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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芈黍离     汉世祖txt下载     汉世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1章 全军覆没?

    在山阳针对辽军南下的防御准备,看起来是有些反应过度,毕竟,到目前为止,辽军动向未定,并且暂时仍停留在曹彬的猜测。

    但是,刘皇帝心中却是没有半分的犹豫,便决心调兵遣将,充实山阳。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山阳确实空虚,是如今北方防御体系上的大漏洞。

    辽军远在上京、大漠时,还感受不到多少威胁,然局势一朝翻转,敌大举南来,迫近关山,那危机感顿时急剧攀升,而刘皇帝从来就是个危机感十足的人,被害妄想说的就是他。

    而辽军如此大举南来,虽然对汉军取得了一场堪称丰收的大胜,但终究没能竟全功,兵临汉境,显然是想干笔大的,为第二次汉辽战争的那些失败雪耻报仇,他们也需要更多对汉的胜利斩获,来缓解庞大战争压力下几乎崩溃的国内,提振逐渐丧失的信心。

    因此,刘皇帝可以肯定,辽军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皇帝都亲临了,可见其决心。换作是刘皇帝自己,也有这个决心,甚至早就抛却诸多顾忌,放手一搏了。

    刘皇帝也不管辽军接下来将兵锋所指何处,他只需要做好他该做的,弥补漏洞,充实边关,加强防御。

    如果辽军头铁,觉得一战就彻底打垮了中路汉军,想要通过打宣化进逼幽州,那么刘皇帝欢迎,野狐岭等着他们。刘皇帝对刘廷翰仍抱有信心与期待,有前败的激励,必然能知耻而后勇,给辽军予以迎头痛击。

    如今辽汉之间的形势,毕竟不是原时空中蒙金之战能够比拟的,野狐岭也不会是其机会。

    当然,辽国对刘廷翰军的谋划与执行来看,辽国君臣不乏见识,大概率不会选择去碰宣化地区的强关险隘,云中一线明显是更合理的选择。

    这般筹谋,那留给汉军调整布置的时间可就不多了,考虑到这些,一股紧迫感充斥在刘皇帝内心。

    稍加沉吟,刘皇帝看向仍候着的曹彬,指示道:“曹卿,今夜就劳你同僚属辛苦些,叫上刘煦、李业、楚昭辅,将军机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达下去!山阳接下来形势会走向何方,就看我们应对得有多快了!”

    “是!”感受到刘皇帝的语气,沉稳如曹彬,也大感压力。

    “陛下,刘廷翰奏报中,还提到一事,难知真假,但事关重大......”望着面无表情端坐的刘皇帝,曹彬吞吞吐吐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小心。

    “何事?”刘皇帝拿起书案上还未详细阅览的军报,瞥了他一眼:“还有比刘廷翰大败,边关告急,更坏的消息吗?”

    “回陛下!”曹彬下意识地埋下头,声音都放低了,禀道:“刘廷翰在天岭与辽军激战期间,从辽军一名俘虏将领口中探得一则消息,说,说......”

    “说什么!”刘皇帝偏过头,目光冷冽,直勾勾地盯着曹彬。哪怕方才汇报刘廷翰之败与辽军叩边,曹彬都没有如此支支吾吾。

    感受着刘皇帝锐利的目光,曹彬沉声应道:“根据俘虏将领所言,一个月前,远袭漠北的王彦升、杨业二军,在乌孤山遭辽北枢密使耶律贤适率军截击,全军覆没!”

    骤闻此言,刘皇帝双目顿时凝起,就那一瞬间,曹彬感觉空气都凝固了。刘皇帝翻看军报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方才继续停止的动作,声音中不带丝毫感情,幽幽道:“消息属实吗?”

    “犹待查证!”曹彬虽然不敢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但也没有给一个乐观的态度,分析道:“然,臣以为,若漠北后患不已,辽军不敢如此放心大举南下......”

    书房内再度陷入了沉默,并且沉默良久之后,刘皇帝再度开口了,声音不见一丝软弱与动摇:“朕知道了!此事,你不用管了,先去忙山阳事宜吧,那边要紧,严令下去,不得耽搁,上下军政职吏,如有迟误者,严惩不贷!”

    “臣告退!”得令,曹彬也不敢耽搁,匆匆而去。

    待曹彬退下,刘皇帝垂头翻开着刘廷翰的奏报,找到关于漠北远征将士的汇报内容,屋内昏黄的灯光映在刘皇帝脸上,那脸皮,不自觉地在微微颤动......

    “来人,传李崇矩!”过了一会儿,刘皇帝冷冷地吩咐道。

    还是在这间书房内,虽然有两排油灯努力地燃烧自己释放光明,但四周还是稍显黯淡,仿佛有一层阴霾固执地笼罩在空气中,难以驱散。

    刘皇帝站着,李崇矩跪着,身体伏得很地,额头几乎触地,碎裂的瓷杯四散。多少年了,这还是刘皇帝头一次对李崇矩发这么大的脾气,当然,李崇矩也头一次这般惶恐。

    “路途遥远,交通断绝,敌人控制,消息难递,这些困难朕会不知道?”盯着李崇矩,刘皇帝不再掩饰其愤怒,几乎责问李崇矩:“要是情报消息如此容易就得到了,要你武德司何用?你们手下的那干精兵强将,价值何在?”

    “是臣无能,请陛下治罪!”李崇矩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别在总说无能了!朕要听的不是这些!”刘皇帝稍显暴躁地打断他,冷冷道:“你若是习惯把无能当借口,那朕还需要你这个武德使做甚?”

    “陛下责怪的是,臣让陛下失望了!”有些习惯大抵已经深入到骨髓,李崇矩惶恐之余,伏首乞罪的态度很难更改。

    见状,刘皇帝抬起手,挥了挥,又放下,终是冷冷地道:“朕不管有什么困难,也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要你以最快的速度,探清漠北将士的情况,是生是死,朕要个明确的结果!”

    “是!”李崇矩应道。

    “退下吧!”

    李崇矩来得急,去得也快。刘皇帝呢,又在房内踱起了步子,喦脱亲自在旁收拾着碎裂的瓷杯,同样谨小慎微,知道此时的刘皇帝是极其危险的。

    良久,刘皇帝喟然一叹,事实上,他也知道,此事,不能全怪李崇矩,消息情报的滞涩,有的时候,真的非人力可能弥补。

    但是,对李崇矩的愤怒,也不仅于此,也是前面多次不到位的工作,让刘皇帝积压了太多不满,此番只是爆发了出来。

    他已经给李崇矩以足够的压力,李崇矩接下来会怎么做,如何把这股强大的压力转移給他手下的探事吏员,就不是刘皇帝关心的了,他只在意结果。

    而对于远征漠北的将士安危,刘皇帝心中虽然仍抱有一丝希望,但信心实在是不足。

    那毕竟是在数千里域外,在那遥远陌生,四面皆敌的地方作战,无后方,无军需补给,即便有些缴获,但因粮于敌这条策略,在茫茫大漠上,也是被严重削弱的。

    另一方面,像王彦升、杨业两军这种长途远袭,要的是突施冷箭,要的是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才初期,也确实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收获的丰盛的战果,使得辽国后院起火,西北打乱,漠北震荡,极大地牵扯了辽国内部精力。

    但是,那毕竟是敌人的地盘,进去尚且艰难,想要摆脱,又岂能容易。那是一条,充满了艰辛与危险的荆棘之途,几乎是一条不归路。

    而在辽国反应过来,有所防备之后,想要再取得更大的战果,那就不那么容易了。甚至于,辽国在漠西北的失败,有很大的原因也在于平王耶律隆先准备不足,应对失措。

    当换了耶律贤适这个更加难缠的对手后,其总率漠北部族辽军,对付王、杨这支偏师,可想而知,王彦升与杨业他们面临的困难与危险是何等严峻。

    也正因考虑到这些,刘皇帝的心情才不断地往下沉,收到这个堪称噩耗的消息,他才恍然所觉,此前高兴的,有些太早了。

    全军覆没?刘皇帝是不信,哪那么容易,打不过,还不能跑吗?

    他如今,能够期待的,王彦升与杨业他们能够凭借着丰富的沙场经验以及顽强的战斗意志,成功脱险。虽然,看起来很困难,那比当初北进征途中面临的危机与风险还要大。

    漠北远征军,可寄托着刘皇帝大量的感情,且不提王彦升、杨业这二将,还有刘昉、刘旻这两名皇子了。

    这,也是刘皇帝最关心,也最为紧张的一点。

    在这一刻,他还是更在乎自己的儿子,至于那些将士,坦白的说,即便真的全军覆没了,刘皇帝也不会流一滴眼泪......

    然而最令刘皇帝感到郁愤难平的是,对于这种情况,他却无能为力,哪怕他是富有四海的无上至尊,也只能等一个结果。

    这种感觉,让刘皇帝很是难受,抛开身份与权力的华丽外衣,他也只是一个人,一个将满不惑的中年油腻男。

第282章 新形势,新阶段

    曹彬无奈地当了一回恶人,基本搅黄了刘皇帝为刘旸、刘煦准备的家宴,他没有再回宴上,其后刘旸两兄弟先后被召唤,没了刘皇帝这个家主,家宴自然也就没滋没味的,很快散了。

    名义上,以军情紧迫、边关告急的理由,关于漠北的事情,刘皇帝再度下了封口令,近乎凶狠地对知情之人,发出威胁。

    此事,在没个结果之前,刘皇帝还是不想让皇后与贤妃知道,那样也只会让她们凭添忧怀伤感,也是个他自己添堵,眼下,他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安慰两个可能失去孩子的母亲了。

    当然,内心里对派刘昉、刘旻两兄弟去战阵历练,到如今也有些悔意,只是不会表现出来。

    清晨,天还未大亮,行在园囿内,已有内侍冒着秋寒,勤快地清扫着一夜飘零的落叶,“沙沙”的声响,十分勾耳。

    暖室之内,刘皇帝的感冒似乎加重了几分,再加一夜少眠,状态奇差,眼袋很深脸上也不复健康的气色。

    不过,并未卧床不起,而是将刘旸、刘煦两兄弟唤来,一同用早膳。很清淡,清粥、青菜,除了烙饼之外,见不到太多的油腥。不过,父子三人吃得倒蛮香,御厨的高超手艺,即便最简单的食材,也能做出些花样来,味道是不会差的。

    咀嚼的声音终于停下,见刘皇帝开始擦嘴了,刘旸兄弟俩也放下筷子,收拾仪表。他们亮兄弟,昨夜明显也没有睡好,原因自不用多赘述。

    “本来,还是有意让你们多逗留两日的,但眼下国事紧急,也顾不得私情了!”抬眼看着两兄弟,刘皇帝说道:“这顿早膳,就当我给你们兄弟二人践行了!”

    刘旸起身,刘煦跟着,一齐拜道:“国事当先,请陛下吩咐!”

    自然还是先对刘旸进行安排,刘皇帝直接道:“你即可回辽东,全面筹备撤军事宜,做好准备,协调到位!挑拣三万精锐,先行撤还燕山休整!”

    “是!”刘旸当然明白刘皇帝的打算,这也是为应对南下袭边的辽军抽调兵力,哪怕不一定能赶上救急,但增强手中机动实力,做更充足的准备,也是应该的。

    “臣若致力于撤军,对辽东民政及赈济事务,只怕力不从心了,希望朝廷能遣一重臣,前往统筹辽东政务,主持后续安抚事宜!”刘旸主动建议道。

    这一点,刘皇帝也清楚,刘旸能够做到如今的地步,已经很难得了,再给他加担子,就要超负了。他身边虽然有一些僚属才俊,但能统筹事务的,还没有,毕竟缺乏经验。

    “你可有属意人选?”刘皇帝问。

    刘旸想了想,道:“辽东当下,唯有行营转运使韩徽,能望足够,然其主持着军前转运事务,似乎不便轻易调离!”

    “韩徽不行!”果然,刘皇帝直接拒绝:“找一个辽东主官容易,要找一个替换韩徽并保证军前物资调配稳定运行的人,难!”

    考虑了下,刘皇帝直接道:“你把宋雄带去吧,辽东民政可以交给他!”

    “是!”

    宋雄是与宰相宋琪并称“二宋”的名臣,都是原燕军系统里的核心成员,东平王赵匡赞得力干臣。

    朝廷收治幽燕之后,虽然对原来燕军文武进行了大量的拆分,但基本都有妥善安置,像二宋这样的人才,更是得到了重用。

    宋琪经山阳任上的政绩,扶摇直上,得入中枢,登堂拜相,这几乎打破了刘皇帝对根深蒂固的“燕系”的偏见与猜忌。

    宋雄的仕途虽然不如宋琪那般坦荡广阔,但也一直是地方大员,在协助朝廷接收、消化燕山州县上,出了不小的力。

    如今,仍旧是燕山举足轻重的按察使,此番调动,临门一脚的一道主官,终于给跨过去了。

    虽然,辽东偏僻残破,并且战事未消,但是,这正是有所建树的地方,宋琪的履历与成就,就是最好的目标。

    即便没法像宋琪那般受刘皇帝中意,成为宰臣,调入京城,担任部司主官,还是有机会的。但前提是,得干好,干出成绩。

    “比起进军,撤兵更需当心,要慎重从事,尤其关注兵心士气。”刘皇帝继续向刘旸交待着:“仍旧在进行的战事,不得放松,不得懈怠,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在此事上,当与赵匡胤善加处置!”

    “是!”闻言,刘旸年轻的面庞上,顿时也露出严肃的表情,心中的弦也仿佛一下子绷紧了。

    “你收拾收拾,直接去王彦超军中,奚人的联络策反事宜,就由你负责!”刘皇帝又转向刘煦,交待道:“曹彬也建议我将王彦超军召回,以加强燕山守备,驰援山阳,朕否决了!

    辽军兵锋,已然近在鼻息之间,我仍不会选择被动应对,不论山阳局势如何发展,是否会恶化,都要寻求主动破局。

    奚王筹宁有什么要求,你若觉得合适,可以代为答允!若真能挑动奚人背反,为我所用,那让王彦超领军北上,就直插辽军腹心,威胁上京。

    耶律贤胆敢南下叩边,那就让他感受一下,如此需要付出的代价!”

    刘皇帝言语仍旧那般自信强势,当然也有种被冒犯之后的愤慨。不过,带给刘煦的,就是沉重的压力。

    他虽然也想要建立功勋,刘皇帝也给他这个机会了,但真要实现,又哪里是容易的,尤其是挑动奚人背反契丹这一点,其间的利益衡量、分寸把握,对同样年轻的刘煦而言,也是个不小的挑战。

    但刘皇帝既然降令了,刘煦也不好露怯,表情郑重地,拱手应道:“是!”

    不过,刘皇帝也知道,完全让刘煦去操持此事,仍有些为难,这种形势下,考验儿子倒是次要的,首要之事,还在于战局。

    因此,稍作思量,刘皇帝又道:“朕把王昭远派给你,随你北去,他对契丹、奚族事务熟悉,可供你咨询!”

