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豹彭越列传
魏豹者故魏诸公子也。其兄魏咎故魏时封为宁陵君。秦灭魏迁咎为家人。陈胜之起王也咎往从之。陈王使魏人周市徇魏地魏地已下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周市曰:“天下昬乱忠臣乃见。今天下共畔秦其义必立魏王後乃可。”齐、赵使车各五十乘立周市为魏王。市辞不受迎魏咎於陈。五反陈王乃遣立咎为魏王。
章邯已破陈王乃进兵击魏王於临济。魏王乃使周市出请救於齐、楚。齐、楚遣项它、田巴将兵随市救魏。章邯遂击破杀周市等军围临济。咎为其民约降。约定咎自烧杀。
魏豹亡走楚。楚怀王予魏豹数千人复徇魏地。项羽已破秦降章邯。豹下魏二十馀城立豹为魏王。豹引精兵从项羽入关。汉元年项羽封诸侯欲有梁地乃徙魏王豹於河东都平阳为西魏王。
汉王还定三秦渡临晋魏王豹以国属焉遂从击楚於彭城。汉败还至荥阳豹请归视亲病至国即绝河津畔汉。汉王闻魏豹反方东忧楚未及击谓郦生曰:“缓颊往说魏豹能下之吾以万户封若。”郦生说豹。豹谢曰:“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耳。今汉王慢而侮人骂詈诸侯群臣如骂奴耳非有上下礼节也吾不忍复见也。”於是汉王遣韩信击虏豹於河东传诣荥阳以豹国为郡。汉王令豹守荥阳。楚围之急周苛遂杀魏豹。
彭越者昌邑人也字仲。常渔钜野泽中为群盗。陈胜、项梁之起少年或谓越曰:“诸豪桀相立畔秦仲可以来亦效之。”彭越曰:“两龙方斗且待之。”
居岁馀泽间少年相聚百馀人往从彭越曰:“请仲为长。”越谢曰:“臣不原与诸君。”少年彊请乃许。与期旦日日出会後期者斩。旦日日出十馀人後後者至日中。於是越谢曰:“臣老诸君彊以为长。今期而多後不可尽诛诛最後者一人。”令校长斩之。皆笑曰:“何至是?请後不敢。”於是越乃引一人斩之设坛祭乃令徒属。徒属皆大惊畏越莫敢仰视。乃行略地收诸侯散卒得千馀人。
沛公之从砀北击昌邑彭越助之。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彭越亦将其众居钜野中收魏散卒。项籍入关王诸侯还归彭越众万馀人毋所属。汉元年秋齐王田荣畔项王乃使人赐彭越将军印使下济阴以击楚。楚命萧公角将兵击越越大破楚军。汉王二年春与魏王豹及诸侯东击楚彭越将其兵三万馀人归汉於外黄。汉王曰:“彭将军收魏地得十馀城欲急立魏後。今西魏王豹亦魏王咎从弟也真魏後。”乃拜彭越为魏相国擅将其兵略定梁地。
汉王之败彭城解而西也彭越皆复亡其所下城独将其兵北居河上。汉王三年彭越常往来为汉游兵击楚绝其後粮於梁地。汉四年冬项王与汉王相距荥阳彭越攻下睢阳、外黄十七城。项王闻之乃使曹咎守成皋自东收彭越所下城邑皆复为楚。越将其兵北走穀城。汉五年秋项王之南走阳夏彭越复下昌邑旁二十馀城得穀十馀万斛以给汉王食。
汉王败使使召彭越并力击楚。越曰:“魏地初定尚畏楚未可去。”汉王追楚为项籍所败固陵。乃谓留侯曰:“诸侯兵不从为之柰何?”留侯曰:“齐王信之立非君王之意信亦不自坚。彭越本定梁地功多始君王以魏豹故拜彭越为魏相国。今豹死毋後且越亦欲王而君王不蚤定。与此两国约:即胜楚睢阳以北至穀城皆以王彭相国;从陈以东傅海与齐王信。齐王信家在楚此其意欲复得故邑。君王能出捐此地许二人二人今可致;即不能事未可知也。”於是汉王乃使使彭越如留侯策。使者至彭越乃悉引兵会垓下遂破楚。项籍已死。春立彭越为梁王都定陶。
六年朝陈。九年十年皆来朝长安。
十年秋陈豨反代地高帝自往击至邯郸徵兵梁王。梁王称病使将将兵诣邯郸。高帝怒使人让梁王。梁王恐欲自往谢。其将扈辄曰:“王始不往见让而往往则为禽矣。不如遂兵反。”梁王不听称病。梁王怒其太仆欲斩之。太仆亡走汉告梁王与扈辄谋反。於是上使使掩梁王梁王不觉捕梁王囚之雒阳。有司治反形己具请论如法。上赦以为庶人传处蜀青衣。西至郑逢吕后从长安来欲之雒阳道见彭王。彭王为吕后泣涕自言无罪原处故昌邑。吕后许诺与俱东至雒阳。吕后白上曰:“彭王壮士今徙之蜀此自遗患不如遂诛之。妾谨与俱来。”於是吕后乃令其舍人彭越复谋反。廷尉王恬开奏请族之。上乃可遂夷越宗族国除。
太史公曰:魏豹、彭越虽故贱然已席卷千里南面称孤喋血乘胜日有闻矣。怀畔逆之意及败不死而虏囚身被刑戮何哉?中材已上且羞其行况王者乎!彼无异故智略绝人独患无身耳。得摄尺寸之柄其云蒸龙变欲有所会其度以故幽囚而不辞云。
魏咎兄弟因时而王。豹後属楚其国遂亡。仲起昌邑归汉外黄。往来声援再续军粮。徵兵不往菹醢何伤。
黥布列传
黥布者六人也姓英氏。秦时为布衣。少年有客相之曰:“当刑而王。”及壮坐法黥。布欣然笑曰;“人相我当刑而王几是乎?”人有闻者共俳笑之。布已论输丽山丽山之徒数十万人布皆与其徒长豪桀交通乃率其曹偶亡之江中为群盗。
陈胜之起也布乃见番君与其众叛秦聚兵数千人。番君以其女妻之。章邯之灭陈胜破吕臣军布乃引兵北击秦左右校破之清波引兵而东。闻项梁定江东会稽涉江而西。陈婴以项氏世为楚将乃以兵属项梁渡淮南英布、蒲将军亦以兵属项梁。
项梁涉淮而西击景驹、秦嘉等布常冠军。项梁至薛闻陈王定死乃立楚怀王。项梁号为武信君英布为当阳君。项梁败死定陶怀王徙都彭城诸将英布亦皆保聚彭城。当是时秦急围赵赵数使人请救。怀王使宋义为上将范曾为末将项籍为次将英在、蒲将军皆为将军悉属宋义北救赵。及项籍杀宋义於河上怀王因立籍为上将军诸将皆属项籍。项籍使布先渡河击秦布数有利籍乃悉引兵涉河从之遂破秦军降章邯等。楚兵常胜功冠诸侯。诸侯兵皆以服属楚者以布数以少败众也。
项籍之引兵西至新安又使布等夜击阬章邯秦卒二十馀万人。至关不得入又使布等先从间道破关下军遂得入至咸阳。布常为军锋。项王封诸将立布为九江王都六。
汉元年四月诸侯皆罢戏下各就国。项氏立怀王为义帝徙都长沙乃阴令九江王布等行击之。其八月布使将击义帝追杀之郴县。
汉二年齐王田荣畔楚项王往击齐徵兵九江九江王布称病不往遣将将数千人行。汉之败楚彭城布又称病不佐楚。项王由此怨布数使使者诮让召布布愈恐不敢往。项王方北忧齐、赵西患汉所与者独九江王又多布材欲亲用之以故未击。
汉三年汉王击楚大战彭城不利出梁地至虞谓左右曰:“如彼等者无足与计天下事。”谒者随何进曰:“不审陛下所谓。”汉王曰:“孰能为我使淮南令之兵倍楚留项王於齐数月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随何曰:“臣请使之。”乃与二十人俱使淮南。至因太宰主之三日不得见。随何因说太宰曰:“王之不见何必以楚为彊以汉为弱此臣之所以为使。使何得见言之而是邪是大王所欲闻也;言之而非邪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质淮南市以明王倍汉而与楚也。”太宰乃言之王王见之。随何曰:“汉王使臣敬进书大王御者窃怪大王与楚何亲也。”淮南王曰:“寡人北乡而臣事之。”随何曰:“大王与项王俱列为诸侯北乡而臣事之必以楚为彊可以讬国也。项王伐齐身负板筑以为士卒先大王宜悉淮南之众身自将之为楚军前锋今乃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汉王战於彭城项王未出齐也大王宜骚淮南之兵渡淮日夜会战彭城下大王抚万人之众无一人渡淮者垂拱而观其孰胜。夫讬国於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乡楚而欲厚自讬臣窃为大王不取也。然而大王不背楚者以汉为弱也。夫楚兵虽彊天下负之以不义之名以其背盟约而杀义帝也。然而楚王恃战胜自彊汉王收诸侯还守成皋、荥阳下蜀、汉之粟深沟壁垒分卒守徼乘塞楚人还兵间以梁地深入敌国八九百里欲战则不得攻城则力不能老弱转粮千里之外;楚兵至荥阳、成皋汉坚守而不动进则不得攻退则不得解。故曰楚兵不足恃也。使楚胜汉则诸侯自危惧而相救。夫楚之彊適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汉其势易见也。今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讬於危亡之楚臣窃为大王惑之。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夫大王兵而倍楚项王必留;留数月汉之取天下可以万全。臣请与大王提剑而归汉汉王必裂地而封大王又况淮南淮南必大王有也。故汉王敬使使臣进愚计原大王之留意也。”淮南王曰:“请奉命。”阴许畔楚与汉未敢泄也。
楚使者在方急责英布兵舍传舍。随何直入坐楚使者上坐曰:“九江王已归汉楚何以得兵?”布愕然。楚使者起。何因说布曰:“事已搆可遂杀楚使者无使归而疾走汉并力。”布曰:“如使者教因起兵而击之耳。”於是杀使者因起兵而攻楚。楚使项声、龙且攻淮南项王留而攻下邑。数月龙且击淮南破布军。布欲引兵走汉恐楚王杀之故间行与何俱归汉。
淮南王至上方踞床洗召布入见布大怒悔来欲自杀。出就舍帐御饮食从官如汉王居布又大喜过望。於是乃使人入九江。楚已使项伯收九江兵尽杀布妻子。布使者颇得故人幸臣将众数千人归汉。汉益分布兵而与俱北收兵至成皋。四年七月立布为淮南王与击项籍。
汉五年布使人入九江得数县。六年布与刘贾入九江诱大司马周殷周殷反楚遂举九江兵与汉击楚破之垓下。
项籍死天下定上置酒。上折随何之功谓何为腐儒为天下安用腐儒。随何跪曰:“夫陛下引兵攻彭城楚王未去齐也陛下步卒五万人骑五千能以取淮南乎?”上曰:“不能。”随何曰:“陛下使何与二十人使淮南至如陛下之意是何之功贤於步卒五万人骑五千也。然而陛下谓何腐儒为天下安用腐儒何也?”上曰:“吾方图子之功。”乃以随何为护军中尉。布遂剖符为淮南王都六九江、庐江、衡山、豫章郡皆属布。
七年朝陈。八年朝雒阳。九年朝长安。
十一年高后诛淮阴侯布因心恐。夏汉诛梁王彭越醢之盛其醢遍赐诸侯。至淮南淮南王方猎见醢因大恐阴令人部聚兵候伺旁郡警急。
布所幸姬疾请就医医家与中大夫贲赫对门姬数如医家贲赫自以为侍中乃厚餽遗从姬饮医家。姬侍王从容语次誉赫长者也。王怒曰:“汝安从知之?”具说状。王疑其与乱。赫恐称病。王愈怒欲捕赫。赫言变事乘传诣长安。布使人追不及。赫至上变言布谋反有端可先未诛也。上读其书语萧相国。相国曰:“布不宜有此恐仇怨妄诬之。请击赫使人微验淮南王。”淮南王布见赫以罪亡上变固已疑其言国阴事;汉使又来颇有所验遂族赫家兵反。反书闻上乃赦贲赫以为将军。
上召诸将问曰:“布反为之柰何?”皆曰;“兵击之阬竖子耳。何能为乎!”汝阴侯滕公召故楚令尹问之。令尹曰:“是故当反。”滕公曰:“上裂地而王之疏爵而贵之南面而立万乘之主其反何也?”令尹曰:“往年杀彭越前年杀韩信此三人者同功一体之人也。自疑祸及身故反耳。”滕公言之上曰:“臣客故楚令尹薛公者其人有筹筴之计可问。”上乃召见问薛公。薛公对曰:“布反不足怪也。使布出於上计山东非汉之有也;出於中计胜败之数未可知也;出於下计陛下安枕而卧矣。”上曰:“何谓上计?”令尹对曰:“东取吴西取楚并齐取鲁传檄燕、赵固守其所山东非汉之有也。”“何谓中计?”“东取吴西取楚并韩取魏据敖庾之粟塞成皋之口胜败之数未可知也。”“何谓下计?”“东取吴西取下蔡归重於越身归长沙陛下安枕而卧汉无事矣。”上曰:“是计将安出?”令尹对曰:“出下计。”上曰:“何谓废上中计而出下计?”令尹曰:“布故丽山之徒也自致万乘之主此皆为身不顾後为百姓万世虑者也故曰出下计。”上曰:“善。”封薛公千户。乃立皇子长为淮南王。上遂兵自将东击布。
布之初反谓其将曰:“上老矣厌兵必不能来。使诸将诸将独患淮阴、彭越今皆已死馀不足畏也。”故遂反。果如薛公筹之东击荆荆王刘贾走死富陵。尽劫其兵渡淮击楚。楚兵与战徐、僮间为三军欲以相救为奇。或说楚将曰:“布善用兵民素畏之。且兵法诸侯战其地为散地。今别为三彼败吾一军馀皆走安能相救!”不听。布果破其一军其二军散走。
遂西与上兵遇蕲西会甀。布兵精甚上乃壁庸城望布军置陈如项籍军上恶之。与布相望见遥谓布曰:“何苦而反?”布曰:“欲为帝耳。”上怒骂之遂大战。布军败走渡淮数止战不利与百馀人走江南。布故与番君婚以故长沙哀王使人绐布伪与亡诱走越故信而随之番阳。番阳人杀布兹乡民田舍遂灭黥布。
立皇子长为淮南王封贲赫为期思侯诸将率多以功封者。
太史公曰:英布者其先岂春秋所见楚灭英、六皋陶之後哉?身被刑法何其拔兴之暴也!项氏之所阬杀人以千万数而布常为虐。功冠诸侯用此得王亦不免於身为世大僇。祸之兴自爱姬殖妒媢生患竟以灭国!
九江初筮当刑而王。既免徒中聚盗江上。再雄楚卒频破秦将。病为羽疑归受汉杖。贲赫见毁卒致无妄。
淮阴侯列传
淮阴侯韩信者淮阴人也。始为布衣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常从人寄食饮人多厌之者常数从其下乡南昌亭长寄食数月亭长妻患之乃晨炊蓐食。食时信往不为具食。信亦知其意怒竟绝去。
信钓於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
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於是信孰视之俛出袴下蒲伏。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
及项梁渡淮信杖剑从之居戏下无所知名。项梁败又属项羽羽以为郎中。数以策干项羽羽不用。汉王之入蜀信亡楚归汉未得知名为连敖。坐法当斩其辈十三人皆已斩次至信信乃仰视適见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滕公奇其言壮其貌释而不斩。与语大说之。言於上上拜以为治粟都尉上未之奇也。
信数与萧何语何奇之。至南郑诸将行道亡者数十人信度何等已数言上上不我用即亡。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上大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来谒上上且怒且喜骂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上曰:“若所追者谁何?”曰:“韩信也。”上复骂曰:“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也。”何曰:“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所与计事者。顾王策安所决耳。”王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何曰:“王计必欲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终亡耳。”王曰:“吾为公以为将。”何曰:“虽为将信必不留。”王曰:“以为大将。”何曰:“幸甚。”於是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兒耳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耳。”王许之。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至拜大将乃韩信也一军皆惊。
信拜礼毕上坐。王曰:“丞相数言将军将军何以教寡人计策?”信谢因问王曰:“今东乡争权天下岂非项王邪?”汉王曰:“然。”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彊孰与项王?”汉王默然良久曰:“不如也。”信再拜贺曰:“惟信亦为大王不如也。然臣尝事之请言项王之为人也。项王喑噁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而都彭城。有背义帝之约而以亲爱王诸侯不平。诸侯之见项王迁逐义帝置江南亦皆归逐其主而自王善地。项王所过无不残灭者天下多怨百姓不亲附特劫於威彊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曰其彊易弱。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散!且三秦王为秦将将秦子弟数岁矣所杀亡不可胜计又欺其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诈阬秦降卒二十馀万唯独邯、欣、翳得脱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彊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爱也。大王之入武关秋豪无所害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耳秦民无不欲得大王王秦者。於诸侯之约大王当王关中关中民咸知之。大王失职入汉中秦民无不恨者。今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於是汉王大喜自以为得信晚。遂听信计部署诸将所击。
八月汉王举兵东出陈仓定三秦。汉二年出关收魏、河南韩、殷王皆降。合齐、赵共击楚。四月至彭城汉兵败散而还。信复收兵与汉王会荥阳复击破楚京、索之间以故楚兵卒不能西。
汉之败卻彭城塞王欣、翟王翳亡汉降楚齐、赵亦反汉与楚和。六月魏王豹谒归视亲疾至国即绝河关反汉与楚约和。汉王使郦生说豹不下。其八月以信为左丞相击魏。魏王盛兵蒲坂塞临晋信乃益为疑兵陈船欲度临晋而伏兵从夏阳以木罂鲊渡军袭安邑。魏王豹惊引兵迎信信遂虏豹定魏为河东郡。汉王遣张耳与信俱引兵东北击赵、代。後九月破代兵禽夏说阏与。信之下魏破代汉辄使人收其精兵诣荥阳以距楚。
信与张耳以兵数万欲东下井陉击赵。赵王、成安君陈馀闻汉且袭之也聚兵井陉口号称二十万。广武君李左车说成安君曰:“闻汉将韩信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新喋血阏与今乃辅以张耳议欲下赵此乘胜而去国远斗其锋不可当。臣闻千里餽粮士有饥色樵苏後爨师不宿饱。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行数百里其势粮食必在其後。原足下假臣奇兵三万人从间道绝其辎重;足下深沟高垒坚营勿与战。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吾奇兵绝其後使野无所掠不至十日而两将之头可致於戏下。原君留意臣之计。否必为二子所禽矣。”成安君儒者也常称义兵不用诈谋奇计曰:“吾闻兵法十则围之倍则战。今韩信兵号数万其实不过数千。能千里而袭我亦已罢极。今如此避而不击後有大者何以加之!则诸侯谓吾怯而轻来伐我。”不听广武君策广武君策不用。
韩信使人间视知其不用还报则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夜半传选轻骑二千人人持一赤帜从间道萆山而望赵军诫曰:“赵见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赵壁拔赵帜立汉赤帜。”令其裨将传飧曰:“今日破赵会食!”诸将皆莫信详应曰:“诺。”谓军吏曰:“赵已先据便地为壁且彼未见吾大将旗鼓未肯击前行恐吾至阻险而还。”信乃使万人先行出背水陈。赵军望见而大笑。平旦信建大将之旗鼓鼓行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於是信、张耳详弃鼓旗走水上军。水上军开入之复疾战。赵果空壁争汉鼓旗逐韩信、张耳。韩信、张耳已入水上军军皆殊死战不可败。信所出奇兵二千骑共候赵空壁逐利则驰入赵壁皆拔赵旗立汉赤帜二千。赵军已不胜不能得信等欲还归壁壁皆汉赤帜而大惊以为汉皆已得赵王将矣兵遂乱遁走赵将虽斩之不能禁也。於是汉兵夹击大破虏赵军斩成安君泜水上禽赵王歇。
信乃令军中毋杀广武君有能生得者购千金。於是有缚广武君而致戏下者信乃解其缚东乡对西乡对师事之。
诸将效虏毕贺因问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泽今者将军令臣等反背水陈曰破赵会食臣等不服。然竟以胜此何术也?”信曰:“此在兵法顾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此所谓‘驱市人而战之’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今予之生地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诸将皆服曰:“善。非臣所及也。”
於是信问广武君曰:“仆欲北攻燕东伐齐何若而有功?”广武君辞谢曰:“臣闻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以图存。今臣败亡之虏何足以权大事乎!”信曰:“仆闻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愚於虞而智於秦也用与不用听与不听也。诚令成安君听足下计若信者亦已为禽矣。以不用足下故信得侍耳。”因固问曰:“仆委心归计原足下勿辞。”广武君曰:“臣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故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顾恐臣计未必足用原效愚忠。夫成安君有百战百胜之计一旦而失之军败鄗下身死泜上。今将军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阏与一举而下井陉不终朝破赵二十万众诛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农夫莫不辍耕释耒褕衣甘食倾耳以待命者。若此将军之所长也。然而众劳卒罢其实难用。今将军欲举倦弊之兵顿之燕坚城之下欲战恐久力不能拔情见势屈旷日粮竭而弱燕不服齐必距境以自彊也。燕齐相持而不下则刘项之权未有所分也。若此者将军所短也。臣愚窃以为亦过矣。故善用兵者不以短击长而以长击短。”韩信曰:“然则何由?”广武君对曰:“方今为将军计莫如案甲休兵镇赵抚其孤百里之内牛酒日至以飨士大夫醳兵北燕路而後遣辩士奉咫尺之书暴其所长於燕燕必不敢不听从。燕已从使諠言者东告齐齐必从风而服虽有智者亦不知为齐计矣。如是则天下事皆可图也。兵固有先声而後实者此之谓也。”韩信曰:“善。”从其策使使燕燕从风而靡。乃遣使报汉因请立张耳为赵王以镇抚其国。汉王许之乃立张耳为赵王。
楚数使奇兵渡河击赵赵王耳、韩信往来救赵因行定赵城邑兵诣汉。楚方急围汉王於荥阳汉王南出之宛、叶间得黥布走入成皋楚又复急围之。六月汉王出成皋东渡河独与滕公俱从张耳军脩武。至宿传舍。晨自称汉使驰入赵壁。张耳、韩信未起即其卧内上夺其印符以麾召诸将易置之。信、耳起乃知汉王来大惊。汉王夺两人军即令张耳备守赵地。拜韩信为相国收赵兵未者击齐。
信引兵东未渡平原闻汉王使郦食其已说下齐韩信欲止。范阳辩士蒯通说信曰:“将军受诏击齐而汉独间使下齐宁有诏止将军乎?何以得毋行也!且郦生一士伏轼掉三寸之舌下齐七十馀城将军将数万众岁馀乃下赵五十馀为将数岁反不如一竖儒之功乎?”於是信然之从其计遂渡河。齐已听郦生即留纵酒罢备汉守御信因袭齐历下军遂至临菑。齐王田广以郦生卖己乃亨之而走高密使使之楚请救。韩信已定临菑遂东追广至高密西。楚亦使龙且将号称二十万救齐。
齐王广、龙且并军与信战未合。人或说龙且曰:“汉兵远斗穷战其锋不可当。齐、楚自居其地战兵易败散。不如深壁令齐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亡城闻其王在楚来救必反汉。汉兵二千里客居齐城皆反之其势无所得食可无战而降也。”龙且曰:“吾平生知韩信为人易与耳。且夫救齐不战而降之吾何功?今战而胜之齐之半可得何为止!”遂战与信夹濰水陈。韩信乃夜令人为万馀囊满盛沙壅水上流引军半渡击龙且详不胜还走。龙且果喜曰:“固知信怯也。”遂追信渡水。信使人决壅囊水大至。龙且军大半不得渡即急击杀龙且。龙且水东军散走齐王广亡去。信遂追北至城阳皆虏楚卒。
汉四年遂皆降平齐。使人言汉王曰:“齐伪诈多变反覆之国也南边楚不为假王以镇之其势不定。原为假王便。”当是时楚方急围汉王於荥阳韩信使者至书汉王大怒骂曰:“吾困於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张良、陈平蹑汉王足因附耳语曰:“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王乎?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为守。不然变生。”汉王亦悟因复骂曰:“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乃遣张良往立信为齐王徵其兵击楚。
楚已亡龙且项王恐使盱眙人武涉往说齐王信曰:“天下共苦秦久矣相与戮力击秦。秦已破计功割地分土而王之以休士卒。今汉王复兴兵而东侵人之分夺人之地已破三秦引兵出关收诸侯之兵以东击楚其意非尽吞天下者不休其不知厌足如是甚也。且汉王不可必身居项王掌握中数矣项王怜而活之然得脱辄倍约复击项王其不可亲信如此。今足下虽自以与汉王为厚交为之尽力用兵终为之所禽矣。足下所以得须臾至今者以项王尚存也。当今二王之事权在足下。足下右投则汉王胜左投则项王胜。项王今日亡则次取足下。足下与项王有故何不反汉与楚连和参分天下王之?今释此时而自必於汉以击楚且为智者固若此乎!”韩信谢曰:“臣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画不用故倍楚而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於此。夫人深亲信我我倍之不祥虽死不易。幸为信谢项王!”
