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但假若韩非成天为自己的祖国谋划甚至不惜损害秦国利益,一次两次嬴政大度不予追究,次数多了终究会引起嬴政反感,人心便是如此经不起推敲。
所以李斯才要面见韩非之后,再次重启攻韩之事,为得就是要让韩非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做过更为激烈的反击,韩非反击的越犀利,就越能证明他对韩国的忠心,从而引起嬴政反感。
这是韩非在基于了解韩非与嬴政基础上做出的针对性计谋,无关阴谋诡计,只是深入人心。唯一让李斯的担心的地方,在于《说难》一书将他的这个不算计谋的阳谋剖析的淋漓尽致。
说难第二部分讲与国君相处谋事,要时刻心存警惕。谋划事情,以保密而成功,因泄密而失败。你本人并没有言有所失,只是无意触及国君的**,你就会身处危险。国君有错误,你竟然认真分析他错误的根源,你就会身处危险。你与国君相交不深,却袒露心扉,国君采纳你的办法取得成效,也不会感激你,如果采纳你的办法却失败了,那就会怨恨你,你就会身处危险。国君利用你的计谋取得功劳;或者国君表面上说要做某事情,实际却做别的事情,而你知道其中底细,你就会身处危险。如果动员国君去做一件他不想做的事情,或者阻止国君不要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你就会身处危险。你与国君议论大臣,可能会被认为是想离间君臣关系;和国君谈论近侍小臣,就被认为是想卖弄清高。谈论国君喜爱的人,会被认为是在拉关系;谈论国君憎恶的人,会被认为是想搞试探。你与国君高谈阔论旁征博引,他认为你在卖弄学问浪费时间;你言语朴素坦诚直率,他认为你没有多少学问而看轻你。
第三部分讲游说的诀窍:最重要的不是事物的是非曲直,而是揣摩国君的爱憎去投其所好。第四部分讲了三个揭露人性阴暗面的小故事,很值得大家警惕。
这其中就有刚才让李斯无比担忧的那个故事,李斯针对的韩非并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因为他自己很清楚,在同样精通帝王之术的韩非面前,任何阴谋都会被韩非发觉然后被无情拆穿,说不定自己还会落入韩非反算计之中,只有这种不是阴谋的阴谋才会让韩非不知不觉间落入陷阱。
身为说难创始人的韩非,难道就不明白君臣相处的道理吗?相反韩非很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就好像做人一样,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十分的困难,李斯针对的乃生他养他的祖国,倘若他是韩国平民还好,对韩国感情羁绊不至于太深,坏就坏在他是韩国的公子,即便他看不上那个昏庸无能的哥哥,但其血脉里流淌的血液,也会令他为韩国铤而走险,只要有一线可能韩非就不会放弃为韩国而奔走,也正是看清这点,李斯才会又一次上书攻韩!
然而这一次李斯对韩非可不是政见不合那么单纯,他在暗地里早已露出獠牙,仿佛是那等候猎物的毒蛇,随时准备给予韩非致命一击。
接下来令人吃惊的是,李斯竟然以韩非老熟人的语气,向嬴政揭发韩非使诈于秦的真实目的,提醒嬴政注意韩非在文过饰非的巧妙手段。最后李斯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说秦国出兵向东,但并不明示进攻方向,以观韩国的立场,如果韩国真如韩非般所言,就让韩王来拜见大王,韩王若来,大王可将其扣留借以要求韩国各地,然后大王在联合齐国稳住楚国,就能取得对赵国的巨大优势。
在这篇文字中,李斯说出了与韩非截然相反的另外一种观点,当然李斯与韩非观点对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但这次李斯的观点与韩非方向基本是一致的,
不知为何李斯这次没有与韩非针锋相对,继续坚持自己的灭韩理论,而是一反常态开始剖析韩非存韩的可行性。
李斯认为,韩非的说法即使是正确的也是不完全正确的,毕竟在秦韩关系史上,韩国也确实有过如李斯之前所言的举措,举棋不定,时而亲秦,时而背弃秦国,一句概括来说,韩国就如同现在某些东南亚岛国一样,谁强便跟着谁,谁能给他们带利益,他们便选择谁。
到底是如韩非所说韩国现在坚定不移的站在秦国一边,还是如李斯所说,韩国摇摆不定,哪一种情况是韩国此时的心态……纸上的辩论是得不出个所以然的,这需要时间来检验,但需要注意的是,李斯在文中并没有将话说尽,他还给自己留了后手。如果韩王根本不来拜见,那只能说明韩非压根就在扯谎。也就是说,无论出现哪种情况都是对李斯有利。
这就是李斯的阴险毒辣之处,这句话看似有选择,实际上根本没给韩非留活路,在战国时代,弱小诸侯国有送质子去强国当人质的习惯,证明自己诚意以求平安,但从来没有听过拿个国家送自己君主去其他国家,若韩王亲自前往秦国,不管结果如何,都等于对外界释放了一个信号,那就是韩国铁心要跟着秦国一路走到黑!
这已经不是站队表态的问题了,这是逼着韩国往绝路上走,韩非之前存韩里面说的韩国侍秦国如父之类的话,那都是场面话,他哪能让韩王亲自赴秦,那不等于送羊入虎口!再说了就算他乐意,韩王自己也不一定有那个胆量敢来!
李斯这一下就把韩非逼到了悬崖边上,而此时的韩非也逐渐回味过来,之前乃李斯针对他刻意设下的全套,从李斯登门拜访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陷入李斯的圈套之中,李斯先是拜访他,营造出一个李斯认输的假象,然后再继续上奏攻韩激怒自己,让愤怒中的自己来不及过思考。事实证明韩非只是不喜欢勾心斗角,智商还是在线的。
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能写出《说难》这类有关君臣关系,度测人心的巨作,足以证明韩非的阴谋嗅觉十分敏锐,在政治阴谋这方面韩非缺少的只是经验,而不是说他是个懵懂的政治小白,冷静下来稍加思索,便将李斯的计划了然于胸。
韩非不禁对自己之前的鲁莽举动万分后悔,他不后悔自己上书存韩,他只后悔自己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便上书存韩,若他当时冷静思索一番,他不难发现李斯的阴险用心。李斯是要利用他的这次上书,将他彻底放在秦国的对立面,让他无法再秦国立足。
这对韩非也不是无解的死局,他若能早点发现这其中的阴谋,他或许可以将计就计,可以把存韩写得更加谨慎一些,甚至还能设上几处不被人察觉陷阱,让李斯不知不觉陷入其中,那时的局面将会是另一番景象。
主客移位,到时候现在坐蜡的应该是李斯才对,而不是他韩非。
但事已至此终究是他棋差一招输了先机,也不容他有侥幸的余地,为今之计他只有把自己先从存韩这个泥沼里面摘出来才行,韩非算是看明白了,李斯是要用存韩这件事情做文章将他纠缠进去,他唯有先把自己撇清楚,方有一线生机,至于报仇的事情,那也得等他彻底安全了才能再做打算,韩非心里盘算着,很快就有了详细的计划,把自己撇清楚不一定非要把自己从存韩之事中摘干净,只要秦国受到强大的外部压力,不得不转移视线将所有精力放在抵御外敌上,那么自然就没人在意存韩之事,毕竟他与韩国的关系远比不上秦国安危重要,到时候李斯针对他的危机也会迎刃而解。
对于该如何为秦国施加压力这事儿,韩非心中丝毫不慌,因为他心里早有打算,这件事情早在之前他就已经在做了,赵国联系其它诸侯国攻秦便是最好的外部压力,在灭国危机面前,韩非相信秦国根本没有时间去搭理他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说不定还会因此重用他,到时候他崭露头角,在秦国获得高位,哪怕事后秋后算账,他亦无惧。
甚至韩非都在心中暗自打算,一边为秦国效力,一边为赵国出谋划策,让秦国与其他诸侯国对立的战争更加持久一些,最好能让秦国陷入战争的泥潭,无限削弱秦国国力,最终让秦国无力控制韩国……
这不是韩非第一次渴望权力,但这一次却是他主动想要获取权力致一人为死地。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一旦韩非谋划起来,比起李斯那种只攻于心机的算计更显磅礴大气,韩非是谋国之策,从天下大势着手,动辄便是挑动诸侯争霸,比起李斯只会算计人心,不知高了多少倍。
韩非有苏秦张仪之材,奈何李斯根本不给韩非发挥的机会,在韩非谋划好,联系赵国攻秦之时,李斯那边就此早已展开行动,两人之间有一道无法抹去的鸿沟,那就是韩非无法离开秦国,联系赵国等国家,也只能暗地里偷偷摸摸进行,全靠密信交流,这种一来一回不知要消耗多少时日。
李斯不同,他本身就是秦国官员,政治忠诚度经得起考验,之前的所作所为已获得秦国认可,李斯可以自由行动,两人之间的差距就体现在了这点时间差上。
可不要小瞧这点时间差,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就好比跟时间赛跑,谁跑得快谁就能赢得先机。
在这点上韩非劣势差了不止一星半点,韩非还在秦国苦苦等候赵国回信的时候,李斯已经向秦王嬴政上奏要出使韩国,现在秦国正苦恼赵国的秦威胁论,欲与其他诸侯国联盟进攻秦国,李斯提议由他出使韩国,商议结盟共同对付赵国之事,一来可以试探韩王是否如韩非所说那般忠心不二。
其次,倘若赵国真的举世攻秦,联合韩国抵抗其它诸侯国乃势在必行的事情,因为韩国是秦国的首要屏障,提前联系韩王早做准备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斯这一石二鸟之计深得嬴政心意,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乎嬴政便愉快的派遣李斯出使韩国。
保险起见,李斯在临走前特意叮嘱嬴政,此事一定要瞒住韩非,倘若被韩非知晓,韩非一纸传信提前告诉韩王,便无法测出韩王是否真得忠于秦国,万一秦国被韩国的假效忠所迷惑,与赵国对战之时,韩国突然在背后反叛,后果不堪设想。
嬴政听罢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又怎么能不明白这其中的重要性,便向李斯再三保证,绝对不会走漏半点风声,对秦国内外也宣称李斯是带他出去巡查各地郡县。
同时也会派人盯住韩非的一举一动,不让韩非有打听到李斯出使韩国的半点蛛丝马迹。
得到嬴政保证之后,李斯心满意足的离开咸阳。没多久韩非便收到了李斯离开咸阳代嬴政巡查秦国郡县的消息,瞬间欣喜不已,李斯这个攻韩头号大敌离开秦国自然就没人搞风搞雨嚷嚷攻韩一事,李斯没时间搞事情就等于是给他韩非争取了充足的时间,让他可以从容的搞事情,这一来二去,韩非觉得自己赚了一个亿啊。
当然只是韩非自己一厢情愿的认为,他根本不知道这时候的李斯已经在去往韩国的路上。
这就是信息的重要性,现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人人都有这样的那样的觉悟去了解身边每时每刻发生的事情,哪怕远在千里之外也能瞬间联系。
但在战国那个溜达不到几百里就有可能出国的时代,消息的传播是极为闭塞的,只能靠原始的书信,或者耳听口传,对瞒住李斯离开秦国出使韩国一事不要太容易,再加上韩非在秦国又没有什么根基,身边也无可用的势力,故而韩非一直被蒙在鼓里,且对李斯代天子巡游的一事丝毫没有怀疑。
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韩非的信息闭塞,直接让他错过了唯一的补救机会,当他沉浸在赵国回信,谋划该如何攻秦的时候,李斯已经悄然来到韩国,对于李斯的这次前来韩国也没有丝毫准备,他们没有收到任何有关秦国出使的通知,李斯就像冬天里的第一场雪说来就没有一丝征兆,也让人没有一丝防备。
随后李斯说明来意,像这个韩王安提议秦、韩两国结成联盟,共同对付赵国。这时候韩国上下才知道李斯出现在韩国的真正原因,没有人对秦国这次突兀的造访感到意外,因为韩国早已听到流言蜚语赵国要联合诸侯国攻秦之事,那现在李斯出现在韩国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李斯的出现也从侧面坐实了之前的流言蜚语,
韩国上下备受鼓舞,奇货可居,趁火打劫……等等词语充斥着他们的大脑,韩王感觉自己幸福的快要晕过去,当了万年的孙子谁能想到有一天他还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
巨大的胜利喜悦遮蔽了韩国上下的双眼,他们沉浸在美好幻想之中,君臣面红耳赤的探讨着该如何跟随赵国一起瓜分秦国,不仅要把秦国占有的属于韩国的土地夺回来,还要让秦国割地赔偿,曾经秦国施加到韩国身上的一切全部统统返还给秦国,变本加厉的夺回来。
这一天韩王宫内通宵达旦,彻夜狂欢,他们似乎忘记了一个人还远在秦国苦苦守候为韩国默默付出了一切,他们忘记了韩非,似乎韩国没有这样一位公子在秦国,韩王甚至都没向李斯询问韩非近况,在听到李斯提出要商议联盟之时,便兴奋的派人将李斯请了下去,此事他们需要商议一下改日再谈,接下来就是他们君臣的狂欢。
远在秦国的韩非与韩王宫中的热闹呈鲜明对比,他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奋笔疾书,唯有一盏孤灯摇曳,窗外今日无月,浓浓的乌云似乎在昭示着什么,偶尔露出的月光仿佛一张惨败的人脸。
李斯静静等了几日,迟迟不见韩王召见,便找到当时秦国潜伏在韩国的间谍打探韩国局势,为何韩王会这么久都没有召见他!
