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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芈黍离     汉世祖txt下载     汉世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5章 北伐的尾声4

    “乾祐北伐,大汉收取燕山,置地山阳,使契丹不敢南顾长城;此番开宝北伐,自东以西,连奏凯歌,山阳一战,辽军再度仓皇北遁逃,自今以后,胡人不敢再南下阴山牧马了!

    阴山以南,长城内外,将彻底化为我大汉疆土,诸族部民亦将成为大汉从属,彻底归化,为陛下臣民,山阳之名方副其实!”张雍情绪略显激昂,言语之中不乏对刘皇帝的褒美与崇敬。

    如今的大汉帝国,论占地之广,人口之多,虽还比不上巅峰大唐,但比之初唐,是显然要盖过的,刘皇帝过去所推崇的贞观之治,也早就不是目标了,近些年来,更是少有提及。

    汉唐雄风,已然重振,坐拥江山万里,而论及对属地的掌控能力,毫不避讳地讲,也胜过大唐,至于军力之强,更是全方位地盖过前代。

    作为这一系列辉煌成绩的缔造者,刘皇帝也担得其任何赞誉,臣下的崇敬与吹捧,也是理所应当的。

    虽然心头得意,但或许是为了显示他这个皇帝独具的格局与器量,刘皇帝表现得有些淡然,意态之间流露出的,反而是惆怅,仿佛对建立这样一个大帝国付出的代价感到后悔,冷静地指出:“二十余载南征北战,虽有所建树,但朕却越发如履薄冰了,你们也常劝朕,国之大,好战必亡!

    如今,打下如此辽阔的疆域,丰功伟绩,古今罕见,但朕,却愈觉高处不胜寒啊!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这般庞大的帝国,如何守护,如何治理,如何发展,这才是接下来对朕、对大汉官员将士的考验!”

    “陛下所言,发人深省,实为济世之言,满朝文武,都当用心研习体会,遵圣训而为政啊!”李业开启吹捧模式。

    不过,李业舔得仍旧没有太高的技术含量,刘皇帝仍然只是微微一笑。当然,若刘皇帝能够心口如一,如其嘴上所说那般,始终保持着一颗清醒的头脑,对于大汉帝国而言,自然是好事。

    但这,确实很难,嘴上说得容易,做起来又岂只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情,人都是有些懈怠之心的,连刘皇帝自己都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的惰性会彻底爆发。

    “陛下,臣以为,待班师还朝,可以筹备封禅事宜了!”李业眉开眼笑的,恭敬向刘皇帝道:“陛下乃圣人降世,天命雄主,功德至尊,今大业已成,该当聚天下生民之愿,登泰山之巅,设坛祭天,碑刻述功,以彰威德......”

    李业这话一出,顿时引得身边的几名臣僚附和。当然,这也切中了刘皇帝的心思,挠到了他心里痒痒处。

    几年前,就有官民请奏封禅事,群情汹涌,被刘皇帝几经犹豫诏止,以金瓯有缺,河山未能尽复,天下未能康定。但刘皇帝,确实很心动。

    进入开宝时代,刘皇帝给自己定下了两大目标,其一灭辽,经过此番开宝北伐,已经取得决定性的成果。

    其二,打造开宝盛世,经过七八年的经营沉淀,同样初具其象。盛世也分种类,有汉武帝军功之强,有唐玄宗天宝之盛,而刘皇帝想要成就的,是文武并举。

    而这两个目标的实现,盖棺定论,最好的总结,无过于封禅大典礼了。因此,当李业等人再度提起,刘皇帝有有些心痒了。

    不过,脑中念头起伏断续,表面上,刘皇帝还是很克制的,轻声道:“北伐至此,军民疲敝,将士需要休整,百姓需要安定,眼下大汉需要的是休养生息,而不是大费周章地举行封禅。此事不急,朕有的是时间......”

    话虽如此,但谁都能听出,刘皇帝意动了,至少没有像过去那般明确拒绝,时间而已。李业则动了心思,回京之后,得找一干志同道合的学士鸿儒,对封禅再上上心了。

    具体启动需要时间,但对于典礼的流程、礼仪等细节问题,可以早做研究准备了。最好,能够谋得封禅礼仪大臣的位置,这可是数百年才能一次的大典,弥足珍贵,皇帝固然是主角,但天子光辉笼罩之下,谁青史留名更加响亮,却是需要多努力的......

    刘皇帝再是目光如炬,却也难以完全看透人心,哪里想得到,他这个舅舅,心思已经飘得那么远。

    “传诏,犒赏三军!另外,召集有功将士,朕要亲自宴请他们,以酬功劳!”回到御营,刘皇帝直接吩咐着。

    “是!”李业受命去操持庆功宴了。

    “官家,九原侯自云中北来,请求觐见!”还没好好感受御帐内的暖和,喦脱便来禀报。

    对此,刘皇帝付以极大的喜悦与热情,当即吩咐召见。见到满面风霜的老将,刘皇帝一脸和善的笑容,纡尊降贵,亲自扶起他,紧握其手,感慨道:“老将军不必多礼!不辞劳苦,奉命危急,如老将军者,是为国之柱石啊!”

    甫一见面,便是得到刘皇帝一通的褒奖,李万超荣幸之余,也连忙谦辞:“陛下过誉了!臣北上云中,未发一矢,未斩一敌,实不敢居功。大破辽军,还是将士们忘死而战、搏命拼杀的结果,臣只不过一冬烘老朽,守城老卒,无功可表......”

    “老将军谦虚了!”刘皇帝哈哈一笑,拉着其入座,道:“若无老将军统帅运筹,岂有反击战略,若无老将军沉心守城,田康大军,岂能没有后顾之忧追杀辽军!你的功劳,毋庸置疑,也无需谦辞!”

    听刘皇帝这么说,李万超心头自然热切,看着笑容满面的刘皇帝,拱手郑重道:“陛下,老臣年事已高,以此衰朽之躯,别无功业之心,更不求封赏,能为大汉略尽绵薄之力,足慰余生!”

    见他这副认真的模样,刘皇帝似乎也颇有感触,动情地道:“老将军肺腑之言,朕深受感动啊!”

    终于放开拉着李万超的手,刘皇帝温和道:“老将军来得正巧,朕方下令,犒赏全军,宴请有功将校,想来,若无老将在席,岂能完美?”

    闻之,李万超也笑应道:“老臣腹内正空,看来,是赶上一顿盛筵了!”

    “盛筵谈不上,条件简陋,只能酒肉管饱!”刘皇帝完全没架子地说道:“待班师还朝,老将军当与朕还京,到了京城,大殿之上,美食珍馐,应有尽有!”

    “那臣提前谢过陛下了!”

    “陛下,听说田重进重伤?”君臣二人寒暄一阵,李万超主动问道。

    “放心,已然救治过来了,正在营中休养!”

    “这是个将才啊,此番破辽之功,一在田重进冒死追击,二在康保裔拼死阻截,这二者,皆不易啊!”李万超感慨着,同时替田重进请功:“反击策略,也来自于田重进!”

    看得出来,李万超很欣赏此人,刘皇帝笑了笑:“朕都知道!”

    想了想,道:“老将军若不觉辛苦,我们这便前去探望一下我们的功勋大将?”

    李万超既为田重进进言,刘皇帝就干脆再多卖其一些面子,对此,李万超自然乐意之至。

    当夜,刘皇帝于白水泺汉营,大犒将士,三军皆喜,入夜方休。

第296章 三处余音

    进入十月下旬,汉辽双方之间已经处于实际上的停战状态,各条战线,在深冬到来之前,都陷入沉寂。这场几乎贯穿开宝八年全年的战争,也暂时告一段落。

    辽军在军事上遭遇了彻底的挫败,丧师丢地,国内也陷入难以挽救的动荡,几乎崩溃,无力再战。对辽帝而言,如何收拾国内的烂摊子,维持契丹对草原的统治地位,才是最要紧的事,并且稍有不慎,那曾经辉煌的大辽帝国也要分崩离析了。

    至于失败的苦痛与耻辱,只能默默忍受着,如韩德让之言,忍辱负重,砥砺前行,以期将来。只不过,韩德让描绘的未来,是越发虚幻了。

    大汉这边,在这场旷日持久且糜费动员巨大的战争中,也有些筋疲力竭,纵有余力,也难以再维持庞大的战争消耗,除非不顾现实矛盾与困难,继续压榨国内百姓,强行战争。

    所幸,刘皇帝还听得进劝,从太子、将帅到大臣那或隐晦或直白的谏言,为其采纳,方才决定,暂掩兵锋,弥兵休战。

    大规模的撤军还民,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了,一山阳,一辽东,尤其是辽东,军力最多时,有近四十万人,这可比拿下辽东所获得的人口都要多。

    而在入冬之后二十余日的时间内,在太子刘旸以及赵、高、曹、韩等文武的安排下,已从辽东撤还二十余万军民,附之有大量的军器辎重,为此,行营转运征集了四百余艘大小官、商海船,用以运输。

    最初,太子刘旸的建议,是留十万军队驻守辽东,到十月中旬,再上奏,继续削减留驻兵力,六万步骑足矣,刘皇帝也同意了。

    供养四十万人与十万人之间,是天差地别,而十万军与六万军之间,供馈代价差距同样巨大,削减四万人,自然再给朝廷减少不轻的负担。

    而刘皇帝这边,在山阳境内待了十来日之后,也决定起驾返回幽州了。在此之前,由地李万超、康延泽主持,山阳汉军也陆续南撤,到如今,仍逗留于长城以北的汉军,也只剩下不足三万人。这三万人中,除了三千宿卫之外,都是为留守北疆准备的戍卒了。

    当然,弭兵休战是整体大局,但在局部地区,军事行动仍未彻底结束,仍在进行中。自西向东,分为三处。

    其一,乃是西域战场,作为此番汉辽战争的补充部分,西域在这半年多的时间内也是风云变幻,自郭进领军西进,全据伊州、高昌之地后,西域就形成了三方争霸的局面,并且一直僵持到如今。

    辽军残部数千,在耶律敌烈与耶律沙的率领下,退守天山北部的轮台、北廷地区,困守一隅,虽如冢中枯骨,却依旧苦苦支撑着。

    郭进以河西步骑为主,辅以回鹘仆从,再有河西布政使卢多逊后勤支持,牢牢掌控住伊高地区,一度想要北上解决辽军残部,但受制与东进的黑汗军队,难以发动。

    黑汗军队虽然东进,终于将焉耆、龟兹等古城拿下,但大概是当年在与辽国的西域争霸中流了太多血,这一回也谨慎了许多。

    三方互有其短,因而一直僵持至今,有小规模的试探交战,但大规模的决战,始终没有爆发,都按捺着。

    当然,还有一个看客,西域南部的于阗国,对于三方之间的战争,他们可不敢参与进来。虽然迫于黑汗王朝的侵略性,以及过去多年同大汉的交好以及历史上的亲近性,于阗国感情上倾向于大汉,但是,大汉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好惹的。因此,作壁上观。

    当然,西域维持着眼下的局势,只因为那不是大汉朝廷的重心所在,郭进所能倚仗的,也只是残破的西域小半壁以及河西的一部分支持,就维持着局势。

    而可以想见的,一旦哪一天大汉的资源向西部倾斜,那看起来僵持平衡的局面,将会被轻易打破,只是看什么时候刘皇帝的目光会投向西域。

    除西域的低烈度战争之外,最受刘皇帝关注的,当然是北击上京的那支军队了,出击的人数不算多,加上从征的奚族骑兵,也才两万军,负责统率出击的将领,乃是董遵诲。

    但是,若真能如刘皇帝期待的那般,攻破上京,那可就是意外之喜了,那又将又是对辽国的一次重创,结果或将导致所谓的大辽王朝彻底名不副实,将其从帝制时代打回原形。

    另外,更不值一提的,便是东海水师对高丽国的侵袭了,一个多月以来,郭廷渭对高丽西海岸发起了七次的登陆作战,所获颇丰,使得高丽沿岸城邑官民,不堪其扰。

    不过,随着冬季渐深,水师的作战,也将进入尾声,难以持续下去。当然,刘皇帝已批复郭廷渭在济州岛建立水师基地的请奏,可以想见,在将来高丽国将长期处在大汉的阴影之下。

    ......

    云中府堂内,一文一武正坐着,乃是河东布政使石熙载与九原侯李万超,二人皆是满面春风地交谈着,此前,二者在河东当然免不了打交道。

    李万超是老臣、老将,有是开国侯爵,在军中资历深厚,此番又有山阳之功,地位将更加牢靠。石熙载则是皇帝身边走出去的大臣,主掌河东道的封疆大吏,有这两年在河东任上的磨炼,企整个人的气质也有了极大转变,比起当初的儒雅随和,隐约间多了几分威势。

    内侍的引导下,在燕子城以及山阳之战中表现出彩的大将田仁朗走了进来,仪态毕恭毕敬的,对于常年于边军中打拼的田仁朗来说,专门受召觐见皇帝,这还是头一遭。

    这个举动,显然意味着什么,田仁朗对此,既感激动,又有期待,同时还有几分忐忑。不像十多年前,二三十岁甚至不到二十岁,就可以拼搏用武,功勋扬名,只要有所建树,就可职拜高级将帅,授勋赐爵。

    在如今的大汉军政体制内,是越来越难往上爬了,而田仁朗已是不惑之年,若无此番北伐的机遇,建立功劳,他或许也只是大汉如砂砾一般多的中下级将校中的一员,未来前途有限。

    所幸,他把握住了,并且在最后一场大战中抓住了机会。否则,他也只能像大部分北伐将领一般,得些苦劳,添些资历,活到战后,受些钱粮赏赐罢了。

    田仁朗入内,正在交谈的两个人顿时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田仁朗也赶忙上前,以晚辈之礼,参见李万超。

    “田将军免礼!”虽然对他并不熟悉,但对于因开宝北伐而名三军的“二田”之一,李万超仍旧抱以欣赏的眼光,一脸和煦应道。

    “这是河东布政使石使君!”大概是见田仁朗不认识石熙载,李万超还主动引见道。

    闻之,田仁朗赶忙再度行礼,拜道:“见过使君!”

