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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大魔王娇养指南txt下载     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89章 背后坏话当面听

    泰公公打了个嗝,发现咽喉里浮起淡淡的腥气,心中打鼓:“十五日后,你会给我解药?”

    “如果巨木健在,你会拿到解药的。”

    泰公公尝试与他讲道理:“某家信誉极好,从不出尔反尔。你将解药给我,我绝不追究,还可以赠你一世富贵!”

    他絮絮叨叨几句,千岁忽然道:“来消息了。”

    燕三郎不耐烦听泰公公唠叨,随手取麻团塞住了他的嘴。

    千岁取出诡面巢母蛛置于手背,轻拍两下。

    于是,它就传出了人声。

    有个男子肃声道:“侯爷,贼人的要求万不能同意!西撤二十里,那即是将西部平原拱手相让,也让过去半年里十几万兄弟的努力都白费了。”

    贼人的要求?西撤二十里?

    燕三郎下意识和千岁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里的愕然。

    他们什么时候提出过这种要求了?

    千岁眯起眼,以燕三郎才能听见的声线道:“好家伙,假传旨意哪!一定是方才那几个黑衣人干的。”

    己方只要娑罗木活着就好。至于战争什么走向,关他二人p事啊?他们怎么会多此一举?

    她顿了一下:“为首那个女人,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唔?”

    “她身上有淡淡的药香,瞒不过我。”

    燕三郎扯下泰公公嘴上的布:“说话这人是谁,你知道吗?”

    泰公公不敢不答:“是韩昭麾下的将领,也是他的死忠,石从翼。”

    他突然听见石从翼的声音,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发觉这大概是什么传音的神通,紧接着就被石从翼的话搅得心乱如麻。

    绑匪方才不是说过,保住大树他就有命在?可为什么石从翼要扯出什么大军西撤二十里的条件?

    眼前这不知来历的绑匪,难道是两边提要求?

    他忍不住求证:“方才说定的条件有效吗?只要我保住神木就可以回去吧?”

    这时诡面巢母蛛又传出人声,千岁嫌他吵,抓起布团又塞回他嘴里去:“是不是继续生效,就要看我心情!”

    这女人说话还能算话了吗?泰公公一呆,随后惶急得胸闷气短。

    他心知肚明,如果绑匪提出了卫军西撤二十里的要求,那自己恐怕是性命堪忧!可是嘴被堵上,他又没法子求情。

    这时,石从翼把声音压得更低:“一个太监而已,对方爱杀就杀,怎可影响军略?如果将西部平原拱手相让,您要怎么跟王上交代?”

    韩昭已有计较,拍了拍他的肩膀:“娑罗城至关重要,莫说二十里,就是半步都不能退!泰公公能平安救回最好,如若不能”他顿了一顿,“王上必定也能理解。”

    娑罗城扼守山地要塞,如果拱手让出,那就是把敌人重新放进大平原。卫人先前大半年的努力就全打了水漂。一个太监的性命,对比战争胜负的走向,韩昭知道这回该怎么选。

    泰公公字字都听在耳里,目眦尽裂。

    好个镇北侯,半分都不曾犹豫就打算把他给牺牲了!

    何狠毒至此?

    他耳听石从翼又道:“那个太监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对军机一窍不通,来这里也是瞎嚷嚷、瞎指挥,还耽误战斗。死在外头最好,省心省事!”

    泰公公气得胸膛一阵起伏。

    “这事儿我也有错,给他安排的守卫力量不足。”韩昭心里也微微有些懊恼。他前脚刚安排泰公公宿在民宅,泰公公后脚就被劫了,这就是他韩昭的锅,盖不到别人身上去。他口里说着卫王不会苛责,但韩昭心底清楚,如果泰公公出了事,卫王一定会给他记下这笔账。

    可是,他一个人的麻烦和西南战场的胜负,根本没有可比性。如果泰公公寻不到,那么他只能做出丢卒保车的决定。

    “放心,孰轻孰重,我自会权衡。”

    如果他不是那么托大,认为泰公公初来乍到没人会对他下手,如果他给泰公公安排更严密的护卫,也许这次意外就不会发生。

    不过,一味地苛责自己是上位者最不该做的事。这念头也只是在韩昭心里一闪而过,他就拿定了主意。

    饶是韩昭,此刻也有些心烦意乱,他把字条捏在手里,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几步,忽然问:“这字条是谁发现的?”

    这问题,从前线跟过来的石从翼可答不上,只能唤来杨校尉。

    “绑匪抓走泰公公后,我派人进来灭火,而后发现的字条。”

    “谁发现的?”韩昭问得很具体,“是哪一个兵?”

    “是……”杨校尉张了张口,答不上来。那时现场一片混乱,兵丁服饰相同,他哪在意是谁递过来的?只能依稀记得,那兵低着头双手奉上字条,说了句:“炕上发现此物!”

    韩昭眯起眼:“你记不得了?”

    杨校尉呐呐。

    韩昭指着泰公公的炕席:“炕上着火,你手下泼水灭火。现在你再看这字条,可有被打湿的痕迹?”

    不用看,杨校尉也知道没有。他脸色一下大变,跪了下去:“末将失误,请侯爷责罚!”

    炕上都湿了,字条子没湿,原因只有一个:它根本不是从炕上被拣起来的,而是绑匪直接交到了杨校尉手里!

    换言之,他和绑匪近在咫尺,还对过话,却没将对方认出来!

    这可是重大失误,杨校尉后背上都冒出了冷汗。

    韩昭蹙眉挥手:“先记着,择日再罚。”他现在哪有心思罚人,“屋里屋外重搜一遍,别再漏过线索!”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护卫,“别站着,你们也去帮忙。”

    “是!”

    韩昭拿出字条又看了几眼,这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间写就。如果绑匪事先就谋划抓捕泰公公,为什么不好好写字?倒像很赶时间似地。

    这字迹,韩昭越看越觉得眼熟。

    火已经熄灭,屋中多处烧焦烧坏,焦香袅袅。卫兵问过目击者,这是好几个蒙面黑衣人所为,他们还见到昏迷不醒的监军大人被一个小个子提在手里,仿佛拎着行囊一般。

第390章 您认得它的主人?

    山风强劲,韩昭赶到时,这屋里原有的气味儿已经消散了大半,他嗅不到药香,手下人也未找见什么有用的线索,除了屋内的墙面上留下打斗的痕迹。

    “他们的目标既然是泰公公,为什么抓到人以后还要放火?”韩昭抚着墙面的划痕。这是兵刃留下的,尖而细,有一组更是三道同时出现。看在他这样经验丰富的战将眼里,立刻就能辨出此人用的多半是细剑,或者……

    他心底隐隐有个念头。

    “我问过这家主人,腾出屋子之前,这墙上没有划痕。”尽管知道痕迹很新,石从翼也仍去做了这项调查。

    “绑匪跟人动手了?”韩昭自言自语,“不会是泰公公,也不会是他的随从太监。我们的守卫倒在门外,划痕却在屋内的墙上。”

    石从翼也觉得古怪:“您的意思,屋里还有第三伙人?”

    “恐怕是的,否则绑匪和谁动手,屋子又怎么会着火?”既然是来偷,哦不,是来绑人的,绑匪行事肯定越隐秘越好,要知道二百丈外就是军营,他们怎会大张旗鼓?那不是给自己找危险吗?

    这时有卫兵在垮掉的墙壁外搜查线索,翻动了两块土砖。韩昭就听见“嗡嗡”几声,而后这卫兵就惊呼一声,声音里透着痛楚!

    韩昭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掰开他捂脸的手指。

    一只甲虫紧紧巴住面颊,一缕鲜血已经顺势流到脖子上。

    好凶狠的虫子!

    跟在后头的石从翼也看到了,脸色微变。卫兵着急扒拉虫子,韩昭却一把按住的手,厉声道:“别扯,不然扯掉你一大块肉!”

    说罢,他伸出食指,在甲虫尾翼上轻按三下。

    这甲虫立刻松了口,振动翅膀就要往外飞走。

    旁人这才看清,甲虫的模样非常古怪,口器像三排铡刀,前爪如如折叠镰刀,也难怪一上脸就毁容。

    这么个小东西,却长着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它正要飞走,韩昭伸手一挟,把它两片翅盖夹住,又快又准。

    甲虫拼命挣扎,怎奈自己脖子太短,扭头也够不着背部,咬不着敌人。韩昭转头对石从翼道:“取千灵蛛丝来。”

    这蛛丝轻若无物,拿在手里就能随风飘起。石从翼看懂他的示意,将细丝系在甲虫的后颈上,再扯了扯,确认牢固。

    韩昭不语,面色凝重,一下放开了甲虫。

    它一下飞了出去。

    韩昭手握丝线,尽量放长,而后对近卫道:“都退下。”

    石从翼紧张道:“侯爷,您……”

    “都退下。”

    “那我陪您去!”石从翼陪着韩昭追了上去。

    所有护卫站在原地,其中一人后领上,静静伏着一只小蜘蛛。

    不过甲虫只飞出去二百余丈,就慢悠悠地落到了树枝上,不动弹了。

    石从翼等了好一会儿,见韩昭还是不急不躁:“您是想让它领路?这东西,会不会歇菜了?”他没见过这个品种的甲虫,哪知道它有没有信鸽的认路功能?

    “不会。它一定要回去找饲主。”韩昭的脸色不好看,“它接受的训练就是这般。”

    侯爷还知道这甲虫受过什么训练?石从翼讶然:“您认得它的主人?”

    韩昭抿了抿唇,不吭声了。

    石从翼也没有再问。

    又等上了大半个时辰,这甲虫才慢悠悠地起飞。外头天太冷了,它想回去温暖的巢。

    韩昭松口气,抖抖身上的雪花追了过去。

    是夜,知情人通宵难眠。

    到丑时末,外出搜查的各路人马都传讯回来:

    没搜到泰公公,甚至也未搜到可疑人员。

    ¥¥¥¥¥

    曲云河被两个大汉蒙眼缚手,带去娑罗城南郊的一片木场。

    守林人的小屋就立在林地边缘,远离官道。

    木场在冬季停工,巨大的圆木堆成了小山,此时早就覆满了积雪。

    但这里并非悄无一人。

    曲云河吹了一路的寒风,忽闻吱呀一声门开,然后就觉出扑面而来的温暖。

    “香水堂被查封,这人紧接着就出现了,在那附近诡诡祟祟。”他身后的大汉道,“这人不好抓,把老五肋骨都打断两根,是个狠角色。”

    “没问出什么来?”有个女声接口,曲云河听着耳熟。

    “没,他嘴也严实,我们就把他带过来了。”另一个汉子道,“特地多绕了几个圈子,后头没人跟上。”

    紧接着蒙眼布条被摘下,曲云河首先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小木屋中,屋角的塘火跳动,把屋里人的面庞都映出了红晕。

    前方有三人,算上他身后的两人,对方一共有五人在屋里。曲云河咽了一下口水,问眼前人:“东家为什么抓我?”

    是的,最前方坐着的那人面具遮了半脸,正是下午在香水堂二楼见过的女东家。时隔不到几个时辰,双方又见面了,只不过女东家这回的待客方式有些粗暴。

    炉火掩映下,女东家的嘴角似笑非笑:“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个外乡客。”曲云河镇定道,“下午说的每个字都是实话。”

    “你前脚刚走,官兵后脚就来查抄我的香水堂。”女东家的笑容敛去,“天底下有这种巧事?”

