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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大唐扫把星txt下载     大唐扫把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76章 五兄,起来陪我玩

    帝王每日的任务就是管理天下,在此之余便是享受。

    当帝王无法履责时,那便是傀儡。

    没有帝王愿意做傀儡。

    哪怕是著名傀儡汉献帝依旧有衣带诏的不甘,何况李治这位雄主。

    他在等待群臣表态。

    如今奏疏堆积如山。

    “陛下,多是赞同皇后……监国的。”

    王忠良低下头,觉得自己跪死算逑。

    想到皇帝多年艰辛,王忠良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奴婢……奴婢觉着陛下英明。”

    皇帝默然良久。

    “朕没想到竟然如此。”

    李治并未有什么挫败感。

    “皇后可是在得意?”

    王忠良摇头,“皇后说是在教导公主。”

    皇帝的眼中多了一丝温情。

    但旋即变成了冷漠。

    “差不多快三年了吧。”

    “是。”

    “这个女人啊!比男子还要坚韧,见识多,果决……若是男儿身,这便是最好的帝王。”

    李治莞尔,“可她终究是女子,于是不甘心,便想攫取大权,满足自己的心愿。差不多了……”

    第二日。

    皇后和八个宰相正在议事。

    “陛下到。”

    众人愕然。

    前几日不是说皇帝身体不好吗?

    怎么来了?

    宰相们起身相迎。

    皇帝走进了大殿。

    众人发现他竟然没人搀扶。

    而是自己一步步走了进来,脚步稳健。

    这是犯病的模样?

    武后眸子一缩。

    皇帝目视宰相们,缓缓说道:“戴卿看着疲态尽显,要留心身子。”

    戴至德确实是疲态尽显,但必须是眼力好的才能发现。

    “陛下……”

    窦德玄欢喜的道:“陛下可是康复了吗?”

    皇帝并未回答,而是径直走了上去。

    皇后起身,目视着他。

    皇帝抬眸,“辛苦了。”

    他走上去坐下。

    “天下大事皆在此处商议,君臣一言一行皆能影响天下,责任重大。朕这阵子看了不少奏疏,也听了诸卿不少建言……大唐如今强盛,远迈前朝,可在朕看来这远远不够。大唐可还有隐患?诸卿可想过?”

    “为相者,但未雨绸缪,而非是只顾着当下,这等宰相……不称职。”

    八个宰相心中一凛。

    皇帝随后主持了议事。

    散朝后,帝后一起回到了皇帝的寝宫。

    呯!

    大门关上了。

    殿内光线昏暗。

    皇帝甚至看到了浮尘。

    皇帝平日里最爱坐在侧面,那里光线充足,能让他感受到光明。

    可大门关上后,这里只是微亮。

    他缓缓坐下来,端起一杯凉透的茶水,轻啜一口。抬眸看着皇后:“多年前朕见到了你,那时的你浑然不像是一个弱女子,眼神倔强,让朕想到了那次狩猎收获的一头母豹。”

    武后就站在另一侧,负手而立。

    “那一年朕登基,前朝有权臣掌控,朕几如傀儡。回到后宫之中,王氏等人与前朝勾结,朕岌岌可危……那一刻,朕想到了那一双倔强的眼。”

    皇帝放下茶杯,“朕便把你接入了宫中,你并未辜负朕的期望,很快清理了王氏与萧氏。”

    武后淡淡的道:“帝王薄情,所谓的情义不过是利益罢了。”

    “帝王只能无情。”皇帝说道:“帝王有情便是灾难的开端。朕寻到了一个辅佐的人,心中欢喜,那些年你与朕并肩联手,一步步压下了权臣,最终掌控朝堂。”

    “朕本想君临天下,可顽疾发作,目不能视物,头痛欲裂。彼时太子还小,朕只能让你监国。”

    “我做的不比你差。”武后凤目中多了冷意,那种凌人的气势比许多男儿还男儿。

    “是,你做的不比朕差。”皇帝颔首,“可这个天下终究是朕的。”

    武后转身看着他,“没有我,就没有如今的天下!”

    皇帝淡淡的道:“皇后监国终究只是一时,朕没死,就轮不到你来执掌大唐。女子有野心朕以为至为可笑,你难道还想学了前朝吕后?”

    武媚笑了笑,“可我却没有诸吕帮衬。”

    所谓诸吕便是吕后的亲人,吕后执掌大权,援引吕氏诸人为帮手,显赫一时。

    皇帝顿了顿,“若非有贾平安在,朕断定你必然会寻了武氏来帮衬。女子身后无家族支撑,万事无成。”

    武后冷笑,“这个世间对女子苛刻如此,再多的才干也只能屈居男人之下。”

    “贾平安很聪明。”皇帝笑了笑。

    武后的眸色微暖,“他知晓不能插手此事,否则便是你死我活。他并未被名利冲昏了头脑。”

    皇帝突然说道:“可他终究是趋利避害,舍弃了你。”

    武后默然。

    “你想监国到何时?”

    皇帝换了个话题。

    武后淡淡的道:“十年。我胸中尚有锦绣,十年为期,可让大唐更为强盛。”

    “五郎呢?”皇帝冷笑。

    武后平静的道:“这个天下有许多难事,譬如说士族,若是五郎监国,此事便不可能做成。后续士族会反扑,五郎也挡不住。还有那些权贵……你让五郎去主持,这不是信重,而是害人。当一个太子顶着个无能的头衔时,这个太子就离被废不远了。”

    皇帝淡淡一笑,“退下来。”

    武后缓缓摇头。

    皇帝眼中多了厉色,“你以为朕不敢动手吗?”

    ……

    大明宫,少阳院。

    李弘正在看书。

    “殿下。”

    曾相林急匆匆的跑进来,摆手,“退下!”

    那几个内侍目视李弘。

    李弘颔首。

    他缓缓放下书,“何事?”

    曾相林身体前俯,压低嗓门,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的往下滚落。

    “殿下,陛下那边已经封住了,皇后在里面。”

    李弘目光凝固了一瞬。

    他缓缓起身,“更衣。”

    曾相林问道:“可是太子装束吗?”

    “便服。”

    李弘更衣完毕。

    他拿起案几上的那本游记,仔细看一眼。

    “终究还是要去走一遭。”

    手松,书卷落地。

    太子走出了大殿。

    寒风从敞开的大门外席卷进来,地上的书卷被吹的沙沙作响。

    “见过殿下。”

    太子带着数名内侍行走在宫中。

    他微微颔首,目视前方。

    路上能看到不少孔武有力的内侍,竟然佩刀。

    “见过殿下。”

    这些内侍目光中带着疑惑。

    蓬莱殿前,百余内侍猬集。

    王忠良站在最前方,神色茫然。

    “太子来了。”

    王忠良微微蹙眉,上前相迎。

    “殿下,陛下此刻不便。”

    李弘摇头,“孤的阿耶阿娘就在里面,孤要进去。”

    王忠良苦笑,“殿下,陛下有交代,今日这道大门只能从里面打开。”

    李弘问道:“若是从外面打开会如何?”

    王忠良无奈……

    ……

    “你以为朕不敢废了你吗?”

    皇帝的眼中多了冷意,“你所倚仗的不过是朕无法视事罢了。若是废了你,太子无法掌控朝局时,朕亦只能徒呼奈何。你最为倚仗的便是权贵士族这些对手,这些对手在,朕便无法动你,否则一旦他们反扑,朕无可奈何。”

    武后冷笑,“这个江山莫非我未曾出力吗?你这般处处忌惮避讳,担心什么?你担心自己哪日驾崩,这个江山会散乱。可若是我不在,这个江山如何会不散乱!”

    “你高估了自己。”

    皇帝缓缓起身,眼中多了平静之色。

    这是下了决断。

    叩叩叩!

    有人叩门。

    李治的眸中骤然多了杀机,“滚!”

    叩叩叩!

    叩门声依旧如故。

    吱呀!

    沉重的大门缓缓被打开。

    帝后齐齐侧身,双眸中多了杀机。

    “五郎?”

    开门的是李弘。

    他缓缓走了进来。

    “朝中这些年一直在争斗,阿耶和阿娘一直想削弱了士族,其实不只是士族,但凡能威胁到政令施行的势力,但凡能威胁到皇室的势力都将会被扫清。”

    “士族看似倒了,可他们出仕的人众多,一旦不小心让他们与权贵联手,这个群体将会成为比士族危害更大的祸害。”

    帝后齐齐错愕。

    这个平日里不大吭气的儿子,原来竟然有如此见识吗?

    李弘神色平静,“但平民出身的官员必须有势力来制衡,所以权贵与士族豪族不能尽数打倒,只能削弱。其次便是武将,大唐武将多出大族,此乃一大隐患,当开武学,从军中低阶将领中择优录用……”

    他抬眸,“阿耶,阿娘。”

    李治微笑。

    武媚微笑。

    李弘说道:“其实……我并不想做太子。你们之间的争执我无法干涉,也不能干涉。”

    李治强笑道:“朕和你阿娘只是吵架罢了,就和民间的夫妇一般。”

    武后:“是啊是啊!”

    李弘说道:“我一直觉着人只能活数十载很短暂,所以要让自己的亲人能活的更惬意些。我一直在看游记……”

    武后干笑道:“回头就出游。”

    李弘摇头,“许多人说皇室并无亲情,可阿耶阿娘对我却关爱备至。我想这定然是自己幼时向神灵祈祷所致……”

    帝后尴尬之极。

    李弘抬头,“阿耶,阿娘,权力只是人生一隅,数十年后一切无存……好好的……行吗?”

    帝后僵硬点头。

    李弘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出去。

    帝后齐齐松了一口气。

    “殿下!”

    尖利的喊声传来。

    李治身体一晃,扶着墙壁走了出去。

    武后惶然冲了出去。

    百余内侍齐齐回身。

    李弘站在距离殿门三步开外的地方,抬头看着阴霾的天空,缓缓说道:“我走了。”

    鲜血从他的下身不断往下渗透,渐渐从小腹流淌下去……

    李弘倒下。

    阴霾的天空下,百余内侍目瞪口呆站在那里。

    两个世间最尊贵的男女相互扶着站在殿外。

    一个小女孩嗨呀嗨呀的爬上了台阶。

    她站在血泊之前,嚷道:“五兄,起来陪我玩!”

    ……

    贾平安正在兵部看消息。

    “大食不断在集结大军,一次一个借口,却不动手。”

    吴奎说道:“下官觉着……这莫非是在警惕大唐?”

    他随即摇头,“大唐若是要进攻大食,大军从长安等地出发,这一路少说半年以上,足够那些商人打探到消息回报。所以他们无需囤积大军。”

    贾平安放下消息,揉揉眉心,“这一战越早越好,打掉他们向东的野心,随后……”

    随后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往西边去吧。倾力于西方的大食,会不会改变原先的历史?

    法兰西大军若是溃败……喔嚯。

    贾平安幸灾乐祸的想着这种可能,随即想到了水军。

    “大唐可以走水路去更远的地方。”

    “带着大军?”吴奎皱眉,“海上莫测,朝中怕是不会同意。”

    “商船是干什么的?”

    吴奎一怔,“商船……是了,若是此次商船能满载而归,那些人怕是会叫嚣扩张水军,沿着水路一路杀过去……国公,贾氏弄了船队……”

    “贾氏不缺钱。”贾平安说道:“陆地上大唐大规模出击的机会越来越少,只能一步步利用移民向前……但大唐不能就此消沉,应当睁开眼去看看海外,这是大唐的另一条路。这条路足够大唐走百年、数百年。当这条路被大唐走通时,那时的大唐该叫做什么?”

    “四海之王!”

    “国公!”

    包东冲了进来,看了吴奎一眼,近乎于无礼的道:“吴侍郎还请回避。”

    吴奎起身告退。

    贾平安笑道:“可是谁犯事了?”

    包东低声道:“王忠良从宫中冲了出来,去寻孙先生,那模样……面无人色。”

    贾平安心中一个咯噔。

    不会是李治吧?

    这不能!

    李治还有十余年寿元,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去了?

    阿姐?

    宫中能让王忠良面无人色也仅仅是帝后。

    阿姐病倒了?

    贾平安觉得更不可能。

    阿姐的身体说句实话,估摸着比贾平安的还好。

    帝后之争……

    贾平安的面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我进宫看看。”

    贾平安去了宫外求见。

    往日他求见的反馈很快,可今日却等了许久。

    来接他的内侍面色如常。

    还好还好。

    贾平安跟着内侍进宫。

    他想试探一下。

    “今日有些冷啊!”

    “是啊!”

    “也不知皇后那边可曾烧了铁炉子。”

    内侍说道:“定然是烧了吧。”

    无功而返啊!

    贾平安换个话题,“陛下今日身子如何?”

    内侍摇头,“咱离得远,却不知。”

    竟然是个边缘地带的内侍?

    贾平安无语。

    等到了金銮殿时,前方两个内侍在等候。

    还换人了?

    贾平安心中一凛。

    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前面就是蓬莱殿,贾平安不再试探。

    千万千万……

    他默默祈祷着。

    当看到蓬莱殿时,贾平安也看到了一群进进出出的人。

    所有人面色凝重。

    贾平安看到了医官,几个医官在殿外沉着脸低声说话。

    “谁病了?”

    贾平安问完话也不期待能得到回答,他只是用这个问话来压制心中的不安。

    “陛下,赵国公来了。”

    里面沉默了一瞬。

    “让他进来。”

    贾平安缓缓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就闻到了血腥味。

    瞬间他浑身一紧。

    帝后站在一起,呆呆的看着一张临时弄来的床榻。

    床榻上躺着太子。

    面色惨白,上半身赤果……小腹那里还在流血。

    贾平安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嘶声道:“谁刺杀了太子?”

    他见过无数伤口,一看这个模样就知晓是兵器所伤。

    帝后没说话。

    贾平安的声音尖利的就像是刮锅底,他挥舞双手,状若疯癫的喊道:“谁杀了太子?谁杀了五郎?谁?”

    泪水从他的眼中滑落下来。

    王忠良过来,低声道:“太子自尽……”

    巨大的悲伤一瞬差点击倒了贾平安。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

    帝后看了他一眼,随即别过脸去。

    贾平安的悲伤深刻的变成了暴怒!

    为何?

    他看着帝后,突然就明白了。

    他双拳紧握,“五郎心中从未有过别的念头,他只想……他只想看到父母和睦,他只想着这个,不够吗?”

    帝后低下头。

    贾平安张开嘴,颤抖几下,眼中的泪水也跟着抖动着,问道:“谁在医治?”

    床榻边站着五个医官,齐齐回头。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陛下,臣请令军中医者前来。”

    一个医官不满的道:“这是宫中。”

    贾平安继续无视他,“陛下,对于兵器伤,军中的医者独步天下。”

    军中的医者一旦遇到大战,每日处置外伤的次数多不胜数,但凡在军中厮混二十年,外伤基本上是手到擒来。

    而且现在军中处置外伤有了全新的标准,清理伤口,消毒,甚至是缝合等等,伤亡大幅下降。

    “可!”

    皇帝的声音听着格外沉郁。

    贾平安走过去,仔细看着伤口。

    “多深?”

    希望不要伤到内脏,否则只能听天由命。

    几个医官默然。

    没查?

    也不能怪他们,只有军中的医者才会干这等查探伤口深度的事儿。

    时光流逝。

    脚步声仓促传来,两个军中的医者急匆匆进来。

    “仔细看。”李治说道:“不惜一切,治好了……重赏!”

    两个医者已经腿软了。

    皇后厉声道:“治不好……”

    “阿姐!”

    贾平安摇头,他看到阿姐的眼中全是泪水。

    这个孝顺的太子啊!

    每日会来看她,认真问她,听闻她身体不适会急匆匆的来探视,病情不好他就无心读书观政……

    这个孩子啊!

    李治的眸中充盈着泪水。

    这是军中的医者,他们治疗伤者不会考虑身份。

    两个医者过去,把敷的药清洗了一下,其中一人把药送嘴里尝了一下。

    “名贵的药材看似不错,可对于外伤而言,合适的最好。”

    这话让医官们颜面无光。

    消毒之后,医者开始查探伤口。

    贾平安呼吸有些急促。

    医者回头。

    贾平安问道:“可伤到了脏器?”

    医者说道:“破了腹膜,兵器何在?”

    李治目视贾平安。

    “陛下,医者需要根据兵器的大小来断定伤口有多深,评估可会伤到脏腑。”

    一把短刀被拿了过来。

    两个医者蹲下来仔细看,不时嗅嗅。

    一个医者抬头,“陛下,臣不敢断言。”

    贾平安一颗心落到了谷底。

    李治颤声道:“可能救治?”

    武后眼中泪水滑落,“只需治好他,治好他!”

    医者看了贾平安一眼。

    “陛下,腹膜就是保护脏器的一层东西,腹膜一破,外界的脏东西但凡进去,脏器便会出问题,脏器出问题……”

    贾平安的眼眶红了。

    “那要如何?”李治面色发红。

    “听天由命。”

    在没有消炎药的情况下,这等伤口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

    李治低下头。

    两个医者在等待命令。

    武后咬牙道:“倾力处置。”

    “是。”

    贾平安就站在边上,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又像是空荡荡的……

    “呯!”

    “赵国公!”

    “国公!”

第1177章 老天有眼

    宫中封锁了消息。

    王忠良站在台阶上说道:“但凡宫外传出一点蛛丝马迹,查!查出是谁……绞死,咱亲自勒死他,随后全家处死!”

    内侍进宫就和凡人出家一样,自己倒霉自己受,但这次还会连带家中,可见事态严重。

    那百余内侍全数被集中管理,单独敲打。

    孙思邈来了。

    但这等外伤他的经验并没有军中的医者多。

    这便是术业有专攻。

    “哎!”

    贾平安和他一起出宫。

    他不可能长期呆在宫中,但大外甥的情况却让他神不思属。

    “多事之秋啊!”

    孙思邈不喜欢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但看到太子的模样依旧忍不住冲着贾平安吐槽。

    “这皇室就没几个是有情有义的。”

    贾平安点头。

    自尽。

    太子能为何自尽?

    他没抑郁症,没焦虑症,没……

    他积极向上,每日闻鸡起舞,读书观政,爱护百姓。

    这样一个阳光少年不会自尽。

    唯一能让他生无可恋的是什么?

    只有他的父母。

    丢失太子之位都不足以让李弘自尽。

    那么答案呼之欲出。

    帝后之间爆发了一次足以毁灭对方的冲突,太子劝阻无果,自尽……

    他想用自己的死来平息父母之间的争斗。

    这个傻孩子啊!

    贾平安不禁眼睛发酸。

    “宫中有刺客刺杀太子。”

    他人还没到兵部,消息就传出来了。

    这是个最好的借口。

    太子被刺杀重伤倒下。

    “竟然有这等贱狗奴!”

    陈进法怒气冲冲的道:“若是被我看到了,一刀弄死他!”

    连吴奎都为之震怒。

    “老夫回头就上奏疏,建言清理宫中。”

    但目前更大的问题是太子的伤情。

    “太子仁慈。”吴奎很是难过,“这等储君便是天赐大唐的礼物,可竟然重伤。”

    ……

    “大王!”

    所谓的皇子看似珍贵,但等太子登基后,这种珍贵就变成了痴心妄想。

    看看李恪?

    看看李泰。

    当然,你要说也有得善终的。

    是有得了善终的皇子,譬如说人渣藤。

    可人渣藤的日子不好过啊!

    他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李世民,这位兄长英明神武,可却对兄弟们不大客气。前车之鉴不远,李元婴去了封地就开始了各种作,也就是所谓的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这样的皇子安逸不安逸?

    当然不安逸!

    按照上等人的说法,这等皇子过的连他们府上的管家都不如。

    至少管家每日管理好了家中后,想去平康坊就去平康坊,想去喝酒就去喝酒。对了,平日里府中一干仆役见到管家还得毕恭毕敬的,别提多有面子。

    皇子就是把生命最精彩的部分全数浓缩在前半生的一类人。

    不出意外的话,李贤就是这样一位皇子。

    若是一切不变的话,他将会在长安再度过几年闲暇时光,等太子大些后,太子一系人马会建言让他去封地。

    去了封地从此就成了权贵管家都不如的富贵人,从此想出个远门都成了奢望。

    “抓死它!”

    两只斗鸡在场上厮杀着,李贤蹲在边上面色涨红。

    一个仆从急匆匆的过来,近前附耳道:“大事。”

    李贤起身,“好生照料。”

    有人分开了两只斗鸡,随即各种伺候。

    李贤走到了屋檐下,仆从低声道:“刚才宫中传来消息,太子在宫中遇刺,孙先生都进了宫,说是凶险。”

    李贤身体一震,“五兄!”

    他抹了一把眼,“我这便进宫去看五兄。”

    ……

    “太子遇刺,生死未卜。”

    崔晨嘴角微微翘起,“还是在宫中遇刺。”

    王舜只觉得浑身毛孔张开,那种飘飘然的感觉比睡女人还舒坦。

    “太子与皇帝一脉相承,更是跟着贾平安学了那一套,对我士族恨之入骨,他若是平安无恙,我士族五十年内再无翻身的机会。这是天意!”

    王舜兴奋的道:“拿酒来,哈哈哈哈!”

    卢顺珪坐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王舜看了他一眼,“卢公怎地不痛心疾首?”

    卢顺珪慢条斯理的道:“生死未卜就是还未可知,不知之事说什么?”

    ……

    不只是这里,许多地方都在庆贺。

    “死了最好!”

    “皇帝最多再活十载吧,下面谁能为太子?沛王!”

    “沛王继位,可挡得住怒火蓄积多年的士族和权贵吗?”

    “哈哈哈哈!”

    豪宅中欢声笑语,民宅中却是叹息。

    “太子仁慈,可惜了,希望上天护佑,让太子能活过来。”

    长安城外,一骑缓缓而来。

    马背上的魏青衣看了一眼长安城,皱眉道:“看着肃然。”

    她一路到了家中,范颖没在,家中乱七八糟的。

    收拾好之后,魏青衣做饭。

    “青衣!”

    “师父。”

    师徒聚首,范颖喜不自禁。

    “老夫还担心你在终南山不舍回来,或是寻个地方就此隐居,不是老夫说啊!那什么隐居都是假的,所谓修道,首要是修心性,心性不稳什么道术都是无用。心性稳了,自然能破开迷障……可要如何修心性?”

    有弟子做饭就是好啊!范颖给自己倒杯酒,美滋滋的喝了一口。

    “要想修心性,就非得在红尘中打个滚,经历喜怒哀乐,经历焦虑不安……经历了,你才知晓七情六欲为何,你才能一一勘破红尘欲望,才能远离了这些烦忧……哎!其实……等你脱离了这些烦忧时,修道不修道重要吗?”

    魏青衣深邃的眸中多了些笑意,“是。”

    吃完饭,范颖心情好,说是出门溜溜。

    所谓出门溜溜,实则就是去寻人吹嘘。

    魏青衣收拾了碗筷,晚些悄然出了家门。

    天黑了。

    角落里还残留着雪迹,街上绝无行人,连金吾卫的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她一路到了曲江池。

    曲江池里水汽氤氲,模糊了小径。

    水声细微,偶尔有水光闪烁。

    魏青衣到了那个地方,先看看周围。

    她缓缓解衣。

    白皙的身体悄然潜入水中。

    水面缓缓动了几下。

    接着平静了下来。

    良久,水面突然涌动。

    一个黑影从水下冲了出来。

    披散的秀发猛地往后甩去,水珠飞溅。

    魏青衣上岸,从容用手巾擦拭着身体。

    晚些,衣裳裹住了绝美的身体。

    她站在那里,一边用手巾擦拭着长发,一边沉思。

    回去的路上,她轻松避开了两波巡查,翻墙时更是轻灵。

    到了家中,范颖已经回来了。

    范颖不奇怪她的外出,坐在火盆边唏嘘道:“今日说是太子在宫中遇刺,哎!这般仁慈的太子,老天无眼。”

    他看了弟子一眼。

    那深邃的眸平静无波。

    “老天有眼。”

    ……

    贾平安没有板着脸,甚至在家中依旧如故。

    只有两个枕边人才知晓他的难过。

    晚上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吃饭时饭量锐减……

    “沙场上时,我是那等杀伐果断的人,面对自己在乎的人时,我却做不到。”

    贾平安是这么对自己的妻子说的。

    卫无双和苏荷自然理解。

    高阳已经进宫两次了。

    “太子还是没醒来。”

    “医官在想办法灌他吃的。”

    很难!

    新城那边颇为焦虑,频频进宫的同时,还在家虔诚祈祷。

    贾平安心中微动,就去了大慈恩寺。

    岁月悠悠,曾经渴望逃离长安的玄奘平静的仿佛已经超脱了这个世界,但又像是融入了这个世界。

    “法师。”

    静室中,贾平安说道:“太子重伤,我为此焦虑不安。”

    “你在焦虑什么?”玄奘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缓缓说道:“你在焦虑大唐,还是在焦虑太子?”