    “谢陛下!”刘煦眉宇间浮现少许轻松,他当然也知道王昭远。

    当年的“小诸葛”,如今已然彻底蜕变为大汉涉外事务专家了,尤其在对辽事务上,经过十多年的沉淀,更属于契丹事务通,代表朝廷出使辽国都有几次了,上一次,还是今年代表刘皇帝去上京吊唁耶律璟。

    其他方面的能力可能仍待商榷,让王昭远陪刘煦走一趟,去调拨奚人,还是在其能力范围之内的。别看王昭远年纪大了,但思维可一点不迟钝,口舌依旧伶俐。

    “和皇后辞行后,你们便去吧!”该说的话嘱托完,刘皇帝也不矫情,拜拜手。

    “是!”二人应命。

    退下前,刘旸迟疑了下,看着刘皇帝疲惫的面容,语调深沉:“爹,四弟、六弟那边,您还是不要过于担忧了,他们受您与上天钟爱,必定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刘旸兄弟俩,自然也在知情人中。

    见状,刘皇帝脸上倒也没有什么落寞与担忧,只是稍显固执地说道:“你不用安慰我,失陷的,又何止我两个儿子,还有那么多的将士!眼下,不是担忧的时候,如何化解当下的军情局势,才是首要之务!你们,也当全心用在差事上!”

    “是!”听刘皇帝这么说,刘旸兄弟俩也不好再劝了。

    随着刘旸兄弟再度离开幽州,各赴其任,随着一条条紧急的军政命令发布出去,整个北方,再度动荡了起来,不过,这一回,汉辽之间角力的重心,转移到了山阳道一线。

    虽然刘皇帝已然开始着手进行结束战争的准备,但在结束之前,一系列激烈而残酷的战事,却再度爆发。

    辽东那边,马仁瑀北上,向耶律斜轸的通州防线发动猛烈攻击,不给他更多喘息的时间,在赵匡胤不断增兵之下,进攻更是全面展开。

    而塞北的辽军,就如曹彬担忧的那般,耶律贤果然没有去碰野狐岭的关防,留下了一支军队威慑,转而引大军西向,扫荡漠南的汉军势力,兵锋直指云中。

    长城以北的烽火,迅速向关内蔓延,山阳告急,比刘皇帝君臣预测的,也要来得更迅猛些,在这个过程中,大量的汉军军民,也不断向云中支援而来,同辽军争抢着时间。

    不好说是喜讯还是恶讯,大汉与高丽之间的关系,彻底破裂了,高丽军跨过鸭绿江的,兵临来远城,并展开进攻。

    而郭廷渭终不负其言,成功于邵城港,堵住了高丽水军,高丽国集结的用以威慑大汉的水军,在东海水师的强大攻击之下,几乎覆灭,只有少许的舰船逃脱。

    从这一点看,至少来自海上的威胁,没有了,汪洋大海,仍旧是大汉可以放心使用的转运通道。

    只不过,与高丽开战,终究不可避免地牵扯了汉军不小的兵力,在与辽国争锋之时,还需要投入精力关照这个近邻。

    随着汉辽之间在长城沿线的战斗展开,双方之间的战争形势也再度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第283章 云中之围

    深秋的北疆,已是遍地枯黄,秋风怒号,席卷长城内外,伴随着的是迭起的烽烟。从九月中旬起,辽军便对汉关边防展开了进攻,一时间,长城沿线汉关,处处示警告急。

    在山阳北部,沿长城一线,大汉前后一共设有二十四座大小镇堡,分布在诸紧要道路隘口,各屯戍卒,大堡两百卒,小戍仅二十人。

    这些戍点,对于漫长的长城沿线而言,实在起不到太多的防御作用,最主要的功能,还在于警备。而在过去的十多年中,大汉对长城以北的控制与影响是与日俱增的,因此在戍堡的防御建设上是有放缓的。

    而此番,辽军大举南侵,这些堡寨自然也没能起到太多阻遏的作用。但是,告急之时,所有戍堡,收到的命令只有一条,坚守待援,不许放弃,不许后撤。

    显然,朝廷的用意很明显,意图通过这些戍堡,尽量阻止、迟缓辽军的南侵,哪怕只能提供一些绵薄之力,也要尽力。

    甚至于,长城以北的那些胡汉部族、牧民,都成了牵扯辽军的诱饵,聪明的、见机快的早早的就逃回塞南,或许躲入城池,或藏进深山。

    而更多的人,则成为了这场战争最初的牺牲品,那些由山阳官府主导,由胡汉百姓建设的镇甸牧场,也确实吸引了辽军的注意力。

    辽军西进,足足花了七日的时间,对那些反应不及的塞北百姓进行扫荡劫掠,对于被战争逼得快山穷水尽的辽军而言,不要说那些牲畜、粮食、茶盐、铁器,就算是帐篷、草料,都有抢掠的价值。

    而这七日时间,对于汉军的而言,也是十分珍贵的。由于局势恶化地太厉害,即便大汉这边在刘皇帝的指示下反应地已经足够快了,但仍旧需要时间。

    不管是命令的传达、兵马的调动、军需的筹集、百姓的收容,都需要时间。像发往丰州的最远调令,即便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要六七日,若再加上整备东援的时间,那就更多了。

    因此,这多出来的六七日时间,仍旧不止渴。不过,对大汉的备战而言,哪怕多出半日、一日,也都是抢到赚到的。

    至少,在辽军扫荡漠南期间,奉义军使田重进引五千军还云中,就近的宁远、定襄、永宁援军,也陆续赶到,九原侯李万超也不顾老迈,紧赶慢赶抵达云中,开始统筹山阳诸军。

    在山阳这边,上足发条,紧锣密鼓地展开应对,并且搞得鸡飞狗跳之时,辽军也没有过于放松,耶律贤及时下令,约束劫掠的辽军,继续南下的征程。

    这一回,耶律贤的目标十分明确,没有任何试探,也没有去管长城沿线的那些汉军隘口堡垒,而是直接冲着的云中以北约百里的焦山镇而去。

    焦山镇,当漠南入山阳的要道,也是主道,当年耶律璟大军自云中北撤,就是走的这条路线。过去,大汉于此常年屯有戍卒五百,因为北伐以及李处耘北上援救刘廷翰,抽调了大半,只剩下两百人。

    当然,耶律贤选择从焦山镇突破,倒不是看准了此隘的空虚,而是觉得这条路好走,作为塞南塞北主要的军事、商旅交通要道,山阳官府这边是有进行修筑扩宽的,如今,也算是被辽军利用上了。

    山阳这边,由于缺少主心骨,反应没能跟得上,还是田重进在返回云中后,先行往焦山镇增兵一千,但这一千,也是疲兵。

    赶上了焦山防御战,面对的却是数十倍的敌军,辽军那边,在耶律贤的驱策下,决心很大,骑兵被当步军用,挑拣精锐死士,下马攻寨,且不顾伤亡。

    结果,汉军足足抵御了三日的时间,焦山镇被攻破,辽军付出了三千多人的伤亡,而防守的一千多汉军,全部战死,镇上剩下的几百民众,也没能幸免,全部遇难。

    而当时,在李万超到任后,得知焦山镇之危,紧急派田重进领军三千北上增援,途方过半,就得知焦山镇失陷的消息,无奈,折返云中。

    焦山镇的陷落,就像堤坝开了一道口子,辽军就如洪水一般,顺着溃口涌进山阳。九月十七日,焦山镇破,九月十八日傍晚,辽军前锋万骑,就已南下叩关。

    到九月二十日,辽军近十万众,在辽帝耶律贤的亲率下,兵临云中城下,将云中城团团围困。此时,云中城内,连军带民,不足五万,能战之士只有一万两千余人,更多援军,或在援应途中,或还在紧急征召武备之中。

    所幸,有九原侯李万超主持军事防御,老将军威望甚高,抚兵安民,统筹调度,做得很到位。云中城,是由宋琪当年在任时重建的,城池很是坚实,城中虽然只有一万多战兵,但是以几部边军组成,战力仍有保证,官仓粮库中更囤有大量为中路军准备的军需。

    兵力稍弱,但粮草兵器都不缺,为弥补防御人手的不足,李万超直接将城中所有的精壮都组织起来,发给武器,辅助守城。在边境道州讨生活的汉子,从来都是上佳的兵源,很多更属于乡兵,给把武器就是英勇的战士,而在防御辽军这件事上,更是同仇敌忾,全城一心。

    大概也是感受到了云中的难啃,辽军虽然将城池围困得水泄不通,进攻的命令却迟迟未下。到二十一日,休整了一天的辽军,干脆明确地表示放弃对云中的进攻,而是选择,分兵四野,进攻劫掠其他州县。

    云中或许固若金汤,难以攻克,但山阳其他州县城池,可就不一定了,辽军或许没有胆量强攻云中,但对于那些小城、小镇,显然还是有要扣咬上一咬的。

    于是九月的下旬,云中以南以东的大片地区,成为辽军肆虐的跑马场,超过四万的辽军,兵分数路,四面出击,攻城劫掠,焚屋毁田。

    虽然山阳官府坚壁清野的工作已经做在前头,但总有不及逃亡的百姓,不及收容的财产粮食,这些都是辽军的攻击对象。

    最张狂的辽军,甚至越过桑干河,进攻应州州城金城县,不过,这毕竟是一州州城,守备官军民的骨头很硬,顽强抵御,让斗胆攻城的辽骑撞了个头破血流。

    当然,不是所有的汉城,都有那个防御能力,比如云中以南的怀仁城,这是当年符彦卿北伐时的驻军之所,被一万多辽军围攻,虽然拼死抵抗,结果还是城破人亡。

    云中以东的长青县,设置的时间还不长,是云中东部新建立的一座年轻的县城,城小人寡,即便有些地利,仍旧没能抵挡住辽军的进攻。

    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有些明朗了,辽军此番大举南下,甚至坚决地突破长城,进入塞南,兵寇云中,打云中明显不是主要目的,趁山阳空虚,劫掠北疆,大搞破坏,才是目标。

    在这种情况下,有实力不足的限制,汉军能做的,在短时间内,就显得不那么多了。增派援兵,都得小心翼翼地,以免援应途中为辽军所趁,围城打援这种阳谋,永远得防着,汉军过去惯会使用,辽军也会。

    云中的守军实力足够,暂时也只能缩首城中,毕竟城外仍有超过五万的辽军围困着,监视着。云中尚且如此,其余州县城百姓,也只能依靠自己了。

    历来防御作战,守方往往会陷入到这种窘境,困守一城,久守必失,这不仅考验将领的指挥调度能力,以及军心士气,还需有援军,要看得见守住的希望。

    事实上,云中面临的情况,要好得多了,虽然被困,但自守无忧,各路援军也在统筹调度下赶来,需要做的,只是配合之后的作战罢了。

    只是,这种被围困,看敌军驰骋国境、肆虐疆土、侵害乡梓的滋味不那么好受罢了。

第284章 虚了

    傍晚时分,秋阳低垂于西方,释放的光芒很是黯淡,凉风卷过云中城外的山野,发出的声响就如阵阵低语,缥缈而凄清。

    云中城还是以往的面貌,高耸坚实,干净完好,除了城中气氛有些低沉之外,辽军并没有给它造成任何的创伤。辽军兵临城下之后,就没有发起过任何一次进攻,试探性的攻击都没有。

    辽军的包围,已不似初时那般严密,分兵之后,也主动后撤了,远远隔城立营,分西、北两个方向。不过,周边游骑紧密的巡逻,显然仍旧控制着内外交通,阻绝信息传递。

    辽军的营地布置,也不私汉军的习惯那般深沟高垒,铁壁营寨,相反,安排地开阔而分散,看似零落,却随时做好了上马作战的准备。

    免不了的混乱,是随军的众多牲畜,加上有大量南下之后缴获的战利品,兵器钱粮,虽然难以称得上堆积如山,但总是收获不菲,尤其分兵四掠之后,已经开始有偏师满载而归。

    大营之中,布置最为严密,军容最为整齐的,毫无疑问是辽帝的御营,不论何时何地,拱卫殿帐的亲军都是辽帝战力最强、装备最好也最值得信任的军队。

    随着天色进一步深沉,辽军各营之中,也架起了篝火,从云中城上望去,可以看见星星点点,密布西、北两面,明亮的灯火,几乎能映红天幕,显得十分壮观,似乎也在展示着辽军的兵威。

    当然,这点声势,对于见惯了大场面的汉军将领而言,不算什么,城中的反应,就如守护的城池一般,稳若泰山。

    辽军的将士,开始享用食物,将校军官能够享受到一些缴获的汉地烈酒,普通的士卒,也能尽情地饱餐一顿肉食。这对此前日渐拮据的辽军将士而言,已是难得了。

    金银财货,不足称贵,值得欣喜的,还得属缴获的牲畜与粮食,很多从征的辽卒,都期盼能够带回部族,分享给家人与部卒。

    持续的战争,严重侵害到了草原的正常游牧生产,还要武装参战,派兵出粮,到如今,大漠南北的辽国部民,许多族群邑落,都已到难以为继的地步。

    事实上,此番受召从征的辽国部卒,很多人已不是为了辽国朝廷、为了皇帝作战,而是存着南下劫掠的心思。

    他们没有太多的家国情怀,也不管汉辽之间的争霸,想要的,是最基本的生存,即便他们如今的困穷与危机,来自于大汉主动挑起的战争。

    南朝富庶,喊人善耕作,他们只是学习草原过去无数先辈们,重新激发本能,提刀携刀,跃马南下。

    事实上,耶律贤在激励士气上,也是通过宣传劫掠,抢粮抢衣,抢一切能够帮助他们度过时艰的物资,反抗汉军的欺压,争取生存的空间......

    而随行的辽军部卒也确实大受鼓舞,踊跃参战,卖力死战。而南来之后的收获,也使得原本不那么高昂的士气逐渐攀升,大营之中堆积的战利品,也仿佛佐证着此次南下的正确性。

    不过,比起将士的欢欣鼓舞,辽帝耶律贤却始终忧心忡忡的,难以释怀。夜幕之下的辽军大营,风声畜鸣夹杂着诸军各营的欢声笑语,甚至飘扬着草原民歌。

    这种愉悦的氛围,作为主帅的耶律贤实在不愿意去打破,自汉辽交战以来,大辽总是失败,将士部卒也太久没有如此纵情地享受过胜利的喜悦了。

    只是,下面的将士可以沉浸在里面,他这个大辽之主、三军统帅却不可以,如今已算“深入”汉境了,对汉军民杀伤甚众,缴获颇多,发出了抗击汉朝最坚定而响亮的呐喊,但是耶律贤这心里,始终觉得不踏实。

    也只有独处之时,耶律贤才会把他的忐忑表露出来,时至如今,辽东失陷,东北大乱,西域已失,漠北残缺,他的大辽再也经不起更多的失败、更大的震荡了,也由不得耶律贤不当心。

    殿帐前,耶律贤胡裘貂帽,矗立在冷风中,目光中看不出什么波澜,却直直南望,注视着云中城方向。

    耶律贤难以体会当年耶律璟放弃云中时的回望是什么心情,但时隔十余载,辽军再度来临,耶律贤却只有可望而不可及的惆怅与失落。他心里也清楚,远处的那座城池,既然改姓刘姓汉,那么原本属于他们大辽与契丹的痕迹,只会越来越淡薄,直到彻底消散,只载于史册上。

    兵临云中,已然八日了,但这八日之间,耶律贤的心情是在不断往下沉,哪怕不断有来自四方的斩获与喜讯,都无法覆盖那股始终萦绕心头的忧虑。

    固若金汤、丝毫不露破绽的云中城,以及围绕着云中城展开的那尚处于朦胧状态的汉军的应对,都让耶律贤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这可比待在上京之时的感触要深刻得多。

    “陛下!”