    “既然叫做凑巧,那想来是有的。”

    曲云河话音刚落,边上的汉子就狠狠一拳砸向他肋下。这小子刚才打断他弟弟肋骨,现在他要再找回一记。

    结果曲云河突然抬手,“啪”一声将他拳头捏在掌心,而后用力一拧!

    这一下分筋错骨,汉子歪过半身难忍剧痛,哀嚎出声。

    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这厮原被好端端反绑双手,竟然不声不响就能挣脱?

    女东家目光一闪,明晃晃的手叉就递了过去。这叉子长度不过两掌,但有三股,中间一股最长,如放大的银针,被刺中了就是穿颅而过。

    哪怕曲云河的身躯与人类不同,这会儿也不敢托大,将抓在手里的大汉扯到自己身前当挡箭牌,自己疾退两步,轻喝一声:“住手!”

    女东家自然不会把手下人的眼珠子打爆,这时收叉立定,侧了侧头:“奸细真是杀也杀不完,我刚刚才处决了一个,你就冒出来了。”

第391章 这么巧,又见面了

    曝露香水堂的内奸,方才被她找出来杀了,眼前这个莫不也是?

    手下人很自觉将曲云河围在中间。

    曲云河再一次满面诚挚:“我们只要特许证而已,对你和官兵之间的过节不感兴趣。”他向外一指,“否则现在这里已经被包围了。”

    女东家看着他,总觉得他这时的神情和某个人很像,声调微微放软:“跟在你身边的男孩呢,去了哪里?”

    曲云河想也不想:“夜深人静,孩子当然睡觉了。”

    那孩子明明有功底在身。不过他年纪小,女东家并不太在意,这时就意味深长道:“我怎不知附近能弄到攒金粉?”她作为地头蛇都不知道的事,这几个外乡人反而晓得么?

    曲云河抓出一只羊皮囊,丢在屋里唯一的桌子上:“喏,你看看?”

    女东家将信将疑,打开皮囊嗅了两下,面色一变:“你从哪里弄来?”这可不是攒金粉,而是攒金树汁!

    粉和汁的区别很大。

    女东家想过,卫人或许冒险拿攒金粉来套路她,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么。可是攒金树汁被采集下来,很快就会变质腐坏,这一囊树汁非常新鲜,显然离开树干不久。

    卫人不可能千里迢迢从天耀宫采集树汁,再带到这里来。

    所以,这攒金树汁还真是从附近收集来的?

    “这就是我的事了。”曲云河耸了耸肩,“做三个特许令,这些树汁够用么?另外,我们之间的误会澄清了吧?”

    这人弄来攒金树汁,就说明他真地急需特许令。这也能从旁佐证,他和那少年真地没有卫人身份,至少不能随意行走卫境。

    这时,外头又闯进一人,对女东家道:“没人跟来。”

    他是留在外头的暗哨,专帮返回的兄弟们看管身后。

    女东家面色稍霁,掂了掂羊皮囊:“每两斤攒金汁最多提取半两粉末。要做三枚特许令,这囊还差了一点儿。”

    若说不够,这人只能再回去采集,她就可以跟踪而去。

    哪知曲云河眼也不眨,又掏出一只胀鼓鼓的羊皮囊:“现在呢?”

    女东家笑了。她才说了“差一点儿”,言犹在耳,也不好反悔:“够了。制作也要花点时间。两天以后,你再来这里取特许令,届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曲云河摇头:“这样不妥。”

    “怎么?”

    “你们被官兵围追堵截,万一到时来不了呢?我要与你们同行。”曲云河目光微动,“再说了,我怎不知两囊树汁只能提炼出三四两粉末?东家,合格的生意人可不会贪墨客人的原料。”

    从前靖国王宫也使用攒金粉,他看过别人提炼不下十次,怎不清楚女东家要黑他原料?攒金树汁不难弄到,但他也不喜欢被人当作傻子耍。

    最关键是,眼前这几个都被官兵通缉,显然不是什么好路数。

    “嗯”女东家却拖长了语调,“此言有理。那么,你就留下来吧。”

    她突然这么痛快,曲云河正要说话,脸色突然大变,顺手召出银枪,朝身后的汉子掷了过去。

    这一下凛凛生风,那人不敢硬接,侧身闪过。

    只听咣当一响,整面窗户都被这一枪击碎。

    外头的寒风顿时扑进来呼啸。

    曲云河咬牙道:“卑鄙,竟然下毒!”

    他已觉出有些不对了。这女人,一言不合就放毒吗?屋里密闭,正适合毒物扩散。

    他这副身躯大异于常人,都能体会到这毒好生厉害,身周的罡气居然都没能阻隔。念头还未转完,眼前金光闪动,不知哪里来的小虫扑过来啃咬。

    女东家微微一笑:“想留下来,可不能趾高气昂。”

    曲云河勉力道:“你们到底是谁!”

    女东家不答,似是对自己的手段甚是笃定,转头对手下道:“拿下带走,此地不可久留。”小心无大错,尤其在官兵围捕自己的时候。

    曲云河躲开身后人的抓捕:“追捕你们的是卫兵,你们是攸国的奸细!”

    娑罗城离前线太近,只有区区几里,理所当然变成军队的后勤城池。打仗期间一切为战争服务,官署这时哪抽得出手去管本城的地下势力?

    况且曲云河在城里走了半天、小心观察,也能辩识出沙罗城本地官兵和卫人军队在服制上的不同。抓捕女东家的是卫人军队,而非本地官署!

    这种时候,什么人能劳驾军队出动?那当然只有死对头派进城的奸细了。

    女东家正要转身,闻声顿住脚步,眼中绽出杀气:“你自己找死。”正要对手下说句“做了他”,却见他望着她,脸上乍露惊骇之色。

    他的目光,直勾勾看向她的

    后方!

    女东家立知有异,向前一个箭步蹿出,才回身一手叉刺了过去。

    身后仿佛有个人影,还未被刺中就化成一缕红烟,如影随形附至,要缠到她身上去。

    这东西,好眼熟哪。

    女东家疾退,紧接着眼角余光瞥见门边无声无息多了一道身影,矮瘦,但是眼熟。

    这人刚出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一名大汉。后者方有所觉,转过半身,就被他抵住了咽喉。

    快得惊人。

    曲云河也突然站直,一拳直劈另一名护卫的面门。后者伸手要挡,却被他的银枪刺穿肩膀,“夺”一声钉在墙上。

    一转眼,曲云河就生龙活虎了。

    女东家心头灵光闪过,瞳孔骤缩:“是你们!”

    “这么巧?”燕三郎也冲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到一个时辰又见面了。”

    他和千岁商议过后,就把泰公公绑在小世界里,自己出来支援曲云河了。正巧,两件大事可以一起办掉。

    无论是猫还是千岁,嗅觉都是惊人的灵敏:

    女东家身上的药香,和劫杀泰公公的蒙面女如出一辙。

    这两位,大概率是同一个人!

    这女人也真是胆大妄为,明明泰公公是被燕三郎劫走,她却不想无功而返,反而趁机留下来,借着烟雾四起的掩护,伪装成卫兵重新潜入民房,在那里留下字条,公布了自己的诉求。

第392章 交易

    或许在她想来,燕三郎等人既然劫走泰公公,这大太监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回来了,干脆她就利用起来,尝试着逼迫卫人退兵。

    如果意外奏效,那就叫空手套白狼,大功告成!

    千岁想通这一点,就气得要命。从来都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儿,今回居然被人不声不响地利用了一把?

    不行,这口气她一定要出!

    更重要的是,她接下去要办的事务,正好也着落在女东家身上不是嘛?

    那就新旧业务一并清理了吧。

    女东家转眼镇定,抠住他说出来的“一个时辰”,明白他也认出了自己。原本她还想着,曲云河的同伴、下午在香水堂出现的小家伙,莫不是看曲云河不支,跑去搬救兵了?看来她想错了,这几个人根本就是绑匪!

    一边是奸细,一边是劫匪,都不是什么好路数。

    她前进半步,燕三序剑尖就往大汉脖子上多刺进半分:“住手,否则我割下这人脑袋。”

    话音刚落,千岁适时后退半步。

    女东家也才看清千岁模样,忍不住暗暗吃惊。

    世上竟有这般妖异绝色!

    女东家眯了眯眼,看向千岁:“你们是哪一边儿的?”

    “方才不是说了么,我们是独立第三方。”千岁笑道,“原本我们哪边也不偏帮,不过你先下了毒,又想利用我们逼退卫人,那就别怪我们动手。”说着抬了抬手,琉璃灯就亮了起来。

    这一下所有人都能看见,空气中赫然浮着细小的黄色微粒,密密麻麻如粉尘,也如活物一般游移。它们都避开女东家及其手下,悄然直扑燕三郎和千岁,却在灯光的照射下无所遁形。

    最重要的是,琉璃灯一旦绽放毫光,立刻迫得它们不能靠近。

    这便是先前缠上曲云河,令他也中招的毒物了,却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平时无色无形无味,只有在灯光底下才现出原形。

    原来这位女东家不知不觉又留了一手。

    现在她脸色微变,目光却停在曲云河身上:“你怎会无恙?”

    “寻常毒物伤不了我。”曲云河呼出一口气,居然是橙艳艳的色彩。

    那些毒物只对人体生效,根本入侵不了他的法身,又被原封不动请了出来。

    燕三郎脸皮一抽,这家伙说得豪气干云,其实只不过因为躯体并非人身,而是针胎花灵形成罢了。从本质上来说,这家伙就是棵树,只不过会跑会跳会说话。对人能生效的毒物,对他可就未必有用。

    燕三郎望着女东家道:“没料到,我们居然要向攸国的奸细买卫国路引。”

    “奸细?”女东家呵了一声,“娑罗城本来就是我们的!回自己家能叫奸细么?”

    燕三郎笑了笑,忽然收起怨木剑,对俘虏道:“过去吧。”

    曲云河也将银枪收回。被他钉在墙上那人和同伴踉跄走了回去,站在女东家身边。

    他们放回对方手下,女东家的脸色立刻和缓不少:“你们打算如何?”目光不经意从曲云河身上掠过,不由得微微一懔。

    方才她也偷放出噬金虫,这人手臂和脖颈都被咬得血肉模糊,才过了这么几十息功夫,伤口居然就愈合了?

    要知道噬金虫虽然喜噬金属,但它主要猎物还是有血有肉的生物。其唾液有毒,能加速猎物流血,导致伤口腐脓化水,依此提取出来的药物很有名气,就叫“血肉溶剂”。

    她自然不晓得,曲云河身为针胎花灵,自体康复的能力强悍已极。并且他的人类形貌也只是伪装,噬金虫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啃到的都是木头,吃到嘴里实在寡淡无味至极,因此咬上两下尝尝味道也就呸呸不啃了。

    “是你们打算如何?”燕三郎收起怨木剑,“卫攸之战,我们不感兴趣,只是找你做特许令而已,一直很诚心。”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遇到眼下这局面?女东家的神情一言难尽,却也只能道:“好。明日此时,我可以交货。另外”

    她目光转向燕三郎:“泰公公呢?还活着吗?”

    “活着。”

    “那人我要了,什么价码,你们开。”女东家的口气,豪气干云。

    千岁竖起纤指摇了摇:“不成,我们有用。倒是你们,为什么冒险跑去杀他?”

    “他是监军,还是皇帝的心腹,杀了他给镇北侯添些麻烦,有什么不好?”女东家面无表情,“你们最后要如何处置他?”

    “我们有一事交由他去办。”燕三郎静静道,“他还不能死。”

    其实他收取诡面巢蛛窃听到的情报时就想过,如果韩昭答允女东家的要求,撤军二十里,那也是件好事。那时谢家屯当然就不会再大兴土木了,娑罗木也得以保全。

    不过很可惜,韩昭心里有一杆称,孰轻孰重分得很清楚。

    木铃铛的任务,是一如既往的不好完成啊。就没有哪一次能让他躺赢么?