    “两者皆有,但我想更多是焦虑太子。”

    这些年他早已把那个孩子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如今孩子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他如何不焦虑。

    “你想来寻求什么?祈祷?”

    玄奘说道:“人活着就是煎熬,所以才说有生皆苦。帝王苦,凡人苦。太子遇刺于你而言是宛如失去亲人般的伤心担忧,可对于其他人而言却是如山崩地裂般的震惊,更有人会欢喜……欢欣雀跃,这便是人。你担忧作甚?去直面它。”

    贾平安低头,“多谢法师。”

    玄奘莞尔,“当年第一次见你,你看着桀骜不驯,肆无忌惮。时至今日,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消失了,剩下一个在红尘中打滚的大唐名将。何时能放下这一切?”

    贾平安抬头,“永远都放不下。”

    ……

    贾平安再度进宫。

    “如何?”

    帝后无心朝政,都在守着太子。

    王忠良摇头。

    贾平安此刻头脑清醒,“可曾发热?”

    医者说道:“未曾发热,所以下官觉着大有希望。”

    武后目视贾平安,“为何?”

    贾平安说道:“外伤最怕的便是感染,感染之后伤口会红肿化脓,这是人体在抵御病菌的侵袭,可若是没有外界的帮助,譬如说药材,这只能听天由命。一旦伤口恶化,人往往会高热……没有发热,这便是好迹象。”

    他第一次虔诚祈祷。

    求诸天神佛护佑这个孩子吧!

    众人看到他双手合十,不禁心中微叹。

    帝后在太子的身上寄托了许多,贾平安同样如此,他这些年的教导就等着开花结果,可如今太子却人事不省。

    医者突然一怔,然后盯着太子的手指头。

    众人目光缓缓跟随移动。

    太子的手指头动了一下。

    “太子!”

    “殿下!”

    “五郎!”

    殿内乱糟糟的。

    李弘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看着众人。

    这一刻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是谁?

    我在哪?

    接着所有的事儿冲进了脑海里。

    我没死?

    他看到了扶着王忠良,一脸喜气洋洋的父亲。

    他看到了捂着嘴,含泪而笑的母亲。

    他看到了大口呼吸的舅舅。

    ……

    李贤再度来到了宫外求见。

    内侍带着他进去。

    “也不知太子如何了。”

    他担忧的道。

    内侍叹道:“哎!殿下仁慈,宫中就没有不伤心的。若是寻到了刺客,奴婢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李贤默然。

    “殿下醒来了。”

    前方传来了一声欢呼。

    内侍不禁狂喜,原地蹦起来喊道:“神灵护佑!”

    他回身,见李贤呆立原地,就笑道:“大王竟然欢喜如此吗?”

    李贤抬头,“是啊!我不胜欢喜!”

    ……

    太子醒来了。

    吴奎事多,闻讯把毛笔一抛,“哈哈哈哈!”

    皇城内全是欢呼声。

    ……

    王舜正在看书。

    不知是心情好,还是书的内容有趣,他的嘴角微微翘起。

    “阿郎!”

    王舜抬眸,“何事?”

    随从进来,“太子醒来了。”

    王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手一松,书本落地。

    卢顺珪也得了消息。

    “这便是天意,老天要让大唐兴盛下去,哈哈哈哈!”

    豪宅中多是低声咒骂,随即有人喊写奏疏去道贺。

    民宅中全是欢呼声。

    一个仁慈而对外强硬的太子,对于家国来说就是福气。

    福气曾差点失去,如今再度归来。

    “太子醒来了,可宫中的争斗会如何?”

    卫无双有些忧虑。

    “宫中来人了,说是明日接兜兜进宫玩耍。”

    苏荷有些担忧,“宫中这几日乱糟糟的。”

    “宫中有太平,不过还小了些。”

    贾平安心情大好。

    “至于宫中的争斗,他们斗不起来了。”

    太子用自尽的手段来阻拦帝后之间的争斗,这事儿瞒不过多久,外界晚些自然会有各种猜测。

    帝后深受震动之余,也无法再斗了,否则……

    “舆论会哗然。”

    道德是律法的有效补充。当律法对特权阶层不管用时,道德将会筑起另一道防线。

    除非你想做纣王,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不在乎天下人人喊打,否则你只能在这道防线之前退却,或是弯腰,悄无声息地走过那条叫做‘苟且’的小道。

    强大如先帝在玄武门之变后,也用了半生来弥补那个错失。

    太子醒来之后,恢复的速度越来越快。

    当太子能起身走动时,帝后召集了重臣们议事。

    ……

    贾平安没去。

    他去了曲江池。

    此刻的曲江池没几个人,他只看到了三个大约是文人模样的男子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在吸鼻子作诗。

    这不是迂腐,而是中二。

    前世他也这般中二过,和几个朋友在河边钓鱼。大冬天的冷的浑身直哆嗦,一条鱼都没钓到。可钓鱼人不能空军,于是几人互相怂恿,下河来了一趟冬泳。

    水汽中,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青衣!”

    魏青衣回头,微微一笑。

    “国公。”

    “何时回来的?”

    这妹纸去了终南山就再无音讯,贾平安还以为她是要出家了。

    “回来了数日。”魏青衣回身,继续看着水面。

    贾平安走了过去,看着那块水汽氤氲的水面。水面翻滚,仿佛下面有泉眼。

    “这阵子乱糟糟的。”

    贾平安问道:“你可看到了什么?”

    魏青衣幽邃的双眸中多了些波动。

    “我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盛。”

    ……

    “朕身体不适,顽疾难以治愈。可大唐终究要有人来看着。皇后这些年做的无可挑剔……”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

    “朕的担忧诸卿当知晓。这风疾医官们诊治过,孙先生诊治过,都无法痊愈,朕知晓天意难测,朕一人安危自然无碍,可朕却担心朕有一日骤然而去,朝局动荡。”

    ——朕若是去了,你们扛不住!

    被轻视的宰相们不吭声。

    有人看了武后一眼。

    武后神色平静的就像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妇人。

    “有鉴于此,朕准备以后如此,若是朕身体还好,便亲自主持朝政……”

    宰相们点头。

    这是应有之意。

    但若是身体不适时……监国是谁?

    定下之后,这个名分就难变了。

    皇帝再看了皇后一眼,“若是朕身体不适时……太子监国。”

    ……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

    “让曹二弄一碟子香肠腊肉,再来一壶酒,送到书房。”

    贾平安去了书房。

    “阿耶,我和你一起吃。”

    兜兜馋了。

    “你晚些还得进宫,回来再吃。”

    贾平安进了书房,随即关门。

    一杯酒喝下去,他突然笑了起来。

    “女帝其实也好,可这个时代终究无法容忍女子如此。”

    “阿姐若是不肯退,必然会引发长久冲突,那一幕幕惨剧……”

    “不该发生!”

    贾平安吃了一片香肠,美滋滋。

    阿姐主政多年,就像是做了一任皇帝,如此也该够了吧。

    大外甥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堪称是稳如泰山。

    “郎君,邵鹏来了。”

    邵鹏来了,面色严峻。

    “朝中弹劾皇后的人突然发作了。”

    “弹劾什么?”

    贾平安放下筷子。

    邵鹏说道:“弹劾皇后狼子野心,想专权,还有人弹劾皇后在朝中培植党羽……”

    这是算总账!

    历史上阿姐退位后,后任者一个接一个登台唱戏,每一人上来都会来一次大清洗,朝中因此人人自危,朝局混乱不堪。

    在那数年里,那些帝王的表演堪称是令人作呕。

    这便是清算。

    贾平安擦擦嘴,“拿刀来!”

    ……

    “武氏本是寒门女子,侥幸得了陛下看重却不知分寸,野心勃勃,跋扈……”

    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太子监国就是皇帝胜利的宣言。

    这数年的帝后暗战结束了,胜利后的皇帝不会手软,就如同他当年废掉王皇后一样,武氏也逃不过清算。

    于是助力就来了。

    奏疏纷纷飞进了宫中。

    宫门外也多了不少臣子在等待。

    大战结束,会有许多果子,这些人就准备爬上皇帝的大车,吃一波果子。

    而投名状就是弹劾皇后。

    “皇后此次坐不稳了。”

    “陛下获胜,岂能容忍一个老对头坐在后位之上?”

    “废后是必然!”

    “到了此时此刻,她的那些党羽早已散去,谁还愿意为她说话?”

    一人出现在前方。

    他腰间戴着横刀,目光平静的看着宫门。

    “贾平安!”

    一人一刀,缓缓而来。

    ……

    晚安!

第1178章 阿姐,我来了

    宫中。

    武后坐在殿内,腰依旧笔直。

    “弹劾我的人很多?”

    邵鹏点头,“是。”

    “可有为我说话的?”

    武后的神色看不出喜怒来,邵鹏脊背有些发热,“目前没有。”

    武后笑了笑。

    “这便是成王败寇。能站在朝堂之上的官员,自然不会和年轻人般的冲动,为了一个看似失败的人去冒险。”

    邵鹏心中暗叹,“皇后,外朝如今舆论滔滔,大多……”

    武后笑了笑,“大多是建言废后吧。”

    邵鹏低下头。

    武后淡淡的道:“既然得罪了人,那自然要往死里去得罪,把此人往死里去压制。”

    邵鹏说道:“太子在前朝……”

    “五郎。”

    武后说道:“皇帝赶走了上官仪等人,连最为忠心耿耿的许敬宗也被赶到了御史台去。当初我以为他是想与我两败俱伤……”

    上官仪和许敬宗对武后也颇为敬畏,若是两边决战,这二位的立场说不得会摇摆。

    “此刻我才知晓,他是想换掉那些资历老的,换上新人。这些新人便是太子的磨刀石,用他们来磨砺太子的威权……”

    ……

    这是太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监国。

    以往帝后出巡,会丢些官员协助他处置一些小事儿。至于大事,依旧会送到皇帝那里。

    而此刻太子前方坐着的是宰相们。

    八位宰相。

    “殿下。”

    窦德玄起身。

    “今年雪少,关中多地有干旱迹象。江、淮等地亦是如此……”

    这是一个考验。

    这等政事每年没有十起也有八起,太子会如何处置?

    处置的手法,处置的态度都将会成为他执政途中的印记。

    李弘说道:“春江水暖鸭先知,此等事地方老农更为敏锐。工部与户部可派人前往各处查问,工部随即清点各地水利,及时疏浚。另,户部准备钱粮,钱粮要及时输送到各地……以备灾荒。”

    ——那一句是贾平安的诗!

    先去查探核实,这是新学的方法。

    与此同时各项准备工作蓄势待发,一旦证实确有其事,工部和户部联手。工部组织指导各地疏浚水利,为旱灾做准备。而户部准备钱粮,并输送到灾荒可能的发生地。

    无懈可击!

    “是。”

    以往李弘观政只是看着君臣议事,偶尔说几句话,就和一个小透明似的。

    但今日他坐在那里主持朝政。

    李安期起身,“殿下,今日奏疏繁多,大多皆是……”,他抬眸看了太子一眼,“多是建言废后……”

    帝后之争结束了,这场延绵两年多的暗战以皇帝的胜利而告终。

    而成果就是太子坐在了那里。

    所以太子就是最后的受益人。

    政治从来都不讲情义,但凡能踩死对手就不会客气。

    皇帝在宫中一言不发,外界却波澜涌动。

    太子按理应当把此事丢给皇帝去处置,他没这个资格处置自己的母亲。

    所以李安期这番话只是一个引子,引入宰相们对皇后的态度。

    是支持废后,还是觉着维持现状更好?

    戴至德目光复杂的看着太子,知晓他遇到了麻烦。

    前面一个问题是政事,太子处置的完美无瑕。后一个问题里包含人伦、宫斗、政争……太子最好的法子是含糊以对。

    李弘看了一眼李安期,说道:“外界纷纷扰扰,可这是家事!”

    李安期的老脸一下就红了。

    戴至德忍住大笑,起身道:“殿下此言甚是。”

    ——这是孤的家事,一群外人哔哔个没完,关你们屁事?

    这个表态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太子仁慈,但执政的态度却不软弱。

    一个内侍进来,“殿下,赵国公持刀到了宫门外,呵斥一众官员,他求见皇后。”

    戴至德只觉得浑身都凉了一下。

    宫外的官员们都在排排坐,等着吃果果。

    大伙儿都觉得皇后要凉了,于是人人喊打。

    但贾平安却来了。

    一人一刀。

    在帝后暗战时,贾平安默不作声,一边都不帮。为此外界不少人说他忘恩负义,忘却了皇后对他的关爱。

    但没想到他却在这个时候来了。

    在皇后处于绝境时。

    一人一刀。

    这事儿自然只能去请示皇帝。

    皇帝正在听人念奏疏。

    “他这是做给朕看的吗?”

    王忠良一个激灵,“赵国公就一人。”

    皇帝冷笑,“一人一刀,这便是说若是朕要对皇后动手,他便会杀进宫来……与皇后同死。倒是有情有义……”

    ……

    武后坐在幽暗的殿内,邵鹏在说着。

    “陛下那边说……晚些一起用饭,天气冷就吃火锅。”

    “太子说火锅吃多了上火……”

    武后坐在那里,默然看着殿外。

    “那些人还在弹劾?”

    “是。”

    武后讥诮的道:“见风使舵者不可重用。皇帝此刻正在看着百骑送上的名册吧。”

    “是。”

    邵鹏说道:“沛王这阵子没来。”

    武后淡淡的道:“趋利避害。”

    邵鹏心中有些难过。

    “上次约好来觐见的那些贵妇也没来。”

    这便是树倒猢狲散。

    周山象眼眶都红了。

    一个内侍进来。

    “皇后,赵国公在宫外持刀呵斥群臣……此刻正在进宫,他……陛下还许他带着刀。”

    “平安……”

    皇后抬眸,一直平静冷漠的眸中多了些别的意味。

    ……

    “他想杀谁?”

    皇帝嘟囔道:“难道敢杀朕?去看看。”

    皇帝带着人缓缓而去。

    到了皇后的寝宫外。

    “赵国公在那。”王忠良轻声道。

    贾平安缓缓走向台阶。

    殿内,皇后独自走了出来。

    她伸手摸了摸发簪。

    皇帝看了一眼,哪怕视线不够清晰,他依旧记得那是一根用了多年的檀木发簪。

    贾平安走上了台阶。

    “阿姐,我来了。”

    皇后缓缓伸手。

    贾平安微微低头。

    那只手放在他的头顶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我知晓你会来。”

    ……

    “春天就要来了。”

    罗德站在宫殿的高处,看着整座城市。

    “罗德,那些叛贼已被剿灭,大军无所事事……”

    一个将领在低声说着众人的牢骚,“许多人想攻打吐火罗……他们跃跃欲试,想和大唐交手。他们听闻东方富饶,若是能攻灭了大唐,大食将会成为这个世间最为强大的王朝,所有人都将匍匐在我们的脚下。”

    罗德淡淡的道:“那是一个庞大的大唐,他们击败了突厥人和吐蕃人,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先派人去吐火罗,再次问问他们,吐火罗可是大唐的疆域?”

    将领错愕,“大唐声称波斯是他们的都护府,吐火罗自然也是。”

    罗德转身进去,“他们说是一回事,吐火罗是否承认是另一回事。”

    ……

    吐火罗这块地方在历史上堪称是风云变幻。作为一块四战之地,这里曾经有一个赫赫有名的帝国……贵霜帝国。

    但贵霜被灭,随后这块土地就纷乱不堪,你方唱罢我登场。

    吐火罗是一个诸国组成的势力,曾隶属于突厥。

    这便是小国的悲哀,大国争锋时,他们只能选边站。你要说不选边行不行?可以,战端一开,你就是水中的浮萍。

    吐火罗怎么办?

    这是目前所有人最忧心忡忡的问题。

    国主很担心。

    “大食人野心勃勃,他们不断在边境一带游弋,我们该怎么办?”

    “去向大唐求援吗?”

    “那我们将会沦为大唐的藩属,那些官吏将会从长安赶到这里,他们将会对我们颐指气使……”

    官员们七嘴八舌,但都对大唐保持警惕的状态。

    “安西就在我们的身后,葱岭如今也出现了唐军,他们在扼守吐蕃人下来的通道。可吐蕃人已然不能为患,那庞大的大军何去何从?我想他们会盯着西域。”

    众人默然。

    一个侍从进来,“大食派来了使者。”

    使者缓缓走了进来。

    一番礼节后,使者说道:“我此次奉命前来是想问问……吐火罗可是大唐的疆域?”

    这……

    国主面色百变。

    他想说是。

    大唐的疆域就大唐的疆域吧。

    但他害怕的是……一旦大食人决定对大唐开战,那么他的这个回答将会成为大食开战的借口。

    他缓缓说道:“不是。”

    使者告退。

    “他这是想做什么?”

    “难道是想寻借口开战?”

    “我们该说是大唐的疆域!”

    有人后悔了。

    一个将领坚定的道:“大食不断调集大军,如今波斯平定,这些大军为何不退?我以为这是想对大唐动手……”

    一个文官说道:“那他们为何还不动手?”

    将领说道:“他们需要一个借口。若是我们说是大唐的疆土,一旦他们决定对大唐开战,我们将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口中食,他们会千方百计寻找我们的错处……”

    这个可能性非常之高。

    众人面色惨白。

    将领没想到自己一番话吓坏了众人,“但我们说了,吐火罗就是吐火罗,他们寻不到借口。”

    ……

    使者回到了波斯。

    “不是大唐的疆域?”

    罗德笑了笑,“这些蠢货,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避过打击吗?”

    有将领说道:“罗德,我们需要立即动手。”

    “罗德!”

    一个风尘仆仆的将领走了进来。

    罗德眼前一亮,“卜卓,我的朋友,那边竟然舍得派你来了吗?”

    将领对众人颔首,“大唐在西域的扩张让他们有些不安,大唐击败吐蕃的消息传到之后,他们闭门商议了数日,决定让我来协助你。”

    “你带来了多少人?”罗德问道。

    卜卓说道:“我带来了三万精锐,加上前期的准备,二十万大军,足以应对任何挑战。”

    罗德心中一松,“大唐击败了吐蕃,他们再无敌手,这是我们最糟糕的一种情况。他们会盯着西域,而吐火罗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你要知道,大唐最擅长把那些小国变成自己的藩属,但并不会去具体统治他们,只是要求他们承认大唐为宗主……波斯就是如此。”

    卜卓坐下,罗德微微摆摆手,有人去拿了水来。

    卜卓看了一眼漂亮的杯子,“这是一个富饶的地方。”

    罗德笑道:“当然。不过和大唐相比,这里只是个乡下地方。”

    卜卓喝了一口水,“往来于东西方的商人不断带来了大唐的消息,我们并不匮乏消息来源。在他们的口中,大唐就是一个庞大的帝国,皇帝高高在上,统御着无数臣民。那些臣民对皇帝顶礼膜拜,愿意为了他的命令去出生入死……他们富裕,据闻乃是当世第一有钱之地。”

    罗德挑眉,“羡慕?”

    卜卓放下水杯,“是的,那些人羡慕了,他们希望能征服那个繁华的帝国,随后用那些繁华来强大我们。想想,大唐人口众多,可轻易征集百万大军,当百万大军能为我所用时……这个世界……”

    “可这并非易事。”罗德轻轻拔出了一截长刀,“他们与吐蕃一战我陆陆续续知道了许多。那一战双方无懈可击,但唐军却有火器,很是犀利。正是火器击败了吐蕃人。”

    卜卓蹙眉,“能说详尽些吗?”

    罗德摇头,“很难,我只是听闻……说是火器能发出巨响,还能杀人……”

    卜卓问道:“他们是用火器杀人还是用刀枪杀人?”

    “你问到了我想到的地方。”罗德笑道:“他们依旧是用刀枪杀人。也就是说,火器只是辅佐。”

    “是的,必然如此,否则他们不会停息,会在击败吐蕃大军之后略作休整,随即攻破吐火罗,直面大食。所以,我们需要镇定。”

    卜卓轻咦了一声,“吐火罗是什么态度?”

    罗德说道:“吐火罗说他们并非是大唐的疆域。”

    卜卓说道:“这是个好消息,我认为可以出兵了。”

    罗德摇头,“你想说攻破吐火罗?”

    卜卓的眼中多了锋锐,“不行?”

    “不好。”罗德说道:“面对大唐这个庞然大物,我们需要谨慎。我以为可以一战,但不能失去所有的退路。这一战我们胜,那么自然该长驱直入。可我们若是败了……”

    卜卓沉思着。

    “是的,你的考量让我感到了谨慎,当然,还有周全。”卜卓说道:“但我还是坚持进攻吐火罗,直接和大唐面对面,看谁先眨眼。”

    罗德淡淡的道:“一旦我们败了,如何收拾残局?”

    卜卓笑道:“你为何总是以为我们会败呢?罗德,曾经名扬大食的名将,许多人说你攻伐如烈火,所向无敌。东路军能打到这里,就是你的功劳。可一旦让他们看到这个谨慎的近乎于怯弱的罗德,他们会觉着大食衰弱了。”

    卜卓的眼中多了厉色,“我们必须要告诉世人,他们需要低下头。面对我们时,不论是大唐还是吐蕃,都需要低下头,保持谦卑。”

    罗德看着他,“我们不能冒险。”

    “我们曾经无数次冒险!”

    “那么若是败了呢?”

    “我看你是被大唐吓破了胆,这也是我来此的缘由。他们觉着东路军猬集于此,却再无寸进,这是羞辱!”

    罗德深吸一口气,“我坚持自己的看法,可袭扰吐火罗,随后看大唐的反应,若是出动大军,那么就大战一场,用此战来决定未来。若是他们不动,那么我们再攻破吐火罗,随后攻伐安西。”

    卜卓看着他,良久说道:“这是一个软弱的妥协,不过我想可以看看。”

    他拿出了文书。

    罗德仔细看了看,起身道:“好吧,二十万大军就在你的手中,包括我。”

    卜卓起身,平静的道:“这个世间没有能阻拦我们的地方,若是高山,那便跨越过去,若是大海,那就踩平了过去……直至天尽头!”

    ……

    初春的大地上,一队骑兵正在疾驰。

    阳光温柔挥洒在大地上,这队骑兵在疯狂的疾驰着。

    “他们追来了。”

    数百骑兵出现在了侧翼。

    他们分开,从前方包夹了过来。

    “快一些!”

    为首的将领满脸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们来了。”

    追兵在前方不断逼迫。

    “杀!”

    双方接触了。

    惨嚎声旋即传来。

    追兵的实力显然高出不止一筹,轻松宰割着那些对手。

    不断有人落马,也有人在极力想冲出去。

    将领带着人左冲右突,可却寻不到出口。

    他喊道:“跟着我来,我们拼死一击。”

    他带着幸存的麾下冲了上去。

    一阵砍杀后,将领成功带着数十骑冲出了包围。

    “去,去告诉国主……大食……大食来了。”

    将领气息衰微,他回头看了一眼追兵,“走!”

    噗通!

    将领落马,背上的几支箭矢不是折断就是捅穿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颤抖着,看着马蹄从上空,或是从侧面飞了过去,直至一只马蹄出现在他的视线正中。

    啪!

    那双眸子渐渐失去神彩,可依旧带着一抹不解。

    “再追一阵子就回来。”

    追兵大部分停下来了。

    “为何不绞杀殆尽?”

    “是啊!刚才我们能绞杀了他们,可却故意放开了一个口子,让他们逃离。”

    “这是上面的安排,让我们,不,不只是我们,此刻有十余支游骑正在吐火罗的地盘上寻找自己的对手,要让吐火罗感到惶然,随后……我也不知道随后会发生什么,不过这等猫戏老鼠的手段倒是有趣。”

    吐火罗全面告急。

    “他们来了!”

    一个将领冲进了殿内,面无人色,“大食人来了,他们不断在绞杀我们的斥候和游骑,我们岌岌可危……当我们无法阻拦他们时,大军就会兵临城下,国主,我们需要救兵,刻不容缓。”

    国主呆若木鸡,“我们不是大唐的疆域,他们为何还要进攻?”

    将领惶然,“国主,此刻无暇顾及这些,我们需要集结大军,抵御大食可能的进攻,另外,我们必须马上派人去长安,向大唐求援!”

    国主咬牙切齿的道:“大食人野心勃勃,果然不会放过我们,马上派人去,用快马去安西,告诉当地的都督府,大食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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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9章 最后一次挂帅出征

    安西。

    这里是大唐在西域的核心区域。

    随着移民的大量涌来,城池也在不断的扩张。

    龟兹城扩建完毕,宽敞的城池完全看不到一点异国风情,就和中原的一样。

    商队络绎不绝的往来于东西方,带来了商品,也带来了繁华。

    “长安是个好地方,我从未见过这等繁茂之地。”

    城门口,商人一边看着军士们在检查自己的货物,一边在夸赞着大唐。

    “我才将从长安来,天呐,巨大的城池,那些百姓穿着华丽,天呐!我发誓从未见过这等富饶之地。明年我将会带来更多的货物,我发誓若是能成为大唐百姓,我将虔诚信奉诸神。”

    边上的小吏拿着他们的通关文书,验证沿途的查验,闻言抬眸,“成为大唐的百姓手段不少。”

    商人欢喜问道:“譬如说……”

    小吏说道:“其一,缴税足够多,愿意效忠陛下;其二,在大唐置产足够多,贡献足够多,愿意效忠陛下;其三,被俘做苦力侥幸未死……”

    商人问道:“第一第二我还明白,第三是何意?”

