出,还未碰着对方肌肤,燕三郎就先塞了一块木头进它嘴里。

    这是他从废墟里拣来的木块,方方正正,刚好能塞满毒蛇张开的大嘴。

    它又啃得实在卖力,于是两枚针牙深深嵌到了木头里。

    ”好了。“燕三郎甩了甩手上的毒蛇,对小王子道,”你安全了。“

    蛇牙如弹簧,向内弯勾,以帮助蛇类向喉底吞咽猎物,一旦勾住很难放开。这东西当然不会吃猎物,可它仿真蛇仿得太像了,连蛇牙的构造都一样。现在任它怎样蹦跳用力,都无法将蛇牙从木块上拔出来。

    这一连串变化看得小王子目瞪口呆:“你、你是谁?”

    只要有一点疏忽,这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就会身中剧毒。

    然而,没有“只要”,毒蛇已经被制住,两人都平安无事。

    他才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哪,可是好、好厉害!

    他下意识抹了抹额头,手有点儿抖,手上满是冷汗。毒蛇虽然不是真的,但同样压给他死亡的压迫感。

    “来助你一臂之力的人。”燕三郎冲他露齿一笑,把手上的傀儡蛇拧成麻花再打了个结。它的柔韧性比真蛇还好,这么玩毫无压力。但它要想自己开结,那是绝无可能了。“你真是裕王?”

    就算在黑夜里,他的眼睛也亮得惊人,像是能一直看进人心底去。小王子一下子回过神来,涩声道:“我是。”

    顿了一顿,他又呐呐道:“谢谢你救了我。”若没有这少年,他早死在蛇牙之下了。娘亲说过,知恩要图报。

    “好极。”

    这话不是燕三郎说的,而来自小王子身后,并且是个女声。

    他蓦地转身,看见方才死命缠住杜衡的宣龙卫已经倒地,咽喉上破了个大窟窿,血还没流尽呢。

    而场地上却多了个黄衣女郎,柳眉红唇,正将额前散落的一点发丝揽到耳后。小王子注意到,其纤指如春笋,被云鬓衬得越发白嫩。

    她越是姿容绝世,与这荒郊凶杀之地就越不协调,立在那里有一种优雅而诡异的美感,竟不似活人。

    这一刹那,杜衡也为她容貌仪态所摄,定了定神才问:“你、你们……”

    他突然不知自己该问什么了。

    埋伏在这里的宣龙卫,出手比场中的还要凌厉。但方才突然露出惊愕神色,像是活见鬼一般。若不是他突然走神,杜衡也不会那么爽利地一下穿喉了。

第498章 救人图报(加更)

    然后,他才发现宣龙卫最后一眼看去的方位上,多了这个来历不明的漂亮女郎。

    她动了什么手脚,他没看清。对方既然出手相助,他语气就和缓得多,却没有放下警惕。

    廖红泫拍了拍他的肩膀,杜衡这才想起自己还把她负在背上,赶紧将她放下。

    廖家大小姐一下地,先抓起小王子的手,见他一切如常,这才放心:“多谢二位。”

    燕三郎口一张,还未来得及说话,千岁已经笑道:“若有诚意,谢字可不能停留在口头上。”

    对面三人面面相觑,杜衡低声道:“你们想要什么?”是了,从眼下局面看,救助小王子可是高危行动,若无所求,人家何必冒起偌大的风险跟宣龙卫对着干?

    “你作得了主?”千岁不理他,转而看向小王子。

    这女子目光里的算计和兴趣盎然简直不加掩饰,廖红泫下意识站前一步,把孩子半挡到身后,才问她:“怎么谢?”

    千岁这架式,能把别人吓死。燕三郎拽了拽她的衣袖,抢先开了口:“接下来我们还可以护你们在盛邑平安,作为回报,我要天耀宫里一样东西。”

    廖红泫还未开口,小王子已经答应下来:“好!”

    众人都看向他,这小少年脸色依旧苍白,但咽了下口水,努力掩住自己的不安:“只要你们能护我们平安,只要……只要我进得了天耀宫。”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再是懵懂无知,尤其身处他的位置上,更明白“进入天耀宫”是什么意思。

    眼下再没有一件事能比它更重要。只要能进入卫国王城,无论送出天耀宫里的哪一件东西他都不心疼。

    反正,现在它们都不属于他。

    但燕三郎敏锐地发现,他说这话时嘴唇有些发抖,不得已紧紧咬住下唇。

    “好,好。”千岁拊掌大笑,看也不看廖红泫和杜衡一眼,“我就喜欢又聪明又干脆的孩子,来吧”手往前一伸,不知何时已经执出一份契约,纸面上有若隐若现的金纹。

    众人定睛一看,纸面上正有文字一个接一个、一行接一行浮现出来,正是方才燕三郎提出的要求,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他下意识挠了挠头。这文书的样式看起来好眼熟啊。

    唔,貌似当年他初得木铃铛,千岁也是拿出这样一张契约,要让他签上大名呢。

    燕三郎也记得,当时自己还不会写字。

    现在她把这份文书往小王子面前一递,另一只手变出毛笔:“来,签字画押,方显效力。”

    不等小王子接笔,廖红泫一把按住他的手:“慢着!”

    她眼里全是怀疑:“谁知道这契约上是不是另有玄机,我……裕王殿下轻易签押,恐怕要中圈套!”这两人突然冒出来,虽说是鸢姑娘的朋友,可她到底不放心,尤其是那个女人,生得实在太美艳太妖异了,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千岁扬唇轻笑:“你……你什么?”

    她的笑容全是玩味。廖红泫一凛,压低了声音:“你们仗义出手,我们很是感激,但这契约……不能签!”

    千岁不笑了,缓缓道:“你是不是以为危机已经化解,又傍上镇北侯这棵大树,后面可以高枕无忧?”

    “当然不是。”杜衡接过话头,“我们势单力薄,能多一分助力都好。但裕王身份特殊,他、他不能冒任何风险!”

    小王子上前一步,从她身后走了出来,郑重道:“无论签与不签,我都会信守承诺,否则教我五雷轰顶,死无葬身……”

    廖红泫不意他突然发起毒誓,大惊失色,伸手去捂他的嘴。

    小王子却躲开了,飞快把剩下的誓言说完。

    “你、你!傻孩子,你怎么能发这样的毒誓!”廖红泫气得脑门儿疼。

    千岁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笑容:“敢对裕王动手动脚,廖大小姐胆子可真不小。”

    廖红泫神情一滞,小王子抓着她的袖子摇了摇:“我们人少,有他们帮忙再好不过。再说他们刚才救过我一命,报答是应该的。”

    “听到没有?”千岁嘿了一声,“报答救命之恩是应该的,这么大人了比小孩子还不懂事。”

    她还要再说,燕三郎隔着袖子抓住她的胳膊,打断了她的话:“君子一言?”

    小王子用力点了点头:“一诺千金!”

    “成了。”燕三郎抬头看向千岁,毒誓是会应验的,比起契约的效力也差不了太多,“走,去帮顾吉山一把。追兵将至,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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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吉山对战傀儡师,对手的机关兽层出不穷,原本险些将他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但不知为何,后期却屡屡失误,顾吉山得以撑到燕三郎和杜衡赶到。

    千岁不出手,三人收拾一个傀儡师也是小意思。杜衡把这人脖子扭断时,千岁正在检查地上的几具傀儡。

    这里最吸睛的就是韩昭打坏的傀儡狼。近距离看这东西,越觉其威武狰狞,一口就可以把人脑袋咬下来。小王子伸足轻踢狼身,心里暗暗佩服镇北侯,连这样可怕的杀戳机器也可以打败。

    他刚缩脚,地上的狼尸突然不见了。

    小王子吓了一跳,抬头却见千岁正好缩回手。

    她另一只手里攥着个鳄鱼皮鼓,一边惋惜得直叹气:“心核都给打烂了,真是暴殄天物!”

    话虽如此,她也飞快将失去主人控制、原地呆立的几只傀儡兽一一收入囊中。

    开玩笑,这都是真金白银哪!

    那半吊子傀儡师,神通手段一般般,可真舍得给傀儡兽砸钱,半点儿没有偷工减料。这么大一块精金+特种金属,琉璃灯有口福了,从此可以夜夜加餐。

    想了就觉得挺美。

    小王子怔怔地看着她,忽然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千岁朝他嫣然一笑:“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

    小王子只觉自己望见了百花绽放,一时目眩神移,喃喃道:“我、我叫……”

    话未说完,廖红泫一把抱住了他,警惕地望向千岁:“你做什么?”

第499章 再找个好主人

    “我做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哪。”千岁无辜地一摊手,“眼睛这么大,白长了?”

    廖红泫怒,正要反唇相讥,千岁已经冷笑着接下去道:“我就好奇,你和裕王到底是什么关系?怎能对他动手动脚?”