武涉已去齐人蒯通知天下权在韩信欲为奇策而感动之以相人说韩信曰:“仆尝受相人之术。”韩信曰:“先生相人何如?”对曰:“贵贱在於骨法忧喜在於容色成败在於决断以此参之万不失一。”韩信曰:“善。先生相寡人何如?”对曰:“原少间。”信曰:“左右去矣。”通曰:“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韩信曰:“何谓也?”蒯通曰:“天下初难也俊雄豪桀建号壹呼天下之士云合雾集鱼鳞櫜鹓熛至风起。当此之时忧在亡秦而已。今楚汉分争使天下无罪之人肝胆涂地父子暴骸骨於中野不可胜数。楚人起彭城转斗逐北至於荥阳乘利席卷威震天下。然兵困於京、索之间迫西山而不能进者三年於此矣。汉王将数十万之众距巩、雒阻山河之险一日数战无尺寸之功折北不救败荥阳伤成皋遂走宛、叶之间此所谓智勇俱困者也。夫锐气挫於险塞而粮食竭於内府百姓罢极怨望容容无所倚。以臣料之其势非天下之贤圣固不能息天下之祸。当今两主之命县於足下。足下为汉则汉胜与楚则楚胜。臣原披腹心输肝胆效愚计恐足下不能用也。诚能听臣之计莫若两利而俱存之参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势莫敢先动。夫以足下之贤圣有甲兵之众据彊齐从燕、赵出空虚之地而制其後因民之欲西乡为百姓请命则天下风走而响应矣孰敢不听!割大弱彊以立诸侯诸侯已立天下服听而归德於齐。案齐之故有胶、泗之地怀诸侯以德深拱揖让则天下之君王相率而朝於齐矣。盖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原足下孰虑之。”
韩信曰:“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岂可以乡利倍义乎!”蒯生曰:“足下自以为善汉王欲建万世之业臣窃以为误矣。始常山王、成安君为布衣时相与为刎颈之交後争张黡、陈泽之事二人相怨。常山王背项王奉项婴头而窜逃归於汉王。汉王借兵而东下杀成安君泜水之南头足异处卒为天下笑。此二人相与天下至驩也。然而卒相禽者何也?患生於多欲而人心难测也。今足下欲行忠信以交於汉王必不能固於二君之相与也而事多大於张黡、陈泽。故臣以为足下必汉王之不危己亦误矣。大夫种、范蠡存亡越霸句践立功成名而身死亡。野兽已尽而猎狗亨。夫以交友言之则不如张耳之与成安君者也;以忠信言之则不过大夫种、范蠡之於句践也。此二人者足以观矣。原足下深虑之。且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臣请言大王功略:足下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引兵下井陉诛成安君徇赵胁燕定齐南摧楚人之兵二十万东杀龙且西乡以报此所谓功无二於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夫势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窃为足下危之。”韩信谢曰:“先生且休矣吾将念之。”
後数日蒯通复说曰:“夫听者事之候也计者事之机也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听不失一二者不可乱以言;计不失本末者不可纷以辞。夫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乘之权;守儋石之禄者阙卿相之位。故知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审豪氂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诚知之决弗敢行者百事之祸也。故曰‘猛虎之犹豫不若蜂虿之致螫;骐骥之跼躅不如驽马之安步;孟贲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虽有舜禹之智吟而不言不如瘖聋之指麾也’。此言贵能行之。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原足下详察之。”韩信犹豫不忍倍汉又自以为功多汉终不夺我齐遂谢蒯通。蒯通说不听已详狂为巫。
汉王之困固陵用张良计召齐王信遂将兵会垓下。项羽已破高祖袭夺齐王军。汉五年正月徙齐王信为楚王都下邳。
信至国召所从食漂母赐千金。及下乡南昌亭长赐百钱曰:“公小人也为德不卒。”召辱己之少年令出胯下者以为楚中尉。告诸将相曰:“此壮士也。方辱我时我宁不能杀之邪?杀之无名故忍而就於此。”
项王亡将锺离眛家在伊庐素与信善。项王死後亡归信。汉王怨眛闻其在楚诏楚捕眛。信初之国行县邑陈兵出入。汉六年人有上书告楚王信反。高帝以陈平计天子巡狩会诸侯南方有云梦使告诸侯会陈:“吾将游云梦。”实欲袭信信弗知。高祖且至楚信欲兵反自度无罪欲谒上恐见禽。人或说信曰:“斩眛谒上上必喜无患。”信见?未计事。眛曰:“汉所以不击取楚以眛在公所。若欲捕我以自媚於汉吾今日死公亦随手亡矣。”乃骂信曰:“公非长者!”卒自刭。信持其谒高祖於陈。上令武士缚信载後车。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亨;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亨!”上曰:“人告公反。”遂械系信。至雒阳赦信罪以为淮阴侯。
信知汉王畏恶其能常称病不朝从。信由此日夜怨望居常鞅鞅羞与绛、灌等列。信尝过樊将军哙哙跪拜送迎言称臣曰:“大王乃肯临臣!”信出门笑曰:“生乃与哙等为伍!”上常从容与信言诸将能不各有差。上问曰:“如我能将几何?”信曰:“陛下不过能将十万。”上曰:“於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何为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言之所以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谓天授非人力也。”
陈豨拜为钜鹿守辞於淮阴侯。淮阴侯挈其手辟左右与之步於庭仰天叹曰:“子可与言乎?欲与子有言也。”豨曰:“唯将军令之。”淮阴侯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处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之畔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将。吾为公从中起天下可图也。”陈豨素知其能也信之曰:“谨奉教!”汉十年陈豨果反。上自将而往信病不从。阴使人至豨所曰:“弟举兵吾从此助公。”信乃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欲以袭吕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报。其舍人得罪於信信囚欲杀之。舍人弟上变告信欲反状於吕后。吕后欲召恐其党不就乃与萧相国谋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贺。相国绐信曰:“虽疾彊入贺。”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锺室。信方斩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兒女子所诈岂非天哉!”遂夷信三族。
高祖已从豨军来至见信死且喜且怜之问:“信死亦何言?”吕后曰:“信言恨不用蒯通计。”高祖曰:“是齐辩士也。”乃诏齐捕蒯通。蒯通至上曰:“若教淮阴侯反乎?”对曰:“然臣固教之。竖子不用臣之策故令自夷於此。如彼竖子用臣之计陛下安得而夷之乎!”上怒曰:“亨之。”通曰:“嗟乎冤哉亨也!”上曰:“若教韩信反何冤?”对曰:“秦之纲绝而维弛山东大扰异姓并起英俊乌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於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蹠之狗吠尧尧非不仁狗因吠非其主。当是时臣唯独知韩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顾力不能耳。又可尽亨之邪?”高帝曰:“置之。”乃释通之罪。
太史公曰:吾如淮阴淮阴人为余言韩信虽为布衣时其志与众异。其母死贫无以葬然乃行营高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余视其母冢良然。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於汉家勋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後世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谋畔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
君臣一体自古所难。相国深荐策拜登坛。沈沙决水拔帜传餐。与汉汉重归楚楚安。三分不议伪游可叹。
韩信卢绾列传
韩王信者故韩襄王孽孙也长八尺五寸。及项梁之立楚後怀王也燕、齐、赵、魏皆已前王唯韩无有後故立韩诸公子横阳君成为韩王欲以抚定韩故地。项梁败死定陶成饹怀王。沛公引兵击阳城使张良以韩司徒降下韩故地得信以为韩将将其兵从沛公入武关。
沛公立为汉王韩信从入汉中乃说汉王曰:“项王王诸将近地而王独远居此此左迁也。士卒皆山东人跂而望归及其锋东乡可以争天下。”汉王还定三秦乃许信为韩王先拜信为韩太尉将兵略韩地。
项籍之封诸王皆就国韩王成以不从无功不遣就国更以为列侯。及闻汉遣韩信略韩地乃令故项籍游吴时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汉二年韩信略定韩十馀城。汉王至河南韩信急击韩王昌阳城。昌降汉王乃立韩信为韩王常将韩兵从。三年汉王出荥阳韩王信、周苛等守荥阳。及楚败荥阳信降楚已而得亡复归汉汉复立以为韩王竟从击破项籍天下定。五年春遂与剖符为韩王王颍川。
明年春上以韩信材武所王北近巩、洛南迫宛、叶东有淮阳皆天下劲兵处乃诏徙韩王信王太原以北备御胡都晋阳。信上书曰:“国被边匈奴数入晋阳去塞远请治马邑。”上许之信乃徙治马邑。秋匈奴冒顿大围信信数使使胡求和解。汉兵救之疑信数间使有二心使人责让信。信恐诛因与匈奴约共攻汉反以马邑降胡击太原。
七年冬上自往击破信军铜鞮斩其将王喜。信亡走匈奴。其与白土人曼丘臣、王黄等立赵苗裔赵利为王复收信败散兵而与信及冒顿谋攻汉。匈奴仗左右贤王将万馀骑与王黄等屯广武以南至晋阳与汉兵战汉大破之追至于离石破之。匈奴复聚兵楼烦西北汉令车骑击破匈奴。匈奴常败走汉乘胜追北闻冒顿居代谷高皇帝居晋阳使人视冒顿还报曰“可击”。上遂至平城。上出白登匈奴骑围上上乃使人厚遗阏氏。阏氏乃说冒顿曰:“今得汉地犹不能居;且两主不相戹。”居七日胡骑稍引去。时天大雾汉使人往来胡不觉。护军中尉陈平言上曰:“胡者全兵请令彊弩傅两矢外乡徐行出围。”入平城汉救兵亦到胡骑遂解去。汉亦罢兵归。韩信为匈奴将兵往来击边。
汉十年信令王黄等说误陈豨。十一年春故韩王信复与胡骑入居参合距汉。汉使柴将军击之遗信书曰:“陛下宽仁诸侯虽有畔亡而复归辄复故位号不诛也。大王所知。今王以败亡走胡非有大罪急自归!”韩王信报曰:“陛下擢仆起闾巷南面称孤此仆之幸也。荥阳之事仆不能死囚於项籍此一罪也。及寇攻马邑仆不能坚守以城降之此二罪也。今反为寇将兵与将军争一旦之命此三罪也。夫种、蠡无一罪身死亡;今仆有三罪於陛下而欲求活於世此伍子胥所以偾於吴也。今仆亡匿山谷间旦暮乞贷蛮夷仆之思归如痿人不忘起盲者不忘视也势不可耳。”遂战。柴将军屠参合斩韩王信。
信之入匈奴与太子俱;及至穨当城生子因名曰穨当。韩太子亦生子命曰婴。至孝文十四年穨当及婴率其众降汉。汉封穨当为弓高侯婴为襄城侯。吴楚军时弓高侯功冠诸将。传子至孙孙无子失侯。婴孙以不敬失侯。穨当孽孙韩嫣贵幸名富显於当世。其弟说再封数称将军卒为案道侯。子代岁馀坐法死。後岁馀说孙曾拜为龙嵒侯续说後。
卢绾者丰人也与高祖同里。卢绾亲与高祖太上皇相爱及生男高祖、卢绾同日生里中持羊酒贺两家。及高祖、卢绾壮俱学书又相爱也。里中嘉两家亲相爱生子同日壮又相爱复贺两家羊酒。高祖为布衣时有吏事辟匿卢绾常随出入上下。及高祖初起沛卢绾以客从入汉中为将军常侍中。从东击项籍以太尉常从出入卧内衣被饮食赏赐群臣莫敢望虽萧曹等特以事见礼至其亲幸莫及卢绾。绾封为长安侯。长安故咸阳也。
汉五年冬以破项籍乃使卢绾别将与刘贾击临江王共尉破之。七月还从击燕王臧荼臧荼降。高祖已定天下诸侯非刘氏而王者七人。欲王卢绾为群臣觖望。及虏臧荼乃下诏诸将相列侯择群臣有功者以为燕王。群臣知上欲王卢绾皆言曰:“太尉长安侯卢绾常从平定天下功最多可王燕。”诏许之。汉五年八月乃立虏绾为燕王。诸侯王得幸莫如燕王。
汉十一年秋陈豨反代地高祖如邯郸击豨兵燕王绾亦击其东北。当是时陈豨使王黄求救匈奴。燕王绾亦使其臣张胜於匈奴言豨等军破。张胜至胡故燕王臧茶子衍出亡在胡见张胜曰:“公所以重於燕者以习胡事也。燕所以久存者以诸侯数反兵连不决也。今公为燕欲急灭豨等豨等已尽次亦至燕公等亦且为虏矣。公何不令燕且缓陈豨而与胡和?事宽得长王燕;即有汉急可以安国。”张胜以为然乃私令匈奴助豨等击燕。燕王绾疑张胜与胡反上书请族张胜。胜还具道所以为者。燕王寤乃诈论它人脱胜家属使得为匈奴间而阴使范齐之陈豨所欲令久亡连兵勿决。
汉十二年东击黥布豨常将兵居代汉使樊哙击斩豨。其裨将降言燕王绾使范齐通计谋於豨所。高祖使使召卢绾绾称病。上又使辟阳侯审食其、御史大夫赵尧往迎燕王因验问左右。绾愈恐闭匿谓其幸臣曰:“非刘氏而王独我与长沙耳。往年春汉族淮阴夏诛彭越皆吕后计。今上病属任吕后。吕后妇人专欲以事诛异姓王者及大功臣。”乃遂称病不行。其左右皆亡匿。语颇泄辟阳侯闻之归具报上上益怒。又得匈奴降者降者言张胜亡在匈奴为燕使。於是上曰:“卢绾果反矣!”使樊哙击燕。燕王绾悉将其宫人家属骑数千居长城下侯伺幸上病愈自入谢。四月高祖崩卢绾遂将其众亡入匈奴匈奴以为东胡卢王。绾为蛮夷所侵夺常思复归。居岁馀死胡中。
高后时卢绾妻子亡降汉会高后病不能见舍燕邸为欲置酒见之。高祖竟崩不得见。卢绾妻亦病死。
孝景中六年卢绾孙他之以东胡王降封为亚谷侯。
陈豨者宛朐人也不知始所以得从。及高祖七年冬韩王信反入匈奴上至平城还乃封豨为列侯以赵相国将监赵、代边兵边兵皆属焉。
豨常告归过赵赵相周昌见豨宾客随之者千馀乘邯郸官舍皆满。豨所以待宾客布衣交皆出客下。豨还之代周昌乃求入见。见上具言豨宾客盛甚擅兵於外数岁恐有变。上乃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财物诸不法事多连引豨。豨恐阴令客通使王黄、曼丘臣所。及高祖十年七月太上皇崩使人召豨豨称病甚。九月遂与王黄等反自立为代王劫略赵、代。
上闻乃赦赵、代吏人为豨所诖误劫略者皆赦之。上自往至邯郸喜曰:“豨不南据漳水北守邯郸知其无能为也。”赵相奏斩常山守、尉曰:“常山二十五城豨反亡其二十城。”上问曰:“守、尉反乎?”对曰:“不反。”上曰:“是力不足也。”赦之复以为常山守、尉。上问周昌曰:“赵亦有壮士可令将者乎?”对曰:“有四人。”四人谒上谩骂曰:“竖子能为将乎?”四人惭伏。上封之各千户以为将。左右谏曰:“从入蜀、汉伐楚功未遍行今此何功而封?”上曰:“非若所知!陈豨反邯郸以北皆豨有吾以羽檄徵天下兵未有至者今唯独邯郸中兵耳。吾胡爱四千户封四人不以慰赵子弟!”皆曰:“善。”於是上曰:“陈豨将谁?”曰:“王黄、曼丘臣皆故贾人。”上曰:“吾知之矣。”乃各以千金购黄、臣等。
十一年冬汉兵击斩陈豨将侯敞、王黄於曲逆下破豨将张春於聊城斩万馀。太尉勃入定太原、代地。十二月上自击东垣东垣不下卒骂上;东垣降卒骂者斩之不骂者黥之。更命东垣为真定。王黄、曼丘臣其麾下受购赏之皆生得以故陈豨军遂败。
上还至洛阳。上曰:“代居常山北赵乃从山南有之远。”乃立子恆为代王都中都代、雁门皆属代。
高祖十二年冬樊哙军卒追斩豨於灵丘。
太史公曰:韩信、卢绾非素积德累善之世徼一时权变以诈力成功遭汉初定故得列地南面称孤。内见疑彊大外倚蛮貊以为援是以日疏自危事穷智困卒赴匈奴岂不哀哉!陈豨梁人其少时数称慕魏公子;及将军守边招致宾客而下士名声过实。周昌疑之疵瑕颇起惧祸及身邪人进说遂陷无道。於戏悲夫!夫计之生孰成败於人也深矣!