    轻声的呼唤有些温柔,但仍旧将耶律贤拉回了神,扭头看,是韩德让。大概是冷风吹多了,耶律贤一个哆嗦,咳嗽了两声,脸上露出点稍显苍白的笑容:“韩卿,你来了!”

    “帐外风大,切勿多吹,陛下还当保重身体!”韩德让劝了一句。

    感受到韩德让的关怀,耶律贤也听了劝,邀韩德让入帐叙话。落座,内侍给二人摆上热酒,君臣共享。

    大概也清楚韩德让的来意,耶律贤看着他:“韩卿,贵族、将领们的想法如何,试探出什么结果没?”

    “士气高昂,军心可用!”韩德让答道,不过表情却反倒凝重了:“汉境百姓,或遁入山林,或躲入城池,乡野之间,已无可掳掠!

    亲军军纪良好,陛下诏令即从,然征召的部卒们则不然,他们不会愿意就此收手,反而希望加大掳掠范围,继续深入汉境,攻其城邑,甚至有人提出强攻云中!还有一些将领认为,该召四掠的将士,换他们去......”

    很多辽军眼下的心态,还正是要在汉境多做逗留,多抢些物资。有了在漠南以及山阳的收获,**也彻底被勾出来了。哪怕一个普通的部卒都知道,汉人更多的财货、钱粮、服甲都囤积在那些城池中,想要有更多的斩获,就要破城。

    已经被攻破的怀仁、长青两县,便收获不小,那这么一座云中城就摆在眼前,若是攻破了,又会有多么丰硕的缴获呢?

    利欲熏心蔽目,很多人都不会考虑更多了,什么云中的坚固,汉军的援救,危机没有迫近之前,都不用顾及。再者,他们都是骑兵,大可去得!

    但是,耶律贤与韩德让显然不这么想,他们也不得不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

    “韩卿以为如何?”耶律贤沉声问韩德让。

    闻问,韩德让态度很坚决:“臣还是此前的意见,约束将士,尽快撤离,返回塞北!云中,非久留之地!”

    “汉军的援军,仍未迫近,有必要如此急切吗?”耶律贤问。韩德让在三日之前,就已经提出撤军了。

    韩德让表情凝重,直言道:“陛下,正因如此,臣方觉忧虑!我军初来之际,趁汉军新败,山阳空虚,因而高歌猛进,直抵云中!

    然二十余日过去,汉军即便再迟钝,也当有所反应。陛下当知,汉军实力绝不止于此,南靠河东,东据燕山,我军趁虚而入,乃有建树,却不可久陷于此!

    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汉军反应过来,调兵增援,但时至如今,始终未有大股兵马来援的迹象,山阳诸城,仍旧闭门自守,这已不正常。

    云中的汉军,纹丝不动,甚至不遣人尝试突围联络,只是缩首坚城,耐性十足,就仿佛在等待出击的机会一般!

    陛下,此番南来,我军取得的斩获已经足够了,切不可再贪多求大,否则,恐坠入不可挽回的危机!”

第285章 胃口极大的反击

    “韩卿所言不可挽回的危机是什么?有话但请直言,不必保留,你是否察觉到了什么?”耶律贤眉头深锁,看向韩德让的目光中带有几分疑问。

    韩德让则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拱手应道:“臣无定论,只是觉得,南朝实力雄厚,有充足的军力民力可以调用,此番虽为我军所趁,乃有山阳之失,但绝不会坐视局面恶化。

    汉军援兵不至,越是如此,则越令臣惊心,或许,在我们不察之间,汉军暗蓄兵马,潜伏而来,意图谋我!

    陛下,如今的云中对于我军而言,太过深入了!”

    “韩卿,这还是朕第一次见你露出如此怯态吧!”见韩德让一脸迟疑,满口猜测,耶律贤叹道。

    “臣只是,深感忧虑!”韩德让道。

    “朕又何尝不是如此!”耶律贤疲惫的面容间露出少许萧索之意,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一一般:“召唤在外将士,全军准备撤离!”

    虽然耶律贤听取建议,做下决定,但是韩德让也没有多少松懈,而是紧跟着请道:“陛下,还当从速!”

    “立刻召集将领,议定撤军事宜!”迎着韩德让凝重的目光,耶律贤几乎咬牙道。

    撤兵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都是个技术活,稍有不慎,或出现些什么意外,撤退就变成败退了。

    辽军也一样,耶律贤想要安全地北撤,就辽军自身,都有不少需要克服的困难。其一,将士众愿,在没有发现明显危机之时,很多人都不愿意就这么畏战北撤;其二,兵力处于分散状态,想要将那些外山阳劫掠上瘾的军队重新召集起来,需要时间;其三,辽军虽然全是骑兵,畜马颇多,但那些缴获的钱粮物资,将大大降低他们的机动能力。

    当然,最重要的还在于,汉军这边,岂会甘休,放任他们轻松离去?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在辽军兵围云中,肆掠山阳之时,大量的汉军援兵已自三面向山阳挺进,或许不该叫援军,因为汉军的目标明显不在救援云中,而是击破这支胆大猖獗的辽军。

    二十日的时间,足够让刘皇帝从辽东抽调一支精锐归来,并集结休整。更多的军队,则在后续不断完善的作战计划中,按照军令,运动到位,只待发出雷霆一击。

    云中辽军大营的动静,当然瞒不过云中城汉军的眼睛。老将虽然已多年不带兵,但是老当益壮,重披戎装,仍旧极俱威势。

    登上北城关,极目远眺,虽然并不能看清楚什么,但是,隔着数里地,都能感受到辽军答应的忙碌与紧张。

    “这两日,已有三支分掠的辽军,回到云中,敌西北两大营,都在收拾整备,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辽军打算撤退了!”手指城外,山阳诸军副都指挥使田重进语速极快,向李万超说道。

    “想走?岂能如其意?”李万超花白的胡须在凉风中凌乱,老眼依旧如鹰隼一般犀利。

    “此前,尚无动静,变化就发生在这两日间,末将也无法确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惊得辽军欲遁!”田重进四十岁左右,有勇力,通兵略,带兵经验丰富,但此时,语气中带有几分焦虑。

    此番,籍辽军南下之机,设套引诱山阳深入,合围歼之,这个策略是田重进最先提出筹划,然后才由李万超出面,上报通知,协调执行。

    结果基本是按照设想在走,辽军确实破防南下了,兵临云中,但是,最关键的一步,也最难把握的一步,还未开始。

    山阳已经被辽军祸害过了,官民损失严重,若是最后让辽军溜掉了,那结果就太难让人接受了。虽然上边有李万超顶着,但作为首先提出策略并辅助执行的田重进而言,也是巨大的挫败,会影响仕途的。

    “辽军之中也是有能人的!”李万超倒是稳得住,沉着说道:“有所警惕,不足为奇,若无此机警,纵然给他们机会,也未必抓得住,南下闯关!”

    李万超苍老却浑厚的声音似乎有安抚情绪的作用,田重进也冷静下来,想了想,说道:“而今辽军欲走,合围的大军也不知已兵临何处,进展如何!”

    这便是这种大计划执行最为困难的地方,消息传递不便,也很难及时,参与各路兵马想要做到完美配合,就更难了,很多情况,只能靠各路的将领临机决断,而任何一种选择,都可能造成结果的不同,影响胜负成败。

    而云中在被围的情况下,想要及时协调,与其他几路军紧密配合作战,就更难了。

    李万超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表情微微绷紧,使得脸上的沟壑更加清晰了,沉吟几许,李万超道:“再派人南下,联系上康延泽,让他尽快北上。”

    说着,李万超不由望向西北方向,严肃道:“其余诸军的行动,固然重要,但老夫最为关切的,还是康保裔!能否留下辽军,能取得多大的战果,就看他那边,能否扎紧北面这道口子了!”

    闻之,田重进颔首,附和道:“这么久了,康保裔当有充足的时间东来,如无意外,眼下应当已过白道坂,能够赶上!唯一的顾虑,是其兵少,且远途行军,难免疲惫,能否截断辽军归路,无法保证!”

    李万超叹道:“陛下过去曾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形势已然发展至此,其余几路军的进展,不在我们把控之中,作为包围反击的基础,我们眼下,只能将我们能做的事情做好,竭尽全力!传令吧,让将士们准备好,一旦辽军北撤,便出城追击,务必要缠住他们,以待后援!”

    “是!”田重进郑重应道。

    “末将有一请!”看着李万超,田重进拱手,一脸认真像。

    “请讲,不必如此客气!”见状,李万超轻笑道。

    田重进:“追击之事,由末将率众出城,请老将军坐镇云中,不必亲临战阵!”

    “田将军是嫌老夫年老,不能提刀跃马,上阵杀敌了吗?”听此前,李万超双眼一眯,盯着田重进,语气中有所不满。

    见状,田重进神情严肃而真诚,应道:“此战凶险,胜负安危难料,末将自当率众死战,若有差池,陷于其中,末将自不足惜。然云中,还需老将军坐镇,只要云中在,那么战局就仍在我们掌控之中,为顾全大局,还请老将军暂抑杀敌之心,留守云中!”

    听田重进这番话,李万超面上的不愉之色消散了,目光变得和蔼,虽然共事还不足一个月,但他对田重进确实欣赏。

    稍加考虑,李万超道:“罢了,我这老朽之躯,就留在云中城,坐待尔等得胜而还!”

    “是!”田重进再拱手,慨然道。

    云中辽军后撤意切,汉军也针锋相对,当围城十日之后,汉骑第一次出城,突破辽骑的封锁,南下之后,辽军的反应也更加急切了。

    这种情况,对韩德让而言,再清晰不过了,汉军谋划他们,已是定论,否则,不会他们这一动,就这般大的反应。

    对汉辽双方而言,这似乎,又是一场对时间的争夺战了。当日,耶律贤便派了一支轻骑北上,保护后撤道路,同时,第一批约两万人的部卒军队,也先行动身北返。云中城中的汉军则没有轻动,他们要打的是追击战,出击的时机要把握好!

    在辽军正式动身北撤时,云中以南百余里的地方,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已越过桑干河向北挺进。高扬的旌旗,绵延的队伍,游弋的骑士,无不证明着,这就是合围大军的主力了。

    这支军队一共六万余人,成分比较复杂,有边军,有州县兵,有蕃兵,还有大量的乡兵义勇,但基本都来源自河东道。这也是,河东那边,在不到一个月时间,组织起来的军队。

    虽然战斗力比起禁、边军要弱上不少,但都经过基础训练,具备一定纪律的士卒,哪怕是那些乡兵义勇。

    即便如此,集结的军队,也另外花时间进行整备,中下层的军官,则多源自有战阵经验的官兵,一路有序北上,也伴随着整编以及训练。

    当收到云中急讯时,北上的速度也立刻提了起来。二十九日,尚在应州境内隐蔽休整,十月一日,便已进入怀仁境内。

    而怀仁,距离云中不过八十来里。河东援军的领军主将,名叫康延泽,当年曾作为杨业的副将,参与百草口之战,痛击来犯辽军。此人虽然名声不扬,但识略非凡,统军能力很强,尤其是组织编练军队的能力。

    日晡时分,大军抵达怀仁,以营为单位,各结守御阵型,就地休息,饮水进食。北风呼啸而过,被辽军肆掠过的怀仁县城空无一人,冷清清地矗立在那儿,仿佛诉说着无限的凄凉。

    康延泽看起来像个儒将,平日里身上带着一股随和的气质,但此时,凝望着破败萧条的县城,面容冷峻,久久无语。

    “都将,是否派人,进城收容尸体?”身边的偏将请示道。

    “不了!破辽要紧!”康延泽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给下属极大的压力。

    “天色已然黯淡,是否吩咐下去,就地宿营,明日再向云中进兵?”

    “不!”康延泽再度拒绝,转向北方,双目中闪动出惊人的神采,说道:“辽军已然北撤,可以放心进军!传令下去,全军高举火把,做足声势,结阵向北,连夜进发!”

    “连夜进兵,是不是太冒险了?”

    “赶到云中即可!”

第286章 你可不能死了

    文德县乃是宣化府治,虽夹于燕山山脉之中,但地势平坦开阔,水利资源丰富,不算是什么富庶繁荣的地方,却也是燕山一带的核心城镇,这也是燕山西北关防的后勤基地。

    四季分明的文德县,在秋末冬初,季节变化尤其明显,尤其对于外来者而言,感触尤深。该是这座城邑的荣幸,时隔逾十年,皇帝再度驾临,驻幸于此,上一次,还是乾祐北伐期间,这一回,同样源于汉辽战争。

    在刘皇帝驾幸之前,已有四万多汉军精锐西来,驻扎在城外,休整待命。虽然是府城,但文德城实在称不上大,在数万军队的营垒衬托下,则更显“瘦小”。所幸,联营之中,飘扬的旗帜,是大汉的玄旗。在刘皇帝到达后,更树起了明黄鲜艳的龙旗,耀武扬威,而又杀气腾腾。

    驻屯于文德县的汉军,终究还是以辽东抽调回的北伐将士为主,原本刘皇帝是不愿意过于疲惫将士的,但田重进的计划上报之后,几乎没有多少犹豫便同意了。

    刘皇帝早不是当初那个深沉理智、能忍辱、可含耻的刘承祐了,辽军此番南下,虽然明面上显得淡定从容,积极应对,但内心里是恨极的。

    再加上漠北的那个噩耗,更使得他愤怒敏感,田重进的计划,则正契合了刘皇帝的心理。辽军既然敢来,那就不要想轻松离开,被动防守从来就不是刘皇帝的作风,主动出击,报复回去,力求歼灭才是。

    刘皇帝驾临文德的第一件事,不是巡看军营,察问备战情况,而前往县衙,探望李处耘。自从率军把刘廷翰接应返回之后,李处耘就彻底病倒了,并且一病难起,被安排在文德县疗养。

    最好的医师,最好的药材,能够提供的医疗条件都提供了,但是,李处耘的病情仍旧不见好。

    “王太医,你直接告诉朕,李卿的病情究竟如何?”病室之外,刘皇帝拉着那名形象良好的太医询问,还特意放低了声音:“还能支撑多久?”

    太医姓王,还不到四十岁,但医术很不错,善于研究配置药膳,凭着这一点,在太医署内的诸家诸科中,独成一派,若不是缺乏医政管理才能,职权地位都还有得升。

    此番也属于随驾太医中的一员,李处耘病重,刘皇帝特地遣这王太医前来长住诊治,以示恩宠。

    刘皇帝问这话时,目光很平静,王太医则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陛下,李使君乃是积劳成疾,且已病入膏肓,臣医术不精,实难挽之,病情暂且稳定住了,但以臣估计,使君很难熬过此冬......”

    说完,太医垂下了头,准备迎接皇帝的责骂。过去,因为太后、皇后的病情,刘皇帝可是放狠话,发威胁。而他此番受命时,刘皇帝也强调了一定要治好,然而办不到。

    有些出乎意料的,刘皇帝还是不动声色,只是对他挥了挥手:“你去吧!”

