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9章 这是一次毒打
赵金很谨慎。
当夜拿下了马尧四人后,他先和村正交涉。
得知马尧等人打断了官吏的腿,村正当即缩了。
随后他花钱租了村里的一辆马车,说好了双倍价钱,把车主激动的不行。
“不要露面。”
赵金很谨慎,“咱们兄弟三人,一人三千钱,剩下的一千钱留着一起花销。三千钱能让许多人眼红,所以挣点钱别嘚瑟,人不知鬼不觉最好。”
罗老五和姜火此刻早就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马车进城,随后去了皇城外,赵金去交涉,直至徐小鱼出来。
“何事?”
赵金很谨慎的道:“我有大事求见国公。”
“大事?”
徐小鱼问道:“可是拿到了人?”
赵金谨慎摇头,“还请国公一见。”
徐小鱼随即进去。
晚些贾平安出来了。
赵金拱手,“见过国公。”
他有些紧张,面色微红,“我们兄弟弄到了黄家那四个躲藏的仆役。”
贾平安走到了马车边,“打开帘子!”
姜火赶紧过来,可却不是叫他。徐小鱼打开帘子,里面躺着四个被捆着的大汉。
“拿开布团!”
堵嘴的布团被拿开,四个大汉默然。
“国公,昨夜我们问过话,都不肯说。”
赵金现在就想着那一万钱。
贾平安开口,“我是贾平安!”
一个大汉绝望的道:“竟然惊动了赵国公,完了!我说,我说,是马尧踢断了陈煌的腿!”
贾平安回身,“给他们一万钱!”
赵金等人喜得浑身颤栗。
要财务自由了啊!
姜火嘀咕,“咱们问了一夜都不肯说,国公只是报个名号他们就被吓得屁滚尿流。”
罗老五激动的道:“你懂个屁!知晓国公筑的京观封了多少人吗?”
姜火摇头,罗老五说道:“少说数十万!”
罗老五惊叹,“我的天,数十万啊!”
贾平安吩咐道:“把人送到百骑去,告诉明静,集合些兄弟,晚些我要用。另外,黄元初……老二去,代替我打断他的腿!”
……
“说不说!”
今日是最后一天,明静想到明日会被打屁股,顿时什么矜持都丢掉了,凶狠的拎着鞭子问话,各种威胁。
黄元初没精打采的道:“我冤枉!”
明静气得想吐血,一屁股坐下,把鞭子捏的嘎嘣响。
“明中官,要不……动手吧!”
彭威威看了黄元初一眼,“细皮嫩肉的,正好呢!”
明静打个寒颤,“不能动手!”
“哈哈哈哈!”
黄元初大笑了起来。
耶耶要出去!
“明中官可在?”
王老二来了。
明静起身出门,“何事?”
王老二说道:“郎君吩咐,外面有几个人,让百骑的人去带了来。另外郎君让百骑准备些人手……”
“要动手?”
明静心中一动。
王老二问道:“那个黄元初可在?”
“在。”彭威威问道:“可是要拷打?”
作为一个刑讯好手,看着嫌犯不能拷打太煎熬了!
王老二说道:“郎君令我来打断他的腿。”
明静身体一震,“国公寻到了?”
“当然!”
王老二傲然道:“一万钱悬赏让长安恶少游侠儿为之一空。那四人办不到过所,不能过州穿县,只能在城外。这两日城外的村子被他们一扫而空,那四人就在昨夜被抓获。”
彭威威大喜,“那四人怕是会咬死不说,如此我来用刑拷打。”
王老二看了他一眼,“那四人被游侠儿折腾了一夜依旧未说,就在先前,我家郎君报了名号,无需拷打,什么都说了。”
彭威威:“……”
明静欢呼道:“国公厉害!”
王老二走进了刑房。
黄元初喊道:“我冤枉!”
王老二说道:“奉我家郎君的命,特来打断你的腿。”
他俯身捡起一根棍子走过去。
黄元初一怔,旋即疯狂喊道:“你家郎君是谁?有人会弹劾他,他是谁?”
“赵国公。”
呯!
“嗷……”
……
宫中,太子正在看奏疏。
监国的日子并不好过,首先原来的生活节奏全被打乱了,从早饭后开始,他就坐在这里没动过。
戴至德等人在轻声讨论着。
哪些政务能给太子处置,哪些政务要送到九成宫去,这事儿是由戴至德他们来决定。
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被送去,帝后大怒,但还好。若是大事被太子处置了,皇帝大概率会没反应……
不是没反应,而是反应会慢一些,比如说半年后。
帝王的威权不可挑衅!
难啊!
一个官员进来,行礼后说道:“殿下,今日不少奏疏去了九成宫那边。”
戴至德抬头,面色有些难看,“殿下,他们开始动手了。”
张文瑾捂额,“他们能说什么?殿下做事优柔寡断?”
戴至德点头,“还会说我等辅佐不利,一件小事竟然拖了三日。”
这不是大事,但这事儿却能撬动局势。
李弘沉声道:“孤会向陛下请罪。”
这才是真正的主辱臣死!
戴至德的脸都扭曲了,巨大的羞辱感让他浑身颤栗着。
“殿下!臣无能!”
戴至德起身请罪。
“臣无能!”
东宫辅臣们羞愧难当。
“殿下!”
外面有人求见。
“何事?”
太子神色平静。
第一次监国就请罪,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说明他压不住那些人,镇不住局势。
这大概就是那些人想要的目的吧,至于黄元初不过是棋子而已,死活压根就没放在他们的心上。
瞬间李弘就领悟了许多。
“殿下,赵国公求见。”
贾平安走了进来,看看那些辅臣,笑道:“怎地垂头丧气的?”
此刻他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张文瑾苦笑,“那些人为了此事上了奏疏,送去了九成宫。我等无能之极!”
太子说道:“吃一堑长一智,无需沮丧。”
大外甥够坚韧!
贾平安说道:“我来此是想请示,此事幕后之人可是交给我处置?”
“此事幕后人……”
太子猛地一惊,接着狂喜,“舅舅,你找到了证据?”
戴至德哆嗦着,“赵国公,赵国公,果真找到了?”
张文瑾失态的起身,“还请快说。”
贾平安说道:“已经抓到了逃窜的豪奴,尽皆招供。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还请殿下示下。”
李弘神采飞扬,“全由舅舅做主。”
贾平安颔首,随即告退。
戴至德压下激动的情绪,“去问问。”
这事儿已经在宫中炸开了,曾相林去了随即回来。
“就在昨夜,有游侠儿在豪奴的老家抓到了他们,随即送到了皇城外,赵国公只是露了个面,那些豪奴就纷纷招供。”
张文瑾叹道:“这便是赵国公杀出来的赫赫威名。”
戴至德说道:“我等在此焦头烂额,他却悠哉悠哉的,连兵部都不去,老夫还说赵国公这是懒散惯了,可他这分明就是胸有成竹。”
张文瑾放低了声音,“此次监国,我等忙碌不堪,他却游刃有余,我等要努力了。”
……
贾平安到了百骑。
断腿的黄元初躺在那里惨叫,见到他后喊道:“贾平安,你敢下毒手,且等着弹劾……且等着报应吧。”
贾平安问了明静,“人手呢?”
明静拍拍手。
数十百骑出来。
明静问道:“可有殿下授命?”
贾平安点头。
明静问,“殿下的手书呢?最少也得要殿下身边的人来说说。”
“没有!”贾平安有些冷漠。
“没有?”明静要炸了,“回头……百骑贷。”
“小心还不上。”
明静得意的道:“还不上再说。”
贾平安问道:“那四人何在?”
明静心情大好,“带出来!”
四个豪奴被带出来,黄元初见到后面色剧变,趴在地上喊道:“国公饶命,求国公饶了我这条狗命……”
贾平安说道:“我对你这条狗命没兴趣。”
“多谢国公,多谢国公!”
黄元初谄笑着,竟然忘记了断腿处的剧痛。
贾平安说道:“说说,谁在背后撺掇你负隅顽抗?”
黄元初一怔,“并无!”
那些人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啊!
贾平安伸手,“棍子!”
王老二把棍子递过来,贾平安接过后走了过去。
“许多人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最欣赏这等人的坚韧……”
黄元初尖叫道:“国公,是赵兴添,是赵兴添?”
尖叫声刺耳,黄元初闭上眼睛不断叫喊。
呯!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贾平安回身往外走。
数十百骑按着刀柄跟在后面。
杀气腾腾!
一行人走在皇城中,那些官吏见了不禁心惊。
李敬业正好百般无聊出来转悠,见状问道:“兄长去哪里?”
“打人!”
“一起一起!”
贾平安带着一群百骑出宫了,说是去打人。
太子得了消息后微笑道:“果然是舅舅,不动手则以,一动手就是雷霆万钧。”
……
大清早就喝酒好像是不少人的标配,赵兴添就是如此。
早上喝一顿酒,眼珠子都是红的,随即精神抖索一阵子,但中午就蔫了。
他放下酒杯,对同伴们说道:“奏疏已经快马送去了,明日就能追上陛下,此次能成功,多亏了诸位的襄助,这才给了黄元初咬死不说的胆量,来,干了此杯。”
众人举杯。
呯!
外面传来了声音。
“有人踢门!”
外面有人在喊。
已经醺醺然的赵兴添说道:“打出去!”
一群豪奴拎着棍子冲到了大门后,为首管事狞笑道:“竟然敢踢门,郎君发话了,打出去,狠狠的打!开门!”
两个豪奴打开大门,管事挥手,“上!”
门外站着一人,身后是数十大汉。
“人多势众。”
门外那人微笑着。
豪奴们止步,有人惊呼,“是贾平安!”
管事拱手,“敢问赵国公此来何事?”
贾平安问道:“赵兴添可在?”
管事心中涌起了一股不祥之感,“敢问国公寻郎君何事?”
“你也配问我家兄长?”
李敬业进来,“丢弃棍子,跪地!”
一个豪奴手一松,棍子落地,旋即跪地。
呯呯呯!
贾平安缓缓走了进去,那些豪奴纷纷避开一条道,随即丢弃棍子,跪在两边。
管事颤抖着,“国公……”
“带路!”
贾平安没带刀,微笑的很和气。
管事转身带路。
不远处就是正堂,能听到里面推杯换盏的声音。
“国公……”
管事浑身颤栗。
贾平安迈步走上台阶,“我一直在等着你通风报信,可惜没有。”
管事腿一软,竟然瘫坐在地上。
方才他确实是有这个念头,但内心几度挣扎后还是放弃了。
此刻他觉得自己死里逃生,但郎君……
五人坐在里面正在饮酒。
室内全是酒肉气息。
一个男子醉眼朦胧的看到了门口的贾平安,喝道:“哪来的蠢货,滚出去!”
贾平安问道:“谁是赵兴添?”
坐在上首的赵兴添骂道:“贱狗奴,谁放进来的?”
他喝的眼珠子都红了,说着竟然想举杯砸人。
贾平安走了过去。
“一万钱的代价,看看你可值当。”
赵兴添面色惨白,他揉揉眼睛,“你是……”
长安很大。
贾平安也不是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人,所以赵兴添不认识。
贾平安走过去,劈手抓住了赵兴添的衣领,一拖就把他拖了下来。
他就这么拖着赵兴添往外走,那几个男子马上叫喊。
“来人呐!拿了贼人!来人呐!”
没人!
一个男子拿起大碗就准备砸。
一支箭矢闪电般的从外面穿了进来,穿透了他的右手臂。
“啊!”
男子惨叫起来,众人起身。
门开站着的是包东。
他再度张弓搭箭,喝道:“跪下!”
“你等是谁?”
有人喝问,“白日朗朗,你等竟敢行凶!”
“百骑!”
男子一个哆嗦。
“那他是谁?”
百骑又如何?
“赵国公!”
几个男子面色惨白。
“来人,救我!”
赵兴添喊道:“贾平安,你私自动手,不得好死!”
“陛下才将走你就跋扈如斯,这是权臣啊!”
贾平安拖着他出了大堂,“里面的全数拿下。”
里面的四个男子正在叫嚣,一队百骑冲了进去,二人一组把他们尽数拿下。
“救命!”
“杀人了!”
贾平安拖着赵兴添到了大门外。
外面两队百骑列阵等候,坊正带着坊卒们在另一侧,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一幕。
“赵国公出来了。”
那些坊民早就聚在了一起,正在等着看热闹。
“是赵兴添?”
“这是犯事了?”
“赵国公这是要作甚?”
贾平安拎着棍子,随手把赵兴添丢在地上。
“救命!”
赵兴添想跑,他四肢用力,在地上狼狈的爬行着。
贾平安说道:“黄元初纵奴行凶重伤了万年县小吏,本是一件案子,可你等却想借此案来打击太子殿下,于是便撺掇黄元初咬死不认,随即你等唆使同伙不断上疏弹劾。好大的狗胆!”
坊正嘟囔道:“竟然是这等事?”
那些围观的百姓也愣住了。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都说殿下优柔寡断,原来是为了这个?”
“可不是,说太子行事不妥当,毫无主见,辅臣无能,说什么就是什么,太子竟然不能约束……”
“原来是他们弄的!”
“这些人想作甚?”
贾平安说道:“关陇敢改朝换代,你等差些意思,但也敢冲着太子下黑手,今日贾某在此,便用几条腿来告诫那些小人,有些事做不得!”
呯!
……
“殿下,赵国公寻到了那些人,亲自拎着棍子打断了那五人的腿骨,双腿都断了。”
李弘赞道:“打得好!”
戴至德拍案,“打得好!解气!”
张文瑾也颇为兴奋,“不过后患无穷。”
“他们会上弹劾赵国公。”
太子拿起手中的文书,“孤刚写了此事的经过,若是有错,孤一力承当,把文书快马送给陛下!”
太子目光炯炯,格外的坚定。
这是一次毒打!
但他熬过来了!
……
“告诉殿下,此事无需担心。”
贾平安已经回家了。
“是。”
内侍走后,狄仁杰说道:“打断一条腿就罢了,两条,还是五人,这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贾平安说道:“他们先挖坑想埋了太子,陛下得知会如何?”
“震怒。”狄仁杰说道:“可打断人的腿却过了,那些人会借此做文章。”
贾平安微笑,“我从不畏惧这些!”
……
以为人太多,所以皇帝此行速度慢的惊人。
天气热了,帝后的马车里有冰盆,日子还不错。
“太平,叫阿娘。”
武媚抱着太平在哄。
“哎哎哎!”
太平叫嚷着。
皇帝靠在对面看奏疏。
长安每日都有奏疏和文书送来,这也是他远离长安依旧能掌控朝政的保证。
“也不知五郎在长安如何。”
武媚在念叨。
李治抬头,“这是五郎第一次监国,是难了些,可当年朕监国时也不大,先帝后来说了,监国便是磨砺的好时机。五郎也不小了,该磨砺一番,就算是吃些亏也是好的。”
“陛下!”
外面有人。
“何事?”
“陛下,长安送来了奏疏。”
李治问道:“今日的奏疏不是已经送来了吗?”
武媚放下孩子,“怕是有事。”
马车很大,有宫女掀开车帘,随即一个官员送了几份奏疏进来。
“陛下,是长安的奏疏,说太子殿下优柔果断,任由辅臣摆布……”
帝后同时皱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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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0章 孩子,面子
皇帝接过奏疏。
看了两本奏疏后,皇帝揉揉额角,“有豪族纵奴行凶打伤了小吏,可却矢口否认,更有许多人作证并无此事……”
“狡黠之辈!”武后冷冷的道:“这等人就该严惩一批!”
皇帝叹息一声,“这不是大事,五郎本该把此事丢给刑部,他却令百骑出手拿下了豪族。”
武后讶然,“他是太子,此等事该让别人去做,就算是不妥当也能有个人遮挡。这孩子,把那些教诲都忘记了。”
皇帝说道:“随后不少人进言,说百骑不该扣押无辜之人,五郎无动于衷……”
武后赞道:“这个做得好,太子就算是错了也不能给那些人低头。”
“是啊!”皇帝拿起一份奏疏,“这些人便说太子优柔寡断,如今这名声怕是都传开了,该死!”
皇帝的眼中多了杀机,“一群居心叵测之辈,以为朕不在长安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武后沉吟着。
“折返不能,若是折返,就意味着太子不堪大用。”
皇帝点头,“那些人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五郎此事……不够果断。”
“戴至德他们呢?”
“戴至德他们稳沉,只想平稳度过此事,却没料到那些人的目的不是解救那人,而是用那人做棋子来打击五郎。”
皇帝从登基以来经历了无数风波,这点手段一看就明白。
“平安呢?”武后不解,“这等时候就该他出手了。”
“你那阿弟……”
皇帝脸颊抽搐,“他悬赏一万钱,要此事的证据,整个长安城中的恶少和游侠儿都为之一空。”
武后松了一口气,“有钱砸也好。”
皇帝摇头,“就怕砸不到,到时候再无退路。”
武后抱起太平,“此事要紧的是五郎的名声。”
皇帝冷笑,“他们定然在散播五郎优柔寡断,乃至于怯弱的谎言。”
“出手吧。”武后冷冷的道:“拿下几个,径直流放到交趾去!”
皇帝摇头,“此刻动手外人会以为朕是恼羞成怒,对五郎的名声更为不利。你想想,一个需要耶娘帮衬方能保住自己名声的太子,谁会看得起他?”
“拿了再说!”武后目露凶光。
皇帝沉吟着……
“陛下!”
随行的宰相们来了。
“陛下,臣回去一趟吧。”李义府是帝王圈养的猎犬,动起手来肆无忌惮。
许敬宗说道:“臣请命回去。”
这都是回去给太子收拾烂摊子之意。
但太子的名声就此受损。
一个不堪大用的名头啊!
皇帝想了想。
“此事……”
马蹄声骤然从后面传来。
“止步!”
随行军士在厉喝。
一番交涉,有人来禀告。
“陛下,太子有文书。”
李治冷哼一声,但旋即目露回忆之色。
当年先帝远征高丽,留下他监国。先帝一边指挥征伐,一边挂念着他,但凡数日没接到他的书信就会忧心忡忡。
皇帝眸色微暖。
信使是一个百骑。
“陛下,太子有文书。”
皇帝接过文书,看了一眼字迹。
“是五郎的。”
皇后抱着太平坐在他的身后看着。
“哈哈哈哈!”
皇帝突然大笑了起来。
这是何意?