韩襄遗孽始从汉中。剖符南面徙邑北通。穨当归国龙雒有功。卢绾亲爱群臣莫同。旧燕是王东胡计穷。
田儋列传
田儋者狄人也故齐王田氏族也。儋从弟田荣荣弟田横皆豪宗彊能得人。
陈涉之初起王楚也使周市略定魏地北至狄狄城守。田儋详为缚其奴从少年之廷欲谒杀奴。见狄令因击杀令而召豪吏子弟曰:“诸侯皆反秦自立齐古之建国儋田氏当王。”遂自立为齐王兵以击周市。周市军还去田儋因率兵东略定齐地。
秦将章邯围魏王咎於临济急。魏王请救於齐齐王田儋将兵救魏。章邯夜衔枚击大破齐、魏军杀田儋於临济下。儋弟田荣收儋馀兵东走东阿。
齐人闻王田儋死乃立故齐王建之弟田假为齐王田角为相田间为将以距诸侯。
田荣之走东阿章邯追围之。项梁闻田荣之急乃引兵击破章邯军东阿下。章邯走而西项梁因追之。而田荣怒齐之立假乃引兵归击逐齐王假。假亡走楚。齐相角亡走赵;角弟田间前求救赵因留不敢归。田荣乃立田儋子市为齐王。荣相之田横为将平齐地。
项梁既追章邯章邯兵益盛项梁使使告赵、齐兵共击章邯。田荣曰:“使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乃肯出兵。”楚怀王曰:“田假与国之王穷而归我杀之不义。”赵亦不杀田角、田间以市於齐。齐曰:“蝮螫手则斩手螫足则斩足。何者?为害於身也。今田假、田角、田间於楚、赵非直手足戚也何故不杀?且秦复得志於天下则齮龁用事者坟墓矣。”楚、赵不听齐亦怒终不肯出兵。章邯果败杀项梁破楚兵楚兵东走而章邯渡河围赵於钜鹿。项羽往救赵由此怨田荣。
项羽既存赵降章邯等西屠咸阳灭秦而立侯王也乃徙齐王田市更王胶东治即墨。齐将田都从共救赵因入关故立都为齐王治临淄。故齐王建孙田安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引兵降项羽项羽立田安为济北王治博阳。田荣以负项梁不肯出兵助楚、赵攻秦故不得王;赵将陈馀亦失职不得王:二人俱怨项王。
顼王既归诸侯各就国田荣使人将兵助陈馀令反赵地而荣亦兵以距击田都田都亡走楚。田荣留齐王市无令之胶东。市之左右曰:“项王彊暴而王当之胶东不就国必危。”市惧乃亡就国。田荣怒追击杀齐王市於即墨还攻杀济北王安。於是田荣乃自立为齐王尽并三齐之地。
项王闻之大怒乃北伐齐。齐王田荣兵败走平原平原人杀荣。项王遂烧夷齐城郭所过者尽屠之。齐人相聚畔之。荣弟横收齐散兵得数万人反击项羽於城阳。而汉王率诸侯败楚入彭城。项羽闻之乃醳齐而归击汉於彭城因连与汉战相距荥阳。以故田横复得收齐城邑立田荣子广为齐王而横相之专国政政无巨细皆断於相。
横定齐三年汉王使郦生往说下齐王广及其相国横。横以为然解其历下军。汉将韩信引兵且东击齐。齐初使华无伤、田解军於历下以距汉汉使至乃罢守战备纵酒且遣使与汉平。汉将韩信已平赵、燕用蒯通计度平原袭破齐历下军因入临淄。齐王广、相横怒以郦生卖己而亨郦生。齐王广东走高密相横走博守相田光走城阳将军田既军於胶东。楚使龙且救齐齐王与合军高密。汉将韩信与曹参破杀龙且虏齐王广。汉将灌婴追得齐守相田光。至博而横闻齐王死自立为齐王还击婴婴败横之军於嬴下。田横亡走梁归彭越。彭越是时居梁地中立且为汉且为楚。韩信已杀龙且因令曹参进兵破杀田既於胶东使灌婴破杀齐将田吸於千乘。韩信遂平齐乞自立为齐假王汉因而立之。
後岁馀汉灭项籍汉王立为皇帝以彭越为梁王。田横惧诛而与其徒属五百馀人入海居岛中。高帝闻之以为田横兄弟本定齐齐人贤者多附焉今在海中不收後恐为乱乃使使赦田横罪而召之。田横因谢曰:“臣亨陛下之使郦生今闻其弟郦商为汉将而贤臣恐惧不敢奉诏请为庶人守海岛中。”使还报高皇帝乃诏卫尉郦商曰:“齐王田横即至人马从者敢动摇者致族夷!”乃复使使持节具告以诏商状曰:“田横来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来且举兵加诛焉。”田横乃与其客二人乘传诣雒阳。
未至三十里至尸乡厩置横谢使者曰:“人臣见天子当洗沐。”止留。谓其客曰:“横始与汉王俱南面称孤今汉王为天子而横乃为亡虏而北面事之其耻固已甚矣。且吾亨人之兄与其弟并肩而事其主纵彼畏天子之诏不敢动我我独不愧於心乎?且陛下所以欲见我者不过欲一见吾面貌耳。今陛下在洛阳今斩吾头驰三十里间形容尚未能败犹可观也。”遂自刭令客奉其头从使者驰奏之高帝。高帝曰:“嗟乎有以也夫!起自布衣兄弟三人更王岂不贤乎哉!”为之流涕而拜其二客为都尉卒二千人以王者礼葬田横。
既葬二客穿其冢旁孔皆自刭下从之。高帝闻之乃大惊大田横之客皆贤。吾闻其馀尚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则闻田横死亦皆自杀。於是乃知田横兄弟能得士也。
太史公曰:甚矣蒯通之谋乱齐骄淮阴其卒亡此两人!蒯通者善为长短说论战国之权变为八十一。通善齐人安期生安期生尝干项羽项羽不能用其筴。已而项羽欲封此两人两人终不肯受亡去。田横之高节宾客慕义而从横死岂非至贤!余因而列焉。不无善画者莫能图何哉?
秦项之际天下交兵。六国树党自置豪英。田儋殒寇立市相荣。楚封王假齐破郦生。兄弟更王海岛传声。
樊郦滕灌列传
舞阳侯樊哙者沛人也。以屠狗为事与高祖俱隐。
初从高祖起丰攻下沛。高祖为沛公以哙为舍人。从攻胡陵、方与还守丰击泗水监丰下破之。复东定沛破泗水守薛西。与司马枿战砀东卻敌斩十五级赐爵国大夫。常从沛公击章邯军濮阳攻城先登斩二十三级赐爵列大夫。复常从从攻城阳先登。下户牖破李由军斩十六级赐上间爵。从攻围东郡守尉於成武卻敌斩十四级捕虏十一人赐爵五大夫。从击秦军出亳南。河间守军於杠里破之。击破赵贲军开封北以卻敌先登斩候一人六十八级捕虏二十七人赐爵卿。从攻破杨熊军於曲遇。攻宛陵先登斩八级捕虏四十四人赐爵封号贤成君。从攻长社、轘辕绝河津东攻秦军於尸南攻秦军於犨。破南阳守齮於阳城。东攻宛城先登。西至郦以卻敌斩二十四级捕虏四十人赐重封。攻武关至霸上斩都尉一人十级捕虏百四十六人降卒二千九百人。
项羽在戏下欲攻沛公。沛公从百馀骑因项伯面见项羽谢无有闭关事。项羽既飨军士中酒亚父谋欲杀沛公令项庄拔剑舞坐中欲击沛公项伯常蔽之。时独沛公与张良得入坐樊哙在营外闻事急乃持铁盾入到营。营卫止哙哙直撞入立帐下。项羽目之问为谁。张良曰:“沛公参乘樊哙。”项羽曰:“壮士。”赐之卮酒彘肩。哙既饮酒拔剑切肉食尽之。项羽曰:“能复饮乎?”哙曰:“臣死且不辞岂特卮酒乎!且沛公先入定咸阳暴师霸上以待大王。大王今日至听小人之言与沛公有隙臣恐天下解心疑大王也。”项羽默然。沛公如厕麾樊哙去。既出沛公留车骑独骑一马与樊哙等四人步从从间道山下归走霸上军而使张良谢项羽。项羽亦因遂已无诛沛公之心矣。是日微樊哙饹入营谯让项羽沛公事几殆。
明日项羽入屠咸阳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哙爵为列侯号临武侯。迁为郎中从入汉中。
还定三秦别击西丞白水北雍轻车骑於雍南破之。从攻雍、斄城先登击章平军好畤攻城先登陷阵斩县令丞各一人十一级虏二十人迁郎中骑将。从击秦车骑壤东卻敌迁为将军。攻赵贲下郿、槐里、柳中、咸阳;灌废丘最。至栎阳赐食邑杜之樊乡。从攻项籍屠煮枣。击破王武、程处军於外黄。攻邹、鲁、瑕丘、薛。项羽败汉王於彭城尽复取鲁、梁地。哙还至荥阳益食平阴二千户以将军守广武。一岁项羽引而东。从高祖击项籍下阳夏虏楚周将军卒四千人。围项籍於陈大破之。屠胡陵。
项籍既死汉王为帝以哙坚守战有功益食八百户。从高帝攻反燕王臧荼虏荼定燕地。楚王韩信反哙从至陈取信定楚。更赐爵列侯与诸侯剖符世世勿绝食舞阳号为舞阳侯除前所食。以将军从高祖攻反韩王信於代。自霍人以往至云中与绛侯等共定之益食千五百户。因击陈豨与曼丘臣军战襄国破柏人先登降定清河、常山凡二十七县残东垣迁为左丞相。破得綦毋卬、尹潘军於无终、广昌。破豨别将胡人王黄军於代南因击韩信军於参合。军所将卒斩韩信破豨胡骑横谷斩将军赵既虏代丞相冯梁、守孙奋、大将王黄、将军、太仆解福等十人。与诸将共定代乡邑七十三。其後燕王卢绾反哙以相国击卢绾破其丞相抵蓟南定燕地凡县十八乡邑五十一。益食邑千三百户定食舞阳五千四百户。从斩百七十六级虏二百八十八人。别破军七下城五定郡六县五十二得丞相一人将军十二人二千石已下至三百石十一人。
哙以吕后女弟吕须为妇生子伉故其比诸将最亲。
先黥布反时高祖尝病甚恶见人卧禁中诏户者无得入群臣。群臣绛、灌等莫敢入。十馀日哙乃排闼直入大臣随之。上独枕一宦者卧。哙等见上流涕曰:“始陛下与臣等起丰沛定天下何其壮也!今天下已定又何惫也!且陛下病甚大臣震恐不见臣等计事顾独与一宦者绝乎?且陛下独不见赵高之事乎?”高帝笑而起。
其後卢绾反高帝使哙以相国击燕。是时高帝病甚人有恶哙党於吕氏即上一日宫车晏驾则哙欲以兵尽诛灭戚氏、赵王如意之属。高帝闻之大怒乃使陈平载绛侯代将而即军中斩哙。陈平畏吕后执哙诣长安。至则高祖已崩吕后释哙使复爵邑。
孝惠六年樊哙卒谥为武侯。子伉代侯。而伉母吕须亦为临光侯高后时用事专权大臣尽畏之。伉代侯九岁高后崩。大臣诛诸吕、吕须婘属因诛伉。舞阳侯中绝数月。孝文帝既立乃复封哙他庶子市人为舞阳侯复故爵邑。市人立二十九岁卒谥为荒侯。子他广代侯。六岁侯家舍人得罪他广怨之乃上书曰:“荒侯市人病不能为人令其夫人与其弟乱而生他广他广实非荒侯子不当代後。”诏下吏。孝景中六年他广夺侯为庶人国除。
曲周侯郦商者高阳人。陈胜起时商聚少年东西略人得数千。沛公略地至陈留六月馀商以将卒四千人属沛公於岐。从攻长社先登赐爵封信成君。从沛公攻缑氏绝河津破秦军洛阳东。从攻下宛、穰定十七县。别将攻旬关定汉中。
项羽灭秦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商爵信成君以将军为陇西都尉。别将定北地、上郡。破雍将军焉氏周类军栒邑苏駔军於泥阳。赐食邑武成六千户。以陇西都尉从击项籍军五月出钜野与锺离眛战疾斗受梁相国印益食邑四千户。以梁相国将从击项羽二岁三月攻胡陵。
项羽既已死汉王为帝。其秋燕王臧荼反商以将军从击荼战龙脱先登陷阵破荼军易下卻敌迁为右丞相赐爵列侯与诸侯剖符世世勿绝食邑涿五千户号曰涿侯。以右丞相别定上谷因攻代受赵相国印。以右丞相赵相国别与绛侯等定代、雁门得代丞相程纵、守相郭同、将军已下至六百石十九人。还以将军为太上皇卫一岁七月。以右丞相击陈豨残东垣。又以右丞相从高帝击黥布攻其前拒陷两陈得以破布军更食曲周五千一百户除前所食凡别破军三降定郡六县七十三得丞相、守相、大将各一人小将二人二千石已下至六百石十九人。
商事孝惠、高后时商病不治。其子寄字况与吕禄善。及高后崩大臣欲诛诸吕吕禄为将军军於北军太尉勃不得入北军於是乃使人劫郦商令其子况绐吕禄吕禄信之故与出游而太尉勃乃得入据北军遂诛诸吕。是岁商卒谥为景侯。子寄代侯。天下称郦况卖交也。
孝景前三年吴、楚、齐、赵反上以寄为将军围赵城十月不能下。得俞侯栾布自平齐来乃下赵城灭赵王自杀除国。孝景中二年寄欲取平原君为夫人景帝怒下寄吏有罪夺侯。景帝乃以商他子坚封为缪侯续郦氏後。缪靖侯卒子康侯遂成立。遂成卒子怀侯世宗立。世宗卒子侯终根立为太常坐法国除。
汝阴侯夏侯婴沛人也。为沛厩司御。每送使客还过沛泗上亭与高祖语未尝不移日也。婴已而试补县吏与高祖相爱。高祖戏而伤婴人有告高祖。高祖时为亭长重坐伤人告故不伤婴婴证之。後狱覆婴坐高祖系岁馀掠笞数百终以是脱高祖。
高祖之初与徒属欲攻沛也婴时以县令史为高祖使。上降沛一日高祖为沛公赐婴爵七大夫以为太仆。从攻胡陵婴与萧何降泗水监平平以胡陵降赐婴爵五大夫。从击秦军砀东攻济阳下户牖破李由军雍丘下以兵车趣攻战疾赐爵执帛。常以太仆奉车从击章邯军东阿、濮阳下以兵车趣攻战疾破之赐爵执珪。复常奉车从击赵贲军开封杨熊军曲遇。婴从捕虏六十八人降卒八百五十人得印一匮。因复常奉车从击秦军雒阳东以兵车趣攻战疾赐爵封转为滕公。因复奉车从攻南阳战於蓝田、芷阳以兵车趣攻战疾至霸上。项羽至灭秦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婴爵列侯号昭平侯复为太仆从入蜀、汉。
还定三秦从击项籍。至彭城项羽大破汉军。汉王败不利驰去。见孝惠、鲁元载之。汉王急马罢虏在後常蹶两兒欲弃之婴常收竟载之徐行面雍树乃驰。汉王怒行欲斩婴者十馀卒得脱而致孝惠、鲁元於丰。
汉王既至荥阳收散兵复振赐婴食祈阳。复常奉车从击项籍追至陈卒定楚至鲁益食兹氏。
汉王立为帝。其秋燕王臧荼反婴以太仆从击荼。明年从至陈取楚王信。更食汝阴剖符世世勿绝。以太仆从击代至武泉、云中益食千户。因从击韩信军胡骑晋阳旁大破之。追北至平城为胡所围七日不得通。高帝使使厚遗阏氏冒顿开围一角。高帝出欲驰婴固徐行弩皆持满外向卒得脱。益食婴细阳千户。复以太仆从击胡骑句注北大破之。以太仆击胡骑平城南三陷陈功为多赐所夺邑五百户。以太仆击陈豨、黥布军陷陈卻敌益食千户定食汝阴六千九百户除前所食。
婴自上初起沛常为太仆竟高祖崩。以太仆事孝惠。孝惠帝及高后德婴之脱孝惠、鲁元於下邑之间也乃赐婴县北第第一曰“近我”以尊异之。孝惠帝崩以太仆事高后。高后崩代王之来婴以太仆与东牟侯入清宫废少帝以天子法驾迎代王代邸与大臣共立为孝文皇帝复为太仆。八岁卒谥为文侯。子夷侯灶立七年卒。子共侯赐立三十一年卒。子侯颇尚平阳公主。立十九岁元鼎二年坐与父御婢奸罪自杀国除。
颍阴侯灌婴者睢阳贩缯者也。高祖之为沛公略地至雍丘下章邯败杀项梁而沛公还军於砀婴初以中涓从击破东郡尉於成武及秦军於扛里疾斗赐爵七大夫。从攻秦军亳南、开封、曲遇战疾力赐爵执帛号宣陵君。从攻阳武以西至雒阳破秦军尸北北绝河津南破南阳守齮阳城东遂定南阳郡。西入武关战於蓝田疾力至霸上赐爵执珪号昌文君。
沛公立为汉王拜婴为郎中从入汉中十月拜为中谒者。从还定三秦下栎阳降塞王。还围章邯於废丘未拔。从东出临晋关击降殷王定其地。击项羽将龙且、魏相项他军定陶南疾战破之。赐婴爵列侯号昌文侯食杜平乡。
复以中谒者从降下砀以至彭城。项羽击大破汉王。汉王遁而西婴从还军於雍丘。王武、魏公申徒反从击破之。攻下黄西收兵军於荥阳。楚骑来众汉王乃择军中可为骑将者皆推故秦骑士重泉人李必、骆甲习骑兵今为校尉可为骑将。汉王欲拜之必、甲曰:“臣故秦民恐军不信臣臣原得大王左右善骑者傅之。”灌婴虽少然数力战乃拜灌婴为中大夫令李必、骆甲为左右校尉将郎中骑兵击楚骑於荥阳东大破之。受诏别击楚军後绝其饷道起阳武至襄邑。击项羽之将项冠於鲁下破之所将卒斩右司马、骑将各一人。击破柘公王武军於燕西所将卒斩楼烦将五人连尹一人。击王武别将桓婴白马下破之所将卒斩都尉一人。以骑渡河南送汉王到雒阳使北迎相国韩信军於邯郸。还至敖仓婴迁为御史大夫。
三年以列侯食邑杜平乡。以御史大夫受诏将郎中骑兵东属相国韩信击破齐军於历下所将卒虏车骑将军华毋伤及将吏四十六人。降下临菑得齐守相田光。追齐相田横至嬴、博破其骑所将卒斩骑将一人生得骑将四人。攻下嬴、博破齐将军田吸於千乘所将卒斩吸。东从韩信攻龙且、留公旋於高密卒斩龙且生得右司马、连尹各一人楼烦将十人身生得亚将周兰。
齐地已定韩信自立为齐王使婴别将击楚将公杲於鲁北破之。转南破薛郡长身虏骑将一人。攻阳前至下相以东南僮、取虑、徐。度淮尽降其城邑至广陵。项羽使项声、薛公、郯公复定淮北。婴度淮北击破项声、郯公下邳斩薛公下下邳击破楚骑於平阳遂降彭城虏柱国项佗降留、薛、沛、酂、萧、相。攻苦、谯复得亚将周兰。与汉王会颐乡。从击项籍军於陈下破之所将卒斩楼烦将二人虏骑将八人。赐益食邑二千五百户。
项籍败垓下去也婴以御史大夫受诏将车骑别追项籍至东城之。所将卒五人共斩项籍皆赐爵列侯。降左右司马各一人卒万二千人尽得其军将吏。下东城、历阳。渡江破吴郡长吴下得吴守遂定吴、豫章、会稽郡。还定淮北凡五十二县。
汉王立为皇帝赐益婴邑三千户。其秋以车骑将军从击破燕王臧荼。明年从至陈取楚王信。还剖符世世勿绝食颍阴二千五百户号曰颍阴侯。
以车骑将军从击反韩王信於代至马邑受诏别降楼烦以北六县斩代左相破胡骑於武泉北。复从击韩信胡骑晋阳下所将卒斩胡白题将一人。受诏并将燕、赵、齐、梁、楚车骑击破胡骑於硰石。至平城为胡所围从还军东垣。
从击陈豨受诏别攻豨丞相侯敞军曲逆下破之卒斩敞及特将五人。降曲逆、卢奴、上曲阳、安国、安平。攻下东垣。
黥布反以车骑将军先出攻布别将於相破之斩亚将楼烦将三人。又进击破布上柱国军及大司马军。又进破布别将肥诛。婴身生得左司马一人所将卒斩其小将十人追北至淮上。益食二千五百户。布已破高帝归定令婴食颖阴五千户除前所食邑。凡从得二千石二人别破军十六降城四十六定国一郡二县五十二得将军二人柱国、相国各一人二千石十人。
婴自破布归高帝崩婴以列侯事孝惠帝及吕太后。太后崩吕禄等以赵王自置为将军军长安为乱。齐哀王闻之举兵西且入诛不当为王者。上将军吕禄等闻之乃遣婴为大将将军往击之。婴行至荥阳乃与绛侯等谋因屯兵荥阳风齐王以诛吕氏事齐兵止不前。绛侯等既诛诸吕齐王罢兵归婴亦罢兵自荥阳归与绛侯、陈平共立代王为孝文皇帝。孝文皇帝於是益封婴三千户赐黄金千斤拜为太尉。
三岁绛侯勃免相就国婴为丞相罢太尉官。是岁匈奴大入北地、上郡令丞相婴将骑八万五千往击匈奴。匈奴去济北王反诏乃罢婴之兵。後岁馀婴以丞相卒谥曰懿侯。子平侯阿代侯。二十八年卒子彊代侯。十三年彊有罪绝二岁。元光三年天子封灌婴孙贤为临汝侯续灌氏後八岁坐行赇有罪国除。
太史公曰:吾適丰沛问其遗老观故萧、曹、樊哙、滕公之家及其素异哉所闻!方其鼓刀屠狗卖缯之时岂自知附骥之尾垂名汉廷德流子孙哉?余与他广通为言高祖功臣之兴时若此云。
圣贤影响云蒸龙变。屠狗贩缯攻城野战。扶义西上受封南面。郦况卖交舞阳内援。滕灌更王奕叶繁衍。
张丞相列传
张丞相苍者阳武人也。好书律历。秦时为御史主柱下方书。有罪亡归。及沛公略地过阳武苍以客从攻南阳。苍坐法当斩解衣伏质身长大肥白如瓠时王陵见而怪其美士乃言沛公赦勿斩。遂从西入武关至咸阳。沛公立为汉王入汉中还定三秦。陈馀击走常山王张耳耳归汉汉乃以张苍为常山守。从淮阴侯击赵苍得陈馀。赵地已平汉王以苍为代相备边寇。已而徙为赵相相赵王耳。耳卒相赵王敖。复徙相代王。燕王臧荼反高祖往击之。苍以代相从攻臧荼有功以六年中封为北平侯食邑千二百户。
迁为计相一月更以列侯为主计四岁。是时萧何为相国而张苍乃自秦时为柱下史明习天下图书计籍。苍又善用算律历故令苍以列侯居相府领主郡国上计者。黥布反亡汉立皇子长为淮南王而张苍相之。十四年迁为御史大夫。
周昌者沛人也。其从兄曰周苛秦时皆为泗水卒史。及高祖起沛击破泗水守监於是周昌、周苛自卒史从沛公沛公以周昌为职志周苛为客。从入关破秦。沛公立为汉王以周苛为御史大夫周昌为中尉。
汉王四年楚围汉王荥阳急汉王遁出去而使周苛守荥阳城。楚破荥阳城欲令周苛将。苛骂曰:“若趣降汉王!不然今为虏矣!”项羽怒亨周苛。於是乃拜周昌为御史大夫。常从击破项籍。以六年中与萧、曹等俱封:封周昌为汾阴侯;周苛子周成以父死事封为高景侯。
昌为人彊力敢直言自萧、曹等皆卑下之。昌尝燕时入奏事高帝方拥戚姬昌还走高帝逐得骑周昌项问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即桀纣之主也。”於是上笑之然尤惮周昌。及帝欲废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为太子大臣固争之莫能得;上以留侯策即止。而周昌廷争之彊上问其说昌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虽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上欣然而笑。既罢吕后侧耳於东箱听见周昌为跪谢曰:“微君太子几废。”
是後戚姬子如意为赵王年十岁高祖忧即万岁之後不全也。赵尧年少为符玺御史。赵人方与公谓御史大夫周昌曰:“君之史赵尧年虽少然奇才也君必异之是且代君之位。”周昌笑曰;“尧年少刀笔吏耳何能至是乎!”居顷之赵尧侍高祖。高祖独心不乐悲歌群臣不知上之所以然。赵尧进请问曰:“陛下所为不乐非为赵王年少而戚夫人与吕后有卻邪?备万岁之後而赵王不能自全乎?”高祖曰:“然。吾私忧之不知所出。”尧曰:“陛下独宜为赵王置贵彊相及吕后、太子、群臣素所敬惮乃可。”高祖曰:“然。吾念之欲如是而群臣谁可者?”尧曰:“御史大夫周昌其人坚忍质直且自吕后、太子及大臣皆素敬惮之。独昌可。”高祖曰:“善。”於是乃召周昌谓曰:“吾欲固烦公公彊为我相赵王。”周昌泣曰:“臣初起从陛下陛下独柰何中道而弃之於诸侯乎?”高祖曰:“吾极知其左迁然吾私忧赵王念非公无可者。公不得已彊行!”於是徙御史大夫周昌为赵相。
既行久之高祖持御史大夫印弄之曰:“谁可以为御史大夫者?”孰视赵尧曰:“无以易尧。”遂拜赵尧为御史大夫。尧亦前有军功食邑及以御史大夫从击陈豨有功封为江邑侯。
