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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大魔王娇养指南txt下载     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9章 就是他!

    救治瘟疫需要临床检验,想要远程遥控是不可能的。

    丝芽嚯然转头,望着湖对岸,眼里仿佛有火苗攒动。

    “冷静。”燕三郎看她尾巴上的鳞片都竖了起来,遂安抚道,“你还未见着他就这般激动,我们可没法带你进入镇子。”那镇里已经人心惶惶,若是突然再见到怪物出现,那即是火上浇油。恐怕丝芽都会被他们抓起、活活烧死。

    他声音里有超乎年龄的沉稳,仿佛天底下都没有难事。丝芽做了几个深呼吸,眼里的红光才慢慢褪了下去:“好!我会冷静。”

    快要见到他了!

    “见到他,你也要克制自己,不能现出原形。否则我们都走不出那个镇子。”千岁趴在燕三郎肩膀上对她耳提面命,“想报仇,也要有命在。并且我们现在还不能肯定,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丝芽将一口尖牙咬得咯吱作响:“好!”

    她有好大一笔账,要跟“弟弟”好好算一算!

    千岁这才拍了拍燕三郎脖子:“有感应了,涂云山往城郊来了。”

    燕三郎在涂云山身上偷放了诡面巢子蛛,只要双方相隔三十里,他们就能通过母蛛定位涂云山的位置。

    他们赶回春深堂就超过了有效范围,联络一度中断,现在母蛛重新感应到子蛛的存在,那即是说,涂云山往他们这里而来!

    换句话说,他往湖畔赶来了。

    丝芽蛇尾一弹,啪一下站得更高。

    “化形,把你的尾巴给藏好喽。”千岁不得不再度提醒她,“此事牵连甚广,你以为他会孤身前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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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畔小镇的居民,原先基本都是千食国的平民。他们根据春明城的要求定居于此,镇子也有了新名字:温阳镇。

    尽管不如春明城富庶安定,住在这里的人们依旧希望它能如同冬日的暖阳,安稳平静,带给自己生活的希望。

    不过现在的温阳镇风声鹤唳。看着官差一队一队冲进来,将人群疏散,又把病患都隔离到镇子西边的房屋里,这里的人们又重新体会到在千食国的惶恐不安。

    都逃到这里了,也依旧摆脱不了瘟疫的魔爪吗?

    此时不知谁吼了一句:“涂家来了!”

    镇民一下像是打了鸡血,疯狂前涌。驻扎于此的官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他们拦了下来。

    果然,十来息以后又有一队人马进入小镇,它前后都是官兵开道,入驻以后即从马车上卸下各式各样的器皿往屋子里搬。

    有眼尖的,仿佛还看见了鱼缸。

    鱼缸能做什么用?

    紧接着有个少年站到空地上,对着镇民朗声道:“大家勿惊勿恐,疫疾已非绝症,只要遵从医嘱就能救治。”话锋一转,“镇老何在,请过来与我们叙话。”

    镇老即是镇子里公认的,最德高望重之辈。平民迁到这里形成聚落,邻里时有矛盾,此时就需要镇老出面了。从某个方面来说,镇老的威信不输于官署。

    千民都有诉求,在这当口上,的确只有与镇老交谈最能服众,也能在最短的时间里了解情况。

    很快,就有一个六旬开外的长者排众而出,走去对方屋中商议了。

    ……

    距此十余丈外,一户平民家中。

    这家主人是一对夫妇,都被打晕了扔在主屋。燕三郎等人立在小厅当中,透过窗户往外探视。

    他们选取的位置很好,从这里能清楚看到街心的动静。可是这平房本身又小又破,外头的人根本懒得往这里面多看一眼。

    在那少年露面的一刹那,丝芽一下抓紧了身边的木架,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而高亢:

    “就是他!”

    咯嚓,木架一折两断。

    燕三郎和千岁也在观望,同样第一时间认出了站在街心说话的少年,正是他的同门大师兄

    涂云山。

    原来,真的就是涂云山。燕三郎轻轻叹了口气,这才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一直在身边。

    丝芽周身闪过一点微亮,锚文的伪装效果消失。那个白嫩水灵的小姑娘不见了,原地只站着一个面露狰狞,双目发出红光的鲛人。

    果然无论燕三郎等人如何反复叮嘱、耳提面命,丝芽在认出涂云山的一瞬那还是破功了。

    她太激动,以至于锚文再也无法遮盖她的身形。

    丝芽眼里只有那个侃侃而谈的身影,猛一甩尾,将屋子里的物件抽得稀巴烂,紧接着就要破窗而出。燕三郎正好站在桌上,一伸怨木剑,挡在她面前。

    丝芽尖爪甩出,要将他连人带剑都撞到一边去。

    可是燕三郎一错步闪过,剑尖刺到了她脖子上的大动脉:“想报仇,停下。”

    怨木剑尖暴涨出一寸寒芒,压力如有实质。再者,“报仇”二字真有魔力,一下给丝芽发热的头脑泼上一盆凉水。

    她的动作一顿,脖子上的腮片依旧翕合不停,尾尖也在拍个不停,显示出她情绪高亢:“怎么做!”

    千岁拍了拍燕三郎道:“幸好你有先见之明,没信她的。”燕三郎反复考虑,还是不敢把性命安危都寄托在丝芽的反应上,毕竟这只鲛人有不靠谱的诸多过往。因此他还是弄了套平房来隐藏三人。

    燕三郎一字一句问道:“你确定,被瘟神附身的人是他?”

    “确定,确定!”丝芽压抑得声音都颤抖了,“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

    “这是人类地盘,你此刻冲上前去也是于事无补,反遭镇压。”燕三郎冷静分析,“既知是他就好办,我们要从长计议。”

    先前抓捕瘟神最大的难题,在于不确定它附在谁身上,毕竟它藏得太深,肉眼难辨。现在既知是涂云山,那么就有一系列对策可以采用。

    “不能在这里对付他,人太多。”白猫盯着街心,“他现在有官署相助。”

    瘟神既已现身,她就开始计算这回完成木铃铛任务能拿多少酬劳了。用最小的付出获取最丰厚的回报,才是可持续发展之道啊。

    “不止。”又有一队官差从外头赶来,燕三郎见到被簇在其中那人,目光顿时凝住。

    “先生也来了。”

第240章 涂云山的过往

    连容生也来了。他是当地名士,见识又广博,还去过千食国的疫区。春明城发生这样的不幸,他自然是要到场的。

    正好连容生目光扫视全场,燕三郎下意识往后一缩。先生交代他要留在城里,结果他跑来温阳镇,算是违抗师命,这会儿可不要被发现了。“走吧,有师尊在场,更不好动手。”

    丝芽满心不甘:“他很厉害么?”

    “比你厉害多了。”猫儿冷冷道,“连容生是当世大家,他的连氏心法,也叫昭华心经独树一帜,有他护着涂云山,再来几个你一起上也是白搭。”

    ……

    又过三个时辰,隔离区传出消息:

    药物起效,病人有明显好转。

    在场的镇民和官差不约而同,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绝症,人们对它的恐惧就会折减一大半;而对官方来说,瘟疫开始扩散的消息其实已经在春明城里四下蔓延,许多本地人都呐喊着“千食国人滚粗”这样的口号,认定瘟疫是被千食国流民带来春明城。

    因此住在城里的千食国人,有的门口突然被泼上许多污物,有的干脆被拖出去一顿痛打,甚至千食国人开设的店铺也被打砸抢。

    城里出现乱状,官署派人维护秩序,又要着力隔离疫情、抢救病人,还得在安抚城民,一时之间焦头烂额。

    幸好,涂家的药物再一次自证灵验。涂云山走出来宣布,被隔离的病人经过施救,“至多再有六个时辰就能康复。”

    消息传出去,人人欢呼不止。

    丝芽靠在窗边紧盯着他,一瞬不瞬。心绪波动厉害,锚文一直未能生效。

    涂云山似有感应,皱了皱眉,突然转头往这里看了一眼。

    燕三郎眼疾手快,一把推在丝芽胳膊上,将她推离窗边。

    不过这个时候,涂云山已经挥手招来两人,并且往这里指了指。

    他起疑了,或者看见了丝芽?

    燕三郎断然道:“该走了。”不能等对方摸上门来。一旦这里被包围,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趁着群情激动,那两人还未能靠近,燕三郎等就已经悄然离去。

    早在接到疫情急讯时,春明城就已经调集官兵将整个小镇团团围住,不许人进出,以免疫疾又扩散出去。

    不过燕三郎既然敢潜进来,事先就想好了应对之法,这时在人群掩护下,绕到三十丈外、镇南边的一口井边,趁着四下无人注意,扑通一下都跳井了。

    经过丝芽勘测,这口深井打通的地下暗流其实直通湖底,可作为进出小镇的隐密通道。

    ……

    次日傍晚,黄鹤才从春明城回来,除了燕三郎交代的任务,他也顺便汇报城里的情况:

    这时城门已经打开,因为城东郊报来了喜讯。

    三十二例疑似瘟疫病患无一死亡,并且已经有二十六例在早晨转向康复,余下的也脱离生命危险,好转只是时间问题。

    经过十几个时辰的仔细排查,城东未再发现潜伏病例。目前针对小镇的封锁还未解除,但春明城的城门已经打开,人们可以自由进出了。

    针对千食国人的暴力行动立刻锐减,但对立情绪依旧未褪。这几个月来温情脉脉、一派和融的假象已经被撕得粉碎。

    千食国人想要融入当地的努力,又要从零开始了。

    当然黄鹤带来的重头戏,还是鸿雁飞书关于涂云山的情报。

    燕三郎曾经花钱调查过涂家,但这一家子人数太庞大,他只重点关注了决策层的情报,毕竟涂家是他们作主。至于小一辈的过往,他就没有细致了解。

    这一回,是花钱单买了。

    涂云山是涂三爷的亲孙子不假,但并非土生土长的春明城人。六岁那一年,他随母亲归宁,结果母子在路上双双失踪。失事地点靠近夕眠沼泽,涂家派人找了几回无果。

    未料到,五年前涂云山自异地认祖归宗,为涂家接纳。其敏而好学,勤奋自律,族内子弟根本难望其项背,待长辈又端敬有礼,言辞恳切,涂家家主于是力排众议、重点栽培。在他学业筑起两年之后,涂家更是花大力气托人举荐去连容生门下,成其座下之徒。

    涂云山的争气,人人夸奖。涂三爷这一支从此扬眉吐气了,族内关于涂云山过往的议论渐少。这也是为何鸿雁飞书的第一次情报没有录入这些之故。

    千岁搓了搓指尖:“他消失那几年的情报呢?”

    “空白。”鸿雁飞书并不能无中生有,知道真相的人太少,他们也不一定挖得出内幕。

    “看来丝芽所说极可能是真的,涂云山被失踪那几年是被黑木部族收养,十一岁时重返千丝砻认祖归宗。”

    “最近这几个月,涂云山随涂家频繁出入千食国。”黄鹤继续汇报,“虽说涂家对于研制解药的过程讳莫如深,但据可靠消息,涂云山很可能也参与了。”

    “也即是频繁出入疫区。”燕三郎轻声道,“瘟神会在染疫地区更多逗留,以收取力量。”瘟疫扩散得更广,瘟神获得的力量越大,但它也要出入疫区,才能将其收为己有。亦即是说,它通常会在疫区留到最后,或者事后多次重返。这也是千岁等人判断千食国的流民不太可能成为瘟神载体的原因之一他们逃离家园的时间太早。

    那么涂云山的多次往返,表面上看是随涂家收集病理、研制解药,实则为瘟神收取力量。

    他是瘟神,所以轻易就能解掉别人都束手无策的不治之症;他通过瘟疫的先扩散、后治疗,不仅将恐慌传播到人间,壮大瘟神的力量,还能让涂家的声望扶摇直上。

    从前的涂家不过是区区春明城里的大户,纵然在当地混得如鱼得水,也不过就是地方上的豪强罢了;现在则不同,这次疫情牵连太广,涂家研制出解药也跟着声名远播,连拢沙宗和附近的几个大国都知道了涂家的名号。

    黄大在一边听得不解:“他把瘟疫治好了,那瘟神怎么增长实力?”

