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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芈黍离     汉世祖txt下载     汉世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6章 放赈辽东

    秋季的辽阳,气温已经很低了,尤其一场秋雨过后,更添几分寒意,空气中也隐约弥漫枯枝落叶腐烂的味道,暮霭之间,这一副凄寒压抑的景象,就是战争带给辽阳最真实的写照。

    辽阳地区,气候多雨,尤其多暴雨、大雨,所幸,降水最多的季节已然过去了。否则,对于远征至此的大汉将士,尤其是来自中原、西北地区的一些将士而言,那将更加难熬。

    自东进辽东以来,除了战斗伤亡之外,汉军之中,也产生了大量的疾病,水土不服,是历次作战,军队都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将士不只是在同敌军作战,也是在同自然环境气候对抗。

    得益于大汉在后勤保障上的完善周至,对于疾病的控制,还算到位,军医、军药准备充足,甚至从太医院都抽调了一部分医师、医生以作支持。

    辽东也算是开发相对成熟的文明区域,非蛮荒之地,自然条件上还没有恶劣到难以克服的地步。

    但是,现实存在的问题终究存在,需要解决。也正是有这方方面面的困难与风险,当初行营上下才会那般轻易便达成共识,联名上表,请求整兵休整。

    很多事情,远在后方的刘皇帝君臣仅通过奏章,通过想象,是无法有最为直观且深刻的认识的。

    还好,刘皇帝给面子,同意了行营所请,给辽东大军将士们以休整的机会,也给饱受战争摧残的辽东百姓一个喘息的机会。

    否则,不管不顾,急躁进兵,继续追剿辽军,深入东北,即便能够成功讨灭残敌,收获胜利,那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小,将士们只怕也会苦不堪言。宜将剩勇追穷寇,也是需要看具体情况的。

    太子刘旸此前给刘皇帝上奏的抚治辽东策略,得到答允之后,也逐步展开,当然,由于时间已短,效果还不明显,真正进入落实阶段的,也只是对于辽东百姓的赈济。至于其他,时间还很短,许多事务都难以安排到位,也没有落实的条件。

    距离辽阳收复,也才二十日不到,汉军对于整个辽东,实则也只是实现了军事上的占领,并且仅限于一些城镇,而政治上的招徕安抚,还有待后续。

    整个辽东,除了那些被汉军控制的城镇之外,其余基层组织完全处于一种无政府状态,汉辽战争,完全摧毁了原本辽国的基层统治。

    旧的统治秩序崩溃,新的统治秩序尚未重建,辽东就是处于这种混乱的阶段。这样的情况,对于辽东各地残余的胡汉百姓而言,就如已在地狱,又被踩下了几层。

    直接的战争摧残,虽然告一段落,带来的刻骨铭心的祸患,仍在持续。饥荒遍野,疫病流行、盗匪肆虐,生存的危机到了最为严重的阶段,而所有人,都只能苦苦支撑,苟且地熬着、活着,看不到什么希望。

    倘若没有什么强力有效的措施,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大汉最终得到的,也只是一片废墟残垣。刘旸与赵匡胤看到了这些,也深切地知道,必须有所动作,必须纠正。

    因此,这段时间,刘旸这个大军统帅,放下了军务,自己则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了治抚辽东的事务上。

    善后事宜,这么多年了,刘旸也算是有经验了,此番也只是实际操作。虽然一团乱麻,但还不至于焦头烂额,情况已经烂到了这个程度,也没有更多需要顾忌的了,千头万绪中,也总有个头,刘旸则清晰地抓住了其中关键,救民。

    对于嗷嗷待哺的辽东民众而言,再没有比一口吃的,更具诱惑的了。活下去,这只是最基本的需求,只要满足了,却能收奇效。

    而刘旸,有实施的能力,汉军有粮,乱世之中,这就是最大的本钱。事实上,从攻克辽阳开始,刘旸就已经在着手了,他以北伐大元帅的名义,遣人广告辽东的各族百姓,表明朝廷的招抚态度与救济政策,并于辽阳、沈州两地,大建粥场,以赈济饥民。

    与此同时,赵匡胤则一边调整军队布防,一边遣军,四下乡野,剿灭那些活跃于民间的盗匪之流,至少将这些直接破坏治安的不稳定因素给掐灭。

    对辽东的民众而言,辽国因为此前穷兵黩武,大肆征召兵役、搜刮民财畜力,已然失望透顶。但对汉军,同样不会有任何好感,汉军虽然打着收复旧河山这样的堂皇名义,但终究属于侵略者,是带给他们这些灾祸的罪魁祸首。

    因此,想通过放赈的手段,就简单轻松地收获人心,也是不可能的。当然,刘旸也没有那么简单,他要的,也只是尽力恢复秩序,多挽救一些辽东生民,也为辽东多保留一分元气。大汉要重建对辽东的统治,说到底,统治的还是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各族百姓。着眼的,也是将来。

    由于缺乏信任,汉军放赈救民起初,并没有太多效果,那种命令一下,饥民蜂拥而来的情况没有发生。即便在各城周边,也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

    后来,刘旸干脆来硬的,让赵匡胤派骑兵下乡野,驱逐逼赶辽东饥民,前往辽阳及沈州就食。半个多月下来,汉军放粮救济的情况属实了,消息也扩散开了,这有了效果。

    对于处在饥亡边缘的辽东百姓而言,看到了希望,也就有了追逐了动力,对生的渴求,毕竟是人的本能。哪怕汉军是虎狼,哪怕是辽沈城池是龙潭虎穴,也携老扶幼,汇聚乞食。

    放赈的粮食,基本都是从军粮中分出来的,并且赈济的量也是严格控制,想要吃饱,那是不可能的。不论如何,养在辽东的几十万军队,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

    而赈灾救民,也不是一时的事情,这是个长期的工作,需要持续半年乃至一年,至少要到辽东复垦复耕并有产出为止。经过战争的摧残过后,辽东还剩多少人口,并不确定,但哪怕只剩下二十万口,养个一年半载,对朝廷的转运供给而言,也是一份不小的压力。

    因此,也由不得刘旸这边不精打细算。到八月二十七日,汇集到辽阳以及沈州的流民难民,已达四万余众,凭空多出来这么多张嘴要养,而且还不是终点,在山野之中,仍有大量需要救济的人。

    耶律斜轸此前为备战,对辽东压榨得太狠了,简直是刮地三尺,竭泽而渔,造成的后果,自然由大汉这边来承担了,也必须得承担。或许,这也是耶律斜轸的御敌策略之一吧,即便丢了辽东,也是座废墟,能够汉军造成任何一点麻烦,一点阻碍,或许都是对辽军防守的增强。

    于是,八月末的辽阳,内外对比明显,城内秩序井然,城外哀声一片。沿东梁河两岸,搭建起了大量简易的草寮木屋,这些都是乞食百姓的栖息之所,乱糟糟的,人虽多,却没有多少生气。

    饥民从放赈的军卒职吏手中,接过一碗热腾腾的粥,双手捧着,狼狈的面容间流露出喜悦与感动的神采,基本不可能。

    放眼望去,只有压抑与沉默,当然,每当放粥之时,还是会掀起一些波澜......

第267章 仁厚太子

    新雨过后,辽阳的城池、道路、屋舍、草木都被刷新了一遍,虽则万里无云,但天地间却氨氮无比,冰冰凉凉的霭气扑在脸上,让刘旸不禁打了个哆嗦。

    见状,侍卫在旁的马怀遇赶忙将手中的一件裘袍给刘旸披上。刘旸也没有拒绝,自己系上束带,这是出征前皇后赠予的,果真用上了,披在身上,感受的也是母亲带给的温暖。

    水土不服的人中,就包括刘旸这个太子,先前染了些风凉,可把周边人吓了个够呛,所幸只是偶然风寒,用医施药,照料得当,方才逐渐恢复。

    轻抚着辽阳破旧的城墙,丝丝凉意,透过手指几乎直浸入心底,让刘旸的心情也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城外,已经收容了多少流民了?”刘旸望着城外沿着东梁河铺开的难民营地,突然问道。

    一直跟在刘旸身边处事锻炼的慕容德丰禀道:“回殿下,已经有近三万人了!”

    “他们,又何止缺一口吃食啊!”刘旸幽幽一叹,手下意识地抓了抓袍边,柔软的质地带给良好的手感。

    “辽军征兵缴粮,再加土地大量抛荒误耕,以及乱兵流匪的劫掠,整个辽东百姓,最缺的就是口粮,一口活命续命的吃食!”作为太子亲随近臣,慕容德丰大概能够体会到刘旸的一些心思,拱手说道,语气中带着宽慰。

    “一场秋雨一场寒!”刘旸说道:“将入九月,入冬也不远了,食既不饱,衣不足暖,待天气再寒些,这些人,又能支撑几时呢?饮凉水,居破寮,甚至席天卧地!”刘旸目光中,闪烁着少许同情的光芒。

    闻言,慕容德丰说道:“殿下,这些流民,大多是些老弱妇孺,青壮甚少,能够跋涉至辽阳乞食,已是难得。军中已然派粮,甚至分士卒帮他们搭建寮舍,这取水御寒,还需靠他们自己......”

    “可否让军中,再分拨些布匹、衣物、柴炭?”刘旸说道。

    慕容德丰迟疑了下,苦笑着答道:“殿下,几十万大军供给,每日消耗都是海量,每一份粮料、被服、柴炭,都需节省着用。为救济这些流民,已然侵占了不少军需,再多,只怕军中会有所不满。且流民并不至于此,仍有大量难民,自各方陆续赶来......”

    “韩尚书不是在紧急筹措吗?这么长时间了,救济粮食,也该运到了吧!”刘旸说道。

    看了慕容德丰一眼,刘旸语气严肃地道:“军用虽日耗巨大,但以此前囤积,连这点耗用都支撑不住?以军粮救济难民,也是经过朝廷同意的!”

    “招徕流民,放粮救饥,安抚人心,如今人是聚集过来了,若是仅止于此,救饥不救寒,岂不是半途而废?”刘旸认真道。

    看着刘旸逐渐平静的面庞,慕容德丰叹道:“还是殿下仁厚啊!不过,臣还是认为,救民的同时,还需让其自救啊!”

    “就他们如今的境地,即便自救,只怕也力难从心吧!”刘旸反问。

    说着,刘旸直接命令了:“你去找粮料使,再协调一部分军粮,每餐多添些米面,至少给个半饱吧!至于御寒取暖,分一部分柴炭,集中取暖!另外,行文韩尚书,让他筹措赈济粮时,再多备一些布匹衣物以及石炭!”

    “是!”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终究还是得靠他们自救!”沉吟了下,刘旸继续道:“难民营,有些混乱了,再从军中抽调一些宣慰使与下级军吏,将这些流民组织起来,以五百人为一队,去伐木、采集,搭建完固茅舍,这庇护之所,总不当如此简陋。以后汇集来的饥民,都要照此编制安排!”

    “遵命!”慕容德丰当即应道:“殿下此举甚可!”

    “对了,粮种、农具,也当让韩尚书筹集一批!”刘旸又道。

    闻言,慕容德丰道:“殿下这是已经考虑到,将来复垦复耕了!”

    刘旸:“总有那么一天的,先做好准备吧!”

    “殿下,大量流民人口集中在辽阳、沈州,虽然便于赈济,但终究不是长久之策,也牵扯了军队太多精力!”慕容德丰提醒道。

    “非常之时,应急举措罢了!”刘旸对此,倒是心中有底,说道:“眼下,辽东各州各城,缺少大汉的官吏,等援辽的第一批官吏到了之后,便可安排下去,铺开统治,届时,就可将民政事务,移交出去了!”

    “那批官吏的调派,进展如何了?可曾有消息?”刘旸问。

    慕容德丰:“根据中秋前李相所发制文,燕山道已然选派了九名州县官吏,算时间路途,也该到辽阳了!后续人员,应扔在协调之中!”

    点了点头,刘旸抬手指示道:“等人到了,立刻禀报,我要亲自接见他们,派官任职!”

    “各州臣服朝廷的辽国旧吏代表,已至辽阳,何时安排接见?”慕容德丰请示道。

    “稍后回衙,就带人来吧!”刘旸叹道:“辽东初下,今后,想要真正收治辽东,还是需要留用这些旧吏啊!”

    “不过,这些人,未必是真心臣服朝廷,不足轻信!”慕容德丰道。

    刘旸摇了摇头:“固然不足全信,但既然投诚了,能够为朝廷所用,不妨碍大度些,当用则用,以观其表现。这也是收治辽东的重要一环,也十分必要,王师远来,都有水土不服,何况对这片丢失已经的土地重建汉家统治,仅靠从国内调派的官吏,是很难做到的!

    行在传达的制令,尽快恢复辽东的秩序,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至少入冬之前,需要有些成效......”

    听刘旸这番从容客观的见解,慕容德丰年轻的面庞上,流露出一抹敬佩的神情,拱手道:“殿下襟怀,臣敬服!”

    摆摆手,刘旸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这些啊,都是得自陛下教诲,倘若是陛下在此,也会做相同的决定!”

    “南面的辰耀宁苏等州,情况如何了?”刘旸又问。

    “南面诸州,攻克甚早,经过整治,情况还算稳定,据耀州报,也有一部分的流民涌入,当地将吏,也有收容安置!”

    “嗯!”这下,刘旸只是轻轻地应了声,看表情,还算满意。

    站在城垣上,望着城外的风景,两座巨大军营,夹东梁河而建,既牢牢守备着辽阳城,也监视着城外的流民。

    比起难民营的杂乱狼藉,军营当然要整洁有序得多,比起难民们仍旧避免不了忍饥冒寒,将士们衣食饱暖,还有娱乐活动。即便是从军的丁夫民壮,待遇都堪称优厚。

    不提城内城外,就是两片营地,都仿佛是两个世界。

    “日新,你说这些难民,如今对大汉是什么态度?是仇恨,是畏惧,还是感谢?”刘旸语气沉重地问。

    这个话题,似乎也确实显得沉重了,迟疑少许,慕容德丰方才道:“战争固然造成了他们的苦难,但是,这活命之恩,是实实在在的。否则,城外这些人,很难活过此冬!”

    “一手屠刀杀戮,一手慈悲救济,或许,这就是征服吧!”刘旸忽然感慨道。

    见刘旸心情沉重,慕容德丰主动改变话题,建议道:“殿下,北伐已然半载有余,陛下已至燕山,您是否抽出时间,前去谒见,亲自汇报军政?”

    “嗯......”沉吟了下,刘旸吩咐道:“辽东军政事务繁重,拟文发幽州,先行请示一番!”

    “是!”