群臣不解。
就见皇后悄然隐在了皇帝的身后。
皇帝说道:“就在前日,有义士拿获了逃窜的豪奴,随即黄元初认罪,赵国公贾平安带着人拿下幕后黑手五人,此事真相大白,哈哈哈哈!”
李义府不禁楞了一下,“义士?”
许敬宗欢喜的道:“竟然是有人撺掇,难怪谣言止不住,陛下,该大张旗鼓的处置那些贼子,以正视听。”
皇帝说道:“赵国公当众打断了那五人的双腿,惨叫声响彻长安城,随即令百骑拖着那五人行走于朱雀大街,长安军民义愤填膺,杂物纷飞,那五人死了三人,两人重伤。”
令人拖着断腿的五人游街,再令人传播此事的真相,加油添醋,于是百姓愤怒……
砸死三人!
那些人要跳脚了吧!
皇帝放下车帘,里面随即传来了他的声音。
“黄元初罪不可赦,流放交趾。”
“是。”
有人开始拟敕令。
“赵兴添等五人居心叵测,最为可恨,全家抄没,男为奴,女为妓!”
“是!”
皇帝的声音恍若金石,那些臣子无不凛然。
“另。”皇帝的声音柔和了些,“太子稳沉,朕很是欢喜。”
“是!”
这是要派人去褒奖太子之意。
“赵国公贾平安行事不妥……”
里面传来了武后的声音。
“平安何处不妥?”
皇帝的声音传来,“本该赏赐,可当众打断人腿终究不妥,赏木棍一根。”
武后的声音转怒为喜,“陛下英明。”
……
一队骑兵在午后冲进了长安城。
他们一路到了皇城。
“黄元初流放交趾!”
黄元初躺在门板上大喊,“饶命……”
为首的官员拿着敕令,肃然道:“赵兴添等五人全家抄没,男为奴,女为妓!”
赵兴添五人呆滞了。
黄元初马上改口,“陛下仁慈,罪人感激不尽,罪人感激不尽!”
皇帝的处置手段狠辣的让许多人为之震惊。
“陛下夸赞殿下稳沉。”
辅臣们心中一松。
官员问道:“赵国公何在?”
太子见他拎着棍子,就说道:“赵国公……好似有公事。”
官员眼皮子跳了几下,心想赵国公的秉性谁不知晓,什么有公事,多半是跑了。
太子吩咐道:“快去寻了赵国公来。”
贾平安正在家中享受清凉。
“郎君,宫中来人了,太子召见。”
“又是什么事?就不能让我消停些?”
贾平安满腹牢骚。
“阿耶快去。”
兜兜站在身后推着他的肩膀,卫无双和苏荷一人一边把他拉了起来。
“我去去就回。”
到了宫中,官员干咳一声,“陛下赏赐赵国公御制木棍一根。”
一根被打磨的很是圆润的木棍子……
这是哪门子的赏赐?
贾平安满头黑线。
戴至德一个激灵,“陛下这是说赵国公打得好?”
……
“赵兴添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崔晨说道:“我等只是看着他们闹腾,想着能成就成,没想到却把自家都赔了进去,也不知皇帝那边会如何处置。”
王舜恼火的道:“都被打断了双腿,还要如何处置?难道还得杀了?”
卢顺载默然。
“阿郎。”
有随从进来,“陛下的使者刚进城,黄元初被流放交趾。”
“应有之意。”卢顺载心中一松,“皇帝下手还是柔和。”
随从说道:“赵兴添五人……全家抄没,男为奴,女为妓!”
三人呆若木鸡。
随从继续说道:“还赏赐了贾平安木棍一根。”
……
贾平安拎着木棍子回到了家中。
“陛下赏赐的?”
狄仁杰瞠目结舌,“这……这怕是要震古烁今了。”
贾平安笑道:“这可是御制的棍子,上打宰相,下打佞臣。”
狄仁杰:“……”
贾平安哼着莫名其妙的歌进去,王勃说道:“先生是在玩笑,狄公,要开朗。”
“我知晓。”
狄仁杰回身,“功课做完了?”
王勃点头,傲然道:“半个时辰就做完了。”
狄仁杰赞道:“果然天才。”
王勃照单全收,“自然。”
狄仁杰说道:“把明日的也做了吧。”
……
贾平安进了后院。
“嘤嘤嘤!”
阿福从屋里冲了出来,贾平安觉得这是在逃命。
“阿福!”
两个混世魔王追了出来,见到贾平安后,贾洪笑嘻嘻的,“阿耶。”
贾东行礼,“见过阿耶!”
阿福跑过来抱着粑粑的大腿,贾平安揉揉它的头顶,“去玩吧。”
阿福一溜烟就跑了。
“要知晓分寸。”
贾平安板着脸训斥两个儿子。
“阿耶!”
兜兜从苏荷的房间里出来,“好热!”
是有些热,贾平安仰头看了一眼阳光,觉得眼酸。
“夫君!”
苏荷也出来了。
“进去吧。”
外面真的热,贾平安想了一下正在向麟游县进发的帝后他们……
哦哈哈!
兜兜顺势跑了。
苏荷喊道:“账没算完!”
兜兜边跑边嚷,“让阿耶算!”
“胡说!”
苏荷怒了。
兜兜跑到前方回身道:“阿娘你先前老是说等阿耶回来寻他算账,阿耶回来了呀!”
苏荷的脸一红,“这孩子,晚些再收拾你。”
这张娃娃脸依旧是那个模样,唯一的变化就是肌肤更白皙了。
贾平安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两个冰盆,凉悠悠的。
苏荷坐在冰盆边上,惬意的道:“夫君,明日是我阿耶的生辰呢!”
呃!
贾平安说道:“我竟然忘记了,这事怪我!”
苏荷说道:“是我没说!”
贾平安马上板着脸,“丈人的生辰竟然不说,你想作甚?”
苏荷笑道:“这几日你忙碌的很,我就想着晚些再说。”
“我哪忙碌了?”
贾平安嘴硬,“礼物呢?可准备了?”
苏荷点头,拿出了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金子打造的小饭碗。
贾平安不满的道:“送金子给丈人,俗不俗?”
苏荷:“……”
不俗啊!
贾平安出去,晚些回来拿了一块玉佩,“这个玉佩水头好,送给丈人把玩。”
苏荷看了一眼玉佩,“好吧。”
这娘们还不情不愿的!
第二日贾平安去了兵部,依旧打个幌子就溜了。
在值房里埋头苦干,焦头烂额的吴奎抬头问道:“国公呢?”
小吏出去问了,“国公说要去修书!”
吴奎看着案几上堆积的文书,怒道:“老夫也想修书!”
……
贾平安发现不妙。
出了皇城后,黄淑竟然在外面等候。
“见过国公。”
这个女人有一阵子对贾平安带着些敌意,不过贾平安没在意。
“何事?”
黄淑说道:“今日就是第三日了。”
啪!
贾平安一拍额头。
黄淑讶然,“国公竟然忘了那事?”
贾平安摇头,“太难了,请公主放心,我会尽力。”
晚两日没事吧?
新城说什么惩罚,她能怎么惩罚?
难道让我带着她去终南山寻高人?
老李家都有这个传统,后来的公主出家也不少。
但你要说虔诚是不存在的。
贾平安先去了高阳那里。
钱二迎了他进去,“国公没看到,昨日先生夸赞了小郎君,赞不绝口啊!”
“我去看看。”
听到先生夸赞自己的儿子,贾平安和世间绝大部分男人一样欢喜,比自己被帝王夸赞还得意。
到了书房外面,胡栾正在授课。
李朔坐在下面,很是专注,竟然没发现贾平安。
胡栾指指李朔,贾平安摇头,胡栾这才出来。
“见过国公。”
这位胡先生原先矜持,面对高阳的邀请来了个婉拒,但面对贾平安的出手,他毫不犹豫的跪了。
“大郎如何?”
胡栾笑道:“小郎君很是聪颖,举一反三,是老夫近些年所见最为出色的少年。更让老夫喜欢的是气度俨然,看不到一丝少年的顽劣。”
“这便是我担忧的地方。”
里面的李朔终于发现了父亲,“阿耶!”
贾平安笑道:“歇息一个时辰吧。”
李朔看了一眼胡栾,这位先生在作息上最为严苛,说了十息后读书,你多一息就会被呵斥。
胡栾笑道:“也好。”
李朔记得先生最爱说节操,一提到节操必然是严肃满满,用各种例子来教导他要有节操,有所为,有所不为。
但此刻先生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节操呢?
贾平安带着他去了后院。
二尺摇着尾巴出来。
“二尺!”
李朔最喜欢这条狗,眼巴巴的道:“阿耶,我能和二尺玩一会儿吗?”
“半个时辰。”
贾平安走向了高阳。
“大郎要读书。”
高阳觉得孩子读书的事儿不能打断。
“许多时候并非只有读书,再说了,我让你给孩子每年放三个月的假你又不肯,那我来放!”
贾平安有些生气。
高阳辩驳道:“长安谁家放三个月的假?”
贾平安看着她,“贾家!”
高阳:“……”
“那件事如何?”高阳果断转换了话题。
“不是大事,抓到了幕后的黑手。”
高阳松了一口气,“该严惩这等人。”
“已经严惩了。”
二人看着孩子和二尺玩耍,高阳不时说说孩子的事儿。
“你的事呢?”
贾平安问道。
高阳楞了一下,“我好像习惯了这样。”
贾平安握住她的手,肖玲在边上发誓看到公主的脸红了。
“是我亏欠了你。”
高阳有些羞赧,“哪的话,我一人自由自在的,不用哄你,多好。”
说着她反手握住了贾平安的手,声音很低,“我很喜欢。”
李朔和二尺玩的不亦乐乎。
“阿耶阿娘呢!”
肖玲说道:“郎君和公主去后院商议事情。”
哦!
那我趁机多玩一会儿。
晚些贾平安和高阳重新出来。
贾平安看着神色平静,高阳脸颊绯红。
孩子是父母永恒的话题,直至贾平安出了公主府时,二人之间的谈话内容有七成是孩子。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
从孩子出生父母就忙的炸裂,要上班,要带孩子。孩子大些就送去幼儿园,随后小学初中……从幼儿园开始父母和孩子都失去了自由,各种补习班兴趣班,让父母只能焦头烂额去挣钱。
等大些后,上了小学初中,但凡孩子的学习不好,或是孩子不好好学习,家中的血压又上来了……
一步步的,父母的脑海中生活中全是孩子。
仿佛这是他们活着的唯一任务。
等孩子高中毕业,若是考中了大学父母就觉得自己解脱了。
可还早着呢!
大学几年下来,随即出社会工作。
这时候也还行。
但人类的本质就是复制。
孩子会谈恋爱,会结婚。
结婚要买房子吧?
要彩礼吧,要买车吧……
钱!
父母依旧还得为孩子去拼命!
好不容易看到孩子结婚了。
孙子孙女来了。
刚期盼着退休能自在几年的父母又开始了新一轮征程。
当垂垂老矣,只能相互搀扶着在小区里转悠时,不知多少人会发出一个问题。
“我们这辈子到底是为何而活?”
然后他们看着自己的孩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煎熬。
回到家,苏荷已经准备好了。
兜兜和贾东也换了喜庆的新衣裳,只是兜兜一直在嘀咕。
“阿娘,带阿福一起去吧。”
苏荷没好气的道:“不行。带着阿福去还怎么宴客?那些客人见到阿福都跑了。”
最终兜兜的愿望没能实现,她就给阿福许诺。
“阿福你等着,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嘤嘤嘤!
阿福一脸欣慰,等贾平安带着他们一走,兜兜就摸进了自己的房间。
身边有竹笋啊!
躺下,爪子拿起竹笋,轻轻撕咬一口。
嗯!
美滋滋啊!
……
一路到了长寿坊。
苏家今日很是热闹,大门开着,外面站着两个大汉。
苏荷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是大兄的那些兄弟。”
苏能原先就是混社会的,后来改邪归正去卖酒,不过手下依旧有一帮子兄弟时常联系。
一个大汉见到了贾平安,“见过国公。”
贾平安颔首,下马等着马车过来。
车帘掀开,兜兜先露面,面对父亲的手嚷道:“阿耶我自己跳!”
贾平安就退后一步,看着兜兜跳下来,伸手去虚扶了一下。
兜兜平稳落地。
轮到苏荷时,本来想跳,但看到周围有街坊,就托着贾平安的手下车。
至于什么凳子,不存在的。
在家门口装贵妇,苏荷干不来这等事,那些街坊也会戳脊梁骨……好不好的女子,偏生要学那些贵妇的装腔作势!
“见过夫人!”
可那些大汉却恭谨行礼。
贾平安一手女儿,一手媳妇进了苏家。
身后,那些街坊感慨万千。
“看看苏荷,小时候大大咧咧和男娃似的,都说她以后嫁不好,可如今看看,这么多年了依旧和少女一般的相貌,可见日子过得舒心畅意。”
“赵国公可是辅政大臣,今日竟然能为苏尚贺寿,这才是面子!”
第1061章 妙啊
贾平安一进去就被苏能安排在了老丈人那边,算是撑场子。
亲戚中德高望重的坐在正堂里陪着苏尚。
贾平安带着兜兜和贾东进去。
两个孩子行礼贺寿,苏尚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一迭声把贾东叫过去,让他背了一首诗,众人都夸赞不已。
老丈人有些重男轻女啊!
随后两个孩子去了后院,和外祖母蒋氏待在一起。
贾平安坐下后,这些老人明显谨慎了许多,但看到他谦逊,就渐渐放松了警惕。
“……那些人打断了万年县小吏的腿,太子大怒,当即令人打断了好些人的腿。”
“那么凶?”
“是太子呢!未来的皇帝,当然凶了。”
一群老汉吹的口沫横飞,苏尚问了女婿,“小贾可是如此?”
众老汉都在看着他。
贾平安含笑道:“差不多。”
于是苏尚又得意的和亲戚吹嘘。
苏香带着一个亲戚进来,见礼后亲戚拱手,“见过赵国公。”
贾平安起身还礼,“见外了。”
老丈人家的亲戚,今日又是老丈人的好日子,贾平安自然要亲切一些。
这就是女婿的责任。
苏尚笑眯眯的道:“五郎以往说什么傲视权贵,今日怎地对小贾这般客气?”
来人说道:“你等还不知道?赵国公带着人冲进了权贵家,当场把那人拖了出来,拎着一根棍子,一口气打断了十条腿……都是权贵啊!”
呃!
刚才吹嘘的老汉们懵了。
苏尚挠挠有些高的发际线,“小贾,那些腿是你打断的?”
贾平安依旧谦逊的笑了笑,“是吧。”
瞬间室内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老人说道:“不是老夫说嘴,赵国公,得罪人太甚了不好呢!陛下那边也会不满。”
苏尚担忧的道:“陛下那边可有话?”
来人笑了起来,众人不满,他这才说道:“好些地方都知晓了,你等在家中却不知道,陛下在路上得了消息,就令人飞马而来,赏赐了赵国公一根木棍子,这是说赵国公打得好呢!”
众人哦的一声,苏尚红光满面的道:“陛下英明,小贾厉害!”
众人听他说的有趣,不禁就哄堂大笑。
大笑声传到了后面。
蒋氏和一群亲戚坐在屋里,屋里还摆放了一盆冰。
苏家的两个媳妇都在这里招呼客人,苏荷一来就成了蒋氏的心头肉。
“我家这个女儿从小就老实,憨憨的,不知道被人哄骗了多少。”
蒋氏一边说一边嗔怪的看了苏荷一眼。
苏荷很老实的坐在那里,身边是两个孩子。
阿娘不老实啊!
兜兜想到了自己经常被老娘坑的经历,不禁满腔热泪。
“是啊!大娘子当年就是老实,所以才进了宫。本想着她进宫就算是弄了个金饭碗,又有她姨母照看着,以后得意着呢!可谁曾想竟然能出宫嫁人,还嫁给了赵国公,哎哟!这运气好的,没话说了。”
苏荷低眉顺眼的,符合众人的判断。
蒋氏问道:“给你阿耶贺礼了?”
苏荷愁眉苦脸的,“不知送些什么,就准备了两样。”
蒋氏笑道:“都是一家人,没得这般见外,令人去问问你阿耶就是了。”
众人都赞同。
“三花。”
三花带着木盒子进来。
“你送去前院,罢了,两个都给阿耶当贺礼。”苏荷眼珠子一转,“不过要问问阿耶喜欢哪样。”
阿娘又想和阿耶较劲!
兜兜对这些小动作门清,不禁皱皱鼻翼。
贾东站在那里看着眉清目秀的,蒋氏心中爱煞,就问道:“三郎觉着你外祖父喜欢什么?”
贾东说道:“钱吧。”
这孩子!
苏荷都怒了。
蒋氏却诧异的看了贾东一眼,“这孩子,有些意思。”
盒子送到了前院。
“大娘子问阿郎喜欢什么。”
苏家如今也有了仆妇。
“是什么?”
苏尚活到了这个份上,越发的自在了。
仆妇打开盒子。
“金碗?”
苏尚一眼就看中了金碗,拿出来把玩,“有趣!”
老丈人竟然喜欢这等东西?
贾平安觉得自己错了。
前世他穷的一批,和别人礼尚往来时,最喜欢实用的礼物,而非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苏尚出身就这样,如今日子好过了,但一辈子的习惯哪能这般轻易改过来?
“这是什么?玉佩?”
苏尚最后才拿起玉佩,明显是不喜欢。
晚些后院得了消息,苏荷不禁得意一笑。
“看看大娘子,依旧是这般憨实。”
蒋氏一脸老母亲的欣慰。
一个仆妇进来。
时辰差不多了,蒋氏起身,“你们坐着,我去前院看看酒菜可曾送来。”
到了前院,蒋氏寻了苏香来问话。
“还没到。”
苏家现在也算是富裕之家,苏尚的生辰自然不能在家中做饭……除非有好厨子。
“该到了。”蒋氏皱眉,“好些亲戚和客人在等着,去问问。”
苏香亲自出马。
他才将准备出门,酒楼的人来了。
一个伙计急匆匆的道:“咱们酒楼来了贵客,掌柜说了实在是对不住,定钱给退。”
伙计把包袱放下,打开。
“走了啊!”
伙计出门溜了。
苏香气炸了。
“岂有此理!”