高祖崩吕太后使使召赵王其相周昌令王称疾不行。使者三反周昌固为不遣赵王。於是高后患之乃使使召周昌。周昌至谒高后高后怒而骂周昌曰:“尔不知我之怨戚氏乎?而不遣赵王何?”昌既徵高后使使召赵王赵王果来。至长安月馀饮药而死。周昌因谢病不朝见三岁而死。
後五岁高后闻御史大夫江邑侯赵尧高祖时定赵王如意之画乃抵尧罪以广阿侯任敖为御史大夫。
任敖者故沛狱吏。高祖尝辟吏吏系吕后遇之不谨。任敖素善高祖怒击伤主吕后吏。及高祖初起敖以客从为御史守丰二岁高祖立为汉王东击项籍敖迁为上党守。陈豨反时敖坚守封为广阿侯食千八百户。高后时为御史大夫。三岁免以平阳侯曹窋为御史大夫。高后崩与大臣共诛吕禄等。免以淮南相张苍为御史大夫。
苍与绛侯等尊立代王为孝文皇帝。四年丞相灌婴卒张苍为丞相。
自汉兴至孝文二十馀年会天下初定将相公卿皆军吏。张苍为计相时绪正律历。以高祖十月始至霸上因故秦时本以十月为岁弗革。推五德之运以为汉当水德之时尚黑如故。吹律调乐入之音声及以比定律令。若百工天下作程品。至於为丞相卒就之故汉家言律历者本之张苍。苍本好书无所不观无所不通而尤善律历。
张苍德王陵。王陵者安国侯也。及苍贵常父事王陵。陵死後苍为丞相洗沐常先朝陵夫人上食然后敢归家。
苍为丞相十馀年鲁人公孙臣上书言汉土德时其符有黄龙当见。诏下其议张苍张苍以为非是罢之。其後黄龙见成纪於是文帝召公孙臣以为博士草土德之历制度更元年。张丞相由此自绌谢病称老。苍任人为中候大为奸利上以让苍苍遂病免。苍为丞相十五岁而免。孝景前五年苍卒谥为文侯。子康侯代八年卒。子类代为侯八年坐临诸侯丧後就位不敬国除。
初张苍父长不满五尺及生苍苍长八尺馀为侯、丞相。苍子复长。及孙类长六尺馀坐法失侯。苍之免相後老口中无齿食乳女子为乳母。妻妾以百数尝孕者不复幸。苍年百有馀岁而卒。
申屠丞相嘉者梁人以材官蹶张从高帝击项籍迁为队率。从击黥布军为都尉。孝惠时为淮阳守。孝文帝元年举故吏士二千石从高皇帝者悉以为关内侯食邑二十四人而申屠嘉食邑五百户。张苍已为丞相嘉迁为御史大夫。张苍免相孝文帝欲用皇后弟窦广国为丞相曰:“恐天下以吾私广国。”广国贤有行故欲相之念久之不可而高帝时大臣又皆多死馀见无可者乃以御史大夫嘉为丞相因故邑封为故安侯。
嘉为人廉直门不受私谒。是时太中大夫邓通方隆爱幸赏赐累巨万。文帝尝燕饮通家其宠如是。是时丞相入朝而通居上傍有怠慢之礼。丞相奏事毕因言曰:“陛下爱幸臣则富贵之;至於朝廷之礼不可以不肃!”上曰:“君勿言吾私之。”罢朝坐府中嘉为檄召邓通诣丞相府不来且斩通。通恐入言文帝。文帝曰:“汝第往吾今使人召若。”通至丞相府免冠徒跣顿谢。嘉坐自如故不为礼责曰:“夫朝廷者高皇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戏殿上大不敬当斩。吏今行斩之!”通顿尽出血不解。文帝度丞相已困通使使者持节召通而谢丞相曰:“此吾弄臣君释之。”邓通既至为文帝泣曰:“丞相几杀臣。”
嘉为丞相五岁孝文帝崩孝景帝即位。二年晁错为内史贵幸用事诸法令多所请变更议以谪罚侵削诸侯。而丞相嘉自绌所言不用疾错。错为内史门东出不便更穿一门南出。南出者太上皇庙堧垣。嘉闻之欲因此以法错擅穿宗庙垣为门奏请诛错。错客有语错错恐夜入宫上谒自归景帝。至朝丞相奏请诛内史错。景帝曰:“错所穿非真庙垣乃外堧垣故他官居其中且又我使为之错无罪。”罢朝嘉谓长史曰:“吾悔不先斩错乃先请之为错所卖。”至舍因欧血而死。谥为节侯。子共侯蔑代三年卒。子侯去病代三十一年卒。子侯臾代六岁坐为九江太守受故官送有罪国除。
自申屠嘉死之後景帝时开封侯陶青、桃侯刘舍为丞相。及今上时柏至侯许昌、平棘侯薛泽、武彊侯庄青翟、高陵侯赵周等为丞相。皆以列侯继嗣娖娖廉谨为丞相备员而已无所能明功名有著於当世者。
太史公曰:“张苍文学律历为汉名相而绌贾生、公孙臣等言正朔服色事而不遵明用秦之颛顼历何哉?周昌木彊人也。任敖以旧德用。申屠嘉可谓刚毅守节矣然无术学殆与萧、曹、陈平异矣。
孝武时丞相多甚不记莫录其行起居状略且纪征和以来。
有车丞相长陵人也。卒而有韦丞相代。韦丞相贤者鲁人也。以读书术为吏至大鸿胪。有相工相之当至丞相。有男四人使相工相之至第二子其名玄成。相工曰:“此子贵当封。”韦丞相言曰:“我即为丞相有长子是安从得之?”後竟为丞相病死而长子有罪论不得嗣而立玄成。玄成时佯狂不肯立竟立之有让国之名。後坐骑至庙不敬有诏夺爵一级为关内侯失列侯得食其故国邑。韦丞相卒有魏丞相代。
魏丞相相者济阴人也。以文吏至丞相。其人好武皆令诸吏带剑带剑前奏事。或有不带剑者当入奏事至乃借剑而敢入奏事。其时京兆尹赵君丞相奏以免罪使人执魏丞相欲求脱罪而不听。复使人胁恐魏丞相以夫人贼杀待婢事而私独奏请验之吏卒至丞相舍捕奴婢笞击问之实不以兵刃杀也。而丞相司直繁君奏京兆尹赵君迫胁丞相诬以夫人贼杀婢吏卒围捕丞相舍不道;又得擅屏骑士事赵京兆坐要斩。又有使掾陈平等劾中尚书疑以独擅劫事而坐之大不敬长史以下皆坐死或下蚕室。而魏丞相竟以丞相病死。子嗣。後坐骑至庙不敬有诏夺爵一级为关内侯失列侯得食其故国邑。魏丞相卒以御史大夫邴吉代。
邴丞相吉者鲁国人也。以读书好法令至御史大夫。孝宣帝时以有旧故封为列侯而因为丞相。明於事有大智後世称之。以丞相病死。子显嗣。後坐骑至庙不敬有诏夺爵一级失列侯得食故国邑。显为吏至太仆坐官?毛乱身及子男有奸赃免为庶人。
邴丞相卒黄丞相代。长安中有善相工田文者与韦丞相、魏丞相、邴丞相微贱时会於客家田文言曰:“今此三君者皆丞相也。”其後三人竟更相代为丞相何见之明也。
黄丞相霸者淮阳人也。以读书为吏至颍川太守。治颍川以礼义条教喻告化之。犯法者风晓令自杀。化大行名声闻。孝宣帝下制曰:“颍川太守霸以宣布诏令治民道不拾遗男女异路狱中无重囚。赐爵关内侯黄金百斤。”徵为京兆尹而至丞相复以礼义为治。以丞相病死。子嗣後为列侯。黄丞相卒以御史大夫于定国代。于丞相已有廷尉传在张廷尉语中。于丞相去御史大夫韦玄成代。
韦丞相玄成者即前韦丞相子也。代父後失列侯。其人少时好读书明於诗、论语。为吏至卫尉徙为太子太傅。御史大夫薛君免为御史大夫。于丞相乞骸骨免而为丞相因封故邑为扶阳侯。数年病死。孝元帝亲临丧赐赏甚厚。子嗣後。其治容容随世俗浮沈而见谓谄巧。而相工本谓之当为侯代父而後失之;复自游宦而起至丞相。父子俱为丞相世间美之岂不命哉!相工其先知之。韦丞相卒御史大夫匡衡代。
丞相匡衡者东海人也。好读书从博士受诗。家贫衡佣作以给食饮。才下数射策不中至九乃中丙科。其经以不中科故明习。补平原文学卒史。数年郡不尊敬。御史徵之以补百石属荐为郎而补博士拜为太子少傅而事孝元帝。孝元好诗而迁为光禄勋居殿中为师授教左右而县官坐其旁听甚善之日以尊贵。御史大夫郑弘坐事免而匡君为御史大夫。岁馀韦丞相死匡君代为丞相封乐安侯。以十年之间不出长安城门而至丞相岂非遇时而命也哉!
太史公曰:深惟士之游宦所以至封侯者微甚。然多至御史大夫即去者。诸为大夫而丞相次也其心冀幸丞相物故也。或乃阴私相毁害欲代之。然守之日久不得或为之日少而得之至於封侯真命也夫!御史大夫郑君守之数年不得匡君居之未满岁而韦丞相死即代之矣岂可以智巧得哉!多有贤圣之才困戹不得者众甚也。
张苍主计天下作程。孙臣始绌秦历尚行。御史亚相相国阿衡。申屠面折周子廷争。其他娖々无所明。
郦生陆贾列传
郦生食其者陈留高阳人也。好读书家贫落魄无以为衣食业为里监门吏。然县中贤豪不敢役县中皆谓之狂生。
及陈胜、项梁等起诸将徇地过高阳者数十人郦生闻其将皆握齱好苛礼自用不能听大度之言郦生乃深自藏匿。後闻沛公将兵略地陈留郊沛公麾下骑士適郦生里中子也沛公时时问邑中贤士豪俊。骑士归郦生见谓之曰:“吾闻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此真吾所原从游莫为我先。若见沛公谓曰‘臣里中有郦生年六十馀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生自谓我非狂生’。”骑士曰:“沛公不好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与人言常大骂。未可以儒生说也。”郦生曰:“弟言之。”骑士从容言如郦生所诫者。
沛公至高阳传舍使人召郦生。郦生至入谒沛公方倨床使两女子洗足而见郦生。郦生入则长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且欲率诸侯破秦也?”沛公骂曰:“竖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而攻秦何谓助秦攻诸侯乎?”郦生曰:“必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倨见长者。”於是沛公辍洗起摄衣延郦生上坐谢之。郦生因言六国从横时。沛公喜赐郦生食问曰:“计将安出?”郦生曰:“足下起纠合之众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入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夫陈留天下之旻四通五达之郊也今其城又多积粟。臣善其令请得使之令下足下。即不听足下举兵攻之臣为内应。”於是遣郦生行沛公引兵随之遂下陈留。号郦食其为广野君。
郦生言其弟郦商使将数千人从沛公西南略地。郦生常为说客驰使诸侯。
汉三年秋项羽击汉拔荥阳汉兵遁保巩、洛。楚人闻淮阴侯破赵彭越数反梁地则分兵救之。淮阴方东击齐汉王数困荥阳、成皋计欲捐成皋以东屯巩、洛以拒楚。郦生因曰:“臣闻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臣闻其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荥阳不坚守敖仓乃引而东令適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资汉也。方今楚易取而汉反郤自夺其便臣窃以为过矣。且两雄不俱立楚汉久相持不决百姓骚动海内摇荡农夫释耒工女下机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原足下急复进兵收取荥阳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大行之道距蜚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示诸侯效实形制之势则天下知所归矣。方今燕、赵已定唯齐未下。今田广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於历城诸田宗彊负海阻河济南近楚人多变诈足下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破也。臣请得奉明诏说齐王使为汉而称东籓。”上曰:“善。”
乃从其画复守敖仓而使郦生说齐王曰:“王知天下之所归乎?”王曰:“不知也。”曰:“王知天下之所归则齐国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归即齐国未可得保也。”齐王曰:“天下何所归?”曰:“归汉。”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汉王与项王戮力西面击秦约先入咸阳者王之。汉王先入咸阳项王负约不与而王之汉中。项王迁杀义帝汉王闻之起蜀汉之兵击三秦出关而责义帝之处收天下之兵立诸侯之後。降城即以侯其将得赂即以分其士与天下同其利豪英贤才皆乐为之用。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汉之粟方船而下。项王有倍约之名杀义帝之负;於人之功无所记於人之罪无所忘;战胜而不得其赏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项氏莫得用事;为人刻印刓而不能授;攻城得赂积而不能赏:天下畔之贤才怨之而莫为之用。故天下之士归於汉王可坐而策也。夫汉王蜀汉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援上党之兵;下井陉诛成安君;破北魏举三十二城:此蚩尤之兵也非人之力也天之福也。今已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守白马之津杜大行之阪距蜚狐之口天下後服者先亡矣。王疾先下汉王齐国社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汉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田广以为然乃听郦生罢历下兵守战备与郦生日纵酒。
淮阴侯闻郦生伏轼下齐七十馀城乃夜度兵平原袭齐。齐王田广闻汉兵至以为郦生卖己乃曰:“汝能止汉军我活汝;不然我将亨汝!”郦生曰:“举大事不细谨盛德不辞让。而公不为若更言!”齐王遂亨郦生引兵东走。
汉十二年曲周侯郦商以丞相将兵击黥布有功。高祖举列侯功臣思郦食其。郦食其子疥数将兵功未当侯上以其父故封疥为高梁侯。後更食武遂嗣三世。元狩元年中武遂侯平坐诈诏衡山王取百斤金当弃市病死国除也。
6贾者楚人也。以客从高祖定天下名为有口辩士居左右常使诸侯。
及高祖时中国初定尉他平南越因王之。高祖使6贾赐尉他印为南越王。6生至尉他魋结箕倨见6生。6生因进说他曰:“足下中国人亲戚昆弟坟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弃冠带欲以区区之越与天子抗衡为敌国祸且及身矣。且夫秦失其政诸侯豪桀并起唯汉王先入关据咸阳。项羽倍约自立为西楚霸王诸侯皆属可谓至彊。然汉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略诸侯遂诛项羽灭之。五年之间海内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闻君王王南越不助天下诛暴逆将相欲移兵而诛王天子怜百姓新劳苦故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称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彊於此。汉诚闻之掘烧王先人冢夷灭宗族使一偏将将十万众临越则越杀王降汉如反覆手耳。”
於是尉他乃蹶然起坐谢6生曰:“居蛮夷中久殊失礼义。”因问6生曰:“我孰与萧何、曹参、韩信贤?”6生曰:“王似贤。”复曰:“我孰与皇帝贤?”6生曰:“皇帝起丰沛讨暴秦诛彊楚为天下兴利除害继五帝三王之业统理中国。中国之人以亿计地方万里居天下之膏腴人众车轝万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泮未始有也。今王众不过数十万皆蛮夷崎岖山海间譬若汉一郡王何乃比於汉!”尉他大笑曰:“吾不起中国故王此。使我居中国何渠不若汉?”乃大说6生留与饮数月。曰:“越中无足与语至生来令我日闻所不闻。”赐6生橐中装直千金他送亦千金。6生卒拜尉他为南越王令称臣奉汉约。归报高祖大悦拜贾为太中大夫。
6生时时前说称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6生曰;“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昔者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秦任刑法不变卒灭赵氏。乡使秦已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高帝不怿而有惭色乃谓6生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败之国。”6生乃粗述存亡之徵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号其书曰“新语”。
孝惠帝时吕太后用事欲王诸吕畏大臣有口者6生自度不能争之乃病免家居。以好畤田地善可以家焉。有五男乃出所使越得橐中装卖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为生产。6生常安车驷马从歌舞鼓琴瑟侍者十人宝剑直百金谓其子曰:“与汝约:过汝汝给吾人马酒食极欲十日而更。所死家得宝剑车骑侍从者。一岁中往来过他客率不过再三过数见不鲜无久慁公为也。”
吕太后时王诸吕诸吕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右丞相陈平患之力不能争恐祸及己常燕居深念。6生往请直入坐而陈丞相方深念不时见6生。6生曰:“何念之深也?”陈平曰:“生揣我何念?”6生曰:“足下位为上相食三万户侯可谓极富贵无欲矣。然有忧念不过患诸吕、少主耳。”陈平曰:“然。为之柰何?”6生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调则士务附;士务附天下虽有变即权不分。为社稷计在两君掌握耳。臣常欲谓太尉绛侯绛侯与我戏易吾言。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结?”为陈平画吕氏数事。陈平用其计乃以五百金为绛侯寿厚具乐饮;太尉亦报如之。此两人深相结则吕氏谋益衰。陈平乃以奴婢百人车马五十乘钱五百万遗6生为饮食费。6生以此游汉廷公卿间名声藉甚。
及诛诸吕立孝文帝6生颇有力焉。孝文帝即位欲使人之南越。陈丞相等乃言6生为太中大夫往使尉他令尉他去黄屋称制令比诸侯皆如意旨。语在南越语中。6生竟以寿终。
平原君硃建者楚人也。故尝为淮南王黥布相有罪去後复事黥布。布欲反时问平原君平原君非之布不听而听梁父侯遂反。汉已诛布闻平原君谏不与谋得不诛。语在黥布语中。平原君为人辩有口刻廉刚直家於长安。行不苟合义不取容。辟阳侯行不正得幸吕太后。时辟阳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不肯见。及平原君母死6生素与平原君善过之。平原君家贫未有以丧方假贷服具6生令平原君丧。6生往见辟阳侯贺曰:“平原君母死。”辟阳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贺我乎?”6贾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义不知君以其母故。今其母死君诚厚送丧则彼为君死矣。”辟阳侯乃奉百金往税。列侯贵人以辟阳侯故往税凡五百金。
辟阳侯幸吕太后人或毁辟阳侯於孝惠帝孝惠帝大怒下吏欲诛之。吕太后惭不可以言。大臣多害辟阳侯行欲遂诛之。辟阳侯急因使人欲见平原君。平原君辞曰:“狱急不敢见君。”乃求见孝惠幸臣闳籍孺说之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闻。今辟阳侯幸太后而下吏道路皆言君谗欲杀之。今日辟阳侯诛旦日太后含怒亦诛君。何不肉袒为辟阳侯言於帝?帝听君出辟阳侯太后大驩。两主共幸君君贵富益倍矣。”於是闳籍孺大恐从其计言帝果出辟阳侯。辟阳侯之囚欲见平原君平原君不见辟阳侯辟阳侯以为倍己大怒。及其成功出之乃大惊。
吕太后崩大臣诛诸吕辟阳侯於诸吕至深而卒不诛。计画所以全者皆6生、平原君之力也。
孝文帝时淮南厉王杀辟阳侯以诸吕故。文帝闻其客平原君为计策使吏捕欲治。闻吏至门平原君欲自杀。诸子及吏皆曰:“事未可知何早自杀为?”平原君曰:“我死祸绝不及而身矣。”遂自刭。孝文帝闻而惜之曰:“吾无意杀之。”乃召其子拜为中大夫。使匈奴单于无礼乃骂单于遂死匈奴中。
初沛公引兵过陈留郦生踵军门上谒曰:“高阳贱民郦食其窃闻沛公暴露将兵助楚讨不义敬劳从者原得望见口画天下便事。”使者入通沛公方洗问使者曰:“何如人也?”使者对曰:“状貌类大儒衣儒衣冠侧注。”沛公曰:“为我谢之言我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使者出谢曰:“沛公敬谢先生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郦生瞋目案剑叱使者曰:“走!复入言沛公吾高阳酒徒也非儒人也。”使者惧而失谒跪拾谒还走复入报曰:“客天下壮士也叱臣臣恐至失谒。曰‘走!复入言而公高阳酒徒也’。”沛公遽雪足杖矛曰:“延客入!”