    廖红泫张了张嘴,要出口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眼儿里。

    还是小王子给她解围:“你呢,你和他”他回头看向燕三郎,眼里写满了好奇,“又是什么关系,姐弟么?”

    千岁撇了撇嘴。

    那厢燕三郎把两人争论都听在耳中,但头也不抬,只望着傀儡师嘴角流出的血:“他中了毒。”

    鲜红的血液中,混进一点诡异的淡蓝,像漆。

    顾吉山身上挂着好几处伤,犹喘息未定:“是鸢姑娘下的手。她说在开阔地放毒,需要多花一点时间,让我们尽力拖住对手。”

    所以他尽量拖延时间,傀儡师中毒而不自知,无论是出手还是控制傀儡兽,都越来越吃力。

    燕三郎忍不住赞了一句:“厉害!”

    别人放毒,往往要选在室内,只因流动的风会将毒气冲走冲淡。朴鱼攻打凝心斋一直不担忧对手用毒,正是基于这个原理。

    可是贺小鸢办到了。今晚夜风呼啸,宣龙卫却仍然中了她的毒,这会儿连千岁都好奇她是如何下手的。

    不过这是人家的秘技,想来贺小鸢也不会告诉外人。

    “傀儡师中了毒,朴鱼也不能幸免,想来镇北侯很快可以回返。”杜衡脸色微松,“鸢姑娘说过,她用的毒初期不显,要潜伏一段时间,才会猛然爆发。”

    千岁忽然转头,看向沉沉的黑暗:“追兵来了,至少有百骑。”

    凝心斋弄出这么大阵仗,前有烟火,后有爆炸,巡卫又不是死人,怎可能不被惊动?

    当下六人去树林里牵马,飞奔而去。燕三郎顺手牵走傀儡师的座骑,放弃了驿站抢来的马儿马股上打有烙印,容易被人认出。

    有千岁提前预警,众人总能早一步避开路上的巡卫,一路有惊无险。

    她与燕三郎共乘一骑,少年腰背挺得笔直,眼观六路,她却侧坐在马上,一双莲足轻轻晃动,仿佛不是深夜逃命,只是外出郊游。

    马儿奔行并不平稳,有几回甚至颠簸得厉害,她却坐得悠哉游哉。

    并且她能感觉到,小王子一直在偷眼看她。

    “喂。”千岁戳了戳燕三郎腰部,感觉他猛地一颤。唔,这小子怕痒吗?

    她凑近他耳边低语:“我突然想起来,现在你有机会给木铃铛找个好主人。”

    她吐气如兰,燕三郎耳边热烘烘地,赶紧侧头躲开。

    “你看,卫国的新王怎么样?”她笑吟吟道,“虽然打了这么多年仗,卫国国力衰减得厉害,可是一国之君多少也有些能量罢?”

    燕三郎立刻想起了她的远大目标。

    他没吭声,只是抬手给马儿又加一鞭子。

    “嗯?说话呀?”她又戳了他几下。

    “他不合适。”燕三郎只好开口。

    “为什么?”怎么不合适了,“我看比端方合适多了,比风立晚也合适,值得好好投资。”权力越大,能办的事才越多呢。

    “廖家大小姐看他看得太紧。”燕三郎一脸严肃,“有她在小王子身边,恐怕你不能任性行事。”

    千岁哼了一声,那个女人,好像跟她特别不对路呢。她得罪过廖红泫么?简直莫名其妙:“她算老几?”

    话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一下。燕三郎才低声道:“恐怕,算的。”

    按理说,小王子的生身母亲是廖红泫的妹妹廖太妃,可照眼下情况看来,他和廖红泫之间举止亲近自然如母子,廖红泫对他也并没有以下对上的敬意。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是因为小王子自两年前获救以后一直由廖红泫抚养,才养出的亲情么?

    可是出身皇家的王子,除了母后之外,怎么会对的女人有这般孺慕之情?

    “你方才也试探过了。”燕三郎洞若观火,早看出她方才举动的深意,“他不肯在协议上落款,廖红泫也不许他说出自己的真名。”

    “那是当然,签错了名字可不会生效。”千岁低低哼了一声,“有趣。”

    一行人毫不停歇,趁夜奔出三十余里,终于赶到金田,入住韩昭的行馆。杜衡依着韩昭事先指示,和宅子里的哑仆对过了手势暗号,对方才放他们入内。

    事有凑巧,卫人前一天刚在金田镇例行公事搜查逃犯,一无所获,而宣龙卫出事的消息都还未传到王廷,更不用说这里。所以至少在十几个时辰内,金田是安全的。

    但所有人都明白,此处非久留之地。经过昨晚那么一闹,卫廷必定加强对盛邑南部的搜寻和戒严,他们一定要抓紧时间,尽量远离都城。

    金田行馆就是事先议好的会合地点。如果众人在战中走散,就来这里重新碰面。

    彼时,天色已经大亮。

    顾吉山出门买了一堆吃食回来,正好哑仆熬好了两大锅小米粥。

    除了廖红泫和小王子,在场的都是大胃王,众人就着馒头花卷烙饼和菜肉包子喝粥,稀里呼噜,好似狂风卷落叶。

    哑仆不得不加煮两锅,才勉强填饱他们的肚皮。

    就连廖红泫都是大口咽食,连喝了两大碗粥才觉得饥肠稍安,二十多年来好似从未吃过这样舒坦的一顿饭。

    她虽不算是弱女子,但历经十个时辰的马背颠簸,又担惊受怕一整晚,这会儿哄饱了肚皮,眼皮几乎撑不开了。

    哑仆安排她去后头厢房休息,小王子也跟去,踏出饭厅前却回头望了望燕三郎:“她呢,怎么没来吃饭?”

    千岁的存在感太强,谁都不可能忽略她。但她打从天亮以后就消失不见,饭也不来吃。小王子好几回欲言又止,一直憋到现在才问出。

    燕三郎侧了侧头:“她有事离开。”这小子对千岁果然关注得紧。

    廖红泫拍了拍小王子肩膀:“问她作甚,该出现时她自然就出现了。”说罢带着他去了厢房休息。

第500章 我们是不是见过?

    燕三郎再一次清晰感受到她对千岁不喜。但她这句话说对了,千岁该出现的时候自然就能出现了。

    饭厅只剩三人,杜衡这才看了看燕三郎:“你那同伴呢?”

    “离得不远。”燕三郎早就添了一大碗白粥放凉,这时试了试温度正好,才从储物戒里摸出香喷喷的鱼干、肉干,撕成碎末拌粥。

    杜衡和顾吉山看得摸不着头脑,少年打开书箱,白猫跳了出来。

    顾吉山眼都直了:“这猫,你、你背了一晚上?”他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听见?猫是这么乖巧的生物吗,可以始终安静地呆在箱子里不出声?

    他也养过猫,怎么养不出这种德性?

    啊不对,他关注的重点好像错了。

    援救小王子,这等牵一发动全局的大事,这小子为什么还要背着猫来办?

    燕三郎一向严谨:“十个时辰。”

    白猫也是饿得狠了,扑到碗边大口大口吃粥,脑袋都要埋进碗里去,一边吃还一边呜呜叫唤,仿佛诉说困在箱子里的憋屈。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燕三郎轻轻抚着它的脑袋,声音出奇地温柔。

    顾吉山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你为什么带猫来救人?”

    “没地方寄养。”上一回在青苓城,他把猫寄养在贺小鸢那里,这回贺小鸢本人都参与行动,他只好背着猫儿走;再说,贺小鸢养猫养得不好,他心疼得要命,也不想再假别人之手。

    顾吉山扯了扯嘴角,这小子是不是太任性了?

    燕三郎把话题引去杜衡身上:“廖家的护卫,怎会有这样的好身手?”

    且不说杜衡带着廖红泫两人逃离镇子、躲避王廷搜捕,只说他击杀宣龙卫的身手,就不是普通护卫。

    宣龙卫的选拔极其严格,要么神通修为了得,要么另有所长。

    杜衡端起杯子,看着晃动不止的茶水:“我原是玄门真传弟子,宗门不幸被灭,我也伤重垂死,正好廖丞相和廖大小姐路过,救我一命,又收留我养好了伤。”

    他缓缓抿了一口:“我在伤好之后回返宗门,发现那里已经被烧成一片白地,此后心灰意冷,就去廖家容身。恰逢廖大小姐迁居,我自告奋勇为她护卫。”

    顾吉山乍舌:“你守了她十年?”

    杜衡笑了笑:“小镇生活悠闲安适,没什么不好。我心境远比从前平和,修为反倒见长。”

    燕三郎挟了一颗花生米:“小王子两年前是怎样险死还生的?”