蒋氏差点崩溃,“客人都在等着呢!这家人怎么做生意的,说退定钱就退定钱。”
苏香跺脚,“此事……先别争执,免得阿耶那边烦恼。要不我去再寻一家。”
蒋氏气冲冲的回到了后院。
饭菜铁定会晚来,她必须要解释一二,把主要责任分清楚,否则亲戚们会认为苏家怠慢。
“那家酒楼竟然说什么有贵客来了,就把我家的定钱给退了。”
“啥?岂有此理!”
众人一阵讨伐,苏家的责任成功丢掉。
但饭菜得赶紧啊!
苏荷坐在那里,兜兜在嘀咕,“阿娘,那人好过分。”
贾东说道:“该打!”
苏荷起身,“阿娘,此事要如何弄?”
蒋氏头痛,“你二兄去寻新的酒楼,你大兄去寻厨子,一边不成一边成,不弄好了酒菜,对不住亲戚。”
众人又是一阵安慰。
苏荷起身道:“阿娘,我来可好?”
蒋氏嘟囔道:“本想请女婿出手的,只是觉着丢人。”
苏荷笑了笑,说道:“三花去寻了小鱼,让他快马去长安食堂一趟,赶紧弄了酒菜来,越快越好。”
“长安食堂。”有人说道:“那可是贵的不行。”
苏荷微笑,“那是贾家的产业,放心。”
那妇人哦了一声,嘴巴就没闭上过。
这是弥补手段,很不错。
苏荷继续吩咐道:“让王老二去一趟那家酒楼,就说……做人要厚道。”
就这么?
众人笑了笑。
“大娘子果然厚道。”
不愧是憨实天真的苏大娘子。
晚些酒菜送来,客人们吃的赞不绝口。
酒足饭饱后,众人在前院会和,寻找自家的男人。
“多谢款待!”
今日这顿饭吃的太安逸了,亲戚们心满意足。
苏尚打头,苏能苏香,还有贾平安也在,一起送客。
出了大门。
外面站在一个男子。
此刻夕阳西下,众人被吓了一跳。
男子束手而立,赔笑道:“敢问苏公可在?”
苏尚出来,一脸懵,“你是……”
苏香跟在后面,瞬间眼眶就红了,气的不行,“阿耶,这就是原先咱们家定酒菜的酒楼掌柜张富清。”
苏尚再好的脾气也变了脸,“你还来作甚?”
寿辰之日被酒楼爽约,差点导致宾客饿着肚子回家,这份羞辱啊!
那些宾客也是冷笑。
噗通!
张富清跪下了。
他喊道:“我利欲熏心不是人,只求苏公饶我一次!”
他举手奋力抽打着脸颊。
啪啪啪!
贾平安低声问道:“这是谁弄的?”
他不信这个掌柜会良心发现来请罪,得意洋洋才是王道。
王老二低声道:“郎君,是二夫人的吩咐。”
“什么意思?”
“二夫人说做人要厚道。”
苏荷出来了。
见到是张富清,她说道:“今日是家父的寿辰,何等要紧的日子,就算是真有贵客临门也得提前说一声吧?差点让家中丢尽脸面。”
是闺女弄的?
苏尚和蒋氏面面相觑。
苏荷准备上马车,“等着封门吧。”
张富清嚎叫一声,“夫人饶我一次吧!”
苏荷上了马车。
“夫君,走吧?”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贾平安……
苏尚和蒋氏更是目瞪口呆。
“这还是大娘子?”
……
回到家先安顿好了两个孩子,贾平安就拽着苏荷去了角落里。
苏荷面色微红,“夫君你要作甚?”
“家里人多,我也不喜欢户外!”
贾平安问道:“今日怎地这般杀伐果断?”
苏荷说道:“因为被欺负了呀!”
是哈!
贾平安猛地想起了许多事儿。
苏荷的运气很好,进宫有姑母蒋涵罩着,去了感业寺也是住持,地位尊崇。出宫嫁给贾平安堪称是掉进了福窝窝中……
她就没怎么被人欺负过。
所以谁也没见过她真正发怒的模样。
女人啊!
都是千面人!
“那家酒楼少说要封门三日,也算是出口气,外加告诫。”
苏荷这话一出,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女人。
晚上时,夫妻滚床单,贾平安突然问道:“这是不是欺负?”
苏荷搂着他的脖颈点头,“是呢!”
贾平安气喘吁吁的。
事毕。
贾平安踹息良久。
苏荷突然说道:“夫君,要不……再欺负我一次?”
气喘吁吁的贾平安:“……”
……
早上起来,小棉袄精神抖擞的在等着。
“阿耶,二郎和三郎何时能跑步?”
兜兜跃跃欲试的想当大姐头。
“再等等吧。”
老二和老三才四岁多,贾平安觉得应当再等几年。
老大出来了。
父子三人开始拉伸热身,去了前院后,王勃已经在等候了。
兜兜问道:“王师兄上次说苦练了许久呢!”
王勃点头,傲然道:“今日定然不会落后于师妹。”
贾平安淡淡的道:“走!”
徒步的话人还容易走神想事儿,跑步的时候贾平安觉得自己的精神很集中。
跑了一半,回头看了一眼。
“子安呢?”
兜兜边跑边回身,变成了倒着跑,“阿耶,王师兄不见了。”
王勃在后面喘息如牛。
“我……我上次跑的……跑的老快了,怎地……怎地还追不上?”
他拼命追赶。
“啊……”
贾平安听到了惨叫声,止步问道:“子安。”
“先生,我无事。”
腿抽筋的王勃痛苦的俯身捏住小腿,拼命的想把痉挛的肌肉给扯开。
他咬牙忍住痛苦,不断的挣扎着。
黑暗中,一人跑了过来。
“王师兄。”
王勃狼狈的抬头,“我无事,师妹赶紧去跑你的。”
兜兜哎的一声,“你这样无用,你要把脚压下去,用力翘着你的脚。”
不知怎地,王勃就照做了。
这样的反向拉伸让他觉得好了许多,渐渐的肌肉痉挛缓解。
“你这样定然是热身不够。”
兜兜一脸专家的模样,“今日你不能跑了,免得肌肉拉伤,歇息两日,下次再跑一定要记得阿耶教的那些,可知晓了?”
王勃老实点头,“知晓了。”
兜兜追了上去,把事情告诉了贾平安。
“兜兜处置的不错。”
贾平安很是欣慰。
王勃想回到了住处,洗漱后觉得小腿肌肉依旧紧绷着,就放松了一下。
今日他要去探望父亲王福畴。
母亲在他小时就去了,从小就是父亲王福畴教养他。学业上父亲管得严,但在生活上却颇为慈爱。
所以王勃后来说他从小养于慈父之手。
王福畴在教书方面有天赋,把几个儿子教的才华横溢,让人赞不绝口。他自家也喜欢夸赞自己的儿子,被人称为:誉儿癖!
早上到了县廨,王福畴先去请见黄耀。
“见过明府。”
黄耀和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上次王勃和他的儿子黄如打架,因此结仇。后来贾平安出手摆平了此事,二人的关系反而更进一步。
“陈煌之事你要抓紧。”黄耀听取了他的汇报后做出了决断,“县里还有些钱粮,回头你带三百钱去探望陈煌,不能让官吏寒心。”
这便是小团体的抱团,谁敢欺负了我们的人,大伙儿就抱团对抗,就算是一时不敌,也会牢牢记住,下次有机会报复回来。
“是。”
王福畴应了。
黄耀笑道:“不过却比不过赵国公的大手笔,一个悬赏就是一万钱,震动了长安城。”
王福畴说道:“陈煌颇为感激赵国公。”
“应该的。”黄耀突然转了话题,“你家三郎跟着赵国公读书,可长进了?”
在黄耀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才是常态,“老夫见多了那等年轻傲气的才子,学到些皮毛就得意洋洋,你家三郎就有些这等毛病,要压压,好歹经常敲打一番。”
这话堪称是见交情!
王福畴自然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先感谢了黄耀的关爱,然后苦笑道:“三郎六岁就会做文章……”
黄耀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黄如。
小畜生,你就算是十六岁了依旧做不好文章。
羞煞老夫也!
“三郎九岁就通读了颜师古的汉书,寻到了不少错谬之处,还著述论述。”
老夫至今也没有这等才华啊!
“三郎十岁时一个月通了六经,自学音韵。”
黄耀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到了狗身上,白活了。
他看着滔滔不绝的王福畴,干咳一声。
“三郎跟着医者曹元一年多学了周易章句与黄帝素问难经……”
老夫来错地方了。
黄耀这才想起了县廨中隐约听闻的事儿……大伙儿都说王福畴有‘誉儿癖’。
狗曰的,炫耀的老夫满头汗。
“王少府,令郎来了。”
有小吏进来禀告。
黄耀松了一口气,“让他进来。”
你老爹在这里折磨老夫许久,来而不往非礼也,老夫也来折腾你一番。
王勃进来行礼。
王福畴笑容满面,“三郎今日来的早。”
“是。”
王勃孝顺,很是恭谨。
黄耀说道:“你跟随着赵国公读书,这些时日可有长进?”
王勃说道,“自然!”
果然还是那个骄傲的王三郎!
黄耀笑道:“如此老夫手中正好有件难事,万年县与长安县就隔着一条朱雀街,前日有长安县的百姓在万年县的地方被贼人抢掠,万年县的不良人接手了此事,可长安县却说这个案子该是他们的,你来说说如何解决才能让我万年县不理亏!”
这个问题让王福畴也颇为头痛,他看了王勃一眼,笑道:“能说就说,不能说作罢。”
关键时刻爱子之情占据了上风,至于上官……先不管了。
黄耀只是笑笑,“也罢!”
这个问题是有些刁难人。
王勃却毫不犹豫的说道:“此人乃是长安县百姓,遭遇的案子发生在万年县,这个案子自然就在万年县。”
黄耀笑道:“可他是长安县人,并且去长安县报了案。”
王福畴皱眉。
这不是在刁难三郎吗?
黄耀笑吟吟的看着王勃,想着给这个少年一个教训,以后若是能知晓进退,也算是自己的功德。
王勃依旧是没有思索,“事情发生在万年县,自然是万年县去查。至于明府担心辖区,我以为此乃小事。”
黄耀笑道:“小事?”
少年人好大言啊!
王勃点头,“是小事。明府只需问问,此案若是无法查清,或是引发些别的事,可是长安县一力承当吗?”
黄耀:“……”
王福畴:“妙啊!”
……
晚安!
第1062章 截杀
王福畴一直觉着自己的种好,几个儿子堪称是世间最出色的天才。
由此他也开始了一段吹嘘之旅,但凡提及孩子,三句话不离吹嘘。
大家都是做爹的,你整日吹嘘自己的儿子厉害,我每日都会被迫把自己的儿子拿来作对比,然后……伤害成吨。
有人一直觉得王福畴宦途不顺就是因为喜欢吹嘘。
“进步……很大啊!”
黄耀现在又多了一层羡慕,“赵国公教导犀利,竟然能让你脱胎换骨。对了,赵国公可还想收弟子?”
你在想屁吃!
王勃想到了自己如今的日子,下意识的道:“先生说了,他本是闲云野鹤般的人,却被迫教授顽童,整日煎熬,所以再有人想拜师,一律打出去。”
黄耀打个哈哈,“贤侄运气不错。”
王福畴见有人来办事,就和儿子告退。
事情办完,黄耀有些茫然坐在那里。
身边的小吏说道:“王少府真是运气好,生了儿子是天才,却能拜师赵国公……这运气齐天了。”
“是福是祸还得两说。”
小吏愕然。
黄耀淡淡的道:“老夫现在知晓了王福畴宦途不顺的缘由。”
小吏纳闷的道:“不是因为他不善于迎奉吗?”
黄耀说道:“你觉着老夫是那等要下属迎奉的人吗?”
今日不是才有人当面吹捧你吗?
小吏赔笑道:“明府大公无私。”
“胡言乱语。”黄耀淡淡的道:“但凡你整日听到下官吹嘘自己儿子的厉害,你也会对此人不满。天长日久,什么升官……不贬职就是上官宽宏了。”
小吏一想还真是,“不过那王勃运气真是不错,竟然能拜师赵国公。”
“是啊!”黄耀有些唏嘘,“赵国公何许人?铁定是大唐名臣,这样的人……可惜老夫不能交好。”
……
帝后出行带走了大部分重臣,本来李勣也在其中,但他毕竟老了,上马都显得艰难,若是跟着去,弄不好半路出点事儿,皇帝能哭!
程知节等人在家养老等死,苏定方在西北防备吐蕃,大唐开国老帅们能用的也就是李勣一个。有他在,君臣都多了一份安心。
所以皇帝让李勣留下歇息,注意,是歇息,不是辅政。若是李勣出头辅政,戴至德等人只有听的份,连插话都不能。
“你整日和你兄长厮混,就不能学些好的?”
李勣恼火的道:“刑部哪里不好?六部中有五部和朝堂联系密切,容易惹麻烦。唯有刑部简单,只管做事就是了。可看看你,昨日刑部又有人来寻老夫,说你整日游手好闲也就罢了,昨日竟然带着人去喝酒,酒后打架,打伤好几个胡人,岂有此理!”
李敬业一脸无所谓,“阿翁你不知道,昨日咱们去的酒肆说是胡女,可后来一试才发现不是胡女,竟然是百济女子……气得我……”
李勣很无奈,“孩子都好几个了,就不能安生些?”
李敬业讶然:“阿翁,我若是老实在家,也是和她们大眼瞪小眼罢了。还不如时常出去厮混,再回家看着她们就觉着新鲜。”
李敬业突然觉得不对,“阿翁,你看你每次归家后就恹恹的,看着那些女人也不抬眼,这便是了。”
李勣木然,“滚!”
“哦!”
李敬业告退。
出去后他又得意了起来,随从说道:“小郎君,郎君在梓州为官,好歹也该回长安了。”
李敬业有些头痛,“阿耶一直在外为官,若是回来看到我这般,定然要毒打……”
随从说道:“小郎君放心,郎君若是敢毒打,阿郎就会毒打他。”
李敬业笑道:“是啊!这便叫做一物降一物。”
你打你儿子,老夫就打自己的儿子,看看谁打的过谁。
李敬业重新欢乐了起来。
“李郎中。”
一个官员叫住了李敬业。
“太子召见。”
事多!
正准备去平康坊耍一把的李敬业有些悻悻然的去了大明宫。
……
“十万两白银就在路上,不过遭遇了数起窥探和袭扰。”
李弘有些小兴奋,不只是他,辅臣们都是如此。
一群人喜上眉梢,贾平安却格外的淡定。
戴至德忍不住问道:“赵国公可是觉着不妥?”
贾平安摇头,“这只是十万两罢了。”
一群人就像是刚生出兴趣的嫖客,被贾平安当头一瓢冷水泼来,啥兴趣都没了。
贾平安说道:“这只是今年的头批银子,随着那些倭人渐渐熟练,以及开挖的矿洞越来越多,银子也会跟着越来越多。十万两就激动的语无伦次,等百万两银子来了,你等会如何?”
会晕倒一大片。
戴至德干笑,“老夫从未见过那么多钱呐!”
王老五也没见过!
李弘说道:“押送的说这一路有危险。孤准备派人去看看。”
戴至德眸色微动,“陛下,赵国公战功赫赫,当能震慑那些人。”
李弘皱眉刚想拒绝这个建言,贾平安说道:“车队在何处?”
李弘说道:“车队快到洛阳了。”
贾平安说道:“过了洛阳就是狭窄的小道,车队行进缓慢,若是有人突袭……多少军士?”
“两百!”
“按理是够了,不过小心为妙,如此我去一趟。”
贾平安起身准备出发。
李弘说道:“孤叫了李敬业来,舅舅何须亲自前去。”
这娃做事越发的稳沉了。
贾平安笑了笑,李弘说道:“诸卿且去吧。”
辅臣们知道这对舅甥有话要说,就起身告退。
等他们走后,李弘说道:“舅舅为何要去?”
“担心长安有人作乱?”
贾平安笑着问道。
李弘点头,“辅臣们沉稳是沉稳了,可面对急事却有些沉稳太过,应对无力。我担心的是军队。”
贾平安看着他,“安心。”
二人在外面转悠了许久,连曾相林都不给接近。
“殿下,刑部郎中李敬业求见。”
那个憨憨!
贾平安拱手,“如此臣这便去了。”
他出宫遇到了李敬业。
“回家收拾东西,马上跟我走。”
李敬业没二话,先去寻了祖父。
“阿翁,我跟着兄长去了,你在家好生照拂自己。”
李勣刚想说话,李敬业嗖的一下就跑了。
正在办事的官员懵,然后笑道:“但凡接到太子令的无不迅疾而去,小郎君却记着来此处,可见孝顺。”
李勣微笑,“这孩子鲁莽,可却实诚。”
一个内侍来了。
“方才殿下接到文书,送银子来长安的车队路上遇到了几股贼人窥探袭扰,赵国公主动请缨去接应。”
李勣沉思着,良久说道:“转告殿下,镇定。”
内侍应了,等他走后,李勣看了一眼地图。
地图被他看了多次,旧痕主要出现在边疆或是域外,此次他却看向了洛阳。
一根枯瘦的指头点在了三门峡一带。
“道路狭窄,通行缓慢,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瓦岗寨原先就是造反的基地,造反嘛,截杀些土豪是常事,麾下甚至有劫道的。
……
十万两银子多重?
校尉汪允回身看了一眼,四十辆大车在官道上吱呀吱呀的缓缓而行,提不起速度。
随行的登州参军卢进被晒的脸色通红,他举袖抹了一把脸色的汗水,“汪校尉,前面就是洛阳,歇息两日吧。”
汪允说道:“从登州接到银子后就一直赶路,确实是辛苦了些,在洛阳修整两日。”
消息传下去,一片欢呼。
第二日车队就到达了洛阳。
“说是十万两银子呢!”
洛阳人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啊!一个个出来看热闹。
四十辆大车缓缓入城。
随后就是交涉,得知车队只是在洛阳歇息两日后,当地官员调集来了粮草,安排了住所,随即就只是派了个九品官陈锦来联络,其它的……没了。
这一路累的够呛,特别是晒,哪怕是在海边从军,但汪允这一路依旧被晒惨了。
洗个澡,随即吃了一顿饭,美滋滋的躺在床上。
安逸!
第一夜汪允睡的极好。
醒来时卢进来寻他。
“这一路咱们遇到了几股贼人窥探,接下来就是走三门峡去长安,要不坐船?”