    女东家面带薄怒:“这人罪孽滔天,死有余辜!”

    千岁轻笑一声:“那与我们何干?”她又不帮人断案,也不替人申冤,泰公公是好是坏,她压根儿都不关心。

    燕三郎忽然道:“我们委托泰公公去办的事,如果你也能办成,我就把他交给你。”

    这话说出来,千岁立即不满:“喂,不要节外生枝!”

    女东家立刻接上去问:“什么事?”

    “镇北侯要在谢家屯修建军镇,你知道么?”

    女东家点头。卫人就在她眼皮底下行事,她在本地耳目又多,哪有不知之理?

    “镇北侯本想砍下谢家屯北边的那棵大树修建旗楼,无论用什么法子,你阻止他就好。”燕三郎直截了当,“明天早晨之前完成,我就把泰公公的藏身之地告诉你。”

    女东家眨了眨眼,有些迷惑。这算是什么要求,神来一笔吗?

    “大树?你是指谢家屯的神木,长得最高的那棵?”

    “是。”

    女东家好奇:“那棵树有什么特别的?”

    “你只说办得到么?”燕三郎正色道,“若是办不到,我就得放出泰公公去帮我完成。”

第393章 两边都下注

    女东家想了想:“容我一试。”

    燕三郎紧接着又道:“你向镇北侯提出的条件,为何只要卫军退出二十里?”

    “能问出这种问题,我倒相信你们是初来乍到了。”女东家知道时间不多,也不嗦,拿走桌上杂物,指头蘸了水,在桌面上画了一幅地图。

    线条笔法简单,只是示意图,但足够燕三郎等人看懂了。

    “以娑罗城为中心,这是方圆三十里内的地形。”

    燕三郎来到娑罗城不过两天时间,对本地概况缺乏全盘了解。无论他有多聪明,不能因势利导就是大忌,好不容易遇到本地人讲解,他赶紧凝神细听。

    原来娑罗城所在的位置,恰好在西部平原和东部山区的交汇处。自娑罗城往东,常见两侧悬崖如刀,山路崎岖,易守难攻;而越过娑罗城往西,那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水田纵横。

    无论谁夺下娑罗城,都可以虎视西部平原,守望东边的雄关。

    事实上,当初卫国大将钱定打下娑罗城,也是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才往东推进,完全拿下了山区的制控权。

    可惜他突然暴毙,攸人趁机西吞数十里,重新抢回山地,那么下一步就是夺下娑罗城、冲出山区,这才有机会打回西部平原,收复更多被卫人抢走的土地!

    双方都对娑罗城的意义一清二楚,因此卫王才十万火急勒令镇北侯赶来救场。

    丢了娑罗城,攸人就会像蝗虫一样,重新返回西部平原。那么卫国这大半年来的努力尽化泡影!

    而对攸人来说,这同样也是背水一战。

    如果再输了,卫人的东进就是势不可挡。

    是以攸国也集结大军从东侧进攻。这两天韩昭就是与他们交手试水,而后布置一系列任务,又要建起谢家屯的军镇以作缓冲。

    这个军镇很重要,可以辐射前线与娑罗城,两边兼顾。走到这一步,镇北侯必定要展开强攻了,届时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不过女东家现在打算绕开它,直接逼迫镇北侯西撤二十里。这样,攸人可以不战而胜,杀回西部大平原。

    女东家说完,心中倒是没有多大负担。她没有吐露军机,这些消息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实,如果三人清楚娑罗城的地形民情,也可以顺势推导出来。

    说到这里,千岁问女东家:“你要怎么阻止镇北侯?”

    “这就是我的事了。”

    女东家的语气生硬,千岁却不以为意:“怎么称呼你?”

    “唤我‘鸢’就好,纸鸢的‘鸢’。”

    “哦。”千岁把尾音拖得长长地。果然,她就是吕咸提到的“鸢姑娘”。

    当然,这只是一个代号。

    双方约好了下一次见面的地点,三人转身离开。

    ……

    并肩走出数百丈,千岁才问他:“何必多此一举?把任务交给泰公公不就完了?”

    “不和她定下协议,她必定跟我们翻脸。”

    千岁呵呵一声:“我会怕?”

    “我怕。”

    “喂!”他要不要这么长他人志气?千岁鄙夷。

    “黟城原有一户,突然做生意发家。家主人购置了新宅,想换一套黄花梨木家私撑门脸,但又舍不得钱。他找过许多工匠,后来总算在一个贩子那里买到又漂亮又实惠的家私,价格只有市面上黄花梨木的七成价。”

    “嗯哼。”这小子真是好兴致,大半夜突然讲故事,那她就勉为其难配合一下喽,“后来呢?”

    “新宅落成,他陆续请许多朋友到府中参观。这样过了两个月,才有个老头告诉他,这套家私是假的。老头原在梁都当官,见过大世面,多看两眼就看出他的家私其实是酸枝木,价格只有黄花梨的两成。家主人气恼不已,但这时已经找不到当初的贩子了。”

    “所以?”千岁斜睨着他,“你想说什么,内行看门道?”

    “是。”燕三郎正色道,“卫国特许令,我们根本见都未曾见过。她就算做出来了,我们也辨不出好坏。如果不向她稍事妥协,她做出瑕疵品暗算我们,去往盛邑的计划必受影响。”在“造假”这事儿上,他们是绝对的外行,鸢姑娘想糊弄他们太容易了。“反正她成与不成,明早就见分晓。如果她办不来,还有泰公公保底。我想着,办这事最好多一条路子,以保万无一失。”他不急不徐,“再说泰公公,我对他也不放心。这人不是个好东西,交由他去办,就怕节外生枝。”

    千岁哼了一声,有些不爽,但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他的决定。

    这小子是两边都信不着,所以两头都下注。算啦,小心无大错。

    这时曲云河苦笑着摊手,掌心里躺着一张油纸,里面包着诡面巢子蛛,已经仰壳儿向上,一动不动,有两只脚都化了。

    “啊,我的蜘蛛!”千岁心疼得无法呼吸,紧接着美眸冒火,“那个该死的女人!”

    曲云河挠了挠后颈:“方才女东家暗中施毒。我没事,它死了。”剧毒借助空气传播,是无差别攻击。曲云河无恙,诡面巢子蛛却承受不起啊。

    燕三郎汗。

    诡面巢子蛛培育不易,千岁当宝贝一样收着,现在居然被弄死一只,也难怪她生气。

    燕三郎一向最懂得如何安慰:“先前你也烧掉她的甲虫,并且还不止一只。”女东家放出来乌压压一群,被千岁红莲业火烧掉了至少一小半呢,“论损失,她比你大多了。”

    “哼,也是。”千岁一想,心里平衡许多,“她活该!谁让她弄死我的小蜘蛛!”

    姐姐,这事儿先后顺序弄反了吧?燕三郎在心里默念,但当然不会说出口。

    便在这时,千岁突然站定:“有人来了。”

    三人一下闪身,躲到路边的松树上去。

    过了好一会儿,有两道身影从树下掠过,速度飞快。

    待他们消失许久,燕三郎才轻声道:“镇北侯居然追踪到这里来?”

    附在韩昭亲卫身上的小蜘蛛没有提示,是因为镇北侯身边只跟着一名大汉。

第394章 故人相见分外眼红

    这位镇北侯也真有本事,能从一团乱象中抽丝剥茧,居然追踪到林场附近。

    曲云河的目光盯着远处:“他可不是只身前来。”

    果然又过十几息,有四十余骑飞奔而至,追着镇北侯的路线而去。这些都是卫人精英,想来镇北侯沿途给他们留下了标记指引。

    本人和精锐分两拨走,这是不想人多打草惊蛇。

    倒不是镇北侯怕死,而是他深知身为大军统帅的重要性,不能完全只身犯险、深入虎穴。

    待到群马扬起的尘埃落定,千岁才叹了口气:“看来今晚是别想好好歇息了。”

    真是好忙碌的一晚上啊。

    曲云河拍了拍燕三郎的肩膀:“走吧,看看这位女东家需要不需要我们解围。”

    现在他们两件大事都要着落在鸢姑娘身上,断不能眼睁睁放任她出意外。

    从现在起,这个女人就是他们重点保护对象了。

    燕三郎幽幽道:“希望不要和韩昭正面冲突。”带兵的大将,那可是所有异士最不想死磕的对象。

    ¥¥¥¥¥

    燕三郎等人离开后,鸢姑娘命人熄了灯火,关好门窗,自己也离开了。

    既然燕三郎能跟到这里来,保不济别人也能,这个林场已经不安全了。

    不过鸢姑娘才走出百余丈远,前方幽暗的林道上突然蹿出两个身影,把她吓了一跳:“谁!”

    “小鸢儿,果然是你。”

    当先一人从树影中走出来,脸部轮廓还隐在昏浅的光线下,只露出一双寥若寒星的眼睛。

    这双眼睛,这个人,她再熟悉不过。

    鸢姑娘一下站定,昂起螓首,冷冷道:“原来是侯爷,好久不见。”

    空中有金光一闪,随后一只噬金虫落到了她的胳膊上。

    鸢姑娘眯眼瞧去,发现它后颈上系着一根人眼难见的丝线。

    原来如此。先前她与千岁在谢家屯战斗,被对方真火吓飞了许多噬金虫,大概在屋里遗漏了几只,被韩昭逮着了当作领路的,一路寻到这里来。

    这可真是,百密一疏。

    她心里苦笑,却要面无表情:“侯爷大半夜追踪我到这里,有何赐教?”

    韩昭看她看得目不转睛:“借一步说话,如何?”

    他身边的石从翼瞪大了眼。侯爷不仅认得劫匪,还、还交情不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鸢姑娘冷笑:“有什么话不能明面说?”

    “从前。”

    韩昭顿了一下,复又轻声道,“我们有十年未见了吧?”

    鸢姑娘抿了抿唇,转头对身后人道:“在这等我。”

    五丈开外,就是一条小河,秋冬季旱得只剩河床。

    她缓步踱了过去。

    韩昭立刻跟上,石从翼不须他交代,留在原地。

    鸢姑娘走到河边才站定,转身道:“侯爷想说什么?”

    “这些年……”韩昭默了几息,才接着问,“你还好么?”

    “多亏师兄手下留情。”鸢姑娘斜睨着他,冷笑一声,“师兄有生裂虎豹之力,结果当年一掌劈过来也没打死我,这几年自然是越过越好了。”

    “是我错了,事后已经查清,灵韵不是你杀的。”韩昭声音更加低沉,“找了你好些年也没找到。你、你的伤……?”他知道自己出手的力道,当年又是含恨击出,这小姑娘没死也真是命大。

    “找我作甚?”鸢姑娘笑了,露出贝齿,“你该给钟灵韵报仇去。”

    “凶手已被我杀了,我还欠你一句‘对不住’。”韩昭弯腰向她行了一礼,“是我心存偏见在先,才酿成这般误会。”

    他一动,鸢姑娘就后退半步,气管像被堵住,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算不得误会。钟灵韵就是个矫情的……”勉强忍下一句唾骂,“别人不杀她,早晚也轮到我动手。”

    韩昭皱眉:“贺小鸢,死者为大。”

    “死者为大,哪个告诉你的?”鸢姑娘好笑了,“你们大卫国的皇帝都干过开棺鞭尸的好事,你跟我谈死者为大?”