郦生入揖沛公曰:“足下甚苦暴衣露冠将兵助楚讨不义足不何不自喜也?臣原以事见而曰‘吾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夫足下欲兴天下之大事而成天下之大功而以目皮相恐失天下之能士。且吾度足下之智不如吾勇又不如吾。若欲就天下而不相见窃为足下失之。”沛公谢曰:“乡者闻先生之容今见先生之意矣。”乃延而坐之问所以取天下者。郦生曰:“夫足下欲成大功不如止陈留。陈留者天下之据旻也兵之会地也积粟数千万石城守甚坚。臣素善其令原为足下说之。不听臣臣请为足下杀之而下陈留。足下将陈留之众据陈留之城而食其积粟招天下之从兵;从兵已成足下横行天下莫能有害足下者矣。”沛公曰:“敬闻命矣。”
於是郦生乃夜见陈留令说之曰:“夫秦为无道而天下畔之今足下与天下从则可以成大功。今独为亡秦婴城而坚守臣窃为足下危之。”陈留令曰:“秦法至重也不可以妄言妄言者无类吾不可以应。先生所以教臣者非臣之意也原勿复道。”郦生留宿卧夜半时斩陈留令逾城而下报沛公。沛公引兵攻城县令於长竿以示城上人曰:“趣下而令头已断矣!今後下者必先斩之!”於是陈留人见令已死遂相率而下沛公。沛公舍陈留南城门上因其库兵食积粟留出入三月从兵以万数遂入破秦。
太史公曰:世之传郦生书多曰汉王已拔三秦东击项籍而引军於巩洛之间郦生被儒衣往说汉王。乃非也。自沛公未入关与项羽别而至高阳得郦生兄弟。余读6生新语书十二篇固当世之辩士。至平原君子与余善是以得具论之。
广野大度始冠侧注。踵门长揖深器重遇。说齐历下趣鼎何惧。6贾使越尉佗慑怖相说国安书成主悟。
傅靳蒯成列传
阳陵侯傅宽以魏五大夫骑将从为舍人起横阳。从攻安阳、杠里击赵贲军於开封及击杨熊曲遇、阳武斩十二级赐爵卿。从至霸上。沛公立为汉王汉王赐宽封号共德君。从入汉中迁为右骑将。从定三秦赐食邑雕阴。从击项籍待怀赐爵通德侯。从击项冠、周兰、龙且所将卒斩骑将一人敖下益食邑。
属淮阴击破齐历下军击田解。属相国参残博益食邑。因定齐地剖符世世勿绝封为阳陵侯二千六百户除前所食。为齐右丞相备齐。五岁为齐相国。
四月击陈豨属太尉勃以相国代丞相哙击豨。一月徙为代相国将屯。二岁为代丞相将屯。
孝惠五年卒谥为景侯。子顷侯精立二十四年卒。子共侯则立十二年卒。子侯偃立三十一年坐与淮南王谋反死国除。
信武侯靳歙以中涓从起宛朐。攻济阳。破李由军。击秦军亳南、开封东北斩骑千人将一人五十七级捕虏七十三人赐爵封号临平君。又战蓝田北斩车司马二人骑长一人二十八级捕虏五十七人。至霸上。沛公立为汉王赐歙爵建武侯迁为骑都尉。
从定三秦。别西击章平军於陇西破之定陇西六县所将卒斩车司马、候各四人骑长十二人。从东击楚至彭城。汉军败还保雍丘去击反者王武等。略梁地别将击邢说军菑南破之身得说都尉二人司马、候十二人降吏卒四千一百八十人。破楚军荥阳东。三年赐食邑四千二百户。
别之河内击赵将贲郝军朝歌破之所将卒得骑将二人车马二百五十匹。从攻安阳以东至棘蒲下七县。别攻破赵军得其将司马二人候四人降吏卒二千四百人。从攻下邯郸。别下平阳身斩守相所将卒斩兵守、郡守各一人降鄴。从攻朝歌、邯郸及别击破赵军降邯郸郡六县。还军敖仓破项籍军成皋南击绝楚饟道起荥阳至襄邑。破项冠军鲁下。略地东至缯、郯、下邳南至蕲、竹邑。击项悍济阳下。还击项籍陈下破之。别定江陵降江陵柱国、大司马以下八人身得江陵王生致之雒阳因定南郡。从至陈取楚王信剖符世世勿绝定食四千六百户号信武侯。
以骑都尉从击代攻韩信平城下还军东垣。有功迁为车骑将军并将梁、赵、齐、燕、楚车骑别击陈豨丞相敞破之因降曲逆。从击黥布有功益封定食五千三百户。凡斩九十级虏百三十二人;别破军十四降城五十九定郡、国各一县二十三;得王、柱国各一人二千石以下至五百石三十九人。
高后五年歙卒谥为肃侯。子亭代侯。二十一年坐事国人过律孝文後三年夺侯国除。
蒯成侯緤者沛人也姓周氏。常为高祖参乘以舍人从起沛。至霸上西入蜀、汉还定三秦食邑池阳。东绝甬道从出度平阴遇淮阴侯兵襄国军乍利乍不利终无离上心。以緤为信武侯食邑三千三百户。高祖十二年以緤为蒯成侯除前所食邑。
上欲自击陈豨蒯成侯泣曰:“始秦攻破天下未尝自行。今上常自行是为无人可使者乎?”上以为“爱我”赐入殿门不趋杀人不死。
至孝文五年緤以寿终谥为贞侯。子昌代侯有罪国除。至孝景中二年封緤子居代侯。至元鼎三年居为太常有罪国除。
太史公曰:阳陵侯傅宽、信武侯靳歙皆高爵从高祖起山东攻项籍诛杀名将破军降城以十数未尝困辱此亦天授也。蒯成侯周緤操心坚正身不见疑上欲有所之未尝不垂涕此有伤心者然可谓笃厚君子矣。
阳陵、信武结从汉。动叶人谋功实天赞。定齐破项我军常冠蒯成委质夷险不乱。主上称忠人臣鸧腕。
刘敬叔孙通列传
刘敬者齐人也。汉五年戍陇西过洛阳高帝在焉。娄敬脱輓辂衣其羊裘见齐人虞将军曰:“臣原见上言便事。”虞将军欲与之鲜衣娄敬曰:“臣衣帛衣帛见;衣褐衣褐见:终不敢易衣。”於是虞将军入言上。上召入见赐食。
已而问娄敬娄敬说曰:“陛下都洛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上曰:“然。”娄敬曰:“陛下取天下与周室异。周之先自后稷尧封之邰积德累善十有馀世。公刘避桀居豳。太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马箠居岐国人争随之。及文王为西伯断虞芮之讼始受命吕望、伯夷自海滨来归之。武王伐纣不期而会孟津之上八百诸侯皆曰纣可伐矣遂灭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属傅相焉乃营成周洛邑以此为天下之中也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均矣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周务以德致人不欲依阻险令後世骄奢以虐民也。及周之盛时天下和洽四夷乡风慕义怀德附离而并事天子不屯一卒不战一士八夷大国之民莫不宾服效其贡职。及周之衰也分而为两天下莫朝周不能制也。非其德薄也而形势弱也。今陛下起丰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径往而卷蜀汉定三秦与项羽战荥阳争成皋之口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未绝伤痍者未起而欲比隆於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侔也。且夫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具也。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者也。陛下入关而都之山东虽乱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夫与人斗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其胜也。今陛下入关而都案秦之故地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高帝问群臣群臣皆山东人争言周王数百年秦二世即亡不如都周。上疑未能决。及留侯明言入关便即日车驾西都关中。
於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娄敬‘娄’者乃‘刘’也。”赐姓刘氏拜为郎中号为奉春君。
汉七年韩王信反高帝自往击之。至晋阳闻信与匈奴欲共击汉上大怒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壮士肥牛马但见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辈来皆言匈奴可击。上使刘敬复往使匈奴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夸矜见所长。今臣往徒见羸瘠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是时汉兵已逾句注二十馀万兵已业行。上怒骂刘敬曰:“齐虏!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军。”械系敬广武。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围高帝白登七日然後得解。高帝至广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皆已斩前使十辈言可击者矣。”乃封敬二千户为关内侯号为建信侯。
高帝罢平城归韩王信亡入胡。当是时冒顿为单于兵彊控弦三十万数苦北边。上患之问刘敬。刘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罢於兵未可以武服也。冒顿杀父代立妻群母以力为威未可以仁义说也。独可以计久远子孙为臣耳然恐陛下不能为。”上曰:“诚可何为不能!顾为柰何?”刘敬对曰:“陛下诚能以適长公主妻之厚奉遗之彼知汉適女送厚蛮夷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单于。何者?贪汉重币。陛下以岁时汉所馀彼所鲜数问遗因使辩士风谕以礼节。冒顿在固为子婿;死则外孙为单于。岂尝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者哉?兵可无战以渐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长公主而令宗室及後宫诈称公主彼亦知不肯贵近无益也。”高帝曰:“善。”欲遣长公主。吕后日夜泣曰:“妾唯太子、一女柰何弃之匈奴!”上竟不能遣长公主而取家人子名为长公主妻单于。使刘敬往结和亲约。
刘敬从匈奴来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楼烦王去长安近者七百里轻骑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秦中新破少民地肥饶可益实。夫诸侯初起时非齐诸田楚昭、屈、景莫能兴。今陛下虽都关中实少人。北近胡寇东有六国之族宗彊一日有变陛下亦未得高枕而卧也。臣原陛下徙齐诸田楚昭、屈、景燕、赵、韩、魏後及豪桀名家居关中。无事可以备胡;诸侯有变亦足率以东伐。此彊本弱末之术也”。上曰:“善。”乃使刘敬徙所言关中十馀万口。
叔孙通者薛人也。秦时以文学徵待诏博士。数岁陈胜起山东使者以闻二世召博士诸儒生问曰:“楚戍卒攻蕲入陈於公如何?”博士诸生三十馀人前曰:“人臣无将将即反罪死无赦。原陛下急兵击之。”二世怒作色。叔孙通前曰:“诸生言皆非也。夫天下合为一家毁郡县城铄其兵示天下不复用。且明主在其上法令具於下使人人奉职四方辐輳安敢有反者!此特群盗鼠窃狗盗耳何足置之齿牙间。郡守尉今捕论何足忧。”二世喜曰:“善。”尽问诸生诸生或言反或言盗。於是二世令御史案诸生言反者下吏非所宜言。诸言盗者皆罢之。乃赐叔孙通帛二十匹衣一袭拜为博士。叔孙通已出宫反舍诸生曰:“先生何言之谀也?”通曰:“公不知也我几不脱於虎口!”乃亡去之薛薛已降楚矣。及项梁之薛叔孙通从之。败於定陶从怀王。怀王为义帝徙长沙叔孙通留事项王。汉二年汉王从五诸侯入彭城叔孙通降汉王。汉王败而西因竟从汉。
叔孙通儒服汉王憎之;乃变其服服短衣楚制汉王喜。
叔孙通之降汉从儒生弟子百馀人然通无所言进专言诸故群盗壮士进之。弟子皆窃骂曰:“事先生数岁幸得从降汉今不能进臣等专言大猾何也?”叔孙通闻之乃谓曰:“汉王方蒙矢石争天下诸生宁能斗乎?故先言斩将搴旗之士。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汉王拜叔孙通为博士号稷嗣君。
汉五年已并天下诸侯共尊汉王为皇帝於定陶叔孙通就其仪号。高帝悉去秦苛仪法为简易。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高帝患之。叔孙通知上益厌之也说上曰:“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原徵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高帝曰:“得无难乎?”叔孙通曰:“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礼者因时世人情为之节文者也。故夏、殷、周之礼所因损益可知者谓不相复也。臣原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上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为之。”
於是叔孙通使徵鲁诸生三十馀人。鲁有两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谀以得亲贵。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後可兴也。吾不忍为公所为。公所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无汙我!”叔孙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时变。”
遂与所徵三十人西及上左右为学者与其弟子百馀人为绵蕞野外。习之月馀叔孙通曰:“上可试观。”上既观使行礼曰:“吾能为此。”乃令群臣习肄会十月。
汉七年长乐宫成诸侯群臣皆朝十月。仪:先平明谒者治礼引以次入殿门廷中陈车骑步卒卫宫设兵张旗志。传言“趋”。殿下郎中侠陛陛数百人。功臣列侯诸将军军吏以次陈西方东乡;文官丞相以下陈东方西乡。大行设九宾胪传。於是皇帝辇出房百官执职传警引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贺。自诸侯王以下莫不振恐肃敬。至礼毕复置法酒。诸侍坐殿上皆伏抑以尊卑次起上寿。觞九行谒者言“罢酒”。御史执法举不如仪者辄引去。竟朝置酒无敢讙譁失礼者。於是高帝曰:“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乃拜叔孙通为太常赐金五百斤。
叔孙通因进曰:“诸弟子儒生随臣久矣与臣共为仪原陛下官之。”高帝悉以为郎。叔孙通出皆以五百斤金赐诸生。诸生乃皆喜曰:“叔孙生诚圣人也知当世之要务。”
汉九年高帝徙叔孙通为太子太傅。汉十二年高祖欲以赵王如意易太子叔孙通谏上曰:“昔者晋献公以骊姬之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蚤定扶苏令赵高得以诈立胡亥自使灭祀此陛下所亲见。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吕后与陛下攻苦食啖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废適而立少臣原先伏诛以颈血汙地。”高帝曰:“公罢矣吾直戏耳。”叔孙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天下振动柰何以天下为戏!”高帝曰:“吾听公言。”及上置酒见留侯所招客从太子入见上乃遂无易太子志矣。
高帝崩孝惠即位乃谓叔孙生曰:“先帝园陵寝庙群臣莫习。”徙为太常定宗庙仪法。及稍定汉诸仪法皆叔孙生为太常所论箸也。
孝惠帝为东朝长乐宫及间往数跸烦人乃作衤复道方筑武库南。叔孙生奏事因请间曰:“陛下何自筑衤复道高寝衣冠月出游高庙?高庙汉太祖柰何令後世子孙乘宗庙道上行哉?”孝惠帝大惧曰:“急坏之。”叔孙生曰:“人主无过举。今已作百姓皆知之今坏此则示有过举。原陛下原庙渭北衣冠月出游之益广多宗庙大孝之本也。”上乃诏有司立原庙。原庙起以衤复道故。
孝惠帝曾春出游离宫叔孙生曰:“古者有春尝果方今樱桃孰可献原陛下出因取樱桃献宗庙。”上乃许之。诸果献由此兴。
太史公曰:语曰“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也;台榭之榱非一木之枝也;三代之际非一士之智也”。信哉!夫高祖起微细定海内谋计用兵可谓尽之矣。然而刘敬脱輓辂一说建万世之安智岂可专邪!叔孙通希世度务制礼进退与时变化卒为汉家儒宗。“大直若诎道固委蛇”盖谓是乎?