第268章 机遇

    作为辽国的东京,政治地位上仅次于上京,又有深厚的历史底蕴,辽阳城总体而言,还是不错,城市的规模不小,至少在东北地区,属于首屈一指的大城。

    城中有一座行宫,过去乃是辽国皇帝日常巡幸时栖息之所,耶律璟还在位时,就频繁巡幸辽阳,在当地官府的修缮下,也日趋完善。

    当然,比之大汉的壮丽宫室是远远不如,甚至于比不上一些刘皇帝从没驾幸过历史遗留的离宫别馆。不过,再是简陋寒酸,那也是皇权威严的体现。

    就像当年去金陵劳军一般,此番即便李昉在身边提点,刘旸仍旧将他的大元帅府设在原辽东京留守府内办公,没有搬到那打扫干净的行宫去,无丝毫逾越。

    帅府内,自卯时起,简单用过膳食,刘旸就继续着他连轴转的工作状态,今日是忙着接见第一批援辽的官吏。在此之前,他已经等了差不多二十日,这已是燕山道那边十分高效地遴选人员了,并速遣辽东了。

    对于初来的九名州县官吏,刘旸很是期待,也尤为重视,也只有这些人到位了,对辽东民政的安抚工作,才将真正进入正轨。

    因此,刘旸对于来自燕山道的这些官吏,都是亲自单独接见,一一考察聊天,再根据其过往履历、政绩,进行妥善安排。

    不得不说,在做法作风上,刘旸一直在向刘皇帝看齐,对很多事情的处置安排,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刘皇帝影子,毕竟是刘皇帝耳提面命一手培养出来的太子。

    堂内,一名中年官员,感激涕零地拿着太子批给的任命文书,告退而去。刘旸呢,则提笔在一份辽东军政官吏图上把贵德州标记出来,写上一个名字。

    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轻舒了一口气,问侍立着的慕容德丰:“还差一个人了吧!”

    “正是!”慕容德丰禀道:“石城县尉王吉,年二十七,到任一年!”

    闻言,刘旸神情一动:“这个年纪,就成为一县县尉,算是年轻了吧!”

    慕容德丰颔首:“换作十年前,都属寻常,到如今,却是不一般了,大汉也不缺官员,能在三十岁以前,做到县级命官,确实难得!”

    “这个王吉,是怎么回事?是有过人才干,特殊功劳,还是背景深厚?”脸上露出了点好奇之色,刘旸问道。

    慕容德丰如今这个秘书官做得很到位,情况都充分了解过,回答道:“此人出身幽燕本地豪强,往上两代,发于三代乱世,以军功博名田。

    其父王璘早年为辽国将吏,乾祐北伐期间,马蓟国公(马全义)领军东进,就是此人据石城起义,配合王师,消灭辽国大将高模翰。后为蓟国公下属,陛下闻其义举,大加褒奖,以州事委之。如今,已升迁至燕山转运副使。

    王吉初从军,在石门军服役,后转地方为吏,一年前,补为石城县尉,此番选吏充实辽东,主动请调,获准......”

    听慕容德丰这么一番介绍,刘旸心中也就有数了,轻叹道:“难怪,此人才具如何?”

    慕容德丰拱手道:“陛下有训示,此番援辽官吏,需选干吏,平庸之才怕难如楚使君之言。不过,具体如何,正需殿下慧眼考察!”

    闻之,刘旸露出一点浅笑,说道:“方才接见的官员,大多是资历已满将满,未及升迁者。他这个石城县尉,上任仅一年,竟然也在调派之列。辽东新下,战事未止,东来就职,难料祸福!能够主动求进,或许是个干事之吏!”

    慕容德丰点头应道:“这些发迹于低微的豪强家族,确不乏胆略与闯劲。当年王璘能够见机起义,登达天听,可见其胆识眼光,此番王吉之事,恐怕也有其父的推动。辽东凋敝,军政未定,虽有风险,却是用武之地,只要有所建树,乃对今后的仕途,自然大有裨益......”

    微微颔首,刘旸偏头看着慕容德丰,目光在其身上打转,轻笑道:“日新,你对这些事情,倒是颇有认识啊!”谷

    闻问,慕容德丰拱手应道:“臣在东宫时,同进京的一些地方官吏有些交流,因而学到了一些东西!”

    “殿下,该进午膳了!”二者谈话间,马怀遇端着一份膳食进堂。

    闻着饭菜的香气,刘旸也是食指大动,看着马怀遇那稚嫩却严肃的面庞,刘旸温和地道:“怀遇,让你这个朝廷的郡公给我端茶递水送饭,可是委屈你了!”

    “殿下不要取笑我了!”马怀遇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一点朴实的笑容。

    作为马全义的儿子,被养在宫中,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明事理,也越发知道皇帝对他家的恩典。刘皇帝待其如子,马怀遇被安排跟在刘旸身边,心中则一直视其为兄。

    “一起用膳吧!”刘旸招呼着慕容德丰,又对马怀遇吩咐道:“再上些酒菜,添副碗筷,召那王吉来,他是候见最久的,等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一顿酒菜!”

    “殿下如此礼贤下士,这王吉怕是要感恩戴德了!”慕容德丰恭维道。

    刘旸笑笑,不以为意。

    很快,那石城县尉王吉来了。就如刘旸于慕容德丰所猜测的那般,他此番赴辽,乃是其父王璘的运作,事起匆促,根本没有反应的准备。

    当调令下达时,更是一头懵,只收到其父的一封家书,都来不及到幽州去听取提点教诲,便匆匆拍马出关。

    怀揣心思,连日赶路,这一路,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等赶到辽阳之后,心态也调整得差不多了,开始用心去体会父亲的用意。

    而到辽阳,只来得及歇一夜,和那些同样在迁调的官员都没有来得及有什么交际。一切,都显得那么匆忙。

    不过,他却是发现了,这一批调遣辽东的官员中,虽然他的职位最低,就属他年纪最轻。而不管此前的履历如何,在辽东,大伙都属同一批人,在同一道起跑线上......

    更足喜者,太子殿下竟然要亲自一一接见考核安排官职,这固然是种压力,但是,如果没有辽东之行,他们这些地方职吏,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受训太子殿下的可能。

    什么是机遇,这就是机遇。

    当然,更令王吉感到惊喜的,是九名官员,只有他有幸,被太子邀请着一起用膳。这是何等的荣幸,并且,还同他们王家的恩主,蓟国公马全义之子,重新连上线了......

    对王吉而言,辽阳之行,似乎开了一个不能更好的头了。一番交谈考察,等王吉告退离开,走出大元帅府之后,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同时,努力地回想,自己在太子殿下面前表现如何,应对是否有疏漏,但是越想,越觉得混沌,越觉心虚。

    席位上,一直局促着,没敢大胆直视太子,甚至没能记清太子的面貌,更别提察言观色了。

    在衙门前逗留了一会儿,平复下忐忑激动的心情,王吉拿出了一封制书,这是太子对他的任命状,上边北伐大元帅的印章还很鲜艳,山河县长。山河县属辽遂州,在辽东西北部,也是目前汉军实际控制最为深远的地方,那是进入科尔沁草原的一条重要道口。

    恭敬地收起制书,小心地揣入怀中,王吉恢复了他青年俊杰的神采,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豪气,暗下决心,必要在辽东干出一番事业来。

第269章 军事会议

    “有这些官吏充实,也算勉强解了安治辽东的燃眉之急!”站在辽东舆图前,刘旸沉吟片刻,平静地说道:“时下的安排,都是在辽制之下,进行处置的!”

    “契丹朝廷对于辽东的州县设置,有些不够合理,州邑过于密集,一城一县即为一州!”刘旸指着地图上,那些零落分布的辽置州县:“眼下所复辽东十三大小城,即十三州,城小民寡,这完全不适合大汉地方官制!”

    “殿下所言甚是!随驾僚属们,已就此事进行商讨,一致认为,对收复土地、城镇、人口,必须依照汉制进行调整,并且必须对辽东的州县需要进行裁撤合并,以减少官吏,以免冗肿!”慕容德丰说道。

    “嗯!”对此,刘旸露出了点满意的神情,指示道:“那就让他们,就此议出一个裁并条陈来,届时我上报朝廷!”

    “另外,各州县名称,也当相应地重新命定!”刘旸又道。

    辽国设的这些州名,着实有些扎眼,并且,像名为苏、复、宁、辰、耀、银者,是与大汉已有辖州重名的,也是必须得更改的。

    事实上,只要稍加了解,就能发现,辽国似乎把大汉从南到北的一些州名,都给“挪”到了辽东,仿佛有汇华夏精华于辽的意思,这种政治上的野望,可见一斑。

    不过,随着大汉王军复归,辽东也将恢复它本来的面貌,更化改制,从名字上就开始了......

    “辽阳位置有些偏南了,是否该更改辽东治所?我觉得,沈州似乎要更合适些!”刘旸突然又提起一事,语气中带有少许的迟疑。

    也因为,如今东路大军,行营是设置在沈州了,以便就近都率各军,以针对东北面的辽军残部。而刘旸则留在辽阳,总督军政,这也是地理上的缘故,哪怕沈州只在辽阳北面百来里。

    “如论位置,沈州确实要更居中些,但辽阳毕竟底蕴要更加深厚,城池经营,也要更完善些!”慕容德丰道。

    “此议日后再说吧!你记一下,待战事结束,班师之后,可拿到朝廷中再作讨论!”刘旸想了想,也觉得考虑此事还是有些远了,直接吩咐道。

    “八月就要过去了,也不知这旷日持久的战争,何时能够平息下来......”刘旸感慨了一句。

    很快,就调整过心态,命人取过外袍披上,往外走,嘴里吩咐道:“备车,出去看看!”

    “殿下想巡视何处?”马怀遇请示道。

    “先去城外难民营,看看有无整改,是否还那般混乱无序!再......”

    刘旸话没说完,马怀遇就劝阻道:“殿下既然知道难民营乱,更不当亲往,若要了解,自有僚属将吏代为巡察!”

    “你也学会谏阻了?”看着马怀遇一本正经的模样,刘旸笑了。

    马怀遇也一改朴实,挎着佩刀,认真应道:“这是小臣职责!”

    “殿下,难民营龙蛇混杂,胡汉杂聚,虽多老弱,也不乏强人,若有契丹贼匪,混入其中,殿下亲往,那实在不妥。怀遇所言不假,还请殿下三思,不要轻赴险地!”

    刘旸的耳根子相对较软,更不似刘皇帝那般固执,见这二人一唱一和,也有些无奈,想了想,摆摆手,道:“罢了,就从了你们。先去仓场看看粮料军械,再去军营,探望那些还未伤愈的将士......”

    “是!”

    经过调整,辽阳这边,驻扎有多达九万人的汉军,以高怀德所率东线军队为主,也是攻破辽阳的主力部队。当然,另外还有两万多来自山东半岛的民役。

    ......

    九月朔,进入暮秋的第一日,整个辽阳城都紧张起来,虽然从陷落开始,就没有放松过戒严。不过这一日,城池的气氛明显严肃了几分,关楼及衙署的守卫,街道巡逻的官兵,精气神明显提高了一个档次。

    大元帅府堂上,济济一堂,除了正在东北面负责军事守备的马仁瑀外,自太子刘旸以下,包括赵匡胤、高怀德在内的各级将帅都赶来辽阳,这是自攻陷辽阳后,进行的第一次全体将帅会议。

    在座的,除了东路军的高级将领之外,还有曹彬在座陪听,位次仅在刘旸之下,虽然论地位赵、高二人要在他之上,但曹彬毕竟是天子派来犒军的使节。

    寒暄的话,已经讲过了,正式会议上,便直入主题。刘旸这边需要将朝廷对辽东的安治政策做好传达,沟通需要军队继续配合的地方,眼下辽东军政一体,军在政前。

    赵匡胤呢,也需要将各州守备布置、治安状况、军事组织调整以及辽军残部、东北局势做个汇报。

    “......这一个月来,耶律斜轸聚残兵败众于通州,意图籍通远城固守,具体军力,仍未确定,但是根据密探观察奏报,敌已拥军力不下五万人!”赵匡胤说道。

    “辽河一战,不是使辽东辽军重创,元气丧尽吗?这短短一个月,何来如此多兵马?”刘旸眉头微蹙,有些不解。

    “殿下不必担忧!”赵匡胤从容地解释道:“军力虽然聚起来了,但已丧之元气,却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据查,通远的辽军,一部分来自北撤的败军及逃亡胡人,一部分来自西面上京道的援军,一部分则是从东北黄龙府溃散的人马丁壮。人虽不少,但有战斗能力的军队,不足一半,并且短缺兵器、粮草、战马,同时,士气低落,再面对我军,战力也必然难支!”

    听赵匡胤这番话,刘旸顿时有种心安的感觉,嘴角挂着点矜持的笑意,颔首道:“如此说来,东北面局势,仍旧在我们料想中?”

    “或许,比臣登此前预想的还要乐观!”赵匡胤也面带笑意,胡须都抖起来了,说道:“自室韦、完颜女真起兵后,辽军已连失城部,渤海故地州部也已失控,沸反盈天,一片混乱。

    后方已乱,耶律斜轸想要据通州防御固守的意图,已是彻底落空。东北诸州部,非但不是其防御大汉的依仗,反而成为其后患。武德司、军情司在挑动东北部族之事上,居大功,不知乱了辽军防御,也为日后我军进兵东北,讨灭不臣,打下基础。

    趁着我军休整的这段时间内,耶律斜轸聚集起的兵马,也遣派了几支军队,前往平叛,意图平息动乱,稳固后方。

    不过,就目前已悉情况来看,结果不妙。一则辽军实力不足,又有我军在咸通地区西南的威胁;二则叛众多而散,难以尽剿。

    以完颜部为首的女真人,已然组成联军,进兵黄龙府;突吕不室韦部,则举兵东进,略渤海旧地,如今正与铁骊人交战;其余渤海州、部,或举部同反,或婴城自守,甚至已经开始相互攻伐、吞并......”

    “东北诸州部,既然乱成这样,荣公可有跟进应对之法!”刘旸的眉头已然彻底舒展开来,沉吟少许,问道。

    “此来辽阳,正欲禀报殿下,臣已着马仁瑀整备兵马,军需辎重也在调运中,只待令下,便向咸平进军!”赵匡胤拱手请示道。

    “荣公认为,可以动兵了?”刘旸问。

    赵匡胤:“自休战以来,各军将士已然得到充足的休整,尤其是马仁瑀部,更是充实精锐战力。已占地方,虽未彻底肃清,却也难对我军进兵,造成牵制,维稳地方的军队,也做好了布置。

    更重要的,需要继续向耶律斜轸施压,继续打击,迫其入绝境......”