    她仰头看着眼前男人,他在昏暗的光线里不动如山,沉默依旧。

    十年前,她也时常这样仰视他,带着心头鹿撞;十年后,她居然还做不到心如止水。

    贺小鸢,你可真没用。她对自己暗暗道。

    韩昭抿唇。贺小鸢这句话,他没有立场反驳,只得切开话题:“你为什么来娑罗城?”

    贺小鸢抱臂在前:“我是娑罗城人,这里就是我的故乡,为什么不能来?”

    “故乡?”韩昭长眉微蹙,“怎么从前都未听你提起?”

    “我自小父母双亡,被叔婶拉扯长大,这个你总知道吧?”

    韩昭点头。

    “我爹娘祖籍就在娑罗城,这里当然就是我的故乡。有错么?”贺小鸢朝他天真一笑,“对呢,你从前只关心钟灵韵是哪里人,喜欢吃什么用什么,喜欢去哪里玩耍,还有谁想加害她……换作别人你管她死活啊?”

    她又把话题踢回钟灵韵身上,韩昭只觉怎样绕也绕不出这个圈:“好了,小鸢,人死如灯灭,不要再提她了。”

    贺小鸢瞪圆了眼:“怎么,一提起来你就心痛不已?”

    好,呵呵,好极了。既然如此,她偏要多洒两把盐,再再踩几脚不可!

    可怜韩昭一个英武决断、令出如风的镇北侯,这时竟然无言以对。

    从前和这个小师妹斗嘴,他也从来没赢过啊。他定了定神,决定直奔主题:“钱定之死,是不是你下的手?他死得太自然也太凑巧,像极了你的手法。”

    贺小鸢秀眉挑起,玩味道:“钟灵韵死了,你唯我是问;现在你们卫国的钱将军挂了,你也来问我?我觉得我挺厉害的,你怎不说天下人都是我杀的呗?”

    韩昭眼观鼻、鼻观心,一心一意只问重点:“你只须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唔”贺小鸢背着手,在河边踱了两步,“师兄态度有进步了呢,不再上来一掌就要劈死我,还知道多问一句‘是不是’。”

    韩昭不理会她话里夹枪带棍,再重复一遍:“是,或者不是?”

第395章 办不到

    “是。”贺小鸢停下脚步,笑容一下沉底,“是我杀的。我叔婶死在高旬城破之时,我杀掉攻城的卫国大将钱定,这叫以牙还牙。侯爷,你现在也打算杀了我,给钱定报仇么?”

    韩昭一下动容:“令叔婶过世了?”他从前还见过二老。

    “那叫遇害!”贺小鸢将银牙咬得咯吱作响,“四个月前,我惊闻高旬城破,赶回时才见半城都被一把火烧个干净,包括我家。而叔叔婶婶早没了人影。后来才知,高旬城门被打破之后进入巷战,你们卫人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她闭了闭眼,“他们是那样的好人,连猫狗乞丐都会善待,自己却死无葬身之地,我连他们的尸骨都找不回!”

    “对不住,我不知道。”韩昭歉意满满,说到这里顿了顿,“钱将军打仗,的确……”

    钱定攻城极其凶狠,时常允许下属烧杀劫掠。要知道高旬、娑罗这样的坚城很难攻克,想要围而取之,至少要五倍以上的兵力方可。统帅都会想办法激发军队的高昂士气,默许入城劫掠、中饱私囊就是百试不爽的一招。毕竟,要是没有实在的好处,谁肯跟着他干这杀头的买卖?

    韩昭领兵多年,对这些勾当心知肚明,这时也不知怎样安慰她才好。贺小鸢却蓦地抬头,眼角还微微发红:“你要抓凶手去交差,是么?”

    “我奉命如此。”韩昭先前见到墙上叉痕、被压在砖下的噬金虫,就隐约猜测是她,一心只想找她问个清楚。可是真地找到人了,他又觉得棘手。

    他误会过她,打伤过她,实不愿再抓捕她。

    贺小鸢侧头,眼神里满是不屑:“来啊,那你等什么?”韩昭强大,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她偏要看看,这人脸皮有没有厚到那个份儿上。

    韩昭果然踏前两步,但没有出手,只是把声音压得更低:“泰公公在哪儿?”

    他离得很近,把她笼在自己阴影里,贺小鸢下意识退开一步,然后就后悔了。

    这也显得太没胆了。

    她哈地一声笑了:“这是要双罪并罚吗?”

    “你先说,泰公公是不是你劫走的?”韩昭目光灼灼,“我看现场有你与他人打斗的痕迹,泰公公到底在你手里,还是在另一伙人手里?”

    他竟然连这个细节都注意到了。贺小鸢动容,话到嘴边,忽然想起自己和燕三郎定好的协议,遂改口问:“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救回监军是我份内之事,如果你将他捉走,请归还于我。如果是别人所为,你报出线索。”

    贺小鸢讥讽一笑:“哦?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韩昭呼出一口闷气:“你实话实说,那么掳走泰公公、杀掉钱将军这两桩,我、我就不追究了。”

    贺小鸢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这还是我认得的韩师兄吗?十年了,你竟然知道变通了,竟然知道不追究了!”

    她心里是真地惊讶。韩昭这人说一是一,曾经什么事都要办得明明白白。

    韩昭正色道:“小鸢,认真些。”

    她目光闪动:“就不怕你们那位卫大王降罪?”

    “他也只能责我办事不力而已。这样的责备,十年之中也不知听过了多少。”韩昭苦笑一声,“钱将军的死因虽然看起来蹊跷,但到底没有具体的疑点可抓。小鸢,你杀人的本事越发精进了。”

    这算是夸奖吧?贺小鸢嘴角一撇:“如果泰公公死了呢?战场无眼,你们那狗皇帝也不能抓你去杀头抵命吧?”

    “他没死吧?”

    贺小鸢侧了侧头:“你猜?”

    “那就是没死。”韩昭思路很清晰,“否则他早就死在谢家屯。”绑架泰公公的人如果只想要他的命,直接在谢家屯剁人就行了,何必费力气抓走他?

    贺小鸢缓缓后退两步:“他还活着,但我留给你的字条依旧有效;想要赎回泰公公,你西撤二十里!”

    韩昭皱眉:“小鸢,这可办不到,军事并非儿戏。”

    “办不到?”贺小鸢扬唇一笑,“那你就等着收取泰公公的人头吧。我办事比你有效率,包准明早就到,绝无延误。”

    她手中银光一闪,将叉尖对准了他,“韩昭,不用装腔作势了。你是卫人,我是攸人,原就势同水火。不止是泰公公,今后我们要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着哩。”

    要打交道的地方还多?韩昭原就有些怀疑,现下看着她眼里透出来的寒光,更是通透了:“原来打劫粮草、在娑罗城内散播谣言的,也是你?”

    石从翼站在几丈开外,虽然韩昭布下结界不让对话外传,但他依旧可以看清两人动作。贺小鸢一举起武器,他立刻大步冲来:“侯爷!”

    这小妞要是想动手,他奉陪。

    他动身,贺小鸢两个跟班也一并奔了过来。

    方才还在叙旧,一转眼就剑拔弩张。

    对这局面,韩昭实是有些头疼,一抬手对石从翼道:“拦下这两人!”自己往前迈进一大步,向着贺小鸢拿去!

    “这么快就原形毕露?”贺小鸢右叉一挑,对准他腕脉刺了过去。另一叉直指他心口。“侯爷真没耐性,我们叙旧才叙到一半呢!”

    韩昭无视她叉上暗附的蓝芒,一伸手就抓住了叉尖,另一手执出长刀,反削她右臂,迫其自救。

    她武器寒气迫人,叉尖还有一点幽蓝,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其真气带着冰魄属性,谁被打中了都被寒毒侵体。不过韩昭空手入白刃,竟然毫发无伤。

    贺小鸢暗暗骂了句“该死”,这家伙领军数万,有士气护体,她的寒毒被抵消大半,只留十之一、二,自然威胁不到韩昭。

    “无耻,竟然用上这副手套!”黑天暗地,鲜少人会注意到韩昭手上戴着一副几近透明的手套。可是贺小鸢一看就能看出,这时真恨不得反手剁了自己:这还是她从前赠给他的宝贝呢,可避千毒。

第396章 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那年她才十二岁,钟灵韵炼出了解毒丹可解百毒,就被师父和韩昭夸得不要不要的。贺小鸢一气之下闭关大半年,也捣鼓出一副手套来,号称可以“辟千毒”。那自然是要比辟毒丹再高明十倍不止了。

    韩昭生日,她就把这副手套当作礼物送出去了,后面几年也从未见过韩昭戴上。她知道大师兄心细,那时又有钟灵韵陪在身边,他需要避嫌,就以为他扔掉了。

    哪知他一直留着,还在这个时候戴了起来!

    她可不会花痴到以为韩昭还念着她的好,留起来睹物思人。鼎鼎大名的镇北侯现在戴出这副手套,不过是因为它也能辟易她的毒手。

    毕竟,这位小师妹使毒的手法实是千变万化,旁人还无所觉就中了招。

    “交出泰公公,离开战场,再也不要回来!”韩昭见招拆招,急促道,“小鸢,战争吃人,你切莫搅入!”

    “要我眼睁睁看你杀我同胞、毁我家国?韩昭,你是攸人的徒弟,怎有脸皮来攻打攸国!”贺小鸢冷笑,却觉压力越来越大。她施放的神通八成都不起效,可是韩昭却用得顺畅无比。此消彼长,她越发吃力,更不用说两人师出同门,韩昭还曾代师授课,对她的路数极是熟稔。

    就连她身上的毒物,韩昭都有法子辟免。

    她与韩昭相别十年,而镇北侯在万军丛中不知杀过多少个来回,血气刚烈,其战法趋于大开大阖,与从前已有很大不同,一刀下来隐隐有力劈山河之势。贺小鸢越战越是难受,只觉自己章法全被克制,连胸口都是烦闷欲呕。

    这便是统军大将对于异士天然的压迫感,尤其韩昭修为原就比她更深厚,气力比她更大。

    她虎口早被震得酸麻,只听“叮”地一声,韩昭格飞手叉,五指张开,向她脖颈扣来。他不打算将小师妹捕回大营、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希望私底下解决此事,让她带他去救回泰公公。

    这样,他才有机会将她重新放走。

    贺小鸢口齿微动,默诵了一个音节,被击飞的手叉立刻变形,赫然从银光闪闪的武器变作一条三头白蛇,甩尾回身,刚好缠住韩昭。中间的蛇头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韩昭痛得眉头一蹙。

    这种物理攻击,士气可没有办法帮他豁免。贺小鸢拿出手的蛇能毒成什么样子,他连想都不敢想。

    韩昭当机立断,既未惊骇也未后退,而是加快擒拿。只要抓住她,自然可以催出解药。

    不过这时斜刺里杀出一杆银枪,照准他胸口戳来,其凌厉、霸道,竟然不输于他。

    韩昭侧身,这一枪刺空。

    两人瞬间交手两三回合。

    这也是个高大汉子,黑巾蒙脸,眼睛盯在韩昭身上,却向贺小鸢侧了侧头:“快走!”这镇北侯果然不好对付,只能纯以力量对抗!

    贺小鸢听出曲云河的声音,不敢逗留,转身就走,目光兀自从韩昭身上一扫而过,听见他低呼一声:“贺小鸢,留下!”