    李处耘,显然是不能和太后、皇后相提并论的!

    “臣告退!”太医大松一口气,带着一名手提药箱的医生缓步离开。

    文德县大概是衙中最好的房间拿出来供李处耘居住疗养,整洁干净,温暖舒适,还有美貌婢女,勤快仆役,随时准备侍候。

    可惜的是,空气中始终弥漫着的药汤味,破坏了室内环境的和谐。这是时隔一年多,刘皇帝再见李处耘,也不禁愕然。

    身形消瘦,面色枯黄,双目无神,黯淡无光,仿佛萦绕着一股死气,身体虽然被料理地很干净,但是绝不会有人愿意去靠近。

    哪怕是心如止水的刘皇帝,见李处耘这般模样,心中也还是不禁泛起些微澜,尤其是联想到此君前不久,才拖着病体,不辞辛苦,不惧危险,领军北上救援刘廷翰......

    对于刘皇帝的探视,李处耘显然没有什么心理准备,见到皇帝,愣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双目之中恢复了一些神采,挣扎着要起身。

    “免了!不要动了,好好躺着就是!”一眼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刘皇帝赶忙抬手,吩咐道。

    “谢陛下!”虽然身体不便,但嘴上,李处耘还是保持着礼节:“陛下躬亲,未及远迎,请陛下恕罪!让陛下见到臣这糟粕形象,污了御眼,还望海涵!”

    “勿复此言!勿复此言!”刘皇帝看着李处耘,坐在榻边的一张交椅上,以语气中带着强调:“竟不知卿病重至此,否则朕早至矣!”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李处耘喃喃道,气息不匀,状态很差。

    “不知山阳情况如何了?辽军可曾退去?”还没说几句话,李处耘便望着刘皇帝问道。

    “卿为国操劳至此,已然足矣!且安心养病吧,军国之事,自有专人操持!”刘皇帝以一种安慰的语气说道。

    李处耘虽卧病榻,但思维还是清晰的,摇头应道:“陛下尚未解臣布政使之时,臣还是山阳一道牧守,如今州县百姓受胡骑肆掠,敌寇未退,臣岂能安居病榻......”

    听一番肺腑之言,刘皇帝脸上,终于还是露出了少许的感动之色,叹道:“以天下为己任,说得就是李卿啊!”

    目光落在李处耘那衰弱的病容上,刘皇帝道:“李卿且放心,朕已调动大军,围剿辽军,一切都已经筹备妥当,此番西幸,正为督战!”

    “那臣,就预祝我汉家雄师,全胜而还,大破辽军!”李处耘像是安心了一般,露出一点苍白的笑容,怅然道:“可惜,臣恐怕没有机会,再侍奉陛下,为大汉江山与天下百姓再尽心力了!”

    闻之,刘皇帝当即要说宽慰的话,李处耘则自顾自地说着:“臣虽不通医术,但病痛自知,症入骨髓,难以救治了!

    卒于病榻,或许可惜,但臣并不遗憾,临死之前,已为北伐贡献了一份心力,足矣......”

    李处耘都这般说了,刘皇帝也就不矫情了,沉默了下,说道:“你可还不能死!”

    “生老病死,自然之数,臣不强求!”李处耘仿佛看开了一般。

    刘皇帝则双目一瞪,严厉道:“一定给朕撑着!至少,撑到李继隆成亲,他这个驸马,朕可是看准了!”

    “什么!”原本还一副垂危之态的李处耘,听此言打了激素一般,瞬间精神了,望着刘皇帝,有惊喜、有期盼:“陛下说什么?”

    刘皇帝恢复了平和之态,道:“李继隆在辽东军前表现不错,立了些战功,如今正在辽东南来远城,抵御高丽军队!等战争结束,待他还朝,朕便给他操持婚礼,尚朕的长女刘葭!”

    听刘皇帝这么说,李处耘更激动了,老眼泛着泪花,哽咽道:“谢陛下!谢陛下!”

    “所以,在他们成婚之前,你可千万不能死了!”刘皇帝强势地说道。

    “是!”李处耘声音显得坚定了些,只不过给人一种回光返照的感觉。

    “朕记得,李处耘有三个儿子,病重若斯,怎么无人在榻前侍奉汤药?”离开之前,刘皇帝突然提起一事,有些不满。

    “李公三子,长子继隆在辽东,三子继恂尚幼,二子继和在京城任职!”跟在刘皇帝身边的刘晞说道,他对于大汉公卿贵族的后辈子弟、亲戚关系,比较熟悉。

    “让李继和北上,侍奉尽孝!”刘皇帝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吩咐道。

第287章 反击从野狐岭开始

    野狐岭防线并不是一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城关,而是以岭口要塞为主,辅以长城、山岭诸堡寨,共同构建的防御体系。

    虽然环环相扣,有道路交通,可相互支援,但刘廷翰所率两万多守军铺开之后,兵力也稍显分散。若是再刨除骑兵不算,真正布置在野狐岭防线上的汉军,只有一万三千余卒。

    因此,如果当初耶律贤能够痛下决心,一往无前,趁胜进攻,集中优势兵力,攻其一点,结果如何,仍旧未料。回头设想的事情,什么结果都有可能,什么状况都能发生。

    但是到如今,随着兵力的陆续补足,随着精兵西调,屯于后方,也就彻底没有再考虑如果当初的必要了。

    相反,在野狐岭这边,一场反击同样已酝酿得差不多了,就待发起之时,而野狐岭这边,也是配合山阳那边的行动。

    随着文德县汉军,在统兵都将李汉琼的率领下整装出动,陆续抵达野狐岭一线,来自汉军的反击,也到箭至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背靠燕山丛岭,直面塞北高原,秋末冬初的野狐岭显得有些荒凉,茫茫群山,苍莽原野,都透着浓浓的萧索之意,唯有关岭堡寨间飞扬的诸色大汉军旗为之增添了少许亮丽的色彩。

    岭口要塞后,有限的空间内,拔地而起一片营寨,布置紧密,设施简陋,随驾而来的两万五千汉军官兵在营寨将吏的引导下正在入住。只是一座临时营地,随驾的官兵,只有一夜多的休整时间,而后便将投入到对野狐岭外辽军的进攻之中。

    御驾的到来,也使堡塞汉军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加凝重了,军堡依地形而建,陈设简单,却肉眼可见的坚固。

    关门前,在刘廷翰的率领下,岭口要塞的将吏恭敬列队,以迎圣恭,负责护卫的汉军将士整装齐备,警戒的官兵甚至沿着山脊展开,肃立于寒风之中,如磐石一般丝毫不动摇,向皇帝展现着他们最为精神的面貌。

    “都平身吧!”看着拜倒一片的刘廷翰等将校,刘皇帝只是简单地挥了下手,语气有些平淡,态度显得不那么热情。

    在刘皇帝秉国的当下,军中早已不再流行什么“甲胄在身,不能全礼”,皇权至高,凌驾于一切之上,皇帝降临,不论是否甲胄在身,该拜就拜,该跪得跪。

    而这些将士恭敬谦卑地匍匐于皇帝脚下,则深刻地揭示了一个道理,那个骄兵耀武、悍将逞凶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了。

    “谢陛下!”伴着一阵甲叶碰撞的声响,刘廷翰等人起身,大概刘皇帝给的威势太足,动作更加敬畏了。

    “带朕去堡内看看吧!”刘皇帝简单地打量了下将士与关口,吩咐道。

    “是!陛下请!”刘廷翰赶忙侧身的指引。

    一路上,刘皇帝没有作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堡寨,这则带给刘廷翰更大的压力,自败归之后,他一直在此负责野狐岭防线的安排,没有机会面圣。

    而刘皇帝这种明显冷淡的态度,则更令其心中忐忑,当走完堡垒那条并不算长的主道之后,刘廷翰的额头已然冒出了少许冷汗。

    一直到登上堡塞北关楼,刘皇帝迎风而立,极目远眺,刘廷翰终于忍不住了,沉声道:“天岭之战,是臣警惕不足,为敌所趁,累大军亏输,将士折损,未及面圣请罪......”

    “已经过去的,就不必过于纠结了!”刘皇帝也终于再开口了:“再给朕打一场胜仗,一雪前耻即可!”

    “陛下宽宏,臣感激涕零,唯誓死一战!”刘廷翰的表情愈发严肃了。

    见状,刘皇帝侧过身,一手搭在关楼的墙垛上,看着刘廷翰,一手指着他在风中凌乱的胡须:“须髯有多久没有打理了,乱糟糟的,你可是大军主帅,要注意形象。朕观将士军容,整齐雄壮,你这个主将,则更当打起精神!”

    听刘皇帝不问军事,不提敌情,而是关心起自己的形象,刘廷翰稍微愣了下,但心中的紧张确实消散了不少,迎着刘皇帝的目光,郑重应道:“陛下,不破辽军,臣不修须髯!”

    “好!”见其坚定的表情,刘皇帝冷淡的面容间终于绽开了一点笑意,道:“朕此来,除了给你带来后续兵马之外,就是要在此,观你破辽!”

    “请陛下拭目以待!”闻言,刘廷翰当即允诺道:“自臣以下,将士无不胸怀雪耻之志,意在破辽!”

    “准备得如何?是否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刘皇帝颔首,肯定其态度,问道。

    提及此,刘廷翰神宇间明显多了些兴奋,指着北边说道:“辽军军众约三万人,大部屯于二十里外燕子城,小部四散游弋超掠,臣一直盯着他们,未有异动。

    臣计划,分两路出击,一路出岭口,一路出桃山,骑兵先行,步军锺后,合围辽军!倘若不出意外,一日可解决战斗。

    而后,转战向西,驰援山阳,围剿辽帝!如今,兵马已备,只待命令出击。只是,云中那边情况尚未明了,若是提早发动,恐生变故!”

    “怕什么变故?怕惊到辽军,让他们提前跑了?”刘皇帝问。

    “正是!若能先收到康延泽大军的消息,再随机而动,会稳妥些!”刘廷翰明显有所迟疑。

    见状,刘皇帝反倒坚定了,说道:“消息明确,或许只需一两日的时间,但这一两日间,战情变化,如何把握?既然把握不住,又何须强求完备妥善?

    军情局势,瞬息万变,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不必迟疑!出击早了,也比迟了好!反击大局早已定下,云中那边,朕相信九原侯他们,会随机应变的!”

    “是!”刘皇帝的话,让刘廷翰彻底放下了心中负担。显然,此前的那场失败,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直接召集参战将领,安排任务吧!”刘皇帝吩咐着。

    “是!”

    很快,鼓声在岭口要塞内响起,数十名中上级军官齐聚,没有任何拖延,刘廷翰熟练地安排着作战任务。

    散议后,领到军令的将领鱼贯而出,刘皇帝则留下刘廷翰,严肃认真地道:“自北伐以来,你在漠南与那韩匡美交手数次,始终未定胜负,此番,也该有个结果了!朕,要此人首级!”

    “陛下放心!必以敌酋首级献上!”刘廷翰没有任何迟疑,一脸决然道。

    野狐岭外的敌军主将,还是辽西南招讨使韩匡美,一个为辽国鞠躬尽瘁的汉臣。而此时的刘廷翰,心胸之中翻涌着一股怒志,复仇之怒,破敌之志!

    汉辽野狐岭之战,发生在开宝八年十月一日,汉军步骑约六万,辽军不足三万,战事爆发于野狐岭外二十里的燕子小城。

    汉军由刘廷翰、李汉琼二将率领,刘廷翰出野狐岭口军塞,李汉琼出桃山堡,围歼辽军。汉军之发,如迅雷之势,辽军虽然及时反应,但终究应对匆忙。

    二十里的距离,在原野之间,实在不算长,紧急之间,辽军主将韩匡美调派骑兵出击阻截汉骑以争取时间集兵御敌。

    但是,还没等韩匡美军从匆忙之中摆脱出来,汉骑已突破阻滞,兵临燕子城。其后,理所应当而又顺其自然地,两军在燕子城下激烈碰撞。

    汉骑兵少,但万众一心,勇往直前,而无后顾之忧。辽军虽众,却相形见绌,韩匡美麾下的战力,可称不上强,精兵猛将自然是跟随皇帝耶律贤去的。

    于是,韩匡美军被出击的汉骑死死地纠缠上,待汉军后援,陆续逼近,辽军很快就溃败了。是韩匡美主动下令撤退的,临战之际,撤退自然轻易转变为败退。

    韩匡美也是没办法,他知道,不撤,等汉军主力赶到,那可能就是全军覆没了,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决定并不难做。

    汉军的合围计划,终究没能完美地实现,因为没能将燕子城的辽军全歼。但是,就结果而言,还是好的,汉军完胜,辽军完败,战果多得自追击的过程之中。

    尤其是敌主将韩匡美,龙捷军都虞侯田仁朗率军,没有其他目标,就死盯着韩匡美的将旗,不依不饶,紧追不舍,在燕子城西北六十里外的鸳鸯泊赶上,激战一场,阵斩韩匡美。

    而燕子城一战,也随着韩匡美的阵亡,彻底奠定汉军的胜利。

第287章 反击从野狐岭开始

    野狐岭防线并不是一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城关,而是以岭口要塞为主,辅以长城、山岭诸堡寨,共同构建的防御体系。

    虽然环环相扣,有道路交通,可相互支援,但刘廷翰所率两万多守军铺开之后,兵力也稍显分散。若是再刨除骑兵不算,真正布置在野狐岭防线上的汉军,只有一万三千余卒。

    因此,如果当初耶律贤能够痛下决心,一往无前,趁胜进攻,集中优势兵力,攻其一点,结果如何,仍旧未料。回头设想的事情,什么结果都有可能,什么状况都能发生。

    但是到如今,随着兵力的陆续补足,随着精兵西调,屯于后方,也就彻底没有再考虑如果当初的必要了。

    相反,在野狐岭这边,一场反击同样已酝酿得差不多了,就待发起之时,而野狐岭这边,也是配合山阳那边的行动。

    随着文德县汉军,在统兵都将李汉琼的率领下整装出动,陆续抵达野狐岭一线,来自汉军的反击,也到箭至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背靠燕山丛岭,直面塞北高原,秋末冬初的野狐岭显得有些荒凉,茫茫群山,苍莽原野,都透着浓浓的萧索之意,唯有关岭堡寨间飞扬的诸色大汉军旗为之增添了少许亮丽的色彩。

    岭口要塞后,有限的空间内,拔地而起一片营寨,布置紧密,设施简陋,随驾而来的两万五千汉军官兵在营寨将吏的引导下正在入住。只是一座临时营地,随驾的官兵,只有一夜多的休整时间,而后便将投入到对野狐岭外辽军的进攻之中。

    御驾的到来,也使堡塞汉军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加凝重了,军堡依地形而建,陈设简单,却肉眼可见的坚固。

    关门前,在刘廷翰的率领下,岭口要塞的将吏恭敬列队,以迎圣恭,负责护卫的汉军将士整装齐备,警戒的官兵甚至沿着山脊展开,肃立于寒风之中,如磐石一般丝毫不动摇,向皇帝展现着他们最为精神的面貌。

    “都平身吧!”看着拜倒一片的刘廷翰等将校,刘皇帝只是简单地挥了下手,语气有些平淡,态度显得不那么热情。

    在刘皇帝秉国的当下,军中早已不再流行什么“甲胄在身,不能全礼”,皇权至高,凌驾于一切之上,皇帝降临,不论是否甲胄在身,该拜就拜,该跪得跪。

    而这些将士恭敬谦卑地匍匐于皇帝脚下,则深刻地揭示了一个道理,那个骄兵耀武、悍将逞凶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了。

    “谢陛下!”伴着一阵甲叶碰撞的声响,刘廷翰等人起身,大概刘皇帝给的威势太足,动作更加敬畏了。

    “带朕去堡内看看吧!”刘皇帝简单地打量了下将士与关口,吩咐道。

    “是!陛下请!”刘廷翰赶忙侧身的指引。

    一路上,刘皇帝没有作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堡寨,这则带给刘廷翰更大的压力,自败归之后,他一直在此负责野狐岭防线的安排,没有机会面圣。

    而刘皇帝这种明显冷淡的态度,则更令其心中忐忑,当走完堡垒那条并不算长的主道之后,刘廷翰的额头已然冒出了少许冷汗。

    一直到登上堡塞北关楼,刘皇帝迎风而立,极目远眺,刘廷翰终于忍不住了,沉声道:“天岭之战,是臣警惕不足,为敌所趁,累大军亏输,将士折损,未及面圣请罪......”