卢进在路上很辛苦都没有眼泡,可好好的睡了一脚后,那眼泡大的让人想笑。
汪允懒洋洋的,一动都不想动,“我早已令人去探过路了,如今水流湍急,咱们不能走水路。”
“为何?”汪允毕竟是文官,“这不是海,没甚风浪,怕什么?”
汪允掩嘴打个哈欠,“以前三门峡这里每年都会有十余艘船沉没,虽说已经打通了航道,可水流依旧急,咱们带的都是银子,若是沉了一艘船,我只能跳进河中跟着淹死,否则罪不可赦。”
卢进也想起来了,“是了,以往走三门峡运送的都是粮食等物。”
一艘银船沉没,他和汪允最好的结局是滚到交趾去,一辈子都别想再回中原。
“校尉,那陈锦说是好奇,正在看咱们的大车。”
汪允皱眉,“看什么看?隔开。”
可已经被看了。
“好多银子。”
陈锦出去后艳羡的道:“一车全是银子,白花花的。”
洛阳人民很热情,每日都有人来汪允等人的住所外面看热闹。
歇息了两日,车队重新出发。
出了洛阳后,道路就渐渐狭窄。
当看到三门峡时,卢进变色道:“果然不能走水路。”
汪允说道:“你我都在登州为官,见惯了海浪,可看到这湍急的流水依旧心颤。”
车队开始进入山路。
道路骤然变得狭窄崎岖,车队开始减速。
中午烈日炎炎,山路边上的林子里连鸟鸣声都没了,安静的就像是鬼蜮。
嘭!
身后传来了巨响,汪允回身,就看到一辆大车倒在路上。
“怎么弄的?”
卢进恼怒的下马过去。
两个车夫在检查,一人抬头喊道:“不对,这车被人动了手脚,车轮坏了。”
汪允心中一紧,急匆匆的跑过去,“哪里?”
车夫指着断裂的车轮说道:“看这里,这个裂痕大半整整齐齐,这分明就是用利器弄的。”
卢进跪在地上仔细看着,汪允说道:“检查所有的大车。”
车夫们开始检查。
“我这里有!”
“我这里也有!”
加上坏掉的这辆大车,一共七辆中招。
卢进铁青着脸,“这是蓄意所为,他们想做什么?”
汪允看着山林,“他们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咱们留在这一片荒郊野岭之中。”
“怎么办?”
气氛骤然一紧。
汪允说道:“慌什么?咱们有两百将士,什么贼人敢动手?”
卢进开始调剂,“把那六辆大车上的银子腾些到好的大车上去。”
有车夫说道:“参军,若是如此,那些好的大车也顶不过这一段路啊!”
汪允说道:“这是饮鸩止渴,如此少腾一些。”
“那剩下的银子怎么办?”
一辆大车上三百斤白银,七辆就是两千斤,谁敢丢在这里?
汪允说道:“大车还能带一些,马也能带一些,剩下的让将士们背着,只要过了这段路就好了。”
随即开始调配,数十军士背上了包袱。
有人笑道:“若是背着回家,这也算是发财了。”
车队再度出发。
这一路艰难,偶有宽敞的地方,卢进就紧张的不行,不住看着能藏人的地方。
“无需焦急。”
汪允嘴里安慰着他,可自家却在盯着那些地方看。
呯!
一辆大车歪倒。
“甘妮娘!”
汪允忍不住骂了粗口,“让将士们背。”
驮马能背一些,但大多还是将士们带着。
卢进看着前方,幽幽的道:“我老是觉着前面那个口子阴森森的,就像是有人在等着咱们。”
前面是个山口,外面宽阔,里面也宽阔,唯有口子狭窄,本地人叫做葫芦口。
“小心些!”
前方有几名军士在探路。
当最后一辆大车通过了口子时,卢进心中一松,笑道:“看来无碍,明日我等就能安全了。”
咻!
密集的箭矢飞来,刚放松的将士们中箭不少。
惨叫声中,车夫随即拉住驮马,汪允喊道:“组成车阵!”
车夫们快速赶着大车列阵,将士们拖着受伤的兄弟躲在车阵中,寻机建立防线。
速度之快,让人赞不绝口。
右边就是一片稀稀疏疏的林子,几个男子站在林子边,为首的挥手:“速战速决!”
“杀啊!”
林子里冲出无数大汉。
要命的是,前方的举着盾牌,后面的竟然是弓箭手!
“拿下这笔银子,咱们也算是发财了,要紧的是让李治痛彻心扉。”
为首的男子黑脸浓眉,笑的矜持。
身边的男子说道:“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不过长安有人说了,那银山每年都能产出数十万两银子。李治有了这笔钱,日子比前面那些帝王都好过。”
“钱啊!”
黑脸男子摇头叹息,“当年咱们有钱有军队,这才能操纵风云。后来推了李家出面造反,成功后却翻脸不认人。李渊不动声色削弱我们,李世民好一些,知晓要用我等来制衡士族,所以相安。李治那个畜生却翻脸了,可怜曾威风凛凛的关陇门阀,如今成了过街老鼠。”
身边的男子眸色冷厉,“李渊和李世民知晓大唐根基不牢,不能和咱们翻脸。他们打下了根基,李治便站在这个根基上冲着咱们下毒手。”
“士族当初还在推波助澜,以为咱们被削弱了他们能补上,看看,李治那个畜生压根就容不得大势力存在,这不就冲着士族下手了,一步步的磨,特别是新学学堂,最近各处都在建造,这是在挖士族的根基,哈哈哈哈!”
前方,那些贼人开始放箭。
“盾牌!”
人躲在盾牌下无恙,可驮马不能。
那些贼人趁着军士们躲避箭矢的时机在往前冲,而中箭的驮马在发狂。
“斩杀了!”
汪允面色铁青。
军士挥刀,中箭的驮马倒下。
“他们上来了。”
箭矢停了,贼人近在咫尺!
“长枪!”
大唐军队的长枪配比是一比一,也就是出征时必须每人都有一杆长枪。
“杀!”
长枪密集捅刺。
“杀!”
可贼人们竟然也是长枪,双方互相捅刺,军士们的车阵威力大减。
“一次攻击就拿下!”
黑脸男子和众人走出了林子,身边的男子说道:“十万两银子被截,李治会震怒,许多人会倒霉,不过并不能伤其根本。”
“我知晓。”黑脸男子说道:“当年杨广为何身死国灭?便是因为咱们在四处动手,这里一下,那里一下,从不孤独。”
身边的男子说道:“难道还有别的地方会动手?”
黑脸男子从容的道:“当然。”
“放箭!”
汪允面色铁青,“他们不是贼人!”
卢进拎着横刀怒道:“他们都带着长枪和横刀,更是装备了弓箭,只有世家门阀才有这等实力,是谁?”
世家门阀有无数田地资源,有无数隐户,随时都能组建起大军来。当年李渊造反就是如此。大伙儿吆喝,“上次是杨家,这次轮到李家了,赶紧上啊!”
随即各家出钱出人,很快就组建了大军。这一点让那些草头王各种羡慕嫉妒恨。他们需要筚路蓝缕蹚出一条路来,从零开始。但世家门阀却一开始就站在了他们的终点,不,已经超越了他们。
起步就被超越了,这个反还怎么造?
黑脸男子冷笑,“传令,一个不留,全数斩杀了!”
第1063章 皇帝轮流做
贼人越发的凶狠了,不断的冲击。
这样的冲击扛得住,但后面的贼人却在不断放箭,让车队的将士们防不胜防。
若是大战的话,前面的长枪手和陌刀手们会披重甲,箭矢难伤。可这次是押送银子,谁会带着重甲?
数十兄弟已经被拖到了后面,随行的医者压根就来不及处置。
卢进都上了,拎着横刀把一个冲进车阵的贼人斩杀,回身,脸上带着血迹喊道:“拼了吧!”
挡不住了!
汪允深吸一口气,“闪开!”
汪允跳上了大车,猛地扑了下去。
横刀不断飞舞,周围的贼人纷纷倒下。
这才是悍勇!
在他的带动下,那些将士们竟然反扑了起来。
黑脸男子冷笑,“最后的挣扎,上去!”
二十余人一直在后面沉默着,闻令上前。
“杀!”
只是一刀,汪允就觉得不对。
新来的贼人神色冷漠,一看就是老手,而且刀法娴熟,力量大。
只是短暂交手,汪允就中了一刀。
他拼命的扭曲身体,避开了一枪捅刺,可看着那二十余人竟然结成了锋矢阵在冲击,不禁绝望喊道:“是世家门阀的精锐!”
黑脸男子笑道:“这是想着能走脱几个回去报信?痴心妄想,围杀了他们!”
贼人们蜂拥而上。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马蹄声从右侧而来。
黑脸男子偏头看去,可这里在宽阔处,看不到右边的路。
他身边的男子跑了过去,踮脚看去。
他的动作僵住了。
前方的拐弯处,一骑突然转了出来。
战马雄壮,在转弯时整个身体都在发力,肌肉贲张……
战马喘息着抬头。
马背上的骑士抬眸。
那双眸子冷漠,随即竟然微微一笑。
男子跌坐在地上。
黑脸男子笑道:“要站稳了。”
他说着往前疾走。
正在厮杀的两边齐齐停了一瞬,看向了侧面。
呛啷!
骑士拔刀!
战马冲了出来。
随即身后转弯处一匹战马紧跟着冲了出来,马背上的骑士身材雄壮的不像话。
有人在尖叫,是车队的军士。
“是赵国公!”
轰!
瞬间气氛就炸裂了。
“是赵国公!”
贼人们有一瞬失神。
黑脸男子冲到了前方,呆呆的看着冲来的贾平安。
“他为何来了这里?”
贾平安上次灭了契丹时绕圈子走海路回来,就是在登州登的岸。
所以那些军士不少都见过他。
“杀!”
贼人们疯狂涌了过去。
不算宽的道路上挤满了人,贾平安策马冲了过来,那些人不断往两边倒下,就像是劈波斩浪一般。
“拦住他!”
黑脸男子面色铁青,“放箭,放箭!”
汪允喊道:“快,出击!全军出击!”
仅存的百余军士冲杀了出去,顿时搅住了那些贼人。
黑脸男子跺脚,“杀了他!”
贾平安策马冲着他来了。
身后,李敬业带着其他人冲进了贼人中间。
黑脸男子转身就跑。
他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林子里,回头一看,贾平安的战马竟然轻松跟了进来。
在稀稀疏疏的林子里策马而行很是惬意,贾平安甚至看有空看看景致。
“来人,接应我!”
林子深处出来了两骑,这是黑脸男子的随从,身手最为了得。
黑脸男子狂喜,“杀了他!”
杀了贾平安能让皇帝,特别是让皇后心痛如绞。
而且贾平安被杀,大唐下一代就少了帅才!
“杀了他!”
黑脸男子狂喊着。
贾平安策马上前。
双方策马对冲。
对方一刀,闪电般的劈向贾平安的脖颈。
黑脸男子止步回身,握拳,咬牙切齿的道:“死!”
铛!
贾平安挡住了这一刀,横刀下滑,阿宝前行,横刀从对手的腰肋处拉过。
第二个对手虎吼一声,竟然是从马背上合身扑了过来。
这一下堪称是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再见多识广的人也得跪了。
黑脸男子狂笑。
阿宝突然人立而起,贾平安夹紧马腹,轻蔑的看着黑脸男子。
对手人在空中,对手却突然变成了阿宝。
阿宝高高的落下……
呯!
男子就像是被疾驰的大车给撞到了一般,径直飞了出去。
贾平安顺势下马。
身后,第一个对手此刻才缓缓落马,胸腹那里开了个大口子,鲜血一股股的涌出来,眸色失去了神彩。
第二个对手就倒在了前方,胸口那里深深的陷了下去,只见出气,不见进气。
贾平安迈步越过了此人。
那只手努力动了一下,想拉住贾平安的腿,却在触及他的小腿时颓然落下。
黑脸男子转身想跑。
“今日若是让你跑了,贾某就此归隐山林!”
黑脸男子回身,拔出横刀,眯眼道:“放我一马,回头天下硝烟时,我饶你一家不死!”
贾平安缓缓走来,“你这话便透露了不少消息……敢说天下硝烟的唯有关陇那些人,士族做不到。天下硝烟,也就是说你等要搞事?搞事就搞事吧,还是长安……否则你如何敢说饶我家不死?”
黑脸男子愕然,旋即懊悔。
“饶我!”
他双手持刀,“我知晓许多钱财的藏地。当年天下大乱,多少豪族有钱人被清洗,那些钱财埋于各处,只等时机合适再度启用。你只需放过我,我便带着你去寻。”
贾平安逼近了,“我在倭国发现了银山,每年能产出百万两银子,你觉着你那些钱财我会看在眼中?”
说话间,他的横刀有些下垂。
黑脸男子眸色一冷。
“杀!”
横刀闪电般的袭来。
贾平安下垂的横刀就像是有人挑动了一下,从下到上……
铛!
黑脸男子的横刀被撩开,贾平安竟然弃刀,身体前倾,一拳……
呯!
印堂挨了一拳的黑脸男子轰然倒下。
“捆了!”
贾平安捡起横刀,回身就走。
身后,包东和雷洪如狼似虎的扑了过来。
少顷,贾平安到了前方战场。
此刻那些贼人大多被清剿,死伤遍地,还有不少跪在一边,等着被俘虏。
剩下百余人结阵负隅顽抗。
李敬业杀的浑身是血,“兄长,可要活的?”
百余人啊!
卢进两眼放光,“国公,能拷打呢!”
贾平安摇头。
李敬业喊道:“弄死他们!”
将士们一步步的推了上去。
卢进不解,“国公,要口供啊!”
贾平安指指被包东和雷洪拎出林子的黑脸男子,“首领在那,这些杂鱼要来作甚?”
卢进一怔,“国公竟然生擒了他们的首领?”
贾平安走向了那些死伤的府兵。
“战死了多少?”
汪允跪在一个军士的身前,抹了一把泪,“死了三十二人,大多死于被偷袭的那一下。”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回身道:“马上拷打,除去首领之外,其他人无需顾忌性命。”
卢进不禁凛然。
有人低声道:“这才是杀伐果断的赵国公啊!”
口供很快就到手了。
“都是关陇的人,此次出手的有五家人。他们聚集了人手,一路到了此处。”
贾平安坐在阴凉处,“千余人动静不小,这一路必然有人接应,官吏有,将领有,也好,正好一路清理过去。”
……
华阴。
县廨中,县丞陈永芳正在处置事务。
一个小吏站在案几前在禀告:“……各处赋税收拢的不错,就两个村子收不齐,说是今年艰难。”
陈永芳抬眸,眼神冷漠,“不交税就是死路一条!”
“是!”
外面脚步声嘈杂。
“谁!?”
有人厉喝,旋即噤声。
小吏回身。
陈永芳抬眸。
呯!
值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烟尘中,一个男子站在外面,目光转动,随即盯住了陈永芳,“可是陈永芳?”
陈永芳皱眉,“你何人?”
男子颔首,“拿下!”
外面冲进来两个军士。
陈永芳霍然起身往后退,“来人呐!”
“呯!”
只是一拳,陈永芳就被干倒了,随即被上绑。
陈永芳喘息着,想着自己最近没犯事儿,就骂道:“贱狗奴,谁叫你等来的,还有,你是何人?”
门口的男子说道:“贾平安。”
陈永芳的身体猛的一震,随即被两个军士押解出来。
县廨的官吏们都出来了,默默站在值房外,看着一行人出来。
陈永芳突然问道:“为何抓我?”
贾平安反问道:“为那些人提供方便,帮助他们隐藏踪迹可是你?”
陈永芳整个人都软了,“赵国公,求你……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贾平安说道:“我也想着不请牵累你的家人,但一旦你等成功,这个天下将会小战火四起,无数人见成为尸骸……”
李敬业在大门外等候,贾平安出来后他说道:“兄长,既然长安有可能出事,为何不赶路?”
“不把后路清理干净,那些人说不得会从洛阳方向悄无声息的摸到长安。”
……
长安。
夏季的长安姹紫嫣红,因为皇帝去了九成宫,所以冷清了许多。
“阿娘,我们出去玩吧!”
苏荷怕热,恨不能整个夏季都待在有冰的房间里。而兜兜不同,压根不怕热,就想出去玩耍。
苏荷板着脸,“出去玩什么?如今外面都没几个人。”
兜兜嘟着嘴,“好些人都出去玩了,大兄他们都去了。”
……
“殿下,算学那些学生今日出城,说是要夏练三伏。”
李弘看看外面的阳光,头一次觉着作为太子真不错,至少他可以选择在这等时候待在殿内。
戴至德拿起一份文书和张文瑾低声交流着。
很和谐。
在贾平安去接应车队后,太子身边空前和谐。
“该用饭了。”
太子仁慈,把中午这顿饭也管了。
李勣那边也是如此。
作为官吏的福利之一,在单位管一顿饭。
他老了,胃口也渐渐小了,中午只是一小碗馎饦,饼都不吃。
“英国公,沈丘求见。”
李勣把吃了大半的馎饦丢开,“收走。”
沈丘进来,行礼后看着这位大唐的老帅,心中有些担忧,“英国公,最近城中多了些人,去向诡异,有人看到他们去了官员家中。”
李勣喝了一口茶水,才想起孙儿说的老人少喝茶,“殿下那边如何说?”
沈丘说道:“殿下那边让盯着。”
李勣微笑道:“许多事看着就是了,发现不对再做应对。”
沈丘放低声音,“英国公,陛下带走了城中大半军队,皇城那边也还有些,大明宫的军队不多了,两千人……”
李勣微笑,“老夫在!”
……
城中某处。
“赵信。”
上首的老人拍拍案几,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怒色,“为何你家来的人最少?”
五人坐在室内,下面的一个高瘦男子冷笑道:“赵氏来了五百余人,还少?你可知晓为了把这些人悄无声息弄进长安城来,赵氏动用了多少关系。”
老人眯眼,不满的道:“进城就藏着了事,粮食不缺,担心什么?”
赵信看着他,“你王贵也好不到哪去,今日盯着皇城,明日盯着大明宫,整日琢磨李勣会如何……”
老人淡淡的道:“我等家族足够强大,可李治小儿却借着长孙无忌一案下了毒手,死伤惨重……本来老夫想,若是就此下去也还行,好歹等儿孙们努力。可上个月李治还在时他做了什么?”