第270章 立场

    一场军事会议,开了足足一个半时辰,主要是刘旸与赵匡胤之间的问对,其余将领,除涉及相应军务者外,基本属于旁听。

    随着刘旸起身,含笑宣布散会,堂间原本严肃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尤其当提到已经准备好的酒宴后,更引得一干将领们欢喜。毕竟,茶喝了不少,没滋没味的,总归没有酒肉更得人心。

    与会的高级将帅们,都是大汉的贵族阶层了,这些年也都开始向上流社会进化蜕变,但终究是武将,很是有些人都是发迹于微贱,骨子带有武夫的粗豪。

    刘旸呢,则没有直接去参与宴会,而是命慕容德丰引赵匡胤、高怀德、曹彬以及郭廷渭四人前往书房,这显然是另有要事相商。

    室内很安静,几人落座,似乎也都知道太子要谈什么。没有多废话,刘旸直接看着他们,沉声道:“行在所传备战高丽诏令,诸公想必已然知晓,方才会议未曾提及,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从刘旸那稍显凝重的表情来看,对此,他是持保守态度的。闻言,将帅重臣四人,无不露出了类似的表情,都有所迟疑,只是不知道是针对高丽展露出的野心,还是对皇帝毫不妥协的态度。

    面对着太子沉凝的目光,也并没有沉默太久,郭廷渭首先开口了:“小小高丽,狼子野心,竟敢觊觎我天朝国土,欲行趁火打劫之事,必需予以教训!臣建议,先下手为强,趁其瞻前顾后、迟疑不决之际,先行遣军南下,破其军,略其地,打消其妄想!”

    郭廷渭的态度可谓鲜明了,他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毕竟,自从苏州港海战之后,他所率东海水师,作用便直线下降了,这几个月来,几乎彻底沦为辽东大军后勤补给的护卫。

    那么多水军舰船,要么停留在军港,要么就只能作为护卫,更过分的是,此前韩徽前来沟通,希望能够分出些战船给他们当运输船用,这如何能忍。

    接下来,不论辽东战局朝哪个方向发展,东海水师的作用都微乎其微了,战船是不能开到陆地上作战的。

    而如果能够对高丽开战,那水师的地位,就一下子凸显出来了。毕竟,想要打高丽的话,陆上进军,受阻明显,而通过海路,则可直接略高丽西部沿海地区,那可是他们的精华地带。

    因此,郭廷渭的脑筋里,已经直接跳过了提防备战,而是直接考虑起主动进攻的问题,可谓激进了。

    当然,这等大事,也不是郭廷渭说了就算的,一要看皇帝,二要看太子,三还要看这些将帅大臣。

    “郭将军勿要急躁!”果然,对其激进建议,赵匡胤首先开言安抚:“事情尚未到那一步,陛下也未有明令出击,只教我等备战,我们身负辽东战局之重,北伐胜败之要,不可操之过急。高丽如今,终究悬而未发,并且主动遣使陛见,我们也不好贸然挑起战端!”

    “话虽如此,高丽人如今既然已经表露野心,若不达目的,岂肯罢休!”郭廷渭道:“南边已有消息,高丽的水师已然集结待命,鸭绿江南岸,七万余高丽军更是蠢蠢欲动,随时可能渡江北上,攻略辽东南!高丽人已是虎视眈眈,大汉王师,还要看其眼色行事吗?

    陛下既然着辽东备战,那便证明,不惜一战,以回击高丽。末将认为,与其坐等高丽动作,不如采取主动,否则,我军若是投鼠忌器,即便做好后手应对,也难免在失了先机的情况下,陷入窘迫!”

    “郭将军言过了!”曹彬平静地指出:“以高丽此前坐望的表现来看,他们未必敢真的与大汉为敌,时下东南一线,形势日渐微妙,高丽国那边按捺了如此之久,仍旧举棋不定,可见他们对大汉还是心存忌惮,不敢轻易插足汉辽战争的。

    这种情况下,若是我们举措过当,刺激到高丽人,一旦高丽当真举兵北上,汉丽战争爆发,那最终得利,就是契丹人了。谷

    高丽虽小,但毕竟是能举二十万军的国家,贸然引发敌对战争,必定导致辽东战局变化,若有反复,甚至影响到东北大局乃至整个北伐大业,不可不慎!”

    说着看了眼眉头锁得更紧的太子,曹彬继续以他平缓的语调道:“辽东如今的形势,来之不易,若能不生差池,还当尽量避免。”

    “若依曹枢密之言,那干脆放弃辽东南,主动退却,满足高丽的饕餮野心!”见曹彬的保守态度,郭廷渭当即冷笑两声,驳斥道:“倘若那样,高丽就能满足了?让高丽顺利接收开远、来远几城,将辽东的丘陵山岭,形胜之要,拱手相让?届时,让高丽大军,毫无阻挡,直接威胁辽河平原?”

    曹彬虽然已位至枢密副使,并且背景深厚,但该扫面子的时候,郭廷渭也是毫不客气的。当然,也是知道曹彬性情醇厚,没那么多锋芒。

    不过,即便如此,听郭廷渭这么说,曹彬表情也不由生出了些愠怒,面色发红,看着郭廷渭:“海安侯,你知我非此意,何以如此相逼?”

    “郭老将军,言过了!”看曹彬这“老好人”都快被激怒了,刘旸赶忙出言安抚,板着脸,对郭廷渭道。

    见状,郭廷渭立刻收起了咄咄逼人的姿态,拱手道:“殿下,是臣情绪激动,一时失言。不过,老臣还是认为,面对高丽挑衅,我军当积极举措,占据主动,先下手为强!陛下诏令,臣也仔细研读过,对高丽,绝无妥协后退之理!

    此前,高丽隐而未发,也就罢了,如今见机而动,窥伺辽东城土,已成祸害,我们必不能使这个祸患扩大!”

    “老将军之意,我明白!”闻言,刘旸叹道:“陛下刚强难欺,我知道,高丽此举,已然触怒了圣躬,否则也不会有此令。只是,如今辽东未稳,辽军余部尚存,东北纷争不断,这个时候,再开启同高丽的战争,只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殿下,臣以为,若是在我军同辽军鏖战正酣,相持不下之时,高丽军北上,即便不遣使求请,临高丽土地、城池,被他们占了也就占了,我们纵然不满,也拿其没有办法。但他们选在如今这个时机,却实在不够聪明!”一直没有作话的高怀德,开口了:

    “眼下,辽东乃至东北大局,已尽在我军把握,高丽那十万军队,在如今的形势下,所能发挥的作用,造成的威胁,也大大降低。

    既然陛下诏令已达,我们不妨做好备战,按照两国开战的情况来进行,只要准备充分,应对及时,大汉仍旧立于不败之地。”

    “大汉与辽国之间的战争,不是区区高丽,所能插手左右的!”高怀德说着,眼神中闪动着寒意。

    赵匡胤略感诧异地瞥了眼高怀德,毕竟,他也是不怎么赞同直接与高丽撕破脸皮的,考虑的角度不同。作为东路军实际上的主帅,赵匡胤自然更希望能够平平稳稳地,协助刘旸收取辽东,平定东北地区,顺顺利利将功勋战绩囊获。

    最不想看到的,自然就是意外了。而高丽虽然也不被放在眼里,但那毕竟算是个“小强”了,拿得出十万大军,这样的变数,可不小。况且,两国过去,大部分时候还是睦邻友好的,这说便就变了,还直接变成交战敌国,大汉要是主动破坏关系,发兵进攻,也显得草率了。

    高怀德呢,则没有赵匡胤那么多的心眼,那么重的心机。比起赵匡胤,也更了解留皇帝这个小舅子,皇帝态度摆在那里,再加上对形势的分析,即便同高丽交恶乃至开战,问题也不大,辽东形势翻不了天,于是果断认同。

    再加上,他这皇亲国戚,东路军右帅,自北伐以来,可一直被赵匡胤死死地压制着,心里怎么能没点想法。

第271章 将威胁消灭于萌芽

    一共就私见四名将臣,正好两两一对意见相左,这让刘旸也不禁有些头疼。当然,这不是召几个人的问题,具体如何着手应对,最终还是需要取得共识的,只不过,他这个太子,也需要有自己的意见了。

    巨大的压力下,刘旸甚至希望,刘皇帝能够给一个更明确的意见,更清晰的诏令,比如直接开战,那么他也没有什么好迟疑的。

    但偏偏,刘皇帝对高丽、对辽东将帅释放了一个强硬的态度,却又仅止于此,到他们具体的操作上时,就要靠他以及将帅们,如何在诏令的基础上执行发挥了。

    郭廷渭有一点说得不错,刘皇帝是不惜与高丽一战,但汉丽开战,应该也只是最后不得不撕破脸皮的做法。

    既然在执行上,给了自己选择的余地,发挥的空间,刘旸自身也就难免有些自己的想法。或许,在刘皇帝的光芒先,刘旸的自主性没有那么明显,但作为一个实权太子,又怎么会,怎么能没有自己的主见呢?

    如果没有,那说明,他不是个合格的太子!

    而对刘旸而言,比较纠结的,也在于一点,他的想法,与赵匡胤类同,并不是那么地希望,在汉辽战争还没有一个决定性结果的时候,贸贸然地与南边的友邻发生冲突。

    即便,这些年,汉丽之间关系并不那么地和谐融洽,高丽此番的意图也很冒犯,但终究不至于到进入战争的程度。

    这一个多月,刘旸的工作重心,由军转政,他也太清楚如今辽东是个什么情形。维持这么多军队,国内又承受着怎样的压力,这些纵然没有太深的认识,但多少可从一些细节上窥见些端倪,他又不是完全脱离了基层的印章太子与统帅。

    另一方面,对于高丽所求,刘旸也没有那么严重的被冒犯的感觉,对于辽东南的少许城池土地,也不那么地看重。

    大汉国土广袤,地辖万里,刘旸并没有太深的领土情结,况且,辽东南那片山岭丘陵,穷山恶水的,也没有必要因之同高丽争一时之短。

    对高丽,如果想要收拾,也完全可以选择一个更合适、合理的时机,实在犯不着,在与辽国鏖兵时间,再进行另外一场大规模战争......

    心中有些不敬的想法,那就皇帝老子有些过于强硬,过于固执,也显得不那么理智。或许,是因为已有辽东的战果,对于这边的情况过于乐观,错估形势了?

    当然,想法的不同,还只是其次,真正令刘旸迟疑的,还在于,自己的想法似乎与刘皇帝的意志相悖了。

    这一点,对刘旸而言,尤其感到焦虑。毕竟,他无法确定,自己若是想法、意见与刘皇帝相悖,会有怎样的结果,刘皇帝之后又会怎么看......

    各种想法在脑海中浮现纠缠,焦躁的情绪甚至体现在脸上了,沉吟良久,刘旸终于平复下翻腾的心绪,盯着赵匡胤,态度认真,语气甚至带着些许严厉,问道:“荣公,倘若真到了与高丽开战的地步,辽东这边,可能两面对敌,南北战事,同时进行?”

    面对刘旸,赵匡胤心下也不禁一沉,太子的想法,似乎也开始偏向与高怀德、郭廷渭了。拧着眉头,稍加思考,也多了几分小心,拱手一板一眼答来:“仅以军力而言,足够,辽南的大军,便可用在高丽方向。

    然,这并非兵多兵少的事情,高丽非速灭之国,其所拥形胜,比之辽东也更难攻取。如若战起,老师弥众,倘陷入对高丽战争的泥沼,那辽东如今的大好形势,只怕难以保持,甚至于,北伐的胜果能否巩固,也将成疑......”

    “荣公!会至于此?”刘旸也不是没有判断力的人,听赵匡胤这般说,语气中带有少许的疑问。

    对此,赵匡胤平静道:“凡事,当虑难为谋!”

    “殿下,臣以为,荣公所忧,实为过虑!”大概也是察觉到了太子口风的偏向,郭廷渭也来劲儿了,老须一颤一颤的,说道:“对高丽作战,何来这诸多顾忌,陆上作战,辽东南山岭,足可据敌,不要说七万高丽军,就是二十万,又能如何,我大汉军队,还守不住城关吗?谷

    海上作战,尽可交与我东海水师,只要击破高丽的那支水军,便可放手登陆,席卷其西部国境。大汉水师,既然能浮海击辽,再南下攻高丽,并非难事!”

    “海安侯!不要小瞧了高丽军!”见郭廷渭粗粝面容间的张扬之态,赵匡胤眉宇间浮现出少许阴霾,冷着声音:“苏州港海战,辽军自缚手脚,乃竟全功。这高丽水师,未必如辽军那般。不能拿辽东的大好形势,去冒险,倘若水军有失,造成的后果,将不是我等所能承受的!”

    见状,郭廷渭也变得格外认真:“荣公,水军作战,比之陆上作战,本就安危难料,水师儿郎,哪一次出海,不是冒着倾覆的风险?

    只是,臣对大汉水师有信心,我们战船更强大,武器更精良,将士更是训练有素且水战经验丰富,绝不是高丽那拼凑出的水军所能比较的!

    末将也有信心,率领水师,战而胜之!”

    看赵匡胤神情愈显不满,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郭廷渭心中也不由嘀咕了起来。意见相左也就罢了,总不能真得罪荣国公吧,他可没有高怀德的底气。

    脑中念头一闪,郭廷渭赶忙转向刘旸:“殿下,臣领军作战,只要登船,便绝不会小觑任何敌手。至于高丽水军,也正是因为重视,才建议主动出击。

    如今,辽军那孱弱的水军早已灰飞烟灭,高丽建立水师,针对是何方?唯有大汉!高丽军队,能够给大汉造成威胁的,也只有他们那支水军了!”

    “海安侯,不是自信能够击破高丽水军吗?”赵匡胤不咸不淡地说道。

    迎着赵匡胤的目光,郭廷渭心下暗道,这荣国公,陆上统帅作战是把好手,但对水战,对海军,仍旧没有什么深刻的认识与见解啊。

    事实上,也是如此,毕竟大汉在海军上面临的威胁太小了,几乎没有敌手。而此番东路北伐军,东西一海一陆进攻,也是遵照刘皇帝的战略,赵匡胤也只是个执行者,要说对海军有多么地重视,多么地肯定他们的功劳,那也不见得。尤其有耀州之败的插曲,攻入辽东,取得如今的战果,主要还是靠西线对锦州的突破。

    郭廷渭拱手,对刘旸道:“殿下,正面对敌,高丽水师自然不足为道。然而,倘若对方,采取避战呢?倘若高丽水军,采取对海路航线的破袭,对辽东大军补给转运船只进行袭击呢?

    如今,支持辽东战事的辎重,已经主要来源于海运,若海运有失,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殿下与诸公,也当明白吧。

    大汉水师虽则强大,却也难顾全到整片海域与航线......”