    杜衡摇头:”这是他们廖家的事,恕我不便多言。”

    白猫喵了一声,伸舌舐了舐嘴角的饭粒,但燕三郎明明听到千岁不屑道:“这会儿又成‘他们廖家’了,切!你注意到没有,他看廖红泫的眼神都不同。”

    燕三郎不知道怎样的眼神才叫“不同”,他又问:“十多年前,廖大小姐为何搬到乡下居住?”

    杜衡不吭声了,但燕三郎发现他的脸色变得格外阴沉。

    就在这时,外头有声音传来,三人当即起身,潜去门窗边上。

    好在哑仆叩了叩门,有一男一女进来了。

    韩昭和贺小鸢。

    见到他们,无论是杜衡还是燕三郎,都长长舒了一口气。韩昭能全身而返,就说明这次逃亡成功了大半。

    两人眉宇间都有淡淡倦色,尤其贺小鸢连嘴唇都发白。最重要的是,她是被韩昭扶进来的。

    以她个性之倔强,若非伤势严重,根本不会在韩昭面前示弱,更不愿被他搀扶。

    猫儿已经吃饱了,转眸向她看了一眼,就自顾自溜去小园子里玩耍了。

    “你果然来了。”贺小鸢看着燕三郎,“她呢?”

    “就在附近。”燕三郎知道她问的是千岁,“你伤在哪了?”

    “后背。”她沿桌边坐下,轻按自己右胸位置,“前进后出,朴大统领的临死反扑。”

    众人一齐动容。

    都说伤虎最是可怕,以朴鱼的本事,临死前的反击必定比猛虎还要凶狠十倍。

    韩昭沉声道:“你太心急,这伤本不必捱。”

    贺小鸢冷冷看他一眼:“有什么法子呢?要是等到淡定从容的侯爷肯出手,朴鱼早就逃没影儿了。”他以为她很想受伤,很急着受伤?

    她对韩昭,总是比较刻薄。后者紧紧闭嘴,不跟她计较。

    从前他哪个部下说过来着,女人发脾气时,别顶嘴、别吭声就好。

    杜衡也问道:“我去请大小姐为你清洗敷药?”这里都是大男人,黄衣女郎又不见了。给贺小鸢治伤么,最好还是女子来。

    “不必。”贺小鸢苍白的面庞闪过一点红润,“我已经做过应急处理。”

    顾吉山奇道:“自己怎么处理?”那可是贯穿胸背的开放性伤口,人怎么给自己后背上的伤止血治疗、上药包扎?

    这话问出来,贺小鸢就咬了咬唇,韩昭则狠狠盯了顾吉山一眼。

    那目光十分不善,顾吉山头皮一麻,赶紧打了个哈哈,强行转移话题:“哦,我是说,朴鱼怎么死的?”

    “她追的才是真身,我识破以后才返身去找她。”韩昭下巴朝着贺小鸢一呶,“她独自一人应付朴鱼,实是吃力了些。幸好那人身上的剧毒已经发作,待我赶到,与她联手杀之。”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朴鱼几次三番要往外传讯,都被我俩拦下。因此到现在为止,王上应该尚不知本地进展,只知宣龙卫至今未归。”

    他三言两语,就将这一夜的战果说完。可他讲得再精炼,众人也嗅出了惊心动魄的味道。

    身为宣龙卫头子,卫王心腹,朴鱼是那么好杀的?只看贺小鸢的伤势,就知道那一战有多么凶险惨烈。

    燕三郎得过千岁讲解,知道韩昭离开军队返回盛邑,就失去了士气加身,对别人使出的神通异术不再有减免效果。

    深入虎穴,韩昭这回冒着莫大风险。

    韩昭细细看了燕三郎几眼:“果然是你。”

    人的精气神就是很奇妙,明明还是这张脸,眼前的燕三郎却和先前为他指路的那个畏缩少年判若两人。

第501章 策反成功(加更)

    “装得可真像。”连阅人无数的镇北侯都看走了眼。

    燕三郎耸了耸肩。

    镇北侯却没有放过他,目光里带着深究:“越发觉得你眼熟了。我们更早之前是不是还见过?”

    少年微微一笑,也不瞒他了,说出三个字来:

    “泰公公。”

    “泰公公?”韩昭脸上的回忆神情只维持了两三息,就转成了恍然大悟,“是你,给泰公公两记耳光的小兵!”

    泰公公在青苓城之战受惊,患上癔症,连军医都觉得棘手,那小兵却凭两记耳光就打醒了泰公公。

    韩昭对那兵丁的印象十分模糊,连长相都记不清楚,只知道他脸盘被战火熏黑,眼睛却亮得惊人。事后他让人奖励小兵,结果那少年转眼就不见了,他忙着处理战务,很快把这事儿丢去脑后。

    现在想来,哪有那种巧事?

    韩昭望着燕三郎的眼神有几分了然:“泰公公不是自己得了癔症吧?”

    “不是。”是他和千岁的杰作。

    也即是说,这少年至少从青苓城就开始有动作了,然后一直跟到盛邑来。有这么个人一直潜伏,不离自己左右,韩昭也觉细思极恐:“阁下所为何来?”

    这么辗转数千里,所图者甚大吧?幸好,这个人暂时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一定要弄明白,这两人的目的。

    燕三郎知道他和贺小鸢不同,自己不把原委说个清楚,镇北侯一定不会配合。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妨开诚布公。

    “我要天耀宫里一样东西,自己拿不到,卫王又不肯给。”燕三郎缓缓道,“所以,只好另辟蹊径。”

    莫说在场其他人,韩昭也好奇得紧:“什么东西?”

    “卫王常帽上的一颗石头。”燕三郎相信韩昭一定听过它的大名,“苍吾石。”

    “苍吾石!”韩昭果然皱起眉头,“你要苍吾石?”

    “是。”

    “王上确不能给,并且嵌有苍吾石的帽子锁在内宫,外臣不得入内。”一般臣子甚至不知卫王冠冕上嵌有“苍吾石”,可是镇北侯世袭贵勋,知晓许多宫廷秘闻,王冠的秘密就是其中之一。

    他也是聪明人,略一思忖就明白了:“你暗算泰公公,就是为了苍吾石?”

    苍吾石留于深宫,能接近它的,除了卫王自己就是宫人了,而且还是位阶很高的内侍。说起来,泰公公不正好符合条件?

    “是。可惜他是监军,镇北军去平叛,他就只能跟着继续往南走。与我的目标越拉越远。”燕三郎无奈摊手,“所以,我只能寄希望于镇北军掉头北上了。”

    他知道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写满了不可思议。可他说的都是实话。

    韩昭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包括贺小鸢的:“你要苍吾石做什么?”

    “世上寻觅苍吾石的人,目标都只有一个。”燕三郎轻轻吁出一口气,“满愿。”

    如非为了实现目标,谁会花偌大力气去寻找苍吾石呢?

    “满愿?”贺小鸢开声质疑,“如果这个……苍吾石真有满愿之力,为何卫王不动用它侵略攸国,平息褐军之乱?”

    旁人听了,均觉有理。是啊,苍吾石就在卫王手边。如果它真有满愿的力量,卫国何至于深陷战争泥淖而不可自拔?

    “许是使用方式出了问题。”燕三郎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症结。但”寻找苍吾石“首先是木铃铛派发的任务,他和千岁必须做到,然后才能考虑如何利用它来心想事成。

    “此物,我志在必得。”他斩钉截铁表了态,”有朝一日小王子进入天耀宫,请将此物予我。”

    杜衡在边上补充道:”裕王殿下已经答应了。”说罢,将先前燕三郎救小王子于蛇口的经过说了。

    韩昭仔细听完,点了点头:”我们都无异议。”在他眼里,苍吾石不过是一死物,远不及国内政变重要,拿来当作交易的筹码,有甚不可?

    贺小鸢一直盯着他,这时忽然道:”你下定决心没有?”

    话问得没头没尾,但屋里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韩昭已不再犹豫,对着她沉声道:”如你所愿!”

    “当真?!”贺小鸢一下抠紧了桌沿。她心情激荡,连脸上都泛起一片红晕。

    “我什么时候对你……”韩昭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自己在青苓城内对她的隐瞒,这”撒过谎”三个字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喉结动了动:“我会助裕王殿下匡扶正道,为先王复仇!”

    贺小鸢高兴得险些跳起来。

    她终于策反成功!

    卫**神终于下定决心倒戈卫王,强大的镇北军不日就将挥师北上,攻打盛邑!

    从此至少十年之内,攸国都可以高枕无忧;而她,她也有机会报血海深仇,告慰亲人在天之灵!

    韩昭定定看了她两眼,才转对杜衡道:“今晚就让廖家大小姐和殿下好生睡上一觉。明晨鸡鸣,我们就要上路。”

    “去哪?”