    声音急促,带着薄怒。

    贺小鸢瘦削的肩头一颤。从前韩昭只有在气恼至极或者无可奈何时,才会这么连名带姓毫不客气地命令她。

    她嚯然转身,冷冷道:“你中的虺毒,是我用两种毒蛇配生出的新品,中人无救。你战斗越久,虺毒流入心脏的速度就越快。”她手里亮出一只水晶小瓶,“这是解药。你答应让卫军西撤二十里,就可以活命。”

    韩昭扯掉白蛇,想也不想:“恕难从命。只要我还是西南前线统帅、还没咽气,军队就不能后撤!”

    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石从翼大惊,把两个对手打退,正要过来抢夺解药,韩昭一抬手拦下了他,接着道,“我若死了,自有其他人再来接管军队。”

    贺小鸢气得跺脚。

    这家伙怎么还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你为什么非听那狗皇帝的命令不可,为什么非打攸国不可!”

    “身在局中,不得不为。”韩昭一手按着胳膊苦笑,“所以才要你交出泰公公,置身事外。小鸢儿,你还有得选。”她的毒当真厉害,他不用找面镜子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大概是面泛黑气了。

    贺小鸢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有气急,有愤怒,有恨不可遏,也有破罐破摔。

    但她终于咬了咬牙:“那我换个条件,你举手之劳就能换回解药。”

    韩昭运转真力压制毒素,但头上开始冒汗:“你说。”

    “谢家屯的神木,你不许砍,就让它好好长在那里!”她晃了晃瓶子,“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也许是毒素影响,韩昭这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又置身十年前,那个明眸善徕的小姑娘也是笑嘻嘻同他拉勾,然后说一句“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他没来由心里一苦,闭了闭眼,喉结一动:“好,我答应你,留下屯口大树不砍。”

    他不知道贺小鸢为什么替一棵树求情,难道贴在巡兵后背上的字条也出自她手?但这对他来说,的确不算什么难比登天之事,砍巨木原本是为了建旗楼,如今不能砍它,那再想过别的办法就是。

    贺小鸢把瓶子掷了过去,一边对曲云河道:“走吧。”

    那银蛇返回她手里,重新变成手叉。两个护卫满身是伤,也奔到她身后,与曲云河一起离开。

    这时树林外马蹄声响,数十骑追风而至。

    为首骑士见到场中情状,正要追去,韩昭摆了摆手:“回来,放他们走。”

    这些多半都是韩昭手下精锐,闻声立停,放贺小鸢两人从容而退。

    他们下马围过来急问:“侯爷,您怎么样?”

    “无妨。”韩昭举高瓶子,将里面的液体喝掉一半,剩下的敷在伤口。

    药物果然有效,不一会儿胳膊飞快退肿,伤口挤出的血也恢复了鲜红的颜色。

    后来这几十骑中,有一人始终站在外围,他不看韩昭,却望向贺小鸢离去的方向,目光闪烁。

第397章 一二三四五

    待毒性消解,韩昭就吩咐手下牵马过来:“走吧。”

    石从翼要扶他上马,却被他挥手推开。韩昭自行跳上马匹,腰板儿挺得笔直,不顾额上的冷汗未褪。

    他是大军之统帅,无论何时出现在将士面前,都必须威严、自信而强健。

    他在,就是军心之所在。

    一行人复又奔向前线。

    路过谢家屯,韩昭停马,亲自去看山谷谷口挺立的那棵巨木。

    从方才起,他就满心疑窦:这棵大树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小师妹替它求情?

    他唤来杨校尉问了几句,就打发他去请村老了。

    老人家今年六十多岁,但是耳聪目明,屯里今晚的连番异象瞒不过他。他是攸人,见到卫国的侯爷也不虚,把巨木的神异又说了一遍,没忘了末了补上一句:“侯爷,这树真地砍不得啊。”

    韩昭听完,若有所思:“这到底是什么树?”此时,他对“砍不得”这三个字似乎有了新的理解。

    “那就不清楚了,老祖宗们也没说。”

    老头说的这些就像无稽之谈,无怪杨校尉不以为然。若没有贺小鸢的坚持,还有先前突兀出现的字条,韩昭也是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现在么……

    他沉吟几息,吩咐村老:“去找几人来,要会爬树的。”

    这是什么新要求?村老迷茫,但还是照办了。

    这会儿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冬天,农家都不需要早起,被喊来的几个农人还在呵欠连天,韩昭就将字条上的要求说给他们听,然后指着大树道:“爬上去。”

    这官老爷大晚上地不睡觉,变着法子折腾他们。农人面面相觑,但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怏怏上了树。

    找到树洞不难,底下十几双眼睛都看见他们钻进树洞里去了。

    然后,就过了很久很久。

    这几人一直没再露面,韩昭向护卫做了个手势,后者飞快攀了上去,进树洞看了两眼,很快又下来了。

    他的脸色很怪:“报,树洞里没人。”

    “没人。”韩昭料到是这个结果,却还下意识多问一次,“一个也没有?”

    “没有。”

    “有趣。”原来字条上所说的,竟是真的?

    石从翼立在一边,看他脸庞和嘴唇还是苍白,知道韩昭身上的毒性虽解,肌体受到的损伤却还未恢复。

    这种见血封喉的毒素对于肌肉、神经的破坏力惊人,哪怕及时用上解药,损失也还是造成了,完全康复需要一点时间。

    他忍不住道,“侯爷先去休息!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不必。”韩昭下巴往树洞方向一抬,“他们下来了。”

    树洞里果然有人钻出来了。石从翼数了数,一二三四五。

    “咦,多了一个。”

    进去了四个村民,出来的却有五个人。

    韩昭却已经挥了挥手:“来人,上去扶泰公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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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三郎立在高坡上,俯视谢家屯的再一次灯火通明:“你为何又改变主意,不杀泰公公了?”

    他们接到贺小鸢之后就赶往谢家屯,其实比韩昭还要早一步呢。

    按照双方约定,贺小鸢替他们救下娑罗木,他们就把泰公公转赠给她。

    不过贺小鸢走到这里,临时又转了念头,不想杀泰公公了。

    “我原想着,钱将军和监军先后暴毙,会动摇卫人军心,也让韩昭焦头烂额。”泰公公如果作为监军被杀,对卫人士气的打击不小,韩昭也会受到君王的责备和猜忌。

    这是根据常理推断。曲云河摇头:“卫军对于镇北侯的崇拜,可以抵消太监之死对士气的影响。”

    贺小鸢点了点头:“所以我现在想通了,泰公公这种人得活着,对韩昭来说才真是一个大麻烦。”

    看她脸色郁郁,千岁凑到燕三郎耳边低笑道:“真可怜,忙活一晚上,什么也没办成。”倒是帮他们完成了木铃铛的任务。

    燕三郎摇头:“两军交战,哪有任务是必定可以完成的?”

    千岁呸了一声:“哟胳膊肘往外弯了,开始替别人说话了?”

    燕三郎还未回答,贺小鸢已经转头对他们道:“随我来,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做特许令。”

    千岁看了看底下的营地:“那棵树”

    “韩昭答应了不砍,那就一定不会砍。”贺小鸢很是肯定,“走吧。”

    就在这时,底下好像又有吵闹声传开。

    几人定睛一看,是刚被解救下树的泰公公伸手指着大树,嘴里一开一合说话。千岁凝神细听了几句,面色沉凝:“他要求韩昭砍掉这棵树。”

    燕三郎大奇:“为什么?”

    “他说,绑匪很着紧这棵树。只要动手砍了它,绑匪,嗯也就是我们,一定会现身。”泰公公披头散发,不复刚到谢家屯时那么身冠整齐。他先泡了水,又被堵嘴绑在小世界里好几个时辰,人都丢光了,也不知以后怎有脸面行监军之职。

    大概也正因如此,他对绑匪恨之入骨,非要韩昭抓住他们杀头。

    “这倒是没说错。”贺小鸢嘴角一撇,“原来这树里还有乾坤。”

    “果然,泰公公这人喜欢节外生枝。”如果当初燕三郎只和泰公公做交易,后者回到军中以后,大概也不会任凭他们拿捏,大概率会重复眼下这一幕来迫他们现身。那时,他和千岁为了保住娑罗界还要再想办法。

    这着棋走对了,他望着千岁:“然后呢?”

    “镇北侯拒绝了,理由是这棵树庇护谢家屯。如果砍掉,后面如遇雪崩洪灾,恐怕军镇也逃不过。”韩昭那个男人挺聪明,不管他是忽悠泰公公还是真地相信了,至少他说中了事实。

    贺小鸢笑了:“我说过,他答应的事不会反悔。”想到现在自己与韩昭的对立,笑容又淡了,“至少不会为了个死太监反悔。”

    看见镇北侯的反应,燕三郎也放心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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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公公怒气冲冲走回帐里,小太监赶紧给他倒水端茶。

    嘴里塞了大半天的布团子,泰公公早就唇干舌焦,连灌了几盏茶水才吁出一口气。

第398章 你们只会打仗不会算数

    原本的住处被绑匪烧掉大半,泰公公只得随韩昭返回前线,住于军中。这里可没什么民房,他也不敢再提那么多要求,帐篷底下漏风,他就差小太监拿衣物堵上,倒也能将就。

    小跟班被噬金虫啃咬,光是伤势就处理许久,脖颈以上包得像粽子。看见那张原本清秀的脸变得惨不忍睹,泰公公心情更坏,重重一拍桌子:“这个韩昭!”

    他被谢家屯的村民从树里救出,头一件事就要求镇北侯将身后那棵参天大树砍了:“匪徒给我下了毒就不知去向。他们最看重这棵大树,只要对它下手,那几人兴许能来。你们伺机替我夺下解药!”

    砍树!就这么一个小小要求,镇北侯却眼也不眨拒绝了,还说神木有灵,可抵天灾。

    呵呵,弄不到解药,恐怕天灾之前他泰公公就先挂了!

    这时外头有军医求见。

    韩昭还是记得这位泰公公身中剧毒,特地派了军医过来给他诊治。

    这位大夫也是尽职尽责,望闻问切来一套,给泰公公从里到外细筛了一遍。不过结果让泰公公将信将疑:

    “您没有中毒。”

    “没中?”泰公公皱眉,“那几个强人明明迫我吞下毒物。”

    “您可亲眼见着毒物形状?”

    “不曾。”泰公公不开心,因为这个提问要让他把自己经历的窘境再讲一遍,“那时我被蒙着眼,只知吞进一物,有些腥气。”

    “目前未验出您有中毒症兆。”军医实事求是,“容小人再观察两日。”

    “这世上有的是慢性毒物。”宫里就有很多。

    “是。”军医先附和一声,接着解释,“但作用于人体,必有端倪。您的脉象、舌苔、眼睑俱无异常,暂时是没显现出毒理,也不似蛊虫。”

    这时外头又有人来,垂手候在一边。泰公公看了,即对军医道:“行罢,你先下去。”

    待军医走远,他才招了招手,这人即压低音量:“公公,有些见闻。”

    泰公公一听,着小太监放下厚重的帐门,以防站在外头两个守卫听见。

    这是他从宫廷里带出来的侍卫,姓王。“先前侯爷自己只带了石从翼出去,差遣其他精锐远远跟上去就好。我以寻找监军下落为由,也跟去了河边。”王侍卫有职衔在身,他要跟着,韩昭的手下人不好阻挠,“您道我看见什么?”

    “嗯?”

    “侯爷认得绑匪。”

    泰公公嚯然抬头:“你说什么!”

    话刚出口,发觉自己音量大了,赶紧压低下来:“你是亲眼所见?”

    “绑匪是数男一女,我们赶到时,他们正在撤退。我们想追,侯爷摆手把人都叫了回来,不让追。”王侍卫小声道,“敌寡我众,侯爷要是想把他们留下,这几人一定走不了。”

    泰公公呵呵一声:“是韩昭有意放走的!”