第241章 黄雀、螳螂和蝉的游戏(加更)

    “疫疾此物与其他天灾如水火大患相仿,一朝为祸,人们对它的敬畏就可以持续很久,瘟神本身即得到源源不绝的愿力来源。”千岁对于这些门道却很了解,“再者,你看史上哪一次作乱作怪的瘟疫,哪怕曾经横行一时,最后不也被镇压下去?无论弄死多少人,无论传播有多广泛,它总是有终结之时。瘟神既然有灵,不会坐等那个时候。见好就收,今后伺机再度为患,才是聪明之法。”

    涂云山行事,一箭三雕,不可谓不厉害。

    燕三郎忽然道:“对了,靳大少身亡时,涂云山人在哪里?”

    “这个,鸿雁飞书也没打听到。”黄鹤面有难色,“首先是靳大少死亡的具体时间不好推断。再者,涂云山过去数月频繁进出春明城,不在家的时间很多。涂家指派给他的长随嘴又严,不好打听。”

    这时天色已暗,千岁撩了撩垂落颈前的青丝:“那长随的名字、住址?”

    鸿雁飞书问不到的,只能劳她亲自出马了。“丝芽急躁,我看她忍耐不了多久了。”千岁冷冷道,“在她暴走之前,我们得把这件任务完成。”不能让那头傻乎乎的鲛人坏了她赚取愿力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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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又过去二十几个时辰。

    温阳镇的疫疾事件已经落幕,城里的风波也趋于平静,春明城一切好像重新走回了正轨。

    三天之内,官署和世家开庆功宴共计十五场,涂家都是主角。

    涂家家主带着涂云山出尽了风头,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刑家等千食国遗贵在春明城的生意却遭受了沉重打击,至少有六、七十家铺子遭到打砸和抢劫,至今店面都还未完全修复哩。

    趁火打劫,哪个世界都不缺这种人。

    更不用说春明城人对他们的防备和排斥又被瘟疫带出了新高度。

    算起来,涂家的确是这场动乱的最大赢家,然而它赢得正大光明,任谁也是无话可说。

    这天午后,仍留在温阳镇的涂云山接到一个消息,即推掉了晚上的酒席,甚至下人来禀“连姑娘约您今晚燕雀楼用饭”时,他犹豫一下,竟然也推却了:“去回复她,就说我夜里有事,明后天再回请。”

    说罢,他就出门了。

    ……

    “涂云山突然外出,只带了三人。”

    黄鹤把这消息传到春深堂,白猫就站直了身体:“往哪个方向去了?”

    “西北。”

    “那就不是回城了。”千岁走了两步,“从湖畔往西北去,唔,那岂不得绕湖半圈?”

    “正是。”黄鹤道,“涂云山的确绕着大湖走了半圈,才奔上官道。”

    “不好!”千岁立刻转向燕三郎,“去湖边!”

    众人奔往湖畔,燕三郎晃动响铃之后,即将它丢入湖中。

    以往不出盏茶功夫,鲛人丝芽就会闻声而来,屡试屡灵。

    可是这一回,他们静候了两刻钟之久,冰面上也依旧是静悄悄地,望不见鱼尾人身的怪物出现。

    “不妙。”燕三郎凝声,“她追上去了。”

    涂云山这段时间出行都是前呼后拥,从不落单,丝芽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抓到他轻骑简装的机会,哪肯轻易放过?

    千岁恨恨骂了一句:“蠢货,白长那么大个脑袋!”那四肢发达的鲛人何时才肯动一动脑筋,不要成日价冲动行事。

    吖的,受她所累,木铃铛的任务能不能完成可不好说了。

    “还愣着作甚?”她没好气地瞄了燕三郎一眼,“追啊!”

    她昨晚去拜访了涂云山的长随,那小子以为自己身在梦里,嘴也不严了,很轻易就告诉她:“那几天少爷住在城里,但夜间出去都不让我跟着。”

    也即是说,靳大少死时,涂云山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要追踪丝芽不难,只要她将锚文带在身边。千岁捏了捏指关节:愿力奖励,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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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云山是轻身简装出行,随行只有三人,出了城北门就骑上马,一路风驰电掣继续往西北而去。

    这样快马奔行了盏茶功夫,就进入一片山沟。

    丛林幽暗,山涧常见溪流,在这季节都冻成了素带。涂云山前往之处,却是林中的低洼地带。这里越走越潮湿,空气也越来越暖热,不久以后前方豁然开阔,竟然到了一片深潭之前。

    深冬时节,连大湖都结冰,这片数十平的静水却依旧波光粼粼,表面连薄霜都未凝起

    这赫然是一处林中温泉,从地底翻涌上来的温度把潭水也加热了,即便在冬季也不会结冰。

    这种水潭位于低处,承接山岭蜿蜒而下的溪水,本该是清透无垢的。然而现在水色浑黑,跟“清澈”二字半点儿也扯不上关系。若是仔细看去,水里其实还有物蠕蠕而动,铺满了整个潭底,连带着映上来的水色都变了。

    那居然是无数条尾指长的软虫,两头尖尖中间圆滚,浑身光滑无毛,在温泉中惬意地舒展身形。

    胆小者,看一眼就要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涂云山招了招手,“往地下河的水眼都已经堵死,只留了一个出地热的,怎么会被铁蛭逃走?”那泉眼温度太高,铁蛭靠得太近就会被煮熟,不可能从里逃生。

    就有人走出来禀报道:“少爷,这东西太善钻营,明明用泥灰夯死的缝隙,过不了多久,这东西又能挖开。”

    “九成是你们太不仔细,这东西在西疆也是钻水土为生。”涂云山少见地声色俱厉,“才几天功夫就走丢了两成。若是放上一个月,这潭里还能剩下几条?都去找回来!使用前,这东西必须养上几天才有效果。”

    “这?”手下惊呆,“少爷,这要从哪里下手才好?附近地下河网密布……”

    “我从城里带来一些染料。”涂云山恨铁不成钢,“你们倒入潭里,找找附近哪里的水源变蓝,就知道铁蛭逃去了哪里。”

    手下大喜:“少爷英明。”

    染料倒入潭中,转眼就将潭水染成深蓝。涂家人立刻四散开来,到附近寻找变色的水源。

第242章 反咬一口

    涂云山在潭边来回踱步,似有心事,这么踱了小半个时辰才坐到岸边的大石上,怔怔出神。

    也就这么点儿时间,潭水就飞快褪掉了蓝色,重新变得清澈。这说明,潭水的确从其他渠道泄走了。

    林中空地安静下来,只有十二月的寒风呼啸不止。

    涂云山不怕冷,但坐在这里时间久了,听着耳畔呜呜不绝的风声,居然渐渐从单调中听出了一点韵味来,再听着听着,居然就犯困了。

    他掩口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皮。

    再过一会儿,再打一个。

    实在架不住瞌睡虫的劝导,他斜倚在石上以手支颐,眼皮越来越重,终至睡着。

    他的呼吸越发均匀,和风声几乎融在一起。

    潭边一片安宁,什么异样也没有,这里的景象仿佛静物写生,除了被风扰动的树梢和水里蠕蠕不绝的铁蛭。

    又过小半盏茶功夫,林地边缘的光线忽然扭曲。这里原本只有大树、积雪和枯草,如今在这三样东西之外,林地上凭空又冒出一个身影。

    它往外走了两步,保护色跟着褪去,这才显出了人身鱼尾、凸目巨口的特征来。

    鲛人丝芽。

    它居然有变色龙一般的天赋。

    瞥见涂云山熟睡,它从林地间蜿蜒而过,蛇尾比起鱼尾的优势就显示出来了,即便行走在草叶间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这是沼鲛人的看家本领了。

    它游近涂云山一丈之内,才停下来细细端详着他,眼里情绪复杂,哪里像在温阳镇里那般激动?

    他们终于又相见了。

    丝芽右手一招,即有微光闪过,钢叉赫然在握。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定决心,这才握紧钢叉,猛力往前一扎!

    叉尖闪着寒光,若这一刀被扎实了,涂云山就会像串子上的烤鱼那么悲惨。

    但也就在丝芽下定决心的一瞬间,涂云山猛地睁眼,身形向外一晃,躲过了这一记掏心刺。

    丝芽一击不中,立刻跟进,钢叉带出风声呼呼,口中亦是低啸不绝,恨不得将他戳成筛子。

    她气力惊人,涂云山身法轻灵,只有万不得已才勉力挡了两下,都被巨力击出一丈远。

    他舌绽春雨,大喝一声:“动手!”

    丝芽一怔,终觉不好。

    涂云山话音刚落,四下里飞出四面大网,齐齐往丝芽身上套来,每一面上头都有光芒闪动,显然附著了神通。

    它反应极快,尾尖在地用力一弹,箭一般朝着涂云山冲去,堪堪逃出了大网笼罩范围,鱼叉尖端对准他心窝刺去。

    不过这个时候,林中飞出两颗石子儿,都裹着微微的青光,第一颗砸在鱼叉上,将它砸歪到一边去,第二颗正中丝芽肩膀,击得它向后一仰。

    涂云山飞快退出三丈开外,大声道:“捉住它!”

    林中顿时冒出不少人影,将两人包围在内。

    丝芽就是再粗枝大叶,这时也明白自己中了陷阱,怒瞪着涂云山骂了句:“卑鄙!”

    “鲛人?”林中又走出几人,为首是个五旬男子,圆脸黑肤,望着丝芽直皱眉,“春明城附近怎会出现鲛人?”

    “陈大人,这是沼鲛人,栖在夕眠大沼泽。”站在他身边的赫然是连容生,这时就出声给他讲解。

    涂云山望见师尊突然出现,也是吃了一惊。

    陈大人听见“夕眠大沼泽”几个字,瞳孔微微一缩:“便是瘟疫的发源地?”

    “正是。”涂云山一边后退一边大声道,“提辖大人,便是这只鲛人流蹿至春明城,把瘟疫也散播到这里来!”他毫不停顿往下说,“前几天温阳镇民染瘟,就是这怪物将疫疾泻入湖水,感染了湖鱼,镇民再去捕鱼就中了它的暗算!”

    陈提辖脸色顿时沉下。且不说人类城池不欢迎鲛人这种异物进入,只说鲛人通常出没于水泽,而温阳镇就建在湖边,镇民也的确是吃了染疫的鱼才生病的。那湖原先一直好端端地,年年都有渔获,也不知供养了多少春明城人,怎么这头鲛人来了,湖鱼就染疫了、就不能吃了?

    他一声令下:“拿下,死生不论!”

    “胡说八道。”丝芽气得七窍生烟,“明明是你偷走我族泉石、放出瘟神危害四方。我今日就要杀了你,给我爹爹和族人报仇!”

    “瘟神?”涂云山嗤笑一声,懒得辩驳,“你当这里都是三岁小孩?大家速速将它拿下,否则春明城必然遭殃。”

    这时涂家人与官兵都上前捉拿,丝芽左突右刺,一连打伤几人,忽然自背后拔下块鳞片,用力朝着涂云山掷去。

    那鳞片尖锐,边缘还有细小锯齿,其洞穿力极强。

    涂云山格开两枚,第三枚原本会在他腿上打穿一个洞,不过连容生再度出手,将这暗器弹开。

    此时大网收紧,几层叠下来,终于将丝芽网在正中。

    她张嘴尖啸不已,却是动弹不得。

    涂云山一口气还没松下来,眼中就闪过厉光,一剑往她心口捅去。

    这剑又快又狠,没有半丝儿犹豫。陈提辖待要阻止,连容生已经一把按住徒弟右腕:“住手!”