厦藉众幹裘非一狐。委辂献说釂蕝陈书。皇帝始贵车驾西都。既安太子又和匈奴。奉春、稷嗣其功可图。
季布、栾布列传—袁盎晁错列传
季布者楚人也。为气任侠有名於楚。项籍使将兵数窘汉王。及项羽灭高祖购求布千金敢有舍匿罪及三族。季布匿濮阳周氏。周氏曰:“汉购将军急迹且至臣家将军能听臣臣敢献计;即不能原先自刭。”季布许之。乃髡钳季布衣褐衣置广柳车中并与其家僮数十人之鲁硃家所卖之。硃家心知是季布乃买而置之田。诫其子曰:“田事听此奴必与同食。”硃家乃乘轺车之洛阳见汝阴侯滕公。滕公留硃家饮数日。因谓滕公曰:“季布何大罪而上求之急也?”滕公曰:“布数为项羽窘上上怨之故必欲得之。”硃家曰:“君视季布何如人也?”曰:“贤者也。”硃家曰:“臣各为其主用季布为项籍用职耳。项氏臣可尽诛邪?今上始得天下独以己之私怨求一人何示天下之不广也!且以季布之贤而汉求之急如此此不北走胡即南走越耳。夫忌壮士以资敌国此伍子胥所以鞭荆平王之墓也。君何不从容为上言邪?”汝阴侯滕公心知硃家大侠意季布匿其所乃许曰:“诺。”待间果言如硃家指。上乃赦季布。当是时诸公皆多季布能摧刚为柔硃家亦以此名闻当世。季布召见谢上拜为郎中。
孝惠时为中郎将。单于尝为书嫚吕后不逊吕后大怒召诸将议之。上将军樊哙曰:“臣原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诸将皆阿吕后意曰“然”。季布曰:“樊哙可斩也!夫高帝将兵四十馀万众困於平城今哙柰何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面欺!且秦以事於胡陈胜等起。于今创痍未瘳哙又面谀欲摇动天下。”是时殿上皆恐太后罢朝遂不复议击匈奴事。
季布为河东守孝文时人有言其贤者孝文召欲以为御史大夫。复有言其勇使酒难近。至留邸一月见罢。季布因进曰:“臣无功窃宠待罪河东。陛下无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无所受事罢去此人必有以毁臣者。夫陛下以一人之誉而召臣一人之毁而去臣臣恐天下有识闻之有以闚陛下也。”上默然惭良久曰:“河东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布辞之官。
楚人曹丘生辩士数招权顾金钱。事贵人赵同等与窦长君善。季布闻之寄书谏窦长君曰:“吾闻曹丘生非长者勿与通。”及曹丘生归欲得书请季布。窦长君曰:“季将军不说足下足下无往。”固请书遂行。使人先书季布果大怒待曹丘。曹丘至即揖季布曰:“楚人谚曰‘得黄金百不如得季布一诺’足下何以得此声於梁楚间哉?且仆楚人足下亦楚人也。仆游扬足下之名於天下顾不重邪?何足下距仆之深也!”季布乃大说引入留数月为上客厚送之。季布名所以益闻者曹丘扬之也。
季布弟季心气盖关中遇人恭谨为任侠方数千里士皆争为之死。尝杀人亡之吴从袁丝匿。长事袁丝弟畜灌夫、籍福之属。尝为中司马中尉郅都不敢不加礼。少年多时时窃籍其名以行。当是时季心以勇布以诺著闻关中。
季布母弟丁公为楚将。丁公为项羽逐窘高祖彭城西短兵接高祖急顾丁公曰:“两贤岂相戹哉!”於是丁公引兵而还汉王遂解去。及项王灭丁公谒见高祖。高祖以丁公徇军中曰:“丁公为项王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者乃丁公也。”遂斩丁公曰:“使後世为人臣者无效丁公!”
栾布者梁人也。始梁王彭越为家人时尝与布游。穷困赁佣於齐为酒人保。数岁彭越去之巨野中为盗而布为人所略卖为奴於燕。为其家主报仇燕将臧荼举以为都尉。臧荼後为燕王以布为将。及臧荼反汉击燕虏布。梁王彭越闻之乃言上请赎布以为梁大夫。
使於齐未还汉召彭越责以谋反夷三族。已而枭彭越头於雒阳下诏曰:“有敢收视者辄捕之。”布从齐还奏事彭越头下祠而哭之。吏捕布以闻。上召布骂曰:“若与彭越反邪?吾禁人勿收若独祠而哭之与越反明矣。趣亨之。”方提趣汤布顾曰:“原一言而死。”上曰:“何言?”布曰:“方上之困於彭城败荥阳、成皋间项王所以不能西徒以彭王居梁地与汉合从苦楚也。当是之时彭王一顾与楚则汉破与汉而楚破。且垓下之会微彭王项氏不亡。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传之万世。今陛下一徵兵於梁彭王病不行而陛下疑以为反反形未见以苛小案诛灭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请就亨。”於是上乃释布罪拜为都尉。
孝文时为燕相至将军。布乃称曰:“穷困不能辱身下志非人也;富贵不能快意非贤也。”於是尝有德者厚报之有怨者必以法灭之。吴反时以军功封俞侯复为燕相。燕齐之间皆为栾布立社号曰栾公社。
景帝中五年薨。子贲嗣为太常牺牲不如令国除。
太史公曰:以项羽之气而季布以勇显於楚身屦军搴旗者数矣可谓壮士。然至被刑戮为人奴而不死何其下也!彼必自负其材故受辱而不羞欲有所用其未足也故终为汉名将。贤者诚重其死。夫婢妾贱人感慨而自杀者非能勇也其计画无复之耳。栾布哭彭越趣汤如归者彼诚知所处不自重其死。虽往古烈士何以加哉!
季布、季心有声梁、楚。百金然诺十万致距。出守河东股肱是与。栾布哭越犯禁见虏。赴鼎非冤诚知所处。
袁盎晁错列传
袁盎者楚人也字丝。父故为群盗徙处安陵。高后时盎尝为吕禄舍人。及孝文帝即位盎兄哙任盎为中郎。
绛侯为丞相朝罢趋出意得甚。上礼之恭常自送之。袁盎进曰:“陛下以丞相何如人?”上曰:“社稷臣。”盎曰:“绛侯所谓功臣非社稷臣社稷臣主在与在主亡与亡。方吕后时诸吕用事擅相王刘氏不绝如带。是时绛侯为太尉主兵柄弗能正。吕后崩大臣相与共畔诸吕太尉主兵適会其成功所谓功臣非社稷臣。丞相如有骄主色。陛下谦让臣主失礼窃为陛下不取也。”後朝上益庄丞相益畏。已而绛侯望袁盎曰:“吾与而兄善今兒廷毁我!”盎遂不谢。
及绛侯免相之国国人上书告以为反徵系清室宗室诸公莫敢为言唯袁盎明绛侯无罪。绛侯得释盎颇有力。绛侯乃大与盎结交。
淮南厉王朝杀辟阳侯居处骄甚。袁盎谏曰:“诸侯大骄必生患可適削地。”上弗用。淮南王益横。及棘蒲侯柴武太子谋反事觉治连淮南王淮南王徵上因迁之蜀轞车传送。袁盎时为中郎将乃谏曰:“陛下素骄淮南王弗稍禁以至此今又暴摧折之。淮南王为人刚如有遇雾露行道死陛下竟为以天下之大弗能容有杀弟之名柰何?”上弗听遂行之。
淮南王至雍病死闻上辍食哭甚哀。盎入顿请罪。上曰:“以不用公言至此。”盎曰:“上自宽此往事岂可悔哉!且陛下有高世之行者三此不足以毁名。”上曰:“吾高世行三者何事?”盎曰:“陛下居代时太后尝病三年陛下不交睫不解衣汤药非陛下口所尝弗进。夫曾参以布衣犹难之今陛下亲以王者脩之过曾参孝远矣。夫诸吕用事大臣专制然陛下从代乘六传驰不测之渊虽贲育之勇不及陛下。陛下至代邸西向让天子位者再南面让天子位者三。夫许由一让而陛下五以天下让过许由四矣。且陛下迁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过有司卫不谨故病死。”於是上乃解曰:“将柰何?”盎曰:“淮南王有三子唯在陛下耳。”於是文帝立其三子皆为王。盎由此名重朝廷。
袁盎常引大体慷慨。宦者赵同以数幸常害袁盎袁盎患之。盎兄子种为常侍骑持节夹乘说盎曰:“君与斗廷辱之使其毁不用。”孝文帝出赵同参乘袁盎伏车前曰:“臣闻天子所与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今汉虽乏人陛下独奈何与刀锯馀人载!”於是上笑下赵同。赵同泣下车。
文帝从霸陵上欲西驰下峻阪。袁盎骑并车揽辔。上曰:“将军怯邪?”盎曰:“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今陛下骋六騑驰下峻山如有马惊车败陛下纵自轻柰高庙、太后何?”上乃止。
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从。其在禁中常同席坐。及坐郎署长布席袁盎引卻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入禁中。盎因前说曰:“臣闻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岂可与同坐哉!適所以失尊卑矣。且陛下幸之即厚赐之。陛下所以为慎夫人適所以祸之。陛下独不见‘人彘’乎?”於是上乃说召语慎夫人。慎夫人赐盎金五十斤。
然袁盎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中调为陇西都尉。仁爱士卒士卒皆争为死。迁为齐相。徙为吴相辞行种谓盎曰:“吴王骄日久国多奸。今苟欲劾治彼不上书告君即利剑刺君矣。南方卑湿君能日饮毋何时说王曰毋反而已。如此幸得脱。”盎用种之计吴王厚遇盎。
盎告归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车拜谒丞相从车上谢袁盎。袁盎还愧其吏乃之丞相舍上谒求见丞相。丞相良久而见之。盎因跪曰:“原请间。”丞相曰:“使君所言公事之曹与长史掾议吾且奏之;即私邪吾不受私语。”袁盎即跪说曰:“君为丞相自度孰与陈平、绛侯?”丞相曰:“吾不如。”袁盎曰:“善君即自谓不如。夫陈平、绛侯辅翼高帝定天下为将相而诛诸吕存刘氏;君乃为材官蹶张迁为队率积功至淮阳守非有奇计攻城野战之功。且陛下从代来每朝郎官上书疏未尝不止辇受其言言不可用置之言可受采之未尝不称善。何也?则欲以致天下贤士大夫。上日闻所不闻明所不知日益圣智;君今自闭钳天下之口而日益愚。夫以圣主责愚相君受祸不久矣。”丞相乃再拜曰:“嘉鄙野人乃不知将军幸教。”引入与坐为上客。
盎素不好晁错晁错所居坐盎去;盎坐错亦去:两人未尝同堂语。及孝文帝崩孝景帝即位晁错为御史大夫使吏案袁盎受吴王财物抵罪诏赦以为庶人。
吴楚反闻晁错谓丞史曰:“夫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计谋。”丞史曰:“事未治之有绝。今兵西乡治之何益!且袁盎不宜有谋。”晁错犹与未决。人有告袁盎者袁盎恐夜见窦婴为言吴所以反者原至上前口对状。窦婴入言上上乃召袁盎入见。晁错在前及盎请辟人赐间错去固恨甚。袁盎具言吴所以反状以错故独急斩错以谢吴吴兵乃可罢。其语具在吴事中。使袁盎为太常窦婴为大将军。两人素相与善。逮吴反。诸陵长者长安中贤大夫争附两人车随者日数百乘。
及晁错已诛袁盎以太常使吴。吴王欲使将不肯。欲杀之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围守盎军中。袁盎自其为吴相时有从史尝盗爱盎侍兒盎知之弗泄遇之如故。人有告从史言“君知尔与侍者通”乃亡归。袁盎驱自追之遂以侍者赐之复为从史。及袁盎使吴见守从史適为守盎校尉司马乃悉以其装赍置二石醇醪会天寒士卒饥渴饮酒醉西南陬卒皆卧司马夜引袁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吴王期旦日斩君。”盎弗信曰:“公何为者?”司马曰:“臣故为从史盗君侍兒者。”盎乃惊谢曰;“公幸有亲吾不足以累公。”司马曰:“君弟去臣亦且亡辟吾亲君何患!”乃以刀决张道从醉卒隧出。司马与分背袁盎解节毛怀之杖步行七八里明见梁骑骑驰去遂归报。
吴楚已破上更以元王子平6侯礼为楚王袁盎为楚相。尝上书有所言不用。袁盎病免居家与闾里浮沈相随行斗鸡走狗。雒阳剧孟尝过袁盎盎善待之。安陵富人有谓盎曰:“吾闻剧孟博徒将军何自通之?”盎曰:“剧孟虽博徒然母死客送葬车千馀乘此亦有过人者。且缓急人所有。夫一旦有急叩门不以亲为解不以存亡为辞天下所望者独季心、剧孟耳。今公常从数骑一旦有缓急宁足恃乎!”骂富人弗与通。诸公闻之皆多袁盎。
袁盎虽家居景帝时时使人问筹策。梁王欲求为嗣袁盎进说其後语塞。梁王以此怨盎曾使人刺盎。刺者至关中问袁盎诸君誉之皆不容口。乃见袁盎曰:“臣受梁王金来刺君君长者不忍刺君。然後刺君者十馀曹备之!”袁盎心不乐家又多怪乃之棓生所问占。还梁刺客後曹辈果遮刺杀盎安陵郭门外。
晁错者颍川人也。学申商刑名於轵张恢先所与雒阳宋孟及刘礼同师。以文学为太常掌故。
错为人穞直刻深。孝文帝时天下无治尚书者独闻济南伏生故秦博士治尚书年九十馀老不可徵乃诏太常使人往受之。太常遣错受尚书伏生所。还因上便宜事以书称说。诏以为太子舍人、门大夫、家令。以其辩得幸太子太子家号曰“智囊”。数上书孝文时言削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书数十上孝文不听然奇其材迁为中大夫。当是时太子善错计策袁盎诸大功臣多不好错。
景帝即位以错为内史。错常数请间言事辄听宠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丞相申屠嘉心弗便力未有以伤。内史府居太上庙壖中门东出不便错乃穿两门南出凿庙壖垣。丞相嘉闻大怒欲因此过为奏请诛错。错闻之即夜请间具为上言之。丞相奏事因言错擅凿庙垣为门请下廷尉诛。上曰:“此非庙垣乃壖中垣不致於法。”丞相谢。罢朝怒谓长史曰:“吾当先斩以闻乃先请为兒所卖固误。”丞相遂病死。错以此愈贵。
迁为御史大夫请诸侯之罪过削其地收其枝郡。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集议莫敢难独窦婴争之由此与错有卻。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皆諠譁疾晁错。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别疏人骨肉人口议多怨公者何也?”晁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错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矣吾去公归矣!”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及吾身。”死十馀日吴楚七国果反以诛错为名。及窦婴、袁盎进说上令晁错衣朝衣斩东市。
晁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击吴楚军为将。还上书言军事谒见上。上问曰:“道军所来闻晁错死吴楚罢不?”邓公曰:“吴王为反数十年矣怒削地以诛错为名其意非在错也。且臣恐天下之士噤口不敢复言也!”上曰:“何哉?”邓公曰:“夫晁错患诸侯彊大不可制故请削地以尊京师万世之利也。计画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於是景帝默然良久曰:“公言善吾亦恨之。”乃拜邓公为城阳中尉。
邓公成固人也多奇计。建元中上招贤良公卿言邓公时邓公免起家为九卿。一年复谢病免归。其子章以脩黄老言显於诸公间。
太史公曰:袁盎虽不好学亦善傅会仁心为质引义慷慨。遭孝文初立资適逢世。时以变易及吴楚一说说虽行哉然复不遂。好声矜贤竟以名败。晁错为家令时数言事不用;後擅权多所变更。诸侯难不急匡救欲报私雠反以亡躯。语曰“变古乱常不死则亡”岂错等谓邪!
袁丝公直亦多附会。揽辔见重卻席翳赖。朝错建策屡陈利害。尊主卑臣家危国泰。悲彼二子名立身败!