    “回镇北军。”韩昭一字一句,“先回军中,殿下才能安全。其他的,都可以从长计议。”

    无论是小王子、廖红泫还是他自己,身处盛邑周边都是危险重重。只有回到镇北军,他才能一展所长,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贺小鸢轻吸一口气,压下快要沸腾的热血。复仇之路,总要一步一步走。

    “你吃点东西就该休息了,外头有我们。”韩昭还记得她的伤势很重,“明儿一早还得赶路。”

    贺小鸢也不矫情,坐下来就吃。她也是饿得狠了,飞快吃了两个馒头、一大碗白粥,才发现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韩昭坐在桌边,默默看她进食。

    贺小鸢一噎,刚添上的大半碗粥就有些喝不下了:“我脸上长花儿了?”

    韩昭笑了笑:“你比从前厉害了。”她如今行事,每每能让他刮目相看。从前那个追在他后头喊师兄的小姑娘,已经有了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本事。

    “那还用说。”贺小鸢撇了撇嘴,却下意识把馒头撕成小块,秀气细致地放进嘴里,就像廖红泫那样,不再大口大口啃了。“说吧,有什么事?”

第502章 谁能为谁无偿付出

    “如果……”韩昭斟酌了一下语言,“如果我们成功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他说得隐晦,但贺小鸢明白他所说的“成功”是何意。她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想那么远。”

    她在血与火之中待得太久了,都忘了外边儿还有什么景致。

    “到了那时”韩昭喉结动了动,才接着道,“你还恨我么?”

    他的声音很平和。

    贺小鸢端起粥的动作一下子停顿住了。

    是啊,她恨他么?过去那么多年,她想起韩昭都会咬牙切齿,想从他身上撕一块肉下来。可是这份恨意从何而来?

    是十年前的旧怨,还是两年前的国仇?

    再进一步说,如果卫王的统治被推翻,她也为家人报了仇,那么她和韩昭之间还有过不去的坎儿么?

    少年时代的恩怨,放在国家大事面前,微渺得不值一提。

    有时候,自己的怨和自己的嗔,贺小鸢都觉得可笑。

    如果卫、攸两国化干戈为玉帛,她今后要以什么姿态来面对韩昭呢?

    “我不知道。”贺小鸢没找见答案。

    “小鸢儿。”韩昭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我想起你时都会愧疚。”

    贺小鸢咬着箸头,忽然觉得饱了。

    “如能补偿你,我一定尽力而为。”

    韩昭面色诚恳,不过贺小鸢忽然啪地一声丢下碗箸,站了起来:“我吃饱了。”

    站得太急,牵动伤口,她闷哼了一声。

    韩昭下意识来扶,贺小鸢一伸手就格开:“让开,我要去睡觉了。”

    她板着脸去后厢房了。

    韩昭坐在桌边挠了挠头,不知道哪一句话突然惹她生气。

    白猫趴在屋外大榆树的分杈上,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只有愧疚么?呵,男人果然都是榆木脑袋,活该注孤生。

    ……

    第二天天不亮,众人就已起身收拾妥当,由韩昭分配人手:“我们人多,须分组行走才能避过官家耳目,但彼此距离不要超过百丈,方便互相照应。”

    在场有八个人,还不算行踪飘忽的千岁。燕三郎拍胸脯保证没人拦得下她,众人也就不追问她的下落。

    杀掉朴鱼以后,韩昭回想帮助自己铲除影魔的女子,不难推断那就是千岁。对于有本事的人,大家都是比较宽容的。

    “杜衡、廖大小姐和裕王仍为一家人。”这三人住一起久了,早有默契。韩昭转头看向贺小鸢,“你,我,还有燕时初为一家三口。”

    贺小鸢的脸噌地一下红了:“谁要跟你一家!”

    韩昭指了指燕三郎:“你我都可以单独走,燕时初怎么办?依他的年纪,正好在严查通缉之列。”唯有伪装成一家人出行,才最大限度降低别人的怀疑。毕竟这样出门的组合太普遍。

    贺小鸢无话可说,只哼了一声:“我看起来像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

    她今年才二十五岁,的确是旁人口中的老姑娘了,想想就有点忧伤。

    顾吉山在边上插了句嘴:“廖大小姐看起来也不像哪。”

    廖红泫年近三十,但天生丽质,肌肤白皙,看起来也才二十岁出头。不过他这么一提,众人目光都下意识落到廖红泫身上。

    韩昭面色沉静,贺小鸢却是若有所思。

    至于燕三郎,眼神清澄,仿佛什么也没有多想。

    就在这时,行馆的门响了,大伙儿心一下子提起。

    不过意外并没有找上门来,只是护送孙老夫人的韩昭心腹循路赶了回来。

    这人叫谢凛,很是机灵,将孙老夫人送去涂家的另一处郊区别院就回到金田。

    “孙老夫人说,有朝一日要请侯爷对涂家手下留情。”

    韩昭点了点头。孙老夫人在关键时刻将凝心斋借予他们藏身抗敌,他和小王子都欠这位老太太一个好大的人情。她毕竟也是涂家人,想着今后小王子如能成功夺位,涂家能借着这点人情渡过风浪、立身不倒。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还有一个坏消息。”谢凛深吸了口气,“我经过敦平镇,发现那里已在张贴廖家逃犯和、和裕王殿下的画像。画得……”他看了看小王子,“像极了。”

    廖红泫不觉捂着胸口:“他、他们怎样了?”

    她是廖家人,虽然十年前就已经搬离盛邑,但骨子里还为族人担忧。

    韩昭低声道:“廖丞相举事前安排本家四十余人逃离盛邑不算奴仆分批去往不同方向。但据我所知,现在已被抓回了近二十人。你想知道都是谁吗?”

    廖红泫哽咽,却摇了摇头。廖丞相只安排廖家的核心人员撤离,并且多数还很年轻,这才能作为家族的火种延续下去。也即是说,多数都是她相识或者相熟的兄弟姐妹。

    他们被王廷抓回去的下场,她想都不敢去想。

    “侯爷,您、您能不能……”廖红泫这句话只是情之所至脱口而出,但说到这里突然醒悟过来,紧接着呐呐道,“不不,没什么了。”

    她本想问镇北侯,有没有法子救出廖家几位至亲。可是她神智犹存,知道韩昭能潜回金田救小王子和她都是冒着莫大风险。眼下众人自身难保,能不能逃出去还要看天意,她又哪有资格求他再多救几人?

    这世上,谁能要求别人为自己无偿付出呢?

    话虽如此,想到这里她依旧一阵钻心地疼。那是她的祖父和长辈,那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姐妹啊。

    她这么一卡顿,韩昭倒是对她看高了几眼。燕三郎忽然出了声:“廖家在天牢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但卫王忌惮小王子,会留廖家人一命。”

    小王子的母族是廖家。卫王眼下虽还弄不清楚小王子的真假死活,但多半会留下人质,以对后患。

    当然,燕三郎没说出口的是。卫王需要的人质不多,也不知廖家最后能剩下几个活口。

    但这句话对廖红泫来说,就是最后的稻草、莫大的安慰了。

    其实,有时人需要的并不是真相。

    韩昭也明白这一点,向燕三郎赞许地点了点头。这小子,心很细哪。

第503章 男扮女装

    杜衡轻轻拍了拍廖红泫的肩膀,以示抚慰。这动作格外自然,廖大小姐的反应也格外自然,并未觉得突兀和不适。

    小王子在一边瞧着,虽然心有戚戚,但不似廖红泫那么悲伤。他生长于小镇,也没见过几个廖家人,对外祖父一家子不熟。

    不熟就没有感情。

    燕三郎正在研究他脸上表神,小王子目光一转,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两个少年望向彼此的眼神里,都带着探究,只不过燕三郎收敛,而小王子则流露出自己的好奇。

    “好了,说正事。”贺小鸢有些不耐烦,“时间紧迫,我们尽快离开!”

    谢凛摇头:“麻烦就在这里,镇上张贴的画像不仅一份,我从镇头走到镇尾,至少贴了四、五份。每张画像都一模一样,像是同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

    众人心里都打了个突。

    韩昭沉声道:“卫王命人画像,还动用了拓影术。”

    燕三郎知道“拓影术”。古书上并无记载,因为这是近二十年来才出现的一门神通,能将书画内容拓现复刻于纸面。许多异士从未听说过,但连容生出入雅贵,见闻可比一般人强得多了,这种前沿资讯,他总能拿到第一手。

    韩昭三言两语介绍了“拓影术”,而后道:“施展拓影术的材料不少,配制起来很花时间。”因此廖家造反以后,卫王并没有第一时间贴出逃犯的画像,那是没来得及,“我们运气不好,到现在还未冲出盛邑地界。连敦平镇也贴上了画像,那么想来接下去一路上的关哨都会按图严查。”

    廖红泫听得花容失色,下意识抓紧了小王子的肩膀:“那、那怎么办?”