事实证明对韩非果然是在扯谎,韩王安丝毫没有向秦之心,此时正在与群臣紧锣密鼓的策划该如何联系赵国,又该如何对付秦国。甚至为了消除赵国的戒心,韩王与秦国不予进行任何来往。
李斯大为震惊,远在韩国的他得不到秦国消息,仿佛孤身一人置身在荒岛上一般,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令他紧张无比,通过韩王的表现以及韩国上下朝臣的表现,李斯收到了一个错误的假象,好像赵国已经真得联系好了其它诸侯国准备攻秦似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赵国胜券在握,韩国上下提前庆祝胜利。李斯暗自吃惊若没有十足把握,韩国上下绝对不会做出这般疯狂之举,因为韩国在秦国面前犹如螳臂当车一般脆弱,若不是这些年秦国需要韩国夹在中间作为,秦国与赵国,楚国之间的缓冲,李斯相信韩国早就被秦国吞并了才对。
李斯越想越是吃惊,连忙派人发加急密信回国询问,秦国局势是否已经危在旦夕,随后李斯准备为秦国做点什么,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秦国这个大腿,让他实现理想抱负,假如秦国灭亡,他上哪儿去继续施展他的理想,七国之中唯有秦国是异类,自商鞅变法之后一直坚持依法治国,其它诸侯国皆遵循着周时传下来的规矩,就算有国家选择变法求强,那他们或许会选择儒家,选择墨家,选择名家,但唯独不会有人在选择法家,因为秦国出现一次就够了大家决不允许有第二个秦国出现!
这也与当时其它六国君主的眼界胸怀有关,其它六国君主皆无嬴政之大志,他们的眼界决定他们看不到法家治国的好处,当然更与国内错综复杂的局势有关,那些贵族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国家出现法家。
换句话说秦国灭亡,李斯将再无一展抱负之处,只能回到楚国苟延之余生。
这对当时一心想要当硕鼠的李斯来说是一个无法接受的打击,于是李斯做出一个决定,为秦国游说韩国,哪怕韩国不能与秦国联盟,也不能让韩国轻易倒向赵国,至少也要让韩国保持中立,这样一来秦国与其他诸侯国之间便有了韩国作为缓冲区,可以避免秦国出现四面受敌的窘况,大大减轻秦国压力。从这方面也能看出韩国对秦的重要性,韩国可以肆无忌惮的摆脱秦国,因为这样做对韩国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秦国却无法随意舍弃韩国,韩国对秦国来说就像是贵重物品包装外层的那层塑料膜看似可有可无,实际上它的存在可以保护内部包装的干净整洁,重要性不言而喻。
李斯没了之前淡然处之的心态,开始不断要求觐见韩王,数次求见都以吃闭门羹而告终。无奈之下,李斯最后只好上书一封,希望韩王给出一个答复,在李斯看来,韩王要做的无非是坐地起价的戏码,拒绝见他的姿态也不过是为日后谈判增加筹码,这类的政治手段在纵观七国历史屡见不鲜,所以李斯不以为意,上书一封也算是给韩王一个台阶下,提醒对方装一会x差不对就得了,接下来李斯等得就是坐地还钱的戏码,只要韩王开口,无论韩王这张嘴张得多大,李斯都有办法将韩王变成樱桃小口。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远超李斯所料,他没有得到韩王的任何回复,甚至都没见过韩国派人前来找他协商。他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人,怀揣着一颗焦急的心,李斯在韩国度日如年,又等了几日,李斯最终认清一个现实,韩国这是铁了心要跟赵国站在一起,这让李斯萌发退意,可这时的李斯不得不面对另一个严峻的问题,那就是他该如何安全离开韩国。
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是的,现在李斯关心的已经不是韩国彻底倒向赵国的问题,而他能不能活着离开韩国的问题,秦韩两国交恶,作为出使使者的他首当其冲受到波及,不管是把他杀了他向赵国交投名状,还是把他杀了以示彻底与秦分离的决心,对韩国来说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李斯的心情很快从忧心如焚转变到了惶恐不安的程度,开始联络秦国在韩潜伏人员,让其想方设法护送自己离开韩国,李斯是硕鼠显然做不出那等为国就义的壮举,命都没了他还拿什么去实现他的权力抱负,无论在任何时候李斯把他自己的生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听闻李斯的传信后,秦国密探也感到十分震惊,韩国反叛秦国,并且准备杀李斯交投名状,这个消息对当时的秦国的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间谍一边八百里加急向秦国报信,一边贿赂韩国重臣打听消息,看看韩国准备如何杀李斯,好方便他们提前制定营救计划。
但当秦国间谍付出无数金银财宝之后,却收获了一个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答案,韩国大概,好像,可能,没有准备要杀李斯的意思,再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斯后,李斯同样也是大跌眼镜,精通帝王之术的他一直都信奉阴谋论,这个消息让李斯思索了好一阵子,思来想去李斯都觉得这乃韩国的阴谋。
于是又联络秦国间谍再次打探,又一次付出无数金银财宝后,秦国间谍依旧一无所获,种种迹象都表明,韩国牙根就没有打算杀李斯,甚至韩王都不考虑再见李斯这个人,仿佛李斯根本不是什么秦国使者,而是一个路人一般。
这让李斯疑心病打起,辗转反侧都觉得不踏实,当他第三次联络秦国间谍的时候,秦国间谍不干了,秦国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李斯可以质疑他们的为人,但不能质疑他们的专业性,第一次李斯可以质疑韩国有诈,第二次他们做了更加周密的调查,几乎把韩国上下翻个底朝天,就连韩王晚上宠幸妃子用多长时间都被他们打探到了,仍然没有找到韩国要杀李斯的证据,就算韩国做得在隐蔽上,韩王总不能准备自己亲手提剑诛杀李斯把,朝堂上下这么多人,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不露。
再说了,好钢花在刀刃上,秦国的金银财宝那是用来干大事儿的,不能为了李斯一个凭空的臆想,就让他们他们掏空家底去调查,况且他们已经为李斯花费不菲了,更有甚者认为,李斯都不值浪费的这些财宝价值。
假如当时有拉黑一说,在韩的秦国间谍肯定会拉黑李斯以后大家漂流瓶联系,当然就算有再多不满,秦国间谍也不能放着李斯不问不顾,但这次他们的态度十分坚决,说什么也不肯在为李斯去花冤枉钱,并且十分坚定的告诉李斯,韩国上下根本没人在意他李斯,或许韩王只当李斯是个屁给放了,这个结果李斯自然不满,可现在韩国上下的秦国间谍都对他抱有极大意见根本没人肯听他的,弹劾他的密信已经前往咸阳的路上,这次出使功劳不论,他李斯一个浪费秦国财物的罪名起码跑不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斯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后走,心中祈祷秦国间谍打探到的消息全部都是真实有效的,为此李斯连辞别的招呼都没敢跟韩王打一个,生怕韩王想起还有他这个人,热情的将他留在韩国不让他走,李斯来得时候有多理直气壮,走得时候就有多狼狈。
几乎快要赶上某个连夜扛着火车跑得榜一大哥,天不亮就命人驾车马车在城门口等候,天微微擦亮,城门刚打开,李斯的马车便如同脱缰的猛兽一般冲出城去,弄得守城将士都有些不明所以,再看时,李斯的马车一骑绝尘早已消失在朦胧的黑暗余辉里。
一路上李斯风餐露宿马不停蹄地直奔秦国,只恨坐下马车少生八条腿,要是他自己能再长出两条腿,李斯不介意他自己丢下马车先跑,原本需要几天的路程,李斯日夜兼程硬生生只用了两天多一点的时间就炮回了咸阳,刚进城李斯便直奔皇宫。
嬴政当时看到李斯那副憔悴的模样都以为李斯是逃难来了,还诧异的问李斯是不是路上遭遇了强盗,当李斯焦急的说出,韩国欲结盟赵国的消息时,嬴政不仅深深的被李斯所感动,那一刻嬴政认为李斯是忠心的,也正是那一次,才让嬴政对李斯的信任上升到一定高度,为李斯日后被重用打下坚实基础。
随后嬴政询问李斯具体原因,事实证明李斯对韩非的判断是准确的,韩飞存韩一书确实只是韩非一厢情愿,李斯在韩国的所见所闻表明,韩王等人所做的事情,跟韩非奏章里提到的内容半点,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韩王巧妙的避开韩非书中所写的所有正确选项,韩王不仅不亲秦国,在捅秦国一刀方面,显得比谁都要积极。