    “已经过去的,就不必过于纠结了!”刘皇帝也终于再开口了:“再给朕打一场胜仗,一雪前耻即可!”

    “陛下宽宏,臣感激涕零,唯誓死一战!”刘廷翰的表情愈发严肃了。

    见状,刘皇帝侧过身,一手搭在关楼的墙垛上,看着刘廷翰,一手指着他在风中凌乱的胡须:“须髯有多久没有打理了,乱糟糟的,你可是大军主帅,要注意形象。朕观将士军容,整齐雄壮,你这个主将,则更当打起精神!”

    听刘皇帝不问军事,不提敌情,而是关心起自己的形象,刘廷翰稍微愣了下,但心中的紧张确实消散了不少,迎着刘皇帝的目光,郑重应道:“陛下,不破辽军,臣不修须髯!”

    “好!”见其坚定的表情,刘皇帝冷淡的面容间终于绽开了一点笑意,道:“朕此来,除了给你带来后续兵马之外,就是要在此,观你破辽!”

    “请陛下拭目以待!”闻言,刘廷翰当即允诺道:“自臣以下,将士无不胸怀雪耻之志,意在破辽!”

    “准备得如何?是否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刘皇帝颔首,肯定其态度,问道。

    提及此,刘廷翰神宇间明显多了些兴奋,指着北边说道:“辽军军众约三万人,大部屯于二十里外燕子城,小部四散游弋超掠,臣一直盯着他们,未有异动。

    臣计划,分两路出击,一路出岭口,一路出桃山,骑兵先行,步军锺后,合围辽军!倘若不出意外,一日可解决战斗。

    而后,转战向西,驰援山阳,围剿辽帝!如今,兵马已备,只待命令出击。只是,云中那边情况尚未明了,若是提早发动,恐生变故!”

    “怕什么变故?怕惊到辽军,让他们提前跑了?”刘皇帝问。

    “正是!若能先收到康延泽大军的消息,再随机而动,会稳妥些!”刘廷翰明显有所迟疑。

    见状,刘皇帝反倒坚定了,说道:“消息明确,或许只需一两日的时间,但这一两日间,战情变化,如何把握?既然把握不住,又何须强求完备妥善?

    军情局势,瞬息万变,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不必迟疑!出击早了,也比迟了好!反击大局早已定下,云中那边,朕相信九原侯他们,会随机应变的!”

    “是!”刘皇帝的话,让刘廷翰彻底放下了心中负担。显然,此前的那场失败,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直接召集参战将领,安排任务吧!”刘皇帝吩咐着。

    “是!”

    很快,鼓声在岭口要塞内响起,数十名中上级军官齐聚,没有任何拖延,刘廷翰熟练地安排着作战任务。

    散议后,领到军令的将领鱼贯而出,刘皇帝则留下刘廷翰,严肃认真地道:“自北伐以来,你在漠南与那韩匡美交手数次,始终未定胜负,此番,也该有个结果了!朕,要此人首级!”

    “陛下放心!必以敌酋首级献上!”刘廷翰没有任何迟疑,一脸决然道。

    野狐岭外的敌军主将,还是辽西南招讨使韩匡美,一个为辽国鞠躬尽瘁的汉臣。而此时的刘廷翰,心胸之中翻涌着一股怒志,复仇之怒,破敌之志!

    汉辽野狐岭之战,发生在开宝八年十月一日,汉军步骑约六万,辽军不足三万,战事爆发于野狐岭外二十里的燕子小城。

    汉军由刘廷翰、李汉琼二将率领,刘廷翰出野狐岭口军塞,李汉琼出桃山堡,围歼辽军。汉军之发,如迅雷之势,辽军虽然及时反应,但终究应对匆忙。

    二十里的距离,在原野之间,实在不算长,紧急之间,辽军主将韩匡美调派骑兵出击阻截汉骑以争取时间集兵御敌。

    但是,还没等韩匡美军从匆忙之中摆脱出来,汉骑已突破阻滞,兵临燕子城。其后,理所应当而又顺其自然地,两军在燕子城下激烈碰撞。

    汉骑兵少,但万众一心,勇往直前,而无后顾之忧。辽军虽众,却相形见绌,韩匡美麾下的战力,可称不上强,精兵猛将自然是跟随皇帝耶律贤去的。

    于是,韩匡美军被出击的汉骑死死地纠缠上,待汉军后援,陆续逼近,辽军很快就溃败了。是韩匡美主动下令撤退的,临战之际,撤退自然轻易转变为败退。

    韩匡美也是没办法,他知道,不撤,等汉军主力赶到,那可能就是全军覆没了,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决定并不难做。

    汉军的合围计划,终究没能完美地实现,因为没能将燕子城的辽军全歼。但是,就结果而言,还是好的,汉军完胜,辽军完败,战果多得自追击的过程之中。

    尤其是敌主将韩匡美,龙捷军都虞侯田仁朗率军,没有其他目标,就死盯着韩匡美的将旗,不依不饶,紧追不舍,在燕子城西北六十里外的鸳鸯泊赶上,激战一场,阵斩韩匡美。

    而燕子城一战,也随着韩匡美的阵亡,彻底奠定汉军的胜利。

第288章 敌酋首级献上

    已是深夜,星月暗沉,整个野狐岭都笼罩在一片黑幕之下,只有岭口要塞内闪烁的灯火,点缀着这暗夜。萧萧北风肆虐下,军塞稍显冷清,除了留守护驾的将士外,大部分官兵都出击破辽了。

    刘皇帝下榻处外,宿卫的卫士们不避风寒,仍旧肃立着,尤其门口雄壮的大内侍卫,更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昏暗窄小的廊道间,零星的灯火映照着两道身影,一坐一立,一静一动,坐着的恣意淡定,站着的左右徘徊。是晋国公刘晞与内阁学士、秘书丞张雍。

    “我说张学士,捷报早传,胜局已定,你就不要在此左右逡巡了,淡定些,我看你也走累了,来坐会儿!”刘晞看着在那里来回踱步的张雍,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挪了挪屁股,给他腾出个位置。

    张雍三十来岁,长相虽然普通,但一身儒气,属于老派的儒家学士,坚持道德论,维护儒家思想的正统地位,律己律人。当然,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儒臣,是很难成为刘皇帝的近臣。

    张雍难能可贵的,是在具备道德修养的同时,也不乏经学之用的才干,这也是他的思想观念之一。在修习经学的同时,也花费了大量精力在法律、水利、农事等具体的专业技能上。

    刘皇帝欣赏此人,除了他本身的才情之外,更重要的,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些王朴、范质的影子。

    当然,这并不是个完人,比如,为人为官,清干自律,却过于重视名誉,并且,处事尚急,面对应急之务,往往难以自安。

    这不,同刘晞一道前来觐见,汇报军情,就难以肃立,等得焦急。若是换作别人调笑,张雍恐怕早就心有不满了,但是面对刘晞,也只能露出一点朴实的笑容,应道:“胜报频来,臣心潮澎湃,未能自持,让殿下见笑了!”

    刘晞笑了笑,打量着张雍,只觉得这人有趣。像张雍这样的人,是不讨同僚喜欢的,尽公职,寡私谊,处事概莫容情,别人都认为他鄙吝,笑其沽名钓誉,但是在刘晞看来,大汉若是多几个像张雍这样经学致用的官员,也是官场上的一泓清流。

    “张学士对国家朝廷,对苍生百姓,都是满腔热忱,实在令人敬佩啊!”刘晞嘴里说着奉承话。

    “殿下谬赞了!臣不敢当!陛下不以臣微鄙,擢拔恩遇,如东海之深,不敢忘怀,唯有尽心竭力,报效万一......”张雍说着,还朝屋内拱了拱手。

    见张雍言语间不忘表现对刘皇帝的感恩戴德,刘晞莞尔一笑,道:“谁说张学士不近人情,我倒觉得说这话的人,实在是毫无见识。”

    “殿下说笑了!”

    二人闲谈间,屋内侍者添烛,明亮了些,很快传出刘皇帝召见的消息。接见刘晞与张雍,刘皇帝是以一种慵懒的姿态,衣着简单,刚睡醒的样子。

    “这一觉,睡得痛快!”落座,刘皇帝还生了个懒腰,对二人笑道。

    刘晞:“您这些时日,夙兴夜寐,操劳军务,也确实需要好生歇息,养重龙体!”

    看了看外边深沉的夜色,阵阵渗入的冷风仿佛让刘皇帝清醒了一些,摇了摇有些昏沉的脑袋,看着二人,道:“说说吧,战果如何?”

    早在午后,得知辽军溃败,胜局已定,刘皇帝就放下关心,不再理会,下榻入眠,安心补觉,一觉便睡到这沉夜。而令其心情愉快的,是一醒来,就可以听取前方的捷报。

    刘晞把机会让给张雍,让他汇报。心怀感激,张雍拿出一份初步统计出的战果,语气轻快地念道:“陛下,燕子城一战,到目前为止,已知我军杀敌三千余人,俘虏两千余众,辽军四散溃败,铁骑、龙捷马兵仍在追剿,具体战果,犹待计划,但定然比已报更加丰硕。

    时下,大部分将士已然得胜还营,暂驻于燕子城,刘都帅与李都将正在料理善后。田仁朗将军,追敌六十余里,于西北鸳鸯泊斩辽将韩匡美而还。

    此战,辽军崩灭,我军大获全胜,完全达成目标!”

    说到最后,张雍的声音都显得高昂了些,不过,刘皇帝反应倒显得平淡,仿佛不是什么大事一般。也是,与过去刘皇帝经历的大阵仗,取得的辉煌战绩相比,这种胜利,实在是有些乏味。

    “些许小胜,不足一道!”刘皇帝只是嘴角稍微翘动了一下,语气显得极具攻击性,冷冷道:“韩匡美军,只是道开胃小菜,正餐尚在山阳,在云中!若是此番能把辽主及山阳辽军留下,那才是大获全胜!”

    “陛下所言甚是!是臣激切孟浪了!”闻言,张雍也从兴奋喜悦中恢复,调整心态,继续道:“如今,大军暂于燕子城休整,刘李二将帅,已然初整兵马。按照计划,不再理会败溃残敌,当于明日,即拔营西进,驰援山阳,围歼辽军!

    田仁朗将军,已然先期率领三千禁骑西进,如无意外,后日即可赶抵白水泺!”

    “这田仁朗,也是一员良将啊!”刘皇帝颔首,表示对这安排满意,语气中丝毫不掩饰欣赏之意:“朕记得,乾祐北伐,南口大战,他就有力战之功!”

    “正是!”刘晞附和道,朝外招呼了一下,一名军士端进一个盒子,刘晞接过献上:“这是刘都帅命人送来,敌主将韩匡美首级,鸳鸯泊追歼激战,由田将军部下斩下头颅!”

    对刘皇帝而言,这似乎比收到捷报更值得高兴,眉毛挑了挑,伸手示意:“打开!朕倒要看看,此贼是怎样一番样貌!”

    盛放首级的盒子被打开,明亮的灯火照耀下,刘皇帝看得很仔细,正面朝上,没有血肉模糊,明显被清洗过,但那苍白森然,更显恐怖。

    但刘皇帝什么尸山血海没见过,非但不怵,反而饶有兴趣地指着韩匡美首级笑道:“也就一苍髯老酋,无甚稀奇,如此为辽国尽忠,也该其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处置了吧!”刘皇帝摆手吩咐道,兴趣很快就消散了。

    “拟诏刘廷翰,让他按照计划西进作战即可,不必再事事请示!”刘皇帝对张雍吩咐道。

    “是!”

    “云中那边,战斗应当已然展开了吧!”回首向西,刘皇帝目光炯炯,沉声道:“燕子城这边,算是开了个好头,希望山阳诸军,不会让朕失望吧!此番若能留下辽帝,那此番北伐,却也收获意料之外的大喜了!”

    “爹,我有条建议,希望您能采纳!”这时,刘晞却严肃道。

    看着他,刘皇帝有些意外,一般而言,刘晞很少主动进言,但往往言之有物。略表好奇,刘皇帝:“讲!”

    “大军若西进作战,野狐岭便空虚了,您不适合再待在这边了。虽然不大可能,但若有辽军自云中东来,那御驾将面临威胁。为策万全,还请暂离,回返幽州!再者,野狐岭这边,环境实在简陋,也不利圣躬休养......”刘晞解释道。

    听其言,刘皇帝脸色稍微变了变,当然不是为了自身的安危,命喦脱取来山阳的地图看了看,伸指道:“我们的计划,是按照辽军向北撤安排的,倘若察觉到危险后,他们转而向东呢?那我们的兵力布置,是否又出现漏洞了?”

    刘晞也观察了下,凝眉思虑片刻,很快摇摇头:“辽军纵有所觉察,对我军准备与行动,也难窥全貌。在这种情况下,北撤仍旧是最佳选择,不明我军实情,倘若东来,就是自陷死地。我担忧的,只是辽军的偏师残卒,惊扰圣驾!”

    点了点头,对刘晞的看法,刘皇帝还是认同的,想了想,笑道:“朕还不至于被这等疑虑,吓得缩回幽州!这样,调一支兵马,沿长城以南,搜索向西,若有残敌,即行剿灭!”

    “是!”如此,刘晞也没有其他意见了,做好查漏补缺就足矣。

第289章 捷报齐至

    大战正急,待在野狐岭的刘皇帝,却多了几分闲情逸致,让刘晞陪着,巡长城,登关山,纵览北疆的大好河山。

    初冬的塞上,满目萧疏,原野漫无边际,天地一片苍茫,当然,蜿蜒的长城,依旧起伏于重重山岭,无惧风寒。

    若是早年的刘皇帝,或许还有兴致吟诵一首“北国风光”,但是时至今朝,完全不需要。对刘皇帝而言,千百年后,后人给他简介之中,只需要贴上政治家、军事家即可,至于其他的,没有必要,收拾河山、统一天下的功绩,已然足够瞩目,大权独揽的皇帝,其意义也盖过任何其他。

    “你看这长城,屹立千百年而不倒,至今仍旧是如此雄壮巍峨,历朝历代,多有加筑修缮,我朝亦然。但是,辽军南来,仍旧得以突破长城防线,深入山阳为患。这万里长城,纵然百年不塌,千秋不堕,又有何用?”站在桃山以西的一座烽火台上,刘皇帝轻抚着斑驳的墙体,感慨道。

    “你说呢?”扭头看向总是漫不经心的三儿子,刘皇帝问。

    刘晞明显一愣,然后下意识地说道:“儿并不熟谙军事,不过,既然历朝历代皆不懈不怠,费心修筑,自有其道理!古人先贤的智慧,也不是儿所能相比的?”