    肩膀被捏疼,小王子皱了皱眉,却没有吭声。

    这一幕,仍被燕三郎看在眼里。

    韩昭没有接话,显然也在思忖。贺小鸢却一个劲儿盯着小王子,直到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她忽然就笑了。

    韩昭没用正眼看她,可是她嘴角才弯起,他立刻就转过头来:“怎么?”

    想起他方才说的”一家三口“,贺小鸢到现在还不敢正视他,目光移到燕三郎脸上才觉得自在些:“我倒有个想法。”

    “说。”他这小师妹最是古灵精怪。

    贺小鸢反去问谢凛:“画像上画的是个男孩儿吧?”

    “啊,是。”谢凛回想一下,“发式、服制都是男孩。”

    “那不就简单了?”贺小鸢一指小王子,“咱们把他扮成小姑娘。”

    众人都是一呆,小王子脸色一下胀红,险些跳起来拒绝:“我不!”

    “为什么不?”贺小鸢笑吟吟地,越想越觉得可行,“官兵都知道自己要拦的是男孩,你扮作女娃子,极可能蒙混过关。”

    “我……”小王子吓坏,吭哧了半天,“堂堂男儿扮作女子,太、太……!”

    太丢人现眼!

    贺小鸢嗤地一下笑出声来:“男儿?你还不是呢。”

    就他这小个子、小细胳膊腿儿,也好叫男人?

    贺小鸢抚着下巴打量他:“我看你长得秀致,扮作女相多半不会招惹疑心。”

    小王子拒绝,但听不到其他人的反应,举目四顾,却见众人都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心道不好,一下抓着廖红泫的手:“那……大姨,我不要扮作女孩!”

    第一个音,念得有点儿怪。

    廖红泫却叹了口气,抚着他的头发道:“好孩子,委屈你了。可是……就这几天吧。”她虽然疼他,却知道贺小鸢的提议其实可行。

    连她都这样说,小王子绝望了。

    最后还是韩昭拍板:“就这么办罢。谢凛,去找两套女装……按照殿下的身形;廖大小姐,你来替他妆扮。抓紧些,我们只有半个时辰。”

    天亮以后,众人分作三组上路;三个时辰后,顺利通过了第一个关卡。

    墙上明明贴着小王子画像,可他本人已经变作了凤眼红唇双丫髻的小姑娘,谢凛还给他找来一套粉色衣裙,头上再顶两朵粉白绢花,明眸善睐,像是含苞待放的小桃花,竟比真的女娃娃还要好看。

    莫说旁人忍笑,就是廖红泫自己都哎呀一声:“真漂亮!”

    小王子的眼里写满委屈。

    不过贺小鸢这办法当真好使,尽管处处严查,但众人南下顺利,很快就离开了盛邑地界。

    反抗无能,小王子慢慢也接受了现实,不过他抓着韩昭要求道:“此事今后谁也不能提起。”

    原本这也是事急从权,一旦传出去,于日后的君王声誉不好。韩昭满口答应:“好,再不会有人提起。”

    他说得斩钉截铁,小王子的自尊心才得到小小弥补。

    ¥¥¥¥¥

    凤崃山的枫叶,不知不觉红透了半边天。

    白沙江下起今年第一场雪的时候,褐军大元帅茅定胜正坐在江畔的驿站里,眺望窗外的雪景,以及

    以及落雪的官道。

    驿站原是官家所设,但凤崃山被褐军占作据点以后,沿途的驿站也变作了褐军所有。

    官道变得冷清,一天到头也没有多少旅客。

    现在,它也是空荡荡地,没有人。

    空山新雪,一派凄清。

    桌上放了坛好酒,没开封的。

    驿站很久无人打理,四处漏风,现在里面只有三个人。

    坐在侧面的贺小鸢看茅定胜呵气成霜,好心问他:“我给你沏壶热茶?”

    茅定胜赶紧道:“不,不必。”鸢姑娘“亲手”沏的茶,哪个有福消受?

    他身后站着一名护卫,腰板挺直,不言不动。

    “他真地会来?”

    茅定胜问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不该这样沉不住气的。

    “会。”贺小鸢表面上云淡风轻,却在暗自腹诽。

    那家伙到底知不知道“守时”两字怎么写?

    她暗骂得最凶的时候,风雪当中似乎隐约冒出两团影子。

    贺小鸢松了口气:“来了。”

    官道上果然奔来两匹大马,马上各坐一人。

    韩昭和燕三郎。

    两骑奔到近前,骑士跳下来,将座骑绑到栓马柱上。

    两人各拴各的,然后一起走进驿站。

第504章 可以伐矣(加更章)

    凭窗而坐的茅定胜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头一动。韩昭么,他自然是认得的,可那个少年不是镇北侯的随从么?

    这么一个动作,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就解读出别的意思。

    抬眼间,两人已经走了进来,就势落坐。

    四人一桌,凑齐了。

    茅定胜微微一哂,同韩昭打了个招呼,又看向燕三郎:“这位是?”

    “这位是燕兄弟,与我们一同离开盛邑。”

    韩昭说到这里,没有再往下介绍。茅定胜目光在燕三郎身后一扫:”箱子里装着什么?”

    少年身后的箱子,在当下的场合很醒目。

    燕三郎不发一语,放下书箱打开盖子。

    于是,在场的五双眼睛都看见里面有一头白猫正蜷着身子呼呼大睡。

    它睡得太香,腹部都在有规律地起伏。

    茅定胜愕然:“猫?”这么重要的场合,小子带只猫来?

    燕三郎抚了抚猫头,但猫儿照睡不误,理都不理他。

    他慢慢合上盖子:“你已经看过了。”

    茅定胜其实也只是随口一问,见到箱子里不是什么古怪武器,就把注意力都放回韩昭身上。

    他也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少年。

    镇北侯!褐军和廷军的最高首领,眼下都坐在这张桌子上了。

    无论战场上打过多少个来回,茅定胜也是头一次与这卫**神坐下面对面,表面上镇定自若,左手却在桌下握成了拳头。

    韩昭即使安坐不动,也能给旁人造成好大压力。

    “打开天窗说亮话。”茅定胜沉声道,“鸢姑娘说,你也要造反?”

    贺小鸢救过童栗,茅定胜就欠她一个人情,这次贺小鸢替韩昭约他私下会面,他思来想去也就同意了,但心底又惊又疑。

    卫国的中流砥柱,居然也要反了?

    “那不叫造反。”韩昭一瞬不瞬盯着他,更正道,“卫王杀父篡国,我们要拨乱返正而已。”

    “你们是当官儿的,道理翻来覆去怎么说都行。”他姥爷的,茅定胜暗骂一句。自己举事叫造反,他们当官的举事就叫拨乱改正了?他昂了昂头,“那你找我作甚?”

    韩昭面色凝重,缓缓吐出两个字:

    “合作。”

    “合作?”茅定胜哈哈大笑,其实贺小鸢代韩昭约他会面时,就简略提过镇北侯的意图了,“我佩服镇北侯你的勇气,只带一个人就敢来见我。”这里可是他的地盘,“只要杀掉你,凤崃山危机自解,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你要是真这么想,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韩昭不慌不忙,“杀了我,褐军还是没有出路。你们永远都是叛军,凤崃山早晚有一天会被廷军打下来。这一点,你心知肚明。”

    茅定胜的笑容渐渐消失。

    韩昭说的,他何尝不知?褐军一路高歌猛进的时候,人人热血沸腾,看似一切都好,人人都有干劲;可是青苓城大败之后,褐军退守凤崃山,问题才凸显出来,那就是

    以后怎么办?

    这支起义军的出路在哪里,这几万人要何去何从?他们是卫人,走不出卫国的疆域。可是一旦战败,祖国哪里还有他们立足之地?

    这不仅是他的烦恼,也是所有褐军高层的迷茫。

    站得越高,看得越远,才知道前路有多么令人绝望。

    最开始他想着自立为王,可是战争进行到现在,茅定胜已经发现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么幼稚。卫国陷于战祸多年,的确动荡,可它根子还没烂掉。卫国还有韩昭这样的军神,王廷在民间还有广大拥趸,这一点从褐军打进中部以后举步维艰就可以看出来了。

    卫国气数未尽,他想从王室手里抢过江山,难,太难了。

    所以褐军今后的出路在哪里,茅定胜、童涣……他们这些人今后的出路在哪里?

    韩昭挑了挑眉:“你听说过梁国的得胜王造反?”

    “当然。”虽然身居南部,可是茅定胜毕竟是大军统帅,对四面八方的消息均有耳闻。听到这个名字,他隐约知道韩昭要说什么了。

    果然韩昭沉声道:“得胜王也曾高歌猛进,剑指国都,后来连吃几次败仗、一蹶不振,慢慢被逼到无路可走,只能流亡国外。”

    一直旁听的燕三郎接口:“直到去年年初,被梁国大将斩于异国。”

    “得胜王麾下许多好手,都投到我这里来。”韩昭轻声道,“他也是王室血统,篡位不成,走投无路,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他说到这里就住了口,只定定望着茅定胜。

    得胜王是王族,尚且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他茅定胜呢?天底下没有攻不破的城,褐军不可能一辈子窝在凤崃山。

    如果形势进一步恶化,他和这支军队又该何去何从?