嬴政勃然大怒,一股被人戏耍的愤怒油然而生,忍不住唤来韩非质问,就想看看你韩非不是难言却善辩,这次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巧舌如簧的韩非还能说出什么花样。事实胜于雄辩,在铁一般的现实面前,韩非无言以对。没有韩王安的支持和配合,存韩的计划破产了……
韩非心中说不出的滋味,绝望愤怒又无可奈何,他在上书存韩的同时便给韩王修书一封,书中向韩王阐明利害,明确的告诉过韩王,左右逢源那是大国才有的权力,向他们这等小国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谨慎小心,卑微的讨好周边每一个大国,不能明确亲近秦国,也不能明确亲近赵国,韩国与秦国的关系就像小鹿与老虎,在秦国面前韩国毫无招架之力,韩国距离秦国太近了就仿佛悬在虎口中一般。
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之所以秦国这头老虎不吃韩国并非老虎不饿,而是这头老虎需要韩国这头小鹿作为缓冲诱饵,当其它猛兽要虎口夺食的时候,秦国必然出击咬向其它猛兽。
虽然这个比喻很残酷,却无比现实,韩国在其他大国眼里不过是一块肥肉罢了。
现在秦国想要吃掉韩国这块肥肉,韩国想要保全自己,一定不能有过激的反应,因为这样做只能刺激秦国尽快吞下韩国,此时最为正确的做法,便是讨好秦国,让秦国觉得韩国还有可利用的价值,这样才能避免被秦国吃掉,然后再暗中曲同赵国等国家,挑起大国间的战斗。
不到秦国虚弱垂死时刻,韩国绝对不可露出自己的野心,一定要向侍奉父亲那般对待秦国,等到虚弱到无力攻韩,那时候才是韩国反击的时候,而韩国也能踏着秦国的尸体登上霸主之位。
之后韩非又将自己暗中联系秦国以及他写存韩麻痹秦国的事情全部托付与韩王,希望韩王能够配合行动,韩非信中不仅写得清楚,措辞也极为卑微几乎要到了哀求的地步,祈求韩王能看在韩国百年基业的份上放下成见与他携手共进。
但韩非万万没想到,即便他信中写得如此明了,将正确答案告诉韩王,韩王依旧巧妙的避开所有正确选项精准的选择了那道错误的答案。
韩非痛恨韩王的无能愚蠢,为自己感到悲哀,同时也为自己的祖国默哀,因为他很清楚韩王的此番举动已经彻底激怒秦国,韩国接下来的命运唯有灭亡一途。
在这一番博弈中,强国与弱国的巨大差异一览无余,报国不成韩非付出了巨大代价,他在嬴政的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甚至还给秦王嬴政蒙上了不小的阴影,在当时嬴政无比的欣赏韩非,在他看来身为荀子传承者的韩非,是他天然盟友,韩非帮助他几乎是铁定的事情,就算韩非一时转不过弯那也是爱国心切,终于一天韩非会醒悟。
结果就是这个让他寄予无比厚望的人,一直在辜负他的信任,为了自己祖国不惜欺骗他……
这时的嬴政虽然愤怒,但还没有对韩非起杀心,就像是被渣男伤过的女人,不到彻底伤透了,心中任然对对方保留一丝幻想。
长久以来受到柏氏一族潜移默化的影响,秦皇嬴政一直都坚信他自己可以一统天下,这一点他未怀疑过,对抗神魔之气也就成了他心中自己当仁不让的责任,所以他韩非的看重一直都是在未来一统天下之时,而不是当下,这就让嬴政对韩非的包容性变得极为有韧性,一直都狠不下心对韩非痛下杀手,经过一夜的辗转难眠,嬴政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对韩非下手,哪怕韩非犯下了妄上的大罪,最终嬴政还是心软了,把韩非关到了离都城咸阳100余里的云阳(今陕西省淳化县西北)监狱里,希望在以后一统天下后,再启用韩非。
然而秦皇嬴政却疏忽了一个问题,此时的李斯因为扳倒吕不韦等功劳,已经戳升为了廷尉。廷尉在秦国时期权力极大,秩为中二千石,属官有廷尉正和左、右监各一人为最高司法审判机构主官,遵照皇帝旨意修订法律,汇总全国断狱数,负责诏狱。大臣犯罪,由其直接审理、收狱。又负责审核州郡所谳疑狱,或上报皇帝,有时派员至州郡协助审理要案。审处重大案件,可以封驳丞相、御史之议。礼仪、律令皆藏于廷尉,并主管修订律令的有关事宜。属于分、寸、尺、丈等度量标准之事,亦由廷尉掌管。
东汉时省去右监,四廷尉平省为左平一人。廷尉人选常常择取出身于律学世家者,如汉顺帝时的吴雄,三世廷尉;郭躬一家,以传习小杜律著称,数世之中,任廷尉者达七人之多。东汉时权归台阁,廷尉处理案件有时也须听命于尚书。遇有重大疑案,廷尉与尚书共同审理,开后世大理寺、刑部共司刑法的先例。
魏晋南北朝时期,廷尉职掌与两汉无区别。北齐易廷尉名为大理寺卿。唐代形成京师案件由大理寺卿负责审理、判刑,由刑部复核的制度。元代不设大理寺,审判由刑部直接进行。故至明代恢复大理寺后,受元制影响,又改变成京师案件之审判归刑部,大理寺卿仅负责复核的制度。地方上所呈报的重罪案件,也是先经刑部评议,再经大理寺卿最后复核。清沿明制。
可以说在秦朝时期,廷尉的管辖范围比较宽泛,比起现在的最高司法部部长管辖还要全面一些,在唐朝之后廷尉的权力才逐渐被分化,秦朝的时期的廷尉不仅掌管司法,立法,还同事监管监狱,换句话说,秦皇嬴政将韩非下狱便等于降韩非送到了李斯手里,只是那时候嬴政对李斯正处在好感的高峰期,对李斯信任无疑。
韩非被下狱之后,李斯曾借着职务之便去看望韩非,说实话嬴政对韩非还是不错的,在狱中韩非并未收到严刑拷打,所住的牢房也是一件比较干净的向阳牢房,像这样的牢房在监狱里面至少也属于豪华总统套房的级别,这样的环境李斯心中不禁隐隐有些嫉妒,如果有可能李斯甚至希望监牢里面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韩非,因为在里面的那个人代表着圣眷隆恩,在古代帝王金口玉言的时代,官大关小无所谓,坐不坐牢同样无所谓,只要圣眷在身总有拨开云雾直上九霄的一天。
在李斯看来权术的最高境界就是简在帝心,他孜孜不倦的追求了许久都没能达到这种高度,可里面那个人轻而易举地的就得到了,正如某首歌中唱的那样,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李斯来看韩非本就存心不良,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他无非是想看看韩非成为阶下囚的落魄样子。
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假惺惺的安慰一番,然后从韩非这个可怜人身上找找优越感,没错李斯是以胜利者的心态来刷存在感的,结果优越感没找到,反而吃了一肚子气,名为嫉妒的毒蛇,吐出信子不断撩拨着李斯脆弱敏感的内心,最后一点点理智被心中妒火所吞没。
韩非再得嬴政欢心,此刻也是阶下囚的身份,很快李斯便决定好好奚落韩非一番以解心中妒火。
李斯笑着走进牢房,冲韩非阴恻恻问道:“君还欲存韩乎?”
韩非面无表情的感叹道:“现在韩王不依靠严明的法令统治国家,不凭借强大的王权驾驭大臣,不致力于富国强兵来吸引四方的贤才,而是天天和那些只会说空话、不会做实事的人在一起,奋勇杀敌立下大功的人反而比他们地位低,这怎么能治理好国家呢?”那些儒生们一个个只会舞文弄墨,专门破坏国家的法制,而那些所谓的‘侠客’们也都凭借自己有些武功,违抗政府的禁令,这些人都应该得到应有的惩治。国君在天下太平时宠信那些徒有虚名的人,一遇到困难才想起平时备受冷落的将士,这只能白白养活没有用的人,让有功之臣伤心。韩国是没有什么希望了!人之过,非战之罪,天要亡韩,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李斯原本想接着存韩之事,羞辱韩非,没想成韩非虽然人在囫囵之中,心却是放开了,竟坦然接受了韩国灭亡的现实,这让憋着一口气的李斯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不甘心就此离去的李斯,心中又生一计,诓骗韩非道:“王上欲除君乎?汝何想?”
结果换来的却是韩非的冷笑,李斯不解追问道:“君何故发笑。”
韩非冷笑道:“吾笑你愚不可及,秦王敬我,并非敬我这个人,而是敬我一身才华,我虽说一心存韩,却从未做过实质性有损秦国利益的事情,韩王昏庸无能,目光短见,韩国灭亡已成定局。我若放下成见,真心归顺秦国,秦王必定龙颜大悦,吾之才胜汝百倍,千倍,一时虎落平阳被犬欺,令汝等小儿,小人得志,骑在我头上猖狂,待我修书一封,乞罪秦王。以秦王之英明,不日便会将吾放出去。而后吾禀明秦王,一心为秦。假以时日定会超过汝的位置,到时候我看汝还敢猖狂!”