    见涂云山毫不留情,丝芽呸地一声朝他吐沫:“想杀人灭口?你的心肝比瘟神还黑!早知你会成今日祸害,我和爹爹当年就不该把你拣回去,让你死在沼泽蛇蚁口中多好!”转向连容生嘲笑,“你是他师尊?听人说你很了不起,今天一看不过是个瞎子,连自己徒弟被瘟神附了身都不知道!”

    这话说出来,众人都是一惊。

    涂云山急急道:“师父,我与瘟神可没有半点关系!”

    连容生闻言皱眉,“子悠,你是被鲛人抚养长大?”别人或不晓得,但他收徒弟当然要追问过往,知道涂云山十一岁才认祖归宗。那么在那之前呢?

    涂云山张口欲言,连容生一瞪眼沉声道:“真话!”

    他威信深重,涂云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喉结上下动了两下,才恭声道:“师尊,我确是在夕眠沼泽的黑木部族渡过五年。可是、可是……”

第243章 指天立誓

    他声音转悲:“那是猪狗都不如的五年!鲛人厌恶人类,时常欺我取乐。我在沼泽中忍受了近两千个日夜,才终于找到机会逃出来!”

    “胡说!”丝芽嘶声道,“我在部族中何等维护于你!爹爹也下令,不准旁人欺负你。”

    “他拣我回去,只是当你的玩具罢了。何曾对我有半分好意?”涂云山冷笑,“你以为我年纪小,记不得我娘亲什么下场么?她被你的族人吃掉,死无全尸!当年若非你指着我说好玩,鲛人族一定把我也吃了。”

    “怎会?”丝芽一惊,背上的鳍都立了起来,但很快又平复下去,“她是被毒蝎蛰死的,在夕眠沼泽,所有躯壳都不该被浪费。就算我们沼鲛死去也是执行天葬,还馈于沼泽!”

    所谓天葬,即是将尸首袒于荒野,任它被自然侵蚀。

    “反倒是你!我待你一片赤诚,你却利用我偷取泉中石,解掉瘟神封印!”

    陈提辖听了半天对质,终于抓住一个关键词汇能插上口:“什么是泉中石?”

    “曾经肆虐四方的瘟神被封印在夕眠沼泽,就镇压在纯净之泉。泉中石有强大的净化之力,能够除秽返净,有它相助,封印才能安然无恙。”丝芽怒视着涂云山道,“他挖走泉中石,封印自然破去!”

    众人下意识都看向涂云山,后者气极反笑:“我放出瘟神作甚,对我有何好处?”

    “你在夕眠沼泽几年,早就受瘟神蛊惑,变作它的帮凶,让它借着你的腿行走人间!再说”丝芽冷笑,“你放瘟再治瘟,就能立下功劳了,让你这位师父,让那些大官看到你的本事。”

    “我早年就跟你说过,泉中石能净秽去垢、还原本初,这些你倒是记得牢靠,紧巴巴赶来禁地偷走,可你怎么就不记得我们对你的好?”

    两人各执一词,旁观者都有些茫然,不知谁说的是真话。连容生望着涂云山,想到涂家根本不以医药闻名,却能对付名医束手的瘟疫,不排除他们靠一己之力研发解药,但借助外力的可能性才是最大。

    难道?

    涂云山见连容生面凝寒霜,干脆竖指向天立了个毒誓:“徒儿可以指天立誓,绝不曾被什么瘟神附身,也没替它为非作歹。如有半字虚言,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然后他就紧紧闭上嘴。

    五息过去了,十息过去了。

    天上安安静静,没打雷也没闪电,依旧万里无云。

    在这个世界,立下的誓言是很灵验的,此谓“言灵”。涂云山立誓而不应誓,就说明他的确无愧于心,上天也不降责。

    陈提辖松了一口气,对手下挥了挥手:“把鲛人带回去审问。”

    众人齐声应是,要把鱼网连鲛人拖拽起来。那鱼网表面还时常闪过微光,显然是束缚神通持续生效。这些官署都有对付山精野怪的法子,常找玄门定制许多实用的法器。

    “陈大人且慢!”涂云山却上前一步,脸色凝重,“这东西能散播瘟疫,与寻常人犯不同,不宜留置。”

    陈提辖想想也对:“依你之见?”

    涂云山斩钉截铁道:“斩杀焚烧,就地掩埋,以绝后患!”

    连容生面色微动,丝芽却停下挣扎,死死盯着涂云山道:“好,好,你真是了不起。”

    “姐姐。”涂云山却忽然改了称呼,面色转作哀伤,只有丝芽看见他眼中潜藏极好的厌恶,“我知道对不住你,都是我的错。可是春明城居民无辜,你实不该迁怒他们。”说罢,提剑对准她咽喉刺去。

    丝芽被几层巨网缠裹,并无反抗之力。

    陈提辖也不阻挠了。他的职责是保一方平安,这鲛人如是疫源就该当场宰杀,并且的确还应该就地焚化以免扩散。如果杀错……

    杀错有什么要紧?鲛人又不是人类。

    眼看鲛人要被一击毙命,冷不防半空中“咔嚓”打下一记霹雳,银色的电光垂直劈向了涂云山!

    应誓了?

    那电光也映亮了周围人呆滞的神情。涂云山刚立过誓就招来雷电,此谓天罚。难不成,鲛人所言俱是实话?

    不过这道天雷好像来得有点……延迟?

    自然谁的念头也没有闪电来得快,眼看那道银色光弧快要砸到涂云山的天灵盖,他脑门儿上突然多出一根戒尺。

    于是闪电就劈在了戒尺上,一时间电光闪烁,滋滋不绝于耳。

    众人骇然。

    连容生居然敢替弟子挡去天罚?

    陈提辖喃喃道:“连、连先生……”

    连容生却面沉如水,冲着林地低喝一声:“谁在捣乱,速速现身!”

    他目光如炬,间不容发之际居然还能看清,那记闪电并非天罚,而是人为!

    只不过它掐的时机太精巧了,谁都以为是涂云山自己应誓,压根儿没有出手拦截的想法除了他。

    喝声方落,一声轻笑响起,清脆柔和。十余丈外挺拔的古杉后头,露出一角红衣。

    可是夜色昏沉,人影大半又被巨木挡住,谁也看不清它的全貌。

    紧接着,一道银光自树后探出,飞快刺往涂云山眉心!

    这是赤裹裹的挑衅了,连容生修养再好,这会儿不由得大怒,一尺磕掉这道银光。

    只听“笃”一记闷响,在场众人终于看清银光的真面目,竟然是一条拇指粗的锁链,顶端还带着一只尖梭,看起来锋锐无匹。

    最古怪的是,这锁链初看还闪些微光,定睛细瞧,竟然通体都是白骨,由粗到细,仿佛是某种生物的尾椎连接而成,只是质地细腻如璧,白中泛银。

    被击歪之后,这锁链居然重新昂了起来,如同毒蛇蓄势待发,也同样柔韧有劲。

    伴随这些骨节咯咯作响,先前那女声再度响起:“连容生好大的名头,嘿嘿,今日一看竟是眼瞎心盲。”

    她的声音幽雅中带有磁性,说起话来仿佛满山皆是和声。

    连容生凝视着她:“你是谁?”

    周围的官差忽然接二连三咳嗽起来,众人这才发现,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一层淡淡的红雾!

第244章 涂云山呢?(加更)

    天色已晚,加上这雾汽实在稀薄,方才连容生都未察觉,直到此时嗅见一阵腥臭难闻的气味。他心里一惊,连忙道:“瘴气!都闭好口鼻。”手里掐了个唤风诀,本地旋即刮起一阵大风。

    一般而言,风来雾走。

    可是这层红雾任大风卷过几个来回也还赖在原地不散,仿佛被胶水黏住,称得上十分顽强。并且因为已被连容生识破之故,它的浓度突然加剧,不过几息功夫就已经变作了伸手不见五指。

    “该死。”

    浓雾乍起,连容生即以戒尺代暗器,直接掷向树后的红衣。这上头附著真气,隐现金光,所过之处,雾汽不得不从中分开。

    红衣一闪不见。

    连容生不敢怠慢,回首打出一枚鸣镝。那物在浓雾中发出锐鸣,不紧不慢往远处去了。

    他声罩全场:“跟着鸣镝出去!”

    浓雾四散,众人即便要撤离也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还有几个倒霉的直接掉入潭水,被一群铁蛭扑住吸血,嗷嗷喊痛。

    连容生这支鸣镝给众人指明了方向,他们只要循声奔去即可。

    连容生也未闲着,一手抓着徒儿肩膀,大步往杉树冲去。果然耳畔风声微动,有物袭来。

    那来历不明的女人,依旧以涂云山为目标。

    连容生挡了两下即出手反击,只觉对方有如游鱼,在这浓雾里就是如鱼得水,滑不溜丢。他居然连这女子何等境界都摸不清楚。

    他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急速离去,估摸着涂家人和官差都已经远离,这才打了个响指。

    左手指尖即亮起一小撮金红火苗。他放到嘴边,用力一吹:

    “呼”

    这一吹之下,火苗撞上红雾就仿佛沾上了油汽。

    跑出红雾范围,刚好回头的官差就看见红雾里隐现一点亮光,可还未来得及细看,紧接着“轰隆”一声,炸了!

    狂暴的气浪推向四面八方,把众人扫得东倒西歪,爬起来以后相顾骇然。

    林地里的浓雾不见了,到处都是黑烟袅袅。连容生立在原地,毫发无损要紧关头,他撑开了护身罡气,连自己带徒弟一起罩住。

    不远处传来女子的鼓掌声:“厉害,连夫子一碰上沼气就放火的招数,有没有传给徒弟呢?”

    她放出来的哪里是瘴气?不过是丝芽收集来的沼汽而已。只不过混在自己的标志性红雾当中,连容生便以为是瘴气了。

    要破瘴毒,最简便粗暴的法子就是放火祛之。无论这老头子修的是什么真火,本质都是火,都能引爆油汽。

    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料中了。

    这妖女的声音忽远忽近,难定其位。

    两人都未使出什么神通,她的诡计就一个连着一个。连容生现在回想,也发现方才涂云山头顶那记闪电看似骇人,实则力弱,就算自己不去阻拦,它未劈到涂云山天灵盖之前也会自行消泯。只是这女子对于力量的把控实是精准得吓人,连他都着了道儿。

    这一下的沼汽爆炸更不用说了,那是巧妙给他下了个套,借着他的手、借着他的真火把自己人轰了个七荤八素,现在陈提辖还有两个手下躺在地上哼哟不起。

    受她三番两次戏耍,连容生冷哼一声,对徒弟道了声“候着”,就要大步追去。可是他刚一转头,瞳孔就骤然收缩!

    他抓着的哪里是涂云山,分明是个官差,那人目光呆怔,显然还未从方才的爆炸当中回过神来。

    虽然他未受皮肉伤,然而剧爆对于视网的损伤很大,他眼前还是白茫茫一片,并且耳鸣不止,根本未听见连容生说了什么。

    涂云山呢?

    前方红衣女子长笑,声如银铃,眨眼功夫就远去了,紧接着就是涂云山的呼喊从远处传来,若有若无:

    “师父,救我!”

    他被掳走了。

    这时掉在潭水里的几个官差也在不停扑腾,失声哀嚎:“救命,快救命!”

    潭里的铁蛭虽然得到定期投喂,然而数量庞大,胃口又惊人,何曾吃饱过?好不容易水里掉下几个大活人,铁蛭群立刻翻滚起来,疯狂冲向饕餮大餐!