    “你是觉着第三不用花钱吗?”小吏觉得商人果真都是贪婪之辈,“谁敢于和大唐龇牙,开战后被俘就是运气好,接着去大唐修路,或是去开矿,三十年后若是不死,还有机会成为大唐百姓。”

    三十年后,现在好些人都活不到三十岁啊!能活到四十岁便是长寿。商人一脸懵逼,“这一路我看到好些人在修路和修渠,都是俘虏?”

    “你以为呢?”小吏突然抬眸。

    马蹄声传来。

    “急报!”

    小吏喊道:“闪开,都闪开!”

    商队散开,城门这里马上就腾空了,随即十余骑冲了进去。

    “有吐火罗人!”

    小吏的眸中多了阴云。

    没多久,都督府中就传来了咆哮。

    “令各处戒备,斥候往吐火罗方向哨探。令人快马去长安报信,带上吐火罗使者,路上他但凡敢遁逃,杀了!”

    安西动了起来。

    那些移民都接到了通告。

    “吐火罗那边有厮杀,安西都护府告诉你等,安心劳作,安心过日子,但男丁要加强操练,一旦有敌军杀来,便用手中的横刀告诉那些敌人,他们来错了地方!”

    那些百姓先是一怔,接着就欢呼了起来。

    “有立功的机会了!”

    男丁们欢天喜地的去寻自己的兵器,妇人们数着家中的钱粮,开始储备粮食。

    随即各处村正和坊正开始组织丁壮操练。

    一处处喊杀声整天响。

    这是一块荣誉之地!

    战争就是他们的奖品!

    ……

    “我就不明白了,陛下这是没事做了还是怎地?又改元。”

    李敬业在发牢骚。

    他在雍州长史的职位上如鱼得水,可却对年号很纠结。

    “看着文书还得琢磨年号是哪年……”

    这确实是个问题。

    “看看先帝,一个贞观就从头用到尾。”李敬业觉得先帝果然英明。

    贾平安笑了笑。

    李治频繁更换年号自然有他的政治考量在里面,比如说彰显存在感……在病情频繁发作的日子里,他就是用这种手段来展示自己的存在。

    而后阿姐也是如此,但她是女帝,且能亲自处置朝政,所以她更改年号看似无稽,在贾平安的眼中也是殊途同归。

    都是彰显存在感!

    “兄长,平康坊刚来了一批美人,说是金发的。”

    李敬业都差流口水了,“这金发的扛甩,同去?”

    贾平安满头黑线,“自己去,另外,小心别弄了一身脏病。”

    李敬业得意的道:“每次甩完我都用酒水浸泡一番。”

    你也不怕泡坏了……贾平安脸颊抽搐,“滚!”

    等李敬业走后,贾平安在想着最近朝中之事。

    太子监国,皇帝在后面支招,这样的配合不错。但最近据闻阿姐又再度出手,和皇帝争执不休……目的也是为了支招。你说我不对,我说你愚蠢……

    宫中很热闹啊!

    太子又成了夹心饼干,每件事儿处置完成之后,要去向这两位最尊贵的大佬请教复盘。若是赞美还好,若是出现了问题……随即就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帝后之间的问题。

    他们会争执,吵闹,为了此事该如何做闹腾不休。

    李弘为之烦恼,贾平安却说这不是坏事。

    皇帝身体不好,所以不能视事。皇后不能监国……于是两口子整日在宫中,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这等争执也是一种寻找存在感的手段。

    “国公,紧急军情!”

    包东进来了,面色严峻。

    “何处?”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

    “说是大食。”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终于等到了!”

    他起身出了酒楼,到了一家青楼边上,“敬业。”

    二楼一个窗户被粗鲁的推开,差点散架。李敬业潮红的脸探出来,“兄长,何事?”

    一缕金发在下面些若隐若现。

    “急事,早些回去。”

    “知道了。”

    李敬业回身,窗户也不关,随即传来了喘息声,以及有些生硬的大唐话……女人说的。

    “耶耶饶命……”

    ……

    宫中,静养的皇帝来了。

    “是何处?”

    “陛下,是吐火罗使者,说是大食侵袭,使者就在外面。”

    “让他进来。”

    使者进来,行礼后哀求道:“陛下,大食出动了大军,正在攻打吐火罗……”

    “大食想做什么?”

    皇帝却不急,沉稳的问道。

    戴至德说道:“陛下,臣以为大食这是在觊觎安西。”

    刘仁轨看了他一眼,眼神轻蔑,“此事还得要安西的禀告才能确定。”

    他看了一眼使者。

    ——外藩使者的话也能全信?

    戴至德被背刺。

    皇帝虽说视线模糊,但只需听了这番话,就知晓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矛盾他乐于见到,而且也教过太子。

    “陛下,赵国公求见。”

    戴至德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刘仁轨一眼。

    刘仁轨干咳一声,收了自己的兵器。

    ——大唐宰相兵器谱,第五:刘仁轨的背刺。

    脚步声传来,使者回头。

    贾平安进殿,行礼后说道:“臣听闻有吐火罗使者前来求援,可是说大食入侵?”

    使者恭谨的道:“是。”

    贾平安问道:“大食如何入侵?”

    “大军!”使者说道。

    贾平安皱眉,“大食若是出动了大军,此刻吐火罗早已覆灭。”

    呃!

    是哈!

    使者的牛皮被捅破了,哽咽道:“大食人不断出动游骑,好些游骑,不断冲杀进来,绞杀我们的人……”

    娘的!

    这个骗子!

    戴至德恼火之极,这才知晓刘仁轨说的没错。

    但刘仁轨此刻却很安静,不见跋扈。

    贾平安继续问道:“大食不会骤然动手,若是骤然动手,必然是以雷霆万钧之势,而不会弄什么游骑绞杀。那么……事前可有蛛丝马迹?可有使者往来?”

    御座上的皇帝微微颔首。

    这才是一个名帅的风姿。

    太子在默默学习中。

    使者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多了敬畏之色,“是,事发前大食派来了使者,问……问吐火罗可是大唐的疆域。”

    贾平安说道:“你等定然说不是。”

    使者低下头,“国主担心说是……大食会出兵。”

    “首鼠两端。”

    有人冷哼。

    贾平安回身,“陛下,臣以为这是大食的挑战,他们用使者来试探吐火罗,不论吐火罗说是与不是,他们都会出动游骑袭扰。”

    “目的是什么?”皇帝问道。

    贾平安说道:“大唐击败了吐蕃,扼守葱岭。随即大小勃律都向大唐低头。大唐已然在安西靠近吐蕃一侧筑造了一道防线。此刻大食最担心的便是大唐转向西方……波斯首当其冲。”

    “先下手为强?”

    贾平安摇头,“大食不敢冒着和大唐全面开战的危险……要知道大唐如今扫灭了周边之敌,无敌虎贲正无所事事。若是全面开战,大唐将会以安西为大本营攻伐西域,不断驱逐大食人……所以臣以为,大食这是在发出挑战,至于吐火罗,那只是用餐前的一道点心。”

    皇帝点头,“你的意思是说……大食人通过袭扰吐火罗向大唐发出挑战,这是一种节制谨慎之意。”

    “是。”

    皇帝明白了,“若是大唐置之不理,那便会被认为是软弱,大食人随即会攻破吐火罗,攻打安西……”

    “手段不错。”

    戴至德觉得自己需要弥补一番,“可若是大唐获胜……”

    “无需追杀不休。”贾平安说道:“大食人如今正在向四面八方扩张,大唐需要做的便是……用一次酣畅淋漓的大胜来让他们不敢东窥。随即他们只能往西边去。”

    “西边可有强国?”

    “有,譬如说东罗马,再过去还有一些国家,其中也有实力强劲的……”

    “驱虎吞狼!”

    贾平安点头,“大食人此刻就像是一个巨人,浑身的力气得寻个地方发泄,若是大唐衰微,他自然会砸烂大唐。若是大唐与他们全面开战,那么这股力气就会全数冲着大唐使出来。”

    皇帝说道:“大唐的疆域太辽阔了。”

    臣子们心领神会。

    大唐疆域太辽阔了,若是和大食全面开战可有好处?

    没有!

    没有好处的事儿为何要做?

    数十年后,大食在东方的大军出动了,优素福令麾下大军出击,说谁率先带着大军踏上大唐的疆土,谁就是大唐占领区的长官。

    但他麾下的大将攻伐了大唐周边地区后,却没有人敢踏入大唐疆域。

    再过了数十年后,大唐安西都护府开始攻伐西域各地,高仙芝率军战无不胜,西域诸国震怖。石国王子逃到了大食,向大食求助。

    大食寻到了开战的借口,但高仙芝却准备先发制人。

    他孤军长途奔袭,和大食人遭遇。

    大食人狡黠的收买了大唐的仆从军葛逻禄部,随即在双方厮杀时,葛逻禄部突然反水,大唐溃败。

    但哪怕是如此,大唐府兵主力依旧损伤不多,他们的战斗力让大食人为之震撼。由此,大食人收回了看向东方的觊觎目光。

    那一战随军的工匠被俘获,他们给大食人带去了许多让大食人为之震撼的东西。

    皇帝目光转动。

    使者早就被带了下去,在宫外忐忑等待。

    谁来领军。

    这个问题很麻烦。

    李勣?

    李勣在家休养,如今身体还不错。

    但让一个七旬老汉挂帅,远赴万里之外去进行一次大战,别说是皇帝,就算是王忠良都会觉得不妥。

    那么还有谁?

    皇帝对薛仁贵已经失去了信任,除非寻不到大将,否则他将得不到重用。

    目光聚集在贾平安的身上。

    但谁都知道,和吐蕃的大战后贾平安威望越来越高,若是再败大食……

    功高不赏历来都是忌惮。

    许多名将都是这么把自己作死的。

    贾平安应当会不吭声吧。

    但除去他之外,谁能去?

    裴行俭等人已然崭露头角,但这等国战他们的能力和威望依旧不足以驾驭。

    看来看去,竟然还是贾平安。

    邵鹏出现。

    “皇后令奴婢来请赵国公前去。”

    皇后果然还是关爱这个阿弟,在这个时候把他叫去,就是避开选将。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陛下,臣近年身体不适……军中煎熬,臣的身体怕……臣想专注文事……”

    赵国公要转为文官了?

    专注文事,也就是从此不再领军厮杀。

    这个转向太妙了。

    由此破开了这个困境。

    贾平安说道:“不过臣觉着在转为文事之前,还是能再来一次。”

    宰相们,“……”

    这个不要脸的!

    ——等我把大食人收拾了,就转为文事,从此不再领军。

    众人看着皇帝。

    答应还是不答应?

    贾平安干咳一声,“臣的身子不好,估摸着再干几年就得乞骸骨了……请陛下恩准,让臣在四旬之前致仕,好歹留这残躯去……”

    去干什么?

    这是个人人都关心的事儿。

    贾平安说道:“去管管学堂之事。”

    皇帝的眸中明显的多了一抹赞赏。

    他微微点头。

    无官一身轻,哥做教育去!

    随即他去了皇后那里。

    皇后问清了之后怅然,“四旬就致仕……”

    贾平安笑道:“阿姐,这世间有许多值得我们去追求的事物,教育便是我最关注的。百年大计,教育第一。教育弄好了,后世人弄不好会给我弄个庙……”

    ……

    大军在集结。

    “这是最后一次。”

    贾平安给自己的女人们说以后的打算。

    “我不会学李靖,那样太累。打完大食人我就准备致仕,挂着个赵国公的头衔去各处看看,新建学堂,修改课本,去弄些工坊,打造些宝贝……”

    卫无双说道:“如此也好。”

    苏荷说道:“那样的话,大郎正好接上。”

    贾平安致仕,贾昱进入官场,父子完美交接班。

    ……

    大军在集结。

    贾平安依旧召集了那些将领。

    “这是我带着你等最后一次征战,以后……大唐就要看你等的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传承者,历史上这个时候大唐还得用李勣这位七旬老汉去征伐高丽,此后就陷入了无将可用的窘境。

    但现在不同。

    裴行俭等人在多次征战中渐渐成熟。

    高阳想把李朔塞进西征大军中,贾平安拒绝了。

    “我的孩子不能领军。”

    高阳瞪眼,“为何?”

    贾平安苦笑,“我在军中威望太高,孩子们进了军中……后患无穷。”

    并非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除去皇帝需要承袭之外,不能出现父子皆统帅的局面。

    “若是李卫公的后代在军中乃是统帅,李敬业是统帅……”高阳明白了。

    那么坟头草三尺高了。

    但她兀自觉得愤愤不平,“为何能父子皆宰相?”

    “但不可能父子皆权臣。”

    禄东赞父子都是,于是被清洗。

    “曹丕若是不篡汉,曹氏迟早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贾平安给这个憨婆娘下了重药。

    高阳愕然,“又没准备谋反!”

    贾平安和李朔满头黑线。

    ……

    新城带着孩子在等他。

    “此去时日长,等我归来时,大郎都会说话了。”

    贾平安抱着孩子,轻轻逗弄着。

    新城看着他,“还能再去蜀地一游吗?”

    贾平安微笑抬眸,“能!”

    他最后去了大慈恩寺。

    玄奘放下经文,说道:“贫僧会为了大军祈祷。”

    从未有什么方外,有的只是心中的一片净土。

    贾平安坐下,收敛心神,“法师,这个世间可能来往穿梭于时光之中?”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从何而来。

    为何而来。

    玄奘说道:“来,去,都是在。你在何地,时光就在何地。何必在意何处往来。”

    “是。”

    贾平安颔首,“此去西域,记得法师当年曾西去取经,可有教我?”

    玄奘的眸中多了些怀念之意,“那段岁月让贫僧难以忘怀。每一步都值得怀念。当你在路上时,你才会发现……原来发现自己是多么值得喜悦之事。”

    他看着贾平安,“哪怕身处荣华富贵之中,也要保持清醒。”

    贾平安微笑,“归来后我便准备致仕。”

    玄奘看着他,“善。”

    贾平安起身,“法师保重。”

    玄奘颔首。

    贾平安走在大慈恩寺中。

    钟声在身后骤然而起……

    ……

    要完本了,咱们的月票也不能太寒碜不是,求票!

    晚安!

第1180章 遭遇战

    “阿耶走了。”

    兜兜坐在门槛上,身边是阿福。

    “嘤嘤嘤!”

    阿福看着左边。

    粑粑若是归来,就是从那边……

    兜兜双手托腮,“阿福,你说阿耶会不会胜?”

    “嘤嘤嘤!”阿福一爪子拍去,大门上多了几道抓痕。

    ……

    安西。

    大军一波波的从龟兹城前走过。

    先期到达的辎重被运出来,随即补给给随军的车队。

    隆冬时节,户外冷的让人打颤。

    贾平安的目光扫过龟兹城。

    “安西都护府的职责便是维系大军补给通道,另外盯着周边,及时把周边异动告知大军。最后……”

    众人应诺。

    百姓一群群的出来。

    “这一战取胜之后,安西怕是就要成为塞外关中了。”

    所有人都知晓,大食便是大唐最后一个大敌。

    一个男子喊道:“国公,我等愿意从军!”

    顿时众人都喧哗了起来。

    “我等愿意从军。”

    “这是何意?”

    王忠良问道。

    裴行俭说道:“这些大多是移民。前次清理出来的隐户许多都移民来了此地。这些人过上了好日子,对陛下感恩戴德,但凡听到需要人力之事,都愿意为国效力。”

    “都是不错的丁壮。”贾平安颔首,“我等厮杀,你等劳作,各安其职。”

    大军出发。

    皇帝本想御驾亲征……但很遗憾,依旧被群臣联手拦截了下来。

    若是身体健康也就罢了,这个身体去御驾亲征……若是到了西域病情发作,谁能医治?大军士气跌落如何提振?

    皇帝遗憾之余,就派了王忠良随军监督。

    这便是监军。

    王忠良刚开始还准备干涉一番军中事务,被贾平安一顿呵斥……呵斥也就罢了,他还上了奏疏,只是为了一件事儿……以后监军不可干涉军中事务。

    奏疏真的写了,也真的往长安送了。

    在贾平安看来,监军的目的就是监督将领是否有异心,是否有问题。至于军中的操作,你一个内侍狗屁不懂还想胡乱伸手,这是想吃屁呢!

    历史上多少太监插手军队引发的祸事?

    贾平安在奏疏里甚至把十常侍拉出来鞭尸,直言内侍权力欲异于常人,但凡让内侍掌权,必然尾大不掉。时日长了,甚至会噬主!

    皇帝的回复也很快,果断斥责了王忠良。

    但对所谓的噬主一说却没回应。

    皇帝看来对王忠良还是很放心啊!

    贾平安给了太子一份书信,书信里分析了内侍和帝王的关系。

    作为帝王最亲密的人,内侍对帝王的秉性了如指掌。内侍少了家伙事,不能人道,心理会扭曲。这等人一旦掌权,那些扭曲就会释放出来……

    安史之乱后,藩镇林立,武人的信用彻底破产。

    帝王想到的制衡方式是组建自己的大军。

    这个想法没错。

    但谁来领军?

    皇帝愕然发现没人。

    皇亲国戚不妥当,李隆基逃窜,李亨遥尊李隆基为太上皇的事儿还历历在目,谁敢让皇亲国戚领军?

    那么将领行不行?

    将领都是乱臣贼子!

    这是李隆基后期帝王的一个认知。

    最后帝王左顾右盼,咦!朕去,那不是还有朕最信任的内侍吗?

    来,朕的大军就交给你们了。

    神策军成立,太监领军。

    最后太监权力膨胀,帝王成了悲剧。

    王忠良刚开始对贾平安颇为恼火,但随着行程渐渐靠近西域,那些恼火也被压了下去。

    没办法。

    气氛越发的肃然了,老王担心贾师傅哪天真的发飙,再来一份奏疏,回头他就可以自己寻根绳子去上吊。

    ……

    “春季即将过去。”

    罗德在马背上轻声说道:“往来的商人已经发现了唐军,说是有五万大军,另有五千骑兵。”

    “全是府兵。”

    副将补充道:“和吐蕃一战时,唐军也仅仅出动了五万府兵,这对于他们而言便是倾国之战。”

    罗德笑了笑,“大唐有数十万府兵,但他们的疆域太辽阔,各处都需要府兵戍守。五万府兵,辅以五千骑兵……”

    他突然说道:“比上次和吐蕃大战时还多一些。”

    “我在等着……”

    罗德在看着前方。

    前方有数百吐火罗游骑,却远远的不敢靠近。

    “一群老鼠。”

    副将不屑的道:“我甚至失去了戏弄他们的心情。”

    罗德淡淡的道:“如此,驱逐他们。”

    副将笑道:“我会把他们的尸骸堆积起来……学学唐人的京观。”

    一队骑兵出动了。

    一追一逃,渐渐远去。

    那数百吐火罗游骑亡命奔逃。

    “他们往日不会追杀我们!”

    “这是为何?”

    吐火罗人满头雾水。

    “快逃啊!”

    “他们追上来了。”

    箭矢不断将落后的吐火罗人射落马下,那些掉队的游骑更是被乱刀砍死。

    不要俘虏!

    他们不需要俘虏。

    吐火罗人被吓的魂飞魄散。

    “去求援!”

    带队将领慌不择路,竟然令人去求援。

    可但凡能离开,谁会害怕?

    “我们死定了。”

    数百游骑被干掉大半,剩下的人在绝望之下,有人掉头投降了。

    “我知道许多军中事……”

    “败类!”将领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中却多了羡慕。

    他的家人就在城中,若是他敢投诚,回头家眷玩完。

    “弃刀勒马不杀!”

    大食人开始招降了。

    有人勒马,有人急速疾驰……

    前方突然出现了数百骑。

    “是大食人!”

    吐火罗人绝望了。

    “不肯弃刀勒马的,全数斩杀。”

    大食将领淡淡的道:“我们需要的是听话的俘虏。”

    那些大食人闻令兴奋的冲了上去。

    呜……

    悠长的号角声缓缓传来。

    马蹄声紧随其后。

    游骑会不时分开去查探各处情况,而用来联络的工具就是号角。

    两边人马齐齐楞了一瞬。

    因为这个号角不是自己军中的节奏。

    “是吐火罗的援兵?”

    大食将领冷冷的道:“我正觉着功劳不够,放开,放他们进来,一并绞杀了。”

    众人抬头眯眼看着远方。

    一队骑兵正在缓缓而来。

    是缓缓。

    他们发现了这边的厮杀,随即开始加速。

    “哪边的?”

    大食人攻破波斯后,就被吐火罗和其它势力隔断了更进一步的可能,所以对草原部族不甚了解。

    “好像……”

    “是唐军!”

    一面大旗蓦地被竖了起来。

    “是唐军!”

    两百余唐军骑兵就像是从地底下般的突然冒了出来,哪怕对面是五百余大食游骑,依旧毫不犹豫的冲了过来。

    “耶耶的战功啊!”

    “首功在我!”

    唐军竟然在欢呼。

    “我们人多啊!”

    大食人懵了。

    我们五百多骑啊!

    你们才两百多。

    大食将领喊道:“结阵。”

    吐火罗人无需去管,但先前投降的吐火罗人却被驱赶了出去。

    去哪边?

    变节的吐火罗骑兵把肠子都悔青了。

    哪怕再忠心一刻钟也能成为英雄啊!

    看看那些残存的吐火罗人,他们人人昂首,仿佛前方有十万大食人都敢去冲阵。

    “退避!”

    唐军阵中飞来一支箭矢!

    “他们不许咱们靠近!”

    吐火罗将领不忿的道:“这是不信任我等?如此就观战。”

    两百余唐军就这么冲杀了过去。

    没有箭矢!

    这种快速冲阵的时候张弓搭箭,姑且不论你的箭法如何,就算是你神箭了得,可骑弓射程感人,等你发了一箭后,就会愕然发现……我曰,竟然接敌了。

    “保持阵型!”

    大食将领在奋力高喊。

    他举着直剑喊道:“奋死一战!”

    双方渐渐看清了彼此的容貌。

    以及甲衣和兵器。

    随即……

    马槊和长矛的交锋,横刀和直剑的拼杀……

    不断有人落马,不断有人惨嚎……

    大食人刚开始气势如虹,他们觉着自己已经做好了击溃唐军的准备,何况此次是二打一。

    但甫一交手他们就吃到了苦头。

    唐军比他们更为悍勇,不论是刀法还是马槊的使用都更为出色。

    双方不断对冲,没有人退出。

    这是一场遭遇战。

    也是双方的士气之战。

    谁逃窜,谁的心理就会处于劣势。

    “奋勇一战!”

    大食将领的肩膀中了一矛,他依旧挥舞直剑在高呼。

    “我的天!”

    观战的吐火罗人已经惊呆了。

    看着大食人不断落马,将领喃喃的道:“原来不让我们靠拢不是不信任我们,而是觉着我们是累赘……我们果然是累赘。”

    “可怕的大唐!”

    这一战延续到差不多一刻钟。

    直至最后一个大食人落马。

    唐军骑兵回身。

    所有吐火罗人行礼。

    这一刻,大唐就是他们的神!

    唐军随即裹挟着这些吐火罗人撤离。

    不知过了多久,来寻找这支游骑的大食人寻到了这里。

    满地的人马尸骸。

    一匹受伤的战马孤独的站在那里。

    刀枪丢弃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草叶。

    “他们遭遇了什么?”

    有人指着前方,“那里!”

    一支长矛插在了前方,矛缨随风而动。

    “是唐军的长矛!”

    将领眯眼看着远方,“他们来了。”

    他策马掉头,“我们走。”

    罗德是在傍晚时得到了这个消息。

    “唐军出现了。”

    “这是他们的游骑。”

    “是的,毫无疑问,这是他们的游骑。”

    卜卓来了。

    “多少人?”

    罗德摇头,“我们的人到了时,只看到了满地尸骸。”

    对于自己的麾下战斗到最后一人,他们觉得理所当然。

    卜卓在看地图。

    “是的,按照他们的路程来说,唐军此刻应当到了吐火罗。大军之前必然有游骑哨探……谁领军?”

    罗德摇头,“还未曾打听到。”

    “此事需要商人。”

    罗德迅速派人去查问。

    第二日上午,消息传来。

    “是赵国公贾平安。”

    罗德深吸一口气,卜卓蹙眉看了他一眼,“你畏惧了?”