李斯勃然大怒,立刻拂袖而去,身后隐隐传来韩非放肆大笑声,那声音落在李斯耳中是如此的刺耳,仿佛是有人在拿着铁皮刮他的耳膜,让他痛苦不堪。
原本是奚落韩非,看韩非笑话的,没成想到最后自己反倒被韩非一顿嘲讽,成了韩非看自己笑话,就算李斯心性再能隐忍,此刻也忍不住气得三尸神跳,恨不得当初掐死韩非,李斯之所以离开,并非他不敢对韩非怎样,而是他怕自己当时真忍不住掐死韩非,韩非必须死,不过不能死在他手上,若日后被秦王嬴政知道韩非死在他手上,那他的前途可就完了,因此韩非不能死在他手里,至少不能让韩非明目张胆的死在他手……
这次李斯到云阳是为公干而来,替秦皇嬴政前来视察云阳监狱情况,官方是这样说,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白,嬴政是让李斯到云阳看看韩非状况如何有没有低头认错。
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斯心中纵使万般想要弄死韩非也不敢贸然下手,这也是李斯为何不敢直接弄死韩非的根本原因,龙这种生物,小气记仇,记性又不太好,不管现在嬴政多么看重韩非,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一天嬴政会忘记韩非这个人,哪怕嬴政忘不掉韩非亦无所谓,巨龙还有打盹的时候,只要嬴政稍微疏忽,他便可以在暗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韩非。
另一边的咸阳城中,秦皇嬴政却为韩非下狱之事懊恼不已,当柏氏一族帝师听说韩非被下狱之后,便立刻找嬴政说合此事。
荀子死后屠龙技下落不明,身为荀子唯一传承人的韩非便成了唯一有可能接触到荀子屠龙技的人,就算韩非现在不知道屠龙技是什么,以韩非的天赋,假以时日未必就不能领悟出屠龙技。
至于屠龙技是什么东西,嬴政其实也不清楚,他之前一直听柏氏一族的帝师念叨,只要荀子创出屠龙技,便可结束王朝由天定的命数,到时候王朝更迭便于天道无关,皆为认定,屠龙技是嬴政一统之后对抗天道命数的不二利刃。
韩非的重要在这一刻就显得尤为凸出,按照柏氏一族帝师的意思,韩非忠于自己的祖国没什么大不了,这样的人至少说明他有底线,只要秦国一统华夏,天下再无六国之分,韩非也就没了家国私情,那时候只能一心为秦效力,故而韩非现在能不能为秦效力无关紧要,之前的时候秦皇嬴政也是这样想得,所以他才会选择一而再再而三的宽恕韩非,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别看他是秦国君主,做事一样身不由己,很多事情并不只能按照他的意愿进行,他的意志只能在对外时,才能保证贯彻到底,当秦国内部出现分歧的时候,他就需要做一个取舍,或者说扮演一个裁判的角色。韩非一事已经不是单纯的上书发表政见那么简单,韩非跟李斯背后都代表了一定的利益关系,很遗憾的是韩非在这场政治斗争里面输了,而且输得彻彻底底,李斯用实际行动狠狠扇了韩非一计耳光,无论如何嬴政都得做出一个公正的判决,韩非下狱这是最好的结果,若他真心想要解决韩非根本不用下狱这么麻烦,直接下道旨意将韩非秋后问斩即可,将韩非下狱已经是他对韩非宽容之后的结果了。
因此嬴政希望柏氏一族的帝师可以体谅他身为帝王的难处,而柏氏一族帝师对此表示充分理解,却又说出另一番话让嬴政颇为纠结的见地,韩非的重要性对秦国来说毋庸置疑。
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嬴政将韩非下狱的做法,无疑会寒了韩非之心,既然决定以后要重用韩非,那么现在该有的礼遇还是要给的,礼贤下士,才能收买人心让对方死心塌地的卖命。
于是柏氏一族的帝师便想出来一个折中的办法,将韩非从狱中提解出来,介于韩非是戴罪之身,便不再对韩非委以重任,也不要让韩非出现在朝臣面前,而是将韩非交于柏氏一族教导,这样一来既照顾了韩非的心情又能照顾朝堂上大臣的情绪,再者就是柏氏一族帝师发现了韩非的性格缺陷,韩非此人属于一块璞玉,人品没问题,但不会做人,须知刚过易折,韩非做事直来直去性格偏激,以至于经常得罪人,同样的事情交给韩非和李斯来做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李斯就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让各方都满意,韩非可以把事做好,但一定会得罪不少人,李斯属于那种路越走越宽的人,韩非路只会越走越窄,最后导致自己无立锥之地。
韩非现在身在狱中便是很好的证明。
柏氏一族的帝师准备好好磨一磨韩非性子,教韩非如何作人,在柏氏一族看来韩非经历牢狱之灾也不算什么坏事儿,至少能让韩非长点教训,再经过柏氏一族的教导,韩非很有可能成为成为接替荀子的重要顶梁柱。
这一番语重心长的劝谏下来,嬴政本就不怎么坚定的内心便动摇起来,开始琢磨怎么把韩非秘密的弄回咸阳,然后交由柏氏一族好好教导一番。
想要弄回韩非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一个人李斯,李斯为秦国廷尉掌管秦国律法监狱,嬴政身为君王也需要通过廷尉才能把韩非捞出来,若不然根本无法瞒过秦国朝堂众臣,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可眼下李斯已被他派云阳查看韩非情况,就算想要召回韩非也需要等李斯回来才能完成,此事只要暂时搁浅。
而此时正返回咸阳路上的李斯还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悄无声息的弄死韩非,很快李斯就有了结论,弄死韩非需从说韩非坏话开始,若是秦皇嬴政因此生气直接下旨处死韩非最好,若嬴政不下旨弄死韩非他也不亏,至少让嬴政对韩非的厌恶感又增加几分,厌恶多了,嬴政便会漠视韩非到时候他要对韩非不利就容易多了。
李斯兴奋的回到咸阳准备为他弄死韩非迈出意义重大的第一步,可还没等他准备妥当,便收到了让他进宫觐见的手书,这让李斯诧异不已,还以为嬴政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他,来不及回家稍作歇息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王宫,这时的李斯还不知道嬴政打算召回韩非,一路上的还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说韩非坏话才显得更有说服力。
于是两人见面的时候,就出现了极为搞笑的一幕,一个有意释放韩非,一个想要致韩非于死地,两人南辕北辙毫无默契可言,一开始嬴政也不好意思直接告诉李斯释放韩非,毕竟当初是他自己亲自同意将韩非下狱的,现在才没过几天他就出尔反尔,皇帝不要面子的嘛。
一见面嬴政闭口不谈释放韩非之事,一个劲儿的问韩非这次云阳之行过不好不好,一路上辛苦了,有没有发现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云阳的天气如何,风土人情怎样,有没有车马费,住宿费,餐费之类的需要报销要不要放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等等诸如此类无关紧要的话题,其热情程度让李斯受宠若惊,几度感激涕零,当即表示他李斯生为秦国赴汤滔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死时秦国的死人,若秦皇嬴政现在要他死,他便一头撞死在大殿之上绝无怨言,皱一下眉头他都不算男人!
嬴政心里清楚李斯这是在说套话,但有求于人嬴政也只得配合李斯,随后说道李斯劳苦功高,乃秦国的撑天白玉柱,跨海紫金桥。怎么能轻言生死呢,要留着有用之躯再接再厉为秦国立下新功劳,两人上演了一幕君明臣忠的戏码,虚伪的客套结束后,嬴政图穷匕见,拉着李斯的手有意无意的问道,韩非在云阳监狱过得如何,先前被秦皇嬴政一顿热情关怀,李斯肝脑涂地早就忘了要说韩非坏话这茬,嬴政问起,李斯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儿要干。
嬴政的嘘寒问暖令他感动不假,该说韩非坏话那还得说啊,不能因为嬴政的三言两句他就放弃对韩非的杀意,将相和那是忠臣干的事情,他一个一心要当硕鼠的权臣,排除异己才是他的人生小目标,略做沉思之后李斯开口说那韩非端是不知好歹,身在狱中依旧不知悔过大放厥词,说陛下不听他言日后必有大祸,说你向韩王一般宠信谄媚之徒,文学之士,难以雄振……有楚怀王,陈灵公之像……
李斯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话里将韩非描写成了屈原一样的大功臣,嬴政变成了数得着的大昏君,总之嬴政是各种昏庸无道,不能辨识人才,仿佛没有他韩非秦国就要灭亡似的。
这可把嬴政给气的哟,楚怀王大家想必都陌生,就是坑死屈原的那位,亡国之君不用过多赘述,陈灵公是春秋战国时代的一个昏君,他和大臣孔宁、仪行父一同与夏姬通奸,还把夏姬的内衣穿在里面,在朝堂上相戏,泄治劝谏说:“国君和公卿在朝堂上宣扬**,老百姓就无东西可效法了。况且名声不好,请您采纳我这个意见。”
灵公说:“我能改过。”但是陈灵公把泄治的话告诉了孔宁、仪行父。他们两个请求杀掉泄治,
灵公也不阻止,于是杀了泄治。把他比作楚怀王,陈灵公,还不如骂他昏庸无能呢,嬴政有雄心壮志,现在的秦国也是今非昔比,在他带领下统一华夏也只是时间问题。越是雄才大略的君主,越是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一千五百二十章
尤其是像韩非这般骂他昏君的绝无仅有,之前嫪毐骂过他残暴不仁,冷血无情,或许有人说他做人过于残暴,却从未有人质疑过他身为君王的能力。
他登基十年时(这一年韩国是韩王安二年),李斯建议先攻下韩国,此时的韩国只剩下了颍川和南阳两地。韩王听到这个消息后与韩非暗中商议。商议了些什么内容旁人无从所知,但后面韩非立刻上奏灭赵存韩,出于对韩非的新任,他放弃了李斯的这一建议,转而攻打赵国去。直到3年后的今时今日,韩非上书存韩,居心叵测被李斯拆穿,他才再次对韩行动。
十年,……大索,逐客,李斯上书说,乃止逐客令。李斯因上奏请先取韩,以恐他国,於是使斯下韩。韩王患之。与韩非谋弱秦。十四年,……韩非使秦,秦用李斯谋,留非……在十一年至十四年,秦国的军事行动,都是针对赵国的。十一年,王翦、桓齮、杨端和攻鄴,取九城。王翦攻阏与、橑杨,皆并为一军。十三年,桓齮攻赵平阳,杀赵将扈辄,斩首十万。王之河南。正月,彗星见东方。十月,桓齮攻赵。十四年,攻赵军於平阳,取宜安,破之,杀其将军。桓齮定平阳、武城。
一来是韩非当时上书说的有几分道理,说服了秦国朝堂大部分,二来就是嬴政从个人感情上更愿意相信韩非。这才促成了秦国攻赵的局面,但回过头来看看韩非存韩奏文里写得什么,夫韩,小国也,而以应天下四击,主辱臣苦,上下相与同忧久矣。修守备,戒强敌,有蓄积,筑城池以守固。今伐韩,未可一年而灭,拔一城而退,则权轻于天下,天下摧我兵矣。韩叛,则魏应之,赵据齐以为原,如此,则以韩、魏资赵假齐以固其从,而以与争强,赵之福而秦之祸也。夫进而击赵不能取,退而攻韩弗能拔,则陷锐之卒勤于野战,负任之旅罢于内攻,则合群苦弱以敌而共二万乘,非所以亡韩之心也。均如贵臣之计,则秦必为天下兵质矣。陛下虽以金石相弊,则兼天下之日未也。今贱臣之愚计:使人使荆,重币用事之臣,明赵之所以欺秦者;与魏质以安其心,从韩而伐赵,赵虽与齐为一,不足患也。
就这道存韩论闹到秦国满城风雨,韩非说的天花乱坠,有那么一瞬间嬴政自己包括秦国大部分朝臣都已经相信了韩非的存韩论,毕竟从当时的战况来看,秦国攻赵同样占据优势,而韩国只剩下两郡弹丸之地,随手都可以将韩国攻占。
可谁又能想到,随着李斯一次访韩都变了,一切都是韩非的一厢情愿,韩国没有如韩非所描述的那样成为秦国大后方的打算,反而暗中串联赵国意图抗衡秦国,若不是李斯拆穿韩国的狼子野心后果不堪设想,而韩国的背刺着实让秦国上下惊出一身冷汗,嬴政收到消息后,便命人在赵国各个交通要道守候,半路截杀了韩国前往赵国送信的使者,书信上清楚的写着韩国欲结盟赵国一同进攻秦国的打算。
就在秦国上下紧张防备赵国等诸侯国联合进攻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出现了,韩国送信使者被劫杀后,韩国联盟赵国一事便没了下文,而赵国联合其它诸侯国准备攻秦一事,也没了下文,这让秦国朝臣皆摸不着头脑。
嬴政等人却不知道韩赵联盟背后一直都由韩非促成,而赵国联合其它诸侯国的计划也是韩非策划居中调度的,嬴政将韩非下狱,阴差阳错的打断了赵国联盟之间的重要联系纽带,韩国的使者没有抵达赵国,让赵国那边以为韩国反悔了,而韩非下狱,赵国的回信没能到韩非手里,自然也就没人将赵国的意思转达给韩国,收不到韩非消息,韩国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由于之前李斯拆穿韩非存韩阴谋,弄得秦国人心惶惶,故而秦国前段时间进行了全国性的封锁戒严,以防别国探子搜集秦国情报,避免给秦国造成不利影响。