    听刘晞又开始藏拙打诨,刘皇帝给气乐了,顿时呵斥一句:“别在老子面前装傻充愣,说说你的真实看法!”

    闻斥,刘晞脸上流露出一抹尴尬,嘿嘿一笑,然后严肃了些,应道:“儿以为,长城关防,绵延数千里,面对强敌,固然难以全然抵御,但若无长城,北寇南下,将更加从容。”

    刘皇帝笑了笑,没有对此做更多的议论,长城之利弊,对他而言也没有继续讨论的必要,该修还得修,尤其是密布于沿线的关隘、堡寨以及那些烽火台,这些都是大汉掌控北疆的倚仗。

    “出来巡游,你还带萧?”刘皇帝注意力突然被刘晞腰间别着的一管萧吸引了,好奇问道。

    闻问,刘晞解下,那是一管翠玉短萧,说道:“这是当初成婚之时,舅舅所赠贺礼,儿十分喜欢,历次出游,都带在身边。”

    “会吹吗?”刘皇帝问。

    “若不会吹,那儿也成附庸风雅之辈了!”刘晞轻轻一笑。

    见状,刘皇帝伸手示意了下。刘晞也不矫情,稍微思索了下,便摆弄起来。悠扬的萧声,在冬风的影响下,多了几分缥缈,天高云阔,旷野无垠,刘皇帝登临高处,脚下踩着江山万里,俯视着他的帝国疆土,微闭目,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浅笑,分外陶醉。

    一曲罢,刘皇帝也从自我沉醉之中醒过神来,看着在那里擦拭玉萧的刘晞,说道:“没曾想到,你还会吹萧,还挺动听!”

    刘晞应道:“只不过闲情弄雅罢了,论及乐艺,比起七弟,可差太多了!”

    “刘晖?他也只会弄些诗文,玩耍些风雅吧了!”刘皇帝淡淡道:“曲子听着有些耳熟?”

    刘晞:“爹的耳朵还是这般敏锐,这是当年北伐之际,舅舅所谱《黄沙曲》!”

    “呵呵!”闻之,刘皇帝轻笑道:“我们的安国公,不只长于沙场驰骋、领兵作战,还挺内秀啊!”

    “也不知来远战事进展如何了?”刘皇帝呢喃了一句,眼下,高怀德正领军对付北上的高丽军。

    在山阳这边筹谋反击之时,大汉在其他战线上的军事行动仍在持续,并且烈度不低。辽东南对高丽反击,郭廷渭已率水师几度在高丽登陆,袭扰侵掠。通州战场,面对马仁瑀十万大军,耶律斜轸进退失据,日渐式微,处境孤危。包括北上的王彦超军,仍旧是不温不火的,但想要打破僵局的意愿分外强烈。

    不过,按照此前的计划,既已入冬,不论进展如何,都该暂且罢休了。辽东大军的后撤,也是势在必行,不能再拖延了。

    “陛下!陛下!”思索期间,忽闻一阵呼唤声。

    那是张雍声音,扭头一看,只见张雍提着他那一身常年不变的官袍脚,手里拿着一封奏章,艰难地爬上烽火台。

    刘皇帝就这么注视着他,直到张雍登顶,看他气喘吁吁,狂冒热气,笑道:“张卿,你得多锻炼锻炼,登这几阶石梯,就累成这样?”

    看得出来,刘皇帝的心情还不错,张雍也是跑得极了,停下来反而说不出话来,为免失仪,又不好大喘气,憋得很难受。

    刘皇帝道:“先喘喘,有什么事,慢慢说!”

    “臣,臣失仪了!请陛下恕罪!”张雍缓了缓,拱手作揖,一板一眼道。

    “还是这般急切,有什么要事?”刘皇帝问。

    “陛下,曹枢密急文!”张雍双手恭敬地呈上奏章,意态之间难掩兴奋:“来远、和众、通州,三处战场,皆有突破进展!”

    “哦?这大抵就是心有灵犀吧,朕适才提起,这奏章就来了!”刘皇帝接过奏章,道:“曹彬给朕带来什么好消息了?”

    在刘皇帝西赴野狐岭期间,枢密副使曹彬是留在幽州,代表刘皇帝,处理军务。

    翻阅的同时,张雍稍显激动地道:“安国公于九月二十六日,大破高丽于来远城,追击七十余里,斩敌一万余,俘虏一万余,溺死、冻死鸭绿江中者无数,高丽七万大军,彻底崩溃!今已收兵,留兵戍守,携战获与俘虏而还!”

    第一则,就是个大好消息,刘皇帝闻言大乐,不知为何,击败辽军他都没有多杀兴奋,反而是听说痛击高丽,直觉痛快。或许,打内心里,刘皇帝还是反高丽的。

    “哈哈!”笑声有些肆意张扬,刘皇帝不禁戏谑挖苦:“这高丽军队,似乎没什么长进嘛?兵器装备训练都提上来了,为何如此不堪一击?是我军太强了,还是对方太弱了?”

    张雍禀道:“小小高丽,夜郎自大,胆敢越境北犯,自当受此一败!出击之前,安国公曾广告将士,言打完此仗,就当收兵过冬,将士们为了过个安宁的冬季,因而战意高昂,作战勇猛,一战击破高丽大军......”

    “如此,高丽之患,算是暂且解决了!”刘皇帝笑容一敛。

    张雍道:“曹枢密禀报,时下,我东海水师仍在侵扰高丽沿海,大掠其境,敌水军覆灭后,难以制之,因而,来远一战大败,他们国内虽则还能武装兵马,但绝无力再北上犯境了!”

    “好!”刘皇帝的视线仍旧停留在奏章上。

    张雍则继续禀道:“通州上报,马仁瑀大军已克通远城,前后歼敌一万,耶律斜轸再度败退,北走黄龙府。通州附近四城,已尽为我军所据!”

    “秦国公上报,袭王筹宁举义反正,归顺朝廷,已率部众,背击高勋,协助我军,攻破和众城,眼下,我军已挺进奚王府城。贼将高勋,为王老将军所部捉拿,发往幽州,献俘陛下......”

    “哈哈!”刘皇帝再度畅快地笑了,笑声在长城烽堡间飘荡,看着刘晞与张雍,扬扬手中奏报的,很是得意:“朕的这些将帅啊,是不是约好了,要一齐把朕乐坏啊!”

    “看来此冬,可以过得安稳了!”

第290章 定要让汉旗扬于上京

    “陛下,东北诸军,按照此前计划,基本完成作战任务,并有所超出预期。太子殿下与荣、安二国公,已就东北军事布防做最后的调整,北征大军也将陆续从水陆两道撤还!曹枢密请示,是否另有训谕?”张雍问道。

    “不用了!计划既然早就定下,就不宜更改,将士们也辛苦了,该撤就撤吧!”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刘皇帝直接答复道。

    当然,刘皇帝心里也清楚,曹彬这只是象征性地请示一下,关于东路军撤还的事情,不只有太子的主见,也是将士们的意愿,他这个皇帝哪怕再强势,也不好背离众愿,一意孤行。

    再者,也没有那个道理,太子刘旸自返辽东后,就一直在操持戍防及撤兵事宜。如今,先期的作战计划,堪称超额完成目标,刘皇帝又岂能野望贪欲不足,再更易其诏,从中作梗呢,那样也太作了。

    “还有便是,奚王投诚,奚部归服,纳为己用,王老将军正于奚人王城休整,上奏请示,是否继续北上,向临潢府进兵!”

    “王彦超有什么意见?”刘皇帝一边仔细翻阅着内容丰富的奏章,一边问道。

    张雍:“王老将军认为,北上将士,历时夏秋,征战已疲,不便再行远征,又兼天气渐寒,亦不利于作战。奚部初降,但其部众尚未心服,奚部不稳,贸然北上,隐患太大。另,自奚王城北上,若顺利进兵,实际也需五六百里之遥,路途甚远......”

    听其言,刘皇帝这回犹豫了下,幽幽然地说道:“若情报属实,眼下的临潢府,堪称空虚吧!”

    “回陛下,综武德、军情二司此前所探消息,自辽主率师南下之后,辽上京周遭,确是前所有为之空虚!”对此,张雍肯定地答道。

    不过,见刘皇帝意态之间流露出的蠢蠢欲动,哪里还不明白他意动所在,有心劝阻他不要冒险,但是犹豫了下,没敢直接说出口。

    刘皇帝抬头,也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微微一笑,偏头朝向刘晞,说道:“还记得我此前说过的吗?耶律贤胆敢南下,袭我空虚之山阳,我便要发兵袭他国都,看谁更痛!”

    “您确实说过!”听刘皇帝这么说,刘晞点头,大概是考虑了下该怎么发言,停顿了下,道:“不过,王老将军大军面临的实际困难与奚族形势,还当有所考虑体谅的。

    若奚王早降,哪怕提前半个月,那无需迟疑,径可发兵。但如今,终究已然入冬!”

    “你是反对兵发上京了?”刘皇帝问。

    “此时发兵,便又是一支深入敌境腹地的孤军偏师,胜负安危难料,要知道,漠北远征将士,至今下落不明!”刘晞这么说。

    但言方罢,刘晞就有些后悔了。果然,刘皇帝瞬间翻脸,扭头凝视着刘晞,目光十分凌厉,看得心如止水的刘晞也不由心头发颤,下意识地垂下脑袋。

    漠北将士的下落情况,如今已快成刘皇帝的一块心病了。盯了他一会儿,刘皇帝方才收回目光,略微收束身上披着的袍子,刘皇帝遥指北方,沉声道:“你知道,奚人归降大汉,对辽国意味着什么吗?”

    “请陛下训示!”刘晞又恢复了他低调的风格。

    刘皇帝直接道:“对辽国而言,汉人、渤海及草原上的那些鞑靼、回鹘族裔,都只是其羽翼,是其枝叶,契丹本部族及奚人六部,才是其根基所在!

    乾祐北伐,收复关山,只是夺其气运,此番北伐,收复辽东,混乱东北,乃为削其羽翼!然而,奚人若降,则在挖掘其根基,摧折其地骨干。

    你不要看,如今只是奚王投降,奚部归顺,其影响绝不止于饶乐、松山那片高原草场,对辽国而言,后果是全方位的!

    哪怕到如今,从东北到上京、漠北,甚至辽主的宿卫亲军中,也不乏奚人将领部卒在效力!若是得知奚人归降,他们会如何反应,契丹人又会如何看待他们?

    还有,自耶律阿保机建都临潢府,数十年以来,上京何曾遭遇过外敌入寇?即便只是我大汉的军旗树立于上京城外,对辽国、对契丹的震动又将有多大,这将直接打击他们的意志,挫伤他们的信心。

    山阳那边,即便不能全歼辽军,即便让辽主跑了,我也要耶律贤意识到,他率众南下的代价究竟有多严重,要让他意识到,大汉对辽国的打击已不止于燕山、漠南,也不是漠北的隔靴搔痒,而是能直插其腹心,让他感受彻骨之痛......

    区区数百里,寥寥冬寒,算得了什么!”

    难得见刘皇帝有如此长篇大论,但每当他滔滔不绝时,也往往意味着刘皇帝情绪上头,决心已定。对于这种状态的刘皇帝,很难劝动,换作皇后来,或许能起到些效果,但是一则皇后不在,二则大符也不会在这等事上张口。

    不过,刘晞与张雍二人的态度与意见,刘皇帝也不是完全忽略,前景纵然可观,但达成目的困难也是现实的,需要克服,不可避免。

    略作沉吟,刘皇帝指示道:“去诏王彦超,让他挑选一员的骁勇胆略之将,领一支精兵北上,朕不要求战果,临阵绝对,委以全权,随机应变!至于王彦超,就让他暂且留驻当地,弹压镇抚,尽快稳定局面!还有,那奚王既降,该他表示诚意忠心,让他动员奚族降兵精壮,向导引路,随军作战,以免他三心二意!”

    “诏令下达从急,以最快的速度,发往王彦超军!”刘皇帝还强调了一句:“待令至军中,他们也休整了一段时间了吧!”

    “是!”张雍应道。

    刘皇帝又审阅了一番奏章,脑子里仍浮现着关于奚人的一些情况,考虑几许,再作指示:“再拟诏,答复刘煦,他与奚王达成的条件,朕没有意见,告诉筹宁,朕同意保留其奚王之名,仍由他统帅奚族诸部,朕另外再封其为饶乐都督!但是,其所辖部族,既入汉,也当遵从汉法汉制,承担其必须之责任。

    另外,更奚部王城为大定城,设知府!告诉刘煦,奚人州部设置,可以着手进行,但不宜操之过急,以稳妥为先,关于是否在奚人领地实行土司制,朕还需要斟酌一番......

    暂时就这么多,让刘煦先操持着对奚人安抚事宜,关于他们所缺的粮食茶盐,可以同朝廷沟通,协调一部分,以作支援。其余事务,待诏!”

    “对了,待局面彻底稳定了,让奚王筹宁来幽州见朕!”刘皇帝又补充一条。

    “是!”

    “回去!”大概是冷风吹多了,刘皇帝捏了把鼻涕,吩咐道。

    回行在期间,刘皇帝完全一副心里有事的样子,关于对奚族的善后处置问题,也确实该提上日程,该好好思谋酝酿一番的。

    目前的决定,只是暂行办法,为了安抚奚王,稳定奚部。至于对奚人实行土司制,刘皇帝打心里不怎么愿意,他更想做的,还是彻底吸收,甚至州县,委派命官,将之彻底消化入大汉的地方体制之下。

    这是有基础的,也是辽国此前一直在进行的,并且达到了一定程度,距离彻底吞并奚人土地、部众,也不远,只不过因为耶律璟暴亡,因为大汉北伐,硬生生给打断了。

    而奚王筹宁,之所以在这个关头背反契丹,一方面是因为汉辽战争的影响下,奚人部民不堪其负,生计困苦,越发难以维持。

    但更重要的,也是被辽朝廷此前的吞并政策与行动给逼的,换谁都不愿意手中的权力被限制乃至剥夺。

    而若是想进行同样的事情,自然也需要慎重地来,需要考虑到可能来源于奚王为首的贵族的反弹。所幸,这非当下之急务,不必操之过急,朝廷将有更充足的时间来操作。

    刘皇帝持这种考虑,也不知将来奚王筹宁会不会后悔......