    “侯爷自己脸色很白,吃了药才慢慢恢复。那样子不像受伤,倒像中毒。”

    “对,药!”泰公公越想越是那么回事,“我被绑进树里,就听过一个女声,他们还强喂我吃了毒物。”

    绑匪里有女人,绑匪擅毒,这两个特征都和王侍卫的描述对得上号。所以,韩昭果然是趁夜去会见那几个绑匪了,只是因为什么事情谈不拢,双方才翻脸吧?

    泰公公站起来走了几步,只觉越走越是上火。

    韩昭若是私自去见绑匪,那么自己被绑架这件事就不单纯!

    双方是认得的。

    泰公公立刻想起绑匪向自己提的要求:拯救大树。

    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谁会在意一棵树的死活,哪怕它里头藏着一个小空间?现在看来,这要求八成就是胡诌,否则那几人为何放着辛苦劫到手的猎物不管,最后是韩昭把他救了出来?

    这莫不是镇北侯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想让泰公公欠他一次救命之恩,从此对他感激涕零,再不敢跟他作对?

    泰公公想到这里,重重哼了一声。

    但他踱了几步,又觉不对。如果这全由镇北侯一手策划,为何他被绑架时还能听见匪徒用神通转放出来的韩昭与石从翼对话?

    难道韩昭与匪徒内讧了,所以匪徒才对他用了毒?

    这真是一团乱麻。

    但无论真相如何,镇北侯认得绑匪,并且毫不犹豫想将他这位监军牺牲掉,这两点都是铁一般的事实。泰公公脸色变得阴沉,抬起茶盏啜了一口:“好,好个韩昭!”

    他丢下盖碗,大步走了出去,对帐口两个守卫道:“带路,我找镇北侯。”

    ……

    小半刻钟后,卫军主帐。

    韩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出战,明天就要出战!”泰公公呼出一口气,“侯爷到前线也有七八天时间了,兵强马壮地,和攸人就只切磋了两下,不疼不痒,谁也不伤筋不动骨。这像打仗么?”

    众将对他怒目而视,石从翼怒声道:“你懂个p,我们从北地初来乍到,不得花时间知己知彼,不得花时间勘探地形人情!似你只出一张嘴,就能打个大胜仗吗?”

    他们可是一路急行军过来的,足足好几百里路程,中途都没歇过几回。赶到娑罗城后,大军总要休整一番,再说这里原有钱定将军的遗部被打得落花流水,韩昭还要重新将他们着力安抚,提振士气,然后将之与自己手下整编混合。

    两支陌生队伍要混编一处,协同作战,这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韩昭与攸人打了两仗,的确没有生死搏杀,但一来是为了解对手实力,二来也是要快速磨合军队。

    韩昭被誉为军神,他做出的每一个指令都有深意。众将就气这死太监颐指气使,信口开河。

    “侯爷,你的手下就是这样对待监军、对待王上的特使?”泰公公阴阴一笑,“军队驻在前线,一守就是两三个月,这么多人耗掉的钱粮衣药每天都是个大数字。你们这些人只会打仗不会算数儿,王上才派我来督促。国库再有钱,你们也不能那般挥霍无度!”

第399章 长痛不如短痛

    有个脾气火爆的武将袖子都要捋起来了,韩昭却是一抬手就制止他的举动,沉吟道:“这就进攻么?也无不可。监军提了一个好建议。”

    众将都是面面相觑,只有泰公公洋洋得意:“侯爷还是个明白人。甚好,那就抓紧吧!王上一直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等他起身离开、背影都消失在夜色中,那武装才瞪向韩昭:“侯爷,您真听他的?”

    石从翼沉着脸喝了声:“胡说八道,侯爷自有主张。”

    韩昭摆了摆手:“泰公公所言其实有些道理,大军已经休整完毕,可以开战了。最迟明晚,你们都去做准备吧。”

    众将领命而去。

    石从翼留在帐中,憋了许久才问韩昭:“侯爷,这也太赶了罢?”他跟随韩昭多年,镇北侯向来老成持重,很沉得住气,今回许多工作都未做完,怎就要开打了?

    “钱将军身亡至今过去数月,军队被打回几十里,王廷焦躁,才派泰公公来点我。你也知道,当今王上对战功、对胜利看得极重。泰公公有一点说得无错,四万大军在这里每多待一天,光是军人吃掉的粮食就要多耗八百石,更不用说其他消耗。”

    韩昭深深吸了一口气,“过去八年,卫国征战不休,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去岁又逢大旱,百姓着实可怜。国内形势那样严峻,我们……能省就省一些罢。”

    在军中,青壮男子每天要食米二升,那么四万人的队伍每天消耗就是八百石。每石为百斤,也就是说,大军就算驻在前线什么事也不干,每天也要吃掉八万斤粮食!

    军费开支对哪个国家都是最沉重的负担。想攻打攸国,卫王廷也得勒紧裤腰带。

    石从翼嘿了一声:“前头已经打了那么多年,先王崩了,我还以为接下去能消停一段时间。哪知道……唉,您说这是为啥!”

    哪知道新卫王刚刚加冕,位子都还未坐热就下令进攻攸国,竟是急不可待!

    连石从翼这样长居北地、不问民情的武将都知道大卫国穷兵黩武多年,险些就民穷财尽了。新王掌一国财政,怎会无知无觉?为什么还是非战不可?

    “你不懂。”韩昭摇头,“王上这是要向天下人证明,他一样可以开疆拓土、战无不胜,以秉承先王血统与遗志。”

    他还是朝臣,与石从翼这样的武将不同,对国君意志更加了然。结合卫王上位的形势,这位新国君需要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胜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而打败父王的眼中钉攸国就是最好的途径。

    石从翼小声嘀咕:“我还以为,您不愿意来西南打仗。”

    “我不愿,此为不义之战,师出无名。”否则,他就不会对着王令三推四阻,迟迟不肯前往西南战线了。韩昭忍不住叹口气,对这忠心耿耿的部下道,“然而在其位就要尽其责,既然这仗不打不行,那就尽快打下攸国、了结战争,民众才能早日等来休养生息之机。”

    在他的位置上,韩昭没有选择打或者不打的权力;但他可以选择更快打完,结束战争。“或许,这样对攸国、对卫国都好。”

    长痛不如短痛。早些结束这场战争,两国人民就能早些得到喘息的机会。

    百姓最想要的是和平,是安定,只要能尽快结束战争、恢复生产,或许他们对于坐在庙堂最高处那个人是谁并不在意?

    韩昭只能作此想法,他压下心底隐隐的不安:“去休息吧,你也一夜未合眼。明日又有硬仗要打。”

    走出大帐时,他没来由想起了贺小鸢。

    这傻姑娘为什么非要往战争里凑?换作他是她,一定远走高飞,从此遁于江湖,再也不受人摆布。

    不过女大十八变,他第一眼见到贺小鸢时险些没认出来。当年那个青涩的小丫头,已经变成了现在的大美人。

    唯一没变的,是刁钻泼辣、不管不顾的脾气依旧啊。

    在生死难料的战场上,能见到从前的熟人真好。韩昭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可是转眼就平淡了。

    明天,大战就要开始了啊。希望贺小鸢真能听从他的劝告,远离战争。

    他面对东方,深深呼出一口气,正要回去换身衣物,亲兵突然凑过来:“报,谢家屯有动静。”

    “怎么?”谢家屯昨夜大事频发,卫人也加强了警戒。不说别的,那棵树就被团团围起,现在飞进一只鸟儿都有人知道。

    亲兵的神色有些怪异:“村正发动村民去周围树上捕鸟,连鸟窝都端来了,怕不得有几百只,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然后”

    这事儿的确古怪,韩昭皱眉:“然后?”

    “然后他们就拿油布缝成一个个袋子,把鸟儿都装进去,着人背上大树了。”亲兵挠了挠脑袋,“这些人再出来就是两手空空,鸟没了。”

    那就是送进树里的小世界了。韩昭微愣:“村正怎么说?”半夜起异动,总要给个说法。

    “他说神木给他托梦,自己虫蚁遍身,被啃噬得十分难过,要他送些鸟雀进去。”

    韩昭啼笑皆非:“罢了,若无其他古怪,不用再来报我。”

    哪有那么巧,神木早不托梦、晚不托梦,偏在这些大事发生以后给村正托梦,从前几十年都干嘛去了?他琢磨这事儿八成还是跟小师妹有关,但往神木的小世界里放些雀鸟,听起来也不会有甚危害,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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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北再走三十里,天就亮了,燕三郎一行人进入一个无名村庄。

    这种座落穷乡僻壤、人口不过百的小庄子零星分布在深山之中,有些连官署都未必知道它的存在。

    贺小鸢走进来却熟门熟路,并且村里还有大人孩子跟她打招呼,居然跟她关系还不错。

    可想而知,这里也是攸人抗敌的据点之一。

    村东头有个打铁铺,贺小鸢带领燕三郎等人走进来,在炉里点了火,复从百宝囊里掏出工具铺到桌上:“特许令明天才能造好,你们可以到处走走。”

第400章 你能坐视不管吗?

    红衣女郎中途走了,跟她进村的只有曲云河和燕三郎这一大一小。对了,还有蹲在书箱里的一只猫。

    她拿出的只是个银质小盒,然而一层层展开平铺,竟如三尺长的书卷,上面扎着形形色色的工具,镊子、钢针、小耙、凿具、吹筒……竟有数十件之多,有些造型怪模怪样,看得燕三郎眼花缭乱,压根儿不知其功能。

    要做特许令,先要造胚。贺小鸢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普通令牌:“特许令的材质没什么特别的,用盛邑刘府的府牌改造,大小正合适。”

    曲云河也凑过来看,赞道:“鸢姑娘的手真巧。这一手技艺也是学自师门吗?”

    “嗯。”

    “令师是哪位大家?”

    “恩师姓厉。”贺小鸢头也不抬,“厉鹤林。”

    周围安静,贺小鸢手头微顿。这些人都没听过?

    燕三郎也好奇:“这一手本事,镇北侯会么?”

    “当然不会。噢”贺小鸢看他一眼,少年小小年纪,已经会套话了?“师父每期只收三或四个弟子,天资不好的不收,看不过眼的不收,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收。韩昭是侯府的大少爷,我却是没爹娘的小孤女,都能拜到师父门下。”

    她说起恩师肃容满面,显然心怀敬仰。

    “但师父收徒之后因材施教,各传绝艺。他老人家说韩昭有将才,所以教授的是兵家阵法之道。”

    那么眼前这位鸢姑娘,习的想来就是奇技奇毒了。

    “十多年前的卫国和攸国关系还挺好,韩昭才有机会拜入师父门下。若换成现在,哼”她冷笑一声。

    原来厉鹤林是攸国人。燕三郎侧了侧头:“那么,那位钟灵韵呢?”

    这名字刚说出来,贺小鸢眼里即闪过一抹厌色。“她是二师姐,比我还大两岁,长得冰清如莲的模样,说话也是又软乎又好听,大师兄喜欢她,连师父对她都拉不下脸色。我初入师门,还以为她是个好人,哪知这女人两面三刀,背地里对我各种算计,要让师父师兄厌恶于我。我若与她争执动气,最后也都是我吃亏。”

    尽管是十年前的旧事,她面上还是忿忿。

    燕三郎挠了挠头:“你得罪过她?”

    “当然没有!”贺小鸢嗤地一声笑了,“你不知道世上有些女人没事找事,就是看不得别人比她好,一定要造谣诽谤中伤,把人拉进泥淖里翻身不得,这样她才舒坦么?”