秦国这次又歪打正着恰巧封锁了韩非下狱的消息,赵国与韩国都不知晓韩非已经下狱,此乃谋国的大事儿,没有准确消息韩赵两国皆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针对秦国的联合杀局,便不攻自破。
正是因为秦国局势得到缓解,嬴政才会痛快的答应柏氏一族帝师释放韩非的请求,若不然韩非就是秦国与六国联军开战的祭旗首选,从存韩攻赵,再到答应柏氏一族帝师请求,鬼知道嬴政经历了怎么样的心理历程,他对韩非绝对算到上仁至义尽,嬴政就想不明白,他对韩非如此包容,为何韩非这般不知好歹,即是下狱也要对他百般诋毁,难道他就这么不招韩非待见,他对韩非满满的都是爱,韩非对他满满都是害,虽然心中气得牙根发痒,嬴政此时依旧没想着要杀韩非以泄私愤,一个合格的帝王当以利益为重,嬴政无疑是个合格的帝王,权衡利弊,嬴政决定不杀韩非,按照之前约定的那般将韩非交予柏氏一族帝师教导,韩非不是诋毁他是昏君么,那就让韩非亲眼看着他是如何统一六国的,到那时候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韩非又该如何自处,没有什么现实更打脸的反击,想到此处嬴政不禁有些期待看到那时韩非的表情。
而他身旁的李斯,则像是看了一场悬疑灵异电影般摸不着头脑,嬴政脸上的表情先是愤怒的扭曲然后变成阴沉的可怕宛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之后又露出几分释然,最后脸上变成了揶揄的笑意,李斯不知道刚才那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嬴政经历了什么,但从嬴政的神情变幻上,李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一个足以让他整个世界崩塌,甚至去怀疑嬴政疯了的消息。
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嬴政竟然笑着对他说,刚才你愿为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万死不辞就不用了,现在寡人有件需要麻烦你。
李斯顿时诚惶诚恐,连说三个不敢,您是君来我是臣,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即可,那还用得着麻烦二字,随后嬴政不好意思的对他小声叮嘱,让他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韩非押解进咸阳然后秘密交给王宫护卫,剩下的事情他李斯就不管了,只要将韩非活着带回来他就是大功一件,虽不能当场兑现,但嬴政保证会记在心中日后一并封赏。
听到这个消息李斯如遭雷劈了一般傻傻愣在原地,嬴政许诺的封赏根本没有让他感受到一丝快乐,因为他满脑子都被嬴政刚才的话所占据,联想到之前嬴政脸上的奇怪表情,李斯不难猜出来嬴政这是有意放过韩非,可明明他都已经把话说到那种程度了,为何嬴政还会想着要留韩非一命!这点李斯绞尽脑汁也捉摸不透,若说韩非是嬴政私生子,韩非比嬴政年纪都大,这显然对不上好,若说嬴政是韩非私生子,年龄上一样对不上号,除父亲能不断宽容自己犯错的儿子,李斯实在想不到其它理由能叫嬴政这般宽容韩非!
后李斯越想越怕,就害怕皇帝会突然反悔放人,不然他的一番话岂不是挑拨不成还会树立了一个敌人。这个可能并非李斯胡乱臆想,他是有现实根据的,按照嬴政对韩非的态度来看,提解韩非回宫绝对不是要杀韩非那般简单,若不然嬴政也不会让他瞒着天下人秘密将韩非送回皇宫,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嬴政要雪藏韩非,让韩非消失在大众视野,这对韩非来说是一种变相的保护,韩非在宫中能受到的威胁有限,只要嬴政不杀韩非,就没有人可以动手除掉韩非,接下来李斯似乎都可以预见到在日后的某一天韩非重新起复,被嬴政委以重任。
仿佛嬴政跟韩非才是真爱,他只是一个意外,如此一想,他就下定决心在嬴政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就把韩非弄死,绝对不能给韩非一丝机会。随后李斯假装答应嬴政马上就去安排此事,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将亲自前往云阳提解韩非回咸阳。李斯离开咸阳宫之前故意对嬴政说,他旅途劳累,不堪连翻奔波,希望在家休息一日在前往云阳,感动不已的嬴政当即表示,李斯休息三天再动身也不迟,爱卿也是秦国重臣,身体累垮了,他这个君王也是心疼滴。
嬴政对李斯的态度非常满意,并亲自送李斯出门,李斯离开后便露出自己狰狞的獠牙,他要在韩非返回咸阳之前将韩非弄死,首先他要排除自己的嫌疑,他向嬴政主动提出要去云阳接韩非回来,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提供不在场的证明,洗脱自己本人嫌疑,从以为来看,李斯在秦国上下口碑还是不错的,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为人办事八面玲珑,与他共处过的没有说李斯坏话的,即便朝堂上他与韩非政见不合而交恶,私下里他任然主动登门拜访韩非探讨学问,这就给大家造成了一个假象,李斯人品不错,虽然与韩非政见不合,私下里师兄弟二人的关系一如既往地和谐,君子之交淡如水,李斯在外面眼中算得上是“君子”。
这就是李斯的高明之处,也是他最为阴险的地方,早就给外界所有人都留下来一个良好印象,大家自然不会怀疑李斯去暗害韩非,这也是嬴政听到李斯要亲自前往云阳接韩非激动不已的原因,在当时嬴政的眼中这是兄弟情深,李斯担忧自己师兄的表现,把韩非交给李斯嬴政无疑是放心的。
但他绝对没想到,就是眼前这个让他深信不疑的人,才是杀害韩非的真正元凶。
回到家中,李斯便暗中派遣心腹派前往去牢中送毒酒,韩非见到毒酒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但他不甘心死在异国,还是如此死法,他要求见皇帝,但李斯又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心腹来之前早就收到了李斯的明确指示,韩非必须死!
于是李斯心腹就命人按住韩非,强行将毒酒给韩非灌下去,之后又精心打理现场,伪造成韩非畏罪自杀的样子。
李斯与嬴政会晤后的第二天,嬴政突然醒悟过来,韩非与李斯和姚贾之间存在矛盾,自己不能偏听偏信,李斯说什么就是什么,让李斯去接韩非在嬴政看来也是一步臭到家的臭棋,甚至都不应该让李斯知道他要将韩非弄回宫的打算,最好是将李斯与姚贾一起瞒住!
现在走漏风声,让李斯知晓了他即将接韩非回宫的意图,就算李斯没有害韩非之心,但不能保证别人没有,只要李斯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姚贾……想到此处嬴政悔得肠子都快青了,一个劲得暗暗自责是自己害了韩非,立马派人前往李斯府上查看李斯动向,在得知李斯还未动身之后。嬴政长舒一口气,连忙派人前去狱中赦免韩非。当嬴政的使者到达云阳时,见到的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可把嬴政使者给愁坏了,嬴政让他前来是要他带回一个活得韩非,现在韩非死得透透,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只带会韩非的尸体依旧无法向嬴政交差,他回去跟嬴政说韩非畏罪自杀了,嬴政信吗,别说嬴政不信,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是内侍与朝廷上的那些官员不同,他们上不得台面,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嬴政底下的一群奴隶,生死全凭嬴政一句话。要当内侍首先要学会察言观色,玲珑剔透,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得收住咯,而且还要学会揣摩上意,那些心思瓷实点的早就都被杀了,能活下来的都有自己的本事,要不然他不能被嬴政排出来当使者,以他对嬴政的了解,那么冷酷无情的一人,对韩非再三容忍,说明韩非在嬴政心里很重要。
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嬴政压根就不想韩非死,现在韩非死了,他空手回去禀报肯定无法交差,韩非的死得有人负责,到时候他这个传话人首当其冲,没准被愤怒的嬴政杀了以泄私愤,死了也是白死,你说冤不冤。
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这名使者也得带个说法回去,听人说韩非是畏罪服毒自杀不成,他得弄清楚韩非到底是怎么死得,回到咸阳也好有话向嬴政交代。
秦代之时并没有我们现在的刑侦科,专门用来破获刑事案件,那时候破案的责任划分也比较模糊,甚至都没有专门的破案部门。
秦朝设立下从中央到地方的一整套一系列的监狱体系,秦代监狱被称为图圄,分有中央和地方两级,秦朝设立的各级监狱,往往有最高行政长官兼领着极大的刑狱权力,并不是独立存在。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拥有最高狱政决断权,下面中央的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和九卿之以的廷尉,辅助皇帝对司法权的掌控。廷尉不仅是行使最高审判权,还是咸阳狱的最高负责人,负责管理等事宜。
其中,中尉,掌京师治安、兼管消防,是京城的卫戍长官。中尉署有丞、左右中侯、千牛等官佐。
郡尉,掌郡驻军,主管治安、侦缉盗贼,银印青绶、秩比二千石。郡尉直辖于朝廷,与郡守相抗礼。郡尉属官有丞,内地诸郡设丞一人、大郡则设两人。
县尉掌治安、捕盗之事,职比郡丞、唯不掌兵,秩同县丞。郡守兼任司法狱政事务,同时设有断狱都尉,专掌郡内的狱政之事。置太守,治民断狱,都尉治狱,都尉治盗贼甲卒兵马。”郡下面的县,设有县丞、狱掾和狱吏等专门的狱政人员,负责刑狱审判和监狱的日常管理事务。这样一来,秦朝的监狱体系遍布天下,不仅加强了统治,还将重刑思想流行全国。
弄清了秦国监狱制度,才弄明白想要调查韩非死是件多么麻烦的事情。
韩非死在云阳,按地域划分来说韩非之死该由云阳郡麾下负责侦破,也就是直接找断狱都尉即可。
可偏偏韩非死的地方比较特殊,云阳监狱不是一般性的地方监狱,云阳又是秦国最大的监狱,乃国狱,里面关押的以政治犯为主,一小部分是刑事犯。
如此重要的监狱同样归廷尉掌管,直接向嬴政负责,这也是嬴政派李斯巡查云阳监狱的原因,因为李斯才是云阳监狱的大头目,这位使者想要调查韩非之死无论如何也绕不开李斯。
但这名使者又不知道是李斯暗地里害死的韩非,遇到这档子事儿,他只求自保,也没往太复杂的地方寻思,云阳距离咸阳不过百里,快马一天即可来回,拿定主意后,使者便快马加鞭赶往李斯府上求助。
当一个急于弄清事情真相的人,向凶杀的主谋求救时,将会是一副怎样的画面,李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演绎了城府二字,无愧帝王之术传人,他先是假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摆出刚正不阿秉公办理的架势,然后在使者苦苦哀求下,许诺一大通愿效犬马之劳,为李斯马首是瞻诸如此类的承诺后,李斯才假惺惺的装作勉强答应下来,告诉对方他一定派遣手底下破案技术最高超的刑名高手助起查明真相,换他一个清白,随后嬴政派遣去的使者感恩戴德的走了。
李斯的脸直接拉下去,使者的求见让他明白嬴政开始怀疑他了,若不是对方找上门来,他还被蒙在鼓里,不知晓嬴政还派了第二路人马前去搭救韩非,不禁在心中为自己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得亏他动作就够,若是稍慢点韩非就被嬴政救走了,也幸好他没有着急去云阳监狱,若是他亲自撞见韩非“畏罪自杀了”上报这件事,他身上的嫌疑无论如何也洗不清,到时候不管他怎么解释,拿出多少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嬴政依旧会对他埋下不信任的种子,因为嬴政已经开始防备他了,若不然也不会派使者去提取韩非回宫。
当然以现在的局势来说,他依旧无法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不过好在他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而且嬴政的使者还主动送上门来,这真叫天助他也,韩非的死本就是他派人做得,现场也是他命人精心装扮过的,不敢说天衣无缝,至少一般人看不出破绽之处,现在嬴政的使者又求助到自己头上,让自己派人帮忙调查韩非死因,这等于贼喊抓贼啊!让他连最后一环可能漏出破绽的地方都给补上了,韩非之死一事,从头到尾,从谋杀到破案,全部都是他李斯的人,如此查下去能有什么结果,不管得到什么结论都与他李斯无关,韩非的死只会是一场畏罪自杀的意外!