    “侯爷想要……拨乱返正,总得师出有名罢?”茅定胜也不愧是人杰,压下心头低落,定了定神,“现在不妨直说。”

    韩昭在国内声望虽著,但要是直接起兵反攻都城,只会被国民看作是造反。

    “大义”很重要。对战数月,知己又知彼,茅定胜对镇北侯的心性多少有些了解,这样的人物怎可能手无恁恃就要倒戈?

    占不住名份的亏,褐军已经吃了太多。作为他们对手的镇北侯,又怎么可能轻犯?

    韩昭一字一句道:“裕王殿下还活着,如今也在南方。”

    “裕王……”这个称谓对茅定胜来说有些陌生,他咂了两下,脸色骤变,声音都提高了三度,“前卫王次子?”

    “是。”

    “听说两年前东北春猎时,他跟他父王一起死了,现在怎会突然冒出来?”茅定胜眼里满满都是怀疑,“镇北侯,你该不会是随便找了个孩子来诳骗天下?”

    “我已经验明正身。”韩昭肃然,“你以为,我会犯这种错误?从前认识裕王的臣子很多,我随便找个孩子蒙混,不怕穿帮么?”

    茅定胜不吱声,显然还在消化这个消息。

    韩昭又道:“大卫开国时就立下祖训,萧家要同宗亲睦,兄友弟谦。无端加害手足至亲者,一律与庶民同罪。如今卫王行事,可以讨伐矣。”

第505章 谈成

    卫国立世二百多年,血脉传承的观念深入人心。当今卫王虽有弑父杀弟之嫌,但能够继承江山的法统只有这么一人,臣民也无话可说。

    可是小王子的存活,一下就能打破这个局面,毕竟王廷的臣子都知道老国王对于幼子的喜爱。这些年来,卫王的残暴好战显露无疑,而镇北侯作为常胜将军却深得人心,如果小王子得到镇北侯的全力支持,民意会向他倾斜吗?

    茅定胜想通了眼下的局势,就觉得,几率很大!

    王亲犯法与庶民同罪,放在平时这话也就是听听好玩罢了,三岁小孩都不会当真;但若是裕王与兄长争夺天下时拿这条祖训来鼓动人心,那可不要太好用!

    名正言顺哪。

    他扯动嘴角:“你们反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镇北侯也是官儿,说起来这是王室内部的狗咬狗,关他、关褐军什么事?

    “是你们的机会。”韩昭笑了,“现在与裕王殿下一致对敌,功成之后是要论功行赏的。那时”他身体前倾,“你们也是功臣,少不了封侯拜将。”

    茅定胜不语,目光闪动。

    镇北侯很清楚他们要的是什么,这时给褐军的首领们指一条出路,只要小王子夺位成功,他们也就水涨船高,从此跻身王廷贵族之列。

    这也许是流民草寇所能谋到的最好出路了。并且如今的褐军举起的是反暴政的大旗,如果卫王被拖下王位,褐军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反抗王廷?

    是届时给别人送军功,还是现在自己立军功?茅定胜动心了。

    他沉吟片刻:“首先,我要亲见裕王一面。”眼见为实,韩昭目前仍是他的敌人,不可轻信之,“我这里有人曾经在廷为官,见过裕王本人。”届时可以验证。

    韩昭目光一转,从燕三郎身上扫过。

    后者早就拍开桌上的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这会儿借着低头饮酒的动作点了一下头。

    韩昭这才应了茅定胜:“可以。”

    茅定胜竖起两根手指:“第二个条件,我们三兄弟都想封个王侯来做做。”

    韩昭应得很痛快:“好说。”江山还没打下来,他此时慷的也是他人之慨。

    茅定胜这才吸了口气:“那来说一说,你们到底要怎么反攻?”

    “打了这么多年仗,百姓已经苦不堪言,我们还有外敌,虎视眈眈。“韩昭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贺小鸢,这就是外敌之一。

    贺小鸢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送他一记白眼。韩昭笑了笑,接着道:”最好就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天耀宫。”

    这道理谁不知道?茅定胜眼露怀疑:“卫王能不起疑?”他嗤笑一声,“他能让你痛痛快快带着大军攻去盛邑?”

    天底下的皇帝都是孤家寡人,哪一个没有疑心病?

    “不能。”韩昭眯起了眼,“但若是我凯旋而归,他就非让镇北军北上不可。”

    他一字一句:“班师回朝,都要由晋胜门走入都城,这是卫国传统。”

    茅定胜勃然色变,虎地一下站了起来:“好,好,镇北侯,你把我当傻子耍?你要褐军全员投降?”

    褐军不降,韩昭就要被按在凤崃山继续“平叛”,怎么会有班师回朝的机会?

    他这么一站起,身后的黑衣侍卫就缩手入袖,显然随时可以暴起出击。

    韩昭和燕三郎却一动不动,贺小鸢以手支颐,笑眯眯道:“茅元帅,急什么?这里可是你的地盘!”

    这话说到重点上,茅定胜的躁怒立被安抚。是啊,这里是他的地盘,韩昭开出来的条件,他能应也能拒,大可不必焦虑,反而显得自己沉不住气。

    “或者你们愿被招安?”韩昭早料到他的反应,扬了扬眉,“让我有率军北返的理由。”

    茅定胜嘿嘿冷笑:“说来说去都是你占便宜,我们吃大亏。”

    无论投降还是招安,茅定胜等首脑人物都是要随着韩昭回都的。进了对方大营,就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人身安全哪有保证?

    如果韩昭现在布的是疑兵之计呢,岂非不动一兵一卒就能把褐军高层一网打尽?

    后人知道这段故事,只会笑话他们又傻又蠢。

    韩昭也明白他的顾虑,轻叹一声:“那么就只剩一个下下之策了。”

    茅定胜抱臂看着他,连“说”字都懒得讲了。

    “我要你们拖住廷军。”韩昭低声道,“我带镇北军打回去!”

    茅定胜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这还差不多。”

    青苓城大战之后,追剿褐军的官方力量不独是镇北军了,还有直接听命于王廷的西北军、中南军,韩昭作为一军统帅,要平衡这几支军队之间的关系就很是头疼,毕竟不服他的大有人在。

    这也是卫王的用意,派出直隶军队与镇北军同行,随时监控这支军队的一举一动。可惜的是泰公公废了,否则他能给韩昭本人造成更大阻碍。

    如今韩昭想让镇北军掉头,挥师北上,其他廷军一定不会同意。只要他们拖住镇北军的脚步,卫王就有时间做好应战准备,那么这场夺位的内战恐怕要无休止地打下去,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韩昭满心不愿见到这样的局面,他要的是闪电战。

    对国家来说,亦是长痛不如短痛哪。

    双方又议定了一些细节,韩昭就带上燕三郎别过茅定胜,重新上马往回走了。

    路边人影绰绰,都是埋伏起来的褐军人手。

    韩昭坐在马上目不斜视,后背挺得笔直。

    茅定胜目视他的背影离去,也佩服这人胆气,竟敢两人两骑就深入敌腹,找人家首领谈判。这要谈崩了,他们也别想回去了吧?

    贺小鸢看他神情,大概也猜到他心中所想,不由得抿嘴偷笑。

    她认得的韩昭,文韬武略样样不缺,却非孤勇之辈。尤其在小王子夺位都指望他的重要关头,又怎么会冒此奇险,单身匹马单闯龙潭虎穴?

    她目光转向另一匹马上的矮个子燕三郎。

第506章 又动手脚

    这小家伙透露自己有遁地之能,可收出其不意之效,韩昭才把他带过来。如果形势急转直下,茅定胜铁了心要取韩昭性命,燕三郎就可以带着他溜之大吉。

    谋定了退路,镇北侯看起来才会这样有恃无恐哪。

    茅定胜看向她,哼了一声:“镇北侯面子真大,竟能请动你来做说客。”镇北侯前段时间还在东南前线打攸人呢,现在攸人反而不计前嫌来帮他,这男人可真是有本事。

    贺小鸢笑了,露出齿若编贝:“我可是攸人。你们卫国愿意多起几次内讧,我一定帮忙到底。”最好卫国国力一下子倒退个十几二十年,攸国从此免去一个心腹大患。

    ……

    两人奔出数里才离开褐军势力范围,韩昭放慢马速,问燕三郎:“依你看,茅定胜真能为我们所用?”