    当下的大汉,任何一道布政使,在大汉的军政体系之中,地位已经彰显出来了,进则为部司之首,乃至拜相,这种前途,比起他们这些将领,可要远大得多。

    当然,作为将领,更容易通过军功得爵,成为军功贵族中的一员,这也是文臣难以比拟的。这么多年了,文臣封爵的人,可谓凤毛麟角,很多还是因为开国之功,得以晋升贵族。

    “田将军不必多礼!”石熙载的回应也很谦和,起身道:“将军此番声振北疆,老夫在晋阳,都听闻了,大汉又多一将星啊!”

    “使君过誉了!”田仁朗有些意外,但还是不露张狂,低调应道:“末将只是一勇之夫,不敢当。”

    “将军不必过谦了!有此一战,二田之名,已然远扬,将军如此虚怀若谷,未来可欺啊!”石熙载道。

    石熙载当然看得出来,皇帝有提拔田仁朗之心,也就不吝啬一些好话。

第297章 新山阳

    随着流皇帝的到来,三人之间融洽的交谈顿止,一齐起身迎拜。刘皇帝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嘴角洋溢着明显的笑意,对三臣态度也明显亲和,撩了下龙袍落座,伸手示意:“都不用拘礼了,坐下说话!”

    “谢陛下!”

    “田卿此番身先士卒,连战数场,属实辛苦,这段时间,伤势养得如何?休息得如何啊?”刘皇帝笑吟吟地看着田仁朗,言语中满是亲近之意。

    “多谢陛下关怀!”田仁朗一脸荣幸,露出点淳朴的笑容,恭敬应道:“都是些小伤小痛,皮肉已然愈合,精神体力都已恢复!”

    田仁朗很聪明,并且体现在战场上,通谋略,并不是那种猛打猛冲的悍将,属于指挥型战将。说他身先士卒,当然是种恭维,但取得的战果,可着实不少。

    “恢复了就好!”刘皇帝嘴角咧开,对他直接表明态度道:“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也正需将军这样的忠勇干才效力之时!”

    刘皇帝这几乎是明示了,对此,田仁朗表现也比较机敏,当即起身肃容郑重拜道:“若陛下不以臣鄙,愿效犬马之劳,略尽绵薄之力!”

    “哈哈!”见其上道,刘皇帝不禁一乐,干脆地说道:“大军撤后,北疆犹需整肃守备,朕与臣僚商讨过,决定以田卿为山阳都将,总理山阳军务以及塞北戍防!”

    骤闻此言,田仁朗难掩其诧异,他知道自己会被提拔,却没想到竟是一步到位了,这何止是连升三级啊。又是山阳都司,又是总领塞北戍防,这可比内地道州的地方都司权势要重得多。

    惊喜的色彩难以掩饰,但田仁朗还是努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谨慎地说道:“陛下重恩提拔,末将感激涕零,然末将资历浅薄,一朝擢拔高位,恐德才难配其位,难以服众!”

    “有此谦怀谨慎,那就更证明,朕的用人选择不错!”见其状,刘皇帝淡定地摆摆手,直接说道:“你不必有什么顾虑,论资历,二十余年戎马生涯,难道还浅薄吗?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大将,利落些,拿出率众出击,斩将夺旗的豪情来!”

    顿了下,刘皇帝盯着田仁朗道:“不过,你若真觉得自己难堪其任,朕有不勉强!”

    皇帝都这么说了,田仁朗又岂会继续磨叽,嘴上的谦辞,只不过是走个套路罢了。因此,脸上所有的迟疑消散一空,田仁朗单膝跪下,拱手应道:“末将必悉心竭力,不负陛下期望!”

    “这就对了!”刘皇帝乐呵呵的,起身,走到堂间挂着的山阳、漠南舆图,手在阴山以南勾划了一大片区域,说道:“你就任之后,除了安排戍防,弹压动乱,协助山阳道府维护治安之外,还有一事,就是将阴山以南的广大地区给朕彻底肃清,所有大小部族,顺昌逆亡!

    乾祐北伐遗留下的问题,此番当坚决、彻底地解决,朕要让漠南地区,成为大汉真正独有的跑马场。朕要让,阴山之南,尽为汉土,不再是一句空话。

    另外,此番各军骑兵损失众多,各类马匹也消耗巨大,朝廷之后将于漠南设立牧监,并训练骑兵,此事也当配合。”

    稍微考虑了下,又指着白水泺所在的地方,道:“朕决定,在白水泺筑城,以固统治,此事也由你操持!”

    “是!”皇帝面授机宜,田仁朗一脸认真,默默牢记,嘴上很干脆地回道。

    “觉得任务重吗?有困难吗?”刘皇帝看着田仁朗。

    “末将必当尽力而为,保证完成任务!”田仁朗应道,不过琢磨了下,还是请求说:“陛下,若要实现谕令,还需朝廷物资、人力支持啊!”

    见田仁朗正色直言“保证完成任务”,给刘皇帝一种莫名的亲切与熟悉之感,听其请求,就显得更大气,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放心,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该有的支持,一点都不会短你!要使山阳安定下来,也需文武同心,军政合力,这是相辅相成的事情!”

    “谨记陛下嘱托!”田仁朗表示道。

    点了点头,刘皇帝这才敲响石熙载,也不客套,直接说道:“凝绩,朕也不多赘言了,把你从河东召来,是有意让你暂时主持山阳大局!

    此番山阳之战,虽然赢得利落痛快,但辽军肆掠,造成破坏,甚是严重,自官及民,无不损失惨重,比之当初,也好不到哪里去。

    山阳破败,亟待重建,这主政人选,尤为重要,朕思虑良久,尚未决议,还需再做考量。不过山阳的重建工作,各项安抚事宜,却不能耽误了,因此,在议定人选之前,就由你先兼任山阳布政使,主持政务!”

    对此,石熙载也难免讶异,略作沉吟,应道:“陛下有所差遣,臣自无疑议,唯恪尽职守!不过,若让臣身兼两重职,似乎有所不妥,恐惹非议,且此番北伐,河东全力调用官民,供馈大军,上下事务同样繁重,臣恐能力不足,精力有限,难以兼顾两道。”

    听石熙载这么说,刘皇帝眉头轻蹙,在他眼中,觉得这个安排没什么问题,能急山阳之务者,石熙载是最合适的。至于让他身兼两道,刘皇帝更不会猜忌他权力过重什么的。

    不过,石熙载既然主动提出来了,刘皇帝也不得不多做些思量。毕竟,河东本是大道,新的山阳道辖地更广,事务更为纷杂,真全让他主理操持,哪怕只是主持大局,对其负担也过重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沉吟几许,刘皇帝抬眼对石熙载道:“这样,这个冬季,你就暂时待在云中治理政务,过了此冬,朕自会遣人接任,你再回河东!至于河东的政务,自由布政使司操持,也正可以此,检验一番河东官吏的成色!”

    “是!”见刘皇帝如此考虑,石熙载也不再拒绝。

    虽然不再是近臣,但对于刘皇帝的脾性可记忆有深,也知道什么事情、什么情况不容拒绝。而离开刘皇帝在河东为官的这两年,他对刘皇帝的敬畏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大概也是距离带来的变化。

    “北伐算是有个终结了!朕明日,即将起驾还京、,这山阳的军政事务,就全部拜托给二卿了!”交待完事务,刘皇帝重重地叹息一声,看着石熙载与田仁朗,郑重地道。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石熙载拱手,认真道。

    “哈哈,我方大胜,胡人北遁,不必如此悲壮!”刘皇帝大笑两声,而后慨然道:“有朝一日,朕再巡山阳,希望能见到一番新气象吧!”

第298章 事泄了

    虽然天寒地冻,但幽州行宫内,绝不缺暖室生香。厅中摆放着一座香炉,炉中火气蒸腾,袅袅生烟,添完香料的小宦官小心翼翼地退下,留下一名保持着谦恭姿态的内侍。

    座位上待着的,乃是皇城使张德钧,汉宫两大太监首领之一,站在宦官这个职业的权势巅峰。对于下边的内侍们而言,这是能直接影响他们富贵、前途乃至生死的大人物,而张德钧因为掌控着皇城司这个密谍机构,则更令人敬畏。

    恭立于下的宦官名叫陈延寿,原本是南粤国的权宦之一,早年因使汉而与朝廷联系上,被张德钧收买,成为大汉在南粤国的间谍。

    在汉师平南之前,提供了大量南粤内部的消息情报,使南粤很长时间内对大汉都处于透明的状态。乾祐十五年,王师南下,潘美领军攻略岭南,陈延寿也是暗中运作,积极配合,甚至在汉军兵进番禺之时,也有不小的贡献。

    后南粤投降,陈延寿也同南粤主刘鋹一道被送入东京,当然,他是作为大汉的功臣北上的。而对于功臣,刘皇帝自然不会亏待,哪怕这只是个宦官,是南粤的奸贼。

    最初是将之留在汉宫之内担任掖庭监,后来被张德钧要过去,做皇城司的副使。大概是在南粤时的经历,让陈延寿在消息刺探收集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皇城司也算如鱼得水,干得不错,成功吸引了一大批朝臣的仇恨。

    “消息是谁走漏的?”此时,张德钧一脸的阴云,眼神阴刻地看着陈延寿,问道。

    “昨日,贤妃问安皇后娘娘后,娘娘便召曹枢密逼问。”陈延寿回道。

    “那贤妃娘娘又是从何处得知消息的?”张德钧追问道,眉头紧紧地锁起。

    “代国公曾去探望贤妃娘娘!”陈延寿道。

    听他这么说,张德钧略显可惜地叹了句,也不再追问折德扆怎么知道漠北远征军噩耗的了,消息封锁,总归是有时效性的,而况在消息传递的过程中,难免泄露。

    而在宫廷内部,人大多是敏感的,皇亲国戚们的能量同样是巨大的,想要彻底瞒过皇后,也很困难,事实上,能瞒这么久,已经不容易了。

    张德钧呢,也打消了籍此有所针对打击的念头,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代国公折德扆可是国丈,贤妃的亲爹。漠北汉军的情况,也关乎两位皇子的安危,连皇后都有所逾越,直接向曹彬逼问军事情况。

    可想而知,此事又向皇帝的家务事变化,这就不是他们这些奴仆能够贸然插手的,因此,虽然搞清楚了消息泄露的缘由,张德钧一点兴奋的情绪都没有。

    “司使,这种事情,也只能瞒一时,折家在北疆影响巨大,能够得到一些消息,并不意外。代国公初至幽州,四皇子又是其外孙,在贤妃面前说漏嘴,也是意料之外,难以控制的事情!”陈延寿说道:“只是,官家此前,降下严令,此番事泄,只怕龙颜大怒啊!”

    “怎能不怒!”陈延寿言罢,张德钧当即道:“官家就是为免皇后、贤妃二位娘娘担忧,这才下令封口,如今,皇后娘娘都气病了,官家回来,可想而知会何等震怒!”

    说着,张德钧也不由感到一阵头疼,作为刘皇帝的忠实家奴,刘皇帝的心情如何,就是他们的晴雨表。并且,震怒的刘皇帝,对谁都不友好。

    “远征军的情况,打探的如何?”考虑了一阵,张德钧问道。

    虽然由于皇城司的影响力局限于京畿之内,刘皇帝没有在此事上给张德钧谕旨,但张德钧很有觉悟地想为皇帝分忧,调动资源,安排人手,暗中跟踪探查此事。

    不过,显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陈延寿也露出了少许无奈的表情,应道:“五支小队北上,只回来了一支,没有探得什么有用的消息,其他人,很可能失陷在漠北了,这些,可都是下属的精干吏卒啊......”

    “若是能探得魏王与赵公的下落,损失再多人了,也值得!”听其言,张德钧冷着脸,表示道:“继续派人!我们的人不熟悉,就找熟悉的向导,奚人、塞北部族乃至契丹人,找这些可以为我所用的人!”

    “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陈延寿只能应命。

    “武德司那边是否有收获?”张德钧语气中不自觉地带有一些异样的情绪。

    陈延寿:“据察,武德司也派出了大量探事探吏北上,他们人手比我们多,在塞北部族中经营也久,不过,似乎也没有结果。司使,武德司都没有消息,我们也难!”

    “我不要听这些,你为何不这样想,若是我们率先探查清楚情况,会有什么样的好处?”张德钧说道。

    “小的一定敦促下属,再派人手!”陈延寿虽然仍旧觉得困难,还是保证道。

    说着,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陈延寿脸上露出点阴险的神情,说道:“司使,此番消息泄露,是否可以设法,推到武德司那边。前段时间,官家屡屡表现出对武德司的不满,若再出现这等问题,那武德司那边......”

    说着,陈延寿阴阴地笑了起来。闻言,张德钧有所意动,但是稍加考虑,还是艰难地拒绝了,摇头道:“算了!这等手段,想来用处不大,你都能打探清楚,武德司那边未必不了解,若是暗施手脚,暴露出来,反给我们自己惹麻烦上身

    再者,在官家的家事上阴谋,这种后果,太可怕了!在此事上,得按捺住,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否则,也只会授人以柄!”

    见张德钧态度坚决,陈延寿也不坚持,他也只是随口提个建议罢了,毕竟,刘皇帝可不是刘鋹,不好糊弄,他在南粤宫中的一些宫斗手段,在汉宫也不敢乱使,否则就是取死之道。

    “官家那边,何日抵达幽州?”张德钧问道。

    “根据前报,銮驾将于十一月初五抵达!”陈延寿道。

    “派人,将幽州的情况,原原本本地禀告于官家吧!”张德钧没有多少犹豫,吩咐道。

    说完,张德钧不禁缓缓地摇头,感慨道:“待官家回来,只怕少不了一场风波了!皇后此番,急火攻心,竟至病倒,官家在皇后这边,只怕也难轻易交代过去了......”