李斯很快就安排了自己一位心腹前往云阳帮嬴政使者追查韩非死因,在一群演员只演一个不明真相的群众下,嬴政使者可谓是被骗的史上最惨,从头到尾就觉得对方很高,查勘环境,验尸……等环节一套下来行云流水,嘴里还说着一些什么死亡大概超过二十四个时辰,尸体没有淤青可以排除生前有剧烈挣扎,喉胫处没有过多毒药残留可以排除是死后被人灌毒伪造假象,身体上没有伤口,全身骨骼没有碎裂之处,基本可以排除他杀可能……最终李斯派来的刑名证明韩非是自己服毒自杀,嬴政的使者不懂验尸,听得云山雾绕,看着很厉害的样子,但他却不是傻子有些地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不对的地方,譬如从韩非喉部插进去的银针拔出来是黑色的,还有韩非的手腕上残有几道淤青的痕迹……他稍有怀疑,可他不是验尸破案的高手,提出自己的质疑,被那刑名三句五句的就给糊弄过去了,
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认为对方说的都是准确的,是他自己多疑了。
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如此一来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韩非之死这件事儿,没有人能帮他背锅,韩非自杀的验尸报告,就如同一道勾魂锁链勾走了他的魂儿,让他一时间方寸大乱,脑子乱嗡嗡的,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从监狱里面走出来,又怎么踏上自己的马车,直到看到咸阳城高大的城墙他才回过神来,纵使心中任然存有疑问,他也没有机会回到云阳查清楚了,因为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已因调查韩非的死因耽搁了一日,若此时不进城等城门关闭,他就需要等到第二天清晨才能进城,这样他就等于耽误了两天时间,耽误一天已经就算他失职了,耽搁两天嬴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到时候不管他因什么理由,一个延期的罪名肯定跑不了,以他对嬴政的了解,就算不死也得遭受酷刑,生不如死。
迫于嬴政威势,使者战战兢兢的回到咸阳皇宫内,见到嬴政的时候,已经到了月上枝头,嬴政脸色很差,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清楚嬴政是在生气,若不能说出一个令这位帝王满意的消息,那么他很有可能人头不保。
吞了一口吐沫,使者努力回想当时那位刑名说的话,将自己发现的可疑之处,统统藏进自己心里,这一刻,他非常的冷静,清晰的知道,说出韩非死因的异常,对他没有半点好处,甚至会加剧嬴政要他命的概率,他只有按照刑名破案时说的那些,死咬住韩非是服毒自杀,方有一线生机!
使者见到嬴政时的反应皆在李斯预料之中,他没有料事如神的本领,但他与韩非一样,身为帝王之术的传人,都懂人性,尤其是人的劣性,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是非面前,多数先想到的是如何保全自己性命,然后才会想到良心,自己是否做一个好人!也不能说坚持真理的傻子没有,只有少数意志坚定的人能做到在生死面前选择舍身取义,这类人要么成了圣人,要么成了死人!
那名宫中出来的太监,显然不是什么英雄人物,这样的小人物心思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他们坏的阴险卑鄙,勾心斗角不比朝堂上差多少,但他们拥有小人物的通病,那就是没有信念,在生死面前他们百分百会选择保存自身,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面,只有自己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国家存亡,什么道德大义他们通通都不懂,他们看到的只有自己以及周身的距离。
这就是李斯对人性的精准把控,在无形中这名使者成了他杀死韩非环节上的帮凶,帮他弥补了所有漏洞。毫不夸张的说这名使者被李斯榨干了所有的价值,真正做到废物利用再利用最后一滴都不剩……
李斯善于把握人性,内侍也有自己独特的生存技巧,那就是揣摩人心,果不出内侍所料,当他吧啦吧啦说完韩非畏罪自杀,以及他禅精竭虑调查韩非真正死因的经过后,嬴政的脸色虽然更加难堪,就像是六月连阴天里,阴沉了四五天的黑云,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给人极大的压迫感,但这雨却始终藏而不发,内侍清楚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嬴政心中此刻的怒火并不是针对他,至于嬴政此刻再想什么他不敢多言,识趣的为嬴政带上门悄悄退去,若不趁着嬴政深思无暇搭理他的功夫,等会嬴政回味过来,那他可就真成了傻x,非得让嬴政给当成替罪羊咔嚓了不可。
那名使者脱身之后却不知大殿内留给嬴政的只有无尽的愤怒,虽然那名使者详细的讲述了韩非的死因,但嬴政可以肯定,韩非绝对不是死于自杀,嬴政想不到韩非有任何自杀的理由,若说韩非是那种心智不坚定容易悲观的之人,那么韩非就不会在韩国日渐衰落之时,外出求学寻求韩国变强之法,那时韩非早已而立之年,为了自己的祖国还能四处奔波,足以证明韩非心志坚定,还有就是韩王虽然昏庸无能,但也不是那种白痴君王,他之所以不肯重用韩非是因为他忌惮韩非,害怕韩非掌权之后抢他的君主之位,故而才会对韩非四处打压,若韩非真是那种容易寻思的人,他在韩国受到韩王的侮辱可比之前下狱要多得多,那也没见韩非寻死腻活,纵观韩非在秦所为,百折不挠想方设法为韩国谋取利益,这样一个心怀祖国安危之人又怎可轻易言死,他活着还能为韩国发声,哪怕是苟活对韩国来说都是有利的,至少他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影响到嬴政的决定,一旦他死了,那韩国可真就完了,这么肤浅的道理,嬴政相信韩非必然明白,那韩非有什么理由自杀呢。
说韩非畏罪自杀,愧对他的厚爱,更是扯淡,能写出孤愤,说难这等政治巨作的人,妥妥混政治家的材料,政治家是一群混蛋,他们注重利益,他们胆大妄为,唯独不会有羞愧之心,脸皮薄的早就被人臊死了,但凡要点脸的人都在朝堂上混不下去!韩非虽然被下狱,可自己也没说要杀他,这在朝堂上几乎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起起伏伏大起大落,只要苟得住,早晚有起飞的一天。
今日困龙入九渊,谁敢料定,他日龙脱困,一朝上九霄,朝升夕贬,今日阶下囚,明日朝上显贵,这样的例子在六国之中比比皆是,可以说没下过监狱的朝臣不算好朝臣……
这样肤浅的道理,嬴政相信韩非同样也明白,无论从那个角度分析嬴政都想不出韩非有什么理由自杀,但根据内侍所说,找了刑名高手勘察韩非死因,韩非确属自杀无疑,这就成了一个自相矛盾的事情,韩非没有自杀的理由,那他为什么要畏罪自杀?排除掉之前所说的因为性格问题,不可能因为羞愧自杀等等这些,又有什么样的理由能促使韩非走上自杀的道路,
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莫非是韩非做了什么对不起秦国的事情,且这件事情会对秦国带来极大的伤害,被人发现端倪,韩非害怕东窗事发畏罪自杀?
除了这点之外嬴政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韩非主动求死,不管这个推测是不是真的,事关国家大事,嬴政不敢儿戏,立马派人前去调查此事,之后嬴政又将那名内侍找来,重新询问了一遍韩非的尸体情况,内侍担心牵连到自己,再次将事情撇的一干二净,死咬住韩非就是自杀而亡。但嬴政同样不是验尸官,根本听不出内侍所说的真假,便询问内侍韩非尸体在哪里,他要亲眼一看。
好在这内侍是个心思七窍之人,就害怕嬴政不相信他所说,为此特意在回来的时候将韩非尸体一并带了回来,放于宫内杂役处的一所空房子里面,就等着嬴政追问的时候,将尸体拿出来为自己洗白。
嬴政听后觉得微微惊讶,觉得此人办事心思缜密,再一聊,又发现此人谈吐不俗,细问才知没进宫之前是个读书人,宫里内侍不少,但回读书识字的基本没有,在秦国那个时代,能读的起书的都是士大夫家庭,一般家庭条件都不多,家境好的人家哪舍得让自己孩子挨一刀进宫当太监啊,生儿子当然是传宗接代了!