    罗德摇头,“我从不畏惧任何对手,我只是兴奋。”

    卜卓期待的道:“是啊!这一路我们所向无敌,所以需要一个强劲的对手才能让我兴奋。如今他们来了。”

    罗德起身,“马上派人去查探,发现唐军及时回报。”

    卜卓说道:“他们同样会派人来查探我们的消息。”

    ……

    大军此刻正在缓缓行进。

    一队游骑快速而来。

    “国公,我部遭遇大食游骑五百余,尽数斩杀。”

    贾平安看了他们一眼,“损失多少?”

    “七十余。”

    贾平安点头,“记功,通告全军,并告诉全军将士,大食人悍不畏死,直至最后一人!”

    两百余游骑遭遇敌军五百余游骑,尽数斩杀,自身损失七十余。

    这是个振奋人心的战果。

    王忠良诧异,“大食人这般强大吗?”

    “对。”

    裴行俭说道:“若是遭遇的是突厥人,最多损失二十左右,若是遭遇了吐蕃人,最多损失三十余。大食……不弱!更为要紧的是他们悍不畏死,宁可全数战死。”

    “不容小觑!”

    高侃上前,“大总管,游骑要更小心些。”

    大唐骑兵都是宝贝,用于和对方兑子划不来。

    贾平安点头,“随后让他们去哨探,咱们的人少数跟在后面观察。”

    “国公,前方就是活路城。”

    这里是大汗都督府,是吐火罗小国之一。

    大军的到来让活路城中的军民狂喜不已。

    “大食人甚至还来到了城下,斩杀了咱们的人,耀武扬威。”

    贾平安摇摇头,自然有随军的文官去应付他们。

    此行他带了三万杂牌骑兵,但并未有葛逻禄人。

    “为何不征召葛逻禄人?”

    王忠良一直不解这个问题。

    贾平安坐下,疲惫的活动了一下脖颈,“我说过,大战时异族不可信。”

    王忠良还想问,高侃说道:“王中官这是想学兵法?”

    王忠良马上噤声。

    大军随即住下。

    三万杂牌军开始分批出去哨探。

    双方在边境一带不断绞杀着,损失算下来……大唐这边竟然还多些。

    “不是唐军,是那些部族骑兵。”

    罗德有些失望,“我更想知晓唐军的实力。”

    “机会会有的。”

    卜卓在看地图。

    “战场应该在何处?”

    罗德低头,“就在吐火罗。”

    ……

    “怛罗斯这里不错。”

    贾平安指指碎叶过去的怛罗斯,眼中有遗憾之色。

    他更希望能在怛罗斯完成一次复仇。

    葛逻禄人……

    大食人的手段并不错,他们收买了葛逻禄人。

    “百骑的人来了吗?”

    房间里有些闷,一个男子在后面举手,“国公,我在此。”

    贾平安颔首,“你等知晓我的规矩……”

    男子说道:“咱们的人已经盯住了那些部族。”

    随行的三万杂牌军用好了是助力,用不好就是祸害。

    “不,你们辛苦一番,盯住吐火罗诸国。”

    贾平安见众将不解,就说道:“战阵从不是简单的战阵。我说过,只知晓厮杀的将领永远都无法成为名帅,不是因为他杀伐不够犀利,也不是因为他的指挥能力……是因为他们不懂战争只是政治的延续。”

    开课了开课了!

    将领们两眼放光。

    李长史骂道:“谁特娘的挤耶耶!”

    贾平安说道:“我们来看这里。”

    贾平安指着地图说道:“吐火罗本是诸多势力联合而成,这些势力抱团取暖,抵御外敌。外敌为何?原先是突厥人,后来还多了个吐蕃人。突厥灭,吐蕃衰亡,他们最畏惧的便是大唐。”

    “吐火罗如今看似成了大唐的地方,可这只是羁縻,大唐并未插手吐火罗的内部事务,也不想插手。可吐火罗却颇为警惕大唐,比之大食还紧张……”

    “他们担心被大唐吞并,就算是大唐不吞并他们,这么一个强大的大唐站在他们的身侧,他们会忧心忡忡……”

    有人问道:“国公,大食也在他们的边上啊!他们难道不担忧?”

    贾平安颔首,表示这个问题问得好,“你要知晓,大食只是新近崛起的一股强大势力。所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这等势力维系不了多长。但大唐不同,不,应当是华夏不同。从秦汉以来,中原就以雄伟的姿态俯瞰四方,哪怕是暂时陷入绝境之中,可很快又会再度崛起……”

    裴行俭说道:“大唐在他们的身后,他们想扩张都寻不到地方……”

    众人不禁大笑,贾平安多看了裴行俭一眼。

    这人……内秀。

    “统军作战,首要便是弄清楚这些,而不是只看到了敌军多少人马,我军多少人马,地形如何,可会下雨打雷……”

    众人又笑了起来。

    贾平安说道:“要学会统筹,把目光放高一些,从高处去俯瞰整个战局,要从朝堂的高度去看待战争。先从国与国之间,势力与势力之间去分析,去琢磨揣摩……这是厮杀之前的功课,必须要做。”

    裴行俭点头。

    这厮学到了。

    贾平安说道:“琢磨清楚了,你再去琢磨战局。譬如说此次大战,我们琢磨清楚了势力与势力之间的关系,那么得出了一个什么结果?”

    裴行俭说道:“要提防吐火罗人。”

    贾平安点头。

    老子这一战之后就退休了,让你们去打。

    优等生裴行俭随即被围攻,他却从容不迫的和众人反驳。

    贾平安和高侃低声说话。

    “大食人以逸待劳,我军必须修整,这一阵子我军游骑就用他们,用大唐的甲衣兵器。”

    高侃点头,“你是想让大食人轻敌?”

    “那一日游骑尽数斩杀了对手,我就有些担心,所以让人控制住了那些残余的吐火罗游骑。”

    贾平安淡淡的道:“大食人战无不胜,此刻军心士气定然高涨,以为能横扫我军。就算是将领屡屡告诫也无用。如此,我便成全他又如何?”

    随着他的命令,杂牌军换上了大唐兵器和甲衣出发了。

    “国公有令,担心你等甲衣不好容易受伤,所以挤出来一些甲衣和兵器给你等用。”

    杂牌军们欢呼了起来。

    裴行俭站在城头,默然良久。

    “这也是国公的兵法……把自己人都算计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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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1章 我怎地觉着有些人在看着我们

    一队队游骑在吐火罗的境内厮杀着。

    悍不畏死的大食人渐渐占据上风。

    每当这时候,吐火罗人就会被赶去增援。

    吐火罗人不满时,从唐军大总管驻地传来的声音总是让他们胆寒。

    “这是吐火罗,不属于大唐的吐火罗!”

    大唐大军来到这里,首要是救援吐火罗。若是吐火罗坐视,贾平安不介意带着大军后撤,先等大食灭了吐火罗再决战。

    “唐军的游骑时强时弱,应当是有部族骑兵在内的缘故。”

    罗德在分析。

    “双方旗鼓相当。”

    卜卓已经琢磨清楚了,“此战我们骑兵人数占优,那么从何处开始?”

    罗德抬眸,“先从吐火罗开始……”

    卜卓点头,“大军征战从不只是砍杀,而是要查看周边。吐火罗人畏惧大唐,如此我们给些甜头,许诺我们不干涉吐火罗的统治……实际上我们也没必要去干涉。”

    罗德笑道:“打下安西,吐火罗自然会请降。”

    “这便是情势逼人。”

    卜卓说道:“大战一起,吐火罗人给唐军致命一击……”

    “其实我更想和吐蕃联手。”罗德叹道:“那是个强大的对手,可惜了。”

    卜卓皱眉,“我不喜欢你的便是这一点,太过忧郁,你更像是个文人,而不是将领。”

    罗德淡淡的道:“千篇一律的将领中出一个异类,也好。”

    二人默然,最后还是卜卓打破了沉默。

    “贾平安的消息我看了不少,辽东之战最为出彩。据闻此人手段高超,特别是把新罗卷进来之举,堪称是辽东之战最为出彩的一刻。”

    “是的。”罗德说道:“我们需要警惕,另外就是与吐蕃大战时,禄东赞的手段在他的面前被一一化解……”

    “据闻他才三十余岁?”

    “是的。”

    卜卓说道:“太年轻。”

    “但不可轻敌。”罗德警告。

    卜卓淡淡的道:“作为主将,我不需你提醒这个。我需要你为我拾遗补缺。”

    罗德无所谓的道:“好说。”

    卜卓看着地图,不时写写画画。

    “我军以逸待劳,唐军远来疲惫,第一战……碰碰吧,袭扰辎重。”

    ……

    十万大军每日消耗的粮草是一个天文数字。

    “幸好安西这边颇多存粮,移民多了,粮食产出也就多了。此次优先从安西调集粮草,随即朝中的粮草也会在安西囤积,不断输送。”

    高侃在介绍情况。

    “要留心粮道。”

    贾平安说道:“大食人以逸待劳,我军囤积于大汗都督府一带,大食人只能堂堂正正来交战。”

    “他们难道不会堂堂正正交战?”

    王方翼有些疑问。

    “大食人比你们想象中的更为出色,特别是他们的将领。”贾平安知晓大食人手腕灵活,“他们不会只想着两军厮杀,他们会动用一切手段来袭扰,来削弱自己的对手。”

    “谁去盯着粮道?”

    贾平安看着诸将。

    王忠良觉得这样很有趣,突然听到有人重重拍打了一下案几,他被吓了一跳,仿佛回到了皇帝愤怒丢东西的时候,一下就站了起来。

    “耶耶去,谁反对?”

    李敬业起身。

    傲然而立。

    程务挺冷笑,“为何?”

    李敬业说道:“试试?”

    天不服地不服的程务挺低声道:“贱人!”

    他打不过李敬业。

    “王方翼去。”

    李敬业:“……”

    兄长,你这是……喝多了?

    贾平安无视了他的怒火,“不要杀的太狠,不要让大食人畏惧。”

    王方翼起身,“下官明白。就是击败了事,让敌军轻视。”

    贾平安点头。

    晚些散了,李敬业没走。

    “兄长为何厚此薄彼?”

    “你厮杀控制不住自己的性子,若是把大食人杀狠了,他们会倍加警惕。”

    贾平安觉得大战就是下棋。

    两军统帅就是棋手,通过调兵遣将来手谈。

    ……

    运送辎重的车队络绎不绝。

    贾平安令吐火罗人出动大批民夫修补道路,所以路况还行。

    一眼望不到边的车队在缓缓而行。

    这些大车全数都改进过,在减震钢板的作用下,哪怕是遇到小坑也能吱呀吱呀的爬上来。

    拉车的都是挽马,每一辆大车还有一人跟着。

    这一路人吃马嚼的耗费能让人吐血。

    战争,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数字对比,而是综合国力的比拼。

    大唐的综合国力在此刻显露无疑,那些民夫看不到面有菜色,更看不到一脸绝望的模样。

    大车上都是粮草,或是前方急需的各种物资。

    一切物资都需要户部筹集划拨。

    就在大军枕戈待旦时,无数官吏在拼命计算和指挥。他们声嘶力竭,绞尽脑汁,一切只是为了让大军能尽快获取足够的补给。

    而路上的民夫也是重要的一环。

    他们尽心尽力的照看着挽马,照看着大车,在遇到困难路段时,他们会倾尽全力帮助大车度过难关。

    这便是一场大战。

    每一个人都竭尽全力,那么不论胜败,这个国家和民族的未来永远都差不了!

    山脉就在远方若隐若现,当太阳出来时,山脉仿佛在闪烁着金光。

    “那里有金矿!”

    民夫王小药指着远方的山脉笑道。

    他的手指头定定的指着前方,嘴巴张开,眼神中全是震惊……

    一群骑兵正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的起伏着。

    长矛高举,那陌生的甲衣让人心悸。

    “敌袭!”

    尖利的叫声中,车队停住了。

    那些挽马不安的嘶鸣着,民夫们拿出兵器,等待命令。

    随行的军士百余人集结冲了过来。

    “是大食人!”

    这里不是险峻的蜀地,前方的大军无法封锁所有通道。

    “戒备!”

    带队的都尉迅速做出了判断。

    没法后退。

    大队辎重一旦决定撤退,只能撤离人手。

    “民夫集结!”

    都尉刚发出指令,侧面突然出来数百骑。

    “是我们的人!”

    车队欢呼了起来。

    王方翼带着数百骑蹲守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敌军袭扰人马显然也有心理准备,双方一阵砍杀后,敌军丢下百余具尸骸从容撤离。

    “竟然没杀光吗?”

    王小药有些失望。

    有军士喝道:“不得诽谤。”

    王小药嘟囔道:“可上次我见过厮杀,咱们一百骑就能把数百吐蕃骑兵追的亡命而逃,难道大食人这般厉害?”

    ……

    “失败了。”

    罗德接到消息并未愤怒,反而是轻松一笑,“我们损失了百余骑……”

    卜卓讶然,“对方多少人?”

    “比我们少了百余。”

    罗德笑道:“我们有二十万大军,他们不过十万,如此……”

    他看向了卜卓。

    卜卓深吸一口气,“如此,大胜可期!”

    “必然如此!”罗德的眼中多了精光,“该开始了。”

    ……

    “敌军偷袭辎重,被下官击退。”

    贾平安最欣赏的王方翼的是执行命令不折不扣。

    稳健的让你找不到一点漏洞,这样的将领最让人放心。

    若是格局能再大一些,那么这便是能执掌一方攻伐的大将。

    而李敬业……

    “兄长你看我作甚?”

    李敬业正在啃羊腿。

    “你继续啃。”贾平安有些无力。

    每个人都有他的用处,有人擅长统筹,有人擅长冲阵,不需要让每个人都成为帅才。

    未来的英国公是个猛将,平日里还是个文官,这样的格局再好不过了。

    “国公,敌军斥候增多了。”

    裴行俭进来。

    “山雨欲来。”

    贾平安知晓这是最后的宁静。

    “应战吧?”

    众将看着他。

    “歇息!”

    贾平安的安排让人一怔。

    “弄个火锅来。”

    前方的游骑在绞杀,贾平安在驻地吃火锅。

    “我们需要修整。”

    贾平安弄了一片羊肉,吃的爽极了,“两军厮杀最忌惮的便是跟着敌军走,要有定力。”

    他连续吃了三天火锅,外面的游骑大战也进行了三日。

    ……

    “为何不应战?”

    罗德在琢磨。

    “游骑战我们损失也不小。”卜卓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大军压上吧?”

    罗德抬头看着他,良久问道:“吐火罗人可联络了?”

    卜卓点头,“吐火罗人宁可迎接我们进来,也不肯让大唐进驻。”

    “击败贾平安,打破长安!”

    罗德的眼中多了异彩。

    卜卓说道:“我希望去看看长安,随后你或是我将会成为那片土地的主宰,那一切将会任由我们取用。”

    二人走出了营帐。

    外面,营地星罗棋布。

    罗德抬头,看着蓝天,赞叹道:“我从未觉得蓝天如此之美。”

    那些将士缓缓回头看着他们。

    战鼓在敲动,苍穹下,无数将士正在等着走向自己的宿命。

    是战死,还是去赢得荣耀!

    卜卓举起手。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他的声音回荡在营地上空。

    “我们一路打到了东方,我们从无敌手!”

    一双双眸子里多了兴奋之色。

    “我们的征服之路永无尽头,我们将为大食赢得荣光,我们将为自己和亲人赢得荣光……”

    卜卓最后说道:“让我们去征服看到的一切,包括大唐!”

    欢呼声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题。

    “出发!”

    呜呜呜……

    号角声延绵。

    大军出发了。

    “我希望不再回来。”

    罗德回头看了一眼营地。

    卜卓微笑道:“我们必然不会再回来。”

    ……

    贾平安正在看家书。

    ——阿耶,阿娘说你要致仕了,就是不做事了。那你带着我们出门玩好不好?

    闺女就渴望能出去到处看看。

    当然好。

    他也喜欢带着家人出游。

    ——小贾,大郎会说话了。他第一次开口说的是阿娘。我教会了他说阿耶。

    贾平安想了想新城。

    那个孤寂如深谷幽兰的女子,终究变得鲜活了起来。

    高阳的字……怎么说呢?她的字是跟着先帝学的,所谓的飞白体。贾平安手中也有几幅先帝的真迹,两相对比,高阳的字总是带着一丝急躁,仿佛毛笔带着火。

    ——小贾,你走后大郎就带着人去打马毬,如今长安城中的权贵都想向他请教操练之法……

    李朔有才,而且有为将的天赋。

    但显然宗室不需要再出一个名将。

    所以贾平安给他准备了马毬队,让他在球场上一展身手。

    许多时候你无需勉强自己,跟着命运就是了。

    太子也来了信,信中提及了内侍和帝王的关系,觉得最紧要的是控制内侍的权利。

    是的,这也是贾平安的认知。

    内侍要用,但必须要界定内侍的权力范围,不可越界。

    “国公。”

    裴行俭进来。

    “敌军大军动了。”

    贾平安缓缓道:“来了吗?”

    他从容的收拾着书信。

    这便是大唐自李靖和李勣之后的统帅,大战之前依旧能从容不迫的看家书。

    裴行俭眼中多了钦佩之色。

    贾平安走出了房间。

    “召集众将。”

    将领们集结。

    贾平安在看着地图,没抬头说道:“百骑。”

    “吐火罗有异动。”

    “说清楚。”

    贾平安微微蹙眉看着地图。

    “吐火罗人在盯着大军动向,数万大军在侧面集结。”

    “名义。”贾平安淡淡问道。

    “说是愿为大军前驱。”

    贾平安抬眸,淡淡的道:“他们知晓我不会答应。”

    裴行俭说道:“这是意欲何为?可要问问?”

    贾平安摇头,“问了如何?大战在即,吐火罗需要保护自己,集结大军也只是自保,无懈可击的借口。”

    但他却丝毫不见愤怒之色,“大食人想弄什么?收买对于他们而言是惯用的手段,大战时突然一击……禄东赞已经用过了,但大食人才是宗师,我很期待和对手的较量。”

    气氛松缓了。

    贾平安问道:“将士们士气如何?”

    高侃说道:“士气高昂。”

    “粮草。”

    贾平安的声音平静,但气氛却渐渐肃杀起来。

    “粮草能支撑半月。”

    贾平安颔首,“后续辎重停下。”

    高侃讶然,“国公之意……”

    裴行俭说道:“我军人少,停掉辎重输送,如此我军无需派人去护卫粮道。”

    王忠良也觉得这样妥当,但却担心粮草不够。

    贾平安淡淡的道:“半月粮草多了。”

    众人:“……”

    王忠良还不解何意,就见诸将精神振奋。

    “一战击溃大食!”

    贾平安起身,抬眸看着诸将,“可有信心?”

    “有!”

    王忠良莫名觉得热血沸腾。

    “有!”

    他的声音孤零零回荡在房间里。

    但没有人嘲笑他。

    贾平安说道:“出发。”

    他率先走出了房间。

    百余军士正在外面警惕的盯着街道。

    战时要加强对主帅的保护,否则一旦主帅遇刺,大军士气顷刻间就会崩塌。

    贾平安回首看了一眼右侧。

    王忠良问道:“国公,那边有敌人?”

    “对。”

    贾平安神色淡然。

    “敌人在哪?”

    王忠良看看右侧,没有任何发现。

    “怛罗斯。”

    贾平安上马。

    ……

    葛逻禄。

    葛逻禄有三姓,一曰谋落,或谋剌;一曰炽俟,或婆匐;一曰踏实力,故称为三姓葛逻禄。

    而葛逻禄也并未辜负三姓这个称号,在东西突厥之间辗转腾挪,一会儿向这个投诚,一会儿向那个低头;今日称呼大唐为宗主,明日恶狠狠的痛斥大唐是祸害……

    这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势力。

    初夏的草原上生机遍地。

    葛逻禄人正在看戏。

    “贾平安带着十万大军出击大食,大食据说数十万大军。谁会赢?”

    “最好大唐败。”

    “没错,大唐若是败了我们才有机会。”

    “大唐若是败了,我们就能顺势而起,攻伐周边,弄不好也能成为突厥第二。”

    十余部族头领都笑了起来。

    “是啊!”

    一个头领突然侧耳,“我怎么听到了马蹄声?”

    众人侧耳倾听。

    “是马蹄声。”

    “是谁来了?”

    帐篷猛地被人揭开。

    “大唐来了使者,随行有数千大军。”

    头领们都笑了起来。

    “贾平安没把握,这是来征召咱们。”

    “哈哈哈哈!”

    就在两里开外的地方,刘仁愿很惆怅的道:“老夫本想去与大食大战一场,可赵国公却说葛逻禄部有异动,要剿灭……葛逻禄部哪来的异动!你说说,若是陛下得知葛逻禄未曾异动会如何?可会呵斥赵国公?”

    副将一本正经的道:“赵国公若是击败了大食,就算是葛逻禄纯良也无济于事。”

    刘仁愿点头,“是啊!正好抵消功劳。小贾好算计。不过他为何对三姓葛逻禄这般上心?非得要剿灭了才行。”

    另一个将领问道:“陛下也能同意?”

    刘仁愿说道:“他都说了归来后不再领军,就这么个愿望陛下为何不答应?再说了,三姓葛逻禄往日也是墙头草……来了。”

    十余首领带着数百骑准备出迎。

    刘仁愿眸色微冷,“首领一个不留……”

    副将问道:“总管,上次赵国公来信说了那个什么?”

    “怛罗斯。”刘仁愿有些苦恼,“小贾怎地提到了怛罗斯。”

    怛罗斯……

    “不对!”

    一个首领突然打个寒颤,“若是招募我们,唐军无需派出大军,只需一个使者即可。”

    “这是要……”

    所有人都浑身一震。

    “去试探!”

    一个将领带着十余骑前去。

    “他们动了疑心。”

    副将低声道:“总管,突袭?”

    呛啷!

    刀光闪过。

    “三姓葛逻禄谋反,杀!”

    数千唐军涌了进去。

    顿时营地里就成了战场……

    “跑啊!”

    葛逻禄人开始逃窜,可四面都出现了唐军的伏兵。

    副将勒马,仰头看着天空。

    天空碧蓝。

    副将嘟囔道:“我怎地觉着有些人在看着我们。”

    ……

    怛罗斯城,一队商人急匆匆的进关。

    “说是吐火罗那边大战呢!”

    “怛罗斯应当不会殃及吧?”商人有些担忧。

    守城的军士摇头,“这里是大唐,大食人但凡敢来到这里,我等将会用横刀告诉他们……哪来哪去!”

    商人进了城,回首看去。

    一个个唐军将士在城头上站的笔直。

    每一个将士的眉间全是自信,仿佛前方就算是来了百万大军,他们依旧能斩杀敌军,高举那面血红色的大旗!

    “巍巍大唐!赫赫大唐!”

    ……

    晚安!

第1182章 大唐男儿,当纵横无敌

    大军开拔。

    活路城作为此战的大本营,贾平安留下数千人戍守。

    “辎重全数停止输送!”

    一队骑兵顺着补给通道疾驰,直至看到了一支辎重队。

    “就近躲避,等待大军消息。”

    骑兵们打马往前冲。

    护卫辎重的将领喊道:“可能进城?”

    “不能!”

    将领眸色阴郁的看着城池方向。

    “吐火罗人靠不住!”

    整个吐火罗境内的补给通道上,此刻一辆大车都没有。空荡荡的大道上唯有那深深的车辙在告诉人们,这里曾经多热闹。

    一队吐火罗骑兵在大道上疾驰。

    “唐军的补给车队呢?”

    “没看到。”

    消息不断汇聚回去。

    屋内,吐火罗国主阴郁的问道:“补给没了?”

    一个将领说道:“唐军的辎重全数停了。”

    国主缓缓看向众人,“贾平安发现了什么?”

    一个将领摇头,“我们什么都没做,他无法察觉。”

    国主突然怒吼道:“那为何唐军辎重停了?”

    将领说道:“大食人曾偷袭过他们的粮道,若是两军大战时大食人故技重施,唐军的士气将会受到打击。所以我以为,这是贾平安谨慎之举。”

    “那就好。”

    国主的脸上多了红晕,目光炯炯的看着众人,“这是我们的机会,只需一战击败唐军,大食人将会冲进安西,他们去冲杀,我们顺势扩张……我们无需与大食为敌,我们只要一片疆土,到时候你们人人都将成为首领,无数的土地牛羊,无数的奴隶……去吧,为了吐火罗的未来。”

    众将轰然应诺。

    “为了吐火罗。”

    众将出去了。

    国主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求神灵护佑……”

    ……

    两支大军在相对开进。

    哪怕只是行军,可那脚步声依旧能震撼大地!

    噗噗噗!

    从天空俯瞰下去,大食人的阵型浩大无边,黑压压的分为无数片。

    数万骑兵在最前方,他们昂首挺胸,握紧了剑柄。

    视线往前,十万大军正浩荡而来。

    数千骑兵在两翼,步卒列阵,恍如一堵堵围墙在整体移动。

    战马在轻轻嘶鸣。天空中,鹰隼在翱翔,它们仿佛嗅到了血腥味,不断在大军的上空盘旋。

    当能目视到远方的黑线时,双方并未减速。

    卜卓看着前方,“继续前进!”