    贴身伺候了刘皇帝十多年,张德钧太知道刘皇帝了,也知道他与皇后之间的感情。他们这些人,固然只关心皇帝,但对于皇后也不能不在意。

    为了两个皇子的事,都已经召曹彬逼问情况,悍然干政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可见皇后此番是何等的心情。

第299章 温情脉脉

    銮驾队伍在一片低压的气氛中缓缓驶进幽州行宫,一身貂裘的刘皇帝显得有些臃肿,下得车驾,风霜拍打在刘皇帝脸上,那笼罩在寒霜中的面孔,实令人不敢侧目。

    “恭迎陛下!”除皇后之外,所有随驾的嫔妃、皇子、公主都到了,恭恭敬敬地等待着刘皇帝这个家长的归来。

    以高、折二妃为主,贵妃陪着些小心,折娘子面色平静,但看起来比较憔悴,眸子中带有明显的忧虑。

    “皇后呢?”刘皇帝冷着脸问道。

    “正在寝宫,官家勿要担忧,太医已然诊治过了,只是气急攻心,只需宁气静养,便可慢慢恢复!”高贵妃说道。

    听此言,刘皇帝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示,扫看了迎拜的众人,也不知在寒风中等了多久,所有人面色都冻得通红,还得绷着,年少的几个皇子,更有些瑟瑟发抖。

    对此,刘皇帝终是叹了口气,摆手道:“我早就说过了,不需迎候!室外风大天寒,都被站着了,各回己处,祛祛寒,别冻病了!”

    刘皇帝此言说完,气势也就落了下来,在场的天家贵人们也都放松了些,大概也知道刘皇帝心情不佳,没有多少纠缠,行完礼,就老实地告退了。

    “小十,你留一下,带我去看你娘!”刘皇帝开口叫住十皇子刘昭。

    “是!”身材瘦削,带着明显稚气的少年一个激灵,躬身应道。

    十皇子刘昭,是符皇后所生第三子,年方十三,明显,有些畏惧刘皇帝。

    寝殿之内,温室如春,将凄风寒霜都给遮挡在外面,刘皇帝踏入内殿,立时被一阵温暖所包围,嗅了嗅,除了一抹馨香,并没有预想中的汤药味道,下意识地便松了口气。

    在身材丰腴的女官伺候下,刘皇帝脱去外袍,抖落掉身上的寒意,这才通过珠帘,去看望皇后。

    符后正卧于凤榻,裹在锦被之中,一脸病容,情绪状态明显不佳。刘昭趋步上前,跪于榻侧,语气哽咽,关切地道:“娘,你好些了吧!爹回来了!”

    看着自己的骨肉,大符显然想到了如今还下落不明的另外一个儿子,抬手摸着刘昭的脑袋,勉强一笑:“我没事,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不用担心!”

    十三岁的皇子,显然不会太单纯,明白什么叫安慰,享受着母亲的抚摸,眼眶泛红,只是祈求她快点恢复。

    刘皇帝站在旁边,虽然皇后没有搭理他的样子,但他也听出来了,皇后话也是说给自己的听的,让他不要担心。

    靠近凤榻,刘皇帝屁股一撅坐下,示意刘昭退下,给夫妻俩留出叙话的空间。此时刘皇帝脸上,就如冰雪笑容,十分温和,看着皇后的目光,更带有几分怜惜。

    皇后一脸病弱像,散开的发丝间已夹杂着几缕明显的白发,刘皇帝探手轻轻地拂过,帮她捋齐,叹道:“就是为免你们担心过虑,这才瞒着,没曾想,还是泄露了!”

    “我知道!”看刘皇帝满怀关切,大符点点头,憔悴的面容间是一副理解的表情:“我心里,也并不怨你瞒着我!”

    闻之,刘皇帝有些惊奇,要知道,几个月前,因为刘昉、刘旻随军出征漠北的事情,可惹得大符异常愠怒。但如今,收到近乎噩耗的消息,人都气病了,却显得如此平和,不吵不闹,并表示理解。

    大概是看出了刘皇帝的心思,大符苦涩道:“我并非无理取闹之人,自他们随军开始,我心里虽然挂念担忧,却也了解。将军难免阵上亡,刘旻他们上了战场,就是将军,兵凶战危的,有所差池,出现什么意外,都是难料之事。

    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为了这场北伐,几十万将士在前方浴血作战,上百万百姓竭力支持,难计其数的官兵死难阵上,作为你的儿子,代表着皇室,又岂能一味趋利避害?

    只是,我一共三个儿子,如今就只一个刘昭,还在膝下,刘旻他更是生死难知......”

    说着,符后已是哽咽不已,见其悲戚之态,刘皇帝有所感触,更觉心疼,赶忙轻抚其胸,宽慰道:“不要激动了!太医说你是气急攻心,更该静心休养!”

    大符慢慢平复下来,刘皇帝探手轻柔地拂其眼角的少许泪痕,说道:“契丹人那里传来的消息,岂能当真,我在山阳,已经从俘虏的契丹大臣嘴里得知,杨业他们确实是战败了,但并没有全军覆没,主要将领都逃脱了。

    如今,虽则失陷于漠北,下落不明,但不明,也就意味着希望。他们北征,经历了那么多凶险与磨难,我相信他们此番仍旧能够克服,他们命不该绝!

    武德司、军情司已派出大量人手北上寻找,已经有了些踪迹,他们在兵败之后,向西撤退了,到目前为止,虽未有确切下落,却也没有落在契丹人手里,否则,辽国早就用他们为质了。

    哪怕仍旧在逃亡途中,也有回来的希望!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找到他们!”

    说到最后,刘皇帝紧握着大符的手,语气斩钉截铁,向大符许诺道。虽然知道,这仍是在安慰自己,大符还是强打起笑脸,道:“但愿吧!”

    “忧神劳思,也只会伤害自己的身体,你现在,不要过度忧心于此,好生休养,把身体给我康复!”刘皇帝盯着大符,强势地说道。

    见状,大符两眼也精神了几分,轻轻点头应道:“官家有谕,我也只能遵从了!”

    看大符郁结的心情有所缓解,刘皇帝表情也和煦了些,体贴地帮她把被子盖好。大符也默默体会着皇帝的关怀,忽然表情一动,说道:“有一事,你要答应我!”

    “讲!”对此,刘皇帝直接道,一副我肯定答应的表情。

    “我知道你此前下了禁令,贤妃那边你不要怪罪她,曹彬是为我所逼,故而违你禁令,陈告远征军之事,你也不要惩罚他,干涉军政,你若是要怪罪,就对我施以惩戒吧......”大符平静地说道。

    闻之,刘皇帝笑了笑,道:“你放心,我并无怪罪之意。贤妃那边,我还觉得愧疚了,怎忍心责她!曹彬......罢了,我知其性子,怕也是极其无奈,方才据实告你。

    至于干政,就不必说得这般严重了,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若非此事关乎二子安危,你也不会如此逾越......”

    “多谢!”大符整个人彻底松弛下来。

    夫妻融洽了地交流了许久,一诉衷肠,大符探手推了刘皇帝一下,说道:“我并无大碍,只当静养些许时日即可,你方回幽州,想来也疲惫,去歇歇吧!

    去贤妃那里,刘昉乃是她的骨血,如今这般情况,她的心里也不好过!她素来是坚韧刚烈的性子,但这些日子也是难以释怀,几乎以泪洗面,你该好好抚慰她......”

    “嗯!”刘皇帝应了声,并没有矫情。二者之间的情分深厚,大符如今的地位,更不需要靠邀宠取悦来讨刘皇帝欢心,也没有把刘皇帝留在自己身边的想法,她也有大度大方的底气。

    离开大符寝殿的时候,刘皇帝眉宇之间再度阴沉了下来,不是因为漠北汉军与两个皇子的事,而是担心起皇后的身体。当初,皇后就曾病重过一次,这一回,又病倒了,虽然事起有因,但是仍旧不免让刘皇帝心中生出些顾虑。

    “必须给朕照顾好皇后,再出差池,朕唯你们是问!”对宫人们,刘皇帝就没什么好脸色了,语气严厉,近乎威胁地对几名侍候的女官、宫娥道。

    “是!”一干美貌娇娥被吓得够呛,紧张地应道,矫情瑟瑟发抖。

    大概是刘皇帝自己都觉得这么吓唬人有失体面,摆了摆手,对喦脱吩咐着:“去贤妃那里!”

    “是!”喦脱应命,更不敢耽搁,立刻在前引路。

第300章 他们在金山

    拂晓时分,天色暗淡,行宫之中,除了一些微弱的灯火,见不到多少光芒。北伐彻底进入收尾善后工作后,刘皇帝也再度从高度紧张的军政泥沼中摆脱出来,将各类事务都交给内外文武们操持。

    存着好生休息的心思,但还是早早地便从睡梦中醒来,惊醒。起身离榻,帮眼带泪痕仍在沉睡的折贤妃盖好被子,以免她着凉,取过衣架上挂着的厚袄,小声轻步地走出内寝。

    “官家!”见到清醒走出的刘皇帝,值夜的宦官与宫娥也不禁吓了一跳,慌张地行礼。

    刘皇帝当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觉过去,精神好了许多,内心之中积压的负面情绪,在抚慰皇后、折娘子的过程也消散不少。

    走出殿门,站在平整的廊道上,日益冷酷的冬风不断地往袍服的缝隙里钻,让刘皇帝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紧束外袍,整个人也清醒不少。

    幽州的冬晨,暗淡无光,笼罩在一片浓浓的霭气中,刘皇帝静静地打量了一阵幽州行宫的早景,心情也更趋于宁静。

    碍于太医的叮嘱,刘皇帝不敢吹太久的冷风,尤其是这种早寒,很快就受不了回殿。榻上没有了男人,女人也很快苏醒了。

    见到在宫娥伺候下着装的折娘子,刘皇帝不由问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官家都起来了,妾岂能恋榻!”折娘子轻声应道,面色看起来还是略显憔悴,但人精神了不少。

    “去准备准备,伺候官家洗漱!”自己系好腰带,折娘子吩咐着。

    随着添灯加烛,寝殿内也变得明亮起来,折娘子也如往常一般,亲自伺候着刘皇帝的早起收拾,在她脸上,也看不出多少焦虑哀伤的情绪了,当然,很可能只是被她掩饰住了。

    幽州行宫与京城皇宫的节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当刘皇帝这个主人起来,开始新的一天,整座行宫也快速苏醒。

    同折娘子一道用早膳,将嘴里的饼嚼干净,一口喝完热粥,放下碗筷,接过侍婢递给的丝帕,一边擦嘴一边对折娘子道:“我先回前殿了!你在宫中也不需闲着,去皇后那边走走,商量商量刘昀的婚事,他年纪也到了。这小子,性子素来跳脱懒散,给他选个能管住他的良配!”

    提及五子刘昀的婚事,折娘子略感意外,面上却也终于绽开点笑容,不知觉间,她也要开始考虑自己所生二子的婚姻大事了。

    刘皇帝显然是想以此来分散一下折娘子的注意力,临走前,脚步停顿了下,还是肃然地留下一句话:“刘昉,一定会回来的!”

    “去把李崇矩召来!”去前殿的路上,刘皇帝袍袖一摆,冷冷地对喦脱吩咐道。

    或许是早有准备,李崇矩此番入宫觐见很快,不过两刻钟的工夫,便已屈身侍奉于御前。刘皇帝也没有似此前一般刻意冷着张脸,看着他,语气平静而温和,问道:“有没有进一步的情况?”

    这种状态的刘皇帝,喜怒不形于色,往往更让熟悉他的臣子们感到畏惧。李崇矩亦然,不过,他此番来,有所准备,因此没有过于惶恐。

    “陛下,臣此前在辽国俘虏中,甄选出了一名辽主身边的通事,经过救治,此人苏醒,通过审讯,再度肯定,杨、王二军并没覆没。

    根据这段时间下属打探收集的各类情况消息,臣已可以确认,杨业、王彦升二军向西逃亡,眼下很大可能陷在大漠西北,逃入金山以东地区!”

    “金山!”对于辽国地域刘皇帝是有个大概印象的,稍加思索,道:“那岂不是到西域北边去了?”

    “正是!”李崇矩颔首,说道:“经过臣等的分析,远征军兵败乌孤山后,面对辽军追杀,辽漠西北不可留,东面是追军,北面是漠西北残部,南面是沙漠戈壁,唯有向西,可得生路!”

    “金山以东是什么情况?那里是否有什么强大部族?”刘皇帝立刻追问道,显然,还是更担忧他们的处境与安危。

    李崇矩道:“回陛下,金山以东活跃部族为粘八葛部,是以回鹘后裔为主的部落,曾臣服于已亡之高昌回鹘,后又归顺契丹!”

    “那他们的处境仍旧堪忧啊!”刘皇帝拧着眉头。

    李崇矩却道:“陛下,粘八葛部组织松散,辽国对其也实行羁縻政策,统治并不牢固,当年辽军挺进西域,曾大肆征召其部众为仆从,在西域血战中死伤惨重,因而同辽国朝廷日益离心离德。

    由于路途遥远,辽国对漠西北的统治,实以西北路招讨司所辖为主,也就是远征军攻掠之地,对于金山以东的粘八葛部人,统治十分薄弱。如今大汉声威远扬,兵势遍及域外,而辽国连遭挫败,其势不再,那些本就离心的部族,未必敢再帮助契丹同大汉为敌。

    这些部族的实力,也不算强大,因此,败军若是向西撤退,确有转危为安的可能。而自乌孤山兵败,已两月有余,这么长时间,若真有失,也早有消息传来了。

    籍此,臣大胆猜测,或许会遭遇一些困难,但远征军在金山!”