对面的中年男子狞笑道:“那个贱狗奴,在去九成宫之前,他明升暗贬,把咱们关陇的十余官员调到了无所事事的衙门去,更是拿下了九人,这个小畜生,长孙无忌当年愚不可及,就该带着咱们造反。”
“张麟你说的倒是轻巧。”下首的中年男子俊美,言行优雅,“你可知当初李治为何先拉拢了李勣等老将?就是想压制住咱们。否则你以为长孙无忌一死,咱们会束手待毙吗?”
张麟骂道:“你独孤家就是被李家父子坑死了,如今苟延残喘依旧摆什么美男子的架子?”
俊美中年男淡淡的道:“你张家原先就不是我关陇的人,不过是后来攀附上了,跟着飞黄腾达。”
张麟霍然起身,“贱人,耶耶今日弄死你!”
坐在他下面的杨旭义起身劝道:“哎!何必呢!都到了这等时候,弄不好就是全家流放,还争执什么?”
张麟坐下,独孤纯平静的道:“独孤家已经没了人口,此次老夫只带来了一百余人,都是我独孤氏多年的忠仆,出生入死毫不畏惧。”
王贵抚须,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些,“独孤氏被李渊和李世民父子坑的厉害,当年何等的风光……”
张麟冷笑,“就是会生女儿罢了,生了美人就去嫁给贵人,独孤信当年就是会生,三个女儿都做了皇后,三个女婿和三个外孙也做了女婿。李渊便是独孤氏的外孙……可会生有屁用!”
独孤纯面色微冷,“张氏原先也只是关陇的附庸罢了。”
张麟大笑,“你这个匈奴人也敢在长安叫嚣吗?”
独孤氏本就是匈奴,在鲜卑人的圈子里厮混,叫做鲜卑化的匈奴人。
独孤纯淡淡的道:“前汉时,我的祖辈曾围困汉高祖刘邦!”
张麟不屑的道:“可后来被刘彻打成了狗,四处逃窜。听闻逃到了何处?极西之地。”
“好了!”
王贵喝住了他们,说道:“李勣垂垂老矣,长安的军队李治带走大半,剩下的一部分在皇城,一部分在大明宫。大明宫中他们探明了就两千人马,我等的人马聚齐了有多少?”
赵信说道:“三千不到。”
杨旭义叹道:“人太少了些。”
“所以才要雷霆一击。”张麟说道:“一旦突袭进了大明宫,就要四处烧杀,只需斩杀了李弘,拎着他的头颅出来,长安就乱了,随后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会跟随,皇城中的军队有何用?”
王贵说道:“最近天热,这一批军士大多新来番上,还未曾定神,一旦暴起定然措手不及。所以我等要的是……果断!”
……
李勣有些中暑的迹象,太子令医官来诊治,说是歇息几日就好。
“老了。”
李勣上马的动作很缓慢僵硬。
“英国公慢些。”
李勣出了皇城,周围至少五人在盯着。
“李勣中暑了,在值房里吐了一地。”
王贵颇为兴奋,“他不在,咱们的把握就更大了。”
张麟摇头,“这是突袭,他在与不在都无用。”
“对。”独孤纯意外赞同张麟的看法,“一旦发动就封住了各处,他有威望也无用。”
“正是。”赵信说道:“诸位,差不多了。”
王贵缓缓说道:“贾平安走多久了?”
张麟说道:“十一日吧?”
独孤信微笑,“那边会动手,贾平安赶到时只能看着一地尸骸和毁掉的大车痛哭流涕,担心自己的未来。”
“十万两银子,一旦我等成功,随后就可用这笔银子来招兵买马,随后重建江山。”
王贵说的气喘吁吁的。
赵信突然问道:“此次该到哪家做帝王了?”
王贵一怔。
众人一怔,随即都不大自在的低下头。
独孤纯幽幽的道:“独孤氏为关陇做嫁衣多年,以至于李渊登基就冲着自己的母族下狠手。换来换去……皇帝轮流做,今年该到我家了吧!”
第1064章 长安不安
“不能再等了。”
第二日,王贵再度召集了其他四人来议事。
“李勣虽说年老体衰不管事,可还有一个贾平安。”
赵信说道:“老夫算过,贾平安到三门峡一带需要不少时日,见到尸骸成堆他难道还能清醒理智?他定然会在左近搜索,随即去洛阳调动地方查探……等他回来时,长安已然易主了。”
张麟狞笑着,“那就准备?”
五人相对一视。
齐齐点头!
……
九成宫在前隋时就是皇室的避暑胜地。这里优点多,第一自然是凉爽,其二便是距离不远,全程三百余里,快马三日就能赶到。若是急切换马不换人的话,一日就能到。
夏季的九成宫凉爽的不像话,住在宫中比春秋二季还惬意。
到了九成宫后,帝后每日处置朝政之余也喜欢出去转转,在山上寻幽探胜。
太子监国,剩下的儿子都被带了来。
十岁的李贤和八岁的李哲就跟着帝后出游,身后的宫人还抱着一岁多的太平。
山峦起伏,叠翠清幽,偶见溪水小河,更是让人忍不住想停驻歇息。
“白银之事朕以为不是蟊贼。”
李治和武媚并肩走在一起,前方是五名侍卫,俱是百骑。
武媚说道:“臣妾以为此事怕是胆大包天之辈才敢做。随行两百军士,就算是面对千余蟊贼也不会畏惧。”
李治笑了笑,“大胆说。”
武媚说道:“怕是某些人家在弄鬼。”
“朕想过两种可能,其一是那些人想给五郎难看。”李治分析的很是清醒,“太子监国发生这等大事,该如何?不过此事冒险太过,一旦被发现,朕的怒火他们可否能承受?”
武媚轻声道:“第二种……”
李治沉着脸,“有人想劫财。士族没有这个胆子,地方豪强单独也无法出手……贾平安去倒也合适。”
“平安去了,那些人也算是倒霉。”
李贤在帝后的身后听到这话,就问道:“阿耶,为何这般说?”
李治回首看了他一眼,“贾平安乃名将,那些贼人遇到他,不说一触即溃,但失败乃是必然。”
李贤嗯了一声,“那……若是意外呢?”
“没有意外。”李治淡淡的道:“李勣等人极力推荐他为下一任大唐帅才,何为帅才,胆大心细。若是在蟊贼的身上栽跟斗,那算是什么帅才!”
武媚笑道:“六郎无需担心这个。”
李贤点头,“是啊!我原先担心赵国公会大意。”
武媚目前四个孩子,老大是太子,老二老三是皇子,老四是小娇娇太平。目前太子称呼贾平安为舅舅,太平还不会叫人,剩下两个孩子都一板一眼的称呼他为赵国公。
李贤想着心事,李哲看着有些呆滞……
转过这个山口,皇帝刚想指着前方的风景,就听有人喊:“刺客!”
帝后同时看向了左边。
左边就是个小坡,也就是一人高,此刻上面突然站着三个黑衣男子,都张弓搭箭对准了他们
皇帝下意识的伸手把皇后往身后拉,可皇后却冲了上来……他急忙拉住了皇后,夫妻相对一视。
瞬间,身后冲来两个百骑。
手一松,两面组合盾牌成型,挡在了帝后的左侧。
右侧是陡坡,一个百骑冲过来,歪歪斜斜的看着就要掉下去,却依旧打开了组合盾牌。
噗噗噗!
箭矢撞到了组合盾牌,随行的千牛卫这才反应过来,咆哮着拔刀冲了过去。
这是羞辱!
可百骑的反应更快。
杨大树喊道:“弓箭手……”
早有百骑张弓搭箭。
“放箭!”
弓箭手放箭,上面的刺客倒下躲避,而前面的五名百骑已经完成了转身拔刀前冲。
三个刺客中一人起身,高喊,“他们上来了。”
旋即此人就被箭雨笼罩。
那五个百骑冲上了小坡,弓箭手们开始寻索周围的目标,并在帝后的周围形成了人体屏障。
李治阴着脸,“谁?”
“有人自尽!”
刺客不是百骑的对手,被砍杀一人,剩下一人自尽。
杨大树喊道:“搜索!”
这是程序。
帝后一家子就在百骑的包围下听着周围的动静。
“左侧安全!”
“右侧下方安全!”
“前方五十步安全!”
“收盾牌!”
折叠盾牌收了,皇帝冷着脸,“可能辨认出来?”
杨大树说道:“兄弟们刚看了看,从老茧上来看都是用刀的好手,箭术也不差。从牙口来看日子应当不错,经常吃肉……”
最后结论不大好。
“无法查出身份。”
皇帝颔首,“你等今日迅猛,朕很是欣慰。”
回头必然有赏赐。
杨大树却一边盯着周围,一边说道:“此处不安全,陛下,还请折返。”
李治从善如流,当即折返。
到了九成宫前,随行的重臣们已经闻讯出来了。
“快去清剿!”
许敬宗面色铁青,把薛仁贵喷了个满脸口水。
薛仁贵咬牙切齿的带着人出发了。
“陛下无恙,臣等欢喜不已。”
皇帝点头,“若非百骑应对得当,朕今日就危险了。”
这一套就是贾平安当年执掌百骑时弄出来的,千牛卫就此被比了下去。
千牛卫们跪下请罪,皇帝说道:“你等忠心耿耿,朕尽知。可也该好生操练了。”
千牛卫的人羞愤欲死。
回到自己的地方,君臣开始分析。
“陛下,臣以为此事多半是世家门阀所为。”
李义府的微笑消失了,一脸阴狠,“这些年陛下压制他们太过,这些人胆大包天,定然是他们干的。”
“前隋余孽呢?”上官仪问道。
许敬宗说道:“前隋余孽都老死了。”
是啊!
大唐立国多年,那些前隋余孽也闹腾过一阵子,后来就偃旗息鼓了,多半老死了。
“他们为何要动手?”
许敬宗在分析动机,“长安有太子监国,他们就算是刺杀成功又能如何?我等随即返回长安辅佐太子登基……”
皇帝的脸有些黑。
皇后却低声道:“许敬宗忠心。”
皇帝点头。
“太子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清剿可能的凶手,谁干的灭族。如此还敢行刺的,不是疯狂就是另有图谋。”
“此言甚是。”上官仪想了想,“他们想做什么?”
皇后突然说道:“若是他们在长安也有谋划呢?”
皇帝双手握拳,“马上令人去长安,告诉太子,一切小心谨慎。另外……调集周围的府兵在山下待命,若是不妥,朕将率军杀回长安。”
众人领命而去。
殿内,帝后呆呆坐着。
“五郎还小!”
皇后缓缓说道:“臣妾想到了平安,他若是在长安,自然能护得五郎周全。可他却恰好去了洛阳接应车队,恰好啊!”
皇帝沉声道:“若是洛阳那边也是一批人动的手,那此事就不简单。能做成此事的……”
“士族有这个本事,可士族做大事而惜身,不会。”武媚分析着,“有这等本事也敢做的,唯有……”
“关陇!”
……
李勣躺在家中,觉得有些虚弱。
“这天热的厉害,阿郎,还是多歇息几日吧。”
李尧刚把医官送走,满头大汗的进来。
“外面如何?”
李勣问道。
李尧说道:“外面无事。”
李勣目光幽幽的看着虚空,“原先陛下说过,只需清扫了长孙无忌和他的同党即可,可随后这些年陛下却越来越狠,关陇那些人不断被削弱……”
李尧笑道:“士族也不好过。”
“是啊!”李勣感慨的道:“陛下这是想为儿孙清扫后患,可称雄才大略。不过逼人太甚要小心狗急跳墙。”
李尧拿起小被子给他盖在膝盖上,看看冰盆里的冰,被冷气一冲,打了个寒颤。
“阿郎,关陇都没落了,至于士族,你说过士族看似得意,可干大事而惜身,外面看着云淡风轻,骨子里比谁都贪婪。他们不敢吧。”
“士族……不敢。”李勣说道:“士族能做的便是一边高高昂首,一边弯着腰。从前汉开始他们就是如此。平日里他们高高在上,一旦江山板荡,他们会联手自保,随后纠结许久,把矜持丢下,去为那些他们口中所谓的叛逆或是胡人效力。”
李尧惊讶,“那不是墙头草吗?”
李勣含笑道:“墙头草没有他们矜持,而他们矜持的底气来自于联手后的钱粮人口,还有什么……小贾说的垄断了教育权,也间接垄断了顶尖大才。”
“阿郎,宫中来人了。”
……
下午了。
六街打鼓!
“关门了!”
将领在喊。
朱雀大街的中段,两个男子站在那里,嘴角微微翘起。
“今夜之后,长安不安!”
马蹄声骤然而来。
“谁?”
将领厉喝,有人看了一眼,“看不清……好像是……”
“是赵国公回来了。”城头有人在高喊。
正在关门的军士回头,“可要开门?”
将领点头,“等赵国公过了再关。”
一百余骑旋风般的冲了进来,贾平安冲着将领问道:“可有异常?”
将领行礼,“国公放心,并无异常。”
“是贾平安回来了!”
赵信眼皮子直跳。
王贵阴郁的看了远方疾驰而来的骑兵一眼,缓缓走到了边上。
“就一百余骑,不足为虑。”
贾平安一路疾驰到了大明宫前。
“殿下可在?”
“在!”
有人跑去禀告。
李弘刚让辅臣们回去,正在歇息。
“殿下,英国公说了,最近几日要戒备,在赵国公回来之前,要小心。”
曾相林低声说着。
“为何?”
李弘喝了一口茶水,看着里面茂密的茶叶,不禁有些内疚。
阿耶在九成宫想来连一口浓茶都喝不上吧,也不知道三片能不能保证。
曾相林说道:“英国公说洛阳之事有些蹊跷,随行二百军士,在大唐境内当可横行,那些蟊贼无能为力。可竟然敢几度窥探袭扰,要么傻,要么便是有大家族要动手……可这等事一旦动手就会引来朝中无穷无尽的追查,风险太大……”
李弘放下茶杯,“所以……这是先把舅舅调出去?”
“是。”
李弘起身,“把舅舅调出去,城中唯有年迈的英国公。程知节等人早已不能上马,垂垂老矣。若是有人动手,猝不及防之下,大明宫就危险了。”
曾相林说道:“英国公的意思就是让大明宫加强戒备。”
“他还说了什么?”
李弘并未害怕。
曾相林说道:“英国公还说了,要大将坐镇。他本想来,可却体弱……就怕被人窥视,越发大胆。”
“如此他在家中便是威慑。”
李弘明白了,“这是虚虚实实。”
曾相林点头,“不过城中军队被陛下带走大半,若是骤然有人发难,长安怕是要乱了。”
李弘皱眉,“谁堪用?”
他在思索。
“殿下!”
一个内侍进来,李弘不满的道:“何事?”
曾相林喝道:“一惊一乍的作甚?回头领罚。”
内侍心中一凛,“殿下,赵国公求见。”
太子先是一怔,接着笑了起来,“舅舅竟然这般神速?”
贾平安进了大明宫,李敬业就跟在身侧。
“见过赵国公!”
“赵国公竟然回来了?”
大明宫中也有不少值守的官吏,见到贾平安后都惊讶不已。
“算算时日不该啊!”
连李弘都不解。
“臣一路快马疾驰,在山道上遇到了截杀车队的贼人千余人。”
贾平安见太子神色微微惊讶,却不见慌张,心中满意之极。
戴至德等人闻讯赶来。
“那些贼人呢?”张文瑾问道。
李敬业不满的道:“兄长既然去了,自然全灭。”
张文建尴尬的道:“老夫是关心则乱。”
贾平安看了辅臣们一眼,说道:“银子在后续,估摸着还得大半个月才能到长安。”
戴至德讶然,“赵国公这是赶路到了长安?太子身边有我等在,何须如此匆忙。”
辅臣都都觉得贾平安这等急匆匆的赶回来,就是为了权柄。
“无事了。”
贾平安说道。
辅臣们见他却不告退,就知晓他和太子有私密话要说。
这人难道不信任我等?
跋扈!
戴至德等人告退。
贾平安看了殿内一眼,“殿下案牍劳形,却不可忘记了操练。来,出去走走。”
曾相林刚想跟上,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曾相林知晓这是有私密话要说,就看向太子。等太子点头后,他就留在殿内。
二人在外面缓缓而行,太子见贾平安晒的满脸发黑,风尘仆仆,心中微动,“舅舅这般急着回来,可是发现了什么?”
“那些贼人是关陇的人。”
贾平安回身,见李敬业在后面些跟着,“太子,关陇的人不可能为了十万两银子冒险。一旦截杀成功,陛下会从九成宫赶回来,随后大索天下。这等事看似隐秘,可千余人的动静,事后真想追查也瞒不过,所以……长安不安!”
太子心中一凛,这才知晓了舅舅为何会如此辛苦赶路。
“他们想作甚?”
“洛阳截银子,别处定然会有些动静,我甚至怀疑他们会在九成宫发动些什么,比如说行刺陛下。”
太子面色微白。
“别担心。”贾平安微笑,“若是如此,长安定然就是他们发动的中心。他们能做什么?”
太子眸色微冷,“谋逆!”
“此等事他们干的轻车熟路……这些年陛下对关陇打击不遗余力,死伤惨重之后,他们这是想垂死挣扎一番。陛下去了九成宫,这便是最好的机会。”
李治打击关陇门阀的手段越来越肆无忌惮,相比于历史上更进一步,把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弄的到死不活的。
这和历史上的温水煮青蛙截然不同,暴烈了许多。
甚至在对付士族上他也是如此,许多时候他的手段让臣子们眼皮子狂跳。
“他们怎敢如此?”李弘觉得关陇沉寂了许久,不该如此。
“陛下对他们下手太狠。”贾平安说道:“原先他们都在想着大唐的江山社稷延续不了多少年。看看前隋,不过二世。大唐三世已经很了不得了。所以他们想等待时机。可没想到的是,辽东平定了,倭国也没了,甚至还寻到了大银山。”
李弘若有所思,“吐蕃也蛰伏着,突厥苟延残喘,大唐内部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军队强大无比,这样的大唐……让他们绝望了?”
“聪明!”
贾平安欣慰的道:“这就是他们动手的动机。至于士族,他们就算是知晓了也会袖手旁观,甚至会落井下石,知晓为何?”
李弘摇头,他虽然观政几年,但眼界依旧不够宽。
贾平安说道:“士族出仕往往会被优待,而到了显庆后,陛下对士族的态度大变,一直在打压士族,随后新学崛起,学堂开始扩张,士族的根基就摇摇欲……和大唐相比,他们更愿意回到前隋,或是回到更早些的时候。”
李弘止步侧身,“他们恨阿耶!”