第291章 汉辽山阳之战

    对辽国而言,奚人归顺大汉的后果是严重的,最直接的,是有折了一位柱国大臣,损失了上万的契丹部卒,并且让开了汉军北上的道路,给汉军北袭空虚的上京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

    从长远来看,使得辽国对汉防御,出现了一个难以弥补的漏洞,比之辽东失守、东北大乱还要严重的漏洞,通过奚族属地,汉军可以长驱以征上京,这比起从任何其他大汉其他城关出发,都要近,也方便得多。辽上京临潢府,也再不是安全的后方。

    并且,失去了奚族,也就失去了一个长期的军队、战马、钱粮来源,而奚人所属那丰美的草场以及数十万人口若是被大汉消化掉,反而会成为大汉今后持续对契丹打击的强大助力。

    后果之严重,影响之深远,已是可想而知,但对于辽国皇帝耶律贤而言,未能收到消息的他,还暂时没有心情体会这切肤之痛,即便知晓了,也没有精力去应付那严峻到看不到未来的局势。

    此时的辽帝耶律贤,自身的处境已然够险恶,他正亲身遭遇着辽军过去曾经历过的危险与艰难,正体会着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仓皇。

    耶律贤下定撤军的决心后,行动能力还是不弱的,撤的计划安排,也没有明显疏漏的地方,既顾及到后路,提前派军,控制道口,保持安全畅通。

    同时也防备着汉军的追击,分批有序撤离,并留精锐之卒与强悍之将殿后,以备不测。然而,很多事情,不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能取得好结果的。

    当有汉军这个外力因素存在时,事情的发展就显然不是辽军单方面能够决定的,而汉军这股外力,充满敌意与破坏欲,且源源不断,不求成事,但求败事。

    面对辽军的北撤,云中的汉军在九原侯李万超的主持下按捺到了最后,待辽军全部开拔之后,方才同意田重进率兵出发。

    随同田重进追击的汉军,只有九千步骑,骑兵五千,部卒四千,与辽军前后近十万之众相比,兵力实在过于薄弱了。但是,这是田重进主动要求的,要必须得给云中留下足以应急的兵力,以防追击不测,出现意外。

    然而,兵马虽寡,但从征的都是云中精锐,兵源都来自北疆边军,大部分人都有戍边、作战的经验。而田重进,作风硬朗,也有豁出一切的勇气,抱着成功成仁的决心。

    顺着辽军北撤路线,锺迹进兵,沿途击破辽军三道殿后骑军的袭扰迟滞,生猛地在长城以南追上了辽军后军。然后不顾四十余里突破进军疲惫,发扬敢打敢拼的精神,率领麾下,稍作调整,便继续发动对辽军的进攻。

    辽军对于汉军的追击自然是有所防备的,留下精骑,在塞南埋伏打击,结果竟被田重进带着部下,冲破了。步骑协同作战的汉军,攻防一体,再度展现出其威力,即便没有巨弩重炮,仅靠弓弩之犀利,汉军也在这种转战急进的作战过程中,爆发出强悍的战斗力。

    负责殿后防御的辽军主将,乃是皇叔耶律道隐,不论汉胡,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更信任自家人,这几乎是种本能,耶律贤还专门从调了五千皮室军给耶律道隐,听从他指挥作战。

    耶律道隐也并不只依靠皇叔的身份得到重要,得益于耶律倍一脉良好的传统与家教,再兼本身的禀赋,耶律道隐堪称文武全才,性格沉静,遇急不慌,临危不惧,用兵更是号令严明。

    仅以殿后作战的任务来说,耶律道隐也没有辜负耶律贤的重托,应对指挥也十分得力。面对田重进军的凶猛追击,敏锐地察觉到,衔尾直追,气势汹汹,而辽军虽然主动撤离,但终究是后退,军心难以一,果断放弃了在平原上与汉军纠缠。

    而是改变战法,不求迅速击破追击的田重进军,转为牵扯消耗,边打边撤,汉军步骑结果,但终究不如辽军的全骑兵灵活。

    不过,不论辽军什么战法,田重进所率汉军,都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打法,给破绽就抓,给空间就占,不管不顾,一往无前,朝着辽军发起进攻,挡道着,皆将之毁灭。

    从长城南口到焦山镇约二十里的路程,耶律道隐给田重进设置了两道防线,一波伏兵,结果没有任何意外。汉军就像没有脑子的野蛮人一般,两眼之中只有辽军,也只认准一个方向,向北,追杀,继续向北!

    不留后路,不怕埋伏,不惧包围。这种表现,哪怕沈静如耶律道隐,也被震慑到了。等打到焦山镇的时候,出击的汉军,已经伤亡两千余众,若是正面对决,出现这种伤亡,哪怕是汉军,都要考虑后撤......

    焦山镇,也是辽军的底线所在,更北面,辽军的中军大部都还没撤干净。耶律道隐指挥军队退至此处时,也一改此前的软弱战法,严令诸军,坚决抵御。

    真正激烈而残酷的战斗,也围绕着焦山镇展开,辽军坚决不退,汉军则咬上了就不放,都没有罢休的理由。在这里,汉军不可避免地吃了些亏,前后追击逾八十里,连战数场,中途甚至没有怎么休息,连吃饭都在交战之际,轮番进行,很多官兵,更是屎尿都没有空闲排,只能掉在裤裆里。战情之焦灼,可想而知。

    辽军呢,兵力要充足得多,虽然田重进军不依不饶,连破他们数阵,但都被耶律道隐安抚住了,且有皮室军压阵,但他们的压力更多还是来源于北撤行动。

    因此,即便需要在长城山岭间下马与汉军作战,仍旧凭借着优势兵力,反制汉军。甚至,耶律道隐还指挥军队,发起过几波反冲击,虽然难以突破汉军的军阵,但也给他们的进攻造成了影响。

    而田重进军为了咬住辽军,既然不敢罢战,也不愿停歇。所幸,田重进军并不是只有自己在战斗,先有云中汉军,北来支援,后有来自河东的援军。

    两日后,在康延泽的统帅下,河东援兵主力在休整之后,也如约赶到。当汉军齐聚,耶律道隐的殿后军队,承受的压力就更大了。

    焦山镇没法守,他选择了放火焚烧,舍弃一部分军队,向北继续后撤,在焦山镇的防御,也给他们争取了继续后撤的空间。

    南面的战斗,虽然激烈,伤亡众多,但对汉辽双发而言,都不致命。相比之下,发生在北面的战斗,要残酷得多,只不过攻守双方互易,辽军主攻,汉军主守。

    汉军部队约一万一千步骑,由勇将康保裔率领,汇合了胜州保宁军一部,经白道坂、奄遏下水,赶到白水泺以南。

    这一路东来并不容易,八百余里的路程,需要翻山越岭,还要渡河,赶到白水泺以南时,康保裔军已然十分疲惫了。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要于阴山山麓当道立寨,截断辽军北面归途,同时休整。不过,战场上的变化并不如汉军之意,并没有多少休整的时间,寨墙未半,已有辽军受命北来。

    这算得上是一场遭遇战,但这场战斗来得比南面的追击战展开得要迅猛地多,汉军多为疲惫,辽军也不轻松,汉军受命阻截,辽军则为争取生存,打破北撤的阻碍。

    而在得知果有汉军袭后阻截,都不用韩德让等人建议了,耶律贤径领亲兵北上,加入对康保裔军的进攻,并临阵督战。前有阻截,后有追兵,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如果说在撤退的过程中,辽军有什么选择做得不到位的话,就是随军携带了太多缴获,笨重的物资,迟滞了辽军的行动,消耗了他们的人力,而放弃的选择,则显得晚了。

第292章 北伐的尾声1

    冬季的北风,粗粝而不带任何温情,张扬恣意地肆掠着漠南草原,席卷原野荒草,风寒不算刺骨,却仿佛能透过肌肤血液,凉到人的心坎里去。

    当然,对于辽帝耶律贤来说,更觉心寒的,还是不久前经历的惨痛失败。头顶阴云四合,整个天地都仿佛染上了淡淡的墨色,驻马纳尔松河畔,耶律贤心里也笼罩在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之中。

    四周遍布青松,茂密参天,纳尔松河依旧晶莹清澈,不疾不徐地向东南注入白水泺。北逃至此,所有人都暂时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大量的辽军士卒下马就河取水。

    一片忙碌而杂乱的景象,嘈杂的人声,呼啸的风声,此起彼伏的马嘶畜鸣交织在一起,更添几分凄凉。一些将吏积极奔走,尽着职责,想要约束将士,挥舞马鞭,吼破了喉咙,方才取得了点效果。

    一场撤退,最终还是酿成败退,康保裔军的阻截,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虽然在辽帝督战,辽军玩命突击之下,只阻挡了不到三日的时间,但这却争取到了刘廷翰、李汉琼大军的到来。

    在白水泺以南的山麓以及原野间,汉辽双方爆发了一场开宝北伐以来仅次于辽河大战的战争,交战区域南抵长城,北至白水泺,汉辽双方约二十万兵马,在南北七十余里的战线上,展开殊死搏斗。都是疲兵,一度陷入混战、乱战。

    但这场战役的后果要更加严重,更加致命。兵力上,辽军并没有处在绝对的劣势,但在汉军地里追杀阻截中,不少辽军部卒临阵失措,奔走崩溃,这辽国最后一股战略性的军队,受到重创,将士伤亡惨重。

    甚至于,连皇帝耶律贤都几度陷入危机,在一干宿卫将士的拼死抢救下,方才摆脱生死危机。而代价则是,作为拱卫皇权、辽国核心统治力量的宿卫、皮室精锐部队遭受伤筋动骨的损伤。

    从有序的指挥撤离,到无序的混乱败退,只用了一日的时间。虽然由于兵力的不足以及将士的疲惫,汉军这场从一开始冒着混乱、担着风险的围剿战,并没有取得完胜,但终究是胜利了。

    在败退过程中,辽军仍旧大量的兵马,失陷于阴山麓岭间,其间就包括皇叔耶律道隐率领的殿后兵马。至于那些辎重牲畜,缴获所得,最终大部分还是成为了汉军的战利品。

    诸部四散,亡失无数,而事到临头,耶律贤也只能选择保存己身,在殿帐亲军们的护卫下,匆匆北逃,一溃百里。

    耶律贤几乎滚下马的,落地便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侍卫将军匆忙跃马而下,想要搀扶,也被耶律贤一把推开。

    耶律贤表情木然,脚步蹒跚地走向河畔,正在取水的一干辽卒见到皇帝,都下意识地避让,给他让开空间。

    耶律贤呢,则不闻不问,蹲踞水畔,捧着河水就往脸上撩,冰水浇面,狠狠地搓几把,使得其脸色更红了,那森寒如刀的感觉似乎也微不足道。

    低头注释着水面那并不清晰的倒影,耶律贤的魂儿似乎才回来,不知是泪水还是河水,自眼角滑落。

    此时的耶律贤十分狼狈,满身泥秽,蓬头垢面,脑海中不停闪现着刀光剑影,耳畔仿佛仍旧萦绕着汉军的追杀声。

    当初下定决心,慨然南下,意气风发,大破汉军,肆虐山阳,到最后,还是落得个损兵折将,仓皇北逃的下场,南来所获胜果,被汉军反击揭破那层甜蜜的外皮后,暴露的是苦果的真相。

    也不管干不干净,耶律贤又捧着水,饮了两口,感受着那股股寒凉沁入心底。起身,血液上涌,一阵发昏,停顿几许,方才恢复过来,看着面前笼罩在寒霭下的纳尔松河,耶律贤喃喃道:“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品尝此水的滋味......”

    “陛下,您还当保重身体,重振信心啊!大辽还需您重整旗鼓,一场失败并不可怕,只要您保持坚忍,终有卷土重来之日!”见耶律贤恢复生气,韩德让慢步靠上前来,递给他一张毛巾,轻声劝慰道。

    闻之,耶律贤扭头看着同样满身狼狈的韩德让,苦涩道:“韩卿见识深远,依你看来,大辽还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吗?”

    显然,亲自感受了一番败仗的滋味,耶律贤自信心也遭到了严重的打击。而感受到耶律贤语气中的凄凉与苦涩,韩德让沉默了一会儿,终是说道:“虽则连遭挫败,但大辽根基犹在,纵然无力再与南朝正面对抗,但只要潜心发展,养聚国民,可待将来。眼下汉军虽然强盛,但其能保持多久?

    没有不败的帝国王朝,其终有衰之日,所谓盛极而衰,如今南朝,庞大而无可匹敌,但越是庞大,越是臃肿,也越容易出现问题。

    陛下当效仿太祖当年之旧事,哪怕从头收拾,复兴大辽......”

    听韩德让这番言语,耶律贤有所触动,但反应并不强烈,看着侃侃而谈的韩德让,手指南方:“韩卿,对国势如旭日之升的南朝来讲,谈其衰亡,是否太早了点?”

    这个问题,让韩德让不禁讷言,他本为开导耶律贤,没曾想他如此当真。想了想,应道:“数百年前,谁又能想到,强盛如大隋,也二世而亡,如今的汉朝,扩张太速,一如当初的隋朝,只一个昏暴的后继之君!未来的事情,谁又能定言?”

    “带领汉朝大军,攻略辽东,正是他们的太子,得悉其表现,你觉得他们的太子是个昏暴之主吗?”耶律贤反问。

    韩德让:“太子毕竟是太子,能否成功承继,尚且存疑。自古以来,强势如汉帝的君主,哪里容得一个有为的太子?况且,臣闻汉帝子嗣甚多,且多具才干,帝位却只有一个,这或许将成为南朝一大问题,夺嫡之争,对国家的影响有多大,陛下当知!我大辽尚且如此,何况大汉?”

    韩德让大概也是说顺嘴了,不惜暗示辽国过去再帝位承继问题上的争斗与内乱。而这一点,熙然也勾起了耶律贤的回忆。

    “罢了!韩卿,你也不必劝了,此番失败,虽然惨重,朕也痛彻心扉,但还不至于彻底沉沦下去!”耶律贤也感受得到韩德让的宽慰,叹了口气:“汉朝的未来如何,轮不到我们去关心,猜想也是徒然。大辽眼下面临的处境,才是我们需要面对的!经此挫败,朕甚至无颜再回上京了!也不知上京是什么情况,漠北又是如何,可还能得安稳?”

    对此,韩德让也不禁默然,他当然清楚,在长期激烈的战争中,辽国的情况本就不容乐观,早处在崩溃边缘,而此番倾上京之师南下,又遭重挫,回去之后,稍有不慎,大辽就是个分崩离析的下场了。

    过去,辽廷强大,足以威慑四方,弹压草原部族。但如今呢,因为战争兵役,那些回鹘、鞑靼后裔部族本就满怀怨言,甚至于契丹内外本部族,都有离心的倾向。

    这种情况下,韩德让都不敢深想,回到漠北后,耶律贤将面临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

    “陛下,南朝之强,起于汉帝,您春秋鼎盛,汉帝则已然老迈,您有充足的时间,以待将来......”但不管如何,生活还得继续,韩德让也必需给耶律贤打气。

    “好了,顾顾眼前吧!”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耶律贤终究在韩德让的“唠叨”下,提了些心气。

第293章 北伐的尾声2

    “汉军没再继续追击了吧!”回望东南,咳嗽了几声,耶律贤问道。

    韩德让点头,答道:“双方皆是久战疲兵,汉军更受长途进兵之累,想追也力有不怠,脱离白水泺之后,其追击之势便已放缓。殿后候骑来报,三十里之内,已无汉骑!”