    贾平安淡淡的道:“弩阵。”

    啪!

    只是一个拿出弩弓的动作,可声音却格外的响亮。

    “前进!”

    贾平安颔首。

    大军不断逼近。

    “卜卓,唐军的弩弓!”

    双方距离拉近到了三里左右,有人禀告了唐军的动静。

    卜卓的脸颊在微颤。

    这是气势之争。

    两支大军在相对开进。

    谁先止步?

    谁就怯了!

    贾平安目光平静。

    身边的王忠良在低声说着百骑搜罗的消息。

    “但凡有陆地的地方就有大食的大军,他们战无不胜,他们的大军自信满满,面对任何对手都不会止步……”

    噗!

    巨大的声音传来。

    王忠良抬眸。

    对面的大食军队已经停住了。

    他再看看贾平安,看到了一抹冷意和不屑。

    “止步!”

    大军止步。

    所有人都在看着前方。

    无数目光在前方相遇。

    自信,骄矜……

    “我们战无不胜!”

    “是的,这个世间并无能阻拦我们脚步的军队,哪怕是大唐也不成。”

    大食将士自信满满。

    从东征以来,他们从未遇到过对手。

    对面的大唐军队也是如此。

    这是东西方两支无敌雄师的第一次碰撞。

    罗德淡淡的道:“此战将会决出这片大陆的主人是谁。”

    卜卓的嘴角微微翘起,“我们!”

    对面。

    “敌军阵容整齐。”

    高侃回头,“这是比吐蕃人更为强劲的对手。”

    王忠良有些心虚。

    会不会打不过?

    他一直在宫中伺候皇帝,此次皇帝令他来,就是让他来看看这一切,回去禀告。

    不能亲征的皇帝需要一双眼睛。

    他的呼吸有些紧张。

    他忍不住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微微颔首,“大食人乃是当世强手,但我们更强!”

    瞬间王忠良就觉得胸口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奔涌。

    “他们很骄横。”

    高侃指指前方。

    两骑冲出了大食阵营。

    贾平安说道:“这是战前的试探,敬业,去告诉他们,要么退,要么就在此处流尽鲜血!”

    李敬业策马带着通译冲了出去。

    “唐军是什么态度?”

    罗德很好奇,“如果他们软弱,那么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卜卓冷笑,“五万大军就是倾国之战,这样的大唐只需败一次就将衰弱。这样的大唐如何是我们的对手?”

    双方的使者在战场中间相遇。

    大食使者说道:“大唐为何远来?”

    这是试探。

    使者必然具有审时度势的能力,所以大食使者开始并未凶神恶煞,而是显得有些软弱的问道。

    大唐使者必然会顺势软化立场,随即他再起高调……

    这是话术。

    一般人压根就无法提防。

    李敬业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此处是大唐的疆域,大食只有两个选择……”

    使者觉得不大妙。

    李敬业一字一吐的道:“要么退回去,要么……就用你们的鲜血来染红这块土地!”

    恍如一股飓风扑打了过来,使者面色一变,刚想说话。

    “走!”

    李敬业策马掉头的瞬间瞥了使者一眼。

    这一眼中全是杀机。

    使者疾驰而归。

    “两个选择吗?”

    卜卓说道:“这正是我想说的,他们要么退出吐火罗,要么就全数留在此地。”

    “唐军是步卒为主,用骑兵吧。”罗德说道:“这一战结束的越快越好。”

    “我知晓你想说什么。”卜卓说道:“这一带势力纷杂,若是我们不能速战速决,就会多出许多不测。当然,这些困难唐军面临的比我们还多。”

    他在马背上坐直了身体,“他们会用步卒来抵御我们的骑兵,那么……为什么不用步卒去冲垮他们呢?”

    罗德讶然,“可我们的骑兵更为出色,而且骑兵可以快速接近唐军,避免遭受多次弩箭打击。”

    “二十万大军,我们会畏惧了谁?”

    卜卓的眸子里多了自信,“用步卒去告诉他们,不论是什么,大唐都不是大食的对手。”

    罗德默然。

    唯有用步卒去击败对方步卒,才能说明大食的强大。而且当大食步卒击败唐军步卒后,大食人将会拥有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

    在这种优越感的引领下,他们将会战无不胜。

    而大唐将会士气跌落。

    这便是此消彼长。

    “出击!”

    呜呜呜……

    号角长鸣。

    一队队步卒出发了。

    “必胜!”

    有人振臂高呼。

    “必胜!”

    他们开始缓缓前行。

    这是节奏。

    唐军阵中,弩阵已然成型。

    “国公,他们这是……”王忠良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有数万骑兵,为何不用?”

    贾平安说道:“只因他们想用步卒来击破我军的步卒。”

    这是脑抽抽了吗?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厮杀,这是大唐与大食两个庞大国家之间的争斗。两国相争争的是什么?是人!要比拼哪一国农户耕种更出色,要比哪一国将士厮杀更犀利……就如同一个士卒和一个士卒的拼杀,输的一番士气大跌,胜的一方举国欢庆……”

    “大唐必胜!”王忠良肃然道。

    贾平安点头,“当然!”

    “敌军来了。”

    前方有人喊道。

    敌军开始加速了。

    弩阵正在准备。

    大旗高举。

    弩弓缓缓举起。

    “五百步……”

    将领高喊,“伏远弩!”

    弩阵的一端,弩手们在准备。

    “四百步!”

    敌军在奔跑。

    “快,越快越好!”

    将领在催促着麾下加速。

    “快!跑的越快,就越少挨箭矢!”

    步卒们开始狂奔。

    “他们的火器何在?”

    罗德问道。

    “没用。”卜卓摇头,“不知贾平安的想法。”

    大唐火器究竟有多厉害,对于大食人来说只是一个传说。

    “说是轰鸣声如雷鸣,前方死伤惨重。”

    罗德说道:“难道是没法用了?”

    “唐军要动手了。”

    唐军阵中有人高喊,“三百步!”

    将领高喊,“伏远弩……放箭!”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声音中,弩箭飞了过去。

    正在急速奔跑的大食步卒纷纷仰头。

    他们张开嘴……

    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声音中,阵列中出现了一个空白。

    将领骂道:“快!”

    可怕的唐军!

    步卒在狂奔。

    “两百步!”

    弩阵中,大部分弩手举起弩弓。

    “一百六十步……”

    大旗猛地前指。

    “放箭!”

    砰砰砰砰砰砰!

    扣动弩机的声音密集的让人头皮发麻。

    嘭嘭嘭嘭!

    密集的声音传来,接着乌云升空。

    巨大的乌云遮天蔽日。

    直扑而去。

    “是唐军的弩阵!”

    罗德面色严峻,“这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只是弩弓厉害,我们的勇士将会用悍不畏死的一面去压制住他们。”

    “放箭!”

    一波箭矢把冲在最前面的步卒射翻一片。

    “为何不用火炮?”

    王忠良问道。

    “不能给敌军战马有适应火炮的机会。”

    贾平安觉得自己是在给皇帝上课。

    王忠良哦了一声。

    “长枪……”

    前方,长枪阵列在准备。

    大食人已经接近了。

    那一张张狰狞的脸上全是骄狂。

    他们无数次击败了对手,从西到东,他们所向无敌。

    直至在东方他们遭遇了大唐。

    将领们谨慎的停下了脚步,他们在评估和这个庞大帝国之间开战的可能性。

    今日就是结论!

    谁胜?

    “杀!”

    前方的长枪手们突然动了。

    密集的长枪捅刺!

    前方的大食步卒纷纷倒下,但后续的大食人却悍勇的冲了出来。

    长矛捅刺,刀剑劈砍。

    “杀!”

    长枪手们丝毫没有动容。

    前方瞬间就成了血河。

    “惨烈!”

    王忠良看的眼皮子狂跳。

    一个个人就这么倒下去,一张张脸上全是狂热或是兴奋。

    看不到畏惧。

    双方进入了胶着。

    前方,大唐的长枪阵稳固如山。

    无论敌军步卒如何冲击,依旧无法撼动一分一毫。

    王方翼在前方杀的兴起,喊道:“敌军孱弱,请示国公!”

    贾平安得了消息,淡淡的道:“大食人想用步卒来击破我军的步卒,他们这是以为大食人比大唐人更为悍勇吗?如此,今日当告知他们,大唐……无敌!”

    他举起手,“出击!”

    “国公有令,出击!”

    大旗摇动。

    “出击!”

    长枪手们齐齐上前。

    密集的捅刺之下,敌军依旧不退。

    尸骸密集。

    鲜血成河从脚边流淌而过。

    “杀!”

    长枪手们奋力捅刺,一步步的把敌军逼退。

    “大食人果然悍勇。”高侃说道:“就算是换了吐蕃人,此刻也该崩溃了。”

    “但大唐将士更悍勇。”

    贾平安抬头,对面大食阵中最出色的骑兵依旧没动。

    “唐军反扑了。”

    罗德面色严峻,“卜卓,他们需要接应。”

    “你高看了贾平安,看低了我们的勇士。”

    卜卓沉声道:“贾平安知晓我们用步卒冲阵之意,就是想告诉他们,大食人更为悍勇。所以他必须要反扑,否则大食人更为悍勇这个威名将会成为唐军的梦魇。现在考验的是毅力!我们不缺毅力!”

    每一刻都有人在惨嚎、倒下。

    每一刻都有人在疯狂高呼。

    “杀!”

    长枪手们双眸漠然。

    他们早已习惯了和优势敌军厮杀,而且大多是骑兵。

    从突厥到高丽,从吐蕃到大食,他们从未畏惧任何对手。

    “贾平安竟然还不肯动用大刀吗?”

    陌刀在对吐蕃一战中威名赫赫,连大食人都知晓了。

    卜卓皱眉。

    “他这是想用最简单的手段来击败我们,他这是想告诉我们……”

    贾平安在阵中缓缓说道:“大唐男儿,当纵横无敌!”

    有人到了前方。

    “国公有令……大唐男儿,当纵横无敌!”

    “万胜!”

    唐军将士在欢呼。

    伴随着欢呼声的是更为迅猛的冲击。

    一个个大食人倒在了长枪之下,他们开始惶然。

    一个大食人突然转身。

    “啊!”

    他惨嚎着往后奔跑。

    一把直刀飞舞,人头在空中旋转。

    “杀!”

    将领面色铁青,回头看了一眼。

    “我们的步卒有些骚动。”

    罗德警告道:“一旦崩溃,看看唐军两翼,那些骑兵将会席卷而来,我们会被自己的溃兵阻拦,随后一败涂地。”

    卜卓说道:“骑兵上前接应。”

    骑兵随即展开,护住步卒的两翼。

    “敌将怯了。”

    贾平安笑道:“这是准备在败退时用骑兵拦截我军步卒的追杀。”

    前方,一个大食人被几支长枪挑了起来,接着重重的砸下去。

    后面的大食人眼神疯狂,转身就砍。

    “放我回去!”

    长时间的惨烈厮杀摧毁了他的神智。

    乱了。

    “敌军混乱,出击吧。”

    有人建议。

    贾平安摇头,“他们的骑兵就在两翼,若是全军出击就会成为混战。”

    王忠良:“……”

    他愕然,“混战也能击败他们。”

    贾平安说道:“可我想的是用一次无可挑剔的大胜来让大食人明白,东方不是他们能觊觎之地。”

    “敌军溃逃!”

    大食人开始溃逃。

    贾平安轻蔑的道:“这便是大**锐?”

    “败了!”

    罗德喊道:“骑兵接应。”

    卜卓神色平静的道:“初战败了。”

    他看看骑兵们,“但我们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晚些让骑兵全数出击,护着步卒回来。”

    数万骑兵倾巢出动。

    “国公,敌军出击。”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

    “步卒追杀二十步。”

    这一波追杀堪称是酣畅淋漓,大食人留下了一地尸骸,在骑兵的保护下狼狈逃了回去。

    贾平安平静的道:“敌将本想一战寻求到优越感,如今优越感却荡然无存,他们的步卒废了。”

    高侃畅快的笑道:“我军只是出动了长枪步卒就击溃了他们,这便是大食的精锐?”

    王忠良发现那些将士越发的自信了,而且也越发的放松了。

    这就是一场平等交锋后的好处吗?

    原来厮杀不只是以胜利为目的,还得要考虑两边的士气,甚至是两国的士气。

    “罗德。”卜卓破天荒主动商量,“我们两个选择,要么回去修整,等待士气恢复,要么就出动骑兵决战,你认为那个选择更好?”

    “先问问。”

    罗德把统领步卒的将领叫了来,“唐军步卒如何?”

    将领面色潮红,羞愧难当,“他们的步卒悍勇,而且武力强横……”

    他抬头看着罗德,“我们的步卒……不是对手。”

    “卜卓,这便是他们敢于用五万府兵去打倾国之战的缘由。”

    罗德的眼中多了决然,“步卒会觉着自己不是对手,修整的时日越长,他们就会越沮丧。除非我们马上取得一场胜利,否则这场大战我们将再无胜机。”

    卜卓点头,“这也是我所想的。这一次试探……让我们再无退路。”

    他抬眸看着对面,“准备唤醒吐火罗人。”

    罗德微笑,“贾平安将会痛彻心扉。”

    卜卓摇头,“不,他将会错愕,随后茫然。”

    半个时辰后。

    “进攻。”

    数万骑兵发动了进攻。

    “这是毕其功于一役?”

    贾平安微笑道:“火炮。”

    一门门火炮被拉了出来。

    “敬业!”

第1183章 大唐赵国公,贾平安

    近午的阳光炽热挥洒下来。

    数万骑兵正在加速。

    无数马蹄敲打着大地,汇聚在一起恍如雷神在发怒。

    身在这个阵列中时,你的耳边充斥着轰鸣声,你的眼中全是高速移动的同袍……

    这一刻,无数人热血奔涌。

    “装弹!”

    前方,数十个大筒子边上,一群军士在忙碌。

    “点火!”

    在弩弓的射程之外,火炮开始发威。

    “轰轰轰轰轰!”

    罗德听到了轰鸣声,下意识的道:“是唐军的火器。”

    “会如何?”

    卜卓深吸一口气。

    前方突然大乱,只看到一个个大食人落马,接二连三……

    一条条由血肉组成的胡同出现了。

    “这便是火器吗?”

    罗德喘息了一下,“卜卓,我们必须要胜!”

    卜卓面色铁青,“我知道。”

    大食人看到了这等犀利的火器,加之步卒在对方的步卒面前碰了个头破血流,若是此战不能取胜……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远遁,回到波斯等待命令。

    但从此东方的攻势将会结束,谁甘心?

    “坚持住!”罗德紧握双手,恨不能自己上去冲杀。

    “轰轰轰轰轰!”

    第二轮火炮响起的同时,天空中出现了乌云。

    “唐军的弩箭。”

    从未有人见到过这等规模的打击。

    远距离的火炮,近些火炮加弩箭……

    一片片空白出现在攻击通道上。

    但旋即被填补。

    ……

    三万骑兵正在侧翼等待消息。

    “什么时候动手?”

    吐火罗将领很激动。

    “大唐不败之名威震四方,今日就是终结这个威名的时刻,我们将会成为无数人口中的传说!”

    “呜呜呜……”

    号角声传来。

    “动手的时机到了。”

    将领很谨慎,“去看看。”

    一队骑兵去了。

    “国主在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国主就在城中。

    “三万骑兵出其不意的一击,贾平安可能阻拦?”

    国主在吃东西,“吐蕃人上次的谋划不错,不过贾平安却早有准备。此次他就算察觉了我们有伏兵,可他能如何?十万大军全数都在那里,我们的人清点的一清二楚。”

    他打个嗝,“安西都护府自顾不暇,唯恐大食进攻之际那些部族顺势作乱,他们无法增援贾平安。”

    “我看到了一个庞大的吐火罗,比之当年的突厥也不弱。”

    他缓缓起身,张开手,“这是我的吐火罗!”

    ……

    “霰弹!”

    弩箭升空,火炮依旧在疯狂装填。

    长枪手们瞪大眼睛,等着敌骑的冲击。

    “快了!”

    一双双眼眸中全是疯狂。

    那些大食人竟然蒙住了战马的双眼。

    有的战马疯狂蹦跳,但更多的战马疯狂的冲击上去。

    “他们引以为傲的长枪阵列必将会在我军勇士悍不畏死的打击之下崩溃。”

    卜卓盯住了前方。

    罗德说道:“希望如此……”

    “必然如此!”

    “摧毁他们的火器!”

    大食人在高呼。

    准备完毕的炮手们在等待命令。

    将领盯住了敌军。

    “点火!”

    嗤嗤嗤……

    数十缕硝烟缓缓升起。

    “轰轰轰轰轰!”

    轰鸣声中,大食人看到一片黑麻麻的东西冲着自己飞来。

    这是什么?

    无数人的脑海中刚生出这个念头,就听到了密集的声音。

    噗噗噗噗噗……

    冲在最前方的敌骑就像是遭遇了一堵墙,无数人猛地身体后仰,身体里迸射出血箭。

    无数血箭飙射出来,视线竟然被模糊了。

    王忠良用力的喘息着,他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咽喉。

    大食人疯狂的势头被这一波霰弹给打散了。

    那些人马尸骸挡住了后续骑兵的高速冲击。

    无数人马被绊倒。

    一波箭矢飞了过来,接着军令下达。

    “陌刀手!”

    李敬业带着陌刀手出现了。

    “他们的火器很凶猛。”

    卜卓第一次叹息,“贾平安早些时候不动用,这便是对自己的步卒有必胜的信念。”

    “但我们已经冲上去了。”

    罗德反而兴奋了起来,“冲垮他们!”

    “他们的大刀上来了。”

    有人惊呼。

    趁着火炮摧毁了前方敌军的机会,陌刀手从容上前。

    “冲上去!”

    大食人在咆哮。

    骑兵们越过了尸骸,冲着陌刀手们露出了狞笑。

    但对面的陌刀手们却冷静如故。

    那一双双眼眸透过面甲的孔洞看了过去。

    “举刀……”

    两千多柄陌刀高举。

    这是当世规模最大的一次陌刀战!

    “斩!”

    刀光闪烁。

    “杀!”

    大食人手中各种兵器在挥舞。

    他们渴望击败当面之敌,顺势掩杀,彻底击破唐军。

    随后他们将一路势如破竹,直至攻破整个安西。

    刀光闪过。

    一切梦想都在残肢断臂飞舞中被击破。

    这是从未有过的屠杀!

    从未遭遇过陌刀的大食人惶然不安。

    战马在长嘶,侥幸未死的人在惨嚎。

    “这不是人间!”

    一个将领面无人色。

    “杀啊!”

    但更多的将领在催促麾下发动进攻。

    “这便是陌刀手?”

    王忠良看的热血奔涌。

    敌阵中的罗德却是面色凝重,“这便是唐军的陌刀手,看……像是什么?”

    卜卓说道:“墙!”

    ……

    “国公,陌刀手请战。”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李敬业斩杀一人后高举陌刀。

    这是要求突击。

    贾平安莞尔,“再等等。”

    “等什么?”

    王忠良左右看看。

    ……

    “吐火罗人为何未到?”

    卜卓面色严峻,这一刻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罗德举目看去,“不知。难道反悔?我以为不至于。吐火罗非常清楚此战我军战败的后果,大唐的巨掌将会降临西域……他们无法忍受这样的日子。”

    ……

    唐军身后。

    三万骑兵正在缓缓而行。

    每一个人都死死地盯住了前方,仿佛下一刻地平线那边会蹦出一群唐军来。

    十余将领目光闪烁,鼻息咻咻。

    “他们依旧没发现。”

    “还有多远?”

    “不到五里地!”

    前方突然喊道:“看到了。”

    众人听到了巨大的声音。

    接着就看到了两片黑云在前方不断碰撞。

    “就在那里!”

    今日天公作美,阳光灿烂,一切都无所遁形。

    “吐火罗人来了。”

    就在吐火罗人看到了大战的同时,大战双方都看到了他们。

    卜卓眼中全是计谋得逞的惬意,他深吸一口气,“全军出击。”

    “出击!”

    步卒们带着雪耻的信念欢呼着出发。

    “大事定矣。”

    罗德策马转了一圈,对卜卓笑道:“此战大胜,我们将东西并进,但我想东方会更为繁华,更值得出动主力。”

    “是的。”卜卓面色潮红,什么名将的矜持都没了,只剩下即将大胜的欢喜,“使者们无数次说过大唐的繁华,我只想去看看,用马蹄去丈量那片土地。”

    呛啷!

    卜卓拔出长刀:“勇士们,赢取荣誉的时刻来临了,为了大食!”

    “为了大食!”

    剩下的数千骑兵蜂拥而出。

    “为了大食!”

    无数兵器在舞动。

    前方,大食骑兵发狂般的在冲击唐军的陌刀阵。

    一片刀光下,无数人马倒下,可大食人前赴后继不肯退缩。

    “吐火罗人反叛!”

    大唐阵中人人为之侧目。

    “数万骑兵。”

    他们会慌乱!

    大食人狂喜加大冲击的力度。

    李敬业高举陌刀,喊道:“陌刀手!”

    “有进无退!”

    刀光闪过。

    那些狂喜的大食人化为尸骸!

    “兄弟们!”

    李敬业目光炯炯,浑身浴血,“跟着耶耶!”

    噗!

    他踏出一步。

    就在这军心微乱的时候。

    李敬业带着陌刀手们踏出一步。

    刀光中,那些狂喜变成了错愕,以至于恐惧。

    面对后面夹击而来的数万吐火罗骑兵,这些陌刀手无动于衷,竟然选择了向前一步。

    无数陌刀再度举起。

    那狂野的嘶吼回荡在战场上。

    “陌刀手!”

    就如同数十年后的怛罗斯,当葛逻禄人突然反水时那样,军心震动,但陌刀手却成了全军最闪耀的存在。

    他们在逆势中奋勇砍杀,让那些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大食人为之胆寒。

    他们面临两面夹击依旧不慌不忙。

    他们斩杀追兵,陌刀之前,无人敢再进一步。

    他们转身冲向了后方,那些拦截大军撤离的防线在陌刀之下纷纷崩溃。

    在整个撤离过程中,陌刀手堪称是中流砥柱。

    那一战陌刀手彻底打乱了大食人的如意算盘,令他们胆寒!

    若是没有葛逻禄人的反水,他们可挡得住那些恍如杀神的陌刀手?

    ???

    此刻正是历史的重演。

    大食人熟练的利用了地缘政治的优势,撬动了吐火罗人。

    随即夹击。

    此战必胜。

    “陌刀手!”

    那嘶吼声依旧在回荡。

    “有进无退!”

    血光冲天而起!

    “可怕!”

    “可怖!”

    大食人为之变色。

    但他们齐齐看向了吐火罗人。

    唐军阵中。

    贾平安眯眼看着天空。

    “来了?”

    王忠良面色铁青,骂道:“贱狗奴,且等咱回到长安,定然要请陛下派出大军,灭了吐火罗!”

    高侃神色平静。

    裴行俭神色平静。

    他们都在看着贾平安。

    “我始终忘不掉那一幕。”

    怛罗斯!

    贾平安回首看了一眼,“该来了。”

    “大旗!”

    王忠良惊呼。

    一面大旗骤然从另一侧出现。

    大旗随风招展,一个唐军骑兵策马冲入了所有人的视线内!

    “陶字旗!”

    有人惊呼,“陶都护!”

    安西都护府都护陶大有就在大旗下策马疾驰。

    风吹散了陶大有的胡须,他看向大阵。

    唐军大阵中,无数手臂高举。

    “万胜!”

    欢呼声恍若雷霆。

    陶大有高举马槊回应。

    “万胜!”

    三千骑兵跟在他的身后,就像是一条蛟龙席卷而去。

    “不能!”

    罗德面色惨白,“陶大有不敢如此,他难道不担心那些人顺势作乱?”

    安西大概是世间最复杂的地方,无数势力部族纠缠在一起。安西都护府必须要时刻保持震慑力,否则那些势力随时都会反噬。

    这也是后续安西成为大唐最强都护府之一的缘由。

    三千骑,这便是安西都护府最精锐的力量。

    他们不可能瞒过那些部族的目光。

    “他怎么敢?”

    卜卓跺脚,第一次失态。

    王忠良眨巴着眼睛,“陶都护……他怎地来了?安西怎么办?”

    贾平安说道:“每个大唐男儿都是勇士!”

    ……

    龟兹城外出现了万余骑兵。

    “是突厥人!”

    就像是嗅到血腥味般的,突厥人来了。

    “陶大有带着精锐走了,龟兹空虚,打下来,抢一把就走。”

    突厥人狞笑着冲向了龟兹城。

    铛铛铛!

    钟声敲响。

    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城门没关!”

    突厥人狂喜!

    “冲杀!”

    城门处的军士突然闪开。

    一队队军士冲了出来。

    军士的身后是一排排男子。

    那些男子腰跨横刀,带着弩弓和弓箭,手中拿着长枪,有的甚至还披着不怎么整齐的甲衣。

    一排排男子出城。

    “结阵!”