    “她从来都在背地里使坏,表面上和和气气、低声细语。我那时性子也不好,看着就来气,有两回中了她的圈套,当着韩昭的面掴了她几记耳光。那个蠢男人的失望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得。”

    燕三郎和曲云河相视一眼,暗道这位大小姐的性子至今也不见得改好。

    “我气极了,趁着师父出门云游,用毒术把她整得生不如死,一张脸肿得像猪头。那时她已经没我厉害了,毒都解不掉,奄奄一息。后来韩昭抱着人来求我,我才放过她一马。”贺小鸢耸了耸肩,“从那以后,她就不敢再来惹我,但我也知道,韩昭喜欢她。”

    曲云河轻咳一声:“你就这般放手了?”他要是听不出贺小鸢对韩昭有意,这把年纪是白活了。

    “不然呢?韩昭可受用那一套了。再说他们一个是将门之后,一个是权贵之女,人人都说是天生一对。我一个小孤女凑什么热闹?”

    贺小鸢嘿嘿两声:“原本他该这样眼瞎一辈子,不过十年前出了一桩意外,钟家的强敌找她寻仇,一刀封喉,碰巧武器上淬了剧毒。我先到现场,韩昭后面赶来,疯了一般认定我是凶手。若非恩师护着,我早被他打死了。”

    那时的韩昭抱着钟灵韵尸首,红着眼圈,悲愤欲狂。十年了,贺小鸢想起那一幕,仍觉心头有些憋闷。

    “后来他学成出师,回卫国去当他的侯爷,功成名就;再后来卫国向攸国开战。我和他的关系,方才你们也看见了。”

    曲云河搓着下巴:“十年前,他才十几岁吧?”

    “他十八,我十四。”

    曲云河伸了个懒腰:“小姑娘,男人会变的。”

    哪个男人没经历过中二和热血的少年期?年方十八、血气方刚的韩昭,和掌管数万兵马的镇北侯韩昭,能一样么?

    这念头方起,他就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燕三郎。

    这小子好像跟这俩词半点不挂边儿,不过他才十二岁,正是快要开始中二的年纪。

    来日方长。

    贺小鸢目光微动:“他变与不变,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依旧专注于自己手头的活计,“我是攸人,他是卫人,我们各为其国,只能对立。”

    燕三郎忽然道:“他说得没错,你该放手。”

    贺小鸢“啪”地一声,将镊子敲在桌上:“你是哪国人?”

    “梁国。”

    “如果你的国家受欺侮、你的同胞被奴役、你的家园被烧毁。你能坐视不管吗?”

    “……”

    贺小鸢美眸圆睁:“至少我不能!”

    燕三郎目光微凝,发现自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生于梁国偏远小城,但过去那么多年卑贱如尘埃,遭尽冷眼、尝遍辛酸,没尝到一点家国赠予的福利。没有享受过权利,又谈什么义务?“祖国”这个词对他来说,格外遥远也格外陌生。

    梁国不爱他,他也不爱梁国。

    他对梁国的情感,甚至没有女将军风立晚深厚,后者反而是句遥国人。

    手背一暖,却是猫儿伸出小白掌按住他的手,喵呜一声。

    这只是一声单纯的猫叫,他没听见千岁说任何话。

    燕三郎手抚了抚猫头,白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高旬城破,遇难的不止我叔婶。从小玩到大的街坊邻居,也逃不过家破人亡。”贺小鸢拿出锉刀,把重新切割后的令牌边缘打磨光滑,“我幼时受欺负,邻家的小哥总替我打架出气。我赶回高旬城那一天,看到他身首异处倒在家门外,肠子流了一地,死不瞑目。”

第401章 天下奇物

    我最喜欢吃巷口王叔做的蜜枣儿发糕,那天我在他家找不到人,只看见门窗都被砸坏,发糕上沾着的全都是黑血。”

    “见过那样的人间炼狱,我就立誓,定要卫王血债血偿。”刺耳的削挫声一下接一下,很有节奏,“高旬城,我赶不及。以后对卫人的战斗,我都不想再缺席。”

    说起惨绝人寰的往事,贺小鸢的神情和声音一样平静,静得像一潭深水。她的动作依旧流畅而稳定,不受一点干扰。

    燕三郎知道,这是由于复仇的怒火在她胸中已经翻滚了太多次,她反复品味、反复坚定,沉淀下来的就成了信念。

    接下去的活计非常精细,贺小鸢全神贯注,不再与他们说话。

    燕三郎抱着白猫踱了出去。

    太阳升起不久,透过枝叶洒下一地金辉。冬日的清晨无事可做,多数村民还没起身,村口只有两三个孩童嬉戏打闹。也不知谁家的鸡跑出来了,在雪地上刨食儿吃。

    猫儿跳到地面,在干净的雪里打了两个滚儿,暖热的鼻头不小心触到冰凉的雪粉,立刻打了个喷嚏。

    恰好一个雪球砸过来,眼看要落到猫咪头上,却被燕三郎先接在手里。

    深山里的村庄闭塞,但不曾被战火波及,于是享有宝贵的安宁。

    “想什么?”白猫跳到篱笆上,踩着猫步,优雅地与他并肩而行。

    “没什么。”燕三郎眉头舒展,不再多虑。

    他一向不为别人的事烦心,今回也不该例外才是。

    他突然站定,从颈上扯出项链:“任务完成了。”

    木铃铛又在闪光了,上头的“娑罗界”三个字缓慢消失。

    这说明什么?卫军的确放过了娑罗木。昨晚韩昭就答应了贺小鸢,任务直到今晨才完成,显然是韩昭另外指定了旗楼的木料,并且严禁砍伐娑罗木。

    此事终于尘埃落定,娑罗界真正安全了。

    普通人看不见的光芒飞向千岁,她随后就发出了欢喜的赞叹:“这么多!”

    这回是个蓝色任务,给出的报酬相当非常丰厚,并且燕三郎信守承诺,这次报酬一丁点儿也不留,全部归她所有。千岁召出琉璃灯,喜孜孜地喊燕三郎来看:“喏、喏!”

    经过他和她的不懈努力,原本绿豆大的灯焰,现在比板栗大了,并且火焰变成了漂亮的绯红,就是朝阳的颜色。

    燕三郎伸出食指轻轻拨焰芯,火焰不满地跳动,发出“嗤”地一下,但其实入手温凉,没有一点灼热感。

    千岁没好气道:“喂,不要戏弄它!”红莲业火不烧坏他,只是因为她不能伤害木铃铛的主人。

    “它最终会是什么样子?”

    琉璃灯的转变人眼难见,但是日积月累,的确在一点一点蜕变。这件古怪的宝物,有没有终极形态呢?

    “我也不清楚。”白猫跳过一丛枯枝,“我拿到它的时候,它都快成破烂了。”

    “这次任务比原先几个还要简单些,为何给出的报酬这样丰厚?”

    “事件重大,牵扯太多,给出的报酬也必定丰厚。要知道,我们刚刚拯救了一个世界,尽管它还不完善。”

    她推了推他肩膀:“当救世主的感觉怎么样?”

    “还行。”

    白猫跳到树上,弓起背嚯嚯磨爪。这是它每天早晨的必修课。

    燕三郎在边上瞧着,心里一动:前几天猫咪跑出去玩耍,距离他好像有三十多丈远了。

    是他的错觉,还是阿修罗的活动范围悄悄扩大了?

    不过随着任务的完成和琉璃灯的修补,她的力量逐渐恢复,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就在此时,空中传来振翅声,有只小猫头鹰落在三尺开外的树梢上,嘴里还叼着东西。

    咦,还有这么憨的货,是不把它放在眼里吗?猫儿乐了,绕了个弯,悄悄从它背后扑击。

    小猫头鹰吓了一跳,扑翅飞起,嘴里叼的东西就掉在地上。

    那是几个果子,长相有些古怪。燕三郎拣起来,摊在手心里端详。

    这是几个双生果。

    所谓双生果,即是并蒂而生的果实,两两成对。其中一果是金色,另一果是黑色,都只有西瓜子大小。

    燕三郎轻轻“咦”了一声:“居然是苦乐果?”

    “什么东西?”猫儿跳到他肩膀上,也看见了颜色特殊的果子,“哦,这是娑罗树的果实吗?”

    “是。”这东西的名讳见诸纸面,燕三郎没料到自己能亲眼目睹。

    娑罗树每三百年就会结出一种特殊的果实,称苦乐果,乃是天下奇物之一。此果必是双生果,一果曰乐,味甜;一果曰苦,味辛。

    一人吃双生果,效应相抵,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可是苦果和乐果若是由两人分食,那么吃掉苦果的人或者忧思沉郁,或者痛哭流涕,将体会至苦心境;吃掉乐果的人正相反,心神迷醉、飘然自得,体会世间大欢喜。

    “娑罗树的果实本不易得,这附近的娑罗树恐怕又只有一棵,怎么会有猫头鹰衔来苦乐果?”

    猫儿嗅了嗅果实,没有气味。

    “显而易见,这是娑罗树的谢礼。”她毫不客气道,“我们拯救了一个世界,它好歹有所回报吧?这玩意儿挺新奇的,扔去暗市大概可以卖个不错的价格?”

    燕三郎好奇的是:“怎么会有人吃这种东西?”

    “吃苦果的人要享受双倍痛苦;吃乐果的人,要享受双倍的快乐。”猫儿眯了眯眼,“说不定有人想试试大欢喜的滋味?”

    “可是,人如果只择食乐果,没人吃掉苦果,那么这人也感受不到任何愉悦。”

    苦和乐,原本就是相生相成,没有苦哪有乐?

    猫儿想都不想就道:“这很容易解决哪,找人替你吃苦,你就能安享欢乐了。”

    燕三郎耸了耸肩,这东西,收起待用吧。

    ……

    贺小鸢很有效率,次日清晨就完成了委托。

    摆在燕三郎和曲云河面前的,是两只黝黑镶金边的牌子,比巴掌略小些,纹路精美,上书“大卫武备”几个金字。

第402章 今后各为其主

    “这几字就是用攒金粉描成的。你们仔细看,背景花纹暗含‘大卫昌隆’四字。”

    燕三郎仔细看了看,摇头:“没看出来。”

    贺小鸢二话不说,拿令牌蘸了印泥,直接盖到纸上去。

    纸面顿时留下一块鲜艳的拓片。

    “有了。”燕三郎看清了,的确是有这么四个字。

    大卫昌隆?他心头一动,好似有些眼熟,他在哪里见过?

    “攒金粉只是第一关。”贺小鸢做好之后,忍不住也有些自得,“如果弄不到犬只来验证,直接盖个戳也能辨出真伪。这个纹路的存在,知情者很少很少,我称它为‘水印’。”

    燕三郎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检查。其实以他的目光,甚至以千岁的目光来看,这令牌的手工实是上乘,拿在手里圆滑无棱,连一贯挑剔的千岁也几乎挑不出毛病。

    并且这两只牌子看起来都有些陈旧,仿佛经过了汗水和风尘的沁润。很显然,这是贺小鸢考虑周到,特地“做旧”。

    燕三郎接在手里,忽然问她:“你今后打算怎办?”