    听李崇矩这一番话,刘皇帝不住地点头,思吟几许,他脸上的生气仿佛活跃了些,对李崇矩道:“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朝这个方向打探寻找!”

    “臣已下命令,沿此线索跟进!”李崇矩表示道:“不过,若败军真在金山地区,想要打通联系,最好从西域着手!”

    “哦?”闻之,刘皇帝眉头顿时一挑,思维顿时发散,道:“当年辽军西征西域,就是走金山、越流沙的吧!”

    “正是!”

    “这可真是越来越远了!”刘皇帝叹了一声。要知道,就目前刘皇帝所处而言,从幽州到金山,直线距离都得有个四千里,这么漫长的距离,光行程赶路,就不知要靡费多少时日,更遑论不是一路坦途,荒漠绝域、高原山川、各类部族,都是障碍。

    “西域的事,朕原本还打算先放一放,日后再说,如今看来,却要尽快着手了!”刘皇帝说道。

    此前,来自西域的形势报告,也曾几度呈抵刘皇帝案头,郭进以及卢多逊二人,都曾上表,希望朝廷能放开限制,多加支持,以剿灭辽军残部,击破黑汗军,以定西域。但因为那不是重心所在,都被拒绝了。

    刘皇帝考虑了下,对李崇矩道:“这样,你先派人,涉及金山,与那里的部族取得联系,朕要更确切的消息!”

    “是!”

    “时下已经至深冬,纵然他们真在金山,短时间内也难以援应!”刘皇帝目光有些迷离,喃喃道:“也不知,他们处境究竟如何了,但愿安好吧!”

第301章 武德使愈不自安

    “不过,总算有些眉目,看见了希望!”深沉地感慨一句,刘皇帝的目光再度投到李崇矩身上,虽然只是种隐约的感觉,刘皇帝身上的阴霾似乎消散不少,目光变得平和了些。

    此时的李崇矩,有种重压之下得到解脱的释然,但神情之间的疲惫却凝沉如坚冰一般难以消融,整个人也显得苍老了几分,可见在过去这段时间内,李崇矩也承受了大量的压力。

    “这些时日,一直忙于此事,你也辛苦了,也放松歇歇,年纪也不小了,注意身体!”刘皇帝似乎也恢复如初,以一种亲切的语气对李崇矩关怀道。

    “谢陛下!”李崇矩态度不见松懈,恭谨地应道:“不寻回远征军,不确定二位皇子安危,臣不敢有任何懈怠!”

    “好了!尽力而为即可,做事去吧!”刘皇帝轻轻一笑。

    “臣告退!”

    一丝不苟地告退而去,李崇矩一举一动都不敢表现出疏忽,自北伐以来,他与武德司可连吃挂落,屡遭刘皇帝不满。而刘皇帝表现出的态度,也令其惊惧。

    他李崇矩是何人,武德司使,大汉郡公,朝廷忠臣,刘皇帝最初的侍卫军官,是一路跟着刘皇帝从河东走出来的乾祐元臣,经历过生死考验,风风雨雨二十余载,直至如今。

    说出去可能都不会有人信,作为掌管武德司的大臣,刘皇帝心腹中的心腹,李崇矩在刘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竟然会动摇。但这确实发生了,而李崇矩此前也清晰地感受到了。

    诸多在刘皇帝身边的文武,大多学会了一个词,叫作谨慎。即便性格张扬的,也在漫长的刘皇帝统治之下学会了如何谨慎,如何在他面前谦恭。当然,张狂桀骜的,大多吃亏受教训,不论是早年的杨邠、王章等重臣,还是王彦升这样的骁将,他们都有发言权,乃至王著、韩通这样的亲信文武,都有过类似的黜落经历。

    而李崇矩在乾祐文武之中,是属于比较低调的,他的才华或许不够瞩目,但忠诚勤恳,极守本分,更知道谨慎为何物。

    要知道,前任武德使王景崇死于狱中,受命主掌武德司,在了解武德司的内情之后,当时就惶恐地表示,此机构非人臣所能掌控,谨慎谦辞。

    有了此番的波折,李崇矩也开始难以自安了,一是性格作祟,二则是武德司这个特务机构的性质导致,而李崇矩,在武德司任上,已经整整十八年有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太过漫长了。

    即便李崇矩一向本分,从无逾越,但在武德司,属于他的烙印也异常深刻。时间越久,影响力随着武德司的壮大而壮大,但这显赫权威带来的风险也在不断积累沉淀。

    武德司前后一共三任司使,奠基者寿国公李少游,那是刘皇帝的发小,皇亲国戚,早早地脱身,需要武德司的威慑,仍旧是风光无限的朝廷重臣,乾祐二十四臣。

    第二任王景崇,对武德司进行了近乎野蛮的扩张壮大,比较倒霉地死于非命,亡于狱吏之手。而李崇矩在武德司,承担的是一个稳固发展的角色,十八年下来,影响几乎浸透其中。

    但是,在帝制时代,尤其在皇权强盛的刘皇帝时代,李崇矩在武德司的权威有一个最终的基础,那就是刘皇帝的信任。

    过去的近二十年,没有变质,几乎没有任何动摇,但是,如今看起来,形势似乎开始发生变化了。

    作为一个为人所嫉的特务头子,当皇帝的猜忌心理攀升之时,他的处境如何,可想而知。再加上,武德司外,还有军情司,还有屡现峥嵘,暗中针对竞争的皇城司,这都给李崇矩带来巨大的压力。

    当然,也幸好有个不怕非议皇城司分担了大量仇恨,否则武德司与李崇矩承担的压力会更大。

    离宫之时,李崇矩不由回头望了望刘皇帝所在,殿台楼阁虽然不如两京那般雄伟壮丽,但那象征着皇权的威严,却一般无二,令人心悸,也令人心寒。

    “唉......”重重地叹息一声,李崇矩眉头间萦绕的忧虑不见消散,反倒更加沉郁了。慢步于宫墙之内,脚步一步比一步沉重,行走于冷风中,李崇矩有些老迈的背影也愈显萧索。

    这些时日,忙碌着远征军探查工作之余,李崇矩也在思索着刘皇帝的不满来源于何处。他不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但终究有其为人处事的智慧,思虑总结到最后,方才意识到,或许并不在于武德司的一些懈怠与疏漏。

    偌大的帝国,复杂的部司机构,成千上万的官僚将吏,有哪个衙门,有多少文武是完全没有出现过差错的?

    说到底,还是武德司这个敏感的机构,影响既大而又如空中楼阁一般的权势,他在武德使任上,待的时间也太久了,久到人麻木,久到刘皇帝习惯。

    然而,如今刘皇帝似乎已经开始不习惯了,开始带有有些让人难以揣测的异样目光,这落到李崇矩身上,就显得危险了。

    “已经快到知天命之年了,忙完这最后一桩差事,或许,也该退了!”踏出行宫,李崇矩再度回首,望向处在暗淡冬日之下的幽州行宫,默默自语。

    不得不说,刘皇帝今年以来的表现,流露出的那些情绪,让李崇矩害怕了,惶恐了,不安之下,开始寻求自保,想要脱身自安了。

    当然,李崇矩不敢有什么逾越,有什么异想天开留后手之内的胆大想法,即便有那个条件,也没那个胆量,甚至连怨恨的情绪都不敢有。

    他虽然主掌武德司近二十年,但真的就对全司完全掌控了吗?这一点,他自己都没有信心。刘皇帝对他的信任,又有几分保留呢?这点,李崇矩从前没有想过,如今,则是不敢想。

    说起来,李崇矩更适合做一个纯臣,为官僚,做将领,他可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心忠于王事,成为一代名臣名将。

    然而,人生际遇如此,被刘皇帝强推到武德司,成为一个毁誉参半、是非缠身的鹰犬爪牙,到最后,安危难料。不过,当年之所以用李崇矩,又何尝不是对他的信任与看重呢,这可不是随随便便换个人,就能让刘皇帝安心。

    事实上,在刘皇帝这儿,他对李崇矩还真没有太多偏见,也没有过多愤怒,仍旧是信任的。或许在刘皇帝看来,他发过的火,生过的怒,只是就事论事。

    但是,他表露的那些情绪与意见,却往往意味着他心思的变化,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而谨慎敏感的李崇矩,体会到了,也有了脱身避祸的觉悟,即便在刘皇帝这里,并没有那么严重。

    当然,李崇矩有退避自保的想法,最终仍旧取决于刘皇帝,在此事上,李崇矩仍旧没有多少发言权。他能够做的,只是把当下的差事完成好,然后伏乞皇帝宽仁,放他自由,解他心中不安。

    至于其他的,真的做不了太多,或者说不敢做太多,说太多,否则,真引得刘皇帝猜忌了,那自保,就直接变成自杀了。

    他李崇矩是皇帝侍卫出身,关系亲厚,当年的定国公张彦威呢,还不是莫名其妙地自杀了,李崇矩可并不觉得自己比张彦威强到哪里去......

第302章 奚王来朝

    北风送寒,幽燕大地已为一层淡薄的霜雪覆盖,草木枯败,万物寂寥。檀州通往幽州的官道上,慢慢驶来一支队伍,甲兵护卫,节旄飘扬,道路之间,十分冷清,除了这支孤零零的车队,前后很少见到行旅。

    随着各路北伐大军的陆续后撤,大汉也开始从战争的轨道中脱离,恢复正轨,尤其是中原及北方诸道州,早在入冬之前,就开始调整与民休息的政策。

    而燕山,作为深度参与到北伐的道州,大军的主要后勤基地,由于靠近刘皇帝这个统筹中枢,政策上调整得很早,但进度显然不够快,太多善后事宜,需要这边配合,不论是戍守的边军还是征发的民夫,在安置上都要滞后一些。

    不过,战争终究是结束了,这一则明确的消息,足以安抚人心,不用再承担充满危险的兵役以及没完没了的苦役,从战争中存活下来的人,甚至还可以享受朝廷接下来的抚恤。

    虽然距离恢复到战前的生活很是遥远,但总归看得见希望,对燕山道而言,近十万的壮劳力从战争的泥沼中脱离出来,返回家乡,与家人团聚,也给这个寒冷的冬季带来诸多温馨。

    战争催发了一阵畸形的繁荣,不过终究后继乏力,狂欢之后,也就归于沉寂。比起往冬,今岁的幽燕民间,也明显有些冷清,各处都是萧条景象,这也是战争带来最直接的影响。

    车队匀速前行,宽大的车轮碾过石板路上的冰霜,留下一串串凌乱的车辙印,发出清晰的声响,默默向南驶去。

    护卫最为严密的车驾内,坐着两个人,其一乃是大皇子、秦国公刘煦,其二就是奚王筹宁。

    刘煦并没有入人前一般,保持着皇子的威严与风度,将自己裹在一套厚厚的棉服之下,不过仍有不足,整个人都瑟缩着。

    刘煦生于开封,长于开封,熟悉了中原的水土气候,因此,塞北的冬寒,对他来说,同样难熬。

    “殿下,喝点酒,暖暖身子,会好受些!”见刘煦泛红的脸,奚王筹宁亲自给他倒了一碗烈酒。

    “我素来不胜酒力,平日很少饮,没曾想,到大定城走一遭,快离不开此物了!”刘煦接过,盯着碗中微微泛黄的酒液,苦笑道。

    “山外僻寒,让殿下千金贵体受苦了!”奚王筹宁感慨道:“殿下不避风寒,亲临北地,招抚我族,也足见诚意,老夫十分感激啊!”

    “大王不必如此,我也只是奉天子诏令,招抚奚族,也是朝廷的意思。奚人与中国渊源深厚,若非契丹逞凶塞外,奴役诸族,汉奚百姓早就和睦相处,友好往来。

    如今,大王率众起义来归,正是拨乱反正的仁义之举,功德无量。陛下此前来诏,已然言明,汉奚两族此前的矛盾,一概消除,数十万奚民,今后也是大汉的百姓,天子的臣民,将一视同仁,绝无欺侮......”喝了点酒,刘煦脸愈红了,看着奚王,说道。

    类似的话,自奚人投降,汉军进驻奚人王城后,刘煦就不断地在同奚王讲,以作安抚。所提的,也不过是奚族与中原的渊源,双方之间的关系,以及皇帝对他们的态度之类的。

    虽然口头上的东西,难有保障,但只要愿意去相信,还是能安心不少的。不过,奚王筹宁虽然老迈,却并不糊涂,对刘煦的话,也不是全听全信,只不过,事已至此,他这个奚王包括数十万投诚大汉的奚人部族,都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只能冀望于,大汉天子与朝廷,会如归顺前允诺的那般,善待他们奚人。当然,对奚王筹宁而言,更重要的,还是奚王的地位、权威能够得到保障。

    此番,同刘煦一道南来幽州,觐见天子,筹宁打心里是不怎么乐意来的,但是,又不敢不来,形势比人强啊。

    “天子威名遍及宇内,我虽然老迈昏聩,却也常常听说,如今,竟有机会面见大汉天子,大感荣幸啊!”筹宁感慨道,枯朽的老脸上满是动容,好像真对刘皇帝有多敬仰一样。

    “大王不必有所顾虑,天子素来宽宏大度,待人推心置腹,并且热情好客,此番谒君,必使大王宾至如归,大可放宽心!”刘煦也能察觉到筹宁心中始终萦绕的忐忑不安,轻笑道。

    看着刘煦一脸的温和,那笑容如春风一般抚慰心田,筹宁下意识地心定不少,仍旧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道:“我是愈发期待面圣,一睹天颜了!”