    郭廷渭这话一出,不只是刘旸,连脸色生冷的赵匡胤,表情也凝重了起来。见自己的话引起了他们的重视,郭廷渭请示道:“因此,臣建议,在高丽迟疑之时,举东海水师南下,趁其水军集中之际,破灭之!只要消灭了高丽人的水军,那么接下来的局势不论如何发展,就仍在我军掌控中。”

    “高丽对我军的威胁已然萌发,就当将之消灭于萌芽,以免酿成祸患!”郭廷渭掷地有声。

    郭廷渭说完,就换了个自在的坐姿,不再言语,任他们考虑利害。刘旸微低着头,沉思良久,抬头看向赵、高、曹三人:“诸公以为如何?”

    高怀德当即表态:“殿下,臣以为郭将军所言,不无道理!”

    目光落在如雕塑一般坐着的赵匡胤身上,闻问,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郭廷渭:“海安侯,你能保证一举击破高丽水师,彻底消灭他们吗?”

    显然,赵匡胤也妥协了。

第272章 被放弃的耶律斜轸

    通州,地处松辽平原腹地,属于勾连辽上京、东京两道的要衢,本就是要害之所,在汉辽战争的时代背景下,在辽东战局的直接影响下,地位也在短短的一个多月内直线飙升。

    如今,在辽国一方,这座城池已然接替辽阳,成为辽国对东北地区统治的政治军事中心。当然,这种战时抬升的政治地位,显得那么虚幻,带有一丝凄凉,甚至有些讽刺。

    这是辽东战场失利带来的直接影响,同时,其能够直接控制,并保有一定影响力的地盘,已然十分局限,同广阔的东北大地相比,更成一隅之地。而耶律斜轸所能倚仗的,也只剩下这一隅之地,以抗不依不饶、咄咄逼人的汉军。

    赖以依靠的后方海东之地,名义上仍旧属于辽国,但实际上,已经完全失控了。室韦、女真中那些从未剿除干净的祸患,不出意外的趁机发难了,而渤海旧地,也是沸反盈天,诸部各族,争相起义,反抗辽廷的统治,驱逐残杀契丹的将吏,用简单粗暴、激烈残酷的方式,摧毁着辽国对东北地区的统治。

    因为叛乱蜂起,蔓延全境,很多州部都已经联系不上了,辽国的官员将吏中,或许有忠心固守待援的,但更多的,是直接变幻王旗,改头换面,趁机争权谋利的。

    很多辽国统治下的部族、官吏、将领,都已经自立门户,甚至拿着一些大汉的任命书,打着大汉的旗帜,开始抢占地盘,吞并部族......

    从耶律阿保机东征渤海国算起,辽国对东北的统治已有快五十年了,半个世纪,不算短了,对当地的同化统治工作,也一直在进行中,并且效果一直不错。

    然而,事实上证明,那原本看起来还算稳固的统治,是这样的脆弱,坍塌之速,让人完全反应不及。正面战场的失败,影响太大了,甚至只通过一些细作间谍,就搅得大乱,一发不可收拾。耶律斜轸想要倚仗,用以背靠御敌的后方,最终先崩溃,成为背上芒刺。

    与辽阳差不多的是,通州也乱,军心乱,民心乱,形形色色的人,都集中到通远城中。有当地的部民百姓,有遭受战乱的难民,又逃亡的贵族,也有溃散的败兵。

    大量的人口涌入,直接超出了这座原本不那么起眼的城池的承载能力,哪怕有耶律斜轸强力的整饬,也是治标不治本。

    最基本的一点,这么多张嘴,如何能填得饱,养得起?经过在辽东与汉军旷日持久的大战之后,各项物资早已消耗严重,辽河一战,更使对辽东诸城盘剥搜刮用以北撤固守的大量粮食、辎重损折殆尽。

    因此,对于退守到通州的辽军残部而言,南面的汉军威胁固然巨大,但最为紧迫的危机,还在于粮食,在于军需。

    从退守通州之后,耶律斜轸除了整顿军队,修固城防,以待汉军之外,最主要的精力,也都放在军需的筹措上。形势已然足够恶劣了,但最为令他头疼的,还是此事,这是迫在眉睫,且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为此,耶律斜轸也是使尽了手段,甚至比此前,更加不留后路,不顾后果。所有逃亡来通州的人,不论什么身份,其资财、衣食,尽数收缴,同时,遣兵四掠,搜尽民间粮财牲畜,只要能用的上的,都集中到通远城中。

    耶律斜轸遣了几支军队北上、东进,既为剿灭乱军、平定叛众,尝试着恢复后方的稳定,另一方面,也是在“征集”粮食牲畜,就粮于外。

    同时,将通州的难民也进行甄选,精壮劳力编入军队,其他老弱妇孺尽数驱逐,发往少许口粮,赶往上京,生死如何,不再顾及。如此,倒也减轻了一定的后勤压力。

    还有一些逃到通州的贵族、官吏,他们也跟着倒了霉,很多人的目的地不在通州,而是想要逃亡上京避难。然而,耶律斜轸不许,不只人被扣下了,他们带来的财产、牛马,也都被收缴,以充军用。谷

    这样的情况下,可想而知,通州城内,是怎样的人心涣散,怨声载道。最让人感觉不妙的,是军心士气的丧失,即便耶律斜轸已经在努力提振,赏赐搜掠的金银玉器,也没有重振士气。

    也就是在派出去平乱的军队,取得了些胜利,运回了些缴获,让辽军饱餐了一顿,方才稍微安抚了军心。

    但是,失败、绝望的情绪,仍旧在辽军中蔓延,笼罩在城池,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在辽河之战后,耶律斜轸那崇高的威望,也遭受了重大打击,辽军上下很多人,都对耶律斜轸失去了信心,不认为他能够带领他们再取得胜利。

    而信心的丧失,也是最为可怕的。

    今年的秋风,似乎格外的阴冷,明明是天高云淡,整座通远城,却仿佛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城池内外,很安静,除了风声畜鸣,几难闻人声。

    城头上,辽国的旗帜,仍旧飘扬着,却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士卒的守备,还算严密,不时还有巡逻的辽卒走过,但每个人,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压力束缚着。

    通远城,既是辽国守备东北最后也最重要的基地,同时,也仿佛成为了一座囚笼,束缚着耶律斜轸,也束缚着为他所“绑架”的所有人。

    站在城垣上,放眼望去,能够见到两水环绕,成片的农田,透着萧索与破坏,过去这个季节,有鸟兽逐食其间,然而今年,由于战争的缘故,土地抛荒,连鸟兽都不愿意多光顾了。

    耶律斜轸肃立于城头,凄凄凉凉的风刮在脸上,寒入心底,他还未满四十,但是老态尽显,垂发苍白,即便只与几个月前相比,那也几乎是两个人。

    失败,尤其是痛彻心扉、刻骨铭心的失败,往往是时间的催化剂......到耶律斜轸身上,也一样。

    望着城下凄清的光景,感受着城内低沉的气氛,耶律斜轸的双目有些迷离,心情更是难以用言语尽述。没有人,比他更能明白如今的局势了,山穷水尽还未至,但终究是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出路的。恍惚之间,甚至看到了自己、通远城以及辽军诸残部的结局。

    或许,还有条生路,那就是带领残部,西撤回上京,但,那注定是条艰难的路,不管是因为个人的颜面、骄傲还是其他什么,他已经选择拒绝那种决策。

    针对辽东之失,辽帝耶律贤那边,仍旧没有怪罪他,甚至在得到战报后,以最快的速度发来一道慰勉诏,仍旧让他负责东北战事,统筹军政,防御汉军。

    这宽宏大量、信任有加,背后,耶律斜轸却是能清晰地察觉得到那愤怒、失望与不满诸多交织的情绪。

    耶律斜轸自己也明白,他是没有其他路的,如果选择逃回上京,怕也是个罪死的结局。毕竟,此前不顾朝廷诏令,擅自放弃辽阳,最终还导致辽河那场大溃败,已经是死罪了。

    而耶律贤之所以,还将东北的军政,全部交给耶律斜轸,那是因为,耶律贤已经选择放弃了,他耶律斜轸与偌大的东北一样,都是被舍弃的对象,不再抱希望了......

第273章 萧思温跑了

    “大王!”

    急促的脚步与呼唤打扰了耶律斜轸的独处,从怅惘的情绪之中摆脱出来,他仍是手握重兵、执掌辽东京道大权的南院大王、军事统帅。

    看着满脸焦虑,匆匆登上城楼的僚属,耶律斜轸眉梢微紧,沉声问道:“何事?”

    近前,来人禀报,表情语气分外凝重:“禀大王,萧侍中适才带着一队部卒,强闯出城,径往西去!”

    此言落,耶律斜轸眉宇间的阴霾顿时又加深了几分,抚在城垣上的手也不由握紧,抓出几条尘迹。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耶律斜轸冷笑一声:“这个萧思温!西门守将,为何不相阻,违我军令?”

    “萧侍中言,要归上京奏事,他毕竟是朝廷使节,守门将不敢过于相逼,为其闯出!”僚属回道。

    萧思温,这个外戚、朝廷重臣、天子使者、监军,随着辽军在锦州、辽河的两次重大失利,与耶律斜轸之间的矛盾与分歧,也日渐严重。

    随着东京道的局势越发不妙,萧思温也早有摆脱之心,到如今,权力的倾轧已是其次,更重要的,还在于萧思温不想陪耶律斜轸继续坚持下去了。

    城府深沉、嗅觉灵敏的萧思温,也早就看出朝廷对耶律斜轸的失望不满,以及耶律斜轸一系列疯狂备战行为之后会面临的结局。

    对于这头困兽,对于东京道这艘眼瞧着即将沉默的破船,萧思温是急于摆脱。此前,他领军三万,东来增援,参与了耀州反击,取得大捷,大破汉军,也有对锦州的支援,辽河大战仍是参战主力。

    一系列的战役下来,那三万军队也损失惨重,也使得萧思温在面对耶律斜轸时底气不足。更让萧思温愤怒不满的,是耶律斜轸借平叛,将剩下的一万多上京援军,派了出去,实质上地剥夺了萧思温兵权,这就更让萧思温没有安全感了。

    如今,舍军夺门而走,算是无奈之下的反抗了。对萧思温的小心思与小动作,耶律斜轸自然是洞若观火,剥夺其兵权之后,也未再怎么理会,但怎么都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萧思温竟然不管不顾地选择了逃离,强行西走。

    可以想见,如果让萧思温回到上京,少不了一番弹劾告状,或许还会说成是自己逼走他的......

    作为耶律斜轸的心腹将吏,多少了解些大王与萧思温之间的龃龉,见他神情冷淡,不由说道:“大王,萧侍中此去,若归上京,必然免不了弹劾中伤,推责诿过,那样,对您将更加不利。莫若趁其出走不远,遣骑兵追回......”

    面对属下的建议,耶律斜轸想了想,微微摇头,目光转向西面,怅然地叹息一声:“罢了,人既要走,何必强留!事已至此,我又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但尽人事,全臣忠心,而已!”

    “大王,通远城内,本就人心惶惶,军心不定,萧侍中这一走,只怕益伤士气啊!”下属满怀忧虑地禀道。

    “回衙!”耶律斜轸又何尝不知,眉头紧锁,摆手欲走,未下城楼,身形一顿,手一抬,语气冷厉地吩咐道:“西门守将,斩了!再重申禁令于诸将,再有犯我令者,不论何人,一概军法处置,断不容情!”

    闻此令,周边的僚属官兵,无不肃然,但却没有更多情绪表露了。如今的耶律斜轸,哪有还有什么人情可言......谷

    回衙之后,果然,已有几名辽军将领,闻讯而至,探听消息,甚至有人猜测,是否决定撤回上京了,军心之浮动,可见一斑。对此这些将领,耶律斜轸免不了一番训斥,强行统一思想,当然,最终,还是尽量做着安抚,方才勉强稳定住人心。

    孤零零地坐在堂上,只有零星的两盏油灯闪烁着晦暗的光芒,辽军到如今的境地,连照明用的灯烛,都需要省着用了。

    “大王,萧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来者,乃是此前随萧思温东来的青年将领萧挞凛,一脸严肃地上堂,直接拜倒,面部肌肉微颤,却带有一股坚决之意。

    看着萧挞凛,耶律斜轸也隐去了面上的疲惫与愁容,淡淡地问道:“你竟然没有同萧思温一并回上京?”

    闻问,萧挞凛昂首,目光清澈,沉声道:“回大王,侍中临行前,确有唤我,但为我所拒!末将,不做逃兵!”

    注意到他的神态,毫无作伪,耶律斜轸微感诧异:“萧侍中,是个有见识的人,他都走了,可见对东京道的形势,是彻底不看好了,急于脱离这片泥潭。汉军快再度北上了,你是后四部族人,青年俊才,若是陷在这里,岂不可惜?”

    闻言,萧挞凛目光中没有任何的怯懦与担忧,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大王不是也坚持在此,率领大军,抵御汉军吗?”

    耶律斜轸:“我职责所在,别无他路!”

    萧挞凛则冷静道:“末将虽无长才,但徒有一身勇力,可与汉军相搏!值此国难危机,身为契丹族人,末将又岂有他路?”

    萧挞凛所言,掷地有声,态度决然,目光坚定,让耶律斜轸都愣了半晌。眼神中的欣赏之意,再也抑制不住,流露出来,轻轻地点头,耶律斜轸离座上前,亲自将萧挞凛扶起,郑重地说道:“有将军这样满腔热忱的忠臣勇将,大辽未来,仍旧有希望!”

    萧挞凛有些不明白耶律斜轸的意思,但是,认真地回道:“唯愿追随大王,誓死抗敌!”

    拍了拍他肩膀,耶律斜轸肯定道:“定有你奋战之时!”

    过去数月的战争,辽军这边,伤亡了太多的骨干,不论是将领,还是老兵。这段时间的整兵,耶律斜轸也提拔了一些将官,但还没有一个比萧挞凛,更让他满意的了。

    “大王!好消息!”此时,一名属吏,匆忙入内,嘴里高呼,手上则拿着一份军报。

    “说!”耶律斜轸脸上则没有太多变化。

    属吏兴奋道:“黄龙府捷报,耶律休哥将军已大破女真联军,追歼叛军于混同江畔,杀敌四千余人,缴获大量战马、粮食。女真人大败而逃,退至江北混同城,黄龙府危机已解!”