“对!”
李治拉拢士族来对付关陇,等关陇一灭,他就反转开始打压士族,活脱脱一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模样。
李弘看着贾平安,“舅舅,如此,可危险吗?”
他看到舅舅微笑。
“我在。”
……
晚安!
第1065章 国公在哪我就在哪
“贾平安回来了。”
王贵坐下,外面暮色降临,他脸上的皱纹重叠着,看着黑一块灰一块的。坐下后,他喘息了一下,看看其他四人,沉声道:“他带来了百余骑,这只是一个小变动。”
赵信点头,他的个子最高,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我们发动的是突袭,所谓电光石火间,不给他们应对的机会。贾平安再是名将也无济于事。对了,多少名将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众人一阵轻笑。
这时有侍女进来点燃蜡烛,五人开始转换话题。
“今夜吃什么?”
独孤纯问道,“我从未觉着这般饥饿。”
张麟讥讽的道:“胆怯能让人饥饿。”
独孤纯看着他,“喋喋不休只会让人看穿你的色厉内荏。”
“够了!”
王贵皱眉。
十余根大蜡烛被一一点燃,这些蜡烛燃烧起来没有烟火气,一根的价钱就能让普通人家望而兴叹。
侍女们出去,随即酒菜来了。
众人优雅的开始吃喝。
晚些,杨旭义叹息一声,“贾平安一来,我担心他会有所发现。”
“无需担心。”
王贵说道:“此事都在谋划中。”
他露出了微笑,“原先的谋划就把贾平安算在了其中。”
……
贾平安出宫时天都黑了。
李敬业和他在宫外分手。
“照顾好英国公。”
贾平安准备明日再去探望李勣。
包东和雷洪就在他的身边。
“赵国公。”
贾平安回身,却是沈丘。
皇帝去了九成宫,却把沈丘留下了,明眼人都知晓这是留下了一双眼睛。
贾平安再度进去。
二人走到了阴暗处,沈丘说道:“有些不对,但却说不出来。”
“百骑不要妄动!”
贾平安说道:“我此次去接应车队发现不对……”
“殿下说了,咱的判断也是门阀的人,而且……咱觉着那边更像是想引发这边的注意。”
夜风凛凛,沈丘轻轻压压鬓角,“陛下就在九成宫,距离长安不远,他们若是要动手,必然会同时对陛下下手……咱想去九成宫,长安你来镇压!”
老沈的目光果然敏锐,难怪能被皇帝信重。
贾平安说道:“此事要盯着,但却不可动,兵力太少。”
沈丘叹道:“咱就说你为何不动,是了,一旦把长安城中的军队撒出来,那便分散了,那些人突然而动,反而处处顾不暇接。”
“知道就好。”
贾平安最后交代道:“保护好太子,另外,盯着宫中的军队,若是谁敢在这几日蹦跳,拿下再说。”
沈丘沉默了一瞬,“可百骑不能动军队,这是规矩。”
“都什么时候了?”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动手有功无过。”
沈丘抬眸,黑暗中眸子闪亮,“若是被责罚了如何?”
贾平安说道:“我给你出伤药钱。”
……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
显然家中也有些好奇他回来的这般快。
“阿耶,你是飞回来的吗?”
兜兜很是欢喜老爹的回来,带着阿福出迎。
“对,飞回来了。”
贾平安笑着揉揉她们的头顶,随后进家。
狄仁杰在,贾平安一见面就问道:“可想出仕?”
狄仁杰下意识的问道:“可是穷了?”
贾平安沉默一瞬,“陛下的威权会越发重,这等时候你出仕我也能照看你。”
“什么意思?”狄仁杰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我做官还用得着谁照拂?”
“你觉着呢!”贾平安揭他的伤疤,“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是个倒霉蛋,不通人情世故,被上官和同僚挤兑的倒霉蛋。”
狄仁杰想到当年的事儿不禁汗颜,“可我如今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了。”
“那可想出仕?”
狄仁杰想了想,“此事……男人谁还没有抱负呢!”
贾平安笑道:“你磨了这几年,把性子抹平了不少,此刻出仕自然水到渠成。”
狄仁杰自嘲道:“这几年我反思许久,想了许多,原先太过莽撞了些,见不惯的事就说,不喜的人就疏离,活生生把官场变成了学堂。”
“安生等着吧。”
“哎!平安!”狄仁杰叫住了准备去后院的贾平安,“李义府可是吏部尚书。”
“担心会被李猫弄到海边去钓鱼?”贾平安笑道:“我如今若是没那等本事,这些年就算是白混了。”
狄仁杰嘟囔,“我总觉着李猫的好日子不长了。”
贾平安去了后院,妻儿一番相问,随即去沐浴,就更换了衣裳。
“夫君为何不换便衣?”
贾平安穿的是有些紧身的衣裳,方便活动,但在家中穿却有些不自在。
“没事,我这般穿着舒坦。”
贾平安坐下,兜兜马上跑到他的身后,握起拳头捶打他的肩头。
“阿耶,我帮你松散松散。”
“好!”
老父亲惬意的放松了身体。
苏荷走过来,随口道:“上次夫君马杀鸡捏了肩头,好生舒坦。”
“哦!”
兜兜奋力捏去,可她的手小小的,却抓不住贾平安的肩头。可这个却难不倒她,兜兜挥舞爪子用力……
“哎哟!”
贾平安被这一把掐的够呛,“兜兜你这是捏还是掐呢?”
兜兜纳闷,“阿耶,捏不是掐吗?”
贾平安:“……”
一夜好睡,贾平安睡的很沉。
“起火了!”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有人喊。
贾平安冲了出去,就见杨德利家那边火光冲天。
“快去救火!”
贾平安一边喊一边回身道:“都待在家里,云章,云章!”
云章幽灵般的出现了,不带一点儿声响的。
贾平安吩咐道:“看好了,但凡火头蔓延过来,马上带着夫人她们出门躲避。”
卫无双冲了出来,“夫君,钱!那些钱!”
“拦住!”
贾平安指着卫无双,三花和鸿雁犹豫了一下,秋香和安静却毫不犹豫的执行了家主的指示,挡住了卫无双。
“好生待着,哪都别去!”
卫无双跺脚,“家中的钱都在库房里!”
贾平安本以转身,闻言回身道:“钱没了我还能去挣,你没了我到哪找去?”
卫无双呆立原地。
贾平安到了前院,仆役们已经集结了,并准备了各种灭火工具。
狄仁杰一家子也在外面,和王勃看着杨德利家那边的火头。
“怀英,你在家守着,家中听你指挥。”
“好!”狄仁杰应了。
“夏活和赵顺在家戒备,拎着刀子,但凡发现不对就动手。”
夏活应了,赵顺嘀咕,“为何郎君没叫我去?”
王老二没好气的道:“你左手少了三根手指头,你去能灭火?”
赵顺怒了,“你还没了一只手!”
王老二得意的道:“耶耶撒泡尿就能灭火,燥性,哈哈哈哈!”
贾平安带着仆役们出发,突然想起了什么,“王老二留着,绕到后院院门那里盯着。”
王老二:“……”
赵顺笑的捧腹,“郎君是忘记了你!”
王勃追了出去,“先生,我呢!”
贾平安拎着盆说道:“你会把自己丢火堆里去,安生待着。”
王勃气得想哭。
狄仁杰幽幽的道:“平安果真对你了如指掌,不过还差些意思,若是我来看,你弄不好能掉水井里去。”
贾平安带着冲了出去,就见杨德利带着一家子毛焦火辣的在外面喊。
“救火!”
“阿耶,阿耶!”
一家子乱作一团。
王学友带着一家子也出来了,刚弄了几盆水。
贾平安看了一眼,“娘的!那边是后院吧,火头那么大,灭不了,陈冬,拆房子,把另一侧的房子拆掉!”
杨德利摇头,“那边装着钱呢!”
“钱个屁!”贾平安指指里面,陈冬带着人进去了。
“救火啊!”
姜融带着一群大汉来了,都带着木桶木盆。
“国公吩咐!”
刚才还在吆五喝六的姜融老实的和鹌鹑似的。
贾平安说道:“一半人弄水泼洒在火头相邻的屋子上,延缓火势蔓延,其他人跟着陈冬他们去拆房子。”
一个坊卒问道:“国公,为何要拆房子!”
贾平安说道:“建立隔离带。”
姜融踹了他一脚,“国公吩咐照做就是了,就你话多!”
坊里来了不少人,甚至金吾卫的都想来。
“告诉他们,照常巡查,这里有我。”
隔离带的建立和泼水阻碍了火势蔓延,而顺着墙壁拆掉房子保证了隔壁王学友家不会被殃及。
火头还在,不过却小了,蹲在外面不时能听到有东西倒塌的声音。
“好多钱啊!”
杨德利蹲在那里眼泪汪汪的,痛不欲生。
“损失惨重啊!”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保住了大半钱财,够了。”
“平安你都忘了当年咱们一文钱掰成两半用的日子了?做人不能忘本!”
杨德利眼珠子都红了。
“你就适合去户部!”贾平安挠头,“对了,是怎么起的火?”
杨德利摇头,“一家子正在吃饭呢!招弟吸吸鼻子,说是嗅到了火的味道,我探头看了一眼,那火就从后院起来了。”
贾平安无语。
人多力量大,没多久火就被扑灭了。
姜融带着人出来,杨德利起身道谢。
“应该的。”姜融很大气,“对了,废墟也得让人守着,否则会死灰复燃。”
杨德利说道:“我来守。”
贾平安笑了笑,“表兄,你现在大方了啊!”
杨德利不解,“我本就大方。”
贾平安说道:“一家子吃饭,卧室里竟然还点蜡烛。”
“你觉着我是那等人?”杨德利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贾平安笑了,“我当然知晓你不是那等人,可有人不知晓。”
……
清晨,空气清新,但很快就被酒香味冲散了。
“时辰差不多了吧?”
王贵在喝酒。
他喝的很快,越喝脸色却越白。
“差不多了。”
赵信深吸一口气,“动起来?”
王贵点头,“等坊门开了让他们一个个摸过去,切勿集结引人注目。”
独孤纯问道:“贾平安在何处?”
王贵缓缓道:“他此刻自顾不暇!”
……
清晨。
六街打鼓。
贾平安出了坊门。
身后是徐小鱼和王老二,房门外,包东和雷洪已经到了,他们用百骑的身份出行百无禁忌。
出去后,包东说道:“昨夜无事。”
贾平安颔首。
路边有几个闲汉缓缓走过来。
“国公,昨夜有人窥探大明宫和皇城。”
“好!”
贾平安眸色平静。
要来了吗?
一骑远来,却是高阳府上的。
“国公,小郎君病了。”
贾平安勒马。
“如何病了?”
李朔的身体继承了他老娘高阳的底子,真的不错,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怎么生过病。
来人说道:“昨日小郎君用冰太过,夜里就发了热。公主才将令人去寻医者,又令人进宫请见,想求了医官来……”
贾平安看了一眼大明宫方向。
去哪边?
去高阳那里,若是那些人骤然发难,他不在现场……谁能镇压局势?
可去了大明宫,孩子若是出事,他一辈子都放不过自己。
瞬间贾平安的脑海中浮现了许多孩子发烧的后果。
历来果断的贾平安竟然愣住了。
“国公!”
来人有些焦急。
贾平安说道:“雷洪,你跟着他去公主府看看,随后回来禀告。”
他如今能做的只有这些。
随后到了皇城。
兵部。
“见过国公。”
吴奎看着很是疲惫,但贾平安却依旧黄世仁再世。
“今日兵部看牢了。”贾平安看似平静的说道:“没有殿下和我的手书,一兵一卒都不能调动。”
吴奎纳闷,“没人调动军队吧。”
“你记着就是。”
贾平安起身出去。
出了兵部,李敬业正在门外等候。
“英国公如何?”
“阿翁就是中暑了。”李敬业有些焦虑,“阿翁怎地有些喋喋不休的,说了一通什么做人的大道理。”
李勣这是交代遗言?
贾平安觉得还早。
“兄长,怎地去太极宫?”
李敬业不解,“里面空荡荡的,就剩下些老女人和宫女内侍,晚上他们说都不敢出门,怕撞到鬼。”
贾平安问道;“那你可怕撞到鬼?”
李敬业笑道:“鬼?兄长,你说鬼能不能甩?”
贾平安“???”
“你前世莫非姓宁?”
“定然姓李。”
李敬业问道:“兄长,你可怕鬼?”
贾平安带着李敬业进了太极宫,守门的人压根不看一眼。
贾平安回身看着宫外,“人比鬼可怕。”
……
“公主。”
肖玲急匆匆的来了。
“医官来了。”
李朔就躺在床上,一脸无奈。
医官进来,见到高阳在里面,赶紧行礼。
“大郎早上有些发热。”
医官诊治了一番,“就是火气大了些,吃清淡些。”
高阳笑道:“这几日大郎贪吃肉。”
医官抚须笑道:“这便是了,孩子克化不了许多肉,于是脾胃便会不适,脾胃乃人的根基,根基一动,这人就会百病丛生。”
高阳出了房间。
肖玲笑道:“小郎君果然身体强健。”
一个侍女从前院而来,“公主,国公遣人来看小郎君。”
高阳诧异的道:“小贾如何知晓的?”
前院,雷洪刚进来,钱二问道:“可是国公有话交代?”
呛啷!
瞬间雷洪拔刀转身。
那个仆役已经冲出了门外。
雷洪喊道:“此人乃是内应!”
他拔足狂奔。
那人疯狂奔跑,可哪里能和雷洪这等日日锤炼身体的人相比。
呯!
雷洪从身后扑倒了仆役,身后一群公主府的仆役冲了出来,见状不知该说什么好。
雷洪单手拎着仆役的头发,猛地一提,喝问,“谁让你去骗国公?”
仆役冷冷看着他,因为扑倒的缘故,整张脸都在青紫肿胀中。仆役张开嘴……
He……
雷洪反手一巴掌把他抽的眼神茫然,一边拖着他回来,一边问道:“今日公主可曾派人去寻国公?”
钱二摇头,“没有。”
雷洪把仆役扔下,飞也似的冲进去。
“快,我有急事求见公主。”
消息传到后院。
“公主,那百骑拿了咱们一个仆役,说是请见。”
高阳皱眉,“是谁?”
“那个满脸胡子的雷洪。”
肖玲觉得这人太霸道了。
“见他。”
高阳到了前院,随即屏风立着,雷洪被带了来。
“公主,先前国公在上朝的路上遇到那人,说是小郎君病重,公主请国公来看看……”
屏风后的高阳一怔,“此人为何如此?”
果然是公主!
雷洪说道:“这几日长安城中有些异动,国公说怕是有人准备铤而走险,所以急匆匆赶回了长安。请公主令府中人不得外出,不得随意走动,人佩刀枪,有弓箭也带着,令人上墙头窥看……切记!下官告退!”
雷洪转身就跑。
钱二喊道:“哎!路上怕是危险,你不如留在府中……”
雷洪没回头,“国公在哪我就在哪!”
……
高阳柳眉倒竖,“关大门!”
大门关上。
“钱二!”
“老奴在!”
钱二欠身。
高阳吩咐道:“家中的仆役全数拿起刀枪,但凡有谁敢窥探后院,杀了再来回禀。”
钱二点头,“领命!”
高阳回身,“肖玲。”
肖玲打个哆嗦,“公主。”
高阳说道:“后院的侍女们都集结起来,拿了兵器,把门都看住了,有人往里面闯,不问情由砍杀了再说。”
肖玲,“……”
杀人啊!
高阳盯着她,“嗯!”
肖玲肝颤,“领命!”
高阳回身看着皇宫方向,“小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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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6章 孤相信舅舅
贾家。
“弓箭都准备好。”
陈冬带着仆役们在准备防御。
狄仁杰在统筹。
“去隔壁两家说一声,让他们都回来,一家子都过来。”
王学友带着一家子,王大娘带着一家子在贾家团聚了。
赵贤惠问道:“可是有事?”
狄仁杰担心吓到他们,就笑道:“听闻这几日有一股贼人盯住了道德坊,平安担心他们会不分青红皂白动手,所以先请你们来家中避避。”
王大娘谢了,随即被带去了房间歇息。
赵贤惠也跟着去,王学友却低声问道:“可是不妥?”
王学友往日里看着老实,可到了这等时候就露出了真面目。
狄仁杰点头,“莫要声张。”
“明白了。”
王学友回身,“大锤,寻了横刀来。”
“哦!”
王大锤也不问,刚想出去,狄仁杰笑道:“贾家别的缺,刀枪不缺。”
王学友拍了一下脑门,“倒是忘记了小贾乃是大将,家中哪里会缺这个。”
后院,早上卫无双就躺下了,说是身体不适。
做儿子的自然要告假服侍,所以贾昱今日没去上课。
“阿娘,可想喝水?”
贾昱就坐在边上。
卫无双说道:“无需喝水。大郎,你出去带着兜兜他们玩耍吧。”
贾昱摇头,很认真的道:“阿娘,你都病了,我哪有心思玩耍。”
卫无双露出了老母亲的笑容,然后说道:“只管去。”
“不去!”
卫无双怒了,“我没病。”
贾昱起身,“阿娘都开始说胡话了。”
卫无双,“苏荷!”
“何事?”
苏荷从外面进来。
卫无双指指贾昱,“给他说说。”
苏荷开口,“夫君说了这几日外面有逆贼要作乱,家中要戒备,所以你不能去读书。”
贾昱明白了,起身道:“那阿耶呢?”
苏荷说道:“夫君乃是大将,更是辅佐太子的重臣,自然要在太子那里。”
……
太子正在和辅臣们议事,不过今日他有些心不在焉的。
“殿下!”
戴至德发现太子走神了,皱眉道:“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李弘微笑道:“昨夜没睡好而已,无事。”
……
一个个男子进了长乐坊。
坊正带着坊卒们站在宅子的外面,里面有人在说话。
“差不多了。”
为首的男子叫做樊离,看着凶狠异常。
“陈句,兄弟们可都到齐了?”
一个身材矮瘦的男子应诺,“到齐了。”
樊离目光转动,看着室内的十余男子,“你等都是各家的好手,领兵厮杀都不弱。今日乃是大事,事败自然是抄家灭族,所以莫要心存侥幸,该赴死就果决些。”
十余人起身,“是!”