    言罢,筹宁却慢慢反应过来,脑中有所恍然,觉得这个大皇子厉害,别看一番温润如玉的翩翩风度,谦和待人,和他谈话,却始终有股压力憋在心头,难以释放。

    “大王好酒,天子行在之中,该有不少御酒,都是宫廷采买的佳酿珍醇,届时大王可痛饮一番!”这回换刘煦给筹宁倒酒了,语气温和依旧。

    “比此酒还好?”闻之,筹宁果然来了些兴趣,有些浑浊的老眼都闪过一抹亮色,指着碗中酒问道。

    刘煦轻轻一笑:“大汉幅员万里,地大物博,这酒酿也是种类繁多,各具特色,各有韵味。此酒,只是此番供应北伐将士的军需酒水,烈酒辣喉暖身,却实难称得上好酒!”

    听刘煦这么说,筹宁当即表示道:“若有机会,老夫自当一饱口福!”

    “大王放心!必然有机会的!”刘煦笑吟吟的。

    安静的旅途显得有些枯燥,但是车驾之中,刘煦与筹宁这一少一老,交谈起来,却是十分融洽和谐。当然,谈话的节奏,始终掌握在刘煦手里。

    别看筹宁是奚王,但这种蛮夷小王,实在没有什么牌面,甚至于,他这个奚王还未正式得到刘皇帝册封,即便册封了,在大汉的勋爵体系之内也会是个异类。就像当初瑶蛮的溆王符彦通一般,在很多大臣眼中,还不如瑶族首领秦再雄的洪江侯更值得重视。

    车队缓行,待临近幽州城,道路间终于热闹了些,也见到了更加密集的人烟,到目前为止,幽州城仍旧保持着热闹。仍旧有大量的物资自南方各州输送而来,不过这回是以民间力量为主,同时也有大量的商贾在赶来,每天都伴随着大量的交易产生。

    “大王可曾来过幽州?”见筹宁不住地往车外探,张望外边的景象,刘煦轻声问道。

    闻问,筹宁收回了目光,转向刘煦那年轻的面庞,点头说道:“过去曾经来过!不过,那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最后一次,也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筹宁的语气中充满了感慨,老眼中也泛起了追忆之色,说道:“当年晋朝尚在,老夫随着契丹太宗皇帝南征,就曾停驻幽州!”

    听筹宁这么说,刘煦显然来了兴致,坐直了身体,说道:“大王果然历经世事,二十五年前,确实久远啊,那时我太祖皇帝尚蛰伏于河东,大汉也未建立,至于我,更还未出生......”

    筹宁道:“殿下所言不差,那时,辽军大军南下,攻占中原,但第二年,就被中原义军驱逐,狼狈北归。其后,路经栾城,辽帝病亡,为大汉天子率军追袭,大败......”

    “大王也曾参与栾城之战!”刘煦是真觉意外了,问道。

    筹宁颔首,语气中感慨意味愈浓:“是啊,当时老夫正在辽军中,同所有辽军一样,经历南下之后从未遭遇的惨败,混乱之中,仓皇北遁,十分狼狈。

    当时,还与许多人一样,认为是汉军趁我不备,又逢辽帝驾崩,如今想来,有当今天子统军,天命所钟,纵然辽军兵多势雄,也难逃败绩。甚至辽帝暴亡,或许也是其恩德不足,僭越称帝,反遭天谴!”

    筹宁这话舔得,刘煦都觉有趣,听得也顺耳,因此,看老奚王似乎有些沉湎于对过去的回想,刘煦小声提醒了一句:“大王,到幽州,不要与人提起栾城之战的细情!”

    “这是为何?”筹宁回过神,有些纳闷。

    对此,刘煦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想了想,迎着其目光,说道:“关于栾城之战的经过,大汉朝廷这边,已有所定论,并载于史册,传于民间,因此,有些不谐于天子威德的情况,就不当提了!”

    说到底,栾城之战作为对刘皇帝神化不可避免的一个大场面,曾经有各种版本,但如今从朝廷到官府到民间的,都只认同其中一个版本了,而这个版本显然与筹宁口中所述有所冲突......

第303章 兄弟之间

    幽州城的进出,控制得仍显严密,既因为战争期间戒严的惯性,也因为皇帝在此,再加上这段时间,往来幽州形形色色的人更多了,再加上一些从前线退下来,仍未还乡或归建的官兵,对幽州城的治安形成了巨大考验。

    皇长子的队伍,自然不用同那些商旅行人一般,接受盘查,甚至都不用刘煦发声,只由护卫军官出面,车驾便不经停留地过关进城。

    沿途驶过幽州宽阔的街道,密集的人群,热闹的市集,透过车窗,筹宁看得有些出神。见状,刘煦笑问道:“与二十五年前相比,大王觉得,如今的幽州城气象如何?”

    闻问,筹宁很是感慨:“这般天寒,如此热闹街市,也只有中国大城了,上京虽为辽国都城,也比不过幽州啊!同样一座幽州城,二十多年前,虽称繁庶,也难同今日相比!幽州尚且如此,却不知如今的开封、洛阳,又是何等气象?”

    “大汉东西两京,都经过修葺重建,大王自可同行南下,届时,我可以亲自导游,带大王领军京师盛景!”刘煦道。

    闻言,筹宁眼神微动,脸上闪过少许的尴尬,干笑着道:“殿下如此盛情,老夫万分感谢!”

    显然,到幽州都心怀忐忑,怕被扣留难返,何况去中原两京,不管那里是如何的繁华,至少此时的筹宁没有如何动心。这也不像二十五年前,同辽军作为征服者南下,如今,他只是个需要大汉天子宽仁施恩的胡酋老朽,个人权势地位与子孙前途富贵,都在刘皇帝的一念之间。

    刘煦虽然难以完全窥探筹宁的心理,但也能察觉到他的那种不安与迷茫。事实上,对这个老奚王,刘煦偶尔也会生出一些怜悯,对奚人的政策虽然还没有彻底定下,但基调是有的,只看何时实行,何时将奚人部族及其领地彻底消化罢了。

    这显然与筹宁所期望的羁縻、自主,差距甚大。不过,作为大汉的皇子,作为被刘皇帝委以奚族差事的臣子,刘煦的立场也是坚定而明确的。

    将来筹宁若识趣,那么在保留奚王名位的同时,可纵享荣华,他与他的子孙,富贵无虞。而若不服,那也就怨不得朝廷这边的手段了,真到最后,奚王那也是想换就能够换的,此番来幽州,可还有奚族六部中的几名高级贵族。

    “启禀殿下,晋公殿下带人于宫门前等候!”一直到幽州行宫前,车驾方才停下,侍卫的军官策马至驾外,禀报道。

    “停车!”闻报,刘煦当即吩咐道。

    宫门前,刘晞领着两名僚属候于侍卫之间,见到下得车驾的刘煦,立刻乐呵呵地迎了上去:“恭迎大哥归来!没有出城迎接,不会怪罪于我吧!”

    看着刘晞仍旧如寻常一般的漫不经心,刘煦也是如常的谦和,应道:“哪里话!让你在此吹风受寒以迎,为兄已然过意不去了!”

    “大哥总是这般正经!”见刘煦的反应,刘晞不由说道,还摊了摊手。

    对于刘晞的观感,自然不如对太子那般复杂,刘煦还是能放下些架子的,因此也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你我兄弟之间,还是不必客气了!”

    “应该如此!”

    注意力从刘煦转移到筹宁身上,打量着如老树枯木的筹宁,问道:“这便是奚族大王吧!”

    “正是!”刘煦亲自给筹宁介绍着:“大王,这是我家三弟,晋国公刘晞!”

    闻言,筹宁立刻行礼,有些谨慎:“老夫见过晋公殿下!”

    “大王不必多礼!”面对筹宁,刘晞果然也正经了几分,拱手回礼,说道:“大王亲来幽州,陛下很是高兴,特令相迎!”

    筹宁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拱手道:“天子如此厚待礼遇,老夫亏不敢当,有劳殿下了!”

    互相恭维了几句,刘晞命僚属引筹宁上车,皇帝特许的,以车驾迎奚王,算是给足其面子了。刘晞呢,则被刘煦叫到车上,兄弟俩同乘叙话。

    “这两月,我一直待在北边,对各条战线的情况有所耳闻,却不了解,眼下,北方诸道都进入善后工作了吧!”刘煦问道。

    刘晞也没有藏着掖着,点头应道:“眼下,整个北疆,也只有董遵诲那一路军,尚处于战争之中了,其他战场,战火都已平息,北方道州各级官府,也都进行休养归置。

    前两日,郭海安侯也来报,说已收兵,停止对高丽沿岸的袭扰,率舟船返回军港。辽东那边,大军基本都撤出来了,待戍防安排妥当,二哥也要回来了!”

    “开宝北伐,汉辽大战,几乎贯穿这一整年,如今总算有个收尾了!”刘煦深深地感慨道,意态之间流露出一种忧国忧民的情绪。

    “虽则劳民伤财,比起预期要严重,但所收获的战果,也要丰硕得多!”相比之下,刘晞要淡定地多,评价道:“尤其是水师那边,我可听说了,在高丽国内,缴获了大量财货物资,也算是对国库巨额亏耗的一种弥补了......”

    “大汉兵威虽盛,但还是过于锋芒毕露了,处处树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刘煦叹了一句。

    闻之,刘晞有些意外地看了刘煦一眼,眼珠转悠圈,轻声道:“大哥,这些话若是让爹听了,只怕要不高兴了!”

    听其提醒,刘煦不由苦笑:“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晃了晃脑袋,刘煦关心地问道:“北方冬寒酷烈,听说爹还亲临塞北督战,可曾安好,腿疾无忧吧?”

    “爹身体一切安好,只是娘娘前几日病倒了!”刘晞道。在如今的汉宫之中,为皇子皇女们以“娘娘”称呼的,只有皇后大符了。

    “怎么回事?情况如何?”刘煦追问。

    刘煦长于宫廷,只敬重两个女人,一个是抚养他长大的太后李氏,一个就是符皇后了。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大符过去对刘煦的关怀,刘煦还是十分感念的。

    “还不是漠北远征将士的事情,被娘娘得知了,怎能不忧心发作,以致于气急攻心,病倒了!”刘晞说道:“所幸,休养了这些时日,已逐渐恢复了!”

    提及此,刘煦眉头皱了皱了,道:“但这心病,仍需心药疗养啊!这么长时间了,远征军还未有消息吗?”

    “还是有些线索的!”刘晞嘴角微微勾起:“综合各方面的消息,可以推测,远征军残部,西撤往金山以东地区了,已然安排人去找寻,或许明年,或许更早,就有更具体的消息了!”

    “金山!那可真够僻远的!”刘煦显然也有些认识,说道:“也不知四弟、六弟,如今处境如何了。”

    “除了祈祷,并着手寻觅,我们也无能为力!”刘晞似乎永远都看得开:“战阵凶险啊,诸兄弟中,也只有四弟、六弟弟,有此胆略豪情,戎装纵马,驰骋疆场。此番若能平安归来,正如雄鹰经历磨炼,可振翅高飞,一展羽翼了......”

    听刘晞这么说,刘煦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也笑道:“只盼他们能的完好归来啊!”

    “三弟,弟妹也已然分娩了吧!”

    “多谢大哥关心!”闻问,刘晞嘴角扬起些笑意,道:“九月便已经临盆,给我添了个儿子......”

第304章 身入华夏,此生难返

    筹宁与刘煦兄弟被引见至行宫正殿时,刘皇帝正于其中接见将吏,济济一堂,气氛很是热烈,受命觐见的,都是一些前线退下来的中上级将校,以及在供馈北伐事宜上表现出色的地方官僚。

    筹议功劳,庆功授赏,还需各军将帅以及兵部后续的核定,待还京之后,再行犒赏,但在幽州的这次,算是一个铺垫。

    对受召的文武们而言,显然是一次难得机会,也是一个积极的讯号,不论是北伐功劳的酬赏,还是今后官位职衔的提升,都有好处。

    对于一般的文武将吏,想要快速爬升,还得逢时势,抓机遇,得有为,得做事,并且做出成绩。换作是太平盛世,无兵无戈,无波无澜的,攀爬仕途高峰自然很难。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大汉的敌人们一个个倒下,周边的威胁逐渐被剪除,国家政治也愈趋于稳定,过去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也逐渐走远,对于有雄心野望的人而言,像北伐这样的大业,也越发可遇而不可求了。

    同样可遇而不可求的,是得到皇帝的召见,一睹天颜。刘皇帝虽然时常出巡,但对于大汉九成的官员将士而言,一辈子或许都难以有这个机会。

    这一点,越是远离乾祐时代,刘皇帝当皇帝越久,就越突出,毕竟,如今的刘皇帝与中下阶层的距离越发遥远了,皇帝高高在山,官民将吏匍匐于下,两者之间,隔着天堑般的鸿沟。

    “朕对你们过去的表现与作为,很是欣慰!再增你们一句话,再接再厉,砥砺前行,努力为朝廷办差事,为生民谋福祉,既要对得起你们的职位差遣,也要对得起朕与朝廷对你们期望!”得知刘煦以及奚王已然进宫,刘皇帝适时结束了这场接见,态度温和地对一干文武说道。

    面对皇帝垂训与勉励,一干下臣自然表现地很积极,伏首称是,保证谨记皇帝陛下的教诲。

    “都先退下吧,各回宾馆,歇息一番,朕今夜于行宫设宴,晚间入宫赴宴,朕届时再犒劳你们!”刘皇帝摆摆手,吩咐道。

    “是!臣等告退!”在官职品阶最高的燕山布政使楚昭辅的带领下,一干文武躬身行礼,应声而出。

    因此,在进殿地参拜之前,筹宁见到的是一干朝服士冠、神情雀跃的大汉文武,恭恭敬敬,鱼贯出殿。

    “陛下口谕,召奚王筹宁、秦国公煦、晋国公晞觐见!”跟到殿前迎接的,乃是内阁学士张雍。

    闻言,等候着的三个人立刻提起了精神,见刘煦兄弟整理衣冠,筹宁也学着扶了下头顶戴得并不习惯的玉冠。

    此时的老奚王,穿着一身华丽的蟒袍王冠,翠玉腰带挂身,这是刘皇帝特赐。被引导着入殿,筹宁的心理活动十分丰富,虽然这华服玉冠穿戴得并不习惯,但心里莫名地感受到一种舒适与满足。

    “臣筹宁,参见皇帝陛下!”入殿,紧张地趋前两步,筹宁行大礼,匍匐在地。

    老奚王年级大了,但这弯腰下跪,动作还是很利索的。如果说对刘煦这个皇子,他是谨慎中带着恭维,那面对大汉天子之时,态度只能用卑微来形容了。适才换装时,内侍简单地给他讲解了一些汉宫的礼仪,但此时,早就忘干净了,但是,他知道展现出最恭敬的姿态,表达自己的臣服。

    “奚王请起,赐座!”刘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显得有些缥缈。

    “谢陛下!”