    随着一声高呼,军士在前,移民在后,万余步卒阵列成型。

    将领高喊,“弩弓……”

    啪!

    弩阵成型。

    “两百步!”

    突厥人已经变色了。

    “这是哪来的大军?”

    “一百六十步……放箭!”

    弩箭倾盆。

    “撤!撤!”

    突厥人绝望中想掉头。

    可战马在高速中掉头艰难,更要命的是在弩箭的打击下阵型全乱了。

    “放箭!”

    一波箭雨过来,突厥人崩溃。

    “出击!”

    将领高喊。

    万余步卒倾巢出动。

    “救命!”

    突厥人在疯狂逃窜。

    “那是移民!”

    有人尖叫道:“那些移民不怕……”

    随即他回首。

    那些落后的突厥人被移民组成的大军摧枯拉朽般的碾压!

    他瞪大了眼睛,“我的天!”

    “跑啊!”

    跑啊!

    永远都不要再来这块地方!

    身后,那些农夫、商人、工匠组成的大军高举兵器,欢呼着追击而来。

    “万胜!”

    ……

    陶大有带着三千骑兵拦截了吐火罗人的三万骑兵。

    贾平安回转头,他无需看结果。

    前方,李敬业已经杀疯了。

    一个大食将领冲到了他的身前。

    挥刀斩杀。

    这个陌刀手该累了吧?

    李敬业伸出陌刀格挡。

    铛!

    直刀飞舞上天。

    浑身浴血的李敬业大喝一声,“杀!”

    横刀从脖颈那里闪过。

    人头飞去。

    脸上依旧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个陌刀手竟然不知疲惫吗?

    大唐陌刀手都是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悍卒。

    身高是必须的,否则拎着陌刀你想斩杀谁?斩杀马脖子?

    其次便是力量,要能连续挥刀。

    这些堪称是军中大杀器的悍卒们此刻人人兴奋。

    “这不是以前的安西。”

    “随着移民增多,兵源也会增多。为将者要审时度势,要随机应变。早在来之前,我便和陶大有商议了此事。”贾平安目睥睨,“这个世间谁能偷袭我!?”

    他举目看去,大食人的士气从顶峰已经开始跌落。

    当看到吐火罗人夹击唐军时,他们以为必胜,发狂般的冲杀,却在陌刀阵前被斩杀一地。

    陶大有的出现击破了他们所有的幻想。

    直面现实!

    贾平安的目光恍惚了一瞬。

    一幅幅画面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

    万胜!

    万众欢呼中,高仙芝策马到了前方,踌躇满志的看着前方的大食军阵,“此战我军必胜!”

    大军相互冲杀,唐军人少,但却杀的大食人变色。

    此战之后,大唐将扫清西域!

    高仙芝自信满满。

    “葛逻禄人反叛!”

    顷刻间局势逆转。

    “李嗣业!”高仙芝面色剧变。

    李嗣业带着陌刀手们出现了,他们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大食铁骑。

    高仙芝面色铁青的看了一眼葛逻禄人的阵列,“撤!”

    ……

    “朕的江山稳如山岳!”

    大明宫中,须发斑白的帝王看着那个身躯丰腴的贵妃,眼神迷离。

    “陛下,安禄山反了!”

    江山处处烽烟。

    帝王仓皇而逃。

    “朕无错!”

    马嵬坡下,贵妃横死,帝王瑟瑟发抖。

    至此,这个大唐一直在往深渊中下滑。

    谁都无法挽救。

    ……

    “呛啷!”

    贾平安拔出横刀。

    目光炯炯。

    王忠良下意识的道:“皇后不许你冲阵!”

    临出行前皇后有交代,让他盯住贾平安,不许冲阵。

    贾平安没有搭理他。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前方!

    横刀高举!

    大旗飘扬!

    噗!

    大风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猛地扑击过来,大旗招摇!

    这是我的时刻!

    这是大唐的时刻!

    “全军出击!”

    大旗摇动。

    全军应旗!

    “国公有令,全军出击!”

    “国公有令,全军出击!”

    无数嘶吼声传来。

    李敬业一刀斩杀当面之敌,仰天喊道:“陌刀手!”

    呯!

    他身上的甲衣束带竟然被崩断,露出了里面被鲜血染红的薄衣。

    甲衣半解,李敬业大怒,奋力挣脱。

    嘭!

    甲衣落地,溅起一蓬血水。

    他一脚踹倒一人,撕开薄衣,竟然赤果着上半身狂吼道:“陌刀手,跟着耶耶,耶耶带你等破敌!”

    “有进无退!”

    陌刀手们齐齐挥出一刀。

    “败了!”

    罗德面色惨白,“不能退!”

    卜卓叹息一声,“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我们引以为傲的手段早就被他勘破了,这一战……打个什么?”

    他策马出击。

    “卜卓!”

    罗德高喊。

    “我的错,我去弥补!”

    卜卓高举长剑冲了上去。

    “败了!”

    陌刀手们闪开一条道,贾平安带着骑兵倾泻而出,只是一次冲击,饱经打击的大食人崩溃了。

    唐军顺势追击。

    卜卓在人群中喊道:“贾平安何在?”

    溃兵认出了他,不断避开。

    一个个溃兵冲了过去。

    大旗来了。

    大旗下,贾平安看到了卜卓。

    “贾平安!”

    贾平安听不懂大食话,唯一能做的就是挥刀。

    铛!

    二人错身而过。

    横刀掠过。

    贾平安拎着人头高呼。

    “万胜!”

    “万胜!”

    “万胜!”

    王忠良拎着横刀,激动的浑身哆嗦,跟着在追杀。

    “王中官!”

    跟随的千牛卫苦着脸来追。

    “危险!”

    王忠良喊道:“耶耶要杀敌!”

    他红着眼加入了追杀的队伍。

    ……

    这一场追杀直至波斯境内。

    唐军突然停止了追击。

    大食人惊魂未定的回头。

    只见两骑缓缓而来。

    “这是……”

    罗德心中微动,“都等着。”

    他带着一个通译上前。

    他必须要冒险,否则回去后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距离拉近后,他看到了一个便衣男子,身边应当是通译。

    “回去告诉那些人,若是他们敢把目光再度投向东方,那么战火将会从东方发起,席卷西方,勿谓言之不预也!”

    便衣男子意态从容,压根没把罗德放在眼里。

    这便是大唐此战的用意吗?

    罗德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

    “我会禀告。”

    “撤离波斯,这里将会成为大唐与大食之间的缓冲地。”便衣男子说道:“若是不愿撤离也可,大唐自取。”

    罗德几乎敢断定,此战之后,上面的人再无东向之意,所以他点头,“好。”

    男子微笑道:“兴许有一日我会去大食看看,就当是打卡旅游。”

    打卡旅游?

    男子不等他回答,已经转身而去。

    夕阳挥洒着温柔的光笼在所有人的身上。

    罗德下意识的问道:“你是谁?”

    阳光沐浴下的男子说道:“大唐赵国公,贾平安。”

李治番外:这是朕的大唐

    宽阔的大殿里空荡荡的。

    王忠良站在下面,眼观鼻,鼻观心。

    年轻的李治坐在上面,目光从奏疏上抬起,看着虚空。

    “长孙无忌在做什么?”

    王忠良浑身一抖,“陛下,长孙相公在皇城理事。”

    李治微微垂眸,“让沈丘来。”

    沈丘随即飘了进来,目光微冷盯了王忠良一眼,恍如看着死人。

    这个贱狗奴!

    王忠良缩缩脖颈,想喝骂一通来释放内心的恐惧,但看了一眼自己经常跪的老地方后,不敢。

    陛下不对!

    他已经察觉到了气氛的凝固,陛下好像在酝酿着什么。

    李治平静的说道:“前日朕与武媚去了舅舅那里,席间封赏了他的儿孙,甚至连婢生子都给了封赏,可他却无动于衷。”

    沈丘和王忠良微微垂首。

    他们感受到了帝王的怒火。

    李治微笑道:“舅舅在担心什么?担心废掉王氏后,宫中会彻底成为朕的地方?还是担心武媚会成为朕的帮手……”

    王忠良的身体在筛糠。

    “帝王乃孤家寡人,这朕知晓。”李治手抚案几,动作轻柔,目光轻柔,“可朝堂之上朕也成了孤家寡人,这个天下……”

    王忠良觉得晴天霹雳就在眼前,恨不能地上裂开一条缝隙,一头钻进去。

    李治突然叹息,“当年阿耶临去前搂着舅舅的脖颈,说太子与太子妃都是孝顺的孩子,你要看着他们……这便是舅舅抵御朕废后的话。子不孝……子不孝……”

    沈丘抬眸,“陛下,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这两日频繁商议废后之事,褚遂良想把武昭仪驱逐出宫……长孙无忌颇为意动。”

    这是釜底抽薪!

    李治目光定定的看着虚空,良久说道:“阿耶,如此局面可是你想见到的?”

    沈丘心中微动。

    李治说道:“让宰相们进宫。”

    他缓缓起身,去了凌烟阁。

    那些画像历久弥新,李治盘桓良久。

    ……

    “陛下,万万不可啊!”

    褚遂良昂首,慷慨激昂的道:“皇后并无过错,更是先帝为陛下挑选的……”

    李治的目光有些飘忽,这些话一句都没听。

    长孙无忌起身,目光睥睨,“王氏并无错,陛下如此……可是被那女人魅惑了吗?若是如此……”

    杀机骤然在殿内升腾。

    在殿外没进来的李勣默默看着前方,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皇帝默然。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出来了,二人均昂着头。

    李勣默然。

    二人看了他一眼,长孙无忌神色轻蔑,褚遂良多了得意。

    李勣依旧默然。

    二人前行。

    一阵风吹过,落叶纷飞。

    殿内,皇帝的目光透过殿门。

    李勣恰好回首。

    他恍惚看到了一柄利剑,径直刺破虚空。目光转动,他看到了长孙无忌二人的背影。

    ……

    “辅机,陛下只是被那女人蛊惑了。”

    值房内,褚遂良笑吟吟的道:“你力推柳奭为相堪称是绝妙之笔,皇后的舅父站在朝堂之上,这便是给陛下的威慑。”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老夫至此富贵已极……”

    褚遂良抚须笑道:“辅机你时常把自己与杨素比较,今日如何?”

    长孙无忌淡淡道:“杨素富贵时垂垂老矣,老夫却尚在壮年。”

    “哈哈哈哈!”

    值房里传来了得意的大笑。

    “皇帝能如何?”

    褚遂良问道。

    长孙无忌云淡风轻的道:“李勣今日不敢进殿,这便是知趣。其余人等……就剩下了一个许敬宗。朝堂之上尽皆忠义之士,雉奴……要知晓善恶才是。”

    “哈哈哈哈!”

    褚遂良的笑声再度响起。

    ……

    “陛下,长孙无忌与褚遂良得意大笑,说陛下无能为力。”

    沈丘神色平静的道。

    “朕知晓了。”

    李治平静的道:“李义府犯错,即将贬官……”

    沈丘身体一震,“奴婢这便去。”

    李治眸色深邃的道:“他们想把朕困在这个圈子里,不得逾越一步。可他们却忘了……若是朕不愿意,这个天下再无能困住朕的地方。”

    王忠良悄然而去。

    随即程知节等人悄然入宫。

    “你等效忠于谁?”

    李治的声音冷冰冰的,恍如神祇。

    “臣等效忠陛下!”

    “朕记住了你等的话!”

    李治摆手。

    夜色降临,李治坐在那里,良久……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陛下,李义府上了奏疏,建言废后……”

    李治坐在那里,平静的道:“这只是开始。”

    第二日,奏疏密集而来,在门下和中书引发了海啸般的震动。

    “许敬宗建言废后!”

    “袁公瑜建言废后……”

    ……

    “陛下去了凌烟阁。”

    丑时末了,这个消息送到了王皇后那里。

    王皇后的眸子中多了冷意,“他这是想去看先帝?”

    ……

    李治从凌烟阁到了自己的寝宫。

    寝宫中有几幅画像。

    一幅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阿娘!”

    李治目光孺慕,“小时你常说要爱惜家人,便要保全他们。我听了你的,从登基以来我便一直在忍。阿娘……”

    泪水从李治的眸中滑落,“如今我退无可退了。”

    画像中的长孙皇后仿佛在微笑。

    李治的眸光转向了另一张画像。

    那是先帝!

    “阿耶,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我无能。既然担心,为何立我为太子?你说我柔弱,不放心。可我不得不柔弱……阿耶,当年大兄正是不柔弱,与你针锋相对,你忌惮了他,于是便除掉了大兄。我只能装作柔弱,否则……太子会换了谁?”

    他走到了第三幅画像之前,目光温柔,伸手轻轻触摸着那个小女孩的脸颊。

    “兕子,当初我们兄妹相依为命,你总担心我被人欺负,整日顶着一张苍白的脸让我要争气。兕子,为兄争气了。”

    他收回手,回身,眸色转为冰冷。

    恍如夜空中的星光!

    ……

    “辅机,陛下这是想作甚?”

    褚遂良不满的道:“他这是想裹挟朝堂吗?”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雉奴性情柔弱,这更像是发脾气。少年人发脾气,那便由着他。”

    褚遂良笑了笑,“也是,如此不管就是了。”

    外面进来一个官员,“二位相公,陛下召见。”

    二人进宫,看到了数十重臣都在。

    甚至李义府等人也在。

    李治坐在上面,微微一笑。

    这是众人熟悉的柔弱羞赧的笑意。

    褚遂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发现这位老朋友的眸中多了自信之色。

    雉奴还是那个雉奴。

    李治开口,“王氏不堪,朕欲废后!”

    褚遂良心中一惊,“陛下万万不可!”

    李治的赧然微笑渐渐转冷。

    褚遂良跪下,用力叩首。

    噗噗噗!

    额头叩击地面的声音有些沉闷。

    褚遂良的喊声在殿内回荡着。

    “陛下,万万不可!”

    一群官员跟着跪下,呼声恍如海啸。

    “陛下,万万不可!”

    李治目光渐渐平静。

    他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起身,“此乃陛下家事。何须问外人?”

    李治颔首,“王氏阴谋下毒,萧氏同谋,一并废了!”

    “陛下!”

    褚遂良失态抬头。

    李治看着他,“褚遂良跋扈,视朕为无物,贬官潭州!”

    “陛下!”

    褚遂良下意识的看向了长孙无忌。

    “雉奴……”

    长孙无忌失态起身,他从未想到过外甥会变成这样。

    雉奴这是昏头了吗?

    老夫……

    长孙无忌眸色一冷。

    “此事……”

    李治看着他,“帝王难道处置不得朝臣吗?”

    长孙无忌的话全数被封在了口中。

    除非想造反,否则他无法反驳。

    但那个雉奴呢?

    长孙无忌看着他,眸色苍凉。

    李治起身。

    他看了群臣一眼。

    “朕的决断……谁反对?”

    群臣俯首。

    “且去!”

    李治颔首。

    群臣告退。

    身后,皇帝伸开双手,仰头看着虚空。

    那三幅画像在脑海中一一闪过,随即模糊……

    威严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这是朕的大唐!”

李敬业番外:本色演出(1)

    “阿翁。”

    李敬业走了进来。

    李勣坐在案几后,目光平静的看着孙儿。

    “你阿耶去了,老夫老了,料想过不了几年。可英国公一脉却得要传承下去……敬业。”

    李敬业抬头。

    他的父亲李震三年前去了,这三年他过的堪称是清心寡欲。

    李勣的眸中多了些怜爱之意,“你是未来的英国公,如今朝堂之上,太子已经渐渐成熟,他需要自己的心腹,需要自己信得过的将领……”

    李敬业无所谓的道:“阿翁,大不了我就辞官归家。”

    然后每日去甩屁股?

    李勣为之气结。

    他微微挑动斑白的眉,“大食来求和了,他们如今和西边的大敌厮杀不休,担心腹背受敌。此次使团庞大,据闻随行有勇士……”

    李勣的眸中多了几分讥诮之意,“上次的大战他们败的彻底,于是想求和。可求和之余还想着耍威风,这是带着勇士来夺回面子之意……”

    李敬业坐在对面,单手托腮,很是无聊,“阿翁,孩子打架打输了,也会这般冲着对手喊……你等着,你有胆就别跑,等我回去叫人来……这怎地和孩子似的。”

    李勣:“……”

    良久,他摆摆手,“大食人想扳回面子,朝中定然会给他们迎头痛击。这等事你去最好……敬业,让君臣看看你的粗豪……”

    李敬业不解,“阿翁,我本就粗豪啊!”

    我是本色演出啊!

    李勣:“……”

    良久,李勣淡淡的道:“当年李卫公功高难赏,于是便深居简出以避祸。程知节亦是如此。老夫也想如此,可先帝驾崩,太子继位……朝中却皆是长孙无忌的党羽,太子硬拉着老夫进了漩涡之中,由不得老夫。身不由己最是令人惆怅……”

    李敬业叹道:“阿翁,做自己就好了。”

    李勣苦笑,“你可,老夫不可。老夫是想告诉你,莫要跋扈……去吧,今日宫中宴请大食使者,你去……”

    李敬业起身,“哎!阿翁,就这么一件小事你却嘀咕了许久。”

    “小畜生!”李勣冷着脸,李敬业打个哈哈,转身出去。

    等他出去后,李尧近前,微微弯腰,“阿郎,如今太子地位越发的稳固了,小郎君这等立功不小之人,该蛰伏了。”

    “是该蛰伏。”李勣端起茶杯,只是轻嗅,微微摇头,仿佛是在赞叹茶水的幽香,“李靖蛰伏,老夫蛰伏,程知节蛰伏,可最终如何?最终落在帝王的眼中便是此人聪明到了极致,一旦给了此人机会,再难制住……”

    李尧心中一凛,“阿郎是说……李卫公和卢国公等人的蛰伏,让帝王越发的警惕他们了?”

    李勣点头,苍凉一笑,“正是如此?”

    李尧叹道:“如此……小郎君该如何?”

    李勣淡淡的道:“敬业先前有句话说的不错……做自己就好。你什么性子就什么性子,无需遮掩。越是率真,帝王的猜忌就越少。”

    “许敬宗!”李尧脱口而出。

    李勣点头,“许敬宗便是率真而为,闹了不少笑话,可帝王却从不会猜忌这等人。老夫也是最近才参悟透了这个道理。”

    “阿郎却为此憋屈了多年,哎!”李尧想到李勣多年来的低调,不禁叹道:“不过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这样的日子好歹安宁啊!

    李尧如是想。

    呯!

    茶杯重重顿在案几上,李尧愕然抬眸,见李勣神色冰冷。

    “阿郎……”

    李勣第一次在家人面前露出了怒色,“这数十年耽误了多少享乐!”

    李尧:“……”

    李勣看着他。

    李尧期期艾艾的道:“阿郎,什么……什么享乐?”

    李勣最是端正的一个人,严肃的不像话。在所有人的眼中,这位大唐名帅就不该享乐,也不会享乐。

    “歌舞!”李勣拍拍案几,“娘的,从瓦岗之后老夫再没享乐过,传了歌舞来。听闻西域美人别有一番风味?去弄几个来。”

    他见李尧一脸目瞪口呆,骂道:“速去!”

    ……

    太子留了短须,看着颇为威严。

    他站在殿外,低声问道:“阿耶阿娘今日如何?”

    王忠良双手笼在袖口里,交叠在胸前,多了几分恭谨,“先前陛下说要喝蜀中刚送来的果酒,皇后说陛下昨夜走错了寝宫,睡错了地方,多半是要发病的征兆,酒水万万不能喝。”

    太子无奈的道:“可好些了?”

    王忠良摇头,苦着脸道:“先前一直没说话,不过殿下来了倒是好,想来……”

    夫妻闹腾不休,儿子的出现就是调和剂。

    太子缓缓走了进去。

    帝后各自坐在一边,都面带笑意。

    其乐融融啊!

    太子行礼。

    武后笑道:“五郎今日看着倒是精神,对了,可是因为要宴请大食使团之事?”

    皇帝冷笑,“大食上次大败,何须如此郑重?冷漠以待就是了。”

    武后抬眸,似笑非笑的道:“来者是客,大唐无需用冷漠来表示强大。若是大食跋扈,自然有大唐虎贲去教训他们。”

    皇帝刚想拍案几,却想到了儿子就在身边,这才干咳一声。

    太子听到了低声的嘟囔。

    “朕不与妇人一般见识!”

    太子干笑道:“晚些宴请,不过大食人此行带了些勇士。”

    他抬眸看看帝后。

    二位大佬该指示一番吧?

    皇帝干咳一声,“此事吧,朕以为……”

    武后打断了他的话,“朝中多猛将,随意弄几个去收拾了就是。”

    皇帝怒目而视。

    武后微微眯眼。

    不好!

    要殃及池鱼!

    太子赶紧起身告退,“是。”

    他急匆匆的出了大殿,王忠良送他出来,低声道:“殿下还得多来……”

    “多什么猛将?”

    “难道不多吗?”

    身后传来了争吵。

    太子觉得头皮发麻,“下午就来,下午就来。”

    帝后最近口角较多,太子为此去请教过舅舅,舅舅说这是常事。

    随后太子叫来了沈丘。

    “赵国公昨日在家中和妻子争吵,带着鱼竿去城外钓鱼,声称从此各吃各的饭菜……”

    沈丘一脸云淡风轻。

    成什么亲?

    最终一地鸡毛,不如咱这般孑然一身,潇洒自在!

    太子苦笑,“原来舅舅家后院的葡萄架也倒了吗?”

    一个内侍进来,“殿下,群臣集聚,大食使者带着十余随从也来了。”

    太子的笑容渐渐隐去,威严重新降临。

    “更衣!让孤去看看这些敢于挑衅大唐威严之人!”

    ……

    刚码好的一章番外,下午休息,所以今日没了。

李敬业番外:本色演出(2)

    李敬业进宫。

    “见过李长史!”

    今日朝中宴请大食使者,宫门外也多了几个官员,专司接待。

    李敬业胡乱点点头,没看到几个官员眼神古怪。

    等他进去后,一个官员说道:“这位做了许久长史,其间立下赫赫战功,却依旧原地不动,嘿嘿!”

    这个嘿嘿不是笑,而是古怪的揣测。

    另一个官员摇头,“非也!英国公老迈,下面承袭爵位的便是李敬业。可此人只知晓厮杀,不懂为官之道,此等人……难道让他做尚书?他若是做了六部尚书,六部乱套指日可待。所以……这是陛下知人善任。”

    “如此,他也算是个可怜的。”

    “是啊!”

    ……

    帝后也来了。

    加上太子,这是个难得的大团圆局面。

    宰相们抚须而笑,可眼中却多了忌惮。

    皇帝心狠,皇后手辣,有这二位杵在宫中,宰相们压根就不敢造次。

    李敬业坐在边缘,左边是个勋贵,二十出头的年龄,看了李敬业一眼,低声对另一侧的勋贵说道:“他这些年……还这样?”

    那个勋贵四十余岁的年龄,但却对年轻勋贵颇为谄媚,微笑道:“可不是,一直是刑部郎中,后来做了长史。先前有人说英国公都致仕了,他也该上位。可时至今日,他依旧在雍州厮混。雍州上下也疲了,一群人时常跟着他去平康坊……你懂的。”

    年轻勋贵看向李敬业的目光中多了些轻蔑之意,“原来如此!”

    大食使者微笑起身。

    “尊贵的大唐皇帝陛下,外臣此来,带来了大食的友谊!”

    宰相们只是微笑,但笑的微冷。

    皇帝今日眼神不错,淡淡道:“那年大食误入大唐境内……”

    误入?大唐皇帝这是打脸吗?大食使者依旧微笑,但心中有些膈应。

    那一年大败后,大食马上送了书信来,阐明了态度:这是一次误会!

    皇帝眼中多了些讥诮之意,“赵国公回来说……大食颇为友善?”

    贾平安凯旋后禀告了大食的情况,说只要大唐不自残,大食以后就不敢东窥。

    赵国公好人呐!

    使者心中一松,“是。大食如今把大唐奉为盟友。对了……”,使者抬眸看了一眼,“赵国公可在?我带来了大食的问候。”

    狡黠的眼神一闪而逝。

    问候?

    这拙劣的捧杀让皇帝莞尔。

    身边传来了冷哼声。

    皇帝微微蹙眉,看了侧面一眼。

    武后淡淡的道:“拙劣的手段,让我想起了太平哄一些人的法子。”

    皇帝的老脸红了一下。

    作为宫中最受宠的公主,太平就像是一只鸟儿,自由自在的飞翔着。早上她会来帝后这里看望一番,然后寻个借口,撒娇卖萌,哀求出宫玩耍……譬如说和兜兜有约什么的。

    武后对她的忽悠洞若观火,可宠溺女儿的皇帝却屡屡被骗。

    太子看了爹娘一眼,眸中多了些无奈之色,随后冷冷的道:“赵国公不在长安。”

    击败大食后,贾平安就处于半退休状态。前阵子贾昱出仕,贾平安更是直接告病,带着自己的女人溜了,说是视察各地学堂,但就武后当时怒不可遏的表现来看,多半是出门玩耍。

    大食使者心中竟然一松,接着觉得不对……

    我为何会生出庆幸的念头?