樊离按着刀柄,目光锐利,“若是成功,看看那些人,尉迟恭,程知节,李勣……这些人何来的荣华富贵?皆因他们顺应天时,跟随了明主。一旦成功我等便是功臣,封妻荫子不在话下,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满意的看到这些人鼻息咻咻,樊离最后说道:“城中大半军队被皇帝带走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此次机会,再也没了,明白吗?”
众人重重的点头。
樊离拔刀。
“出击!”
……
“要开始了吗?”
王贵等人已经转到了平康坊中。
一个站在门口的侍从说道:“王公,时辰到了。”
王贵微笑道:“李唐的时辰到了。”
赵信举杯,“为此该喝一杯。”
“共贺此刻!”
五只酒杯举起。
……
“贾平安在何处?”独孤纯喝了杯中酒问道。
张麟冷笑,“刚才来报,贾平安进了皇城,大概是去了兵部。”
王贵淡淡的道:“兵部?我们无需鱼符……说起来也是让人恶心,就因为李虎,好不好的虎符就被改称为鱼符,雄壮的军队变成了鱼!”
赵信笑道:“如此,就让他在皇城中绝望吧!”
……
一群群大汉行走在昌乐坊中,他们手持刀枪弓箭,甚至还有弩弓。
坊民们见了不禁惊呼。
“这是要作甚?”
“是……是造反!”
几个大汉偏头看了他们一眼,作势拔刀。
坊民们惊呼一声,接着散了。
樊离沉声道:“贾平安就在皇城,听到动静他会走太极宫,从东宫一侧出来,你等记得封锁住大门。”
“领命!”
樊离看着前方喝道:“往丹凤门去,突击!”
大汉们开始奔跑。
丹凤门中,明静带着几个百骑正在蹲守。
“赵国公说这几日要小心。”
她在给守将敲警钟,但自己却不大信。
守将显然也不信,但还是做出了反应。
“我调集了五百人,就藏在城头上,若是有贼人来,那就请他们吃箭矢!”
明静笑道:“好手段!”
城头有人高喊,“有异动!”
将领霍然抬眸看去。
“左侧!”
他的目光转向左侧。
脚步声渐渐大了。
“千余人以上,不,弄不好两三千!”
明静面色一白,“要调动两三千军队必须有兵部的鱼符,赵国公并未有交代,此乃……”
“逆贼!”
将领喊道:“敲钟戒备!”
铛铛铛!
钟声回荡在城头,前方出现了一群大汉,后续更多,一眼看不到头。
明静倒吸一口凉气,“这是……”
将领狞笑道:“这是前隋故事,有人想谋逆。来人,去禀告给太子,速去,另外……谁指挥?”
“我!”
将领和明静回身,就看到了一身戎装的贾平安。
他仿佛早有准备,顶盔带甲,横刀在,弓箭也在。
樊离已经看到了城头站起来的军士,喊道:“放箭!”
箭矢覆盖了这一段城头和城门。
贾平安听到了一连串惨叫,“盾牌保护,关闭大门!”
大门处突然骚动,有人在惨叫,有人喊道:“王福杀人了!”
贾平安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斩杀逆贼!”
将领亲自去了。
刚冲到大门那里,就听有人喊道:“小心!”
将领只觉得腰侧一痛,浑身的力量瞬间消失。
“果然,那些人造反的手段天下无敌。”
贾平安冷静的道:“百骑,结阵上!”
包东带着一队百骑冲了上去,“杀了!”
动手的几个军士被斩杀,但贼人已经到了。
贾平安就站在城门洞的后面,沉声道:“长枪列阵。”
明静有些慌,“不是该关闭城门吗?”
“闭嘴!”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冷漠的让明静相信他能因此斩杀了自己。
王老二和徐小鱼站在贾平安的身后,王老二低声道:“这时候关门已经来不及了,一旦放弃防御关门,对方顺势就能冲杀进来。”
徐小鱼昂首,“夫战,勇气也!”
“放箭!”
城头在放箭。
在狂奔的大汉们倒下不少。
“他们早有准备!”
陈句喊道:“上弩弓吧。”
樊离点头。
“弩箭……”
一排排弩手把目标对准了城头。
“放箭!”
一排排弩箭覆盖了这一段城头,惨叫声不断。
“他们动用了弩弓!”
明静觉得这几乎就是明火执仗了。
“关陇不差这个。”
贾平安淡淡的道:“该来了吧。”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一队队军士正在奔跑而来。
“弩手上前。”
贾平安指指前方,一队队弩手抢到前方。
“平射……放箭!”
前方冲来的大汉们倒下一片。
“弩手上城头。”贾平安的指挥依旧不慌不忙。
弩手上了城头,旋即压制住了对方的弩手。
“长枪……”
贼人上来了。
“杀!”
长枪密集捅刺,对方也是如此,瞬间城门就成了沙场。
……
李弘已经听到了动静。
“为何敲钟?”
戴至德说道:“让人去看看。”
“杀!”
喊杀声传来,戴至德面色剧变,“来人,保护太子!”
外面冲进来数十人,为首的竟然是李敬业。
李敬业浑身披甲,狞笑道:“叫嚷什么?外面是逆贼在动手,兄长说了,宫中不可乱,你等辅臣要做的是……安静!”
戴至德回身看着太子,见他神色平静,“殿下,可是……”
“昨日舅舅就和孤说过,这几日可能有人会铤而走险。”
戴至德一怔,“逆贼攻打,谁人来抵御?赵国公何在?”
“赵国公已经去了城门处!”
戴至德一愣,“他不是在皇城吗?”
李弘没搭理他的问题,“曾相林。”
“奴婢在。”
李弘吩咐道:“殿内留下两三人即可。”
曾相林随即开始甄别。
沈丘冲了进来,“殿下,贼人三千余,正在冲击丹凤门。”
李弘问道:“如何?”
沈丘说道:“贼人在军中有内应,就在准备关门时,内应暴起,杀了守将。幸而赵国公及时赶到,接手了守军。”
李弘冷笑道:“果然是关陇。当年炀帝被叛军杀了,那些内应功不可没。”
戴至德缓缓坐下,“此处只有两千人,还得盯着周围各处,城门那里能有一千吧?一千对三千,赵国公……”
……
“杀!”
丹凤门那里的尸骸堆积的老高,血流成河。
“放箭!”
城头不断有弩手被射中落下去,而城下也不断有弩手倒下。
守军的弩手人数劣势,幸而居高临下还能维持。
“国公,贼人悍不畏死!”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
那些贼人前赴后继,压根就没有害怕的情绪。
“关陇纵横多年,家中的死士不差!”
贾平安看着身后的军队,“周围如何?”
包东说道:“都有人在戒备。”
贾平安皱眉,“敌军手段太简单。”
外面,樊离看着城头的弩手在拼命反击,说道:“准备。”
有人喊道:“闪开!”
正在攻击的贼人们纷纷避开。
三辆车露了出来,就像是长矛般的弩箭架在了上面。
“是弩车!”
守军色变。
“闪开!”
这个没法挡!
贾平安眸子一缩,“退后,侧面列阵。”
王老二低叹,“挡不住了。”
徐小鱼都面色煞白,“他们竟然连这等东西都有?”
关陇门阀多年的积累,一朝爆发出来让人胆战心惊。
樊离举刀,随即挥下。
呯呯呯!
三声震响。
三根巨大的弩箭就冲着丹凤门冲了过去。
樊离不看结果,“冲杀进去!”
陈句欢喜的道:“进了丹凤门就再也无法阻拦,咱们可以从左右绕过去,守军如何能挡?”
三根弩箭先后冲进了丹凤门内,两根穿透了三名守军。
“他们进来了!”
……
城外。
朱雀大街上!
在街上巡弋的数十金吾卫军士转身向大明宫狂奔而去。
“放箭!”
半途他们遭遇了伏击,一阵箭雨让他们死伤惨重,接着竟然出现了……
“骑兵!”
数十骑拿着马槊冲了过来。
……
“外面有人作乱!”
道德坊内,姜融喊道:“关闭坊门,坊中的男丁集结,快!”
他急匆匆的跑去了贾家。
贾家大门紧闭。
“我乃姜融。”
侧门开了,王勃出来拱手,“可是不对?”
姜融说道:“有贼人作乱。”
王勃说道:“贾家无需担心。”
姜融明白了。
酒坊和茶坊都停产了,那些护卫集结起来,准备防御可能的攻击。
孙仲步履蹒跚的往后走。
“孙仲,你去何处?”
有人问道。
孙仲说道:“老夫怕,去后院躲着。”
“哎!都老的走不动了还出来!”
……
修行坊。
魏青衣出了家门,见外面男丁正在集结。
“这是何故?”
一个坊民带着横刀狂奔,喊道:“有贼人作乱,咱们要去守护修行坊!”
这便是坊市,靠着坊墙就是一个坞堡。
魏青衣回身看着宫城方向,只觉得眼前全是一片血红。
“大唐啊!”
……
吴奎在兵部发呆。
“吴侍郎!”
陈进法冲了进来。
“何事?”
陈进法拿出一张纸,“国公手书。”
吴奎看了一眼,突然把手书撕了,起身道:“国公看不起老夫吗?”
陈进法只觉得眼眶发热。
……
“殿下,叛贼动用了弩车,已经攻进了丹凤门。”
太子还好,辅臣们面色剧变。
张文瑾嘶声道,“竟然动用了弩车?”
戴至德面色微红,“只能是关陇那些人才有的手笔。殿下。”
众人看着太子,戴至德起身拱手,“臣请殿下撤离大明宫。”
众人拱手,“请殿下撤离大明宫。”
情势危急了!
别人都能出事,但太子却不能。
戴至德见太子不动,就说道:“请殿下放心,臣等将死守大明宫,若是殿下见到追兵,定然是臣等战死了!”
他举手,“刀来!”
辅臣们举手,“刀来!”
一个个文官神色平静的接过横刀。
太子端坐在那里。
“孤相信舅舅!”
……
贼人冲进了丹凤门。
“杀!”
两侧列阵的守军冲了出来。
丹凤门之内就是一条类似于护城河的人工河,这条人工河就挡在那里,前方才是真正的宫城。
也就是说,大明宫的外城之内还有一个内城,也就是宫城。但宫城门太多了,而且不如外城这般坚固高大,所以防御难度很大。
樊离说道:“攻破宫城,活擒李弘!”
那些贼人高喊,“攻破宫城,活擒李弘!”
贾平安就在下马桥上,冷冷的看着贼人的进攻。
“国公,九仙门发现贼人!”
一个军士急匆匆的跑来。
贾平安说道:“贼人必然不多,坚守。”
“领命!”
“国公,皇城那边杀起来了。”
有人在城头观察到了皇城那边的动静。
贾平安不动声色,“那是佯攻。”
“贼人来了。”
一队贼人突破了防线,冲杀了过来。
“是贾平安!”
有人高喊。
樊离笑道:“好机会!斩杀了他,大事定矣!”
“他们以为我只会被动挨打吗?”贾平安说道:“时候到了。”
徐小鱼牵来了阿宝。
贾平安上马。
樊离眸色微变,“他想作甚?”
数十身披重甲的骑兵缓缓出现在了贾平安的身后。
陈句惊呼,“他准备了重骑!”
“弩手!”
樊离大喊。
可贾平安已经动了。
至于弩手,在两侧守军的不断夹击下谁还能举起弩弓?
“出击!”
贾平安一夹马腹,阿宝就冲了出去。
樊离眸色微变,“弩手何在?”
数十贼人在上弩箭。
“杀进去!”
守军突然爆发了,一阵冲杀,竟然冲杀到了弩手们之前。
樊离眯眼喊道:“撤!撤出丹凤门!”
陈句红着眼喊道:“撤出去我们何时能再度攻进来。”
樊离骂道:“这里狭窄,重骑冲过来谁能挡?我们还有手段,撤!”
贼人在撤退。
重骑碾压了过来,来不及撤离的贼人都成了尸骸。
到了丹凤门外,樊离狞笑道:“贾平安必然要杀出来,否则只能任由咱们在四处烧杀抢掠,这个罪责他背不起,弩手!”
弩手终于得了机会,列阵以待。
可重骑却在门内止步。
陈句骂道:“他不管皇城的死活了吗?”
樊离冷着脸,“皇城那边是佯攻,让他们纵火!”
昌乐坊中出现了火头,那些来救火的坊民被射杀大半,剩下的逃回家中躲避。
一个老人眼泪汪汪的道:“这……这是谁兴起了乱世?”
……
“咱们攻进了丹凤门!”
长乐坊中,王贵等人欢呼雀跃。
“樊离不负众望,哈哈哈哈!”
赵信狞笑道:“拿住李弘,对外说李治病逝,让李弘登基,随后绞杀李治……这便是隋末的翻版,哈哈哈哈!”
独孤纯红光满面,“此次定然要斩尽杀绝!对了,贾家有许多产业……”
众人相对一视,“都是我们的。”
“哈哈哈哈!”
他们再度大笑。
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进来,“诸公,樊离他们被赶了出来。”
王贵的笑容僵在脸上,“为何?”
赵信不敢置信的道:“他们人多势众,皆是死士,就算是李靖重生也得甘拜下风?”
来人说道:“他们竟然藏着数十重骑!”
张麟色变,“丹凤门内狭窄,重骑一旦发动,樊离只能撤离,谁在指挥守军?”
“贾平安!”
第1067章 百姓来了
“吴侍郎,该动手了。”
兵部,吴奎佩刀出来。
数十军士正在等候。
吴奎说道:“贼人正在攻打大明宫,皇城这里也处处危机,你等跟着老夫来!”
一个队正上前,“请走含光门。”
吴奎一怔,“含光门就在朱雀门不远处,贼人定然不少,你等……”
队正说道:“我等在!”
吴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好。”
众人集结,旋即上马到了含光门内。
皇城的门紧闭着,城头军士喊道:“外面数百弓箭手,咱们的人散在皇城各处坚守,不能开门!”
皇城加上太极宫很大,皇城中剩下的军队压根不足以全面防御,只能采取重点防御的手段。
吴奎想到了贾平安的手书,“老夫兵部侍郎吴奎,开门!”
城头的将领问道:“吴侍郎去何处?”
吴奎说道:“去救长安!”
吱呀……
大门缓缓打开。
城头的将领喊道:“掩护吴侍郎。”
门外的贼人楞了一下,旋即准备用弓箭覆盖含光门。
“朱雀门开了。”
朱雀门打开,两百余守军冲了出去。
“放箭!”
箭矢飞舞,那些军士一路倒下。
含光门内,队正喊道:“出击!”
马蹄声传来,数十骑兵冲出了含光门。
“结阵!”
贼人头领在大喊。
长枪开始列阵。
吴奎就在数十骑兵的最后面。
他看到前方的数骑就这么撞上了长枪,接着马背上的骑兵就飞了过去。
有人在半空中被长枪刺穿,有人撞倒了贼人,然后厮杀在一起。
他们竟然用自己的身躯打开了一个缺口。
后续的骑兵冲进了缺口中。
前方的贼人不断倒下,但骑兵不断在减速……减速的骑兵不如步卒!
骑兵不断被刺杀落马。
但无人退缩。
左侧的守军发力了,前赴后继的冲杀过去。
前方,两个骑兵眼看着就要冲出贼人阵列,却被侧面而来的箭矢射中。
后面的队正毫不犹豫大喊道:“杀出去!”
他率先冲杀了出去,后面的骑兵被长枪捅刺,双手握住枪柄喊道:“走!”
吴奎就在他的身后,挥舞着横刀冲了出去。
前方豁然开朗。
吴奎抬眸,不知何时竟然泪如雨下。
……
樊离带着人出现在了兴安门外。
“如何?”
一个男子指着城头说道:“这里仅仅十余人,刚被弄掉。”
兴安门缓缓打开。
樊离回身看看身后的同伙,淡淡的道:“这一次贾平安如何防御?”
……
丹凤门内,贾平安说道:“注意防备他们的弩枪,另外,看好各处……”
呜呜呜!
号角声从右侧传来。
“国公,兴安门被人接应打开了。”
“艹尼玛!”
贾平安也脸黑了,“撤,撤进宫城中。”
明静一边跟着跑,一边问道:“怎地还有内应!”
贾平安骂道:“皇室以前就是关陇中的一家,天知晓他们的身边被埋了多少钉子!”
“贾平安逃了!”
陈句狂喜,“大功告成,发信号!”
有人吹响了号角。
呜!
呜呜!
呜呜呜!
有节奏的号角声被人接收到,旋即送到了平康坊。
平康坊的坊门已经被接手了。
一骑冲了进去,直至那家酒楼。
王贵放下酒杯,微笑道:“老夫听到了马蹄声。”
一人冲了进来,“已经攻进了大明宫!”
“妙哉!”
赵信起身,“老夫真想去看看。”
独孤纯微笑,“李弘拿住,随后就是各处重臣拿下,贾平安……我以为死的更好。”
王贵说道:“那人就是一条疯狗,从开始就冲着我等撕咬,今日若是侥幸不死,便吊死他!”
“善!”
……
“点火!”
樊离到了宫城正门,里面就是含元殿。他说道:“贾平安可来得及令人堵门?今日我便要让他无处可逃!”
陈句说道:“冲杀进去,抓到李弘为首功。斩杀或是生擒贾平安大功!”
贼人开始纵火,几处门洞都在火油的浇灌下燃烧着。
“他们要进来了,国公,堵住大门吧。”
包东觉得事儿不大妥当了。
守城时自然会堵住大部分城门,但今日贼人是突袭,压根来不及应对。
贾平安按刀站在正对大门的地方,问道:“贼人进来了多少?”
城头有人在看,“国公,贼人进来两千余。”
“差不多了。”
贾平安抬头看看天空。
……
吴奎打马在城中疾驰,十余骑就护在他的周围。
“前方就是开化坊!”
开化坊坊门紧闭,类似于哨楼的高楼上有人在喊,“发现了骑兵!”
吴奎冲到了坊门前勒马,“老夫兵部侍郎吴奎,逆贼正在攻打大明宫,结阵,结阵出来,跟随老夫去救太子!”
他不等里面反应,策马继续前冲。
前方是安仁坊。
“老夫兵部侍郎吴奎,有贼人……”
吴奎奋力嘶喊着,不时扯扯自己的官服,而那些骑兵就是身份证明。
“结阵出来。”
他继续疾驰,当到了永达坊时,前方遇到了数十骑。
“是贼人!”