    刹那间整个水潭如沸,铁蛭群搅滚,黑压压一片极是惊人。

    站在岸边的官差,能看到水里的同伴纵声呼救,可身上已经黏附密密麻麻的吸血虫,拍都拍不掉。

    陈提辖大吼:“愣着干嘛,快把他们救上来,快!”这些铁蛭吸血速度惊人,还是几百头同时张嘴,人类不比沼泽巨兽,要不了几十息就会变成人干!

    他指挥着手下站到水边去拽人,又忍不住爆了声粗口:“他x滴,鲛人呢,鲛人哪去了?”

    先是大雾,而后是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大家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竟发现原本被困在大网当中的鲛人不翼而飞!

    现场一片混乱。

    连夫子犯难了。

    该留下帮着寻找鲛人,还是去救回徒弟?他略一犹豫,还是救徒弟的心思占了上风,当下跺了跺脚,迳直去追红衣女。

    ……

    林地幽深,连容生循声追去,速度快极。

    徒弟的声音在前面回响,先是唤着师父,然后就是“啊”地一声戛然而止,像是挨了一击。

    连容生心里着急,速度更快,便是枝头休憩的松鼠都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能见到树底有个灰影一闪而过。

    数百丈距离转眼即过,连容生追入一片雪谷。这里林木寥寥,地上的雪倒是积了有二尺来厚,就连容生视野所及,眼前一片平整,连半个脚印都没有。

    那女子想来有踏雪无痕的本事。可他心底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连容生冷静下来,从地上抓起一把积雪,凑近嘴边低喃几句,然后轻轻撮散在空气中,低声道:“显!”

    这是他的独门秘术,但凡有人方才在这里动用过真力,雪粉就能飞在半空中凝而不散,指其行踪。

    可是雪粉簌簌而落,挥洒在地,却没有显出他想要的效果。

    要么那人藏匿身形的本事太了得,连真力都不会外露一丝,要么……

    要么这里根本没人来过!

第245章 近搏

    连容生回想方才涂云山的呼救声,越想越不对。

    徒儿在红雾中就与他走散了,接着就是大爆炸,红衣女远去,鲛人失踪,兵差们在水潭里扑腾,水花四溅……

    红衣女是什么时候掳走涂云山的?

    还有一样关键:鲛人去了哪里?

    鲛人与他这样的人类不同,有蛇尾无人腿,并不擅于在林间快速奔跑,为什么眨眼间就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想自己离开林地前见到的最后一:翻滚的潭水、呼救的兵差、黑压压的铁蛭群……

    等下,铁蛭群?

    如果鲛人根本不曾远离呢?

    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连容生目光凝住:“糟了!”他被误导了。

    正在此时,涂云山的呼救声又传了过来:“救我!”

    这一声很急切、很焦灼,连容生终于想起先前的呼声有什么不对了:

    太过飘渺,也太单调了。远不如这一记声情并茂。

    当然最重要的是

    这一次呼救的声源,来自于水潭方向!

    连容生一个转身,飞奔而去。

    ¥¥¥¥¥

    红雾乍浓时,涂云山就随着人群后撤。这种时候伸手难见五指,往人多的地方走就对了。

    对方是冲着他来的,并且连下了两次狠手,显然是丝芽的帮凶。

    师尊去揪那来历不明的红衣女了,而鲛人就在他前方三尺之内,被大网裹得动弹不得。

    涂云山眼中有厉光一闪。

    好机会。

    他知道连容生看起来性子古怪不好说话,实则心肠很软。事后他若是听取丝芽片面之言不肯杀她,那么涂云山可要倒霉了,毕竟这位师尊嫉恶如仇。

    那么就趁现在杀掉鲛人,即便连容生事后责备,他也能推说是混乱中唯恐瘟源跑掉、才不得已下手。

    丝芽一眼看见他眼中的杀气,忽然开口道:“你真恨不得我死?”

    连容生不在边上,涂云山不必再委屈自己,这时嗯了一声:“对,人丑还要多作怪!”说罢长剑一挥,直取鲛人脖颈,甚至没留意她的语气有些奇怪。

    像是压抑,又像是认命。

    这回他是斜劈过去,打算直接将她斩首了。

    他从幼年起就讨厌她,讨厌她的丑陋,讨厌她的没有自知之明!

    更讨厌自己不得不虚与委蛇的那段时光。

    冷不防丝芽开声,冷冷说出一个字:

    “好!”

    吐气开声的同时,她双手分开、向外一扯,“嗤啦”一声,撕鱼网如裂帛!

    那厚达四五层,至少附加了五、六道神通的鱼网,在她手下居然就如纸片儿般不堪一击。

    她手爪一拨,顺势抽飞涂云山的长剑。后者脸上才露出惊骇之色,她已经合身扑了上来,用劲极猛,如巨蟒扑猎,涂云山挡都挡不住。

    两人足边就是水潭,只听“扑通”一声,她将涂云山推入水中!

    紧接着,岸上那一片红雾轰然炸响!

    涂云山眸子瞪得老大,甚至可以望见鲛人海藻般铺张的发丝间隙,透出耀眼的红光。

    那是爆炸带出的光芒,哪怕在水底也依旧清晰可见。

    是的,他们已经沉入潭底。

    千岁所用的沼汽即是丝芽收集来的,她当然知道爆炸在即,绝不可停留原地,于是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主战场水底。

    对丝芽这样的鲛人而言,入水之后灵活度比岸上提升何止十倍?只一个摆尾,就将两人压到了水潭底部。

    这里距离水面至少有一丈多深,也是铁蛭聚集最密之处。

    被岸上的爆炸和两人跳下来的动静扰动,铁蛭群一下炸开扑到两人身上,将他们密密麻麻全部裹住。

    涂云山惊骇欲绝。可是人在水底又张不开嘴求救,铁蛭从四面八方冲来,见缝插针就往他身上啃咬,尤其是眼、鼻、嘴、耳这些部位。

    最可怕的是,丝芽气力又大得惊人,将他死死按在潭底。

    她的力气向来是这样大,涂云山早就知道。

    此时还有几个官差正在水面上扑腾,同伴的注意力都被他们吸引过去,哪里会留意到潭底的异状?

    更何况,铁蛭群转眼就将潭底遮得严严实实,站在岸边的人往下望,也只能看见翻滚的吸血虫群。

    鲛人入水之后,眼睛表面立刻就能翻下一层厚重但透明的眼睑,这是其保护眼部的独特天赋,因此丝芽现在只要一手捂住口鼻,令蛭虫不至于攻入就行。

    至于身体,鲛人的体表覆盖坚硬而锋利的鳞片,蛭虫无处下嘴,只有她后背上由自己揭下三块鳞片,那部分血肉失了保护,遭受蛭虫疯狂攻击。

    但她脸皮只是微微一抽,好似根本不曾觉出血肉被噬的痛楚。

    涂云山疯狂挣扎,体表却接二连三泛出几道微光,红的,青的,黄的。

    那是涂家赠给后辈的几道护身法器生效、失效而泛出的光芒。

    铁蛭的嘴部是个大吸盘,里面三块颚片上都长有许多细小的锯齿,可以划破生物的皮肤。但这“细小”也是相对它通常寄生的沼泽巨兽而言,对人类来说,那和真正的锯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单个儿的铁蛭也不可怕,然而涂云山全身都沉在潭底,沉在蛭群中间,四面八方至少有六、七百条铁蛭同时在他身上动嘴!

    他的护身法器再牢靠,同时应对六七百个锯子的强力进攻,也是力有未逮了。

    眼看最后的法器也要支撑不住,涂云山知道生死一线,恰好这时丝芽又缩回一手去捂住自己口鼻,以免铁蛭钻进去这两个部位,同样也是沼鲛的弱点涂云山自后腰抽出一柄短匕,猛地一刺!

    他直接扎穿了丝芽按住他的手臂。

    鲛人吃痛,手便松了。

    涂云山借机伸足,在潭底的岩石上用力一蹬!

    他自幼生长于沼泽中,水性很好。人在生死攸关时可以爆发十二分潜能,何况他本身就有修为,这一蹬力气绝大,令自己瞬间就上蹿了七尺有余。

    涂云山原就会水,大喜之下手脚并用,又划拉两下就浮上水面,正好这时身上有微光一闪,最后一件护身法器也失效了。

第246章 重新封印

    这一下,惊得他魂飞魄散。他不管身上挂着多少铁蛭,飞快游向岸边,同时没忘放声大呼:“救我!”

    岸边的官差正在拯救落水的同仁,没料到涂家少爷突然冒头,浑身还挂满了铁蛭,都是大吃一惊:

    涂少爷人在水里,那么远处传来的呼救声又是谁发出的,连夫子现在追的人又是谁?

    有个官差下意识伸手,涂云山拽着他的胳膊借力出水,“哗啦”一声就往岸边跑。

    跑不出两步,他突然“啊”地一声惨叫!

    涂云山出水时,身上还挂着无数铁蛭。护身法器失效,铁当然就开始啃他了,只不过他刚出水,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皮肤冻得僵硬,感受不到铁蛭的威力。

    现在铁蛭啃开了他的表皮,开始钻入肉里大口吃喝,这一下,涂云山有感觉了。

    几百个小锯子同时开锯,那滋味简直一发入魂。饶是他平时定力再好,刹那间也痛得大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

    他没留意到丝芽已在背后无声无息出水,顺手拔出臂上的匕首,狠狠掷了过来!

    鲛人天生就有投掷之能,在沼泽中掷杀猎物,百发百中。

    ……

    连容生赶向潭边、跨出林地的第一眼,就见到了这一幕:

    涂云山向岸边奔跑,中途打了踉跄。

    鲛人奋力一掷,稀薄的夜色中犹能见到寒光一闪,已到了徒儿颅后。

    “不!”

    连容生目眦尽裂,掷出手中戒尺,想要截下匕首。

    可惜,太迟了。

    玉尺堪堪离手,那厢寒光已经没入涂云山后脑,后进、前出。

    一点儿血光没有。

    可是他身形猛地一颤,目光就凝住了,又晃晃悠悠往前走了两步,这才一头栽倒。

    全身上下,人的颅骨最是坚硬,匕首却能穿透涂云山的头颅兀自余劲不衰,钉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可见丝芽这一掷拼尽全力,再也不留一点姑息。

    “你!”连容生怒视鲛人,眼中杀气四射。

    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这样暴怒。

    这头鲛人好大的胆子,敢在他面前行凶!

    玉尺重新归入手中,连容生大步上前。

    丝芽也有些疲惫,却还游向前去,登上岸边。

    周围的官差都下意识躲开两步。

    她不顾伤口里还挂着铁蛭大口吸血,抬手对连容生道:“你徒弟早被瘟神附身,我是替天行道,这就证明给你看。”

    她完好的那只手,高举一只青色小壶。

    瘟神?连容生脚步微缓,却见丝芽已经行到涂云山尸首边上,原本高昂的身躯慢慢垂落下来,小声道:“弟弟……”

    她的声音低得像呢喃,仿佛还叹了口气。

    而后她问连容生:“他想娶你孙女,是不是?”

    “休问些不相干的事。”连容生森然道。他的玉尺已经垂在她脑门儿上,只差一下就能令她脑浆迸裂,“证据呢?”

    他徒弟死不足惜的证据呢?

    “别急。连先生学富五车,应该知道瘟神只有在人死掉以后,才会离开躯体吧?喏”

    随着丝芽这几字缓缓出口,涂云山的口、鼻、耳内,均逸出黑烟,飞快汇成一股。

    那烟浓稠得如有实质,汇合之后就要逸入林地。它所经之处,原就凄黄光秃的枯草和树木一下就染上了黑斑,并在短短两息之间就化作一滩粘稠的黑水。

    黑烟一旦蔓开,就连站在边上的陈提辖也能清晰看见,烟气当中凝出无数张扭曲的脸,有的张口大呼,有的痛哭不止,有的惊恐万状。然而所有脸谱的唯一共性,就是狰狞恐怖,让人看着心生畏惧。

    任谁都看出,它要逃走了,可众人的确害怕,皆下意识后退几步,面露惴惴。

    那是生灵源自本心的畏惧,连容生这样的大家也能感受得到,不禁脸上变色。

    瘟神藏得好深,竟然真地寄居在涂云山身上!