    从盛邑返回中部,这一路上他与燕三郎多有接触,印象比起初始已经大有改变。世间异士投奔王侯乃是常态,“英雄不论出身”这句话从来也不是说说而已。但这孩子见识心性远超自己年龄,可谓真正的表里不一。

    “能。”燕三郎不假思索,“卫王不除,他就始终是反贼。再说,他就算想暗计你,也是告发无门。”

    韩昭微微一笑。

    很快,两人就与石从翼会合,在几名护卫簇拥下返营。

    石从翼望着燕三郎哼了一声:“小子,见到茅定胜有没吓得尿裤子啊?”

    韩昭从盛邑回来,身边就多了个毛头小子。权贵周围常有人才出没,大家各取所需,得胜王倒台,其麾下也是有一大批异士来投镇北侯,石从翼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少年才十三岁,居然就能让韩昭带在身边了吗?并且这回去见褐军大统领,是深入虎穴的冒险之举,韩昭为什么只带一个燕时初?

    从前,那是石从翼的位置。

    燕三郎听出他的不服气,淡淡道:“他不如侯爷。”

    话外之意,茅定胜的威势不如镇北侯,他在镇北侯身边待久了,又怎会害怕区区一个褐军大元帅?

    偏偏他是板着脸说出这句话,也没去看韩昭,倒显得他是不经意间脱口而出,反倒令人信服。

    石从翼暗呸一声“马p精”,一转眼看到他后背上的箱子,不由得微怔:“你这箱子,呃,你该不会把、把……”

    话未说完,书箱盖子被顶开,一个白乎乎的猫头钻了出来,环顾左右。

    它第一眼见到就是的石从翼,然后视若无睹,去眺望别的景致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石从翼好似从它那双鸳鸯眼里看到了一丝不屑。

    不过猫儿看人从来没有第二种眼神,石从翼挠了挠头,难以置信:“你带着猫去见茅定胜了?!”

    好么,侯爷带着这小子,这小子带着猫。他连个猫的座次都没捞着……

    慢着,他为什么要拿自己跟一只猫比啊?

    “嗯。”

    “为什么?”

    燕三郎的回答,言简意赅:“放营里没人带。”

    石从翼为这答案绝倒。

    可燕三郎说的是实话。他跟着韩昭从盛邑回来、初进镇北军大营,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满满的好奇和揣测。韩昭往返盛邑是机密,知情者寥寥,对外也只说燕三郎是经人举荐过来的,偏又时常喊他去议事,这么一来,营里人想不注意到这个十三岁的少年都难。

    尤其他走哪儿都要随着带一只惹眼的长毛白猫,不知多少将士看见他每天都把猫儿打理得一丝不苟。这可是军营哪,大活人都没能天天洗澡!

    于是有人就想偷走白猫,给这又臭屁又作秀的小鬼一个教训。

    结果自不必说,这人当天夜里就疯了,胡话连篇还满地打滚,连啃了好几天的泥巴才逐渐清醒。

    所以燕三郎确实不放心,要是把白猫留在军营,那帮**子大概会偷去吃掉罢?

    当然石从翼听见了又是另一番滋味,至少侯爷也没反对,就这么任臭小子胡来!

    韩昭也正好向他望过来:“怎么了?”

    石从翼赶紧将思绪拉了回来:“东南边传消息过来了。王上虽然下令从攸国撤军,但是攸国人不干,说你们卫人想打就想,想撤就撤,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于是发兵死缠烂打。至发消息为止,司明溢的大军还走不回国境。”

    他说得眉飞色舞,可是韩昭却长长叹了口气。

    石从翼大奇:“这不好吗,攸人替我们把司明溢给拖在东南前线了。”

    卫国派去侵占攸国的,当然是精兵强将。现在攸人把他们死死按在边境线上,镇北军北上的阻力至少减弱了一半!

    “打仗难免要死人。那也是卫国的子弟兵,本不该虚耗在一场无谓之战上。”韩昭面色沉重,“既然攸人已经出手,我们尽快北上。”

    内战最伤国力,他要速战速决!

    石从翼欲言又止,韩昭笑骂一声:“有话快说!”

    “又一批物资到了。军需官方才来找我,说中南军人数比我们少,拿到的粮草和冬衣又比我们多,并且还有两千多双厚底新靴。”

    寒冬将至,凤崃山的冬天比中北部地区更冷,吃不饱、穿不暖,对士气会是好大打击。何况物资配给这种事,一向是不患贫而患不均。明明几支军队都在一起剿匪,配给镇北军的物资就是不如友军。

    石从翼又补充一句:“这是第三回了。”

    “一点伎俩罢了。”卫王有意在几支军队当中制造罅隙,以防他们变作铁桶一块。韩昭摇头轻笑,“他们也真看得起我。”

    树大招风,并不是所有将领都服他的。至少中北军的统兵大将历来就跟他不太对付。卫王的担心实是有些过了。

    燕三郎轻声道:“王上既然在青苓城大捷后降下赏赐,就不该再动这种手脚。”

    卫王那时奖赏镇北侯,意在安抚,不想令他再生贰心。这本是个极好的、修复君臣关系的机会,结果这才隔了几个月卫王就故态重发,又想着要压住镇北军。

第507章 小王子送饭(加更章)

    当然现在对攸侵略已经中止,卫王大概觉得自己能缓上一口气了,不须再刻意安抚镇北侯。

    说到底,卫王心底对韩昭的忌惮,已经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厌恶。

    在燕三郎看来,卫王这么干,不仅先前的赏赐都做了无用功,也将韩昭彻底推到了卫王的对立面去。国君在战争时期尚且要处处为难他,那么等到战争结束以后呢?

    镇北侯能有什么好下场?

    韩昭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看出来了。”

    他的神态平和,显然对卫王已经不抱幻想,只是有些惊讶,这孩子才十三岁,就能把时局和人心揣摩得这样清楚,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这会儿快到冬天了,卫王却连下几道命令,把军队死死摁在凤崃山,让他们抓紧讨逆,给的物资又不够。上位者的忌惮之意,实是有些明显了。

    石从翼低低骂了一声才道:“运去中北军的物资还在路上呢,从前两回来看,最是丰富不过。”中北军的大营距离镇北军还有一段距离,“要不我派人假扮褐军,把物资给抢过来?”

    他一向异想天开,韩昭张了张口,还没训他“胡来”,燕三郎已经接口赞了一句:“好办法!”

    韩昭目光一阵闪烁,居然也道了声:“嗯,可行。”

    石从翼反而呆住了。他也就张嘴那么一说,哪晓得两人均表赞同?“真、真可以?”

    “抢物资是个好主意。”韩昭笑道,“但不须我们假扮。”伸手往凤崃山主峰的方向一指。“这种风险,我们不背。”

    大山里,有的是人手。

    回到军营,韩昭自去忙碌,燕三郎则是缓步走回住处,逗猫、看书、练功。

    昔日他一同护送小王子回到南方,韩昭就请他留在军中,一切军需按将领规格提供。是以他有一顶帐篷可以独住,并且驻营期间每日都有热水可用,就连饭食都比普通士兵多两块肉。

    但千岁一直抱怨,军队的伙食营养太差,要燕三郎想方设法加餐。

    虽然她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神情,但燕三郎怀疑,还是千岁大人自己吃不惯粗茶淡饭。

    他从入定状态退出时,天已经黑了。远处传来饭菜的香气,虽然油腥味儿很重,但足够安慰辘辘饥肠了。

    燕三郎站起,正要出去取饭,外头却有访客到来,轻声唤道:“三郎可在?”

    小王子来了。

    燕三郎出迎,见他精神奕奕,手里还提着一个红漆食盒。

    小王子萧宓自逃离险境之后,面色日渐红润,也有了笑容。同行十多天,他和燕三郎年龄相近,比起镇北侯、贺小鸢和杜衡等人,两个少年无疑更有共同话语。

    这么一来二去,两人也混熟了。

    炉上的水不够热,燕三郎随手就加炭,也不往外走了:“你怎么来了?”

    小王子拍拍食盒:“礼尚往来。前几天吃了你的肉脯果干,今天算是回礼。”

    那盒子有点大,并非密封,燕三郎已经嗅到香气了,却还要问:“是什么好吃的?”

    萧宓指了指烧水的炉子:“水烧开了再揭,不然一揭就凉了。”左顾右盼,没见着那人,心里有些失望,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

    恰在此时,帐帘一掀,红影幢幢,千岁走了进来,瑶鼻轻嗅:“好香,是什么好吃的?”

    她问的话,和燕三郎如出一辙。

    萧宓眼睛一下就亮了:“千岁。”

    千岁发尾犹湿,显然刚浣发而回。她虽然有自洁的神通,却更喜欢流水漫过发丝的感觉。

    这儿离水边也就是二十丈远,初冬时节水面还未结冰,但已通凉刺骨,寻常女子哪能这样直接入水洗澡?便是千岁,也是两颊晕红,偏偏一双凤眼也是湿漉漉地,盈润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萧宓看到她,就想起方才站在帐外看见的晚霞,瑰丽不可方物。

    她刚在桌边坐下,两个少年就闻到一点幽香。萧宓低声问:“栀子花?”