    耶律贤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的,稍作思吟,脸色一阵阴晴不定,语带不甘,道:“若是没有选择后撤,转而与其相抗,拼死相搏,会是这种结果吗?”

    见耶律贤仍旧沉浸在败绩中,韩德让也有些无奈,也是,哪里容易调整过来,创伤需要药石疗养,苦痛更需时间缓解,这还没完全脱离汉军的追击了,心情志气也不容易收拾,耶律贤的心志也没多坚定,还不够强大。

    对此,韩德让只得低声提醒:“陛下,事已至此,不便沉溺失败,收拾上路,返回上京才是首要之务!”

    四下张望了下,周遭的辽军将士,无不疲倦,精神衰弱,耶律贤道:“逃了一路,歇歇吧,就地宿营,也该让将士们休整一番了!”

    “陛下,如今仍旧为彻底脱离险境,臣观将士,都有懈怠,这可不妙,这等情况,更加容不得疏忽!”韩德让劝道。

    “你的意思,是继续赶路?”耶律贤声音大了起来,指挥着周遭的宿卫将士:“看看这些将士,一连日夜,持续奔逃,马都不支了,何况人?朕,也逃够了!”

    见耶律贤这张眉怒目的样子,韩德让迟疑了下,还是严肃地禀道:“至少,先渡过此河,到对岸宿营!”

    韩德让这幅含羞忍辱、忠诚进言的可怜表情,还是让耶律贤有所触动,心头的无名之火消散了些,还是点头:“那就先渡河!”

    纳尔松河并不是太宽,水流也不急,只是稍显黯淡的天色下,水面凝沉,看不出深浅。耶律贤当即唤道:“女里!”

    “臣在!”很快,在耶律贤继位过程中立了大功的近臣女里跑上前听令:“陛下吩咐!”

    “试试水深,再通知耶律撒给,全军渡河休整!”

    “是!”

    水的深度,很快就测出来了,河中最深处也不过马头,搭建浮桥什么的,没那精力,也没那必要。

    伴着一阵骏马的嘶鸣声,耶律贤上鞍,不顾劝阻,用力抽打马臀,纵马入河,直接泅渡。紧随其后,宿卫的将士,赶忙跟上,保护皇帝,以免出现意外。有耶律贤这个榜样在前,其他辽军败卒,也在将校军官的率领下,纷纷下河,一时间,噗通的水声响声遍布纳尔松河。

    免不了倒霉蛋溺于河中,但大部分的辽军还是成功涉渡,过河之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搭建营地,生火取暖,在这件事情上,所有人都很积极,虽然习惯于草原上的气候环境,但同样是怕冷,在这个天气下,还谁在冰水里滚一圈,都是折磨。

    所幸,周边遍布松林灌木,倒也不缺生火的木柴,一直折腾到傍晚,辽军那简陋的营地方才逐渐平静下来,但并没有平静太久,呜咽抽泣的声音开始弥漫,安危暂时无忧,失败的情绪开始蔓延了,辽军也是人,也被打哭了。

    察觉到军中那绝望不安的情绪,耶律贤也不得不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强行从悲观之中走出来,巡视营地,安抚将士部卒。这个做法,多少有些效果。

    一直到夜幕,耶律贤方才拖着疲乏至极的身体回到营地中央,就着篝火,休息取暖。侍卫不时添加着松枝,篝火中不是爆发着噼啪的声响,明亮的火光映照在耶律贤脸上,这张脸,依旧沉凝,乃至显得自闭。

    耶律贤看起来很虚弱,身上多披了一张羊皮,全然没有皇帝的姿仪了,他的身体本来就不算太好,经历了南下高强度的进兵、作战、撤离,又在纳尔松河里趟了一遍,寒气入体,怎能好受。

    事实上,如果拼年龄,刘皇帝的确比不过耶律贤,两者差着近二十岁。但论身体,刘皇帝虽然有亏,耶律贤也好不到哪里去,经过此番的打击,能不能活得过刘皇帝都是问题。因此,韩德让的有些话,是只能当作安慰话来听了,听听即可,不要当真......

    “陛下,吃点东西吧!”女里拿着一块烤好的肉,递给耶律贤,脸上仍旧带着恭敬的笑容,小心地伺候着。

    作为一名幸臣,讨好皇帝是首要任务,他这一路,更是紧紧地追随在耶律贤身边,不离不弃,完全一副忠心的模样。但不是忠诚护卫,而是皇帝身边护卫力量最强,跟着更安全。

    看着烤肉,该是马肉,热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耶律贤固然也是饥肠辘辘,但是在没什么心情,冷淡地道:“朕没胃口!”

    “那也要吃些,您已经许久未尽食了,陛下,北归路途依旧遥远,臣恳请陛下振作,务必保重身体啊!”女里直接跪了下来,语气哽咽,眼泪说来也就快来了。

    看他双手捧肉伏请的姿态,耶律贤的表情也缓和了些,叹道:“你起来吧!”

    说着,也就接过马肉,张口便咬,吃得还很欢,跟肚子作对,只是给自己找罪受。

    未己,皮室祥稳耶律撒给与韩德让一起赶来了,前番一战,辽军的贵族、将领折损颇多,到此时,跟在耶律贤身边的最高级将领就是耶律撒给了,虽然是受到先帝耶律璟提拔的将领,但在拱卫耶律贤上,此人依旧没有保留,尽心尽力,也由此真正获取了耶律贤的认可,至少不再着急想着替换他。

    “陛下,宿营、巡逻都已经安排好,军心也渐平复,将士们都在休整!”耶律撒给汇报道。

    “辛苦了!”耶律贤颔首,看向一边同样满是疲态的韩德让,说:“韩卿,适才朕言语激切,态度过分,委屈你了,还请见谅!”

    “陛下言重了!”韩德让仿佛再见当初宽宏雅量的耶律贤,闻言,当即表示道:“比起败军之耻恨,陛下心中之痛,臣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只望陛下能够重新振作,臣仍当誓死追随!”

    耶律撒给在旁,也赶忙表示,俺也一样。看着这一文一武,耶律贤的心理,也更得几分安慰。

    看着韩德让,耶律贤语气沉重:“你们韩氏一族,满门忠烈,尽忠大辽数十年,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朕十分感激!待他日,必然厚报!”

    “谢陛下!大辽对臣等的恩德,已是无以复加,臣等唯有竭城以报!”韩德让不禁动容,面上略带感伤。

    他们已然得知野狐岭的败绩以及韩匡美的身死,韩匡美,可是韩德让的亲叔叔。

    “跟着朕的,还有多少人?”耶律贤又问耶律撒给。

    耶律撒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表情分外沉重,在耶律贤目光下,还是说出一个让他的心痛如绞的结果:“宿卫、亲军与部卒加起来,不到一万人了!”

    闻言,耶律贤直接将嘴皮咬破了,语气悲怆:“国中精良,十数万大军南下,竟然十不寸一......”

    见耶律贤有些绷不住了,韩德让劝道:“陛下,虽然护驾的将士不满万,但是分道撤离,实际损伤不至于此,之后,应当还能再收容不少兵马。

    脱离了山岭,冲出隘口的将士,只要全力撤退,应当能摆脱汉军的追击。汉军以步军为主,骑兵不多,也不足以兼顾所有方向,他们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深入追击扩大战果!”

    韩德让这话,倒也不全是安慰之语,是有事实依据的,即便不如他所言那么乐观。要知道,即便摆脱汉军追击后,在茫茫草原上,在已经入冬,在大漠南部被双方战争犁成大片无人区的情况下,失去了大部分给养的辽军,最终能有多少人坚持到北归,需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第294章 北伐的尾声3

    开宝八年十月中旬,时隔一年多,刘皇帝再度驾临塞北白水泺,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这些年,他虽然屡次出巡,足迹遍及东西南北,堪称劳模,但对于庞大的大汉帝国而言,大部分地方,去过一次,或许就是数年乃至十数年才有再度光顾的可能。

    因此,对塞北的这片湖泊而言,能够在一年出头的时间里,连续得到皇帝驾幸,或许将来会成为一片“福地”。

    当然,这本身就称得上一块宝地,白水泺乃是漠南最大的淡水湖,水草丰美,渔牧旺盛,在草原上实属物华天宝之地。

    不过,比起去年,再临白水泺,刘皇帝见到的自是一番不一样的风景。风萧水寒,芦苇枯败,湖中也不复翔集的水鸟,水上更无捕捞的行船,整个一片冷清萧索。

    不只是因为气候时节,更在于这场汉辽战争的破坏。来自东亚两大帝国的激烈碰撞,受到伤害最深的,还得属这些汉辽边境的草场、城镇、农牧百姓。

    辽军大举破关南下,固然侵掠甚多,给大汉山阳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但前后持续的时间还不算长,汉军的反击也足够有力,因此最终的破坏,还是有限的。

    至少,保住了大部分的百姓,除了被破的两座县城以及未能脱逃罹难的百姓外,大部分被收容到城邑与躲避深山的人,都得以保全。

    军队之外,山阳人口的损失,实际不到一万人,只要人还在,就还有希望,就还能复归田舍,重建家园。当然,对于地广人稀的山阳道而言,每个人的价值都远高于内地州县,一万人口的损失,也不能说不严重。

    而相比于山阳道,真正惨遭兵燹的,还得属这偌大的塞北漠南。以白水泺为中心的这片盆地草原,归属原本就有争议,那是第一次北伐之后的遗留问题,这片宝地,辽国不愿放弃,大汉也要籍此交通草原、卫护边塞。

    于是,十多年来,都是双方各自经营,十年生聚,作为过去汉辽之间最大的交流窗口,其发展自然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汉辽官府、胡汉牧民、八方商贾,共同催生了此地的繁荣,哪怕到开宝八年初,生活在这片区域的汉辽双方部民人口,便有近二十万众。

    不过,随着汉军北伐,战端开启之后,所有的繁荣都如云烟飘散,从刘廷翰率汉骑第一次北上开始,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双方的军队就像两把犁锄,反复犁翻此地。原本生存在这片草原的部民人口,不是逃了,就是死于战乱。

    初时,汉军前出,辽军不敢深入南下,倒也守护了一批泊南的汉民。但耶律贤率大军南下,则是最后一轮的破坏,烧杀抢掠,寸草不留。

    当战争结束,留下的,也只剩下一地萧条,满目疮痍,天地因之更加旷远寂寥,呼啸的北风,也仿佛诉说着无限凄凉。

    大汉官民在这片土地上辛苦建立的最大城镇白水镇,自然没能幸免,刘皇帝去年在与耶律璟会面之时,还在镇中住过,如今,也只余一片瓦砾废墟了。

    带着随众在白水镇废墟中走了一圈,离开时,鞋袍已满是尘埃,最终,刘皇帝也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句:“可惜了!”

    见刘皇帝心情不佳,自幽州前来伴驾的宰相李业不由开口道:“陛下,今大破辽军,漠南将尽为大汉所有,一镇虽毁,但假以时日,大汉必可再建一座、十座城镇!”

    “十年方兴起一镇,然毁之只需旦夕!”刘皇帝发表着破坏容易建设难的感慨,看向李业:“这一穷二白,重建可非易事,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位能臣率领吏民!李处耘病重,已难堪其负,朕看舅舅似乎有意,不如就担当此任,把山阳及漠南的重建任务扛起来?”

    一听此言,李业那张精明的脸顿时露出苦相,他也就说说,想要宽刘皇帝心罢了。好好的宰相,政事堂二把手不当,何苦来这北疆受累?

    要知道,李业的仕途中,待过最穷僻的地方,也就是关内原州了,若是早年也就罢了,如今?到李业如今的职位地位,也算功成名就,哪里还需要到山阳来积累正名。

    何况,太后已然故去了,要是被下放到山阳的,且不提干得如何,需要付出多少辛苦,今后再想回朝廷,那得废多大心思?

    因此,根本就不用废脑筋做选择,眼珠子转悠了两圈,李业有话说了,拱手陪笑:“陛下,这重建兴复,养聚致安,朝中比臣擅长的不可胜数。臣以为,若要从朝中派遣大臣,宋相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他的理政治民才干,人所共知,他乃第一任山阳牧守,也熟悉当地事务。

    当初山阳百废待兴,一片破败,不过数年,便见成效,如今,再治山阳,想来也更得心应手,除宋相外,臣也想不出还有谁更适合!”

    发完此言,李业都想默默给自己点个赞了,他在中枢,上头有个圣眷正隆、处事强干的赵普压着,下边有一干面服心不服他的部司朝臣,宋琪那老顽固更经常给他添堵。

    若是能趁机把宋琪给排挤出朝廷,那不只解决了当下之尴尬,还能籍此再度树立他李国舅、李相公的权威,就像当年在刑部尚书任上,炮制的那些贪官污吏、不法勋贵。

    “陛下以为如何?”抬眼,观察着刘皇帝的反应,却从刘皇帝的眼中看出了少许玩味,这就使得李业的尴尬加重了。

    “宋琪确实合适!”微微一笑,刘皇帝表示道,没有就此事继续聊下去。

    当然,刘皇帝也的确没有让李业就任山阳的意思,无他原因,李业不是这块料,让他在前人的基础上,做些守成的工作,或许还行,像这种需要艰苦朴素、负重受累的开拓建设工作,他不行。再者,山阳这边,是真正的边地,不只要有治政安民理财的能力,对军事、戍防以及民族事务也需要熟悉。

    至于眼神中的流露出来的那抹玩味,也正在于刘皇帝看出了李业的心思,他与宋琪之间的不对付,刘皇帝心里很清楚。

    李业这个宰相,要说能力,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些许精明也基本用在争权夺利、逞强耍威上了。但他是皇亲国戚,更重要的,很知道讨好自己,知道该跟着谁走,在刘皇帝下放权力与政事堂的情况下,李业就是刘皇帝放在政事堂的一颗重要棋子。

    “战果战损,盘点出来了吗?”往白水泊畔的营地而去,刘皇帝问学士张雍。

    此时,沿着白水泺岸,是一片巨庞大的连营,参与山阳之战的各路兵马都聚集在此休整,很是壮观。

    “经各军上报,将吏核实,此战,我军一共击破辽军五万余众,阵斩两万有余,俘虏一万三千余人,战马缴获近两万匹,其余牲畜、财货,仍未计其数,另有军器数万柄具。

    由于追击中的苦战,我军将士伤亡也不小,阵亡、失踪以及轻重伤,诸军加起来,也有两万一千三百五十人。其中,以北追的田重进军以及阻截的康保裔军,伤亡最为惨重。田重进将军,身被七创,至今方才自昏迷中苏醒......”

    比起辽军的重创,汉军的战损,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毕竟这场战役,汉军并没有绝对性的优势,只是拼抢得一定的先机,而辽军也给机会,其中血战颇多。

    “每一场战争,每一场胜利,背后都浸透着大汉将士的鲜血啊!”不过,刘皇帝还是感慨了一句,只是比起当初,是越发不走心了,说这话时,表情并没显得有太多的触动。

    “伤兵疗治,善后事宜,一定要做好!”刘皇帝交代一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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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介绍:
穿越后汉隐帝刘承祐,辅弼创立江山。其后以尚幼之年,嗣新造之业,保延洪之运,守不拔之基。PS:若不是父兄死得早,这也许会是个再世李二。汉世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世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世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