    对刘煦两兄弟,刘皇帝抬手一指,让二人陪坐,目光则放到筹宁身上,观察着这位年迈的奚族大王。不得不说,他这卑敬的姿态,让刘皇帝觉得舒心,感到满意。

    “老奚王英雄一世,名高望重,朕虽久居中央,也曾闻名,今日总算是见到真容了!”刘皇帝笑吟吟地对筹宁道。

    落座之后,筹宁虽竭力控制着眉眼,但还是忍不住小心地打量着刘皇帝。四十岁的刘皇帝,已经难以给人年富力强的感觉了,面容之间有些老态,但是那种执掌乾坤、吞吐天地的气势,很令人心惊。

    刘皇帝高坐龙床,穿着很简单,除了那一身明亮的黄袍,并没有什么特别吸人眼球的地方,宝座背后是一面巨大的画壁,上边雕刻着精致的山河社稷图案,下边炉火正熊熊燃烧,驱散着殿内的寒冷,也照亮刘皇帝的背影,使刘皇帝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同此前第一次面见刘皇帝的大汉文武们一样,筹宁心神也为之所慑,听其言,有些惊喜,应道:“陛下竟然听过臣这微贱之名?陛下乃是天神下凡,世之雄主,统驭天下英才豪杰,建立不朽功业,声震天地,名扬四海,臣远在塞北,慕名已久。今日得以瞻仰陛下天颜,恭听天子训诲,才是臣无上的荣幸!”

    刘皇帝有些意外,没曾想,这老奚王如此会说话。当然,或许不是他会说话,只是将他最卑敬臣服的姿态表现出来罢了。

    不过,刘皇帝仍旧开怀不已,笑了几声,说道:“奚王不必客气了,你可不是什么小人物,统领奚六部,管理数十万奚人百姓,也是当世豪杰!”

    “陛下过誉了!臣与部属,长期处于契丹人的威压之下,过去不知天之高远,地之辽阔,更有举众,随着契丹南犯,与大汉为敌,如今想来,罪过实大!此番若非大皇子点拨,臣也难以醒悟,陛下才是天下之君,万族之主。”面对态度宽和的刘皇帝,筹宁使劲开舔。

    见状,刘皇帝扬扬手,一副大度的模样,语调轻快:“朕早有谕旨,既往不究,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奚王此番能够率众来归,重入大汉怀抱,迎导王师入城,对朝廷也是有大功的。今后,奚部百姓,也是朕的子民,只要诚心归附,朕也当一视同仁!”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闻言,筹宁当即激动起身,大拜于殿中。

    俯视着好像很感动的筹宁,刘皇帝脸上没有什么动容,仍旧保持着一点矜持的笑意,朗声道:“奚王免礼!朕此番召你前来幽州,一是想见见你,同你聊一聊,听闻奚部在辽国饱受压迫,部民生计十分艰难,既然入汉,朕也当为部族未来,着想一番。

    另一方面,便是对你进行正式的册封,朕已命人着手准备册书典章,待还朝之后,朕当于大殿之上,对你封赏,以昭天下......”

    刘皇帝这番话不长,但值得挖掘的信息却很多,老奚王也有些精明,体会到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站起身,抬眼望了下刘皇帝,试探着说道:“陛下能够收纳奚人,如此关怀部民,臣必定协助朝廷,治理部属,以收其心。”

    见他这谨慎状,刘皇帝的眼神中似乎都带着点笑意:“听闻奚王统领奚部,已达三十年了?”

    “回陛下,已有三十一年了!”筹宁答道。

    刘皇帝当即表示道:“奚王乃奚部之首,如此,正当你协助朝廷治理!过去的三十年,是在契丹淫威之下,此后,当为我大汉的奚王!”

    “臣必然竭尽忠诚!”筹宁也跟着表态。

    “关于奚部事务,朕有许多疑问,需要奚王解惑,不过,朕已经打算回返京师了,銮驾即将起行,这样,奚王在幽州稍事休息,届时同朕南下,也好沿途请教!”刘皇帝语气趋于平淡,但十分强势,不容置疑。

    对此,筹宁显然有所迟疑,有心反对,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伏首道:“臣谨遵陛下命令!但有所问,无所不答!”

    “听说随奚王南下的,还有一些奚部贵族?”刘皇帝将目光投向刘煦。

    “正是!未有诏令,暂且安排在宾馆!”刘煦答道。

    刘皇帝说道:“今夜宫中有御宴,把他们也叫上,君臣共乐!返京之时,也一并带上!”

    “是!”

    听完刘皇帝这般吩咐之后,筹宁的情绪莫名地低落了,他恍然所悟,身入南朝,或许此生很难有机会在返回祖地了......

第305章 太子在辽东的最后时间

    在大汉北方道州开始承受着一轮轮寒潮侵袭时,辽阔的东北大地,已然是一片冰天雪地了,风雪漫天,冰寒刺骨。

    虽然太子刘旸有移辽东治所于北边沈州的意思,但对于初下的辽东,稳定恢复才是第一位的,目前军政中心,仍旧设立于东梁河阴的辽阳城。

    随着以布政使宋雄为首的州县官吏陆续到任,经过几个月的规整,辽东的安抚工作,已具成效,虽然还远远谈不上安定,但属于大汉的统治秩序,已然初步构建。

    比起入冬前,辽阳城冷清了不少,此前遍布饥民、难民的景象,已然不见,在辽东官府的调度下,安置在新设的乡村之中,重建家园,艰难生存。席卷整个辽东的战争固然残酷,但对于当地的各族百姓而言,更残酷的还是这个寒冬,也就是大汉官府有所担当,给每乡每村,都发放了一些救命的粮食,给予希望。

    辽阳最大的变化,还得属大军的撤退,城外庞大的军营,已然一空,木料都任由百姓拆除,用以生火取暖,因此几座营垒,显得很残破。

    被安排留驻辽阳的汉军,人数不算少,足有两万步骑,不过全部屯于城中,里边有足够干整的营舍,可供将士休养训练。

    而辽阳城内所余官民人口,甚至不满两万,比之驻军更少,其中还包括一部分从难民中选出的壮劳力及青年男女,方才充实了些堂堂道治的人气。

    由此可见,两国在辽东的鏖战,对当地的破坏有多严重,可以从人口的变化直观地反应。基本没有疑问的,眼下大汉诸道,人口最少的地区,就是新设立的辽东道了。

    按照对辽东善后最终决议,留兵六万驻守辽东,拱卫新占土地,并且保持对辽军残部的压迫,随时调控东北局势。

    对六万戍卒的挑选,算是给刘旸的有一个考验,那些军队留下,那些将领留下,都需要慎重考量,毕竟,没有多少人愿意留在东北,尤其是在辽东残破的情况下。

    这不是靠军令强硬推行就可以的,军心问题,不得不顾及,否则必生波折。对此,需要综合考量,权衡各方面的因素。

    最终,以刘皇帝的训示为基础,辅以赵、高二国公参谋,方才定下。六万军中,一万五千为禁军,从随征的各支禁兵中挑选,这些人是最不乐意的,毕竟是禁军嘛,但是命令也最为强势,习惯两京繁华的他们,必须得在边地磨砺一番,去去身上的浮丽。

    一万五千卒为北方边军戍卒,有戍期已满或将满的,延期一年,一年之后,朝廷再行调戍轮换,当然,得期待这年平稳度过。

    剩下的,多来自燕山、河北、河南的地方都司军队以及乡兵,还包括五千番骑。到如今,大汉军事体系中的番兵,是越来越好用了,每有战事,总免不了征调,此番北伐是征召规模最大的一次,这些军队自主权很少,但很好用,就是一块砖,朝廷哪里需要,就填那里。

    辽东驻军,主要屯于四个地方,其一乃是新夺取的通州地区,留兵两万驻守,控制松辽平原中部,向北威胁黄龙府,向南拱卫辽东。

    其二自然是辽阳了,剩下两处,一为辽东南来远地区,针对高丽国,只有驻兵五千,不算多,就是看不起高丽的威胁。另外就是扼守辽西走廊尾端,控制燕山、辽东进出口的锦州了。

    余者,多分布于辽东诸州城,在地方官兵及治安体系构建完成之前,承担着戍守及治安的职责,协助各地官府管理地方。

    到十一月中旬,随着最后一批五千人军队自辽阳起行,辽东大撤军也基本宣布结束,而这也意味着,刘旸在辽东的差事也差不多结束了,距离他立刻辽东,也不远了。

    北伐虽然结束了,但东路军机构并未撤除,北伐行营仍旧设置在辽阳,行营下属直辖的护卫兵马也在整备之中,各级军吏也在做着最后的收拾,准备随太子返回。

    近段时间以来,赵匡胤与高怀德两位统帅,倒是进入了一种放松的状态,这是自通州之战以及来远之战后的事。都有意识地卸下军权,放手让太子去操持事务。

    不得不说,在此前辽东的战事中,赵匡胤实际掌控着大军以及一切军中事务,太子殿下宽和大度,敢于放手放权。

    但不得不说,这对太子的权威,是造成了一定伤害的。虽然是为了战争服务,为求军令通达,追求胜利,但战事既然结束,就得考虑其他因素了,最重要的,得顾忌太子以及皇帝的想法,可以肯定的是,军中密布着皇帝的眼线,对于那些情况,皇帝一定知道。

    政治觉悟很高的赵匡胤,当然明白这些道理,哪怕是杞人之忧,也得多想想,以免犯忌。因此,赵匡胤由大军统帅,转换成顾问一般的角色。

    倒也有几分自在与逍遥,赵匡胤同几名亲近的将领,喝酒吃肉,或许于郊外冬猎,高怀德更有雅兴,除了骑马射箭,更喜欢玩弄曲乐。

    越到最后,就越觉匆忙,事务繁重,接见的人也多。辽阳官署内,刘旸也接见着一批官吏,有二十余人,多身材魁壮,带有一些强悍气息。

    辽东缺少官吏,州县命官可以从内地调动,但一些吏房职位,却不是段时间内可以填补的,于是,直接从军中选拔了一批军吏,充实地方。

    对这些人,刘旸也亲自接见,既安抚其心,也做些嘱咐,在军中为吏,与在地方为吏,终究是不同的,要注意方式方法。在此事上,刘旸这个太子还是很细心的。而刘旸对辽东的影响,也通过这些细微之处,润物细无声般地展开,可以说遍及方方面面。

    叮嘱了一番,命慕容德丰引他们下去,另赐一顿酒食,一干军吏,感激退下。书房内只余他一人,一股疲倦浮上面庞,刘旸不由得抬手捏了捏额头。

    “殿下,宋使君求见!”马怀遇前来禀报。

    “快请!”刘旸当即打起精神。

    很快,宋雄入内行礼,虽然年纪不小了,但精神矍铄的,身子骨看起来还挺硬朗。刘旸礼贤下士,亲自将宋雄扶起,说道:“使君不必多礼!”

    落座叙话,侍者奉茶,刘旸看着宋雄,问:“我将返回幽州,本欲同使君商谈一番,使君已来!”

    放下茶杯,宋雄问道:“不知殿下何日起行?”

    刘旸道:“后日!”

    “届时,臣当率辽东僚属,恭送殿下!”宋雄表示道。

    刘旸笑了笑,对宋雄道:“这些时日,辽东安置,渐入条理,都是使君调度之功,有使君在,辽东可定,朝廷可安了!”

    “臣只是初理一些俗务,辽东距离安治,尚有不少差距,臣实不敢居功!”宋雄说道:“一切未入正轨,真正施政,还需待明岁,天气回暖之后再进行。农为国本,食为民安,只有待农事理顺了,辽东方可真正安治,百姓方可逐渐归心!”

    “有使君此言,辽东安治可期!”听其言,刘旸露出了点笑容,很是认可他的想法:“辽东残破,恢复治政,困难重重,有需要帮助的,尽可开口!”

    “钱粮、耕具、种子等物资固然需要朝廷支持,但以臣巡视诸州所见,物资缺乏,可以迅速弥补,但要辽东发展夯实,最重要的,还在于丁口的大量损失!”宋雄道:

    “臣察问过,比起开战之前,辽东人口,十不存三,就如今而言,过于稀少了,且多为老弱。人口若不充实,辽东永远难以振兴,无法自足,单靠朝廷调拨支援,短期尚可,若长期,恐为朝廷负担......”

    闻言,刘旸凝眉思虑一番,抬眼道:“使君所言,乃是根本问题啊!”

第206章 症结难以解决

    起身,刘旸在屋内踱着步,沉吟思索,直到一名内侍端上两杯热奶,方才坐下,亲自将其中一杯摆到宋雄面前,挥手示意内侍退下。

    思吟至此,刘旸似乎也想好了要说什么了,看着宋雄,轻叹一声,道:“宋公,你若是向朝廷要钱粮、要绢帛、要农种耕具,甚至是官吏人才,都可以轻易解决,唯有这人丁,不易解决啊!”

    宋雄也喝了一口热奶,点头应道:“殿下,老臣明白!”