    不该啊!

    他看了自己带来的勇士们一眼。

    五名勇士站在边上,个个昂首挺胸盯着对面。

    越过两排案几,对面站着十余千牛卫。

    千牛卫们一脸自信的模样,甚至是有些跃跃欲试。

    李勣老了,目光转动,问道:“老夫仿佛看到那些大食人在挑衅,千牛卫如何?”

    许敬宗眼神好,“个个精神抖擞,老夫怎地……看,那小子,那是老夫的孙儿吧,看看,准备挽袖子?小子有出息,上!”

    李勣莞尔,“大食人只是想挽回颜面罢了,陛下不点头,他们哪敢动手?”

    另一侧的戴至德说道:“这几年军队只是清扫北方的零星反叛,另外就是在西北和吐蕃拉锯,赵国公说是什么……操练适应高地厮杀的军队。将士们无处立功,都憋坏了,大食人若是敢来,那便是送人头!”

    李勣看了他一眼,“大唐将士,自然该闻战则喜!”

    戴至德点头,“自该如此!”

    附近听闻此言的重臣们纷纷颔首。

    太子如何?

    臣子们装作是不经意的看向太子。

    大食使者也在等待时机,他准备寻个借口来一场比试。

    用什么做借口?

    来的路上他和同伴商议了许久,想到了十余个借口。

    今日用哪一个?

    太子坐在帝后下手,此刻回身请示,“阿耶,我看大食使者很是跃跃欲试,既然如此,那便令两国勇士演武一番?”

    我的借口还没说啊!大食使者:“……”

    皇帝微微一笑,“也好。”

    太子回头,淡淡道:“使者以为如何?”

    你在那里就差抓耳挠腮想扳回面子,如此,孤给你借口!

    大气!

    自信!

    群臣不禁精神一振!

    大食使者干笑道:“如此……也好!”

    他看了五个勇士一眼,“殿下,外臣此行带来了五名勇士,在大食他们也是悍勇无敌的存在……”

    他目光扫过对面的千牛卫。

    那边来五个?

    太子目光转动,想着让谁出手。

    咳咳咳!

    殿内马上干咳声不断。

    人人踊跃啊!

    太子竟然看到了挤眉弄眼的李元婴。

    他脸颊抽搐,觉得此人果真是宗室之耻。

    千牛卫是个荣耀的职位,一般由勋贵、官员子弟来担任,护卫皇帝。这些人的武力值参差不齐,在太子的眼中还不如军中的悍卒。

    外面担任守卫的便是军中的悍卒。

    太子刚想吩咐人去挑选……

    一个宽厚的身体站起来。

    正在给李敬业倒酒的宫人愕然抬头,“李长史,酒……”

    李敬业看了她一眼,“我若胜了,便向陛下求了你去!”

    宫女:“……”

    李敬业上前,“陛下,臣愿意与大食人一较高下!”

    李治脸颊抽搐了一下。

    太子平静的道:“还得看看……”

    李敬业侧身,“何必麻烦,臣一人足矣!”

    你这个牛吹的清新脱俗啊!

    使者心中冷笑,“一言既出!”

    他此行一方面是向大唐示弱,但并不妨碍用比武的手段来找回些面子。

    李敬业有些不耐烦,“快些!”

    使者微微点头,低声道:“别出人命。”

    五个勇士出场。

    双方相对在空旷的地方。

    “拳脚吧。”李敬业说道。

    这是怯了?

    使者微笑,“这些都是大食勇士,以一敌百……”

    “动手!”

    李敬业突然暴喝。

    那五个勇士闻声而动。

    使者低笑,“这五人能击败一百铁骑,此人是谁?竟然大言不惭。”

    身边的随从问了边上的鸿胪寺官员。

    “是陌刀将李敬业!”鸿胪寺官员一脸幸灾乐祸。

    使者色变。

    前方拳脚飞舞……

    顷刻间,一人走了出来,行礼道:“陛下,很是无趣!”

    身后,五名大食勇士躺在那里,惨叫声充斥着殿内。

    使者面色铁青。

    帝后大悦。

    太子微微颔首。

    他看了皇帝一眼,“阿耶,李敬业多年未曾升官……”

    皇帝点头,和声道:“李卿在雍州多年,可想去门下?”

    啧啧!

    去了门下省弄不好就是个侍郎。

    李勣垂垂老矣,皇帝也无需猜忌什么,径直给李敬业升官就是。

    李敬业摇头,“臣不愿!”

    李勣的胡须无风自动。

    小畜生!

    皇帝讶然,“为何?”

    李敬业说道:“升官之后事多。”

    事多不好?

    做了高官都愿意事多,事越多存在感就越强烈啊!

    李敬业看了祖父一眼,“我想多陪陪阿翁。”

    李勣眼睛发酸,赶紧掩饰道:“这殿内怎地起风了。”

    帝后相对一视,微微点头。

    李敬业回身走到了使者身前。

    使者脸颊微微颤抖着。

    李敬业说道:“兄长说想去大食看看,只是没借口……我也想去。”

    使者面色一变。

    李敬业说道:“下次无需弄什么勇士,径直派兵东向就是了。”,他认真而期待的道:“可能来?”

    这个疯子!

    使者眼皮子狂跳,“大食永远是大唐的盟友,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大食正准备削减在波斯外围的军队……”

    李敬业回身。

    “寂寞啊!不如去甩屁股……听闻平康坊来了几个异族美人,耶耶去看看。”

    …………………………………………

    后续是贾师傅的孩子们,以贾洪为主角的番外!

少年如虎(1):混吃等死不好吗?

    上元二年,初春。

    贾洪正坐在课堂里,白白的脸微胖,一双浓眉很认真的蹙着,倾听先生授课。

    先生目光转动,挥舞了一下手中的书卷,加强语气,“孩子纯真,看世界的眼神尽是纯真无邪,看山是山。从进了算学开始,所有的课程都在告诉你们,那山不是山……”

    身边的同窗好友张伦把书本立起来,微微低头侧脸,“贾洪,你喜欢的钱五娘说了不喜欢你,还说什么男女相悦要先动情……”

    贾洪微胖的脸垮了下去,“假的。”

    阿耶说过,男女之间的动情起于色。女子喜欢一个男子什么?第一长相,第二气质,第三金钱权势……但在许多时候金钱和权势才是第一位的。

    贾洪觉得这样不大对……按照阿耶的说法,男女都是见利忘义的动物了。阿耶当时微微一笑,看样子是忍住了一番吐槽,然后揉揉他的头顶说道:“二郎长大了。你要知晓,金钱权势和长相气质是一样的……都是资源。”

    贾平安当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住了许多话没说,因为卫无双来了。贾洪告退,晚些听到爹娘争执先前的话。

    “……男子不堪是事实,女子何曾这般?”

    “男女都一样。”贾平安摸摸短须,很是自得的道:“为夫虽说年近不惑,可若是站出去,那些少女依旧趋之若鹜,为何?权势钱财!”

    “你和二郎说这些作甚?”

    卫无双很无奈,觉得贾平安越发的不着调了。

    贾平安沉吟良久,“我想告诉孩子们,有情的人要珍惜,但我更想告诉他们,这一切都只是交换。相貌气质金钱权势,用这些来交换情义……相貌气质也有能长久的,但更长久的是用金钱权势换来的情……”

    卫无双良久说道:“人都是趋利的。”

    “对。”贾平安低声道:“上次带你们去草原看到了狼王,狼王为何能如此?只因它最凶狠。换做是人间,这便是金钱权势……”

    屋外,贾洪双拳紧握,昂首嘀咕:“五娘子不是那等人!”

    ……

    不是真的!

    贾洪很坚定的摇摇头。

    下课了。

    因为他们即将毕业,所以纪律管束上也紧了些。

    唯一的乐趣就是去算学门口,那里有几个铺子,卖些学生们喜欢的吃食等杂物,生意火爆。

    “两个饼子!”

    一群学生围在了左侧的小卖铺,肌肤白皙,眉眼灵秀的钱五娘站在柜台后面,一边收钱给货,一边看着后面。

    看我!看我!

    贾洪的个子不算高,但也不矮,他努力踮脚,只想让钱五娘看清楚自己整张脸。

    钱五娘的眼中多了一抹欢喜和羞涩,贾洪心中一喜,刚想挤过去,却发现视线好像是往后面去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

    勋贵子弟华定云矜持的微微颔首,多了几分被少女青睐的得意。

    贾洪眨巴着眼睛。

    他觉得脑袋里空荡荡的,身体有些发软。

    少年很沮丧的想出去,但一想到这样会被视为失败者,他就强行压住了那种让自己沮丧到极致的感觉。

    他随着人流到了前方,钱五娘微微抬眸,目光越过他的头顶问道:“你要买什么?”

    被无视的贾洪楞了一下,看着自己喜欢的牛肉干却觉得嘴里发酸,不,是心中发酸。

    但他还是开口了,“牛肉干。”

    钱五娘低眸,认真的道:“虽说大唐如今在草原养了不少牛,也放开了牛肉售卖的限制,可牛肉的价钱依旧很贵,你换一个吧。”

    少女担心他打肿脸充胖子,为了讨好自己‘倾家荡产’,把私房钱全数赔光,所以好意提醒。

    贾洪摇头,“拿吧。”

    钱五娘冷哼一声,“二两。”

    贾洪木然给钱,拿着油纸包挤出人群。

    他悄然回到了教室,坐在自己的案几后,缓缓打开了油纸包。

    二两牛肉干听着不少,可实际上就是两小块。

    贾洪记得是阿耶的建言……当年击败大食后,天下震怖,大唐之名让异族俯首帖耳。

    “那些异族害怕大唐,于是纷纷搬迁,剩下的也不知所措。赵国公建言多喂养肉牛,又建言取消肉牛售卖的禁令,如此我们才能正大光明的吃到牛肉。不过贾洪,这牛肉干可不便宜,你这个月不花销了?”

    张伦摸进了教室里,吸吸鼻子,有些馋了。贾洪丢给他一坨牛肉干,说道:“这个月不过了。”

    他的零花钱是有数的,但父母此刻都在外地游玩,没人管,他回家和此刻负责贾家的大兄说一声就是了。

    贾家子弟连牛肉干都不能自由,说出去会被人笑话。

    张伦撕咬了一口牛肉干,眯眼道:“真香。”

    二人吃了牛肉干,张伦擦手问道:“马上就要科举了,贾洪你可有把握?”

    平日里学习再好,可面对科举谁都没有把握。

    贾洪点头,目光坚定,“我定然要考中!”

    他说话时声音大了些,正好那些同窗进来,听到后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他们笑的肆无忌惮。

    贾洪也没生气。

    晚些回到家,贾洪先去寻了阿姐。

    兜兜皱眉看着他,“二郎,大娘都说了让你做个富贵闲人,咱们家不差钱,你这般逍遥自在的过一生岂不是更好?”

    兜兜已经完全长开了,个子高挑,眉眼灵动。如今长安城中流传着一句话:谁能娶了贾兜兜,谁就是长安第一俊彦!

    贾洪倔强的道:“我不做米虫!”

    兜兜叹息,惆怅的道:“可你这个性子太纯良了,阿耶不说,那只是担心你心情不好,他也想你做个富贵闲人。再说了,大娘可是说了,除非你在二十五岁之前能做到正七品上,否则就老老实实地回家做富贵闲人。”

    上等县的县令就是正七品。但一般科举出来的人得打磨许久,出色的才有机会成为这等县令。

    贾洪认真道:“阿姐,我有信心。”

    兜兜揉揉眉间,“我也对你有信心。”

    一家子,包括同窗都不看好他的科举和宦途……贾洪大喜,“阿姐真好。”

    兜兜叹道:“我对你做富贵闲人有信心。”

    贾洪垮着脸。

    “大郎君回来了。”

    贾昱回来了。

    如今他在詹士府任职,职务不高,也仅仅是主簿,二十五岁之前应当难以做到正七品上。当然,这不是因为贾家没本事,也不是贾昱没能力,而是官场的节奏就是这样,想越级,除非你特别出色。

    贾昱的胡须稀稀拉拉,为了美观,他不时清理一番,保持着白面书生的形象。

    “科举之事,二郎,富贵闲人不好吗?”贾昱微微蹙眉。

    全家都心疼这个纯良的贾二郎,担心他走出去会被人坑了,骗了。

    贾洪摇头,“阿耶说人活着要有目标,我的目标就是做个有用之人!”

    少年很坚定,带着些意气风发。

    阿弟很固执,贾昱苦笑,“那便准备吧。”

    老爹说是去视察各地学堂,顺带带着他们的母亲去游玩,这一去就不见踪影。于是贾昱一下就成了一家之主,很是忙碌。

    兜兜要管着家里的事儿,平日里也不轻松,她说道:“大兄,我明日要出门。”

    贾昱皱眉,“才初春,天还冷,去哪?”

    兜兜得意的道:“王蔷邀我去踏春。”

    贾昱满头黑线,“玩耍就玩耍,找什么借口?多带人。”

    贾洪说道:“阿姐做事最稳妥。”

    二郎果然够义气!

    兜兜挑眉,“自然。”

    贾昱很头痛,他目视贾洪,“记住了,你是贾家的子弟,谁若是想欺凌你,要果断些,啊!”

    兜兜瘪嘴,“可二郎在外面都没表露身份。”

    贾昱淡淡道:“阿耶威名太盛,朋友多,仇人也多。加之阿耶不想让我们仗势,所以二郎和三郎不得自报家门,也算是历练。”。

    一直没吭气的贾东平静的道:“二兄心太善,不好。”

    贾洪不满的道:“为何不好?”

    贾东眯眼看着他,冷冷的道:“人善被人欺。这世间便是如此……你越软弱,你越纯良,别人就会变本加厉欺负你,占你便宜。二兄这等纯良的性子,要想不被人欺负,最好的法子便是拿人开刀,打得一拳开……把名声传出去,自然少了许多麻烦。”

    贾洪摇头。

    三个人看着他,良久,齐齐叹息。

    晚饭后,贾洪坐在自己的房间内看书。

    蓦地他心有所感,就开门走了出去。

    初春的月色有些冷清的挥洒在庭院里,老龟旁若无人的从他的身前爬过,右侧那里有它的一个窝。

    春风吹拂,微冷。庭院中的树木枝叶摆动,影子就在下方。

    贾洪深吸一口微凉的气,握拳,认真的道:“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不是笨蛋!”

    他从小就被父兄关爱,刚开始他不懂,后来渐渐懂了,原来自己太过纯良……贾洪一直觉得自己是蠢,家里为了他的自尊才改口说这是纯良。

    父亲说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着父兄们怜惜的目光,贾洪没说什么,跟着兄弟们一起读书,一起操练。回到自己的地方,他小心翼翼的等仆妇走了之后,用外裳覆盖窗户,点燃蜡烛,随后坐在地上,背靠书桌学习……

    早上他会起的更早,在自己的地方操练……刀法、箭术……

    室内烛光摇曳,照在那一篇篇书写工整的笔记上,那些图画的一丝不苟,那些记录的后面是无数心得……

    贾洪拿出了横刀,顷刻间庭院里刀光闪烁。

    月色下,那微胖的身体灵巧的移动着,凌厉的刀光覆盖了整个庭院……

    ………………………………

    新书还在准备中,顺带装修房子。有书友问新书多久出来……我现在也不知道,这话真心实意,但会尽快。

少年如虎(2):贾洪此刻会是如何的自信

    科举是大唐获取人才的途径。

    “察举制度的诞生,注定让平民百姓再无成为显宦的可能。直至前朝杨氏建立科举制度。科举制度天然便是为了高官显贵以及士族豪族子弟准备的。”

    春风微微吹拂,从敞开的房门卷了进来,吹在了那些年轻的脸庞上。

    先生负手在讲台上来回踱步,语气铿锵。

    “大唐立国后,虽说各地建了州学,可百姓日子也不好过,如何能去读书?最终州学沦为地方豪族子弟的乐园。至于国子监,更是明晃晃的只招取显贵高官子弟,这便是九品中正制的另一种体现,无耻!”

    先生还算是年轻的脸庞上多了愤怒,随即缓缓一笑,“幸而赵国公推出了新学。新学一出,儒学顿时如临大敌,各方打压。可有真本事的学问任由你打压也无济于事。今日的大唐,学堂遍地皆是,朝中陛下节衣缩食,每年宫中都会把节省的钱粮拨给各地学堂,这是为何?”

    贾洪坐的笔直,静静听着。

    先生用力挥手,以加强语气,“只因陛下明白,若是继续独尊儒术,这个天下依旧逃不过治乱循环。要想强大,唯有新学!”

    先生看看学生们,“你等将要走出算学,去科举,去做事,如今也该算是成人了。今日我问问你等,为何说新学才能强大大唐?难道新学就能避免治乱循环吗?”

    一个个学生起身回答。

    答案很多,大多是赞美新学。

    先生不住颔首,最后盯着贾洪。

    这个少年纯良,学习也是不温不火的,让先生们一直忽略了他。

    但想到他马上就要结束自己的学生生涯,先生心中不忍,就温声道:“贾洪,你来说说。”

    学生们齐齐看着贾洪,面带微笑。

    这个胖憨憨,刚进算学时就有人欺负他,但有同窗制止了。这些年的同窗生涯中,足够大家了解贾洪的为人……太纯良了。

    这是个好人!

    这是大伙儿集体给贾洪的评价,但也是调侃。

    好人无用,去守门或是去干些查遗补漏的活儿还行,做官却是不行。

    大伙儿马上就要离开算学,踏入另一个层次,堪称是意气风发。所以看向贾洪的目光中难免多了些同情怜悯。

    贾洪起身。

    “先生,新学并不能阻止治乱循环。”

    众人愕然。

    一个同学呵斥,“你懂什么?”

    他们都是新学的受益者,自然要站在新学的立场说话,所以贾洪并未生气,很认真的道:“治乱循环和学问并无关系,只和天下人有关系。”

    先生愕然之余问道:“那你认为新学在治乱循环中有何用?”

    算学允许师生们畅所欲言,不得压制,这是贾平安当年的吩咐。

    学生们鼻息咻咻,觉得贾洪就是个叛徒,但却不能奈他何。

    贾洪看着这些恨得牙痒痒的同窗,突然觉得很有趣,“先生,新学的作用是让大唐哪怕内部乱作一团,依旧能把窥探大唐的异族打的满地找牙。”

    同窗们的眸色微微一动。

    先生以手扶额,抬眸,欣慰的看着贾洪,“竟然颇有道理。”

    一个学生不服气,问道:“贾洪,看你指点江山颇为自得,那我问你,本科科举你以为当侧重哪一科?”

    从半年前开始,他们这等毕业班就开始了重点复习。新学的科举考试内容侧重于格物一科,但偶尔也会侧重于算术。

    所以猜测今年科举侧重哪一科就成了师生们的重要任务。

    贾洪说道:“算学多年以格物、算术为重,可百般学问德为先。”

    那个学生一脸讶然,“你说今年一科重道德?”,他突然拍打案几,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在笑。

    道德一科和儒学是并在一起的,也算是主课,可对于这等形而上的主课,学生们大多没兴趣。加之这些年科举考试的内容还是以格物和算术为主,贾洪的回答就格外引人嘲笑。

    贾洪没有笑。

    贾平安临出发前和孩子们有过一次谈话,这次谈话天马行空,无所不及。其中提及新学时,贾平安明显的有些不满,认为学问至大,但却大不过道德。

    ——道德才是人类立足的根基!

    失去了道德的约束,学问越高深,为祸越烈!

    这是贾洪的理解。

    所以他好意提醒。

    但显然这些提醒都做了无用功。

    放学了。

    贾洪走出算学,呆呆站在那里,看着左侧的小卖铺。

    钱五娘站在柜台后,见他发呆看着自己,微微蹙眉,觉得这人有些痴。

    于是她便偏头过去,恰好看到了华定云,顿时双眸发光。

    “除非你家比华家更厉害,除非你能考过科举,能为官出色,否则钱五娘不会看上你。”

    张伦站在贾洪的身侧,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你看着太和气了,太善良了。对于女人而言,她们更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个顶天立地,能给她们撑起一片天的男儿,而不是纯良的……好人。”

    贾洪偏头,“你忍住了滥字。”

    张伦看了他一眼,“是。”

    贾洪再看了钱五娘一眼,“我知晓强扭的瓜不甜……”

    “那你还痴迷?”张伦不解。

    贾洪摇摇头,“今日一去便是离别,她在我的眼中和周遭的一切并无差别。我只是看看自己身处多年的环境罢了。”

    张伦冷笑,“你继续嘴硬。”

    贾洪缓缓走过去,左侧就是店铺,钱五娘浑身绷紧,冷若冰霜。

    她不想让别人误会自己和贾洪有纠葛,恨不能不认识。

    贾洪缓缓走过来,轻声道:“其实从她看向华定云的那一眼开始,我就知晓她与我无缘。”

    他就这么缓缓走过,竟然不再看钱五娘一眼。

    张伦,“……”

    钱五娘:“……”

    ……

    科举考试在春季。

    “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个兆头不错。”

    考官们在做考前的准备。

    一个考官说道:“不过那些考生要跟着地方官员长途跋涉来长安,这一路若是遇到了雨雪也颇为煎熬。”

    “呵呵!”一人笑道:“可这也是学生们人生中第一次游历,受益匪浅!”

    门外进来一人,拍拍手,“准备。”

    考官们肃然起身,整齐出去。

    ……

    算学,国子监的官员和先生们今日都来了。

    考场外,他们在给学生们放松。

    “莫要紧张,平日里学到了,此刻放松去考就是。”

    “……”

    贾洪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同窗,想到了父亲说过的那些官场关系。

    同窗,同年,还有什么师生……这些关系连成一片,最终成为祸害。

    为何不能成为有益的团体呢?

    贾洪觉得父亲偏颇了。

    “贾洪,稳住!”张伦从人群中钻过来,拍拍贾洪的肩膀,兴奋的道:“咱们也算是要出头了。”

    贾洪点头,张伦的脸有些发红,“其实我最想做一个富贵闲人。”,他憧憬的仰头看着蓝天,“家中花不完的钱财,每日睡到自然醒来,吃一顿美食,西域美婢服侍着……出门转转,无事一身轻……”

    周围几个学生纷纷点头。

    贾洪担心好友误入歧途,就劝道:“人不做事就会失魂落魄,找不到活着的缘由,天长日久这人就废掉了。”

    张伦看了他一眼,“你竟然能说出这等深刻的话……不过我愿意废掉啊!”

    贾洪无奈,“废掉就白活了。”

    张伦挑眉,“可我又想到了自己满腹才华,若是大唐少了我,定然会黯然失色……”

    贾洪翻个白眼,“长安最不要脸的便是你!”

    两个好友插诨打科一阵,都放松了下来。

    “开门了。”

    考场开门,张伦拱手,自信的道:“官场见!”

    贾洪拱手,“好说。”

    这一瞬的贾洪竟然格外从容。

    张伦揉揉眼,觉得自己眼花了。

    进了考场,随即发下试卷。

    新学不同于儒学,儒学可以丢个题目完事,新学不同,题目太多,必须要用试卷。

    拿到试卷后,张伦粗略一看,愕然抬头。

    这个考场内有数十考生,都是新学子弟。

    此刻连同张伦在内,五人抬头,神色愕然,就像是见到考场垮塌了一般。

    竟然……道德的题目竟然占据了三成之多!

    天神啊!

    以往的新学科举中,道德题目最多一成不到的样子,所以被大伙儿忽略了。甚至有人把道德抛之脑后,专攻格物和算术,说是丢掉道德的分无所谓,大不了用其它科目弥补。

    但三成你怎么弥补?

    张伦再度低头,看了一遍道德的题目。

    竟然大多熟悉!

    在贾洪说了一番话后,虽说大伙儿都在嘲笑,但在复习时却情不自禁的多关照了道德一番,此刻回报就来了。

    大洪!

    张伦失态了。

    五个考生都是和贾洪一班的。

    此刻人人失态。

    那个贾好人竟然看穿了朝中对科举的态度?

    遵从于父亲的教导,贾洪在算学中从不显山露水,加之纯良的性格,算学的师生大多无视了他。

    可好人一旦露出了些许光芒,格外令人震撼。

    考场内传来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考官起身厉喝,“不得交头接耳,不得出声,否则逐出考场!”

    张伦压住心中的震撼,低头考试。

    但一个念头在他和其他四人的脑海里盘桓不去……

    贾洪此刻会是如何的自信?

少年如虎(3):那一片阳光

    铛铛铛!

    钟声敲响,考官们喝道:“抬头,晚一息就算作弊!”

    有人不舍的飞速写了十余字,字体潦草的让自己也很无语,随即抬头。

    考官的手就在他试卷的上面,那双眸冷冷的盯着他,“念在你字迹潦草的老夫也看不清,老夫便放你一马。”

    大多一脸悻悻然的考生们闻言也哄堂一笑。

    贾洪走了出去。

    “贾洪!”