第274章 打女真、室韦还是没问题的

    东北虽乱,叛军、义军蜂起,但要说对通州威胁最大的,还得属率先发难,并迅速壮大的女真人。

    最初,完颜部集部卒三千余众,扯旗造反,南渡喇离河,突袭喇离河与混同江中间的宁江州混同城。

    因辽州城将吏少备,不及防御,急袭之下,为完颜女真成功占领。其后,完颜部就开始高举大汉的旗帜,招兵买马,结果自然是望风影从,军力翻了一番有余,达到七千余众。

    这样的号召力,当然不是大汉在这些部族间多大的威望,能施以多大的影响。事实上,除了政治上的一些秘密往来之外,大汉这边对这些生女真并没有多少实际上的支持,只是通过活动频繁的武德司密探们进行着政治收买、分化。

    此番,女真诸部之所以对完颜部的举兵群起响应,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辽国此前对他们的压榨太狠了,尤其在与大汉交锋期间,穷兵黩武的战争征发,可没有放过他们这些从属部族。

    而生存在混同江、喇离江流域的室韦、女真部族更是没有哪一部不被要求出兵、出马、出粮,武器还得自备。完颜部都在强压之下,派了五百人出去,虽然耍了心眼,送出去的炮灰都是些相对低素质的部民。

    结果呢,在汉辽战争那种等级与烈度的交锋之中,果真全成了炮灰,没有多少活下来的,能被汉军俘虏都是幸运的了。

    在锦州告破之后,耶律斜轸继续对内挖掘战争潜力,女真、室韦这些后方的不稳定因素,自然是被透支的对象。

    不过这一回,完颜部不干了,一是不愿意再为契丹人流血,去抗击汉人,部民死伤,还没有好处,再是野蛮人,也不乐意。

    再加上,当时完颜部正面临着武德司探事的公关,更不会响应辽国的征发,尤其在辽国战局不利的情况下。

    当然,直接拒绝辽国官府,也不敢,契丹人在这片土地上,终究还是不小的威慑的,但可以拖延、推脱。而辽军那边,在汉军的强大压迫下,也不敢过于逼迫,怕将这些生女真给逼反了。

    僵持之间,就拖到了辽河之战爆发,待结果传来,早就蠢蠢欲动的完颜部立刻按捺不住了,于是引兵南下。

    对于事前完颜部对黄龙府地区的诉求,经过刘皇帝的同意后,给了肯定的答复。不只同意将黄龙府给他们,还是降下一份册封诏,封完颜部首领完颜跋海为松漠都督。

    眼下还不是大汉的领土,为了东北大局,可以让出些利益,并且,抛出这一根骨头,将来争抢的未必是完颜部。

    毕竟,黄龙府境内,主要是黄龙府女真,完颜部想要完成并吞,不会容易,再加上,西北方向还有室韦达卢古部。

    占领宁江州后,完颜跋海那厮,直接以松漠都督的身份,招联其他对契丹统治不满的女真部落,同时,又与西北面的达卢古室内取得联系,并迅速达成共识,联兵南下进攻黄龙府。

    结果自不用多说,由于汉辽战争的征役摊派,黄龙府境诸城的守备,处于极度空虚的状态,即便在完颜部于江北组织联盟期间,竭力布防,并向耶律斜轸求援,当一万多部落联军南下时,也没能抵挡住。

    这些室韦女真人,或许武器装备简陋,但胜在悍勇,且不畏死,长年艰苦生存的环境磨炼,更使战斗厮杀成为了他们的本能。

    事实上,比起通州,地处松辽平原腹地,也是整个东北地理中心的黄龙府,更适合作为辽国在痛失辽东之后的政治军事中心。

    但是,他首先遭受了几乎致命的危机,面对以完颜部为首的女真、室韦联军,黄龙府下辖的州城根本没法抵挡,怀德、静远两城先后被攻克,洗劫一空后,快速南下,兵围黄龙府城,并南边的威州也给拿下。

    也就是留守的辽军果断集中兵力,固守黄龙府城,这才使黄龙府没有彻底沦陷。而当时,耶律斜轸还未从辽河大败的影响中缓过劲儿来,正在通州忙着整军、抚军,不得已之下,再度启用丢了锦州的耶律休哥,给他六千步骑,北上援救黄龙府,这也是他派出平叛军力最众、实力最强的一支军队。

    黄龙府也不得不救,这本是耶律斜轸所依仗的后方之一,地理上,那里距离通州也就约三百里,若全线失守,那他在通州的抵抗打算就将彻底夭折,沦为笑话了。

    同时,黄龙府也算辽东在东北的一大“富裕”地区了,早年在汉辽和平之际,当地出产的毛皮、牲畜、药材以及黄金,可极受南北大汉商人的欢迎。

    而耶律休哥虽然在与汉军的交战中失败了,丢了锦州,并导致了之后辽东战局恶化等一系列严重后果。

    但若将责任全丢在他一人身上,也是不公平了,耶律斜轸也深悉其军事才干,因此压制着问罪的声音,没有重惩之。

    直到发兵北援黄龙府,又是力排众议,直接给耶律休哥站台,委以重任。在耶律休哥领军北上之前,耶律斜轸曾拉着他的手,严肃地说,你我现如今都是大辽的罪人,已临深渊,除了奋武一战,别无退路,我等你捷报!

    如今,在北上一个多月以后,捷报果然来了!

    哪怕已经有些“心如止水”的耶律斜轸,此刻心情也难免有些起伏,过去的几个月,似乎一直在失败,胜利仿佛离他们渐行渐远,太久没有收到喜讯了。

    而这则喜讯,就如一记强心剂的注入,给耶律斜轸那几乎麻木的心灵增添了几分活力。拿着这封捷报,认真地看了好几遍,耶律斜轸终于长叹一声:“逊宁勇略英雄,终不负所托,异日必为国之柱石啊!”

    锦州的失败,过程是曲折的,综耶律休哥表现,也有可圈可点之处,结果可以用非战之罪、无力回天来形容。

    但打起女真、室韦人来,耶律休哥又仿佛展现出了其“战神”风采,早年就曾随军讨灭过乌古、室韦叛乱,算是有经验的,此番只是多了女真人。

    而北上之后,在与叛军交锋的过程中,耶律休哥也继续发挥着他出色的临阵指挥、判断、决策能力,以弱势兵力,力敌联军,收复威州城。

    并且,抓住联军最大的弱点打,那就人心不齐,各怀鬼胎。交战之时,对完颜、达卢古、黄龙府等大部避战,而专挑那些小部小众打。

    随着时间的推移,黄龙城的守军信心倍增,韧性更足,完颜部组织的部族联军可开始出现动荡了。小部族们发现,每次交战之后,都是自己损伤最多,而大部族则微乎其微,这其中除了耶律休哥的针对性打击与暗中挑拨,也有完颜几大部故意保留势力,其目的何在,慢慢的小部族首领们也回过味来了。

    于是,为了避免被完颜为首的大部吞并,小部族们也开始保守了,在与辽军作战之中,更是出工不出力,这就极大削减了部族联军的凝聚力,使得耶律休哥也弱势兵力,力抗他们,而游刃有余,也逐渐从失败的阴影中找寻到了胜利的信心。

    等到八月底,前有黄龙城难下,后有耶律休哥的威胁,南面的大汉也停止北进许久。形势的变化,也加速了联军内部矛盾的激化,针对此前战利品与地盘上的争议,达卢古部与完颜部起了冲突,而黄龙府女真,更将黄龙府这块肥肉视作自己部族的地盘,也乐得两大部斗起来,好收渔翁之利。

    好在,完颜部首领完颜跋海是个精明人,在微妙的局势间,察觉到了危险,也逐渐明白了耶律休哥的险恶用心。

    危机之间,主动选择与达卢古部缓和,以平分黄龙府为条件,双方再度联合,恢复关系。并且做出决定,先解决烦人的耶律休哥军。

    对此,早有计划的耶律休哥选择了正面迎击,双方在黄龙城东南二十里外展开决战。这一战,完颜、达卢古终于承担起来大部该承担的责任,部族精锐尽出,全力进攻辽军。

    耶律休哥呢,此次又选了个明确的目标,女真大部,黄龙府部。黄龙府女真,也是受辽廷册封的从属部族之一,战斗能力虽然比起其他部族稍逊,但实力并不算弱。

    关键问题在于,完颜与达卢古之间秘密达成共识的条件,让黄龙府女真很是不满,两大部相对于他们,本就属于外来者,一方还是室韦人,凭什么分他们黄龙府部的地盘,还把他们排斥在外。

    这种不满乃至怨恨,到了战场上,反应出来是很危险了,本就出军不出力,再加上耶律休哥不顾一切的猛攻,很快黄龙府部就溃退并迅速撤出战斗。

    这对于联合猛攻辽军中军的完颜、达卢古两部来说,无异于背刺。耶律休哥在战场上,也果断指挥军队,不管黄龙府女真,而侧击打两部。

    战局就此彻底扭转,随着小部落开始溃散逃逸,完颜、达卢古两部最终还是陷入了失败的境地,不得不选择撤退。

    然后,在撤退的过程中,被辽军狠狠追杀,伤亡惨重,作为被主要追击的对象,完颜部更是伤筋动骨,最终通过凫水渡过第二混同江的完颜部众,只剩下凄零零的一千来人,南下扩充的人马、吞并的部众、缴获战利品,几乎全丢了,只有一座宁江州小城,聊以自慰。

    至于其他大小部族,哪怕不是重点打击对象,损失也少不了。三大部中的,达卢室韦逃回老巢,比惨虽然比不过完颜部,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了此次的经历,双方之间,也再难取得信任,或许还会回到过去对抗的状态。

    至于战场上当了逃兵,导致辽军败退的黄龙府女真,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完颜、达卢古有自己的老巢,他们的老巢,可就是黄龙府。

    如今,辽军打回来了,在解除了黄龙府危机后,最先要打击的,除了他们,还能是谁。

    黄龙府一战,虽然战争规模还是战争结果,对于汉辽战争来说,都显得微不足道,没有任何可比性,但对已经失败到地的辽军而言,也不啻于灰暗寒冬之中看到了一缕温暖微光。

    至少,他们还不至于连女真、室韦都打不过,收复了黄龙府诸城,也增加了几分抵抗汉军的实力与底气......

第275章 令人绝望的未来

    “立刻将这封捷报,通报全军、全城,协报咸安荣韩诸州!再附件一封,派人火速追上萧思温,让他将捷报,代呈天子!”

    “追不上?如果追到上京,追到皇宫殿帐,那就直接呈禀陛下!”

    耶律斜轸难得的有些失态,好不容易将心中的波澜起伏给平息下来,说道:“看到了吗?我们还远没未到日暮穷途!黄龙府平定了,其余叛乱就同样可以!

    有黄龙府,我们就还有后撤的余地,还有继续与汉军周旋的机会。东京道还是我们的福地,汉军每进一步,就多一份负担,我们每退一步,就积攒一分胜算,拖下去,拖到冬季,严寒厉风、冰天雪地,就是汉军最大的敌人,是我们最大的帮手。

    纵其百万之众,也难敌天地之伟力,只要汉军还敢继续北上,那么他们必将像四百多年前隋军东征一般,覆灭于此,汉军的尸身将成为我大辽土地最上佳的养料......”

    耶律斜轸说着,手忍不住地挥舞了起来,意态更显神采飞扬,可惜,此时接受他演讲的,只有萧挞凛与报信的下属以及几名侍卫。

    类似的话,耶律斜轸此前已经反复说过无数次,但时局的发展,却同他描述中的天差地别。他们在后退,舍弃,在失败,但汉军,却仍旧不慌不忙,从从容容,带来的那种压力仍旧令人窒息。

    其他人的想法不为人知,但就耶律斜轸自己,扪心自问,说的这些话,有几分可信?

    但是,不论如何,耶律休哥在黄龙府的胜利,都是个利好的消息,过去的经历的已经是最糟糕的了,或许接下来仍旧会面临更恶劣的形势,至少对目前来说是个小消息,值得宣扬,提振一下辽军将士的信心,缓和一些紧张的矛盾......

    “再通令嘉奖!遣使告诉逊宁,他有什么要求,有什么计划,我都答应支持他!告诉他,我在通州布防抵御汉军,为他争取时间,后方戡乱平叛之事,我全权托付与他,临机决策,任其自专!”耶律斜轸继续吩咐着。

    虽然有些诧异于耶律斜轸对耶律休哥这几乎毫无保留的信任,但是僚属还是快速地记录下来,应命称是。

    耶律休哥纵使年轻,且因此前的失败受到了大量指责,但真正了解的人都清楚这个皇族中的军事俊杰。就算不论过去的表现,就此番耶律斜轸派出平叛的几支军队中,就耶律休哥取得了战果。

    耶律休哥的战报中,还有提到,在收复黄龙府下诸城后,将继续对参与叛乱的女真诸部穷追猛打。首要目标,放在肃清境内女真上,尤其是黄龙府女真,以逼降收服为主,不臣则死。

    肃清第二混同江以南之后,再行北进,平灭完颜部,将他们竖起的松漠都督旗帜拦腰斩断,打击周遭部族的野望。

    对达卢古部,仍以招抚为主,如果顺利,一拉一打,可将两大部的威胁彻底解决,并诱降其余小部落,如此,松辽平原上为患的女真、室韦诸部可彻底平定。

    在此基础上,向北进讨突吕不室韦为主的室韦叛军,同时将其余渤海旧地的平叛军队与坚守官兵联络组织起来,彻底平定东北大叛乱......

    耶律休哥的计划,在取得了黄龙府战役胜利后,已经有了实现的可能。但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缺乏实现的时间,短则三两月,长则一年半载,而时间,同样是他们缺乏的......

    耶律斜轸当然也看得出来这一点,因此他才会说出,他在通州御敌,而让耶律休哥在后平叛的话来。

    虽然,不论耶律休哥的平叛计划,还是耶律斜轸的御敌计划,实现的可能都显得不那么高,但就像即将溺死的人,只要还能多喘一口气,就要多扑腾挣扎几下。

    而作为辽国在东北地区的最高军政主官,耶律斜轸对局势的了解与判断,当然也是很深刻的。因此,少有热血兴头过去之后,压力与无力便再度从四面八方逼迫而来。

    说到底,如果没有外力的支持,辽军在东北最终结局,还是注定无望的,仅凭东京道残存的军事实力,是根本无法维系目前日渐恶化的局势。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该表态支持的更不能含糊。

    而能够破局的外力,何来?谷

    夜幕降临,秋寒益凉,室内的灯火都多了几分寒冽,耶律斜轸站在稍显粗糙的地图面前,看着上边的汉辽双方形势地图,沉默严肃的面孔之下,大脑疯狂转动,思考挽救危亡之策。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勉强构建了一条以通远城为核心,辅以柳河城的通州防线,二城都在夹河之内,互为犄角。

    至于南面的归化、咸平二城,过于突出,不利防守,且没有足够的兵力再铺开,只要汉军大规模北上,那边直接放弃,焚城堕邑。

    不过,此前的布置,是做好了与城池共存亡准备,完全不留后路的做法。通远、柳河二城,虽夹河,南北两条水脉限制了汉军的兵力布置的空间,同时断绝了后撤的可能,一旦被围,如果没有意外,那就真的只有同城池共存亡的结果了。

    但是,如今形势又有了变化,黄龙府的叛乱平定了,那也意味着还有继续后撤的防御的可能。再望北撤,那又是三百里,三百里原始的交通,辅以必定恶劣的天气,那带给汉军的压力,可想而知。

    想到这些,那么在通州这边的防御策略,似乎又可以适当地进行调整了,可以留下足够撤退的余地,一定不能被围困。

    但是,黄龙府那边,还未彻底平定下来,并且平定下来需要多少时间也未定。而他又需要拖住汉军,给耶律休哥争取足够的时间,两难的问题来,如何把握这两者之间的平衡?