    刘旸继续说道:“自开宝年来,朝廷便有移民实边的政策,但收效如何,你在燕山,也有所耳闻。

    如今大汉诸边,就没有不缺少人口的,但移民之政虽未废除,但实际已陷入停滞,朝廷终究不能以严令百姓徙边。

    一者地方的官员们不愿放人,百姓们重土难迁,也不愿背井离乡,如若以行政命令强行推动,必会引起民怨,这一点,早有所反应。

    因而,辽东若是向朝廷要人,朝廷也为难!况且,辽东此地,同样偏僻苦寒,即便是罪犯流放,只怕也不愿来此,而眼下尚不安宁......”

    “殿下说得是!”宋雄仍旧颔首,对刘旸道:“殿下所言,老臣都知晓。然正因如此,才当充实辽东,以固统治,辽东破败,百废待兴,若无人口,如何振兴?

    另一方面,辽东同西北地区一样,去中国,不服王化久矣,当地各族百姓,包括汉族遗民,对大汉并没有多少敬服可言。

    过去的十多年,陛下之所以通过各种政策机会,移民实边,填充西北,正欲重扬威泽,以固本培元,加强大汉对旧地的控制,大汉民众,就是最重要的根本。

    比起西北,东北的情况要更加严重一些,毕竟有辽国近五十年的控制影响,供三代人成长,若欲其重新归化,需要付出的代价与时间要更多。

    因此,老臣以为,不论如何困难,朝廷都当充实辽东!”

    宋雄这番话,算是有理有据了,也考虑到历史遗留与现实条件,总之就一点,得加人!于公而言,当然是为了加强大汉对辽东的统治,于私,他这个堂堂的辽东布政使,所辖官民人口,总不能一直不如中原的那些人口大州府吧。想要做事出政绩,也需要人口。

    宋雄讲述时,刘旸也是下意识地点着头,表示同意其观点,琢磨了下,问道:“宋公来见我,应当有些想法吧,可拟奏一份条陈,若可行,我当代为呈报中枢与陛下!”

    听此言,宋雄老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他不就是想要寻求太子的支持嘛。同样一份奏章,由太子呈递上去,比他的分量可重得不是一星半点。

    从袖中掏出一份奏章,宋雄恭敬地呈上,说道:“臣来之前,拟写了一份奏疏,请殿下过目!”

    刘旸接过阅览,越过那些描述充实辽东人口必要性的话,着重浏览具体措施,但看到第一条,眉头就皱了起来。

    宋雄的意见,共有七条,围绕着充实以及恢复辽东进行建议,制定相关政策。尤其在吸引来人方面,打算出台诸多优惠政策,核心便是,免费分配土地,官府提供安置费用以及各项帮助,并进行大规模的免税。

    以十五年为期,包括两税在内的所有正税,一概免除,丁税废除,商税、关税同样全部免除,以吸引商贾,增强民间活力。基本,对移民辽东的百姓来说,在十年之内,除了必要的徭役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负担。

    这样的条件,不得不说,是十分具备诱惑力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朝廷可以配合的,比如对于百姓迁徙,各地官府不能设置阻碍,犯流刑的罪犯,全部往辽东送等等。

    当然,真正让刘旸皱眉的,便是那第一条,宋雄把注意打到了留戍辽东的汉军身上,他建议,让这些汉军入籍辽东,赐与土地,将其家人迁来。

    六万汉军,就意味着六万个家庭,几十万人口,如果能够成行,那辽东的人口将直接倍增,只要稍加展望,就足以让宋雄激动了。

    当然,他的胃口没有那么大,那些来自禁军的官兵,不敢奢求,也没那么大的胃口,但留下的边军与一些地方军队,这些是可以争取的。

    刘旸当然也明白这是个直接有效的办法,同样也清楚,操作难度有些大。军队令行禁止,若是让他们上战场,去打仗,去送死,都不会有太大的怨言,若是让他们永久地留在辽东,这就容易产生问题了。涉及到军队的事务,当然也就不得不陪上些谨慎小心。

    “宋公这份条陈,很有见地!”刘旸仔细将宋雄的奏疏阅完,抬眼看着他,脸上不动声色,说道:“代还朝之后,我会代为呈禀!”

    宋雄观察着刘旸的表情,虽然并没有明确的看法,也没有给出什么承诺,但宋雄仍旧表示感谢:“谢殿下!”

    这老家伙,心里也清楚,不可能完全按照他的想法来的,但是,意见已经提了,总能答允几条吧,总有些收获吧。

    说起来,都到开宝八年了,人口数量,仍旧大汉所追求的治政目标之一,也是制约大汉继续发展所面临的一个问题。

    根据开宝六年各地上报的人口统计,大汉在籍人口,已有674万余户,约4000万口,在近十年来,大汉民间出现了一大批婴儿潮,百姓们都是放开了胆子,努力生养。

    这个数量,已经属于快速增长了,比起立国之初,更是翻了两番不止,要知道在乾祐初年,大汉所辖人口,甚至不满900万。

    在大汉,并不乏人烟稠密的地方,比如京畿、江浙,甚至有开封洛阳这样人口百万的超级大城。

    但是从整体而言,大汉仍旧处于地广人稀的状态,土地垦殖,十分富余,人口承载远未溢出,在这样的背景下,想要动员民众,背井离乡,去充实辽东,开发大东北,难度可想而知。

    百姓没有积极性,仅通过官府引导乃至强制推动,效果不会太好,甚至可能事倍功半。此前往西北诸道州以及徙民,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当然,总归是有办法的,宋雄的几条建议,就很好地展现出了吸引力。辽东固然偏僻,但本身的条件并不是太差,过去,每逢中原战乱,都是士民避难的净土。

    而肥沃的土地、丰富的资源,更有开发的基础。但是,宋雄所奏呈的条件,优惠力度太大了,政策放得太宽了,若是同意了,也恐怕会引起连锁反应,引得其他道州不满,毕竟,朝廷不能独重一个刚刚收复的辽东。

    刘旸看到了这些,因此并没有明确表态,最终,还是打算代呈,让刘皇帝与朝廷诸公拿主意。不管如何,辽东终究是要好好收拾一番的,辽东不稳,那在东北就难有一个良好的统治基础。

第307章 老马将军值得重任

    “辽东是必须要恢复巩固的,这毋庸置疑,需要群策群力,需要朝廷支持,但更重要的,还是辽东官府要有作为,这副重担,还需宋公辛苦挑起啊!”结束会面前,刘旸一脸郑重地,向宋雄说道,还以碗中羊奶代酒,敬之。

    宋雄也十分认真,对碗中热奶一饮而尽,应道:“朝廷不以臣老迈而重用,必率辽东僚属,协力同心,共建辽东,不负陛下与殿下嘱托!”

    对于宋雄的表态,刘旸大表赞赏,同时心中也有少许的异样,类似的场景,他脑中有不少画面,不过都是一些臣子面对刘皇帝时的情况,于他而言,这还是第一次。

    宋雄心满意足地告退离开了,刘旸又拿起他那份奏章仔细研究了一番,方才收入一个箱子之中。箱子不大,但十分显眼,里边放着的,都是一些重要公文以及他在辽东的一些总结疏议。

    没有歇片刻,马怀遇再度来报,马仁瑀奉命来见。于是,内侍再度收拾换盏,以便太子待客。

    在过去不久的北伐大时代浪潮中,汉军上下,涌现出了一大批弄潮儿,有百战骁勇,有沙场宿将,也有军中翘楚。

    比如驰骋塞北的山阳二田,稳如老狗的王彦超,后起之秀如侯延广、李继隆等,但要说表现最为突出,功劳苦劳最能服人的,还得属马仁瑀。

    辽东属于此番北伐的主要战场,而在这片主战场上,马仁瑀的表现,可谓贯穿始终。从先锋东进到鏖战锦州,从席卷辽东到辽河大战,再到北取通州,马仁瑀都其中不可或缺的一个角色。

    而马仁瑀,也在这一系列的战事之中,表现出其强干的作风与出色的指挥才能,积极进取,勇猛敢战,攻坚克难。

    在这个过程中,也从一个先锋大将,进步为一名统帅,赢得了太子与行营将帅的信任,也不负刘皇帝多年的培养与期望。虽然还没有对北伐进行叙功论赏,但马仁瑀距离功成名就,也不远了。

    而此番,在大军南撤后,辽东守备的负责人,几经考量,最终也选取了马仁瑀。即将离开辽东了,马仁瑀也是刘旸召见的最重要的一名文武。

    对马仁瑀而言,这也是多年苦修,方才修成正果。从少年时期起,就开始在军中打拼,虽然过程中不乏柴荣的提拔,刘皇帝的培养,也经历了足足二十二年的时间,才成为一方统帅。

    二十二载时光,当初的小马将军,该呼之为老马将军了,马仁瑀也人到中年,走向四旬了。当然,从大汉整体而言,三十七岁的马巡检使,仍旧是年富力强,属于国家的中间砥柱。

    书房内,看着作风干练、面带豪气的马仁瑀,刘旸嘴角扬起些许笑容,态度愈显温和了:“吗马将军请坐!”

    “谢殿下!”马仁瑀仍身披戎装,也不客气,端正落座,表情肃然,动作干净利落,静候太子发话。

    刘旸回身,自书案上取过两样东西,一份文牒,一份金印,走到马仁瑀面前。见状,马仁瑀立刻起身了,心中疑惑,但表现下意识地拘谨了起来。

    “将军先看看!”刘旸把那份文牒交给他,很是随和。

    马仁瑀接过,只稍加一浏览,表情就有动容,看着刘旸:“殿下,这......”

    “马将军,大军撤离之后,戍卒的管理,辽东的安危,可就托付于你了!”刘旸的轻笑道。

    “马仁瑀听令!”说着,刘旸形容一肃,朗声道。

    闻言,马仁瑀当即跪下,双手捧着那份文牒。刘旸则一板一眼地道:“制下,以马仁瑀为辽东巡检使,总领辽东诸军事!”

    话不多,但份量极重,这算是把辽东的戍防以及六万大军都交到马仁瑀手上了。不提别的,就当下而言,边将之中,能手握六万军队的将领,恐怕只有辽东这一地,只有马仁瑀这一将了。

    虽是形势使然,但可见其地位之高,权势之重。到如今,如巡抚使、安抚使、巡检使等临时差遣,一旦设立,往往意味着位高权重,而马仁瑀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见马仁瑀一脸的肃重,刘旸又捧起金印,交付与他手,对他道:“马将军,你这个巡检使,可是陛下亲自点的将。陛下说了,马仁瑀忠勇,为人清正,器量恢弘,效力国家二十二载,兢兢业业,从无怨言,如今也历练出来了,可以担负重任,为将帅之典范!”

    马仁瑀接过金印,方方正正的帅印,此时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再闻刘旸之言,铁打的汉子,此时竟不禁有些泪目,眼眶通红地应道:“末将,拜谢陛下!”

    “将军免礼,快快请起!”刘旸扶起马仁瑀。

    二人落座,待马仁瑀激动的情绪有所缓解,刘旸方才说道:“收复辽东,将军当居首功!”

    “殿下,末将实不敢当!若非殿下统帅,荣公指挥,三军将士用命,朝廷倾力支持,岂有如今?末将虽薄有功绩,实不足道!”马仁瑀谦虚道。

    听其言,刘旸道:“将军方正,果然!”

    看着他,刘旸开始进行嘱托:“辽东素为中国之地,华夏故土,虽多年沉沦于胡虏之手,但仍旧是大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收复辽东,则金瓯圆满无缺!

    这山川河流,城池土地,都是将士们雪染沙场,百战所得。收复之战很辛苦,但守备更是重中之重。

    如今东北,尚不安定,诸族异心,辽军残部也在苟延,因此,形势并不容乐观!我适才同宋使君商谈过,力求辽东快速恢复,重归汉统,这需要一个安定稳固的环境。

    而这,就是将军所需要做的!北却契丹,南拒高丽,这个任务,并不轻松啊!”

    听刘旸这一番话,马仁瑀那刚毅的面容很是坚定,也放大话,许誓言,只是拱手,郑重道:“末将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将军久经沙场,又镇守关山十余载,必然堪当其任,陛下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刘旸轻笑道。

    说起来,马仁瑀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刘皇帝了,在驻守燕山的十来年里,只有两次回京戍职的经历。这么长时间过去,刘皇帝竟然还挂念着他,仍这般信任提拔,他是十分感动的。

    “后日,我就要起行了,特命人准备了一场宴席,算是告别宴,行营将帅及留戍的将校都会受邀与宴,届时我也当宣布任命,也算为将军就任贺喜了!”刘旸笑眯眯地对马仁瑀道。

    对此,马仁瑀面露感激,躬身行礼:“谢殿下!”

第308章 班师还朝

    开宝八年冬11月17日,顶风冒寒,经过一段不怎么舒服的旅程,太子仪驾,终于回返抵至幽州。刘皇帝得知,特令内阁学士代表他,出城十里相迎。

    虽已是深冬,天寒地冻,但作为幽燕地区的中心,幽州已然逐渐恢复活力,官道之上,来来往往,行旅很多,道左的驿站内,更是人烟鼎盛。

    “恭迎殿下!”

    “张学士免礼!天气如此寒冷,有劳亲迎,辛苦了!”对于刘皇帝身边这名新贵近臣,刘旸态度很温和,亲自下车接见。

    “殿下不辞劳苦,躬亲视事于辽东,臣等敬服,今圆满而归,自当恭迎,况有陛下谕旨,臣登不敢怠慢!”张雍的态度,就更恭敬了。

    虽然是种莫名的感觉,但刘旸感受到了,经过这场北伐的历练,这些臣工,对自己的态度,又添了几分敬重,不再只是因为太子这个身份了。

    “张学士不必客气了!”刘旸笑了笑,目光落在张雍身边站着的那名华服少年身上,道:“十弟,你也来了?”