    同窗们陆续遇到他,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狗曰的,你这只瞎猫竟然抓到了死老鼠,多谢了。”

    “亏得你,好歹我多做了两道题,这两道题说不得能帮我过关。”

    “咱们该请客!”

    有人起哄。

    “好说!”

    一群学生哄笑。

    贾洪想回家……大兄今日特地告假在家等着,阿姐和贾东也丢开手中的事在等着。

    “不许不去!”

    两个同窗架住了贾洪,竟是从未有过的亲切。

    在毕业的这一刻才融入到同窗中去,有些温暖的感觉让贾洪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

    ……

    考试完毕后就是等待。

    看榜的那一天,毕业班的学生们都回到了算学。

    钱五娘走出小卖铺,目光转动。

    身后,父亲瓮声瓮气的道:“那个华定云是勋贵子弟,咱们家是平民出身,他看不上你,就算是看上了你也只能做个妾室,死了这条心吧。”

    钱五娘面色平静,“阿耶,我知道。”

    父亲抬头,有些不解,“既然知晓你还念念不忘作甚?”

    钱五娘看着那些零零散散走来的学生,眼中多了些憧憬之色,“阿耶,华定云站在同窗中间,看着就是鹤立鸡群般的骄傲。他不但出身高贵,学问也好,此次他定然能让众人俯首……我就喜欢看着这样的人。”

    父亲摇头。

    人就是这般,当你不了解这个世间时,你会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前方无限可能。等你了解了这个世间后,你会放下许多莫名其妙的憧憬,更愿意去回忆过往,用过往的无忧无虑来麻醉自己。

    而从不解到了解,就是你被社会毒打的过程。

    贾洪来了。

    “你说我会不会考上?”

    张伦紧张的搓手。

    他看着贾洪问道:“你若是考不上家中可会失望?”

    “会的吧。”贾洪白胖的脸上多了一丝黯然。

    家中都希望他考不上,随即回家继承一些家业,做一个富贵闲人。

    张伦冲着那些同窗微微抬了抬下巴,“看看那些同窗,考得上的会进入仕途,考不上的大多去各地教书。”

    贾洪眼中多了艳羡,张伦讶然,“难道你还想去外地教书?”

    新学学堂不断在各地兴建,每年需要大量的先生。从算学每年落榜的学生中择优录取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贾洪也有一个少年闯荡天下的梦想,可这个梦想连最宽容的贾平安都斥之为不可能!

    他叹道:“是啊!”

    张伦恍然大悟,“是了,前年有人建言,说那些学生为了大唐教育远赴不毛之地,当嘉奖。朝中当即决断,以五年为限,但凡在关中之外教书五年的学生,以风评为考评,以学生们的成绩为考评,分为上中下三等,随即可为官吏……好多人趋之若鹜啊!”

    这个提议的背后指使者就是贾平安。

    贾洪记得父亲说过,要让为了大唐吃苦的人得到好处,哪怕他们是冲着这些好处去的。

    “来了来了!”

    去要榜单的小吏回来了。

    他笑容满面的道:“恭喜恭喜!”

    先生喊道:“去校场。”

    众人缓缓转身,不时回头看看小吏手中的册子。

    钱五娘站在小卖铺外面,喃喃的道:“华定云定然能考第一。”

    她的父亲把一坛子酒水搬进去,抬眸说道:“他考第一和你没关系。”

    是啊!

    钱五娘咬着红唇,“可我就是欢喜。”

    校场上,赵岩等人站在上面,小吏拿出册子。

    赵岩摇头,“我就不看了。”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在贾洪那里多停留了一瞬。

    恩师说过,他的孩子除去没法隐瞒的之外,一律不得暴露身份。

    他开始不知为何,后来才知晓,暴露了身份固然会受到各种尊敬和羡慕,但也会收获嫉妒和仇恨,外加那些反对新学的人,以及恩师的对头的仇恨。

    这些仇恨会化为明枪暗箭,让还是少年的贾洪和贾东难以抵御。

    贾洪微胖,脸也是如此,看着格外的和气,也就是纯良。

    哎!

    赵岩知晓恩师最担心的便是贾洪,可孩子就这样,你硬着拧也拧不过来,只能为他多筹谋一番。

    可这次贾洪能不能过?

    赵岩希望不能,如此这位师弟便能在家中坐享清福,也远离了外面的各种危机。

    在贾家和赵岩看来,官场对于贾洪来说就是危机四伏的战场,他的好人属性将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李晓宇。”

    嗓门最大的小吏开始唱名,这是持续了五年的荣耀。

    下面一个学生狂喜大喊起来。

    赵岩负手站着。

    韩玮低声道:“贾洪最好不过。”

    赵岩微微一笑,“自该如此。”

    他昨日去过贾家,和贾昱谈了许久。

    贾昱也觉得贾洪过不了科举关,按照他的想法,等父亲回来后,就建言给贾洪弄个清闲的职位。

    赵岩觉得这样也不错。

    唱名不断,下面的考生们忐忑不安。

    张伦双拳紧握,喃喃的道:“有我!有我!”

    “张伦!”

    “啊啊啊!”

    张伦先是楞了一下,接着蹦了起来,用力挥拳,然后抓住贾洪的肩膀,狂喜道:“我过了,我过了!”

    贾洪真诚的说道:“恭喜你了。”

    张伦喘息着,觉得自己过分了。

    唱名是从后往前,也就是说,越往后的成绩越好,名次越高。

    张伦这里已经是中上了,剩下的都是高手。

    在他的眼中,好友贾洪自然不可能是高手。自己中了,可好友没中,我怎么能这般狂喜兴奋呢?

    他看着贾洪的双眸,那眸子里全是真诚的欢喜。

    “恭喜。”

    贾洪由衷的笑着。

    张伦拍拍他的肩膀,竟然无言。

    他能说什么?

    劝慰太虚伪,直接说太残忍……

    人啊!

    张伦苦笑。

    唱名在延伸。

    每一届科举的录取人数都是固定的。

    唱名来到了最后三位。

    华定云微微一笑,挺直了腰。

    “林淼。”

    这一届考生中藏龙卧虎,林淼和华定云堪称是绝代双骄,在学业上双骑绝尘。

    林淼的脸上并无欢喜之色,他看了华定云一眼,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此次输了。

    但他却有些诧异。

    剩下两个名额,一个定然是华定云,另一个是谁?

    华定云同样如此。

    师生们都有些好奇,不知是谁竟然能强势插入绝代双骄之间。

    华定云却想着自己的名次。

    下面是谁?

    那个小吏喘息了一下,连续唱名那么多,他的嗓子都要冒烟了。

    华定云恨不能上去一把抢过名册,再呸他一口。

    没你这么卖关子的!

    小吏喊道:“华定云!”

    华定云愕然。

    第二名是个荣耀,可对于他而言却意味着失败。

    若是输给了林淼还好说,算是棋逢对手。

    可他竟然输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对手。

    那人是谁?

    林淼也颇为诧异。

    二人相对一视,心中迷惑之极,也不敢置信到了极点。

    高手都已经过关了,谁在后面?

    小吏看着最后一个名字,也颇为讶然,趁机喘息了一下。他把册子合上,用力喊道:“贾洪!”

    校场上安静的吓人,连喘息的小吏都不禁压低了声音。

    太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缓缓转动。

    贾洪身边的人缓缓让开,留下了他一人站在那里。

    无数目光聚焦。

    仿佛是众星拱月。

    贾洪有些窘迫的拱手。

    “他……他竟然是第一名?”

    韩玮想抠了自己的一双眸子,“他平日里的学业也就是普通,若非科举考试的题目都是统筹的,我真要以为他这是走了好运,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赵岩平静的道:“新学的科举题目包罗万象,瞎猫进来只会晕头转向,这样的考试不可能有幸运,只有平日里的积累,以及天赋。我想……恩师小看了贾洪,你我也小看了贾洪。”

    韩玮兀自不敢相信,“可他平日里的学业就是普通啊!”

    赵岩看着下面神色平静的贾洪,微笑道:“我们怕是都走眼了。看看他,压根就没有狂喜,也没有意外,说明什么?说明在他看来,自己考中第一名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往日看着纯良的贾洪,此刻有些赧然拱手,但眉宇间却能看出一些端倪。

    这不是意外!

    炸裂了!

    张伦瞠目结舌,“你……你竟然……你竟然是第一名?!”

    贾洪赧然道:“我也不想的。”

    他真的没想考第一名。

    按照他的计划,他应当放些水,随便考个前十名即可。有着前十名的名头,他进入宦途后也能顺畅一些。

    可考试的时候他太专注了些,以至于快考完才想起这个问题,可为时已晚,他只来得及故意做错一道题。

    但他依旧是第一名。

    我出风头了!

    贾洪微微懊恼。

    “你也不想的?”

    张伦此刻再蠢也知晓了一些事实,眼前的这位好友一直在扮作是一个学渣,可他的真实身份却是一个学霸!

    “你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装作是平庸,考试时你还想着能低调一把,你特娘的……”

    贾洪站在那里,赧然微笑。

    可在所有人的眼中,此刻的他浑身在闪闪发光。

    门外的小卖铺。

    “华定云是第二名。”

    钱五娘叹道:“果然是他。不过第一名是谁?”

    来小卖铺买零食的学生抬眸,兀自带着震撼与不敢置信说道:“贾洪。”

    钱五娘的手一松,几枚铜钱落在了盘子里。

    铛铛铛!

    清脆的声音中,钱五娘颤声道:“不能!”

    “我也觉着不能,不过册子都看过了。”学生叹道:“贾洪一直低调示人,这样的人……哎!”

    钱五娘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

    她知晓自己错失了什么。

    错失了一片阳光。

    一片能带来无限可能的阳光!

    那一片阳光的名字叫做……

    钱五娘抬眸看着外面,贾洪正好和张伦走过,看了她一眼,眸色平静的颔首,随即偏过头去,再不多看她一眼。

    “贾洪。”钱五娘茫然喃喃自语。

少年如虎(4):孤独的冲击

    街道两侧的槐树郁郁葱葱。春风吹拂,吹来阵阵沁人心脾的气息。

    “这便是春的呼唤。”

    张伦走在贾洪的身侧,一本正经的道。

    贾洪微微蹙眉,“这话有些别扭。”

    张伦小心翼翼的用手往下顺顺官服,“那就是……叫春。”

    贾洪侧身看着他,“这个说法我觉着有些不对。”

    边上一辆马车快速驶过他们的身边,有人从马车里掀开车帘,一张小脸探出来,好奇的看着外面。

    马车里传来仆妇的声音,“小娘子,快些进来。”

    探头出来的少女摇头,“不,我要看看。”

    仆妇嘟囔,“有何好看的?都看厌了。”

    少女瞥了贾洪和张伦一眼,又缩了回去,马车里传来她飞速嘀咕的声音,就像是鸟儿在清脆鸣叫。

    “二红你老是说外面坏人多,可我刚才看了看,两个少年,一个好纯良。”

    仆妇问道:“另一个呢?”

    张伦昂首,期待着少女的评价。

    “嗯……”少女沉吟良久,“另一个我忘了。”

    马车快速离去,张伦呆立原地。

    贾洪想想,劝慰道:“你只是太瘦了些。”

    张伦怒了,“你会不会劝人?”

    贾洪无奈摇头。

    张伦冷冷的看着他,突然重重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眉间多了振奋之色,“我是官了,哈哈哈哈!”

    贾洪低头看看自己的官服。

    “从九品上。”张伦看着贾洪,“我去大理寺做狱丞,你去兵部做主事,大洪,好好干,三十年后做到郎中。”

    郎中是五品官,在兵部算是一方巨头。

    贾洪默默低下头。

    母亲说若是他不报贾氏的名头,在二十五岁之前能做到七品官,那么她不会阻拦贾洪的仕途。

    贾洪以前一直觉着母亲看低了自己,现在依旧如此。

    但母亲一定是为了我好。

    贾洪用力点头。

    张伦突然叹道:“不过兵部如今并不好过。五年前赵国公突然上疏建言改制,随后朝堂剧烈争执,老将们第一次冲着赵国公破口大骂,骂他成了文官的走狗……如今看似风平浪静,可那些人依旧不满……对了,有人说赵国公远游便是为此。”

    贾洪略为知晓那事,但父亲出游却与此事无关。

    张伦突然忧心忡忡的道:“大洪你的性子太好了些,我担心你在兵部会被那些人欺凌哄骗。我告诉你,要想不被人欺凌,就得会做人。我阿耶说了,做人就得看上官的神色,察言观色……做上官喜欢的,别和上官顶着干……”

    张伦的父亲原先做生意,在张伦进了算学后,为了儿子的名声,他毫不犹豫的舍弃了生意,转而去为大户人家做账房。

    张伦突然不忿的道:“大洪,你一直没说自家是做什么的……莫非不好意思?咱们什么交情?若是差什么只管说。”

    他突然笑了起来,“怎地,怕说出来吓着我?我可是义气无双,怎会嘲笑你的出身?”

    贾洪点头,“嗯,我怕吓着你。我家中……就是普通。”

    “你阿耶阿娘呢?”张伦问道。

    “都出去了。”贾洪含糊以对。

    张伦叹道:“哎!难怪你这般老实,没了父母在身边的孩子就是胆怯……这是阿耶当初说的,所以他为了我把生意丢开了……”

    二人走到了皇城前,相对而立。

    张伦的眸中多了光芒,用力挥舞拳头,“少年人,要努力!”

    贾洪点头,眸中的光芒就像是黎明的那一抹光,带着憧憬,以及执拗。

    他缓缓走向皇城大门。

    前方两个也是一科的新人,他们小心翼翼的,笑的脸上的肌肉僵硬,手脚都不知如何放。

    守门的小吏在仔细验证身份。

    “老实些!”小吏眸色冷厉。

    这是下马威。

    两个新科官员低着头,连声答应了,其中一个甚至浑身颤抖。

    二人进去,浑身放松,甚至还抹了一把汗。

    “贾洪。”

    身后传来了声音,二人回头,就见贾洪站在门外,神色平静的看着小吏。

    小吏冷着脸,“大声些。”

    贾洪略微提高嗓门,“贾洪。”

    小吏眯着眼,“兵部主事?去了老实些。”

    这人是在吓唬我?贾洪想到了小时候最爱吓唬自己的阿姐。但他一直牢记一句话:若你并未做错事,那么请昂着头!他微笑了一下,小吏皱眉,“进去吧。”

    咦!他竟然没有继续吓唬我?贾洪有些诧异,随即进去,身后小吏说道:“耶耶每年都在此地给新人杀威风,谁不怕耶耶?可却从未见过如此从容的少年……”

    上前的张伦心想自己可不能输给贾洪,就昂着首。

    小吏阴测测的道:“脖子有毛病?”

    张伦心中一慌,“没。”

    小吏声色俱厉的道:“这般看着同僚上官,回头打死!”

    张伦哆嗦了一下,随即少年的骄傲让他想辩驳,但却不敢。

    他顺利过关,追上了贾洪问道:“大洪你为何不惧此人?”

    贾洪平静的说道:“我不做错事,何惧他人?”

    张伦一想也是,“我也没做错事呀!为何会惧他?”

    到了兵部大门外,贾洪回身对张伦说道:“不可低头。”

    张伦下意识的点头。

    贾洪走上台阶。

    掌固颔首,“可是新来的?”

    “贾洪!”

    掌固很亲切啊!贾洪露出了微笑,掌固把他迎了进去。

    把贾洪带到地方后,掌固和几个小吏蹲在边上打赌。

    “陈员外郎最是苛刻,新人一来必然要被他敲打,这几年被他敲打的新人出来都腿发软,有人还汗流浃背,湿透了官服,这个贾洪你等觉着如何?”

    “腿软。”一个小吏下注。

    “我赌他浑身颤抖。”

    “满面通红……”

    掌固做了庄家,收了赌注,突然问道:“贾洪,赵国公也姓贾。”

    小吏笑道:“若是赵国公家的人,哪里会来兵部,径直去做清贵的官不好吗?升官快,不辛苦。”

    掌固点头,“也是。”

    里面传来了陈进法的咆哮,“站好!”

    “开始了。”

    杀威风是传统,把新人的傲气打下去才好用。

    晚些,门开,贾洪走了出来。

    一群小吏赶紧起身。

    “面色如常。”

    “还在笑,笑的好生纯良。”

    “他竟然不惧?”

    晚些,陈进法出来,看着有些恼火的喝道:“谁在赌钱?”

    小吏们做鸟兽散。

    贾洪去了自己的值房。

    作为主事,他得了一间自己的值房,不过里面乱糟糟的。

    他笑着开始洒扫清理。

    一如阿福把他的房间搞乱后那样。

    这是我的第一间值房啊!

    少年觉得无比的新鲜,一种脱离了父母兄长看管的自由感让他想飞翔。

    洒扫完毕,贾洪又擦了一把脸,这才去郎中姜春那里请示。

    “贾洪?”

    姜春从贾洪的资料上抬眸,“兵部主事看似官阶不高,可却职责不小。你是新人,要好生学。”

    这话是应有之意。

    “是。”

    姜春颔首,“做事要看准人,莫要站错了地方。”

    只是一句话,就让贾洪感受到了暗流涌动。

    ……

    半个月的时光一闪而逝,贾洪也渐渐熟悉了自己的职权和兵部上下。

    兵部尚书吴奎是贾平安的老下属,贾平安不务正业,连带着吴奎这位侍郎也成了代理尚书,直至贾平安致仕,吴奎顺利上位。

    贾洪的上官是陈进法。陈进法跟着贾平安多年,也算是水涨船高。

    陈进法的上官是郎中姜春,姜春此人做事一板一眼的,最是端正。

    贾洪的职责目前是协助陈进法整理兵部关于外部作战的方略。

    这一日,贾洪早早来到了兵部,忙碌了一天后,准备回家。但他需要先去陈进法那里听取明天的安排。

    陈进法没和往日般的喝茶盘点一天的事务,而是坐在那里,看着地图发呆。

    “员外郎。”

    贾洪行礼。

    陈进法喃喃的道:“钦陵占据上风,若是大唐出兵牵制钦陵,赞普会如何想?”

    贾洪楞了一下,看了一眼地图。

    陈进法抬眸看了他一眼,“你觉着若是大唐出兵,钦陵会如何?”

    若是阿耶被人杀了,我该如何?贾洪换位思考了一下,说道:“毕竟是杀父之仇,定然会趁势灭了赞普吧。”

    陈进法眯眼看着他,沉声道:“钦陵与赞普厮杀多年,吐蕃乱作一团,死伤惨重。国公当年说过,政客和政治家都能为了自己的目标隐忍,哪怕是杀父之仇。钦陵这些年渐渐成长,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冲动年轻人。”

    贾洪觉得这样的人性真的令人害怕,但既然这话是阿耶说的,必然有道理。

    初出茅庐的少年有些迷茫,听到陈进法低声道:“兵部那几位宿将建言出兵吐蕃,为何?若是大唐出兵,钦陵与赞普握手言和,顷刻间大唐就会多了一个强悍的对手……他们难道看不见?还是说我错了?不,国公不会错!”

    贾洪心中一震。

    陈进法起身,“我去寻俞侍郎问问。”

    俞翔的职权中就有这个。

    贾洪告退。

    他在值房外有些心不在焉的。

    陈进法跟着阿耶多年,耳闻目睹,眼光和见识非一般官吏能比。

    他认为此事不对,俞翔那边应当会重新考虑吧。

    贾洪乐观的想着。

    呯!

    摔门的声音传来,贾洪出去一看,就见陈进法怒气冲冲的出来。

    冲着侍郎摔门,脾气也太大了吧。

    贾洪木着脸。

    陈进法进了值房,贾洪跟着进来,想劝劝。

    “此事不对。”陈进法目光炯炯的道:“可我无法验证……咦!国公当年和王圆圆有过交代,让他收集吐蕃的消息,我可去问问。”

    贾洪起身相送。

    陈进法出了值房,说道:“你早些回家。”

    “是。”贾洪和他一起出了兵部。

    一双眸子在后面盯住了他们。

    冷冰冰的。

    二人一路出了皇城,一路直行。

    当看到崇业坊时,陈进发转左边去了。

    自从贾平安致仕后,王圆圆也脱离了密谍系统,正儿八经的变成了一个大唐商人。

    作为入籍的吐蕃人,外加还是个商人,王圆圆哪怕再有钱也只能住在最偏僻的地方……新昌坊。

    新昌坊偏僻,贾洪小时候去过几次,每次都觉得害怕。

    贾洪还得继续前行。

    他刚策马过去,眼角瞟到了些什么。

    是人影。

    贾洪微微侧身看去,就见两个男子挑着担子向左转了过去,担子上面盖着竹编盖子,随着二人的步伐颠簸,盖子偏移。

    这是做小买卖的商人……

    贾洪回头,身体猛的一震。

    太阳向西倾斜,他刚才从盖子偏移开的空隙里看到了刀光闪过。

    在长安城内做生意带刀作甚?

    他再度回头,看到那两个男子跟着过去。

    一人猛地回头,那眸子阴冷。

    不对。

    贾洪及时微笑,纯良的少年看着无害。

    另一个男子伸手把竹编盖子拉过去盖好。

    若是没有问题,何须遮掩?

    贾洪心中一冷。

    他们要去干啥?

    要不我回去叫人?

    可回去来不及了。

    他回首看去,此刻街上多是下衙的官吏,以及那些归家的百姓。

    贾洪深吸一口气,策马跟了上去。

    陈进法一路到了新昌坊,门口就两个懒洋洋的坊卒。

    “王圆圆住在何处?”

    陈进法问道。

    一个坊卒懒洋洋的指指右边,“前行,第五个口子右转进去,第三个曲巷进去,第二家就是了。”

    “多谢。”

    陈进法策马进去。

    曲巷便是小巷,不够宽敞。

    陈进法到了曲巷口就下马,牵着马缓缓进去。

    夕阳渐渐垂落,一抹昏黄的阳光从身后巷子口投射进来,很有些韵味。

    接着这抹光就被遮住了。

    陈进法回身。

    两个男子就在巷子口,其中一人正在张弓搭箭。

    眸色冷厉。

    充盈着杀机!

    电光石火间,陈进法想到了许多,他下意识的下蹲。

    箭矢飞了过来,从马背上掠过。

    两个男子低喝一声,疾冲而来。

    陈进法绝望的往里跑。

    他瞬息就知晓自己为何被刺杀……

    唯有一个可能:此次兵部建言出兵吐蕃是故意的,目的不简单……不,目的很糟糕。

    他联想到了兵部改制引发的争执,以及朝堂纷争,不禁浑身冰冷。

    有不少人说兵部统合了那些职权后,帝王权力空前膨胀,若是出现一个昏君怎么办?大唐军队将会成为昏君的玩偶。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军队置于忠臣的手中……

    门阀之祸不远,臣子独掌军权便是个威胁。

    但……

    陈进法想到了一个可能。

    若是事实证明兵部统合这些权力是错误的呢?

    他浑身冷的发颤。

    “杀!”

    身后刀光闪过,陈进法倒地躲避,身后战马长嘶一声。

    第二把刀间不容发的劈斩。

    陈进法在地方翻滚着。

    横刀连续斩杀,地面上多了一道道刀痕。

    人翻滚不可能走直线,陈进法翻滚着,看到前方竟然是墙壁,心中绝望。

    此刻另一个男子追了上来从侧面举刀……

    我命休矣!

    陈进法刚想狂喊,就见男子的身后猛地跃起一人,那人重重挥拳。

    这一拳重重的击打在男子的太阳穴。

    呯!

    男子倒地。

    陈进法狂喜,“贾洪!”

    贾洪落地,另一个大汉尖啸一声。

    身后巷子口里,两骑冲了进来。

    马背上的骑士手中竟然握着长矛。

    战马在加速,鼻息咻咻。

    贾洪扶起陈进法,马蹄声如雷,接踵而至……

    杀机笼罩了二人!

    “拦住他们!”

    那个大汉高喊。

    陈进法心中一颤。

    贾洪知晓两个人一起逃是逃不过的,他反手推了一把陈进法,“走!”

    陈进法以为是一起走,就发足狂奔,可跑出一段后他觉得不对,身后没人,就回头一看……

    贾洪握着捡来的横刀,抬眸,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那两骑。

    刚开始贾洪压不住内心的恐惧,身体僵硬,可渐渐的,他忘却了这一切,眼中只有敌人,他开始了奔跑……

    少年孤独的向敌人发起冲击。

    义无反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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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安出生时李渊驾崩,重病时李世民驾崩。他穿越在即将被村民们活埋的那一刻,自爆……不,自救成功。李治继位、接着二圣临朝、武妹妹称帝、最后老李家再度翻身。这么多变的局面怎么搞?顶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他脚踩三只鸡蛋辗转腾挪。今日挖坑,明日忽悠…………书友群:624065836,群名:大唐扫把星。若是全订,进去后可联系群主,验证进全订群。大唐扫把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扫把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扫把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