张释之冯唐列传
张廷尉释之者堵阳人也字季。有兄仲同居。以訾为骑郎事孝文帝十岁不得调无所知名。释之曰:“久宦减仲之产不遂。”欲自免归。中郎将袁盎知其贤惜其去乃请徙释之补谒者。释之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毋甚高论令今可施行也。”於是释之言秦汉之间事秦所以失而汉所以兴者久之。文帝称善乃拜释之为谒者仆射。
释之从行登虎圈。上问上林尉诸禽兽簿十馀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无穷者。文帝曰:“吏不当若是邪?尉无赖!”乃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长者也。”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也?”上复曰:“长者。”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斅此啬夫谍谍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刀笔之吏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然其敝徒文具耳无恻隐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迟而至於二世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啬夫口辩而迁之臣恐天下随风靡靡争为口辩而无其实。且下之化上疾於景响举错不可不审也。”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啬夫。
上就车召释之参乘徐行问释之秦之敝。具以质言。至宫上拜释之为公车令。
顷之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於是释之追止太子、梁王无得入殿门。遂劾不下公门不敬奏之。薄太后闻之文帝免冠谢曰:“教兒子不谨。”薄太后乃使使承诏赦太子、梁王然后得入。文帝由是奇释之拜为中大夫。
顷之至中郎将。从行至霸陵居北临厕。是时慎夫人从上指示慎夫人新丰道曰:“此走邯郸道也。”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意惨凄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斫陈蕠漆其间岂可动哉!”左右皆曰:“善。”释之前进曰:“使其中有可欲者虽锢南山犹有郄;使其中无可欲者虽无石椁又何戚焉!”文帝称善。其後拜释之为廷尉。
顷之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穚下走出乘舆马惊。於是使骑捕属之廷尉。释之治问。曰:“县人来闻跸匿桥下。久之以为行已过即出见乘舆车骑即走耳。”廷尉秦当一人犯跸当罚金。文帝怒曰:“此人亲惊吾马吾马赖柔和令他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且方其时上使立诛之则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而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措其手足?唯陛下察之。”良久上曰:“廷尉当是也。”
其後有人盗高庙坐前玉环捕得文帝怒下廷尉治。释之案律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奏当弃市。上大怒曰:“人之无道乃盗先帝庙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释之免冠顿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顺为差。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之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其法乎?”久之文帝与太后言之乃许廷尉当。是时中尉条侯周亚夫与梁相山都侯王恬开见释之持议平乃结为亲友。张廷尉由此天下称之。
後文帝崩景帝立释之恐称病。欲免去惧大诛至;欲见谢则未知何如。用王生计卒见谢景帝不过也。
王生者善为黄老言处士也。尝召居廷中三公九卿尽会立王生老人曰“吾穇解”顾谓张廷尉:“为我结穇!”释之跪而结之。既已人或谓王生曰:“独柰何廷辱张廷尉使跪结穇?”王生曰:“吾老且贱自度终无益於张廷尉。张廷尉方今天下名臣吾故聊辱廷尉使跪结穇欲以重之。”诸公闻之贤王生而重张廷尉。
张廷尉事景帝岁馀为淮南王相犹尚以前过也。久之释之卒。其子曰张挚字长公官至大夫免。以不能取容当世故终身不仕。
冯唐者其大父赵人。父徙代。汉兴徙安陵。唐以孝著为中郎署长事文帝。文帝辇过问唐曰:“父老何自为郎?家安在?”唐具以实对。文帝曰:“吾居代时吾尚食监高袪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於钜鹿下。今吾每饭意未尝不在钜鹿也。父知之乎?”唐对曰:“尚不如廉颇、李牧之为将也。”上曰:“何以?”唐曰:“臣大父在赵时为官将善李牧。臣父故为代相善赵将李齐知其为人也。”上既闻廉颇、李牧为人良说而搏髀曰:“嗟乎!吾独不得廉颇、李牧时为吾将吾岂忧匈奴哉!”唐曰:“主臣!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唐让曰:“公柰何众辱我独无间处乎?”唐谢曰:“鄙人不知忌讳。”
当是之时匈奴新大入朝?杀北地都尉卬。上以胡寇为意乃卒复问唐曰:“公何以知吾不能用廉颇、李牧也?”唐对曰:“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於外归而奏之。此非虚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士赏赐决於外不从中扰也。委任而责成功故李牧乃得尽其智能遣选车千三百乘彀骑万三千百金之士十万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澹林西抑彊秦南支韩、魏。当是之时赵几霸。其後会赵王迁立其母倡也。王迁立乃用郭开谗卒诛李牧令颜聚代之。是以兵破士北为秦所禽灭。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其军市租尽以飨士卒私养钱五日一椎牛飨宾客军吏舍人是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虏曾一入尚率车骑击之所杀其众。夫士卒尽家人子起田中从军安知尺籍伍符。终日力战斩捕虏上功莫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而吏奉法必用。臣愚以为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臣诚愚触忌讳死罪死罪!”文帝说。是日令冯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主中尉及郡国车士。
七年景帝立以唐为楚相免。武帝立求贤良举冯唐。唐时年九十馀不能复为官乃以唐子冯遂为郎。遂字王孙亦奇士与余善。
太史公曰:张季之言长者守法不阿意;冯公之论将率有味哉!有味哉!语曰“不知其人视其友”。二君之所称诵可著廊庙。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不党不偏王道便便”。张季、冯公近之矣。
张季未偶见识袁盎。太子惧法啬夫无状。惊马罚金盗环悟上。冯公白味哉论将。因对李齐收功魏尚。
万石张叔列传
万石君名奋其父赵人也姓石氏。赵亡徙居温。高祖东击项籍过河内时奋年十五为小吏侍高祖。高祖与语爱其恭敬问曰:“若何有?”对曰:“奋独有母不幸失明。家贫。有姊能鼓琴。”高祖曰:“若能从我乎?”曰:“原尽力。”於是高祖召其姊为美人以奋为中涓受书谒徙其家长安中戚里以姊为美人故也。其官至孝文时积功劳至大中大夫。无文学恭谨无与比。
文帝时东阳侯张相如为太子太傅免。选可为傅者皆推奋奋为太子太傅。及孝景即位以为九卿;迫近惮之徙奋为诸侯相。奋长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庆皆以驯行孝谨官皆至二千石。於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宠乃集其门。”号奋为万石君。
孝景帝季年万石君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以岁时为朝臣。过宫门阙万石君必下车趋见路马必式焉。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子孙有过失不谯让为便坐对案不食。然后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固谢罪改之乃许。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僮仆??如也唯谨。上时赐食於家必稽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其执丧哀戚甚悼。子孙遵教亦如之。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
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学获罪。皇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
建老白万石君尚无恙。建为郎中令每五日洗沐归谒亲入子舍窃问侍者取亲中稖厕窬身自浣涤复与侍者不敢令万石君知以为常。建为郎中令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极切;至廷见如不能言者。是以上乃亲尊礼之。
万石君徙居陵里。内史庆醉归入外门不下车。万石君闻之不食。庆恐肉袒请罪不许。举宗及兄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史贵人入闾里里中长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车中自如固当!”乃谢罢庆。庆及诸子弟入里门趋至家。
万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长子郎中令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岁馀建亦死。诸子孙咸孝然建最甚甚於万石君。
建为郎中令书奏事事下建读之曰:“误书!‘马’者与尾当五今乃四不足一。上谴死矣!”甚惶恐。其为谨慎虽他皆如是。
万石君少子庆为太仆御出上问车中几马庆以策数马毕举手曰:“六马。”庆於诸子中最为简易矣然犹如此。为齐相举齐国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齐国大治为立石相祠。
元狩元年上立太子选群臣可为傅者庆自沛守为太子太傅七岁迁为御史大夫。
元鼎五年秋丞相有罪罢。制诏御史:“万石君先帝尊之子孙孝其以御史大夫庆为丞相封为牧丘侯。”是时汉方南诛两越东击朝鲜北逐匈奴西伐大宛中国多事。天子巡狩海内修上古神祠封禅兴礼乐。公家用少桑弘羊等致利王温舒之属峻法兒宽等推文学至九卿更进用事事不关决於丞相丞相醇谨而已。在位九岁无能有所匡言。尝欲请治上近臣所忠、九卿咸宣罪不能服反受其过赎罪。
元封四年中关东流民二百万口无名数者四十万公卿议欲请徙流民於边以適之。上以为丞相老谨不能与其议乃赐丞相告归而案御史大夫以下议为请者。丞相惭不任职乃上书曰:“庆幸得待罪丞相罢驽无以辅治城郭仓库空虚民多流亡罪当伏斧质上不忍致法。原归丞相侯印乞骸骨归避贤者路。”天子曰:“仓廪既空民贫流亡而君欲请徙之摇荡不安动危之而辞位君欲安归难乎?”以书让庆庆甚惭遂复视事。
庆文深审谨然无他大略为百姓言。後三岁馀太初二年中丞相庆卒谥为恬侯。庆中子德庆爱用之上以德为嗣代侯。後为太常坐法当死赎免为庶人。庆方为丞相诸子孙为吏更至二千石者十三人。及庆死後稍以罪去孝谨益衰矣。
建陵侯卫绾者代大陵人也。绾以戏车为郎事文帝功次迁为中郎将醇谨无他。孝景为太子时召上左右饮而绾称病不行。文帝且崩时属孝景曰:“绾长者善遇之。”及文帝崩景帝立岁馀不噍呵绾绾日以谨力。
景帝幸上林诏中郎将参乘还而问曰:“君知所以得参乘乎?”绾曰:“臣从车士幸得以功次迁为中郎将不自知也。”上问曰:“吾为太子时召君君不肯来何也?”对曰:“死罪实病!”上赐之剑。绾曰:“先帝赐臣剑凡六剑不敢奉诏。”上曰:“剑人之所施易独至今乎?”绾曰:“具在。”上使取六剑剑尚盛未尝服也。郎官有谴常蒙其罪不与他将争;有功常让他将。上以为廉忠实无他肠乃拜绾为河间王太傅。吴楚反诏绾为将将河间兵击吴楚有功拜为中尉。三岁以军功孝景前六年中封绾为建陵侯。
其明年上废太子诛栗卿之属。上以为绾长者不忍乃赐绾告归而使郅都治捕栗氏。既已上立胶东王为太子召绾拜为太子太傅。久之迁为御史大夫。五岁代桃侯舍为丞相朝奏事如职所奏。然自初官以至丞相终无可言。天子以为敦厚可相少主尊宠之赏赐甚多。
为丞相三岁景帝崩武帝立。建元年中丞相以景帝疾时诸官囚多坐不辜者而君不任职免之。其後绾卒子信代。坐酎金失侯。
塞侯直不疑者南阳人也。为郎事文帝。其同舍有告归误持同舍郎金去已而金主觉妄意不疑不疑谢有之买金偿。而告归者来而归金而前郎亡金者大惭以此称为长者。文帝称举稍迁至太中大夫。朝廷见人或毁曰:“不疑状貌甚美然独无柰其善盗嫂何也!”不疑闻曰:“我乃无兄。”然终不自明也。
吴楚反时不疑以二千石将兵击之。景帝後元年拜为御史大夫。天子修吴楚时功乃封不疑为塞侯。武帝建元年中与丞相绾俱以过免。
不疑学老子言。其所临为官如故唯恐人知其为吏迹也。不好立名称称为长者。不疑卒子相如代。孙望坐酎金失侯。
郎中令周文者名仁其先故任城人也。以医见。景帝为太子时拜为舍人积功稍迁孝文帝时至太中大夫。景帝初即位拜仁为郎中令。
仁为人阴重不泄常衣敝补衣溺袴期为不絜清以是得幸。景帝入卧内於後宫祕戏仁常在旁。至景帝崩仁尚为郎中令终无所言。上时问人仁曰:“上自察之。”然亦无所毁。以此景帝再自幸其家。家徙阳陵。上所赐甚多然常让不敢受也。诸侯群臣赂遗终无所受。
武帝立以为先帝臣重之。仁乃病免以二千石禄归老子孙咸至大官矣。
御史大夫张叔者名欧安丘侯说之庶子也。孝文时以治刑名言事太子。然欧虽治刑名家其人长者。景帝时尊重常为九卿。至武帝元朔四年韩安国免诏拜欧为御史大夫。自欧为吏未尝言案人专以诚长者处官。官属以为长者亦不敢大欺。上具狱事有可卻卻之;不可者不得已为涕泣面对而封之。其爱人如此。
老病笃请免。於是天子亦策罢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家於阳陵。子孙咸至大官矣。
太史公曰:仲尼有言曰“君子欲讷於言而敏於行”其万石、建陵、张叔之谓邪?是以其教不肃而成不严而治。塞侯微巧而周文处讇君子讥之为其近於佞也。然斯可谓笃行君子矣!
万石孝谨自家形国。郎中数马内史匍匐。绾无他肠塞有阴德。刑名张欧垂涕恤狱。敏行讷言俱嗣芳躅
田叔列传
田叔者赵陉城人也。其先齐田氏苗裔也。叔喜剑学黄老术於乐巨公所。叔为人刻廉自喜喜游诸公。赵人举之赵相赵午午言之赵王张敖所赵王以为郎中。数岁切直廉平赵王贤之未及迁。
会陈豨反代汉七年高祖往诛之过赵赵王张敖自持案进食礼恭甚高祖箕踞骂之。是时赵相赵午等数十人皆怒谓张王曰:“王事上礼备矣今遇王如是臣等请为乱。”赵王齧指出血曰:“先人失国微陛下臣等当蟲出。公等柰何言若是!毋复出口矣!”於是贯高等曰:“王长者不倍德。”卒私相与谋弑上。会事觉汉下诏捕赵王及群臣反者。於是赵午等皆自杀唯贯高就系。是时汉下诏书:“赵有敢随王者罪三族。”唯孟舒、田叔等十馀人赭衣自髡钳称王家奴随赵王敖至长安。贯高事明白赵王敖得出废为宣平侯乃进言田叔等十馀人。上尽召见与语汉廷臣毋能出其右者上说尽拜为郡守、诸侯相。叔为汉中守十馀年会高后崩诸吕作乱大臣诛之立孝文帝。
孝文帝既立召田叔问之曰:“公知天下长者乎?”对曰:“臣何足以知之!”上曰:“公长者也宜知之。”叔顿曰:“故云中守孟舒长者也。”是时孟舒坐虏大入塞盗劫云中尤甚免。上曰:“先帝置孟舒云中十馀年矣虏曾一人孟舒不能坚守毋故士卒战死者数百人。长者固杀人乎?公何以言孟舒为长者也?”叔叩头对曰:“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夫贯高等谋反上下明诏赵有敢随张王罪三族。然孟舒自髡钳随张王敖之所在欲以身死之岂自知为云中守哉!汉与楚相距士卒罢敝。匈奴冒顿新服北夷来为边害孟舒知士卒罢敝不忍出言士争临城死敌如子为父弟为兄以故死者数百人。孟舒岂故驱战之哉!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於是上曰:“贤哉孟舒!”复召孟舒以为云中守。
後数岁叔坐法失官。梁孝王使人杀故吴相袁盎景帝召田叔案梁具得其事还报。景帝曰:“梁有之乎?”叔对曰:“死罪!有之。”上曰:“其事安在?”田叔曰:“上毋以梁事为也。”上曰:“何也?”曰:“今梁王不伏诛是汉法不行也;如其伏法而太后食不甘味卧不安席此忧在陛下也。”景帝大贤之以为鲁相。
鲁相初到民自言相讼王取其财物百馀人。田叔取其渠率二十人各笞五十馀各搏二十怒之曰:“王非若主邪?何自敢言若主!”鲁王闻之大惭中府钱使相偿之。相曰:“王自夺之使相偿之是王为恶而相为善也。相毋与偿之。”於是王乃尽偿之。
鲁王好猎相常从入苑中王辄休相就馆舍相出常暴坐待王苑外。王数使人请相休终不休曰:“我王暴露苑中我独何为就舍!”鲁王以故不大出游。
数年叔以官卒鲁以百金祠少子仁不受也曰:“不以百金伤先人名。”
仁以壮健为卫将军舍人数从击匈奴。卫将军进言仁仁为郎中。数岁为二千石丞相长史失官。其後使刺举三河。上东巡仁奏事有辞上说拜为京辅都尉。月馀上迁拜为司直。数岁坐太子事。时左相自将兵令司直田仁主闭守城门坐纵太子下吏诛死。仁兵长陵令车千秋上变仁仁族死。陉城今在中山国。
太史公曰:孔子称曰“居是国必闻其政”田叔之谓乎!义不忘贤明主之美以救过。仁与余善余故并论之。
褚先生曰:臣为郎时闻之曰田仁故与任安相善。任安荥阳人也。少孤贫困为人将车之长安留求事为小吏未有因缘也因占著名数。武功扶风西界小邑也谷口蜀刬道近山。安以为武功小邑无豪易高也安留代人为求盗亭父。後为亭长。邑中人民俱出猎任安常为人分麋鹿雉兔部署老小当壮剧易处众人皆喜曰:“无怂也任少卿分别平有智略。”明日复合会会者数百人。任少卿曰:“某子甲何为不来乎?”诸人皆怪其见之疾也。其後除为三老举为亲民出为三百石长治民。坐上行出游共帐不办斥免。
乃为卫将军舍人与田仁会俱为舍人居门下同心相爱。此二人家贫无钱用以事将军家监家监使养恶齧马。两人同床卧仁窃言曰:“不知人哉家监也!”任安曰:“将军尚不知人何乃家监也!”卫将军从此两人过平阳主主家令两人与骑奴同席而食此二子拔刀列断席别坐。主家皆怪而恶之莫敢呵。
其後有诏募择卫将军舍人以为郎将军取舍人中富给者令具鞍马绛衣玉具剑欲入奏之。会贤大夫少府赵禹来过卫将军将军呼所举舍人以示赵禹。赵禹以次问之十馀人无一人习事有智略者。赵禹曰:“吾闻之将门之下必有将类。传曰‘不知其君视其所使不知其子视其所友’。今有诏举将军舍人者欲以观将军而能得贤者文武之士也。今徒取富人子上之又无智略如木偶人衣之绮绣耳将柰之何?”於是赵禹悉召卫将军舍人百馀人以次问之得田仁、任安曰:“独此两人可耳馀无可用者。”卫将军见此两人贫意不平。赵禹去谓两人曰:“各自具鞍马新绛衣。”两人对曰:“家贫无用具也。”将军怒曰:“今两君家自为贫何为出此言?鞅鞅如有移德於我者何也?”将军不得已上籍以闻。有诏召见卫将军舍人此二人前见诏问能略相推第也。田仁对曰;“提桴鼓立军门使士大夫乐死战斗仁不及任安。”任安对曰:“夫决嫌疑.定是非辩治官使百姓无怨心安不及仁也。”武帝大笑曰:“善。”使任安护北军使田仁护边田穀於河上。此两人立名天下。
其後用任安为益州刺史以田仁为丞相长史。
田仁上书言:“天下郡太守多为奸利三河尤甚臣请先刺举三河。三河太守皆内倚中贵人与三公有亲属无所畏惮宜先正三河以警天下奸吏。”是时河南、河内太守皆御史大夫杜父兄子弟也河东太守石丞相子孙也。是时石氏九人为二千石方盛贵。田仁数上书言之。杜大夫及石氏使人谢谓田少卿曰:“吾非敢有语言也原少卿无相诬汙也。”仁已刺三河三河太守皆下吏诛死。仁还奏事武帝说以仁为能不畏彊御拜仁为丞相司直威振天下。
其後逢太子有兵事丞相自将兵使司直主城门。司直以为太子骨肉之亲父子之间不甚欲近去之诸陵过。是时武帝在甘泉使御史大夫暴君下责丞相“何为纵太子”丞相对言“使司直部守城门而开太子”。上书以闻请捕系司直。司直下吏诛死。
是时任安为北军使者护军太子立车北军南门外召任安与节令兵。安拜受节入闭门不出。武帝闻之以为任安为详邪不傅事何也?任安笞辱北军钱官小吏小吏上书言之以为受太子节言“幸与我其鲜好者”。书上闻武帝曰:“是老吏也见兵事起欲坐观成败见胜者欲合从之有两心。安有当死之罪甚众吾常活之今怀诈有不忠之心。”下安吏诛死。
夫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也。知进而不知退久乘富贵祸积为祟。故范蠡之去越辞不受官位名传後世万岁不忘岂可及哉!後进者慎戒之。
田叔长者重义轻生。张王既雪汉中是荣。孟舒见废抗说相明。按梁以礼相鲁得情。子仁坐事刺举有声。
扁鹊仓公列传
扁鹊者勃海郡郑人也姓秦氏名越人。少时为人舍长。舍客长桑君过扁鹊独奇之常谨遇之。长桑君亦知扁鹊非常人也。出入十馀年乃呼扁鹊私坐间与语曰:“我有禁方年老欲传与公公毋泄。”扁鹊曰:“敬诺。”乃出其怀中药予扁鹊:“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知物矣。”乃悉取其禁方书尽与扁鹊。忽然不见殆非人也。扁鹊以其言饮药三十日视见垣一方人。以此视病尽见五藏症结特以诊脉为名耳。为医或在齐或在赵。在赵者名扁鹊。