    鲛人没有撒谎。

    他这徒儿平时言行,有几分出自真心,又有几分是瘟神授意?

    丝芽又道:“脱离寄生的瘟神最是脆弱,连先生还不动手吗?”

    连容生自然不能容这东西再逃出去肆虐四方,顺手掐了个唤风诀,指尖重新又亮出一点真火。

    呼地一下,火借风势,风卷火行,这片小小的林地里赫然多出一个火龙卷。偏生还吸力巨大,莫说是木片纸屑这样的小物,就连立在边上的一个个精壮汉子,也要努力掰住身边的树木岩石,以免自己被连夫子的怒火无辜烧死!

    瘟神化成的黑烟自然也受强大的吸力牵引,翻身就要往外逃。

    连容生自袖底取出六只铜符甩出手去,“嗖嗖”几声扎在它四周的地面上,穿过火龙卷时借了一点火势,入地以后即构成炙热火墙,将瘟神上下左右六面全部封死!

    它逃不掉了。

    随后火龙卷杀到,将它卷了进去。

    众人就望见火龙卷周身先是赤红,接着转作暗黑,像是有两尾颜色不同的巨龙搏斗不休。

    连容生面庞被火光映红,俱是隐忧:“这东西已经能扛住真火灼烧了!”

    他修的昭华真火善治污秽邪祟,从前无有不利,这回的瘟神却和它斗了个半斤八两。

    “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将它封起,慢慢炼死罢?”丝芽举起手中青壶。

    连容生点了点头,伸手一指,于是火龙卷即向青壶挪了过来,不理其中瘟神如何挣扎着想要逃出,都死死将它缠住。

    离青壶越近,火龙卷的体积就越小。等到了壶口,它已经变作了漏斗大小,丝芽拍了拍壶底,即有一股无形吸力暗生,将火龙卷带瘟神一起吸了进去。

    丝芽立刻封上壶口,这才长长舒一口气。

    火龙卷和瘟神都消失了,潭边草木尽落,慢慢又恢复了平静。

    连容生伫立原地出神,眼珠子都未动一下。

    长久以来,他都看走眼了?

    陈提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终忍不住道:“连先生,这儿已经无事了罢?”

    被他出声扰动,连容生才缓缓点头:“尘埃落定。”

    陈提辖指着丝芽手中的青壶,不放心道:“这东西怎么处理?”

第247章 平步青云的野心(加更)

    他是亲眼看着瘟神被关进去的,所以这壶子要怎么处理?瘟神后头会不会又跑出来?

    丝芽目光盯着地上的尸首,一边摩挲壶身道:“我要带回夕眠沼泽,重新封印起来。”

    “那不成。”陈提辖不满,“它能从你们沼泽里溜出来一次,谁能保证不溜出来第二次?”这玩意儿一旦脱困,那就是天下大乱。

    “陈大人说的是。”连容生向丝芽伸出手,“拿来罢,我有一地可以净化之。”

    丝芽低声道:“你能保证,它不会再出来作乱?”

    连容生嗯了一声:“万无一失。”

    丝芽这才将青壶递了过去,而后指着涂云山的尸首道:“他的尸体最好也烧了,将最后一点疫疾除尽。”

    先前涂云山要杀她烧她,现在是风水轮流转了。

    连容生接过,以他涵养,脸上亦免不了唏嘘之色。

    涂云山是他看重的徒弟。天资不错,勤奋惊人,虽然灵性不足,但连容生知道业精于勤的道理。

    现在想来,是不是他太忽视弟子的心性雕塑?

    “他前途本是一片光明,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来?”

    丝芽作了个深呼吸才道:“他五年前离开黑木部族,前不久再回来,面貌已经长成大人,却对我依旧亲近。他说,人类的世界精彩极了,远不是夕眠沼泽可比,可他起步太晚,世间又是人才济济,他拼不过人家。”

    “我问他,要怎么办才好?”丝芽轻声道,“他说,必须寻得更多助力。他师尊的名气很大,威望很高,如果他能娶师尊的孙女为妻,今后就能顺风顺水。”

    涂云山见到连萱之后,的确展开了热烈追求。这一点,连容生早就知道。甚至他作为男人,早就明白涂云山的心思,但他并不反对。

    懂得借势、想要借势,那没什么丢人的,前提是自己也得有些份量。

    “他做了什么?”

    “我听完以后,难过极了,陪他喝了许多酒后就醉倒了。结果他偷溜进部族禁地,挖出泉中石、打开青玉壶,把瘟神放了出来!呵,他在黑木部族生活太久,知道该怎么躲开守卫。”丝芽将身上的铁蛭一只一只揪下来,扔回水里,“你知道么,被瘟神附身的人,可以万毒不侵,体质远优于常人,并且天底下再无邪祟可以加害。”

    “等我醒来,才知道他从小就受瘟神蛊惑,早就成了他的信徒!五年的人间生活,只不过更加坚定他要放出瘟神的决心!”她问连容生,“四个月前,涂云山从北方回来以后,做了什么好事罢?”

    连容生不语。

    别人或许不晓得,但他消息灵通,知道涂家几个月前的确向句遥王室进献一件异宝。句遥皇帝久病不愈,御医说是染了邪祟,请来异士施过许多神通都不见好。结果涂家献上一件宝物,句遥皇帝佩在身上,没几天就康复了,这下子圣心大悦,立刻给涂家降下嘉奖。

    从时间上推断,恰好与丝芽所说的吻合。

    也即是说,涂云山将黑木沼泽净化之泉的泉心石进献王室,治好了皇帝的病。涂家得到了奖赏,涂云山得到了重用,皆大欢喜。

    现在,涂云山又研制出瘟疫解药,声名鹊起。

    下一步,只要他再获取连萱的芳心,就能迎娶连老夫子的孙女儿,今后向上攀爬的阶梯就是又直又宽了。

    这一套连招环环相扣,若不是丝芽从夕眠沼泽赶来复仇,涂云山应该可以如愿以偿。

    登天之路,真地只差一步了。

    连容生微微一叹。到了这时,他才终于采信丝芽的话。

    人拜神诡,必有所求。涂云山求瘟神,不过是有野心,有平步青云的野心。

    这个徒弟有野心,他很早就知道了,当时不觉有错,现在才知险酿成弥天大祸。如果涂云山不死,今后又不知瘟神要如何荼毒人间。

    这会儿官差也将同伴身上的铁蛭都拍了下来,敷好膏药。陈提辖即命他们与涂家人一起砍树拣禾,将涂云山的尸首火化了。

    只有这样,疫疾才会被彻底消灭,春明城从此安全了。

    连容生最后望了一眼熊熊大火,转身离去,头也不回。这里还有涂家人,他们会给涂云山拣拾骨灰的。

    倒是丝芽立在水边,望着火堆发呆,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陈提辖收拾妥当,也准备下山,这时手下几个官差拣起大网凑过来道:“陈大人,这网不能用了。”

    “补一补就,咦?”陈提辖本不耐烦,待看到网子却微微一惊。

    网全破了,并且破口处乌黑一片,不像是锐器砍断,反而像是腐蚀烂掉。

    这些都是特制的大网,莫看线绳不粗,强度和韧性都很惊人,拿寻常刀剑斧锯来磨上半个时辰都磨不出一个崩口,何况拿来对付精怪之前,还要先请异士符师附著神通,那是更加牢固了,真叫刀枪不入、水火难侵。

    并且,当时撒到丝芽身上可足足有五层之多!

    这母鲛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大网破坏得这么彻底?陈提辖估摸着,想把网子修好可得再划拨一大笔钱。

    可是,算了,连容生连夫子都没对这鲛人做甚呢,他一个提辖何必揽到自己身上?今天的活儿已经出乎兄弟们意料了,本是奉城主之命来保护涂家少爷安全,哪知峰回路转,被保护的那个人变成了瘟神。

    现在瘟神被连夫子收走了,这个小鲛人也跟他们没关系了,何必再招惹?

    这么想着,陈提辖就挥了挥手:“走,收工了。”

    一声令下,众官差就开始打道回府。天这么冷,还有几人掉到水里,起来就冻个半死,又被铁蛭吸走了大半血液,现在赶回去救治还不知会不会落下什么顽疾呢。

    谁都无心逗留。

    再过不久,涂家人收拾了涂云山的骨灰,也走了个干干净净,回家复命。今日这一场波澜看得他们目瞪口呆,半点儿都插不上口。那只鲛人害死了他家少爷,可众人也不知该不该恨她。

    转眼间,水潭边就只剩下丝芽怔立原地,仿佛变成了化石。

    ……

    山风呜呜不止,像是无数人放声哭泣。

    丝芽突然自言自语:

    “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到……现在该轮到你……”

第248章 继承王位

    丝芽的声音又低又轻,夜风一吹就散了,本该是无人听闻。

    然而此时偏偏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哦?答应你的什么事?”

    丝芽嚯然转头,望见林中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高的是红衣女子,美貌绝伦,矮的是个小男孩,目光有神。

    正是千岁和燕三郎到了。

    “是你们哪。”丝芽看着这两人松了口气,面色透着诚恳,“多谢二位,助我大仇得报。”

    燕三郎侧了侧头:“不客气,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丝芽幽幽道:“我要返回夕眠沼泽,部族还在等着我。”她是千里追凶,既然完成任务就得回去复命,否则黑木部族在夕眠沼泽中再也难以立足生存。

    燕三郎站在潭边,谨慎观望里面的铁蛭:“涂家为什么在温泉里养这种东西?”

    “赚钱呗。铁蛭除了辅助医治瘟疫,它的特性还有很多用途,比如治疗剧毒。”千岁哼了一声,“再说,铁蛭是西疆特产,千食国和句遥国根本没有。我看这里铁蛭数量惊人,涂家大概把黑市上这玩意儿都扫光了吧?涂家表面上虽然公布了治疫的方子,但旁人包括官署短时间内都购不着铁蛭的话,再有疫疾爆发就只能来找涂家。名声有了,钱也没少赚,算盘打得忒精。”

    三人一起往外走,山里的水体都冻住了,丝芽也要走回最近的大河才能北返。

    千岁走了两步,侧首望向丝芽的目光带着探究,“说来奇怪,你这是第一回见着我本人,怎地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这些天来,丝芽见过燕三郎,见过白猫,见过黄鼠狼一家子,但独独没见过人形的千岁。

    千岁的气场强大,头一次见到她的人多少都会惊讶。今日她还出现得这样突兀,丝芽望见她站在燕三郎身边,居然一点儿反应也无,好似这样就是理所当然。

    这不是很奇怪么?

    丝芽眨了眨眼:“我认得你的声音。”

    “原来如此。”千岁恍然,认可了这个说法,又问她,“回到黑木部族,你就是女酋长了?”

    丝芽点头:“是啊。娘亲很早过世,爹爹和许多族老都染疫而亡。以顺位而言,我要继承酋长之位。”

    燕三郎好奇道:“黑木部族很强大么?”

    丝芽轻轻嗯了一声:“不算是夕眠沼泽里的最强者,但这些年欣欣向荣,壮大很快。”

    千岁笑眯眯道:“恭喜恭喜,用人类的话说,你回去就可以继承王位了。”

    这话说得不当不正,但丝芽本身不是人类,并未觉出不对,道理确实就是这么个道理。

    至于燕三郎,他偷瞄千岁一眼,也不吱声。

    “不过你这就打算回去了。”千岁双手抱在胸前,“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丝芽奇道:“何意?”