所以会读书识字的太监在宫里可谓是凤毛麟角,向眼前内侍这般出口成章者更是绝无仅有,故而对眼前之人格外珍重,询问其名字此人说他叫赵高,嬴政暗暗记在心中,眼下还有韩非之死的正事儿要办,嬴政也没有时间仔细发掘这个宝藏太监,只好记下名字,日后再做打算。
嬴政初掌大权颇为重视人才,见这内侍有点才华实属难能可贵,一路上脸色都好了许多,召集宫内验尸高手及一些破案累的高手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前往赵高存在韩非尸体之处,一群人仔细检查韩非尸身。
在这些经验老道的刑名高手眼中,尸体比人更加可靠,人会说谎,而尸体不会,所有信息都会写在尸体上面,李斯虽然找人做了极为周密的善后处理,但有些痕迹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掩饰的。
譬如韩非死前被人按住双手挣扎时留下的於痕,这些於痕在现代叫皮下出血,人体正常情况下细胞自我修复一两日便可消散,不过韩非后面已死,皮下损失的细胞根本来不及自我修复,所以这些红色的痕迹便一直留下来,随着时间推移韩非体内血液凝固这些泛红的痕迹会随着血液凝结越来越深,当嬴政前往验尸的时候,这些痕迹早已变成类似尸斑的青黑色,这些性命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死前被人胁迫留下来的。
这还只是其一,其二韩非双眼里面毛细血管全破破裂,一双眼睛红的就跟兔子眼似的,眼底还有黑色血液凝固,看上去极为渗人,一般人中毒,会因为毒素侵蚀身体剧烈挣扎,身体血液流动加速,气血上涌,冲破眼部脆弱的毛细血管,通常中剧毒死亡的人眼部都会出血,但韩非的眼部出血要比寻常中毒死亡之人严重好几倍,一般的中毒身亡双眼只是部分毛细血管网破裂,而韩非的双眼之中,几乎所有的毛细血管网全部都破裂了,而且血液大量涌进晶状体,仿佛要将晶状体冲破了一般,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韩非死前的挣扎格外剧烈,这于韩非双手上的伤痕能组成同一证据指向韩非死前,服毒之后遭到过胁迫,韩非曾奋力反抗过!
考虑到毒发过程通常都会比较疼痛难忍,也无法排除韩非是不是在饮鸩之后被狱中发现,不明所以的狱卒误以为韩非发了癔症之类的,准备对韩非施救才留下手上的伤痕……最终导致韩非挣扎更加剧烈双眼毛细血管网破裂大量出血,手腕上留下抓痕,这个推论在理论上来说是有可能的,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秦国最高的统治者,面对这样一尊大神,这群人都变得异常谨慎,纵使心中有所怀疑,几人都不敢贸然讲出来,相视一眼,几人决定继续追查下去,直到出现确凿性的证据,抑或找不到其它证据,最后再将这个结论说出来。
一个眼神足以让大家明白彼此的心意,随后几人又开始更加深入的调查,由于这次检验需要开尸,大家怕冒犯到嬴政,便恭敬地把嬴政给请了出去。
待嬴政离开之后,几人之间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大家一边检查韩非尸体,一边小声的讨论,这时有人惊讶道,韩非的口鼻之中残留着大量毒药,假如韩非是自杀的话不会残留如此多大的毒药,有人说是韩非受不了毒药刺激呛出来的,很快又被人反驳道,假如韩非毒药是呛出来不可能鼻孔嘴巴里面全部都是。这里有个合理的地方,韩非如果受不了毒药刺激,把毒药全部吐出来,那么韩非不可能当场被毒死,体内残留的毒药发挥作用需要一定的时间,韩非一定会死,但死亡时间必然要延后几个小时,又或者几天,能让韩非当场死亡的肯定是一种毒性非常的猛烈的毒药,换句话说韩非喝下这种毒药,根本没有反刍的机会,就算呛出来那也应该是混合毒药的鲜血,而不是单纯的毒药,现在韩非嘴里只见毒药不见半点血液,这本身就极为不合理。
之后大家便为韩非是不是服下毒药呛出来各抒己见,大家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有人见意见无法统一,便提议打开韩非的喉管、食道,乃至韩非胃袋,看看韩非到底喝下了多少毒药,那样就能确定韩非到底是不是自己呛出毒药,导致毒药残留口鼻之中,也能确定韩非真正的死因。
不要觉得秦朝时期落后,没有专门检验尸体的人员,大家对古代法医的映象多数来自南宋宋慈的洗冤录,可实际上早就秦朝时候就已经有了法医的雏形。
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秦代的“令史”可以算得上是世界上最早的法医,“令史在秦时对刑事案件中的损伤进行检查,也检验疾病。……可以这么认为令史是秦朝时对刑事案件进行侦查的主要人员之一,他是可以算得上刑事警察、检查人员、法医、痕迹检验员的前身。
赵高向李斯求助的之时,李斯派给赵高的就是一名懂检验尸体伤痕的刑名而非令史,因为调动令史比较麻烦的事情,首先,有报案人去官府报案,官吏在听取报案人的说辞后即大致了解了案情的基本内容,随后立即派遣相关人员(令史)赶赴案发现场进行勘查。
韩非死亡一事赵高本就不想闹得人尽皆知,自然不可能去报案,若不然也不会选择求助李斯,而作为幕后主谋的李斯,同样不敢调动真正的令史给赵高,李斯本人位高权重,并不认识史令这等低级官吏,若想调动令史,想要寻找令史势必要通过县令或者缉盗校尉,一层层传达下去。
在刑侦圈里有这么一句话,越简单的案子越难以侦破,越复杂的案子越容易侦破,
那是因为凶手案件做得越复杂,留下的线索也就越多,两千多年前的李斯,就早已知晓这个道理,韩非是他命人暗害的,所以他竭尽可能的撇清自己与韩非之死的各种的联系,哪怕是像现在这种次级联系李斯都不愿沾染上,因为他深知干预的越多,露出的马脚也就越多。
李斯是个谋权高手,可惜不是办案高手,他对令史检查尸体一无所谓,虽然已经尽最大可能的掩藏自己身,去伪装韩非的真正死因,但在那些经验丰富的令史眼中韩非尸体漏洞百出。
李斯有顾忌,身为一国之主的嬴政却没有这类顾虑,他召集来的不仅有破案高手,咸阳城内数得上号的令史也被他统统召集过来,一般的令史多数都是检查现场痕迹以及尸体痕迹进行破案,真正会验尸的令史并不多见,解剖尸体的提议大家是赞同的,但由谁下手又成了新的难题,在那个鬼神之说犹存的年代里,解剖尸体无疑是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大家都恐被韩非鬼魂缠上,相互推诿谁也不敢继续下手,事情到此便陷入了僵局,僵持一阵子,有人间这样坚持下去也不是法子,便出去向嬴政通报了一声,这些人自然不敢对嬴政说他不敢解剖尸体,只能支支吾吾的向嬴政告罪,他们无人通晓解剖尸体之法。
嬴政听后皱皱眉头,心中有些不悦,却也没有因为这点小事儿为难这群人,而是找到柏氏一族帝师商量此事该如何解决,是就此放弃留韩非一个全尸还是继续追查下去,当柏氏一族帝师听闻韩非死讯,先是一脸惊愕,随后听闻韩非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瞬间怒不可遏,强烈要求要把此事刨根问底,彻彻底底还原韩非之死的真相,嬴政立刻借坡下驴顺势说,他命人查验韩非尸体突然陷入瓶颈之中,因手下没有会开尸之人。
柏氏一族帝师听后,笑着答道此事好办,很快便给嬴政找来一位黑脸面上纹着神秘图案的老妇人,柏氏一族介绍说此人乃楚国巫祝一脉。
巫祝通晓医术能与鬼神沟通,其中专门研究鬼魂的巫祝叫做尸巫,常年与尸体打交道,对尸体再熟悉不过,开尸对尸巫来说那是小菜一碟。
于是嬴政便领着这名尸巫回到韩非存尸处,由这位尸巫解剖尸体,其他令史调查韩非死因。
尸巫确实会些简单的解剖尸体之法,虽没有现代法医那般细致,但也是了不得本事,寻常人看眼尸体都害怕,更何况破开膛破肚炮制尸体,正所谓熟能生巧,与尸体打交道多了,玩着玩着尸巫就摸索出一套独属于自己的解剖尸体方法,他们的做法多半都是把尸体大卸八块然后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把尸体缝合起来,希望尸体可以复活,简单粗暴毫无章法,不过应对眼下的局势倒也足够,毕竟令史们不要求多么细致的尸检,他们只是想看看韩非的食道与胃袋里有没有毒药罢了。
当韩非尸体被开膛破肚以后,一直萦绕在众人心头的疑惑瞬间豁然开朗,韩非的中毒情况十分古怪,可以说令这群见惯了稀奇古怪案件的令史们都大开眼界。
在韩非的胃袋里面只有少量的毒液残留,就连韩非食管中残留的毒药都比韩非胃袋里面要多,大多数的毒药都残留在韩非喉部以及韩非口鼻之中,这让众多令史无法理解,韩非是自杀也好,被人灌毒也罢,韩非体内的毒药都不该残留在韩非的喉咙之处,更奇怪的是韩非的口鼻之中同样塞满了大量毒药残留物,这些残留物中并没有发现食物残渣,也就说韩非口鼻中的毒药并不是韩非胃部痉挛反刍上来的,但韩非的胃里又没有多少毒药,这不符合韩非毒发身亡的特性,毒药不被人体吸收又怎么可能毒发身亡呢。
若说韩非不是被毒死的,可偏偏韩非体内又残留着大量毒药,当然他们也可以排除掉一事实,韩非绝对不是死后被人灌毒伪装成服毒自尽的,因为死人无法完成吞咽动作,灌下去的毒药会积累在食道里面,然后渗透进周围皮肤中,韩非的胃部绝对不可能出现毒药残留,韩非的鼻腔内也不会留下大量的毒药,只有韩非自己出现呕吐现象才会令毒药呛进鼻腔内。
那么问题来了,韩非喝下毒药死了,又不是被毒药毒死的,体表没有明显致死伤痕也不是被人打死的,那么韩非是怎么死得!