    “不错啊,鼻子很灵光。”千岁瞪了燕三郎一眼,这家伙还自诩辨药能耐,怎么从来闻不出她用了什么香气?

    燕三郎拿茶叶,根本没注意她的眼神。萧宓却笑吟吟道:“我、我大姨也喜欢,她有一盒脂粉就是栀子花香。”

    “哦。”千岁脸上笑容立刻淡了。和廖红泫有同样的爱好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那女人到现在还处处提防她,也不知怕个什么劲儿。

    “饿了。”她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

    水也快烧开了,萧宓轻揭盒盖,从里面取出一只大木盘子。

    盘子上,卧着几块金红色的烤肉。

    这东西才搬出来,浓郁的肉脂香气就溢满整个帐篷,三人还能看见油水沁出来,掉落在底盘。千岁深吸一口气:“唔,迷迭香?”

    也不知她从哪里变出一把小银刀,一下扎在烤肉表面。“嗤”地一声,表层酥皮被划开,袅袅烟气飘了上来。

    这火候,真是恰到好处。

    第一块,燕三郎切给千岁,第二块给了小王子,然后才轮到他自己。入口脂香浓郁,表皮弹牙,内里软嫩,明明有些筋膜,却事先就被划散,因此吃在嘴里只有劲道。

    这么好的肉,蘸料只有最简单的盐巴和味椒,就能将鲜味儿提到极致。

    千岁吃了两口就知道了:“鹿肉。”

    “杜叔今日进山,猎到一头大鹿,我们三个人哪里吃得完?”萧宓看向千岁,“这是最好的肋条,杜叔叔的手艺好,一定要送来给你们尝尝。”

    燕三郎点头:“确是火候拿捏得正好。”但他心底明白,送鹿肉必是小王子的主意,否则拿食盒过来的就是杜衡或者廖红泫自己了。

    谁敢让未来的国君送吃的?

    大口吃肉才过瘾。千岁姿势虽然优雅,但速度着实不慢,转眼间已经吃掉四块鹿肉,是燕三郎和萧宓相加的总和。

    盘里只剩两小块了,她这才收手,却还意犹未尽地舐了舐银刀的刀锋,半眯起眼。

    嫣红的唇舌,雪亮的刀锋。

    这动作像极了白猫舐爪,燕三郎视若无睹,萧宓却看得一呆,因此千岁的下一句话就没有听清。

    他愣神了。

第508章 她是我拣来的

    “什么?”

    “我说。”千岁皱起秀眉,“杜衡还有这样的手艺哪?”

    “是啊。”萧宓不假思索道,“杜叔叔原本只会做些野味,这些年才越发了得。”

    “原来如此。”千岁目光流转,看了燕三郎一眼,见这小子同样眼神闪烁,不由得掩口笑道,“你可做好准备了?”

    “什么准备?”萧宓这才回过神来。

    “登上王位的准备。”千岁以手支颐看着他,“韩昭要替你把卫王拉下宝座,给你腾出位置呢。”

    小少年紧紧抿唇,千岁敏锐的耳力都能听到他心跳加快了两拍。

    过了几息,萧宓才低声道:“准备好了。”

    “听起来好像没甚底气呢。”

    千岁笑得漫不经心,萧宓心里却是一凛,当下提高音量:“我准备好了!”

    她摇了摇头:”跟我们说有甚用?今后,你要和朝堂上那些大臣去说。”

    萧宓望着她,目光明亮:“此事过后,你们、你们会留在盛邑吗?”

    千岁下意识看向木铃铛。

    下一步要去往何方,她说了不算,这东西才是关键。

    萧宓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燕三郎,满脸希冀:“如果届时我还有命在,三郎,你们留在盛邑好不好?”

    燕三郎喝了一口茶水,解去口中的油腻:“为何?”

    “我在盛邑实在没甚朋友。”萧宓叹了口气,愁眉苦脸,“今后,恐怕身边也是居心叵测者居多。”

    经此事变,如果他能活下来,多半可以加冕为王。到得那时,围在他身边的人有多少真心?

    千岁嗤地一笑:“我俩就不是居心叵测喽?”

    萧宓正色道:“至少三郎救过我的命,我信任他。”

    千岁笑而不语。这小子毕竟太嫩,不知道过命的交情有时候也会要命。

    燕三郎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你不想加冕?“

    ”我……“萧宓脸上露出不豫之色,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也不知道。“统御一个国家,这责任太重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担负。

    ”那就别干。“

    “……”这是说不干就能撂挑子吗?萧宓知道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不干也得干。

    他期期艾艾:“恐怕,不行。”

    “不行就别乱想。”燕三郎给自己倒了杯茶。

    萧宓看看他,再看看千岁,终是问出那个盘桓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你俩是怎么相识的?”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他看不懂。并且不止是他,镇北侯和鸢姑娘好像也看不懂,并且就此反复讨论过多次。

    千岁撇了撇嘴,燕三郎看她一眼:“她是我拣来的。”

    “啊?”萧宓愕然。

    “喂,你会不会说话?”千岁怒目相对,“那叫‘请’!我是你请来的!”

    燕三郎很干脆地一摊手:“嗯,你说了算。”

    萧宓没听懂,但心里很羡慕。

    两人又聊了片刻,他就站了起来:“你们明天还要赶路罢?早点睡。”

    燕三郎将他送到廖红泫帐外。

    等他走回来时,千岁正在帐里自斟自饮,见他板着脸,不由得奇道:“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不妨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燕三郎自行拿了个杯子凑近,千岁刚替他斟满,他就一饮而尽。

    嘿,啥时候这小子喝酒也能这么豪爽就好了,别再温吞得像个老太太。她挑了挑眉,就听燕三郎道:“我们的小王子,似乎有些内向腼腆。”

    这话里的深意,千岁一听就懂。她抚了抚下巴:“人遭遇大灾大难、生离死别,性情有时会变嘛。”

    燕三郎看了她一眼:“是么?”

    ”我胡说的。人在危急关头,才越容易曝露本性。“千岁笑道,“你担心,他过不去廷臣那一关?”

    燕三郎承认:“有点。”在廷为官的,都是多少年的老油子。面对他们,萧宓还太嫩了。

    “这你就不懂了。”千岁缓缓啜了一口茶水。韩昭严禁军队在战时饮酒,所以燕三郎这里也只有水和茶叶,没有美酒。“有韩昭扶持,只要卫王死了,他就能坐得稳。”

    燕三郎若有所思。

    灯下看美人,微黄的光晕只映亮了半边脸,凤眸红唇,肤若脂玉,竟找不出半点瑕疵,那样惊人的美被勾勒得更加立体。

    可是另半边脸却掩在黑暗里,只有眸光微闪。

    千岁斜睨他一眼,那目光可称摄魂夺魄,不过燕三郎见得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作甚这样看我?”

    燕三郎沉默几息,才低声道:“小王子于你有亲近之意。”这一路上,萧宓总是有意无意来寻他说话,但目光最后总会落到千岁身上。

    走了十来天,同行的人都看出这个神秘的红衣女郎虽然行踪飘忽,但跟定了燕三郎。他在,她就在。

    韩昭、贺小鸢何等聪明,他们口中不说,但千岁料想他们已经有所揣度。

    “呵。”她轻笑一声,“你才看出来?”这一路上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别人可不像你。”

    “我?”他怎么了?

    “眼瞎。”这两字拖得千回百转,千岁看他的眼神有深深怨尤。从两人初遇,这小子就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不是眼瞎是什么?

    同是十二岁的少年,萧宓的审美才算正常好么?这个年纪的男孩,已经很清楚什么叫做“好看”、“漂亮”,什么叫做“有好感”。

    燕三郎站起来,将桌面餐盘收拾一番,又去洗漱,而后就爬到自己的行军床上,闭起了眼。

    千岁戳了戳他的肩膀:”今天这么早睡?“

    “嗯。”他转了个身,面朝内,只留了个背影给她,“晚安。”

    千岁只觉莫名其妙。突然就说不得了?平时她损他可不止是“眼瞎”这么轻描淡写的俩字,也没见他当回事啊。

    不过她才懒得理他哩,哼了一声,背着手就出去了。

    燕三郎闭着眼,想着她在盛邑提过的要求。她说,想让木铃铛易主为萧宓。

    呵,想得美!

    走出帐外,千岁没迈出两步就觉面颊一凉,有物自天上飘落,扬扬洒洒。

    下雪了。

    今年第一场雪,比往年更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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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叱咤风云冷血无情的千岁大人,一朝沦为小叫花的精神导师。不行,她请求换人!她还有远大前程,她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大魔王娇养指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魔王娇养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