    “报酬。”红衣女郎撇了撇嘴,“该付给我们的报酬,根本未入账呢。”

    丝芽啊了一声,站直身体:“你们帮我大忙,付给报酬也是理所当然你们想要什么?但凡我有,一定会给。”

    千岁耸了耸肩:“好说,先将化形符文还给我。这东西你以后也用不着了。”

    “啊,好的。”丝芽返身走到水潭最东侧,这里大石林立,不如西边平坦。

    她果然没有戴在头上!千岁笑吟吟跟了过去:“你早料到我能追踪这些符文,对吧?”

    丝芽眨了眨眼:“咦?”

    说话间,她撬起一块大石,从底下取出千岁先前交予她的那枚红珊瑚发簪,递了过去:“打斗太激烈,怕弄坏了,事先藏起。”

    “有心了。”千岁望着她打趣,“没想到你是这么细致的姑娘。”说罢,伸手去接。

    可是她素手甫一抬起,就屈起中指和无名指捏了个诀。这动作飞快,又是笼在袖中做出的,谁也看不见。

    “轰隆”,丝芽手中的发簪突然炸开,毫无预兆!

    爆炸范围不大,燕三郎站在千岁后方,被她撑开的护身罡气挡住,只有衣袂飞扬,未被气浪炸伤。

    丝芽却没有那么幸运。

    爆炸方起,就有火蛇飞舞全身,要将她完全吞噬。她痛得嘶叫一声,向后滑开一丈,还未做其他反应,眼前白影闪过,方才现身过一回的骨链照准她咽喉扑来,速度迅如灵蛇!

    链顶的尖梭闪着寒光,只须轻轻一碰,就能在她脖子上开个洞。

    间不容发之际,丝芽手里执出钢叉,勉力荡开了这一记锁喉,然而骨链上力道奇大,将她又推出数尺,翻身掉落潭中!

    丝芽被炸断了右臂,鲜血喷涌,染红了水面。潭里的铁蛭群一下炸开了锅,蜂拥而至,直往她身上扑。

    燕三郎站在岸上只见黑压压一片,偌大的鲛人连一点鳞片都露不出来,全被铁蛭覆盖!

    丝芽挣扎,搅得水花四溅。

    她应该撑开了护身的罡气,但在铁蛭几千张大嘴底下根本撑不了多久。

    即使是鲛人,同时遇上这么多铁蛭,也是分分钟被吸成人干的节奏。

    这一连串变故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几息前三人还是把臂言欢、共庆胜利的场景,一转眼千岁就用锚文炸掉丝芽一只手,还让她受万蛭缠身。

    这翻脸的速度实在太快。

    燕三郎看得目不转睛,抬手握着颈上的木铃铛。千岁轻声道:“放心罢,绝不会再弄错了。”抬了抬手,骨链再度出击,直取水中的鲛人。

    对方的凄惨狼狈,她不仅不为所动,还要接着补刀,还打算一击毙命!

    水花四溅,但未命中。骨链击在潭底大石上,瞬间戳出一个指头大小的破洞来。

    丝芽居然躲开了,并且停止挣扎,缓缓站起。

    鲛人原就有水中直立的本事,现下她体表的铁蛭纷纷掉落,不仅不再附著,甚至缩成一团,入水后迳直沉了下去。

    水底不知何时蔓延一股黑液,只是与铁蛭的颜色相同,竟不起眼。可它扩散得很快,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占满了水潭,原本清澈的潭水瞬间变得污秽油腻如黑浆,表面甚至还冒出几个气泡来。

第249章 结果才重要

    很快,它就散发出中人欲呕的臭味儿。

    千岁捂着鼻子,一脸嫌弃:“不装了?”

    丝芽的情状与原先并无多大变化,沼鲛的面貌本就丑恶,现在不过因为失血而显得更加苍白。但是丝芽原本灵动的瞳光已经隐去,眼神乌沉而空洞:“你们怎么发现的?”

    “早就发现了,你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千岁笑道,“简直破绽无穷,数不胜数,我哪有那么好的耐心给你一一指正?这又不是彩排。”

    话虽这样说,她心里其实恼气得很。

    燕三郎正抓着链坠,木铃铛上闪着只有他们能看见的光,上面那个名字根本还未消失:

    瘟神。

    按理说,瘟神被丝芽从涂云山身上逐出,又被连容生封印,木铃铛交托的任务就算圆满了,他和千岁都该获得奖励才是。

    然而,并没有。

    木铃铛上的光芒依旧闪烁,千岁觉得它刺眼得很,仿佛正在嘲笑她和燕三郎。

    耗费了这么大力气,帮助丝芽弄死了涂云山,可是瘟神依旧活跃人间,因此修补因果的任务根本没有完成!

    纵观事件始末,千岁若还猜不着瘟神到底附在谁身上,也算枉活了这些年头

    丝芽!

    终日打雁,没料到今回竟被大雁啄瞎了眼。若非有木铃铛的指示,她和燕三郎真要被这头瘟神给忽悠过去了!

    燕三郎忽然道:“温阳镇的瘟疫。”

    然后,他就不吱声了。但丝芽和千岁都明白他意何指。

    是的,这个骗局最大的破绽就是温阳镇突然爆发的瘟疫。如果瘟神是涂云山,根本没有理由在家门口搅起这一场瘟疫。

    镇民是吃了受感染的湖鱼才得病的,而鱼儿是在湖里吃下附著于水草上的圆珠。燕三郎在青谲秘录记载的野史中读过一段话,“瘟神的力量如果增长太快,超过了寄体的负荷,就会诞出疫种以作储藏之用。”

    谁最有可能将疫种藏在水下?反正燕三郎觉得涂云山不大可能,他毕竟是个人类,没有理由三天两头跳湖玩儿。

    燕三郎又问:“为什么杀靳大少?”

    靳大少的死,原本疑点重重,但回溯起来却不难。涂家讨厌他卖莲汀墅给自己对头,却没有杀他的理由。靳大少死于瘟神之手,那时还有醉汉在河边听见了悦耳的歌声。

    丝芽捂着自己伤口:“我进城打探,他望见我出水了。”那天夜深人静,她才游上岸来,没料到靳大少夜遇,所以杀人灭口。如果放任靳大少出去宣扬,春明城定会加强警戒。

    燕三郎忍不住与千岁对望一眼。他们做过无数假设,想过无数理由,却没料到真正的原因是这样简单直接。

    或许,有时候简单即是真相。

    “我又不曾害过你们,何必拼得你死我活?此间事了,我原就打算悄然离开。”丝芽望着两人又道:“倒不如就此收手,皆大欢喜。”这红衣女不好对付,它这副躯体又受了伤害,心里已生退意。

    千岁眨了眨眼,忽然笑道:“你一定不常打架,否则必知一个道理。”

    “什么?”瘟神的确不常动手,它的力量来源于传染和命逝。

    “狭路相逢勇者胜!”生死攸关时,谁先露了祛意,谁就输了!

    放生是不可能放生的,她还等着做完任务结算报酬呢。

    千岁站在岸边的大石上,说话时指尖一松,藏在掌心的一枚圆球就悄悄掉入水里。对于是明胜还是暗算,她从来不在乎。

    结果才重要,过程是浮云。

    这枚圆球只有核桃大小,颜色和外皮也很相似,但是里头全部镂空,正中有个细小光点,肉眼根本看不清形状,但一刻不停地释放蓝白电弧。

    这东西入水之后,核桃半沉,里面的电光瞬间被导了出来。莫看它在核桃里还不到芝麻粒儿大小,扩出来竟然是满潭雷亟!

    蓝光嚯嚯,直冲九霄。原本晴朗无云的天际突然炸出几个响雷,遥相呼应。

    天地气机,亦被牵引。

    立在水中的鲛人,一下子首当其冲。

    不过千岁说话时,她亦是左手一抬,不远处的水面顿时射出七、八支水箭,角度刁钻得很,目标却不是千岁,而是侧击女郎身后一丈开外的男孩。

    她口中议和,不过是惑敌之举。并且她也明白,这红衣女不好对付,攻其必救才是上乘。

    不待千岁救援,燕三郎几个闪身躲了过去,显出了游刃有余,这大半年来在“逍遥游”身法下的苦功终见成果。

    千岁笑骂一声:“小猴儿。”见他比猴子还灵活,这才稍稍放心,顺手扯回骨链,轻轻一抖,它就变作一支挺括的长枪!

    她亲自出马,这小子非要跟来,要是给她拖后腿,看她后头不骂死他!

    水箭没打中人,落在地面上,竟然将石沙俱都染黑,随即这一团暗黑向四面八方扩去,直到十余丈远才勉强停下。

    在这范围内,荒草直接成灰,大树身上长出了斑点,不多时尽数枯萎。

    这团黑气也在迫近燕三郎,但离他三尺之外就停了下来。

    他颈上挂着的木铃铛散发微光,将黑气坚定地挡在外头,令它不得近前!

    千岁终是比鲛人快了半步,这时电光雷亟都在水潭中炸开,将这里布置得仿佛九天雷狱。鲛人只嚎了半声,咽部肌肉被刺缩紧,就无语凝噎。

    体表被电出一层焦碳,她再也坚持不住,往后一仰跌入水中,紧接着口鼻当中逸出一股黑烟,飞快就往岸边逃蹿。

    比起先前从涂云山身上冒出来的,它才叫浓墨重彩,隐隐还分出头颅和四肢的形状,仿佛人类的胞胎。

    这才是瘟神的本体。连容生和陈提辖见到的,不过是障眼法,是瘟神附在匕首上的分身罢了。

    千岁一见便知,这东西自酝魔胎,再过上三年五载定成气候,届时天下生灵才真正有苦头要吃。

    它原本深藏在鲛人颅内,从外表根本辨识不出。只有现在寄体遭受难以逆转的重创,它也匿不住了,这才现形自逃生天。

第250章 雷霆洗礼(加更)

    不过雷弧对于它仿佛格外厌恶(青睐?),一俟瘟神露面就疯狂缠上,比起先前铁蛭扑吸人血有过之无不及。

    瘟神被电得七荤八素,浓黑的身形也在青烟袅袅中变浅,不再像原本那么紧密。它疯狂挣扎想要逃走,雷蛇却在半空中织成一面大网,将它缠得寸步难行。

    明明没有嘴,千岁和燕三郎却能听见它的嘶嚎震荡夜空:“卑鄙,卑鄙!”

    这女子太也卑鄙,不敢和它正面对决,却使这些阴狠招数!

    但它很快就熬不住了,改呼:

    “放过我,放过我!我可以给你为奴为仆!”

    “我要个瘟神当奴仆作甚?”千岁好整以暇看了燕三郎一眼,后者摇了摇头。这种东西多养一日,就多为患一日。

    “你不是成日价苦寻一个答案吗?”瘟神又忙不迭换了一个条件,“我可以帮你!”

    千岁一下子眯起眼,眸中尽是疑光:“哦?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从前我就听说,有一只小阿修罗苦寻逆天转命之法,为此连自己的名字都改了,改成了千岁!”瘟神大呼道,“是不是你!”