    或许,只能期待,汉军能够再休整更久,听说他们在辽东进行郑军安民,意图安抚辽东,他派人怂恿、蛊惑、组织的骚乱、匪乱都快被平息了,难以再掀起多大的波澜。

    但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不论怎么算,汉军也休整得差不多了,是不可能再拖延下去的,还有一个暮秋可以利用。

    同时,即便汉军北上来攻,他也见机顺利地摆脱,撤到黄龙府,那仍旧有一个问题。汉军若是在攻取通州后,再求稳,不再北上,而是干脆就地继续休整巩固,拖过此冬呢?

    如果是那样,所谓的诱敌深入,就又成笑话,汉军绝对做得出来,凭借其雄厚的国力,也能支撑下来。而对己方来说,这个冬季,想要熬过却很困难。

    而想要取得对汉军的胜利,那冰天雪地需要利用上,还需要汉军深入,战线拉长,还需要有足够的实力,还需要后方能够平定,还需要......

    需要的条件太多了,既需要客观因素的帮忙,也需要汉军犯错配合,哪里那么容易。而想得越多,耶律斜轸就越觉头疼烦躁,就像行走一条四通八达的迷宫里边,但每一条都是死路。

    “大王,我们在南边的细作传来一则消息!”侍卫军官快步入内,禀道。

    “有什么新消息?”

    “南朝似乎同高丽国起了冲突,汉军正在朝辽东南抽调兵马,高丽数万大军,已渡过鸭绿江,兵临来远城!”军官禀道。

    “哦!”闻报,耶律斜轸眼神中顿时闪现出一道异彩:“消息属实?”

    “应当属实!”侍卫军官道:“据报,高丽军陈兵鸭绿江,已经很长时间了,有挺进辽东的意图!”

    “高丽!呵呵!”耶律斜轸哂笑两声:“蛇鼠两端之辈!行动不趁早,这个时候,竟然还敢得罪汉朝,与其撕破脸皮开战?”

    “若是这般,汉丽交战,汉军南北两面开战,倒也稍济我之困!”思吟几许,耶律斜轸又喃喃道:“不过,还是不够......”

    “大王,咸平来报,银州的马仁瑀大军北上了......”没有多久,又来一道军报。

第276章 君心难测

    “说来就来了!”听到马仁瑀军的行动,耶律斜轸眉头锁得更紧了,却没有多少慌张,沉声道:“如高丽人的动作属实,那汉军还真是够强势,这是力敌南北?”

    “遣人秘密南下,去联络高丽人,他们也感受到南朝的威胁了吧!他们既然敢动兵北上,就必然存有同汉军开战的心思!”思虑良久,耶律斜轸指示道:“告诉高丽人,就说,大辽愿意同他们地协力抗汉,辽东之地,任其自选......”

    如果是过去,高丽人要是掺和汉辽战争,那么耶律斜轸只有忌惮防备,但如今,热烈欢迎。至于允诺,更是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了,高丽要是有能力,将整个东北让给他们,又何妨,前提是他们得有那个胃口。

    不论如何,这个时候,辽东汉军要是与高丽人打起来,对辽国这边,都是好事,也必定能给汉军造成牵制,缓解他这边的压力。

    “是!”

    想了想,耶律斜轸还觉有可利用的地方,在堂间徘徊一阵,忽然快速回座,摊开一张帛,落笔如飞,快速拟写出一封信,又盖好了自己的大印。

    拿起帛书,检查了一番,吹干墨迹,看着下属,严肃道:“再挑一名死士,携此书南下!务必交待好,这封书信,要恰当地落到汉军手里......”

    下属微讷,有些不明白,但注意着耶律斜轸的表情,此时似乎带有一种狡猾的气质,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王是想巧施离间?”

    “不!”耶律斜轸摇了摇头,沉着道:“只要汉军与高丽没有真正交战,那一切都有回圜的余地,我此书,只是推动一把!”

    事实上,比起高丽那边的助攻,耶律斜轸更期待的,还是上京辽国朝廷那边,能够给到更多的支持。倘若耶律贤能够给予东北全力的支持,那么他这边,就仍然有翻盘的机会,至少平灭后方叛乱,守住松辽平原的希望会大大增加。

    但是,就此前的情况来看,朝廷已然选择了放弃,不再对他对东京道抱有信心,更不可能将最后的本钱,再投入到东北这片泥潭里边。

    而耶律贤与辽廷中枢,显然也有他们的考虑,要顾念全局,与耶律斜轸这边,也难以做到统一。毕竟,局势发展到最后,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时,契丹王朝的游牧属性便更加凸显了,草原才是其根本。

    ......

    在耶律斜轸为抵御汉军、守住东北而殚精竭虑之时,刘皇帝这边,也没有丝毫放松,坐镇幽州,亲自过问各条战线的情况。为此,又愁白了几缕鬓发。

    由于秋凉的关系,幽州行在寝室内,已然架起了一座炭炉,刘皇帝呢,则缩在烧得热烘烘的炕上,他那双老寒腿又开始有反应,因此更加注意保养了。

    贤妃承谕,侍候在榻边,细心照料着。几乎忍着恶心,咽下一口药汤,刘皇帝推开折娘子手中的药碗:“不喝了!”

    哪怕这药汤调得没有那么地苦涩,但终究是药,总归不那么好喝的。不过,折娘子仍旧固执地舀了一勺,递到刘皇帝嘴边:“就差半碗了!”

    “是药三分毒,差不多就行了!”刘皇帝摇摇头。

    但在折娘子的“逼迫”下,还是又喝下一勺,拿起丝帕便擦起嘴来,还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见状,折娘子赶忙放下药碗,轻捶其背。

    榻边,太子刘旸、秦公刘煦、晋公刘晞三人俱在。闻刘皇帝空咳声,刘旸关切道:“爹,还请保重御体啊!”

    “没什么大碍!”刘皇帝摆摆手,回应道:“着凉而已,我还没那么脆弱!”

    说话的声音,明显有些沙哑,喝了半碗药汤,喉咙的不适也稍微缓解了一些。这每到秋冬,总免不了伤风感冒,刘皇帝对自己身体素质的下降,也有些无奈。

    背倚靠枕,缓了缓,刘皇帝这才又将注意放在三个儿子身上,主要是回幽州复命的刘旸与刘煦,刘晞则是陪同。

    刘煦这段时间,一直在燕山道内巡视,甚至北入山岭,到王彦超军前线去转了转。刘旸呢,在得到刘皇帝的首肯之后,也暂时放下辽东的军政事务,交给赵匡胤与高怀德,快马西回幽州面君。

    “我没事,都别站着了,坐!”指着三张椅子,刘皇帝轻声道。

    “是!”三名皇子,规规矩矩地坐下。

    看着刘旸,刘皇帝的目光显得十分柔和,说道:“这半年多,在前线统帅,辛苦了!你在军中的表现,我都有了解,很不错,继续保持!”

    刘旸年轻的面孔间,有明显劳心费神留下的痕迹,眼袋深垂,一脸风霜。但听刘皇帝这关怀的话语,心中顿生一种感动的情绪,对他而言,或许再没有比得到刘皇帝肯定,更值得欣慰的事情了。

    “只要不让您失望,儿便满足了!”刘旸叹道:“多仰赖爹的教诲,尚有诸多不足为难之处,还请您指导!”

    说这话时,刘旸身形都下意识地放松了些,语气满是感慨,显然在军前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作为统帅,自当担三军之重!”刘皇帝也能体会到一些他的心情,轻笑道:“听说你已经发兵南下,主动进攻高丽了?”

    “是!”闻问,刘旸立刻打起了精神,回道:“儿此番回幽州,既是看望问安,也欲就此事,向你汇报请教!”

    “说!”

    刘旸道:“高丽北来挑衅,狼子野心,定不能答允其非分请求!值汉辽全面交锋,高丽想趁机渔利,大汉不能允许,否则,其贪得无厌,只会索求更多。因此,经过行营商讨,一致认为,与让高丽趁火打劫,不如率先发难,扑灭其野心。

    并且,经过将帅筹谋,认为高丽聚兵,虽则来势汹汹,但能够给大汉造成重大威胁的,只有他们的水军。将他们那支水军消灭了,那高丽的威胁就消除大半。

    因此,郭廷渭老将军,已率东海水军战舰南下,直扑高丽海境,据报,他们的水军集中在西国西岸的邵城港。只要能够抓住其主力,海上对战,我军必能获胜!

    至于陆上,来远诸城辽国旧吏,已然投诚,此前也已令史延德将军前去接受布防。儿返回之前,又有安国公率三万军南下,进驻来远城,以应对鸭绿江对岸的高丽军。

    算时间,应有战果传来了!”

    “既然你与行营已经商议做了决定,我这边没什么问题,支持你们的决议!”听其言,刘皇帝淡淡一笑:“打就打了,小小高丽,也不需同他们多费什么口舌!”

    “多谢爹支持!”刘旸心情微松,而后拱手道:“兵贵神速,因此此前未及上禀,便已发兵。毕竟涉及大汉与高丽两国之间的关系,行营将帅虽然决议进攻,动兵之后,也颇怀忐忑!”

    刘旸这话,带有少许的试探之意,刘皇帝打量了他两眼,淡淡一笑,沙哑的声音带有几分磁性,面态平和道:“我先前诏令,已经将决策大权下放到你的手中,如何取舍决议,你可以做主。不要说发兵了,就算你选择保守一些,退后一步,向高丽妥协,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刘皇帝这话,虽然轻飘飘的,落在的刘旸耳中,却并不觉得轻松。抬眼注意到刘皇帝那平静的面容,虽然泛着少许热症的红润,但仍旧显得深不可测。

    他可不是庸人,即便反应相对迟缓些,但也很快从刘皇帝话里回味过来。此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股迷惑,也清晰了起来,对高丽之事,又是对自己的一种考验了。

    如刘皇帝之言,不论自己做什么决定,他确实会支持,但在此事上,刘皇帝心里显然也是有所偏向的。

    倘若,他真的选择了保守,选择了妥协,那么刘皇帝嘴上不说,心里又会作何想法呢?

    毕竟,君心难测!

第277章 太子的不同声音

    略加收拾心情,迎着刘皇帝那隐隐带有几分欣慰的目光,刘旸下意识地起身,拱手拜道:“还有一议,欲禀陛下!”

    刘旸这副郑重的模样,吸引了堂上所有人目光,刘皇帝也小小地眯了下眼,抬手示意:“讲!”

    刘旸沉声道:“除了郭老将军率水师南下破高丽水军之外,行营同时已令马仁瑀将军率兵北上攻辽通州,歼其残部,以呼应室韦、女真义军。

    荣国公拟后续给马仁瑀添兵至十万,尽力一击,到入冬以前,不论战果如何,通州克与不克,即收兵休战。

    其后,留足兵力驻守,逐步撤还大军,返回关内,待到来年抑或次年,再行根据局势发展动作!”

    说完这句话,刘旸就闭口,微垂首,默默等待着刘皇帝的回应。如果说,在刘旸对高丽事务决策上是观察、考验与期待的话,那此时刘旸的进言,则让他感到一丝诧异了。

    这么长时间了,虽然随驾大臣、地方大吏甚至包括西京的宰相们,都有劝阻刘皇帝罢兵的意识但直接向刘皇帝提出来,刘旸这还是第一次。

    “你的意思,是打算撤军了?”此时刘皇帝的眼睛似乎只能看见刘旸了。

    “是!”刘旸回答地很坚定。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行营将帅的建议?”刘皇帝的语气陡然严厉了几分。

    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刘旸整个人木了一下,头再度扬了起来,轻声道:“是臣的提议,返回前,与荣国公等将帅商讨过,他们不反对!”

    “不反对?”刘皇帝呢喃的一句,心中则暗思,或许是不愿反对,也不敢支持吧。

    盯了刘旸好一会儿,刘皇帝持续后仰,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躺姿,淡淡道:“说说你们的考虑!”

    闻问,刘旸表情不见放松,提了一口气,应道:“其一,此番北伐,最初目标,仅为攻取辽东,如今辽阳已下,且大超预期,可见好就收。

    其二,辽东之战,虽有波折,但斩获颇丰,辽东敌军,大部损失,精锐重折,为灭残敌,已不需屯数十万官兵民役于彼。追剿残敌,收取东北,用兵用略,都可根据当地地理、军事、部族等实际情况施展安排。

    其三,北伐以来,自西自东,数路大军,全线出击,劳师之众,靡费之巨,实为大汉立国以来诸多战争之最。臣不知仓廪耗费详细,但可以肯定,不论阵前作战将士,还是后方馈军官民,都已疲惫,需要休养;

    其四,将士自服役出征,至如已半载有余,苦战数月,大小战斗五十余场,死伤甚众,将士疲惫,士气有损,且对大部分官兵而言,千里远征异域,思乡情切,归心益重。

    其五,辽东作战将士,半数来源于中原兵马,远在东北作战,水土气候,皆有不服,到目前为止,诸城前后已有数万军民染病,这还是全力医药供给,方才没有扩大继续扩大。

    臣同当地的一些官员部民仔细了解过,待到入冬,气候严酷,其恶劣状况,比我们原本想象的要严重数倍。

    去岁西巡河西,其冬寒酷烈,陛下也亲身体验过,东北的情况,不会比西北良好!即便供应足够的柴炭、被服,也难以保证将士非战之损伤。

    冬季的严寒气候,将成为辽军最好的御防助力,勉强维持大军于辽东,且不说粮草被服柴炭等军需之转运消耗,也难对敌人起到更多的威慑。

    与其如此,不若撤还兵马,让将士军民回国内休养,以解长征久战之疲......”