一时间大家都陷入迷茫之中,那名尸巫煞有其事的说韩非是被鬼害死的,再被众人否决后,竟开始神神叨叨的围绕韩非尸体跳起古怪的舞蹈,说是要将韩非的灵魂召唤出来,让韩非亲口告诉大家自己的死因。
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那个时代一直还处在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愚昧年代里,人们遇到无法理解的事情求助鬼神是常有的事儿,众人见尸巫招魂一致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办法,便耐心的聚在一起观看尸巫的表演,最后尸巫得出结论,韩非是被恶鬼害死的……
这让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迷信却不是傻子,虽然不知道韩非怎么死得,但他们很清楚韩非不是被恶鬼害死的,哪有恶鬼会给人灌剧毒的……有灌毒那个功夫直接杀了韩非不更省事,见众人不相信自己,尸巫神神叨叨的跑出房间,准备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嬴政,结果不光嬴政不信,柏氏一族帝师更加不屑一顾,柏氏一族传承上古,底蕴不比巫师差多少,是不是被恶鬼所害,柏氏帝师还是能看出来的,韩非的死状虽然凶恶却于鬼神无关。
屋外尸巫还在神情激愤手舞足蹈向嬴政证明自己说法正确,仿佛是受到了极大侮辱似的。
嬴政有些不耐烦,但帝王的威仪让他依旧保持着礼貌的态度,眉头紧蹙却没有开口之呵斥,似乎是被尸巫说的有些不耐烦,嬴政挥手命人将尸巫请了下去。
韩非的死最终成了一桩悬案,这大大出乎嬴政预料,他之前也曾预想到韩非极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韩非死得如此离奇,召集了咸阳城内所有能人异士破案高手,迄今为止连韩非的死因都照不出来,更别谈确定韩非是否被人害死的,心情极度压抑的嬴政便将自己内心的压力层层传达下去,命人通知屋内那些刑名,若不能找出韩非真正死因,那么他们也都不用活了,什么时候找出韩非死因,什么时候他们可以出屋,三日内找不出韩非死因,他们一起下去陪韩非,若能找出韩非死因,个个官升三级。
在高官厚禄与死亡的胁迫下,里面的刑名,令史恨不得自己少生了一个脑袋,都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不逼自己一把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在重重重压之下,屋里也出现跨越式进展,大家脑洞大开,不拘泥于思维局限,纷纷说出自己心中最为大胆的预测,有人说韩非是刚喝下毒药,因为毒药太难喝了,想要吐出来不小心呛到自己,把自己呛死了。
也有人说韩非喝下的毒药乃天下剧毒,沾之即死,不用等毒药入腹,刚过喉咙就把韩非毒死……
大家众说纷纭,但不管是谁的猜测都无法得到大家认同,总有人能找出一堆漏洞来,这时候有人说他之前在渭水河畔处理过一个离奇的案子。
蓝田县有位富商,在临渭河的位置上建了一所别墅,平日里都住在城里,闲暇无事的时候才去别院小住几日。
他的表弟某日来投奔他,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治学,于是富商就把表弟安排到了自己临河的别院,并差遣了一应仆人作为照顾。
夏天的晚上,富商读书到深夜,忽然偶感腹痛,跑去上茅房,那时已经过了三更时分了,四下无人,周围一片漆黑寂静,头顶只有一轮皎洁明月,不过月亮还是很好看的,富商表弟上完厕所,看着夜景,顿时诗兴大发,不想回去了,就靠着河边的栅栏欣赏夜色,忽然他听到噗通一声,声音不是很响,就像是有人把西瓜丢进水里一样,他诧异的循声看去,竟然有一个人头从水里冒了出来。
富商表弟刚开始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这个时辰怎么还有人在水里游泳呢?怕不是疯了。于是张鸿业蹲下来仔细打量这个人,发现此人没有眉毛和眼睛,整个身体看上去黑乎乎的,咋一看像是水里露出来的一块黑石头,接着月光仔细看,才发现这是一颗人头,人看上去很僵硬,头也不能转动,就好像是一个人偶,飘在哪里,富商表弟出于好奇凑上前查看,就在这时候,水中人偶般的人突然抬起了头,漆黑的脑袋上露出一双猩红色的眼睛,在那惨白的月光之下,犹如一恶魔的眼睛盯住富商表弟。
富商表弟顿时遍体生寒,整个人都冻在了原地,哗哗的作响的水声将他惊醒,猛然间他看到那双红色眼睛的黑人偶正朝着他缓缓游过来,仓皇之际,富商表弟在河边捡起一个石头扔了过去,石头没有砸中黑色人偶状生物,落在他脑袋前旁半米远的地方,溅起数尺高的水花,瞬间白色的水花铺满富商表弟的视野,在月光水花泛起晶莹洁白的光泽,好似一朵朵盛开的雪莲花,富商表弟来不及欣赏眼前的美景,拔腿向后跑去,等他跑到走廊处,凭栏再次朝河中央看去,只有道道波纹,在月光下波光粼粼,那个黑色的人偶却不见了踪迹。
受此惊吓,富商表弟哪还有心思欣赏什么美景,连忙跑回别院中,告诉家中护院,众护院听后觉得端是不可思议,一群人举着火把再次回到河边,月光下河面漆黑一片,上面偶尔泛起水波银光,却是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大家举着火把找了片刻,只能看到时不时有鱼跃出水面,掀起一片涟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徘徊至鸡鸣,大家人困马乏,便有人说富商的表弟是因为夜晚眼花看错了,他刚才看到不是什么红眼水鬼而是跃出水面的黑色大草鱼,虽然书生一再强调自己没有眼花,众人却是不再相信书生,一边敷衍书生,一边稀稀落落的朝着别院回去,见众人皆已离开,书生也不敢继续逗留,只好跟着大家返回别院,回到自己卧室,书生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能看见一双猩红色的眼睛在黑暗里窥视自己,担惊受怕一夜未眠,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刚起身便听到自己窗外有下人在议论,说的正是昨晚上他看到黑色人偶之事,见事情与自己有关,富商表弟便没有着急出去,选择侧耳偷听。
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两个下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渭河上面的村里面,前不久的时候有一个小孩夏天天热,泅水乘凉不小心在渭水中淹死了。
这条河虽说叫渭水,但不是渭水的主干而是一条支流水流量没那么大,水势较缓,得知有人落水之后,村民们纷纷前来搭救,可奇怪的是,一连找了三日,都没有找到小孩的踪迹,生死不明,下落无踪,孩子的双亲见实在找不到自己的孩子,家里穷请不起专业人士打捞尸体,一直靠乡里乡亲帮忙也不是办法,没几日就放弃了追寻的打算。
听护院说起富商表弟昨晚上水里看到水鬼一事,大家都猜测,富商看到的就是上游村里淹死的那个小孩,死后化成了水鬼。
客商表弟这么一想,昨晚的那个人偶一定就是他了,而且还是一个水鬼,于是他就准备把这件事情的经过告诉自己的表哥,看看富商能不能帮他换个住处,毕竟昨晚上刚撞见,别院靠着渭水这么近谁知道那个水鬼会不会爬上来找他。
说来也巧,富商表弟找富商诉说此事的时候,富商正在招待客人,屋里刚好有一个人知道一个水鬼讨命的事情,他原来是一个粮商,年轻的时候生意还没做大,为了省钱只得自己亲自跑前跑后,有一年秦国大汉,年轻的粮商前去魏国买粮,走到魏国边境没多远的地方,要路过一片沼泽之地,当时大家经常走的乃一条都是黄泥的水沟,相较于变化无常随时都有可能深陷其中的沼泽地来说,这条泥泞不堪的水沟,算得上一条不错的路线了,虽然难走至少无性命之忧。
不过这黄泥沟也并非绝对的安全无忧,据说水沟里有水鬼,经常有人淹死在这里,沿着河岸走,松软的淤泥很是危险,稍有不慎就有落入水中的危险,而水底下全是淤泥,水又不深只堪堪没过人胸,人一旦落入水中直接沉底,水下的淤泥就好像黏胶一样将人的双腿牢牢吸附住,越挣扎越紧,越陷越深,直至被水没过头顶,溺水身亡,就算那极为精通水性之人,掉进之同样没办法。
米商听闻此事知晓水鬼是假,黄泥沟淤泥凶险是真,心中很是无奈,他本人不会水,又没有多余的钱财雇佣通识水性之人送他过去……一时间可把他愁煞了,
就这样两手空空回去他等于血本无归,往前走他也没那个勇气,换另一条路走需要多走上数百里,现在时间就是金钱,谁能早一秒联系上魏国粮商,谁就等于拿了秦国大面积的空白市场,巨大利益面前,他决定铤而走险。仗着年轻有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用钱财作为抵押从周围村子里借来一头水牛,这黄泥沟只有短短几里地两旁都是沼泽,在远处便是高山,只有沿着黄泥沟走到尽头,才能看到一出山坳,进入山坳翻过山梁便是魏国地界,这是秦国前往魏国最近的一条小路,一路上坐着水牛在黄泥水中起起伏伏,心惊胆战的年轻米商也唯有拿他可以最快赶到魏国来安慰自己,一想到第一个将魏国粮食送到秦国,他心中的恐惧都变淡了许多。
可好景不长,当他走了一半的时候,忽然从淤泥里伸出来一只手拉住他的脚,米商吓了一跳,赶紧用力挣脱,并且把脚缩了起来,这只手无奈之下只能去抓牛的脚,牛就停在水里不动了,米商更慌了,赶紧叫其他人来帮自己赶牛。
幸好租给他水牛的老农不放心自家水牛与自家儿子骑着另一头水牛远远缀在米商后面,听到米商求救担心自己家水牛的老农父子连忙赶上来帮忙,米商惊慌失措的告诉他们,刚才有只冰凉的水在抓的腿,被他挣脱之后那只手转而去抓牛腿,
老农父子俩住在附近自然也听过水鬼传闻,听米商形容完,父子两人就知道这时撞见了水鬼,水鬼在水下抓住牛腿,浑浊的河水犹如黄泉一般翻腾喧嚣着,父子二人惊骇的看着风起浪涌,一样束手无策,在这种复杂的浑浊水里谁也不敢下水,更何况还要跟水鬼面对面。
无奈之下父子二人也只能跑到前面帮忙米商拉牛希望能借助自己坐下水牛的力量,将米商的水牛从泥沼中拖出来,但他们手中没有牵引绳,全靠人拉手拽根本使不出多大力气,一阵生拉硬拽之后,父子累的气喘吁吁,可是牛就是不起来,千钧一发之际,米商突发奇想,用火去烧牛尾巴,牛疼痛难忍,一下子从泥土里抬起腿来,直接跑到了岸上,父子二人见状立刻赶着自己的水牛跟了上去,等跑到米商牛跟前,父子二人发现在牛的肚子下面有一个像扫帚一样的东西,黑乎乎的趴伏在牛肚子上,还没等人凑近这玩意一米远,又腥又臭恶臭味道便迎面扑来,三人连忙捂住口鼻,想要再靠近是不可能了,捂住口口鼻都无法杜绝传来的恶臭味儿,靠近久了还有种辣眼睛的感觉。
于是老农的儿子便走到旁边找来了一根木棍,用力敲打它,那团黑色的东西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三人大惊失色,牛在古代可是珍贵牲口,说句不夸张的话,牛比人更精贵,这东西附在牛肚子上,水牛一直暴躁不安,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天敌似的,父子二人皆是农民,把牛看得比自己命还珍贵,一看牛如此难受,眼都红了恨不得上去找那个黑东西拼命,但那玩意实在太臭了两人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在闭气的极限时间内,将手伸到牛肚子下面。
不知道这米商是不是周瑜前世,善用火攻。这时候他急中生智又想起一个点子,继续用火攻!
父子二人听罢,也拿不定注意,看着牛受罪又于心不忍,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按照米商的说法,找来一些干柴火,将小堆柴火堆在牛肚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