    少年正是十皇子刘昭,俊秀的脸蛋被吹得红扑扑的,闻问,露出点矜持的笑容,应道:“张学士代表爹来,我代表娘来迎接二哥!”

    闻之,刘旸的目光也不禁柔和起来,归心愈切,他可也听说皇后生病的事情。朝刘昭招招手,道:“外边天寒,上车来!”

    “是!”刘昭有过少许的迟疑,还是上前了。

    又瞧向张雍,刘旸语气严肃了些:“还烦劳张学士,立刻引我前去觐见陛下!”

    “遵命!”张雍当即应道,虽然他有些安排,不过见太子意切,也就顺势应下。

    宽阔舒适的车驾内,垫着软毯,生着暖炉,很是温暖,在这严寒的天气,也带给人一份舒适与安心。

    刘旸轻轻靠坐着,越发带有一种威势,虽然北伐过程中少有上阵经历凶险,但有这近一年的磨砺,刘旸原本那种内敛性格中,似乎也带上了少许锐利。

    可以说,如今的太子,方称得上一句,类父!

    而大概是为刘旸威势所慑,上车之后,刘昭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姿势端正,几乎贴着门帘,仿佛随时要逃下车一般,手指则轻轻地卷着袖角。

    “十弟,坐这儿,离这么远做甚!”见状,刘旸拍拍身边的坐垫。

    刘昭抬眼看了看一脸温和之态的刘旸,脸上露出明显的迟疑后,还是挪了挪屁股,靠近刘旸,然后低下头,也不说话。

    “娘的身体如何了?”刘旸问。

    “经太医诊治,疗养了这些时日,已然好多了!”刘昭小声应道。

    “我这一年在外,醉心军政,母亲有疾,也未能亲侍汤药,今后也恐耽于国事,难得闲暇,还需你侍奉母亲膝下,代为尽孝啊!”刘旸有些感慨。

    “嗯!我知道!”刘昭又抬眼看了看刘旸,点头应道。

    刘昭闷着脑袋,张嘴也憋不出几个字,对此,刘旸也不禁有些无语,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苦笑几许,刘旸道:“十弟,我们是嫡亲的兄弟,你也日渐成长,今后有什么事,径可找我!”

    “是!”刘昭恭敬地应了声。

    见其表现,刘旸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却如此生疏,两者之间仿佛隔着一重山一般。不得不说,由于早熟,过早地脱离学堂,参赞国政,刘旸与那些小年纪的弟弟们,都快有代沟了。

    刘旸并不是个心如铁石的人,虽然被刘皇帝调教得越发理智干练,但他本性是宽仁的,内心柔软的,也重视亲情,但是,这太子之位坐得越久,很多东西,也就离他越来越远了。

    ......

    幽州行宫内,刘皇帝是第一时间就接见了刘旸一行人,伴着大笑声,亲自将下拜的刘旸、赵匡胤、高怀德扶起:“你们若是再不回来,朕可要撂下你们,先行还京了!”

    刘皇帝开了个玩笑,这当然是个玩笑,北边的事务,该安排的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只需要下边的文武操持,而刘皇帝之所以还逗留在幽州,就是在等刘旸等人。

    “在辽阳耽搁了一些时日,劳陛下久候!”刘旸一板一眼地表示道。

    见着越发沉静的太子,刘皇帝有些满意,说道:“辽东事务,都安排好了?”

    刘旸拱手:“臣返回之前,与辽东文武,都有做交待,有宋、马二文武,应当可稳辽东局势!”

    拍拍刘旸的肩膀,以示鼓励,又看向赵、高二人,刘皇帝笑道:“此番北伐,就以辽东战场,战果最为辉煌,这都是二卿的功劳啊!”

    赵匡胤会说话,当即表示道:“若无太子殿下统筹调度,陛下与朝廷鼎力支持,三军将士全力以赴,岂有如今之果,臣等实不敢居功!”

    “赵卿又谦虚了!”刘皇帝言语间始终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确实不错,指着刘旸道:“统筹计划固然重要,但战场决胜,最终还是要看前线将帅调度。太子年轻,又从未有统兵经验,若非二卿,朕又岂能放心辽东军务,安居后方?”

    刘皇帝这话说得客套,他若真的完全放心,又岂会北巡,并且在幽州一代数月,还西狩山阳,就近督战。这么说话,也是几分真,几分假,给赵、高面子罢了。

    听其言,高怀德则拱手表示道:“太子虽然年轻,但器宇恢弘,谦怀容人,极具干练之风,将士服从,此番大军云集辽东,若无殿下从中协调,也难使上下同心同德,为国征战!”

    刘皇帝瞧向刘旸,和蔼的目光中都洋溢着笑意,道:“你看,左右元帅,对你的评价都很高嘛!”

    刘旸当即谦虚地拱手道:“都是二公抬爱,若非赵、高二公辅弼,以臣之才,实难以承担辽东军务之重!”

    “好了!客套话就不要说了!”刘皇帝摆摆手道:“总得来说,朕对辽东的情况,对你的表现,十分满意,至于功过,回朝之后,自有定论,你们不必自谦了!”

    “谢陛下!”三人再拜。

    “行路辛苦,朕备了些酒食,我们边吃边谈,算是为你们接风了,至于庆功宴,还京之后再说!”刘皇帝道。

    “是!”

    从接见开始,刘皇帝已经两次提及返京了,显然,刘皇帝如今,也是归心似箭,不愿在幽州久留了。他这个皇帝,喜欢出巡,并且每次出巡,基本时间都不短,但同样的,时间一长,也就开始“恋家”了。

    ......

    一顿酒,洗去了风寒,微带醉意,刘旸离席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去休息,而是前往皇后寝殿问安。

    大符显然早就等着了,命人准备了一些姜汤,此时的皇后,脸色确实好转了太多,但仍旧不免憔悴,明显苍老了许多。

    看到母亲这样的面态,刘旸心头触动,很是干脆地跪倒,扑在大符怀中,嘴里接连告罪,说自己不孝。

    这段时间,大符似乎也有些敏感,眼眶中也不禁涌上些泪滢,不过努力地止住了,说道:“堂堂的太子,都统帅几十万大军征战得胜了,怎么如此软弱,做小女儿态!”

    刘旸显然也是情绪没能绷住,直起身,擦了擦眼角,苦笑道:“是儿失态了!”

    望着大符的面容,刘旸关心道:“听闻您身体不豫,甚为挂念!”

    “无碍,老来体弱,不妨事,你不必担忧!”大符应道,扶着刘旸起来:“地上凉,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是!”刘旸起身。

    打量着刘旸,大符叹道:“你又瘦了!”

    此时的刘旸,看起来确实稍显狼狈,眼袋略深,面上也没有太过仔细的打理,胡茬都在嘴唇周遭蔓延开了。

    ......

    开宝八年11月19日,刘皇帝诏令,御驾正式自幽州起行回京,携北伐之功,载誉而返。

第309章 衡酿

    衡水县官驿,因为御驾停留,成为临时行在,闲杂人等全部清除,连驿吏驿卒及伺候的仆人,都被全部赶出,换成了行营内侍,大内侍卫们更是依照条例,严密地布置守备,拱卫御驾。

    大概反应出刘皇帝的心情,御驾回程显得有些赶,一路南下,沿途基本没有多作停留,一直到衡水县方才真正停下,以作停留。

    一间干净的客房内,内侍行首喦脱像个贵族老爷一般,姿态慵懒侧卧在铺着崭新丝被的榻上,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地卧着,但却有一种无形的气势笼罩着伺候着他的一名中年宦官。

    刘皇帝身边的这些近侍,伺候刘皇帝时是奴颜婢膝,谦恭安分,但旁人面前,自然是另外一副面孔,很会拿捏架子。而作为太监这个职业中混到顶峰地位的大太监,对于底下的内侍宦官们,那威势自然更足了,也更加强横。

    作为伺候人的奴仆,在被人伺候的时候,很是自然,也更加享受。

    “大官,您再试试这坛酒?”中年宦官毕恭毕敬地倒上一杯,双手小心地捧着小巧的酒杯,膝行两步,呈与喦脱。

    喦脱看都没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接过,浅浅一饮,抿了下,摇摇头,干脆地道:“不行!”

    宦官没有任何迟疑,接过酒杯,回到条案边放下,换了个干净的杯子,又启封另外一坛酒,倒上,重复动作,呈与喦脱。

    喦脱也同样的反应,品尝一口,体味了一下,还是淡漠道:“差点!”

    案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酒坛,观其成色,虽然打理干净了,但带着一种沉淀的感觉,已经开封了三坛。

    中年宦官的侍奉仍在持续,不不断地启封,不断地敬献喦脱,但总是被否决。空气中,已然弥漫着浓郁的酒香,显然,这些都是好酒,但就是不中喦脱之意。

    随着时间的流逝,宦官已不能像初时那般不疾不徐了,再献上一杯,手已经微颤,声音也带着明显的紧张。

    而简单品过,喦脱的语气中也已经带着一丝不耐烦:“这种酒也拿去献给官家?”

    感受到喦脱的怒意,宦官顿时畏惧地伏地,头都不敢抬了,话也不敢说,动作也不敢多做。虽然对于手下内侍的这种敬畏很是自得,但喦脱毫不展露心情,冷冷道:“酒尝完了?”

    “没,没.....”

    感受到喦脱的意志,宦官再度回案,重复启封斟酒的动作。他也很无奈,很惶恐,喦脱也不给一个明确的评价,就是不行,领导不说明,他当然不知具体差在哪里,只能怀着忐忑,麻木地继续敬献,只盼能有让喦脱满意的。

    否则,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在喦脱这大太监这里恐怕就要失宠了,今后在宫中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在喦脱这内侍行首身边做事,竞争压力同样很大的,能被亲自吩咐办差,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同时伴随着风险,哪怕只是找一些合适的酒。

    喦脱自然不会顾及手下人的想法,再度接过新酒,习惯性地浅尝一口,这一回,喦脱终于眼睛一亮,啧了啧嘴,并且将杯中酒饮尽,说道:“可以!就选此酒了!”

    “是!”闻言,宦官终于松了口气,赶忙应道,回首看了看,这可是倒数第二坛了。

    喦脱此时也坐了起来,强势地指示道:“将此酒,先准备二十坛,要完全一样的,年份,乃至窖藏地点,都要一样的,不能有任何区别!”

    “是!”宦官点头不止。

    “要尽快!我等得,官家可等不得!”喦脱拿捏着姿态。

    “小的立刻去办!”

    喦脱二人在此,如此郑重细心,不为其他,只是为了给刘皇帝选酒。刘皇帝途径衡水暂驻,偶来兴致,要尝尝衡水的酒,毕竟,衡酿极有历史底蕴,也有些名声,既然路过宝地,品尝一番,了解一下地方特色,也是体察民风民俗的一种方式。

    虽然这只是皇帝的偶然兴趣,但对于喦脱来说,却是一等一的大事了,他们这些人,在皇帝面前是没有什么尊严可言的,一心一意取悦刘皇帝,皇帝吩咐的事情,更要高效完美的达成。

    这敬献的衡酿,首先要过喦脱的口,由他品尝筛选,选出最好的,再献给刘皇帝。喦脱这个奴仆也是做得很到位的,他在刘皇帝身边,为了表示忠心,往往是主动接过试吃这份差事的,吃过山珍海味,也尝过粗茶淡饭,嘴很刁,也具备极高的品味技能。

    酒,自然也不例外。

    ......

    刘皇帝所在宿处,看起来自然要更舒适些,当然,这只是区区一县的宾驿,终究是简陋的。与刘皇帝同居的,乃是高贵妃,哪怕是旅途之中,也要注意一个雨露均沾。

    当然,到刘皇帝这个年纪,如今的身体,**上的**已经消退很多,高贵妃年逾四旬,虽然仍有动人的丰熟气质,但对刘皇帝的诱惑确实不可避免地下滑了。

    二者之间,也更加注重感情上的交流,高贵妃呢,也如常地,贴心伺候着刘皇帝,给他洗脚按摩。

    “此酒不错,应该是当地名酒,上等衡酿!”刘皇帝品尝了一口,低头打量着杯中酒,这或许就是衡水老白干的前身吧。

    瞥了眼喦脱:“找到这等佳酿,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闻问,喦脱当即表示道:“官家,衡水盛产酒酿,不乏老窖,虽有些周折,不算麻烦,只要官家满意即可!”

    刘皇帝笑了笑:“朕只是要尝尝味道,没有大费周章,劳众扰民吧!”

    “不敢,只是差手下人,照价采买!”喦脱应道。

    点了下头,刘皇帝吩咐给贵妃也倒一杯,道:“你也尝尝这衡酿!”

    高贵妃也笑道:“听闻衡酿有‘开坛十里香’的美名,看来今日我也有口福了!”

    高贵妃平素也不喜酒,但是为了迎合刘皇帝,也表现出欣喜的样子。

    “应该不只准备一坛吧,吩咐下去,随驾文武大臣,各赐一坛,让他们也尝尝!”刘皇帝看着喦脱:“尤其是荣国公,他好酒,必然见猎心喜,多赐一坛!”

    “是!小的这就安排!”喦脱应道。

    至于刘皇帝,还真就如他所言,只是简单地尝尝,浅尝辄止,没再作理会。而为了他这一口品尝,喦脱及其手下人,也算费劲了心思,做足了努力,所求者,也只是为了得到刘皇帝一句认可罢了。

    领导一句话,下面跑断腿,而刘皇帝只是表露出一个偶然的兴致,身边的内侍近臣们,就可能搞得下面鸡飞狗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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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介绍:
穿越后汉隐帝刘承祐,辅弼创立江山。其后以尚幼之年,嗣新造之业,保延洪之运,守不拔之基。PS:若不是父兄死得早,这也许会是个再世李二。汉世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世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世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