    显然,刘旸说了那么多,但最重要的考虑,还在于最后一条,东北的气候问题。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都等着刘皇帝的反应。

    刘煦、刘晞两兄弟,也在思量,不过都忍不住对刘旸进行侧目。他们在刘皇帝身边,了解的情况也不少,尤其是,对于撤军的议题,刘皇帝到目前为止还从来没有对外表露过态度,这也是态度的一种了。

    而刘旸言罢,脸上倒露出了一抹坦然,面色逐渐平静下来,默默地等待刘皇帝评断,就像等待判刑一番。

    太子刘旸过去,为政处事,都显得平平无奇,温吞如水,甚至给人一种平庸的感觉,对于军国大事,更像刘皇帝的应声虫。

    但此番,算是第一次,向刘皇帝表达自己的看法,发出不同的声音了......

    刘皇帝呢,也陷入了思索,神情虽显漠然,但微锁的眉头证明他确实在思考。过去,对于刘旸的任何建议与政务国事的处理,他往往都是抱有一种考察评判的态度。

    但这一回,他是认真地考虑刘旸的意见,当作臣子的军政进谏来考虑。而刘旸的话,也确实带给他一些更郑重的思量。

    有一点,算是给刘皇帝提了个醒,也是他此前有所忽视的。那就是东北的天气问题,对冬季作战,刘皇帝一直都认为,凭借着充足的后勤供应,保障御寒物资,就足以克服。

    这是刘皇帝,站在过往的战例上考虑的,不论是乾祐四年南下淮南,还是乾祐十一年第一次北伐,都是横跨两岁三季,生生熬过整个冬季,始终保持着对敌军的压迫。

    然而,就事论事,在东北那片既陌生且极度恶劣的气候环境条件下,前两者似乎不能完全拿来做类比,付出的代价且不提,能够取得的效果能有几成,都还需要打个问号。

    尤其是刘旸提到去年巡视西北之事,这一下子勾起了刘皇帝的回忆,要知道,去年行营不过一万人众,还非战时,仅顶风冒寒的行路,迫于冻死冻伤的压力,也不得不在凉州待过整个冬季。

    如今在东北的,可是四十万军民,这么多人,面临的问题,需要克服的困难可不是简单地乘个数字就行了的。

    思及去年的经历,哪怕屁股底下坐着热炕,刘皇帝的双腿都忍不住哆嗦几下,而况于东北呢?那里的实际情况,他还真没有实地考察过,他一直在避免奏章上治国,但此次,似乎在战报上治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考量之中。

    至于刘旸提到的其他几条理由,当然也是有道理的,刘皇帝也不是没有触动。此前,他就有从辽东撤军的想法,撤军的意图不是罢战,而是抽调辽东军队,填补到西面。

    随着高丽的异动,刘皇帝也暂时打消了那个想法,而决心继续在辽东坚持,北击契丹,南讨高丽。

    然而,此时刘旸给他的进言,却是从辽东大撤军,这是刘皇帝还从未设想过的......

    思虑之际,刘皇帝的表情也随之变化,十分丰富,沉吟良久,刘皇帝终于偏过头,看着站了好一会儿的太子,平静地说道:“若是撤兵了,辽东战局,有所反复怎么办?倘若有失,再要救急,遣将调兵,过程中周折与麻烦,可一点也不小!”

    刘皇帝这一开口,打破了空气中凝重的气氛,刘旸心情稍松,连有些坐立不安的刘煦、刘晞两兄弟都感觉解除了束缚一般,身体略微松弛,看着太子。

    刘旸拱手道:“臣与将帅们商讨过,留十万兵马,足以北制契丹,南拒高丽,余者,尽暂时可撤还!”

    “具体的撤兵计划,可曾拟定?”刘皇帝问。

    当刘皇帝问起具体的计划时,也就证明,他心里对于撤兵,并不那么抵触了,甚至有接受建议的可能。

    刘旸当然也感受到了,稍加斟酌,禀道:“按照设想,还需待南北两路水陆两军进展结果,还军也通过水陆两路!陆上问题不大,唯有水路,只要将高丽水军消灭,剪除海上威胁,便可通过海路还师!”

    听其言,刘皇帝轻轻颔首,也示认可,稍加考虑,刘皇帝冲刘旸露出点笑容:“遣郭廷渭南下进攻高丽水军,真正的意图,也是为海上撤军做准备?”

    闻问,刘旸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垂首躬身,应道:“是!”

第278章 给老大一个机会

    “那就等等结果吧!”刘皇帝淡淡表态:“既与高丽交恶开战,倘若不能保证海路的安全航行,那海上撤军就无从谈起。转运军需辎重,都倾覆了一些船,朕不能让大汉的将士承担着被敌军攻击的风险撤还!”

    谈到这里,那又不得不提了,如果身段放软一些,态度温和一些,稍作妥协,那这个问题,也就不那么值得担忧了。

    当然,这一点,刘旸可不敢再指出来了,也没那么蠢。况且,事情总是有两面性的,对高丽事务,已然做了决议,军队都派出去,快出结果了,也没有必要再多提,毕竟已然无法挽回了。

    “距离入冬,也就二十余日了,照你们的设想,时间可不那么充足啊!三十万人的撤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郭廷渭能否彻底击破高丽水军解除海上威胁?入冬撤军,渤海是否结冰,何时冰封?具体撤军人员的调度,这些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刘皇帝又咳嗽了两声,拿起折娘子手中的丝巾擦了擦嘴,继续道。

    “是!”刘旸应道,迟疑了下,禀道:“正因如此,才需请教于御前,若得首肯,诸多事务,可提前筹备安排!至少伤员病卒,可先行撤回,予以更好的休养治疗!另外,出征的中原的将士民夫,也可提前做好集结,既为防备不测,也待令登船返航......”

    听此言,刘皇帝眉头顿时一蹙,语气都变得犀利起来,问道:“留守东北的军队,你们商讨时,是如何考虑的?”

    感受到刘皇帝语气的变化,刘旸也觉心头一闷,不过,还是保持着从容,将回幽州前做好的考虑禀来:“比起中原将士,燕山边军及地方军队,更能适应东北气候,因此,臣等计划,留守军队,以边军及燕山籍将士为主,辅以河北地方兵马,发于中原的将士、民夫,撤还!”

    刘旸这一番解释,刘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了,直接严肃道:“若是这样,不怕将士怨言?”

    “同为北伐将士,同样浴血厮杀,慷慨赴战,中原将士不习东北气候,可以回家返乡,燕山将士更能受寒,就要让他们在东北苦寒之地受苦?

    久战兵疲,将士欲归,不独是中原将士的问题吧!你们的想法,有其道理,也考虑到了实际情况,但是,如若这样安排,留守的将士会作何想法?

    东北可不是什么花花世界,换作是我,我会觉得,朝廷不公,区别对待!军中,岂能无怨言,倘有变故,又如何让他们全心全意,为国效力,巩固辽东战果?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点道理,不懂吗?”

    说到最后,刘皇帝的语气已然透着股严厉,让刘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默默地用力咬了下牙,刘旸深吸一口气,拜道:“是臣考虑不周了!若非陛下点出,必然酿成大错,臣身在军中,却不曾顾及将士心理,实在是不该......”

    “好了!”见其状,刘皇帝摆了摆手。面容不复肃然,眉宇间甚至流露出一抹满意之色,给人一种气顺了的感觉。

    “论爱兵,朕或许并不如你!”刘皇帝这么说道。

    “臣上战场是初出茅庐,岂能同您相比!”刘旸再度放下心来,恭维道。

    看着他,刘皇帝笑了笑,心下暗思,老子的心可比你硬多了,也狠多了!

    “不错!”刘皇帝恢复了慈父的表现,对刘旸,也不吝夸奖了,道:“此番帅师北伐,确实有不小的成长!也敢于进言了!”

    “稍后去见见你娘,她可一直惦念着你,晚上,一家人一起用席家宴!”刘皇帝吩咐着:“撤军事宜,朕同意了!明日,便返回辽东行营,具体事务,就交由你负责了,与将帅与行在还有所涉衙司协调好!”

    “是!”

    “你呢?出巡一趟,有什么收获?”刘皇帝又瞧向刘煦。

    闻言,刘煦立刻要起身,被刘皇帝伸手止住了:“坐着说就行了,不必这么拘束!”

    “谢陛下!”感觉到刘皇帝心情不错,整个房间内的气氛,都雨过天晴一般,轻松了些。

    刘煦道:“这一个月,臣走遍燕山道,西至宣化,东临榆关,上察吏政,下体民情,不得不说的,此番北伐,对燕山道役使过甚,官民已然有些不堪其负。

    其余道州,情况或许好一些,但是,军力国力民力确实耗损太大了,因此,太子建议撤还大军,与官军民休养,臣也支持!

    只是不知,除辽东之外,其他几路军队,是否同样撤军?”

    听他这么说,刘皇帝也来了点兴趣,问道:“王彦超军中将士,是否也疲敝不堪,想要回师返乡了?”

    刘皇帝言语中带着少许的玩味,听不出喜怒,不过,刘煦还是温润如玉的样子,轻声道:“疲惫固有,归心亦然,不过,比起辽东的旷日大战,王老将军所帅偏师面对的敌军实力不强,只是受限于地理形势,难于速进。

    至于已占之兴化、神山二城,守之不难。臣在王老将军军中十日,目前仍受阻于辽和众城下,守军主帅也还了汉臣高勋,此人甚是难缠。

    不过,老将军察觉到了一些异状,根据细作刺探的消息,高勋奉辽帝之命率师南援之后,直接收缴了奚人军权,奚王筹宁对此很是不满,一些奚人贵族、将领也有怨言,不服高勋这个汉臣统帅......”

    “一个韩匡美,一个高勋,对了,还有那个辽帝倚为腹心的韩德让,汉辽之间,战至如今,这些汉臣,还为契丹人尽心尽力,认不清形势!”刘皇帝冷冷道,轻蔑的语气中,透着股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闻言,刘煦回道:“高勋此辈,数典忘祖,为图高官重权,甘为契丹人牛马,既不知悔改,终有一日,必遭天谴!”

    刘皇帝淡淡道:“大汉兵进敌都,斧钺加诸于彼身时,就是天谴降临之时!”

    “听你的意思,王彦超是欲从那高勋与奚人的矛盾中想办法破局?”刘皇帝转回话题。

    “正是!”刘煦脸上作钦佩状,禀道:“王老将军认为,筹宁虽然被高勋限制了兵权,但他毕竟是奚王,能够号召奚人军队,并且与辽廷离心,与高勋龃龉。倘若能够挑动奚人投诚,那么奚族属地可从容而下。有奚人的配合,破除关阻,甚至可北上直插辽国腹心,威胁其上京地区!”

    听刘煦说到这儿,刘皇帝的眉毛也不禁挑了挑,兴趣愈浓,要知道,开战这么久,还真没有哪一路军队对辽国上京造成了实质威胁。

    “不过!”注意到刘皇帝的反应,刘煦停顿了下,继续道:“奚族虽与契丹日渐离心,但两者之间,终究融合了数十年,想要施间策,也不容易。若要挑动奚人背反契丹,除了兵马的压迫之外,还需予奚人一些利益允诺,这些,需要您的许可!”

    闻之,刘皇帝收回了投在刘煦身上的目光,抬手摸着下巴拧捏着胡须,轻笑道:“这是向朕要授权来了!”

    琢磨了一会儿,嘴角微微勾起,刘皇帝上下打量了刘煦几眼,道:“这件事,朕交给你去处理,予你全权!”

    “遵命!”刘煦两眼一亮,起身长拜。

第279章 中路军之失

    夜幕降临,幽州行在厅堂间,灯火通明,为刘旸、刘煦两兄弟的接风宴搞得很丰盛,钟鸣鼎食,皇妃皇子皇女们皆华衣出席,言笑晏晏,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宴会除了刘皇帝这个绝对主角之外,最受瞩目的,当然是太子刘旸了。征战归来,皇帝关怀着,皇后呵护着,其他人都只能把羡慕与嫉妒憋在心里。

    侍者抬上一只烤得焦黄的羊,一家人分食之,刘皇帝难得兴致盎然,亲自操刀宰割,展示其拆筋解骨的手艺。

    有外臣在的时候,刘皇帝还是很注重礼仪与规矩的,但私下里,则放开得多,一家人尽情享受美食、喝酒畅谈。

    “二哥千里远征,载誉归来,实为众兄弟楷模,小弟配合,谨以此杯,略表敬意!”七皇子刘晖喝了些酒,红光满面的,端着杯酒,走到刘旸面前,笑吟吟地道。

    刘旸见状,顿时回应以和煦的笑容,尽显兄长温和风度,说道:“七弟盛誉,我可当不起!倒是你写的那篇《东征赋》,我也拜读过,极展我大汉雄风,传示众军,将士也多受鼓舞,一篇文章可抵数万军,这就不是我能做到的了!”

    刘旸这话虽然不知有几分真假,但听在刘晖这少年耳中,却是无比的悦耳,赶忙表示谦虚,但青葱玉面上洋溢的笑容出卖了其心情。

    “最近又写出什么好诗文了?有空我当拜读一番!”刘旸提杯邀之。

    刘晖赶忙应道:“二哥事务繁忙,不便打扰,若得闲暇,定要上门请二哥指教!”

    刘旸微微颔首,与刘晖共饮。

    要说最关注刘晖举动的,还得属与其不对付的老九刘曙,见其与太子的亲密交谈,有些看不惯。刘晖嘴上带着的笑容,更让他觉得扎眼,端起酒杯,狠很地饮下一口,哼唧道:“瞧这老七,在爹面前卖乖,在二哥面前邀宠,倒是积极得很啊!什么文采斐然,卓尔不群,我看他是道貌岸然,虚伪之极......”

    “九弟,大哥、二哥归来,大家都高兴,这种场合,你就少说两句吧,传到爹耳中,你有要受责罚了!”听其偏激之言,坐在其侧的八皇子刘暧不由地低声劝了一句。

    不过,刘曙似乎并不领情,偏头看着素来没有什么特长、存在感极低的老八,淡淡笑道:“怎么,八哥也要学大哥那样,教训我们这些弟弟吗?”