    “我也要去盛邑。”贺小鸢亮出第三只武备令牌,冲着他们晃了晃,“多亏你们的攒金粉了。”

    牌子既然做好,曲云河就着急上路。贺小鸢与他们一起出山。

    她前往盛邑的原因,燕三郎不好过问,白猫趴在书箱里懒洋洋地推测:“八成是睹人伤情,不想留在这里跟韩昭作对了。”

    燕三郎没理会,也不感兴趣。木铃铛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么这些人都与他无关了。

    进出大山的路又险又陡,马儿能走的也只有两条。贺小鸢自告奋勇带路,等燕三郎听见山坡另一侧传来的擂鼓声和喊杀声,才知道她选取这条路还有别的目的。

    他们走在半山腰上,南向开阔的山谷就是战场。

    在这里,至少有五、六万人正厮杀得难解难分。燕三郎目力很好,一眼看见了“韩”字大旗:“镇北侯又与攸人开战了?”

    “嗯。”贺小鸢显然早就得了消息,“昨天后半夜,他发动突袭。”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时辰。“韩昭的对手,是我们大攸的谢、刘二位将军,他们合军联手。”

    果然她人在山村,但还和外界保持着联系。燕三郎立刻想起昨夜有几个汉子悄悄进村,想来是递送情报。

    曲云河也曾带兵打仗,看了一小会儿即道:“这一仗,八成是卫人能赢。”

    贺小鸢咬唇:“你怎么知道?”其实她也看出,己方军队节节败退,已经快要退出山谷。

    曲云河点评道:“两边作战勇猛,但卫军进退有序、调度自如,显出主将犹有余力。你看山沟那边,地方窄小,但卫军首尾变向依旧秩序井然,并无慌乱。”

    战场上干扰因素太多,一道命令要传遍大军可不容易,都靠口耳相传,中间不晓得有多少误听误判,随便几个命令下去,很可能最后就传得面目全非。韩昭率领的卫军战而不乱,进退如流,在这种地形里作战必然占了上风。

    “再说”曲云河眯起眼,“卫军里的异士怎会这样多?”

    离得太远,看不清人脸,但燕三郎也能看见场上时不时有各色霓虹乱飞,显是有人祭出了法器、神通。

    问题是,这频率是不是有点高?

    “一支三万人的大军,有异士二三十人就了不得。”曲云河乍舌,“这底下至少上百了。”

    贺小鸢板着脸道:“你们可知,北边梁国的得胜王兵败?”

    燕三郎看了白猫一眼:“知道。”

    “我听说得胜王兵败身死,他的部曲大量南逃,有些就投入了韩昭麾下。”贺小鸢往下一指,“韩昭现在兵强马壮,手底下还有许多能人。”

    所以她才想借用泰公公逼迫韩昭退兵二十里啊。攸人和他正面交战,就算能守住地盘也要损失惨重。

    直到亲眼目睹这场大战,她才知道自己对形势的预估太过乐观。韩昭太强大,这片山地要失守了!

    燕三郎喃喃道:“原来还跟得胜王有关。”

    连容生在课上说过,天下大势如蛛网,牵一发、动全身。如今看来,夫子所言非虚。梁国离这里够远了,梁国内乱也跟这里没有一丁点关系,可是得胜王的败北,反倒让他手底原有的人才逃到这里,填充进韩昭的队伍当中。

    不管在哪个国家,造反都是死罪。这些人跟着得胜王,手底不知多少人命。现在老主人死了,他们不敢投靠梁廷,唯恐被秋后算账,也只得另谋出路。

    北路和东边都被封死,他们也只能南下了。

    他还是不解:“既要投靠,这些人为何不投向卫王?”韩昭纵有军神美誉,也只是人臣。

    曲云河摇头:“想来也是有人去的,但投去王廷只能听凭分配,又不知被分去哪个蹩脚将军手下,还是直接找上韩昭更容易挣到战功。”

    “不止。”贺小鸢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卫王的威望太差,听说他的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是现在,民间也依旧有声音要撤换君主。”

    白猫一下来了兴趣,小尖耳支楞起来:“怎么回事,快问她。”后面这句,自然是催促燕三郎的。

    他只得一字不漏转问。

    贺小鸢撇了撇嘴:“听说老卫王原本中意小儿子,想把他指为太子,大儿子不服。两年前老卫王携小儿子去东北围猎时突遇山体坍塌,父子俩都死了。大儿子理所当然加冕为王,按照老卫王生前愿望,征伐攸国。”

    “说是‘老’,但上一任卫王过世时年仅四十七岁,身强体壮,谁能信他真是意外而亡?”贺小鸢讽刺道,“民间还有传言,小王子依旧活着。我听说卫国还有人成天搜寻小王子下落,想将他找出来反抗卫王。”

    曲云河忽然伸手一指:“攸人撤退了。”

    几人仔细观察,果然能看出攸人正在后撤。这时韩昭的大军已经将敌人逼到了谷口,攸人也知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了。

    观战的攸人都是沉默无语,气氛凝重。

    好一会儿,贺小鸢才低声道:“走吧。”哪怕她看得热血沸腾,也分明记得自己这几人改变不了战斗的结果,参战也没有用处。

    再说,她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旁观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她的目光在场中逡巡,寻找韩昭的身影。

    当然了,她找不到。

    底下只有莽莽人潮、钢甲洪流。

    前晚见到韩昭,憋足了十年的怨怒突然爆发,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一个劲儿地狂怼他;可是在那之后,她心里剩下的只有怅惘和难过,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情绪怂恿她绕到战场上方,再看他一眼。

    看不到也好。今后,各为其主罢。

    山风有点大,贺小鸢伸手揉了揉眼睛,转身率先往前走去。

    (《化局》上卷到此结束,从下一章起,进入《化局》中卷。》

第403章 兴亡皆是百姓苦

    卫国中部,乌桐镇。

    大雪昨天夜里就停了,太阳升起以后,漫山遍野都是银装素裹。

    难得的好天气。

    近午时分,镇外走进一支五十人左右的车队。尽管镇里人口不过五百余人,但门卫查得严格,外客都须有路引子才能进入。如果欠奉或者发现伪造,不好意思,抓起来。

    还好,队伍成员都很清白,快速通过了这次测试。这支队伍打着运送军需的旗号一路畅行无阻,他们押送的是鞋履,足足两千多双棉鞋。这都是附近几家鞋庄赶造出来的,要尽快送往军镇,由那里再转往前线。

    刚过完年,整个卫国东部仍是天寒地冻。这种天气里,士兵要是没有一双保暖合脚的鞋,那根本连仗都不要打了,冻疮和肌肉坏死就能折磨死人。

    不过这支队伍里也跟着七八个散客。这世道独自出远门太不靠谱,旅客都会寻支正经车队跟着,以策安全。不过众人拿出来的都是盖了戳的路引,镇守卫检查到最后两名旅客时,神情一下变得很客气,不复先前的爱搭不理。

    大伙儿好奇,都伸长了脖子瞧,却见这两人拿出来的不是路引,而是黑中带金的令牌。只那么一晃,守卫就变脸了。

    身份上的差距,高下立判了。

    众人再一次审视。这两个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看年纪像兄弟,大的二十出头,小的才十三、四岁,均是布衣,除了长得好看一点,似乎也没甚特别的。

    过去的两天一夜都在野外,大伙儿绷紧了神经,好不容易进了城,一下都觉出疲惫。曲云河往前方小店一指:“去吃碗热乎的?上元节了嘛。”

    今儿是正月十五。

    这个年关就在赶路中度过了。燕三郎从来也不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或者倍伤怀的脾性于他而言,根本无人可思、无情可伤所以既不难过也不怅惘。

    他甩了甩毡帽上的浮霜:“快到约定地点了吗?”

    “快了。”越接近靖国旧宫,曲云河对路径就越熟。他沉睡百年,这里的国家变了,但山川地形基本没变,“贺小鸢跟我们约好在凤崃山下的小镇会面,离这里最多三十里。我们来早了,约定的日子在明天。”

    “嗯。”燕三郎背起书箱,大步走向主街。

    他原本也觉奇怪,既有高仿的武备令,为什么贺小鸢还要告诉他们:“抵达凤崃山就不要往前走,先与我会合,我带你们过去。”

    这一路走来,他基本也明白了。

    这个镇子很小,他们抬腿就能走到大街。街道两边儿原来都是铺面,可是现在十家里头就关了六七家,门板上都贴着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吉屋转让”。

    剩下还开着的,多半都卖粮食或者熟食。

    只这一样,就看出镇子经济萧条,更不用说往来镇民面容寡淡,来去匆匆,并没有小城居民的惬意。

    他们走去的那家小店,门外头蹲着几个人,都是面黄肌瘦,缩头缩脑如鹌鹑。

    店里如果有客人进出,拨开挡风的厚帘,热气就会跟着一起扑出来。这些人于是得到一瞬间的温暖。

    燕三郎多看他们两眼,才掀帘走进店里。这几个人身上,仿佛有他自己的影子。

    已经到饭点儿了,可店里也只有两桌客人。曲云河坐了下来,抬手道:“来两碗元子,六个锅贴。”

    店主是个瓮声瓮气的汉子,出来就道:“先结账。”

    看来吃霸王餐的人很不少。燕三郎掏了钱,结果这几样不值钱的吃食,竟然就要三十文钱!

    这要是在春明城,最多只要十个铜板就能搞定。

    物价飞涨如此。

    但燕三郎还是面不改色付了。这一路走来,他们已经见怪不怪。

    东西很快端上来了。

    元子即是汤圆。卫国也有上元节吃汤圆的传统,和句遥国一样。

    随着年纪渐长,营养充足,燕三郎这两年不大喜欢甜食了。可是千岁说过节要有仪式感,所以他们还得找个地方吃元子。

    这家无名小店的元子皮不够软糯,芝麻馅儿磨得不够精细,吃在嘴里偶尔还能啃到猪油渣。但它至少热气腾腾,在寒冷的早春时节吃进肚里,熨贴了肠胃,也让人生出一种错觉:

    好像世道没有那么糟糕。

    在眼下的卫国乡镇,普通人都舍不得上馆子,哪怕只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面。

    燕三郎是从攸国走到卫国的。

    在被攻击、被侵占的土地上,他看见了战争挥之不去的创伤,看到幸存的人们艰难求生。

    可他没料到,作为主动进攻的一方,卫国的民生凋敝,竟然没有比攸国好上多少。

    他从东南前线走到卫国中部,大城还好些,像乌桐镇这样死气沉沉的小镇,比比皆是。

    大卫国连年征战,先王在位时,国家就打下来两个,本来该要偃旗息鼓、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了。哪知先王突然崩了,继任的新王要秉承父亲遗志,干出一番事业来,于是再度掀起了对攸国的战争。

    战争最耗资材,卫国原本就是再富庶,打了八年仗也穷了。更何况军费很不好供,为了筹集军饷,卫国调整税赋,开征的名目更是五花八门、多如牛毛。粗略计算下来,八年前的三十税一逐年逐次提高,到现在百姓几乎要上交收入的三成!

    税重还要加上天灾。前年卫国大旱,去年夏天却遇上了洪涝,庄稼减产。这种情况下,卫国的税赋并没有减少,毕竟前线战争如火如荼,后方绝不能断了供给,否则才真叫功亏一篑。战争本来就是一种特殊、临时的紧急状态,国家停下正常的生活生产,一切为了战争服务。

    是以燕三郎从娑罗城一路走来,路边常现弃耕的荒田,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无论是句遥还是卫、攸,农人在秋收之后一般紧接着深耕田地,将地面的残茎和杂草尽早翻压入土,促进土壤肥力,以保来年春天雪化以后可以及时播种。

    可是眼前的荒田已经好久没人打理,也不知是受了去年洪灾影响,还是田地的主人干脆逃荒去了,不肯留在这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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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叱咤风云冷血无情的千岁大人,一朝沦为小叫花的精神导师。不行,她请求换人!她还有远大前程,她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大魔王娇养指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魔王娇养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