当晋昭公时诸大夫彊而公族弱赵简子为大夫专国事。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於是召扁鹊。扁鹊入视病出董安于问扁鹊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昔秦穆公尝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適有所学也。帝告我:“晋国且大乱五世不安。其後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策於是出。夫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於殽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今主君之病与之同不出三日必间间必有言也。”
居二日半简子寤语诸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於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心。有一熊欲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有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兒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於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董安于受言书而藏之。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其後扁鹊过虢。虢太子死扁鹊至虢宫门下问中庶子喜方者曰:“太子何病国中治穰过於众事?”中庶子曰:“太子病血气不时交错而不得泄暴於外则为中害。精神不能止邪气邪气畜积而不得泄是以阳缓而阴急故暴蹶而死。”扁鹊曰:“其死何如时?”曰:“鸡鸣至今。”曰:“收乎?”曰:“未也其死未能半日也。”“言臣齐勃海秦越人也家在於郑未尝得望精光侍谒於前也。闻太子不幸而死臣能生之。”中庶子曰:“先生得无诞之乎?何以言太子可生也!臣闻上古之时医有俞跗治病不以汤液醴洒鑱石挢引案扤毒熨一拨见病之应因五藏之输乃割皮解肌诀脉结筋搦髓脑揲荒爪幕湔浣肠胃漱涤五藏练精易形。先生之方能若是则太子可生也;不能若是而欲生之曾不可以告咳婴之兒。”终日扁鹊仰天叹曰:“夫子之为方也若以管窥天以郄视文。越人之为方也不待切脉望色听声写形言病之所在。闻病之阳论得其阴;闻病之阴论得其阳。病应见於大表不出千里决者至众不可曲止也。子以吾言为不诚试入诊太子当闻其耳鸣而鼻张循其两股以至於阴当尚温也。”
中庶子闻扁鹊言目眩然而不瞚舌挢然而不下乃以扁鹊言入报虢君。虢君闻之大惊出见扁鹊於中阙曰:“窃闻高义之日久矣然未尝得拜谒於前也。先生过小国幸而举之偏国寡臣幸甚。有先生则活无先生则弃捐填沟壑长终而不得反。”言末卒因嘘唏服臆魂精泄横流涕长潸忽忽承镴悲不能自止容貌变更。扁鹊曰:“若太子病所谓“尸蹶”者也。夫以阳入阴中动胃繵缘中经维络别下於三焦、膀胱是以阳脉下遂阴脉上争会气闭而不通阴上而阳内行下内鼓而不起上外绝而不为使上有绝阳之络下有破阴之纽破阴绝阳色废脉乱故形静如死状。太子未死也。夫以阳入阴支兰藏者生以阴入阳支兰藏者死。凡此数事皆五藏蹙中之时暴作也。良工取之拙者疑殆。”
扁鹊乃使弟子子阳厉针砥石以取外三阳五会。有间太子苏。乃使子豹为五分之熨以八减之齐和煮之以更熨两胁下。太子起坐。更適阴阳但服汤二旬而复故。故天下尽以扁鹊为能生死人。扁鹊曰:“越人非能生死人也此自当生者越人能使之起耳。”
扁鹊过齐齐桓侯客之。入朝见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谓左右曰:“医之好利也欲以不疾者为功。”後五日扁鹊复见曰:“君有疾在血脉不治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不悦。後五日扁鹊复见曰;“君有疾在肠胃间不治将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不悦。後五日扁鹊复见望见桓侯而退走。桓侯使人问其故。扁鹊曰:“疾之居腠理也汤熨之所及也;在血脉针石之所及也;其在肠胃酒醪之所及也;其在骨髓虽司命无柰之何。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後五日桓侯体病使人召扁鹊扁鹊已逃去。桓侯遂死。
使圣人预知微能使良医得蚤从事则疾可已身可活也。人之所病病疾多;而医之所病病道少。故病有六不治:骄恣不论於理一不治也;轻身重财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適三不治也;阴阳并藏气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则重难治也。
扁鹊名闻天下。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医;过雒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痹医;来入咸阳闻秦人爱小兒即为小兒医:随俗为变。秦太医令李醯自知伎不如扁鹊也使人刺杀之。至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
太仓公者齐太仓长临菑人也姓淳于氏名意。少而喜医方术。高后八年更受师同郡元里公乘阳庆。庆年七十馀无子使意尽去其故方更悉以禁方予之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死生决嫌疑定可治及药论甚精。受之三年为人治病决死生多验。然左右行游诸侯不以家为家或不为人治病病家多怨之者。
文帝四年中人上书言意以刑罪当传西之长安。意有五女随而泣。意怒骂曰:“生子不生男缓急无可使者!”於是少女缇萦伤父之言乃随父西。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复生而刑者不可复续虽欲改过自新其道莫由终不可得。妾原入身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也。”书闻上悲其意此岁中亦除肉刑法。
意家居诏召问所为治病死生验者几何人也主名为谁。
诏问故太仓长臣意:“方伎所长及所能治病者?有其书无有?皆安受学?受学几何岁?尝有所验何县里人也?何病?医药已其病之状皆何如?具悉而对。”臣意对曰:
自意少时喜医药医药方试之多不验者。至高后八年得见师临菑元里公乘阳庆。庆年七十馀意得见事之。谓意曰:“尽去而方书非是也。庆有古先道遗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生死决嫌疑定可治及药论书甚精。我家给富心爱公欲尽以我禁方书悉教公。”臣意即曰:“幸甚非意之所敢望也。”臣意即避席再拜谒受其脉书上下经、五色诊、奇咳术、揆度阴阳外变、药论、石神、接阴阳禁书受读解验之可一年所。明岁即验之有验然尚未精也。要事之三年所即尝已为人治诊病决死生有验精良。今庆已死十年所臣意年尽三年年三十九岁也。
齐侍御史成自言病头痛臣意诊其脉告曰:“君之病恶不可言也。”即出独告成弟昌曰:“此病疽也内於肠胃之间後五日当鍮肿後八日呕脓死。”成之病得之饮酒且内。成即如期死。所以知成之病者臣意切其脉得肝气。肝气浊而静此内关之病也。脉法曰“脉长而弦不得代四时者其病主在於肝。和即经主病也代则络脉有过”。经主病和者其病得之筋髓里。其代绝而脉贲者病得之酒且内。所以知其後五日而鍮肿八日呕脓死者切其脉时少阳初代。代者经病病去过人人则去。络脉主病当其时少阳初关一分故中热而脓未也及五分则至少阳之界及八日则呕脓死故上二分而脓至界而鍮肿尽泄而死。热上则熏阳明烂流络流络动则脉结脉结则烂解故络交。热气已上行至头而动故头痛。
齐王中子诸婴兒小子病召臣意诊切其脉告曰:“气鬲病。病使人烦懑食不下时呕沫。病得之忧数忔食饮。”臣意即为之作下气汤以饮之一日气下二日能食三日即病愈。所以知小子之病者诊其脉心气也浊躁而经也此络阳病也。脉法曰“脉来数疾去难而不一者病主在心”。周身热脉盛者为重阳。重阳者逿心主。故烦懑食不下则络脉有过络脉有过则血上出血上出者死。此悲心所生也病得之忧也。
齐郎中令循病众医皆以为蹙入中而刺之。臣意诊之曰:“涌疝也令人不得前後溲。”循曰:“不得前後溲三日矣。”臣意饮以火齐汤一饮得前溲再饮大溲三饮而疾愈。病得之内。所以知循病者切其脉时右口气急脉无五藏气右口脉大而数。数者中下热而涌左为下右为上皆无五藏应故曰涌疝。中热故溺赤也。
齐中御府长信病臣意入诊其脉告曰:“热病气也。然暑汗脉少衰不死。”曰:“此病得之当浴流水而寒甚已则热。”信曰:“唯然!往冬时为王使於楚至莒县阳周水而莒桥梁颇坏信则揽车辕未欲渡也马惊即堕信身入水中几死吏即来救信出之水中衣尽濡有间而身寒已热如火至今不可以见寒。”臣意即为之液汤火齐逐热一饮汗尽再饮热去三饮病已。即使服药出入二十日身无病者。所以知信之病者切其脉时并阴。脉法曰“热病阴阳交者死”。切之不交并阴。并阴者脉顺清而愈其热虽未尽犹活也。肾气有时间浊在太阴脉口而希是水气也。肾固主水故以此知之。失治一时即转为寒热。
齐王太后病召臣意入诊脉曰:“风瘅客脬难於大小溲溺赤。”臣意饮以火齐汤一饮即前後溲再饮病已溺如故。病得之流汗出氵循。氵循者去衣而汗晞也。所以知齐王太后病者臣意诊其脉切其太阴之口湿然风气也。脉法曰“沈之而大坚浮之而大紧者病主在肾”。肾切之而相反也脉大而躁。大者膀胱气也;躁者中有热而溺赤。
齐章武里曹山跗病臣意诊其脉曰:“肺消瘅也加以寒热。”即告其人曰:“死不治。適其共养此不当医治。”法曰“後三日而当狂妄起行欲走;後五日死”。即如期死。山跗病得之盛怒而以接内。所以知山跗之病者臣意切其脉肺气热也。脉法曰“不平不鼓形弊”。此五藏高之远数以经病也故切之时不平而代。不平者血不居其处;代者时参击并至乍躁乍大也。此两络脉绝故死不治。所以加寒热者言其人尸夺。尸夺者形弊;形弊者不当关灸鑱石及饮毒药也。臣意未往诊时齐太医先诊山跗病灸其足少阳脉口而饮之半夏丸病者即泄注腹中虚;又灸其少阴脉是坏肝刚绝深如是重损病者气以故加寒热。所以後三日而当狂者肝一络连属结绝乳下阳明故络绝开阳明脉阳明脉伤即当狂走。後五日死者肝与心相去五分故曰五日尽尽即死矣。
齐中尉潘满如病少腹痛臣意诊其脉曰:“遗积瘕也。”臣意即谓齐太仆臣饶、内史臣繇曰:“中尉不复自止於内则三十日死。”後二十馀日溲血死。病得之酒且内。所以知潘满如病者臣意切其脉深小弱其卒然合合也是脾气也。右脉口气至紧小见瘕气也。以次相乘故三十日死。三阴俱抟者如法;痘俱抟者决在急期;一抟一代者近也。故其三阴抟溲血如前止。
阳虚侯相赵章病召臣意。众医皆以为寒中臣意诊其脉曰:“迵风。”迵风者饮食下嗌而辄出不留。法曰“五日死”而後十日乃死。病得之酒。所以知赵章之病者臣意切其脉脉来滑是内风气也。饮食下嗌而辄出不留者法五日死皆为前分界法。後十日乃死所以过期者其人嗜粥故中藏实中藏实故过期。师言曰“安穀者过期不安穀者不及期”。
济北王病召臣意诊其脉曰:“风蹶胸满。”即为药酒尽三石病已。得之汗出伏地。所以知济北王病者臣意切其脉时风气也心脉浊。病法“过入其阳阳气尽而阴气入”。阴气入张则寒气上而热气下故胸满。汗出伏地者切其脉气阴。阴气者病必入中出及瀺水也。
齐北宫司空命妇出於病众医皆以为风入中病主在肺刺其足少阳脉。臣意诊其脉曰:“病气疝客於膀胱难於前後溲而溺赤。病见寒气则遗溺使人腹肿。”出於病得之欲溺不得因以接内。所以知出於病者切其脉大而实其来难是蹶阴之动也。脉来难者疝气之客於膀胱也。腹之所以肿者言蹶阴之络结小腹也。蹶阴有过则脉结动动则腹肿。臣意即灸其足蹶阴之脉左右各一所即不遗溺而溲清小腹痛止。即更为火齐汤以饮之三日而疝气散即愈。
故济北王阿母自言足热而懑臣意告曰:“热蹶也。”则刺其足心各三所案之无出血病旋已。病得之饮酒大醉。
济北王召臣意诊脉诸女子侍者至女子竖竖无病。臣意告永巷长曰:“竖伤脾不可劳法当春呕血死。”臣意言王曰:“才人女子竖何能?”王曰:“是好为方多伎能为所是案法新往年市之民所四百七十万曹偶四人。”王曰:“得毋有病乎?”臣意对曰:“竖病重在死法中。”王召视之其颜色不变以为不然不卖诸侯所。至春竖奉剑从王之厕王去竖後王令人召之即仆於厕呕血死。病得之流汗。流汗者法病内重毛而色泽脉不衰此亦内之病也。
齐中大夫病齲齿臣意灸其左大阳明脉即为苦参汤日嗽三升出入五六日病已。得之风及卧开口食而不嗽。
菑川王美人怀子而不乳来召臣意。臣意往饮以莨锽药一撮以酒饮之旋乳。臣意复诊其脉而脉躁。躁者有馀病即饮以消石一齐出血血如豆比五六枚。
齐丞相舍人奴从朝入宫臣意见之食闺门外望其色有病气。臣意即告宦者平。平好为脉学臣意所臣意即示之舍人奴病告之曰:“此伤脾气也当至春鬲塞不通不能食饮法至夏泄血死。”宦者平即往告相曰:“君之舍人奴有病病重死期有日。”相君曰:“卿何以知之?”曰:“君朝时入宫君之舍人奴尽食闺门外平与仓公立即示平曰病如是者死。”相即召舍人而谓之曰:“公奴有病不?”舍人曰:“奴无病身无痛者。”至春果病至四月泄血死。所以知奴病者脾气周乘五藏伤部而交故伤脾之色也望之杀然黄察之如死青之兹。众医不知以为大蟲不知伤脾。所以至春死病者胃气黄黄者土气也土不胜木故至春死。所以至夏死者脉法曰“病重而脉顺清者曰内关”内关之病人不知其所痛心急然无苦。若加以一病死中春;一愈顺及一时。其所以四月死者诊其人时愈顺。愈顺者人尚肥也。奴之病得之流汗数出於火而以出见大风也。
菑川王病召臣意诊脉曰:“蹶上为重头痛身热使人烦懑。”臣意即以寒水拊其头刺足阳明脉左右各三所病旋已。病得之沐未乾而卧。诊如前所以蹶头热至肩。
齐王黄姬兄黄长卿家有酒召客召臣意。诸客坐未上食。臣意望见王后弟宋建告曰:“君有病往四五日君要胁痛不可俯仰又不得小溲。不亟治病即入濡肾。及其未舍五藏急治之。病方今客肾濡此所谓“肾痺”也。”宋建曰:“然建故有要脊痛。往四五日天雨黄氏诸倩见建家京下方石即弄之建亦欲效之效之不能起即复置之。暮要脊痛不得溺至今不愈。”建病得之好持重。所以知建病者臣意见其色太阳色乾肾部上及界要以下者枯四分所故以往四五日知其也。臣意即为柔汤使服之十八日所而病愈。
济北王侍者韩女病要背痛寒热众医皆以为寒热也。臣意诊脉曰:“内寒月事不下也。”即窜以药旋下病已。病得之欲男子而不可得也。所以知韩女之病者诊其脉时切之肾脉也啬而不属。啬而不属者其来难坚故曰月不下。肝脉弦出左口故曰欲男子不可得也。
临菑氾里女子薄吾病甚众医皆以为寒热笃当死不治。臣意诊其脉曰:“蛲瘕。”蛲瘕为病腹大上肤黄粗循之戚戚然。臣意饮以芫华一撮即出蛲可数升病已三十日如故。病蛲得之於寒湿寒湿气宛笃不化为蟲。臣意所以知薄吾病者切其脉循其尺其尺索刺粗而毛美奉是蟲气也。其色泽者中藏无邪气及重病。
齐淳于司马病臣意切其脉告曰:“当病迵风。迵风之状饮食下嗌辄後之。病得之饱食而疾走。”淳于司马曰:“我之王家食马肝食饱甚见酒来即走去驱疾至舍即泄数十出。”臣意告曰:“为火齐米汁饮之七八日而当愈。”时医秦信在旁臣意去信谓左右阁都尉曰:“意以淳于司马病为何?”曰:“以为迵风可治。”信即笑曰:“是不知也。淳于司马病法当後九日死。”即後九日不死其家复召臣意。臣意往问之尽如意诊。臣即为一火齐米汁使服之七八日病已。所以知之者诊其脉时切之尽如法。其病顺故不死。
齐中郎破石病臣意诊其脉告曰:“肺伤不治当後十日丁亥溲血死。”即後十一日溲血而死。破石之病得之堕马僵石上。所以知破石之病者切其脉得肺阴气其来散数道至而不一也。色又乘之。所以知其堕马者切之得番阴脉。番阴脉入虚里乘肺脉。肺脉散者固色变也乘也。所以不中期死者师言曰:“病者安穀即过期不安穀则不及期”。其人嗜黍黍主肺故过期。所以溲血者诊脉法曰“病养喜阴处者顺死养喜阳处者逆死”。其人喜自静不躁又久安坐伏几而寐故血下泄。
齐王侍医遂病自练五石服之。臣意往过之遂谓意曰:“不肖有病幸诊遂也。”臣意即诊之告曰:“公病中热。论曰“中热不溲者不可服五石”。石之为药精悍公服之不得数溲亟勿服。色将臃。”遂曰:“扁鹊曰“阴石以治阴病阳石以治阳病”。夫药石者有阴阳水火之齐故中热即为阴石柔齐治之;中寒即为阳石刚齐治之。”臣意曰:“公所论远矣。扁鹊虽言若是然必审诊起度量立规矩称权衡合色脉表里有馀不足顺逆之法参其人动静与息相应乃可以论。论曰“阳疾处内阴形应外者不加悍药及鑱石”。夫悍药入中则邪气辟矣而宛气愈深。诊法曰“二阴应外一阳接内者不可以刚药”。刚药入则动阳阴病益衰阳病益箸邪气流行为重困於俞忿为疽。”意告之後百馀日果为疽乳上入缺盆死。此谓论之大体也必有经纪。拙工有一不习文理阴阳失矣。
齐王故为阳虚侯时病甚众医皆以为蹶。臣意诊脉以为痺根在右胁下大如覆杯令人喘逆气不能食。臣意即以火齐粥且饮六日气下;即令更服丸药出入六日病已。病得之内。诊之时不能识其经解大识其病所在。
臣意尝诊安阳武都里成开方开方自言以为不病臣意谓之病苦沓风三岁四支不能自用使人瘖瘖即死。今闻其四支不能用瘖而未死也。病得之数饮酒以见大风气。所以知成开方病者诊之其脉法奇咳言曰“藏气相反者死”。切之得肾反肺法曰“三岁死”也。
安陵阪里公乘项处病臣意诊脉曰:“牡疝。”牡疝在鬲下上连肺。病得之内。臣意谓之:“慎毋为劳力事为劳力事则必呕血死。”处後蹴踘要蹶寒汗出多即呕血。臣意复诊之曰:“当旦日日夕死。”即死。病得之内。所以知项处病者切其脉得番阳。番阳入虚里处旦日死。一番一络者牡疝也。
臣意曰:他所诊期决死生及所治已病众多久颇忘之不能尽识不敢以对。
问臣意:“所诊治病病名多同而诊异或死或不死何也?”对曰:“病名多相类不可知故古圣人为之脉法以起度量立规矩县权衡案绳墨调阴阳别人之脉各名之与天地相应参合於人故乃别百病以异之有数者能异之无数者同之。然脉法不可胜验诊疾人以度异之乃可别同名命病主在所居。今臣意所诊者皆有诊籍。所以别之者臣意所受师方適成师死以故表籍所诊期决死生观所失所得者合脉法以故至今知之。”
问臣意曰:“所期病决死生或不应期何故?”对曰:“此皆饮食喜怒不节或不当饮药或不当针灸以故不中期死也。”
问臣意:“意方能知病死生论药用所宜诸侯王大臣有尝问意者不?及文王病时不求意诊治何故?”对曰:“赵王、胶西王、济南王、吴王皆使人来召臣意臣意不敢往。文王病时臣意家贫欲为人治病诚恐吏以除拘臣意也故移名数左右不脩家生出行游国中问善为方数者事之久矣见事数师悉受其要事尽其方书意及解论之。身居阳虚侯国因事侯。侯入朝臣意从之长安以故得诊安陵项处等病也。”
问臣意:“知文王所以得病不起之状?”臣意对曰:“不见文王病然窃闻文王病喘头痛目不明。臣意心论之以为非病也。以为肥而蓄精身体不得摇骨肉不相任故喘不当医治。脉法曰“年二十脉气当趋年三十当疾步年四十当安坐年五十当安卧年六十已上气当大董”。文王年未满二十方脉气之趋也而徐之不应天道四时。後闻医灸之即笃此论病之过也。臣意论之以为神气争而邪气入非年少所能复之也以故死。所谓气者当调饮食择晏日车步广志以適筋骨肉血脉以泻气。故年二十是谓“易■”。法不当砭灸砭灸至气逐。”
问臣意:“师庆安受之?闻於齐诸侯不?”对曰:“不知庆所师受。庆家富善为医不肯为人治病当以此故不闻。庆又告臣意曰:“慎毋令我子孙知若学我方也。””
问臣意:“师庆何见於意而爱意欲悉教意方?”对曰:“臣意不闻师庆为方善也。意所以知庆者意少时好诸方事臣意试其方皆多验精良。臣意闻菑川唐里公孙光善为古传方臣意即往谒之。得见事之受方化阴阳及传语法臣意悉受书之。臣意欲尽受他精方公孙光曰:“吾方尽矣不为爱公所。吾身已衰无所复事之。是吾年少所受妙方也悉与公毋以教人。”臣意曰:“得见事侍公前悉得禁方幸甚。意死不敢妄传人。”居有间公孙光间处臣意深论方见言百世为之精也。师光喜曰:“公必为国工。吾有所善者皆疏同产处临菑善为方吾不若其方甚奇非世之所闻也。吾年中时尝欲受其方杨中倩不肯曰“若非其人也”。胥与公往见之当知公喜方也。其人亦老矣其家给富。”时者未往会庆子男殷来献马因师光奏马王所意以故得与殷善。光又属意於殷曰:“意好数公必谨遇之其人圣儒。”即为书以意属阳庆以故知庆。臣意事庆谨以故爱意也。”
问臣意曰:“吏民尝有事学意方及毕尽得意方不?何县里人?”对曰:“临菑人宋邑。邑学臣意教以五诊岁馀。济北王遣太医高期、王禹学臣意教以经脉高下及奇络结当论俞所居及气当上下出入邪逆顺以宜鑱石定砭灸处岁馀。菑川王时遣太仓马长冯信正方臣意教以案法逆顺论药法定五味及和齐汤法。高永侯家丞杜信喜脉来学臣意教以上下经脉五诊二岁馀。临菑召里唐安来学臣意教以五诊上下经脉奇咳四时应阴阳重未成除为齐王侍医。”
问臣意:“诊病决死生能全无失乎?”臣意对曰:“意治病人必先切其脉乃治之。败逆者不可治其顺者乃治之。心不精脉所期死生视可治时时失之臣意不能全也。”
太史公曰:女无美恶居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疑。故扁鹊以其伎见殃仓公乃匿迹自隐而当刑。缇萦通尺牍父得以後宁。故老子曰“美好者不祥之器”岂谓扁鹊等邪?若仓公者可谓近之矣。
上池祕术长桑所传。始候赵简知梦钧天。言占虢嗣尸蹶起焉。仓公赎罪阳庆推贤。效验多状式具于篇。正义胃大一尺五寸径五寸长二尺六寸横尺受水穀三斗五升其中常留穀二斗水一斗五升。小肠大二寸半径八分分之少半长三丈二尺受穀二斗四升水六升三合合之大半。回肠大四寸径一寸半长二丈二尺受穀一斗水七升半。广肠大八寸径二寸半长二尺八寸受穀九升三合八分合之一。故肠胃凡长五账八尺四寸合受水穀八斗七升六合八分合之一此肠胃长短受水穀之数也。肝重四斤四两左三叶右四叶凡七叶主藏魂。心重十二两中有七孔三毛盛精汁三合主藏神。脾重二斤三两扁广三寸长五寸有散膏半斤主血温五藏主藏意#肺重三斤三两六叶两耳凡八叶主藏魂魄。肾有两枚重一斤一两主藏志。胆在肝之短叶间重三两三铢盛精汁三合。胃重二斤十四两纡曲屈申长二尺六寸大一尺五寸径五寸盛穀二斗水一斗五升。小肠重二斤十四两长三丈二尺广二寸半径八分分之少半回积十六曲盛穀二斗四升水六升三合合之大半。大肠重三斤十二两长二丈一尺广四寸径一寸半当齐右回十六曲盛穀一斗水七升半。膀胱重九两二铢纵广九寸盛溺九升九合。口广二寸半。脣至齿长九分。齿已後至会厌深三寸半大容五合也。舌重十两长七寸广二寸半。咽门重十两广二寸半至胃长一尺六寸。喉咙重十二两广二寸长一尺二寸九节。肛门重十二两大八寸径二寸太半长二尺八寸受穀九升三合八分合之一。
手三阳之脉从手至头长五尺五六合三丈。手三阴之脉从手至胸中长三尺五寸三六一丈八尺五六三尺合二丈一尺。足三阳之脉从足至头长八尺六八合四丈八尺。足三阴之脉从足至胸长六尺五寸六六三丈六尺五六三尺合三丈九尺。人两足蹻脉从足至目长七尺五寸二七一丈四尺二五一尺合一丈五尺。督任脉各长四尺五寸二四八尺二五一尺合九尺。凡脉长一十六丈二尺也此所谓十二经脉长短之数也。寸口脉之大会手太阴之动也。人一呼脉行三寸一吸脉行三寸呼吸定息脉行六寸。人一日一夜凡一万三千五百息。脉行五十周於身漏水下百刻。营卫行阳二十五度行阴二十五度。度为一周也故五十度复会於手太阴。寸口者五藏六府之所终始故法於寸口也。
肺气通於鼻鼻和则知臭香矣。肝气通於目目和则知白黑矣。脾气通於口口和则知穀味矣。心气通於舌舌和则知五味矣。肾气通於耳耳和则闻五音矣。五藏不和则九窍不通;六府不和则留为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