    刘暧看起来是个真没什么脾气的人,被刘曙以这种嘲讽的语气噎了一下,也不动怒,眼睑下垂,还带着笑容,轻声道:“罢了,劝也劝不住,我又何必多嘴!兄长归来,我也该去敬敬他们,你就自便吧。”

    见刘暧这般反应,刘曙反倒游戏不好意思了,兄弟之中,折妃所生的八皇子刘暧平日里是最为低调的,不争不抢,毫不瞩目,没人会去羡慕嫉妒,与兄弟们的关系自然也都不错。

    感觉言语有些伤到了刘暧,刘曙忍不住挠了挠头,见他起身的动作,刘曙立刻拾起酒杯,陪着笑说道:“八哥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对子嗣中的一些矛盾与争斗,刘皇帝不是不了解,甚至有暗中调查过,尤其老七、老九二人之间的不对付,更是明显。

    不过,对于这些兄弟之间的争斗,他并没有直接插手调解的意思,一是在于子嗣太多了,过问军政都觉疲惫了,又哪里来更多的精力,放在子嗣身上。

    二则是,寻常百姓之家,兄弟骨肉之间尚且有意气之争,利益冲突,何况于天家,只要不闹得太过分,刘皇帝就不会过多干涉,对皇子的教育问题,他已然立下了一整套的规矩,规矩之内的矛盾冲突,都可以接受。

    “官家,曹枢密求见!”在刘皇帝笑容满面,享受着皇家表面温馨的亲情之时,喦脱自堂外入内,小跑着绕过席案上前,矮身禀道。

    “这个时辰了,他来做什么?”显然,有种被打扰到的不愉感,小啜一口酒,斜眼道。

    闻问,喦脱赶忙解释道:“曹枢密表情沉重,言有要事相奏!”

    皱眉似乎已然成了刘皇帝的习惯,一旁,大符也听到了,保持着和蔼的笑容,轻轻地推了下刘皇帝:“曹枢密此时觐见,必要大事,还是不要怠慢了人家!”

    大符都开口了,刘皇帝心中的少许不快也消散了,冲她简单交待了一句,便起身离席:“让他到书房!”

    “是!”

    刘皇帝是先去洗了把脸,稍净身上的酒气,然后才前往书房,其间,曹彬正一脸严肃,来回踱步,表情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刻板。

    “参见陛下!”见到刘皇帝,曹彬表情方才如坚冰稍微融化了一些。

    “免礼!坐!”内侍奉茶,刘皇帝看着曹彬,问:“曹卿夤夜来见,所谓何事?莫非前方战事出了状况?”

    “陛下,适才臣收到山阳战报,在李使君的接应下,刘廷翰大军,已然顺利撤回宣化府!”曹彬禀道。

    “撤出来便好!”

    听其言,刘皇帝也下意识地放松了些,不过看他神情依旧凝重,大概也清楚,曹彬此来怕不只是为报喜了。

    问道:“你面色如此难看,出什么问题了?伤亡很重?”

    “是!”曹彬颔首,叹道:“刘廷翰所部加上李使君援军共计七万余步骑,折损逾三万,刘廷翰所部骑兵,死伤近半,李使君在援救途中,也遭受辽军侵袭,亡失者众!漠南一战,我军死伤太重了,战力大损,已完全不能支撑作战,中路这一路大军,折了!”

    “刘廷翰兵败丧师,自请其罪!”曹彬奉上战报与请罪的奏章。

    刘皇帝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低头饮了一口,方才说道:“辽国耐心十足,筹划周全,不惜举全军南下,绕袭千里,以谋我军,被其得逞,没能避免,也不能全怪刘廷翰。

    朕这边,也没有料到,事前也未收到消息,有所疏忽!刘廷翰以区区三万偏师,与辽军在草原上鏖战这么久,牢牢地牵制上京及漠南辽军,为辽东的胜利创造了一个良好的得胜环境,能坚持到如今,不容易了......”

    听刘皇帝这般说,曹彬也不得不心中暗叹,天子对刘廷翰的宠信过深了,这都快赶上杨业了,换个其他将领,有此一败,会是同样的反应吗?只怕不然!

    除了辽东战场上的波澜壮阔,过去近两个月,塞北草原上,却是稍显平静,漠南漠中少有战事。

    有了春夏的经验,刘廷翰领军,一直活跃于漠南、漠中地区,既不莽撞冒进,以免陷入危机,也不后撤,始终让草原上的辽军缠斗着,僵持着,偶尔率军挺进,做出一副深入的样子,隔日便拔营南返,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的位置,游刃有余。

    自入秋之后,也是这般,双方派出了大量的轻骑斥候,厮杀刺探,收集情报信心,却基本没有大的接触作战,连五百人以上的交战都没有。

    刘廷翰这样的战法,也确实给辽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牵扯了他们大量精力,但是,时间久了,成为习惯之后,就难免被对手的出其不意抓到机会。

    在辽东大战结束之后,愤怒而又惶恐的耶律贤那边,再也按捺不住了,韩德让谋算刘廷翰大军的计划终于付诸于行动。

    这一回,辽国是精锐齐出,分三路进攻汉军,韩匡美仍率其部下,与刘廷翰周旋,耶律贤自领中军作为后援,关键的一路则由其皇叔耶律道隐率领,自西而南,绕奔上千里,包抄其后,完全避过汉军耳目。

    当时,刘廷翰大军也确实稍微深入了些,正在漠中东部距宣化府三百余里滦河中上游流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一回,刘廷翰此前敏锐的嗅觉没能帮上忙,被辽军逮了个正着,即便果断撤军突围,边打边退,仍旧被早有准备的辽军给逼停在羊城泺以南、炭山以西的天岭,陷入重围。

    而得知刘廷翰的求援信,刘皇帝这边也是果断下令,派兵北援,在燕山及宣化勉强调集了一万多人,又自山阳、河东边州军中紧急调动了三万兵,一股脑儿地交给为刘廷翰提供后勤保障的山阳布政使李处耘,让他去救援。

    前后历时近一月,如今终于有了结果,李处耘不负使命,成功完成了这个危险极大的任务,尽管付出的代价有些惨重。

第280章 虑难备战于前

    如果刘皇帝对目前取得的战果不满意,还想继续战争,追求更多战果,对辽国穷追猛打的话,那么刘廷翰那边的失利会让他气愤、不满,乃至暴怒。

    但是,接受了刘旸东北撤军的建议之后,刘皇帝的心态已经放得更开了,纵然没法彻底结束战争(那不是大汉这边一厢情愿的事),也打算削减战争规模,维持在大汉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因此,此前得知刘廷翰军被困后的那么焦虑之情,也释放得差不多了。在这个前提下,刘廷翰大军也在撤还之列,即便有了这次失利,能够被解救归来,也可以接受了。

    甚至于,哪怕全军覆没了,也不过多增添些伤亡,在对此次北伐做总结的时候,多报些损失罢了。当然,刘皇帝也没真大气到那个份上,刘廷翰大军,可都是大汉军队中的精锐,尤其是那一万多禁军骑兵,更是骑兵骨干,真全部损失掉了,他也是要心疼的。

    “中路军出击,鏖战塞外,也辛苦了!此番虽有闪失,却也为北伐事业尽力了,一败不能掩其荣耀与功勋,该当予以肯定!”刘皇帝放下茶杯,轻声道:

    “你拟一封制书,对中路军将士,进行抚慰,再传令刘廷翰,让归来的将士,好生休养。另外,让燕山楚昭辅、河东石熙载,各筹措一批粮面酒肉果蔬药材,发往军中,以示慰劳。至于刘廷翰,让他别忙着请罪,功过自有朝廷论断,让他先料理好军务,!”

    “是!”曹彬应道。

    “有此一败,关山一线的军事布防,需要做调整了!辽军有什么动向?难得收获一场胜利,未竟全功,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吧!”刘皇帝凝眉指出,显然,他也知道更加要紧的还善后事宜,如何消除兵败的影响,如何应对辽军的下一步动作。

    曹彬沉声应道:“陛下英明!如陛下所言,辽帝亲率十数万之众,趁胜南下追击,止于燕子城!刘廷翰已于野狐岭布置防御,那里地势险要,堡寨完善,易守难攻,敌军虽众,却也难以突破!野狐岭外,也做好了坚壁清野,牛马牲畜,百姓财产,皆已收容入关,辽军若骄气来攻,必然重挫之!”

    听其言,刘皇帝脸上并未见喜色,面目之间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瞥了曹彬一眼,冷冷道:“野狐岭,这一仗,就让辽军打到宣化门口,倘若有失,辽军是不是可以威胁到幽州安全了!”

    “臣等无能,致有此失,请陛下息怒!”见刘皇帝有震怒的迹象,曹彬垂首告罪,而后说道:“此番北伐,边军及燕山两道兵力民力抽调甚多,军力多集中于东路,以致长城诸关防御空虚,刘廷翰大军失利,辽军大举南下,因而陷此窘境!”

    看了表情阴郁的刘皇帝一眼,曹彬继续说道:“倘若辽军欲走野狐岭,破宣化,东胁幽州,那么凭借地势守备,尚可拒之,只要紧密添兵固防,可解其患!

    但是,臣更担忧的是,辽军舍野狐岭不就,兵锋调转向西,席卷漠南,进攻山阳!自云中至宣化数百里关山,虽有长城作为依托防御,堡镇众多,但无法面面俱到,当此形势下,只要被辽军击破一点,很有可能突入长城以南,挺进山阳腹地。

    时下,自李使军北援之后,云中城十分空虚,只有奉义军不足五千人驻守,就近也唯有宁远军兼顾长城防守,可做救援。

    一旦让辽军成功突破长城防线,那么云中危急,山阳危急!即便云中城坚,能够守住,那山阳道必遭兵燹,大汉对山阳十数年的经营,也将遭到破坏。

    并且,长城以北,同样也有不少汉人及归化部族,未及内迁,突遭变故之下,也难抵辽军侵袭。

    因此,臣以为,目前山阳形势,才是最为紧要,也是最为危急的。朝廷需要紧急应对,调动兵力,北上充实防御,以却辽军,将损失降至最小......”

    听完曹彬这番话,刘皇帝已经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就像之前曹彬等待时的表现一般,在书房内踱着步。

    这大概是此番北伐以来,刘皇帝表情最为凝重的一刻,哪怕两个多月前,耀州的大败,都没让刘皇帝如此地紧张过。

    秋凉如潮,不断地透过窗扉门户涌入,昏黄的烛火摇摇欲坠,闪动的火苗仿佛在诉说他心中的那抹焦虑。

    脑海之中,不断地回顾着此次北伐的军事布置与安排,各种信息片段闪现着,刘皇帝忽然醒悟,大汉这边似乎还是有些托大了。有他这个皇帝的原因,也文武大臣以及将帅们的大意。

    “辽国还能调集起十数万大军南下?”停下稍显沉重的脚步,刘皇帝脸上已然见不到任何多余的情绪,恢复了平静如水,沉声问道。

    曹彬答:“回陛下,总结此前刺探消息及军前战报,自开战以来,辽国前后向东北支援军队不超过五万军,自漠南至漠北,辽军虽然同样经受了一些损失,但除漠北、奚人以及漠中南的韩匡美军外,辽国在上京仍旧屯有一支重兵!

    兼契丹全民皆兵,辽国也有实力组织起一支超过十万人的军队,甚至可能更多......”

    “辽国忍耐了这么久,就给了朕这么一个惊喜!”刘皇帝回身,缓缓坐下,说道:“朕还是小看耶律贤这个小朋友啊......空巢南下,决心很大啊!”

    简单地感慨了句,刘皇帝直接向曹彬问策:“如何应对,你可有腹稿?”

    曹彬:“唯今之计,只有速令长城诸关,提高警惕,加强守备,并对长城内外,进行坚壁清野。同时该进行的,也必须迅速着手的是,向山阳增兵,加强防御的实力,尤其是云中防御,不容有失!”

    “云中周边,还有多少兵马可供调用?”刘皇帝追问,曹彬的话他可是都听进去了,尤其是,北关防御空虚这一点。

    “兵力最富余的,唯有辽东,然远水难解近渴,即便能够抽调,但千里援应,战力也难以保持!”曹彬说道:“云中周边,可以紧急抽调的,唯有宁远军一部,雁门定襄军、朔州永宁军,但两军兵力都不足,还需保证要塞安全,可抽调两千卒。

    另外,胜州保宁军以及杨将军北出前曾留万军于丰州,可以东援,不过路途漫长难行,传令东援也需要足够的时间,未必难以赶到辽军之前。”

    刘皇帝默默算了下,道:“也就是说,把就近的奉义、宁远、保宁、定襄四军都算上,能够聚集起的兵力,也不够两万?”

    “陛下,全部征集,也不过一万三千人!”曹彬语气苦涩,道:“因此,唯有再从民间,抽调丁壮,以充防御了!所幸山阳秋收已过,若得提前将山阳百姓收容入城中,可以稍微弥补兵力之不足!”

    “那也不够吧!”刘皇帝说道。

    “可自河东征召兵役北上!”曹彬直接说道。

    山阳背靠河东,这种关键时刻,能够提供最大支持的也唯有河东的,这也是河东该承担的责任。

    因此,刘皇帝也没有多少犹豫,直接吩咐道:“制令河东道司,全力北援山阳!”

    “另外,幽州这边,也抽调一万兵马丁壮西援!”刘皇帝又补充和那了一句。

    闻言,曹彬当即劝阻:“陛下,幽州兵马也不足,还需拱卫御驾,万不可再做抽调了!”

    刘皇帝顿时回了句:“就从随行宿卫禁军,抽调三千人西援,他们的职责,不只是拱卫朕,保境安民、卫国御敌,也是他们的使命!”

    曹彬虽然还有所迟疑,但见刘皇帝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强行进谏。但值此局面,哪怕没有那么危急,皇帝的安危,仍是重中之重,因此禀报:“如此,当自河北再征兵民北上,以卫御驾!”

    “可!”对这个建议,刘皇帝没有否决。

    “传令,刘廷翰降职留用,守备野狐岭!直接告诉他,倘若再有闪失,他也不用回来见朕了!”刘皇帝语气堪称严厉,与此前的态度,截然相反。

    “李处耘回云中,负责山阳防御!”刘皇帝又道。

    “陛下,李使君经北援操劳,已然病重,恐怕难以支撑山阳防御重担!”曹彬迟疑了下,禀道。

    这一点,又在刘皇帝意料之外了,沉思少许,道:“让李万超自河东北上,进驻云中,总督诸军,以备辽军来犯!开战之初,奉义军使田重进表现不错,就让他协李万超!”

    “是!”

    九原侯李万超,自从丰州任退下后,一直在太原老家休养,后来起复,也在河东道内任职,等着退休的那种,去年北巡期间,还专门接见过。

    当年,他就说过,还要大用李万超,没曾想,一语成谶,真的是大用。老将军虽然身子骨还算硬朗,但毕竟已是六十七岁高龄,但遇事之时,综山阳情况,刘皇帝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李万超,就真舍得用,也真敢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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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介绍:
穿越后汉隐帝刘承祐,辅弼创立江山。其后以尚幼之年,嗣新造之业,保延洪之运,守不拔之基。PS:若不是父兄死得早,这也许会是个再世李二。汉世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世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世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