    原来瘟神见到她时就认了出来。“看来你已经活了很久。”否则不会知道这些秘辛,“难怪木铃铛要指你为任务,你本不属于此界。”

    千岁说完,雷光又再加强,刺得燕三郎都不能睁眼,只好抬手挡目。

    他从指缝间望见,千岁的脸色被雷霆照得又青又白,像极了大殿里的雕塑,虽然美轮美奂,却精致得没有人气,唯一双凤眼倒映雷光,里面似是蕴有无穷森寒。

    “为什么!”瘟神大惊,不防她突然痛下杀手,黑烟在仿佛无穷无尽的雷电中渐渐解体。

    “你消息太滞后了。”千岁冷冷道,“我早不想要答案。”

    话音刚落,漫天雷霆一收,水潭边又恢复了黑暗。

    可是水位降低了整整一丈,潭边的小石头变得又干又脆,一碰就成了粉末。

    瘟神已经消失,空气中弥漫着臭鸡蛋的气味,风一吹就散了。

    被雷霆净化过后,潭水又恢复了清澈。千岁蹲下身,从水中捞出那枚空心的核桃甩了甩,挟起来凝视半晌。

    它还是原来的模样,正中心有小小一团电光。然而亲睹它收拾瘟神之后,燕三郎再也不觉得它可爱了。“你还藏着这个?”从前怎么不用?要是对付怨木灵时拿出来,林婆婆第一时间就会被轰成渣渣吧?

    千岁已经很习惯他说话只说半截的方式了,可以自行脑补剩下的半截是什么:“你以为这东西能随便用?”她瞪了他一眼,“蕴藏的九霄雷电只剩这么些,用一点就少一点。今天用掉的量已经太多了!”说罢擦了擦核桃,心疼不已。

    的确就像文房把玩的核桃:“这到底是什么?”

    “雷灵果。”千岁随手把核桃丢给他,燕三郎小心翼翼地接了,只见瘟神都扛不住的雷光安静地困在镂空的果子里,看起来又乖巧又听话,仿佛躺在其中酣睡。只听千岁接着道:“这东西长在九天雷狱之中,那里每天要受千百次雷霆洗礼。雷灵果就以雷霆为养分生长。”她顿了一顿,“当然,它也没办法生长在雷狱的正中心位置,那里的雷池不允许任何生灵靠近。”

    燕三郎喃喃道:“不可越雷池一步。”

    千岁静静“嗯”了一声。

    燕三郎见她侧颜姣美,目光却没有焦距,像是陷入到从前的回忆当中。先前那种森冷如冰的感觉,早在雷霆收起时也一同消失。

    他又静静等了一会儿,直到千岁伸手取回雷灵果才问她:“瘟神死了吗?”

    “嗯。这也是个老家伙,奸诈得很,幸好它被封印太久,力量被削至极弱,否则哪里能这么好对付?”她再摊掌,雷灵果已经消失,不知道被她藏去了哪里,“想来鲛人部族当初将它封印,就是无力完全杀灭,只能等着它自行消亡。哪知还未竞功,丝芽就把它给放出来了。”

    “那么瘟疫会从世间消失么?”

    “当然不会!”千岁在他额头上打了个爆栗,“书都念哪里去了?天灾**都是世间常态,凭什么以为瘟疫就会消失?”

    燕三郎艾怨地摸着脑门儿。他不怕疼,只怕痒。

    被她触过的皮肤,一会儿又要痒个半死。

    千岁正要转身,忽然咦了一声,俯身从水里捞了几只铁蛭出来:“竟然还有活的。既然命不该绝,那就留下来养着。”

    先遭疫毒再逢雷霆,满潭的铁蛭几乎死绝,只有寥寥几只活了下来,还在蠕蠕而动,生命力堪称顽强。千岁知道,这样的物事最容易变异,倒是可以留下来仔细观察,说不定日后有用武之地。

    燕三郎想起她收集的都是鬼面巢蛛那样的怪物,这回又收了铁蛭,忍不住道:“你胆子这么大,为何独独不抓老鼠?”

    千岁瞪他一眼:“这些能和老鼠比吗?”

    怎么不能?在他看来,她收集的小宠物们哪一个吃起老鼠都跟吃蹦豆似地。为什么她独怕老鼠?没道理啊。

    不过燕三郎聪明地就此打住,回身搓手道:“那走吧,这里太冷了。”

    话刚出口,潭水里即有“哗啦”一声。

    声音很轻,但燕三郎和千岁是什么人,立刻转头看去,却发现潭水里半浮半沉的丝芽动了一下,幅度不大。

    燕三郎指着它,抬头望向千岁。

    千岁看了看:“只剩一口气了。”救不活了,否则瘟神也不会离体逃出。

    燕三郎不放弃,还是指着它,要她捞起来。

    “烦透了。”千岁小声嘀咕,但还是操纵骨链,把鲛人从水里拽了出来,丢在岸边。

    山风冰寒入骨,鲛人刚刚离水又失血过多,身体很快覆起一层白霜。

    但它的确是睁开了眼,尽管目光涣散。

    丝芽张了张口,声音细若蚊蚋:“瘟、瘟神……?”

    燕三郎在它身边蹲下:“除掉了。”

    “好,好。”丝芽扯动嘴角,似是想笑,却不明显,只有眼中露出欣慰之色,“多谢。”

第251章 丝芽的条件

    千岁抱臂在前:“真丢脸,黑木部族看守瘟神,你竟然监守自盗?”

    “族人不行,但我自幼……能听见瘟神,它一直蛊动,我不理。”丝芽出气多,进气少,但仍然挣扎着往下说。这些话,她已经憋在心底太久,“直到、直到……”

    她一口气喘不上来,无以为继。

    燕三郎轻声道:“我可以助你,但是……”

    他话未说完,丝芽已经连连点头。

    于是燕三郎自怀中取出银针,在它身上扎了三根,都扎在命门上。

    他自然不知道鲛人身上的经脉是怎么运行的,但既然上半身是人形,那么和人类多少有些共通之处吧?

    也多亏鲛人掉了许多鳞片,否则他的针还扎不进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施针起效,丝芽脸上泛起微红,虽然淡得几不可闻,但她说话的确连贯多了。

    自然这样激发潜能有代价,她会早死,但是丝芽显然并不在乎。

    “直到弟弟重回黑木部族,说他寻到心爱的同类准备成婚。我又高兴又难过,就多、多喝了些酒。哪知道他在酒里放了药物。”丝芽像是昏昏欲睡,但又努力睁眼,“等我再醒过来已经是好多天以后,瘟疫已经蔓延,连爹爹都死了。涂……他挖走了泉心石!那封印原就松动,瘟神就此逃出,害死了许多人。”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它喘了几口气,“但瘟神没有杀我,而是要、要……”

    千岁听得着急,替它把话补完:“要你做它的寄体是么?”

    “对。它刚挣脱,没有信徒,没有寄体,所以找我。”

    “当然找你。”千岁淡淡道,“你从小能听见它说话,灵识比其他鲛人更加敏锐,是合适的寄体。再说你是酋长之女,黑木部族又正日渐强盛,它只要控制了你,就能操控黑木部族,以后向着夕眠大沼泽,甚至向着人类国度发动进攻。大战之后往往跟着大疫,那时它再扩张自己的力量,就一点也不突兀了。”

    丝芽苦笑,“我想着,不答应也是死,我不想白白死掉,所以我给它开出了条件。”

    “我可以做它的寄体,但他要找到我弟弟,让我报仇!”

    燕三郎沉声道:“你带着瘟神去了千食国。”害死了十几万人。

    “它刚走出封印,很虚弱,需要壮大力量,才能帮我……”丝芽阖目苦笑,“这都是谎话,我很后悔,但它越发强大。我只能紧守心中一点清明,要挟它一定替我找到仇人!后面,你们都、都知道了。”

    千岁望着她问:“涂云山知不知道黑木部族的禁地里,封印着瘟神?”

    “不知道。”丝芽喃喃道,“那是绝密,历代只有几个部族的大酋长知晓。我也、从未透露给他。”

    涂云山只是他们收养的人类孩子,没有资格知道这个秘密。

    千岁耸了耸肩。涂云山只知黑木部族的禁地不许外人进入,也只知道泉石心的神奇效用,却不晓得它是用来镇压瘟神的,所以私自盗走,从而开启了后面的阴差阳错。

    天大的祸事,往往就始于不起眼的开端。

    丝芽望着他们,眼里有哀求:“请你们……”

    千岁抢在前头:“先说清楚,你染疫在身,死后是一定要烧掉的。”

    “无妨。”丝芽早就看开,“挫骨扬灰都可,但、但请托人走一趟夕眠沼泽,传送瘟神已灭的消息。”

    燕三郎点了点头:“好。”

    丝芽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多谢。”

    这一下气息悠长,它胸口起伏一下,就再也不动了,惟眼角淌下一颗血红色的泪珠,还未落地就凝成了圆球。

    千岁接在手里,见它透明晶莹,中间却又染一点玛瑙似的晕红。

    “鲛珠,并且还是最上乘的桃花血。”鲛人落泪成珠,但它们天生不爱哭泣,所以鲛珠难得。又惟有悲恸泣血时,才会形成这等品相的桃花血珠。

    千岁仔细端详:“没有染疫,很好。”很值钱。“这报酬不错。”

    燕三郎看她捧着珠子爱不释手的模样,摇了摇头,自去拣了柴禾,也像先前涂家人那样搭了个柴堆,再把鲛人搬进去火化。

    随后,他抽出怨木剑,在岸边的沙地上挖了个小坑,把骨灰埋了。

    幸好他修行饲龙诀以来气力大增,筋骨强健,赶得上两个成年人,否则一个孩子哪里挖得动这些?

    千岁托腮坐在石上看他忙碌,满脸不解:“人家自己都说挫骨扬灰没问题啦。”何必这么费劲?“鲛人的传统不是天葬么?你要尊重人家的传统啊喂。”简单来说就是弃尸荒野。

    这小子忙活个什么劲儿?

    “它付给我们报酬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燕三郎指了指千岁手里的鲛人泪,“不然你还给它?”

    千岁手一缩,珠子就不见了。进了她手里的宝贝,除了想要钱生钱之外,还有往外掏的道理?

    “你说得对。”她一招手,骨链飞出去几丈远,卷了一块长石回来,咣一下砸了半截进土,恰好就立在坟头位置。“喏,我帮你立个无字碑。”

    燕三郎将这块碑整理好,这才拍掉衣袂上的泥土,站起来道:“回吧。”

    红影一闪,千岁与他并肩而行,都是默默无语。

    虽然他们受过丝芽的误导,但此时回过头看,事件本身并不复杂。

    涂云山六岁遗落夕眠沼泽,在丝芽的强烈要求下,黑木部族酋长将他拣回去抚养。五年之后,他逃离夕眠沼泽,回涂家认祖归宗。因为遗落了五年时间,无论修行还是致学,涂云山都格外勤奋。

    句遥王病重,让他看见了籍着涂家更快出人头地的希望,因为他记得,黑木部族禁地里供奉的泉心石是神物,有辟邪消秽之能。因此他通过丝芽,深入黑木部落腹地畅通无阻,再将她灌醉,自己偷走了泉心石。

    封印解开,瘟神逃脱,首先祸害夕眠沼泽。丝芽在这场祸事中家破人亡,并且黑木部族也面临灭顶之灾,不得已答应瘟神将自己作为寄体,却也留下一个条件:要手刃仇人。

第252章 甂炉

    无论她对涂云山原本是什么感情,从此之后统统转成了刻骨的仇恨。

    她自己一时被蒙蔽惹下的祸事,她要亲手收拾。

    燕三郎突然道:“我有一点不明。”

    “嗯?”

    “柳肇庆要寻杨衡西报仇,却不恨杨衡西背后的拢沙宗,甚至也不恨给杨衡西撑腰的韵秀峰峰主梅晶。”这问题盘桓在他心底有一段时间了,终忍不住问了出来,“今回丝芽亦如是。她恨涂云山,却可以跟害她家破人亡、生灵涂炭的瘟神达成协议。为什么?”

    “这有甚好奇怪?”千岁呵呵一声:“我问你,你先前在黟城当乞丐吃过多少苦,自己可还记得?”

    燕三郎点了点头。

    “谁的错?”

    这问题足够燕三郎想了好一会儿:“似乎谁也没错。”

    他小小年纪流落街头,看尽世态炎凉,可这要怪谁呢?怪母亲死得太早,怪城里人太过冷漠,还是要怪其他乞丐互相倾轧?

    似乎都对,又似乎都不对。

    “说起来,那就叫命运弄人。”千岁抬手指了指天空,“你真正该恨的,是这个。”

    他真正该怨的,是世道不公,是命运不济。

    千岁又问他:“都说怨天尤人,可是你真会像怨恨杀父仇人一样地憎恨这片天地么?”

    燕三郎摇头。恨天恨地,他吃饱了撑的啊?

    “正是这个道理。你在天地面前只是蝼蚁,那便连怨恨它的资格都没有。”千岁悠悠道,“对柳肇庆来说,拢沙宗和梅晶相是高山仰止,他连复仇的念头都兴不起;对丝芽来说,瘟神是无可抵御,那就只能逆来顺受。你与那物之间的差距越大,你对它的怨恨也就越渺茫,最后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

    明知绝无可能打得赢,斗得过,因此从一开始就舍弃了这个复仇对象。

    面对真正的强者,却连恨的资格都没有,这才是弱者最可悲之处。

    燕三郎若有所思,但是颈上传来的动静打断了他的思绪。

    “对了,木铃铛的任务完成了。”

    他抓出链坠子,果然木铃铛上面的微光消失,又恢复了朴实本色,唯一点光芒飞向千岁,被她接在掌心,就此消失。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满脸皆是迷醉:“这回报酬丰厚啊!”

    木铃铛寻到的因果断裂,修补起来越难,补全之后反馈的愿力越丰厚。瘟神之事牵连太广,所以消灭它之后,两人获得的报酬也就远胜从前。

    千岁笑吟吟地:“再来百八十个这样的任务,我的力量就能恢复大半了。”

    百八……十个?听到这个数字,燕三郎并不觉得受到了鼓舞,不过趁千岁心情好,他也赶紧提问:“完成木铃铛的任务,就是替天行道么?”

    “对呀。”千岁抚了抚他的脑袋,“可以扯着虎皮当大旗,有没有感觉到很振奋?”

    老实说,没有。燕三郎躲开了她的动手动脚,“木铃铛指定瘟神为任务,是因为他祸害苍生,所以才要我们为天行道么?”他觉得有必要弄清木铃铛的运行原理。

    “当然”她拖长了语调,

    “不是!”

    “说瘟神祸害苍生,是因为你站在苍生的角度来看。”千岁轻笑一声,“你两位先生不都教过你一句话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真知其意么?”

    燕三郎想了想,点头。

    “如果你站在天地之高远俯视下方,就会发现一切生老病死、兵戈水火,都是常态。瘟神无论祸害了多少人,也不过这天地契机中的一环罢了,谈不上破坏因果,天地也就一视同仁。好人,坏人,对天地而言都没什么区别。甚至它也根本不会像人类这样,自行定义什么善恶。”千岁悠悠道,“否则你看大陆上这许多王国互相争夺,杀人盈野,死者哪止是十几万人,怎不比这区区瘟神厉害?为何依旧是成王败寇?”

    的确,这世上一定有比瘟神杀人更多的人或者怪物,“那为何木铃铛偏偏要指他?”

    “那自然就有该指之处呗。”千岁撇了撇嘴,“想那么多作甚,除掉瘟神、拿好报酬不就得了?”他们就是木铃铛的两个打工仔,有什么资格替老板操心啊?

    燕三郎狐疑地看着她:“你明明知道罢?”但她不说。“还有,这瘟神说你在找东西?”

    “它的消息该更新了。”千岁闷声道,“我已经不找了。”

    “为什么?”

    “你太小、太笨,说给你听,你也听不懂。”

    燕三郎想了想:“我记得刚刚拿到木铃铛时,你说过还有很重要的事待办,要我尽快跟你解约。”

    “嗯哼。”

    “跟这有关么?”

    记性这么好做甚?“瞧不上你而已。”

    燕三郎还要说话,千岁不耐烦了,瞪他一眼,“闭嘴吧!”

    她语气暴躁,燕三郎遂不再言语。

    相处两年有余,千岁的秘密却还是不肯说与他知。

    他知道她有心事,时常发呆。

    或许,总有一天……

    燕三郎抿了抿唇。

    又走一刻钟,天上开始飘雪,幸好两人已经离开林地,骑马驰往春明城。

    ¥¥¥¥¥

    这一番意外横生,春深堂没赶上年夜饭。如今瘟神的麻烦顺利解决,猫儿又闹得欢,燕三郎遂决定要认认真真补过一回。

    春明城人晨起,发现地上堆着半尺厚的积雪,都是不惊反喜。

    瑞雪兆丰年哪。

    何况风雪一早就很识趣地停了,出来玩耍的大人孩子都是笑逐颜开,仿佛一切烦恼都被抛去了脑后。

    春明城内外浓浓都是年味儿,就连刚刚受过疫疾威胁的温阳镇也是处处张灯挂彩,一片火红。

    辛苦了三百多天,不就为了热热闹闹过大年?

    两个人的年夜饭不好备,多了少了都麻烦,所以燕三郎最后决定打炉。

    所谓“”,其实是阔口又扁矮的陶锅,架到小炉上加炭烧煮,即成炉,供人烫食之用。燕三郎早用鱼骨虾头筒骨文火吊好了锅底,三斤重的大黑鱼也在自家缸里养足了三天。

第253章 来自燕三的礼物(加更)

    等到天暗下来,他就捞鱼现杀,将鱼肉片得薄如蝉翼,一进滚汤就烫得卷边儿。

    “这刀工,差强人意!”千岁例行饭桌点评,这小子天天在院里舞刀弄剑,终于能派上一点用场了。

    余料很足,有春明城老字号出品的鱼糕,还有各式鲜菜这时候的蔬菜比肉还贵,普通人哪里吃得起?燕三郎当过几年乞丐,从来不在乎吃下水,这时还备下猪肺、肝肠、肚片等等。

    上等人绝不碰这些东西。千岁看得直噘嘴,本来鄙夷得要命,可是看他吃得太香,还是忍不住挟了一箸。

    咦,真地……好香!

    “好吃罢?”男孩留意她的脸色。

    “也就、凑合吧。”她指了指他嘴角,“沾葱了。你现在家财万贯,也是有身份的人,能不能稍稍注意品行?”

    他抹了抹嘴,同样满足。

    每次做完一场惊心动魄的任务,再坐下来吃饭,总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至于黄鼠狼一家子,入夜以后就恢复原形。吃火锅这么精细的活计只有人手才能做到,所以他们只要一顿好吃好喝就行。

    饭后,千岁正在院中饮茶,燕三郎将一只锦盒放到她面前。

    盒子方方正正,她狐疑地看了看:“这是什么?”

    燕三郎抿了抿唇,才道:“送你的。”

    小气鬼居然舍得给她送礼?千岁诧异得美目微睁,伸手就去揭盖。

    盒子里摆着一套女装,云白襦衣,天青色的裙子,料子舒软,均是精工刺绣。那绣的也不是时下常见的团花锦簇或者缠枝纹,而是一片又一片、清泠泠的六角雪花。

    它摆在那里,高冷严华之气就扑面而来。

    千岁下意识伸手抚了两下,才瞟着男孩道:“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不知?”

    “前几日就取回来的。”他老实交代,“你在书箱里睡觉。”他从来没见过千岁买衣,虽然她的衣裳好像很多。

    “你怎么知道买来合身?”她的身量放在一般女子当中就是鹤立鸡群,这小子也没量过她的身形,怎么能吩咐人家裁衣?

    “裁缝铺掌柜跟你差不多高矮,我让他比量自己身高做的。”

    千岁一瞪眼:“他是个男人罢?!”

    “是。”燕三郎挠了挠脑袋,“可是你化出人形时,铺子早都打烊了。”千岁只有太阳下山以后才能化人,春明城这里的裁缝店打烊得又早。“你、你喜欢么?”

    听他磕磕绊绊问出这句话,千岁拿起新衣揉捏两下:“衣料普通得紧,小抠门,你舍不得钱买好料子吧?”

    “这是店里最好的料子了。”燕三郎也知道春明城的繁华不如云城,未必有最时尚的衣料和款式,但他尽力了,“你若不喜欢,开年后我去退掉就好。”

    “款式倒还过得去。”千岁抓着衣服的手一缩,“谁让你退了?”

    她回屋里换上衣裳,又整理云鬓,才慢慢走下来。

    燕三郎正和几只黄皮子闲聊,见她缓步而下,一个人五只黄鼠狼站成一排,看得眼都不眨一下。

    “好看么?”当然好看!她在屋里招来水镜照过好几次了。

    眼前的六个生物齐刷刷点头,像是事先彩排过。

    她轻咳一声:“哪里好看?”

    黄大愣愣道:“衣服好看!”

    千岁眼里顿时迸出寒光,黄二甩起大尾巴,用力抽了兄长一耳光,希望将他缺失的那根脑筋给补回来。

    强大的求生欲让黄大火速补了一句:“但是女主人更漂亮,穿在女主人身上叫做相得益彰!”

    千岁翻了个白眼,放过他了,转头对燕三郎道:“买了衣裳,就得有匹配的首饰。你看?”

    她微微侧首,头上的红宝石步摇颤巍巍地,果然和天青色的裙子不大搭调。

    “买。”燕三郎只得道,“开年后就买。”

    等到买完首饰,她会不会说还得有一双匹配的鞋子呢?

    千岁满意了。

    ¥¥¥¥¥

    大年初三的清晨依旧春寒料峭,可就连老树枝头的积雪,看起来都堆着喜气。

    两个喜鹊在假山上叫喳喳的时候,燕三郎已经起身。黄鹤出来扫雪,望见他面对东方调息吐纳。清晨日出前后,太阳真火最是柔和,即使他这样的初学者也可收纳,称作“餐霞饮露”。

    人类获取真力的过程都很缓慢,需要点滴积累。

    日出以后光芒万丈,燕三郎即收了功,开始练剑。

    初练剑者总是尖鸣嗖嗖,每一剑都带着细锐的声气,待火候渐长,把控力越好,这声音反而就低弱下去,渐至不闻。因此现在黄鹤听他剑尖风声渐隐,心里也有些佩服。

    小主人虽然入门晚,然而天赋与勤奋却是一样都不缺,他看来,比那涂云山强多了。大过年的,别家孩子都还在呼呼大睡,小主人却过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很难想象这份定力和自觉,会出现在十一岁的男孩身上。

    练上一个时辰,哪怕外头冰天雪地,燕三郎也淌出一身大汗。黄鹤从枝头扫下一盆积雪,给他端进屋里笑道:“这是今年头一天的新雪,小主人,来讨个吉利。”他在市井混了两个月,学得不少人类风俗。

    燕三郎除了外衣,抓起盆里的白雪就往身上猛擦,一直擦到皮肤发红才停手,清洁就做好了。他体质今非昔比,这么做不仅不会捱寒受冻,反而让血液运行加快,浑身真力通畅。

    院子里,猫儿在雪中撒欢打滚。猫是白的,雪也是白的,二者几乎混作一体。这时天上又飘下细细的雪絮子,正好落一点在她粉红的鼻头上,透心凉。

    白猫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燕三郎换上新衣走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莞尔。猫儿飞他一记白眼:“笑什么!”

    她五体投地瘫在松软的雪里,舒坦得不想起来。燕三郎走过去堆了个不及半掌高的小小雪人,还拣了两粒芝麻当眼睛,抓了个昨晚切剩下的红萝卜尖当鼻子,然后放在她的脑门儿上。

    好看,相得益彰。男孩咧嘴,看着自己的得意作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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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叱咤风云冷血无情的千岁大人,一朝沦为小叫花的精神导师。不行,她请求换人!她还有远大前程,她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大魔王娇养指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魔王娇养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