队正看了吴奎一眼,“吴侍郎保重!”
这些贼人不比府兵差,大多有过之而不及,堪称是关陇最后的精锐力量。
十余骑面对数倍于自己的贼人,再无生机。
吴奎疯狂捶打着坊门,“老夫兵部侍郎吴奎,有贼人正在攻打大明宫,想杀太子,出来,列阵出来,救他们,救太子,救大唐社稷!”
门后没动静。
吴奎骂道:“你等没卵子吗?今日老夫便让你等看看何为大唐男儿!”
他策马掉头,拔刀。
那十余人已经接敌了。
甫一交手他们就被斩杀三人,而贼人不过落马一人。
果然是关陇精锐,老夫上去怕是连一刀都扛不住!
但……
“杀敌!”
吴奎举刀奋力高喊。
吱呀!
吴奎策马中回头。
坊门大开。
坊正率先冲出来,回头喊道:“结阵,冲杀!”
大唐为何让人生畏?
不是因为有钱,更不是因为灿烂的文化,而是因为全民彪悍!
汉末后的漫长杀戮,你方唱罢我登场,无数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人们,唯有懂的如何杀人才不会被人杀。这股彪悍的民风延续到了大唐。
而大唐百姓最向往的职业就是从军。
从军要看家境,还得看力气,你若是刀法了得,箭术了得,那自然比别人更有优势。
连杨德利原先都在村正的带领下练过。
“杀!”
一股股丁壮冲出了坊门。
那边正在厮杀的双方都愣住了。
坊正在叫骂,“曰你娘,列阵,列阵!”
一个个坊民拿着长枪或是横刀,列阵快跑。
那数十骑愣住了。
“冲杀吧!”
有人提议。
“冲你娘,你看,那些杂种连弓箭都有。”
“长枪阵来了。”
骑兵最怕的就是长枪阵。
“撤!”
贼人掉头逃跑。
前方,道德坊的坊门大开。
狄仁杰和姜融在最前方。
“列阵!”
数百男丁列阵。
狄仁杰拔刀。
“杀啊!”
贼人惶然回首。
不只是身前身后,更远的地方,能看到一队队阵列正在集结。
一支箭矢飞来,一个贼人落马,那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侧面的阵列。
“这是百姓?”
……
“如何了?”
戴至德有些担心的道:“好像起火了,不,就是起火了。”
众人纷纷走到了殿外,看着宫城边缘的烟火。
戴至德回身道:“殿下,宫城失守!”
“撤吧!”张文瑾说道:“臣等在此坚守,贼人来了定然以为殿下还在此处,如此可争取些时辰。”
李弘看了一眼李敬业,“舅舅还未遣人来传信,孤不走!”
戴至德深吸一口气压住火气,“陛下远在九成宫,殿下身系长安安危,怎可儿戏?”
李敬业站在侧面些,闻声皱眉道:“兄长自有安排,你咋呼什么?”
戴至德喝道:“他的安排何在?从开战至今他可曾派人来传信?”
李敬业可不会搭理什么左庶子右庶子,他不满的道:“你这是何意?想质疑兄长?如此你为何不去厮杀?来人,送戴至德去厮杀!”
两个军士真的过来了。
“跋扈!”戴至德气得浑身发抖。
一人冲了进来。
“是包东!”
包东浑身浴血,冲进来行礼,禀告道:“殿下,赵国公令臣来禀告,大事定矣!”
李弘颔首,“孤知晓了。”
戴至德问道:“都被逆贼攻进了宫中,为何说大事定矣?”
包东说道:“让贼人攻进宫中乃是赵国公的手段。”
“什么手段?”张文瑾问道,“难道……诱敌深入?”
“正是。赵国公担心贼人若是被击溃,会在长安城中到处作恶,所以佯装不敌,把贼人放进了外城……要开始了。”
……
英国公府。
“阿郎,小心些!”
李勣上马。
卢国公府,程知节被人架到了马背上,气喘吁吁的道:“儿郎们,跟着老夫来!”
……
“杀!”
贼人在拼命的向贾平安镇守的含元殿大门发动进攻。
……
皇城中,守军正在激烈的讨论。
“不管别的地方了,咱们集结冲杀出去,去救太子!”
“可皇城中无数官吏,还有太极宫怎么办?”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
“皇城的守军不敢擅自行动,这便是我们此次谋划的精妙处。”
王贵已经喝不动酒了,但兴奋才刚开始。
……
朱雀街上,贼人们正在诧异。
“那些是什么?”
“大概是坊民吧,还结阵,这是想和咱们厮杀?”
“哈哈哈!两百骑一个冲杀就能冲散了他们。”
皇城中的守军还在商议。
“出击不出击?”
这就是没人做主的毛病。
马蹄声哒哒哒的传来,众人回身。
百余骑从侧面出现。
为首的竟然是几个老人。
程知节笑道:“老夫老矣,一直想在死之前杀几个人,没想到天遂人愿,哈哈哈哈!咳咳咳!”
李勣淡淡的道:“开城门。”
“英国公?”
一群人都懵了。
有人上前,“英国公他们杀光了顺义门外的贼人。”
守军狂喜!
那些集结起来的官吏更是喜不自禁。
百余骑而已,却给了他们必胜的信念。
“开门!”
吱呀!
城外的贼人愕然。
“结阵,准备冲杀!”
两百骑结阵。
步卒列阵,长枪摆平。
朱雀门缓缓打开。
一骑出现!
须发斑白的李勣看着这些贼人,眼神轻蔑,“乱臣贼子!”
李勣举起马槊。
“儿郎们!”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皇城中。
“在!”
无数人在应答。
李勣用马槊指着前方,“随老夫杀敌!”
“万胜!”
“是英国公!”
“程知节也来了!”
乱了!
贼军乱了!
仅仅是李勣的出现就让他们军心大乱。
“不要怕,冲杀上去,李勣也老了,程知节连刀都提不动了,杀啊!”
头领在给贼军鼓劲。
两百骑就这么冲了上去。
马槊刺入贼人的胸部,旋即反弹回来。槊杆微微弯曲,借用反弹的力量,李勣轻轻一动,马槊擦过一个贼人的脖颈……
他是老了,可却杀了一辈子的人!
程知节显然是不行了,只能拎着一把横刀跟在李勣的身后捡漏。
“老夫斩杀一人!”
程知节得意洋洋,浑然不顾贼人已经被李勣重创。
“老夫再斩杀一人!”
两个混世魔王冲在最前方。
城头一个军士突然说道:“我怎地落泪了?”
……
贼人大乱。
身后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一个贼人回头,尖叫道:“好多人!”
更多的贼人回头。
一排排坊民拎着各种兵器小跑而来。
各种长枪和土制长矛在最前方,后面还有拎着横刀的,以及弓箭手。
这特娘的分明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大唐府兵!
“冲散他们,咱们出城去!”
贼人们开始掉头!
“稳住!”
狄仁杰就在第一排的后面,作为贾平安的首席幕僚,有贾师傅名将光环的加成,外加姜融不要脸的吹捧,他成功攫取了平叛大军的指挥权。
狄仁杰激动的脸都红了,身边一个老人问道:“狄先生,你脸红什么?”
狄仁杰说道:“精神好!”
老人哦了一声,这时贼人残存的百余骑掉头冲来,老人咦了一声,“狄先生,你脸咋白了?”
狄仁杰哆嗦了一下,“有些饿了。”
“放箭!”
狄仁杰及时下令。
箭矢飞舞过去,绝大部分落空,但依旧造成了十余敌骑落马的战果。
妙啊!
狄仁杰觉得自己有成为名将的潜质,“顶住!”
姜融在他的身边提醒道:“石头!”
“是啊!”狄仁杰这才想起来,“扔石头!”
先前就有人提及了这一招,所以百姓们收集了不少石头。
“扔!”
身后顿时就热闹了起来,石头不断飞过去,一块石头却意外的落在了狄仁杰身前,正中一个正在列阵的坊民。
嗝儿一声,坊民就倒在了狄仁杰身前。
狄仁杰怒了,“甘妮娘,扔准一些!”
前方就像是下雨一般,石块纷纷落下,战马的惨嚎,人的惨叫……
卧槽!
狄仁杰张开嘴巴。
剩下的数十骑竟然倒下大半。
这样也行?
带着一群百姓来平叛,对于狄仁杰来说就是一个全新的任务。他一直在担心打不过,可没想到一波石雨就解决了最厉害的贼人。
我真是个天才!
吴奎气喘吁吁的上来了,“如何?”
他担心的是百姓一旦受挫就会四散奔逃,所以对贾平安的交代有些疑虑。
“你看。”
剩下三骑正在冲来。
前方密集的长矛啊!
箭矢还在飞舞。
三个贼人绝望的叫喊起来。
“杀!”
对面的李勣等人也呆住了。
“这是百姓?”
程知节眨巴着眼睛,“平日里看着老实无比的百姓,竟然这般了得?特娘的,比隋末时的百姓厉害!”
对面,狄仁杰喊道:“去大明宫!”
“跑起来!”
坊民们开始小跑。
……
大明宫中,宫门已经被烧成了灰烬,贼人不断在冲击着。
贾平安吩咐道:“请了太子来!”
有人急匆匆的跑了去。
“殿下!”
太子等人正在殿外等候消息。
“是王老二。”
李弘笑道:“是舅舅的家仆!”
王老二单手行礼,“殿下,郎君请殿下前去观战。”
一行人在李敬业带队的护卫下到了含元殿。
绕过含元殿,戴至德就看到了战场。
贼人舍生忘死的冲杀,守军不动如山。
贾平安就站在龙尾道上,单手按刀,格外从容。
“国公,殿下来了。”
贾平安回身,微笑道:“太子放心,此战从开始之前就已经在酝酿了。”
李弘问道:“从今日之前就开始了吗?”
贾平安点头,“三门峡截杀车队只是一个幌子,真实的目的是想把朝堂的目光吸引过去,方便他们行动。此次行动从陛下决定巡幸九成宫之后就开始了,他们一步步把自己的人手送进了长安城中,其中以长乐坊最多。”
“贼人如此规模,当有内应。”
戴至德面色铁青。
“自然有。”贾平安觉得老李家和关陇该彻底脱钩了,“他们今日动手就选在了早晨,百官进了皇城,殿下开始议事,市井百姓刚出坊门……守城的军士懈怠……”
张文瑾问道:“可有人懈怠?”
“昨日我就让百骑的人轮番守在各处大门内,就是提醒守军。”
贾平安看了张文瑾一眼。
“随后贼人攻打,本想击溃他们,可臣想着若是溃兵在城中作乱,那麻烦就大了。于是就把他们引到了宫城前来,如此关门打狗。”
“谁来夹击?”张文瑾问道。
贾平安侧耳,“你听!”
脚步声很轻,但很密集。
越来越重了。
整个宫城仿佛在颤抖。
那些正在厮杀的贼人惶然回头。
太子问道:“舅舅,是援兵吗?”
戴至德摇头,“殿下,地方府兵不得陛下的点头,无法调动。”
贾平安微笑道:“太子,可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这个天下谁最强大……”
“百姓!?”太子说道,随即震惊,“舅舅……你是说百姓来了?”
贾平安点头。
……
晚安!
第1068章 造反的勾当
一个穿着贼人衣裳的男子跑了过来,喊道:“我是百骑雷洪,别放箭!”
有人拦截了他,验证身份后把他带了过来。
“国公!”雷洪哭了起来,“下官想混进来,可贼人太多,下官就杀了一人,穿了他的衣裳混了进来。”
“外面如何?”戴至德问道。
雷洪说道:“先前英国公和卢国公等人带着家丁出现在皇城,随后集结冲杀,皇城前的贼人败退。”
“英国公!”张文瑾搓搓脸,“大唐名帅!无愧这个名号!”
“兵部侍郎吴奎早先带着人冲杀出皇城,在一个个坊门前召唤……”
“坊民们出来作甚?”有人不以为然。
雷洪看了那人一眼,“就在先前,皇城外的贼人被坊民们列阵冲杀,毫无还手之力,如今他们已经来了。”
“杀叛贼,救太子!”
外面突然高喊,声音乱糟糟的,人很多的气势。
樊离沉声道:“是谁?”
有人喊道:“是百姓!”
陈句冷冷的道:“一次冲杀就能杀散了。”
二人回头,就见丹凤门外一排排的百姓正在列阵。
一个文人挥舞着横刀,声嘶力竭的喊道:“捅杀,弓箭手跟上,上啊!”
来了!
樊离心中一震,“不对。”
他回头看着前方的贾平安,此战的前后在脑海中闪现。
“他是故意让我等进宫!”
陈句也反应过来了,“好个奸贼,杀出去!”
樊离喊道:“杀出去!”
可那些百姓却蜂拥而来。
那个文人面色潮红在高喊,“战死的陛下重赏,受伤的宫中全管了,还有赏赐,家中的孩子优先进学堂……杀啊!”
戴至德看着那个文人,赞道:“好一个悍勇有谋的读书人,谁认识?”
包东吸吸鼻子,“是赵国公的友人,狄仁杰。”
太子赞道:“有勇有谋,舅舅,此人可想出仕?”
我就等你这句话啊!
“我……”贾平安一脸不舍,“罢了,我怎能让怀英一身才华无处施展。”
“反击吧。”贾平安淡淡吩咐。
“出击!”
守军开始反击。
百姓的打发很高级,前面捅刺,后面的长枪手单膝跪着从前方同伴的身侧阴险的刺杀……后面的弓箭手一波波的轮换,不断倾泻着箭矢……
李勣等人在外面发呆。
“不用我等了?”
一群群百姓涌了进去。
狄仁杰就在宫门侧面站着,不住的叫喊。
“上啊!死伤了宫中管,死了重赏,子孙陛下管。伤了治好为止,还有赏赐……我都想上了!”
程知节皱眉,“这不是小贾的那个幕僚吗?”
李勣点头,把马槊交给了身边的李尧,“原先很是愣头愣脑的一个年轻人,如今变得这般油滑。”
“多半是小贾的熏陶。”程知节作了总结。
“败了!”
里面的贼人哪怕是死士,可面对无穷无尽的百姓攻势依旧跪了。
“跪地不杀!”
到处都是喊声。
那些百姓杀的兴起,竟然冲着贾平安这边来了。
“是太子!”
有人喊了一嗓子,那些百姓止步。
“赵国公也在呢!”
李弘发现这些刚才凶神恶煞的百姓竟然露出了羞赧之色。
戴至德问道:“你等为何来此?”
一个年轻人说道:“来救太子。”
剩下的没法问了,张文瑾低声道:“这个问题犯忌讳。”
可太子却继续问道:“为何来救孤?”
那个年轻人嘟囔着,边上那个中年男子大概是他的叔伯,拍了他一巴掌后,谄媚一笑。
“陛下对咱们好呢!咱们都记得,若是让他们谋逆成功了,咱们还得过苦日子!”
“竟然如此吗?”李弘沉思着。
戴至德却眸色复杂的看着这些百姓,他知晓这是为何。
“百姓为了自己的好日子愿意赴汤蹈火,老夫从未想过他们的力量有如此强大。”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剩下的残局我便不管了。”贾平安担心的事儿很多。
戴至德问道:“那些人呢?”
那几家人如何处置?
“我去收拾了为首的几个,剩下的……沈丘在。”
沈丘动手拿叛逆百无禁忌。
……
“如何了?”
王贵很是不满的道:“樊离号称有名将之姿,这般久了还没有消息?”
赵信今日喝多了酒,打个酒嗝道:“那些人憋屈多年,弄不好进了宫中就会烧杀抢掠。”
“只要拿住李弘就行。”
独孤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当年宇文化及弑君,随后乱军洗劫,这是犒劳之意。古往今来都如此,不足为奇。”
张麟举杯邀饮,可众人喝的太多了,都摇头拒绝。
“来个人去看看。”王贵说道:“老夫总是有些担心。”
“我去。”
独孤纯起身,“独孤家落魄多年了,这都是拜李氏所赐,若是见到李弘,我也想问问他此刻如何想。”
众人不禁都笑了。
“快意恩仇,正当时也!”
王贵大笑。
楼下突然传来了喝问:“谁?”
独孤纯走出了房间。
“啊!”
有人在惨叫,接着马蹄声突然而来。
“是骑兵!”
“谁?”
外面惨叫声不绝于耳。
王贵面色如常,摸出了一把短刃,“败了吗?老夫想想……樊离有名将之姿,谁能败他?李勣倒是能,不过李勣垂垂老矣,经不住折腾。程知节冢中枯骨……”
他抬眸,“贾平安!”
贾平安策马低头冲进了酒楼大堂。
剩下两个侍卫手持横刀站在楼梯下面。
贾平安下马过去。
“杀了他!”
独孤纯尖叫道。
两个侍卫冲了过来。
箭矢从门外飞来,一个侍卫中箭倒下。
独孤纯瞪眼看着另一个侍卫。
铛!
他只听到了一声,接着侍卫缓缓跪下,贾平安走上了楼梯。
一边拾级而上,一边问道:“你的名字。”
“独孤纯!”
“独孤氏的人?少见。”
贾平安走上了楼梯,下面的侍卫这才倒下。
独孤纯突然飞起一腿,被贾平安一拳撂倒。
“他们何在?”
不用贾平安问,房门开了。
贾平安走了进去。
四个人,王贵坐在上首,短刀就放在案几上。
赵信跪坐在另一边,桌子上有一把割肉的小刀。
杨旭义在叹息,张麟低着头,双手放在案几下……
王贵含笑问道:“你何时发现了不对?”
“你等手段是不错,但截杀车队却豪放了些,不过符合关陇门阀的手段,就是豪爽!”
王贵叹道:“老夫当初不赞同截杀车队,要钱攻破了宫城还少吗?李勣等人家中的钱财,包括你家的钱财……多不胜数。可那些人却习惯了大手大脚,非得要截杀车队。”
“我随即归来,我本以为你等会停止发动……”贾平安笑道:“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等心中的地位。”
赵信说道:“可樊离今日两度杀入宫中,所谓名将不过如此!”
包东和雷洪拎着独孤纯进来了。
独孤纯绝望的喊道:“贱狗奴,终有一日让你一家男为奴,女为妓!”
“我就怕他们不进宫,随后散的满长安都是,清剿会很麻烦。”贾平安闪电般的挥刀,用刀脊抽了独孤纯的脸颊一下。
“你!”王贵愕然,“你是故意的?”
“你觉着呢?”贾平安单脚踩在案几上,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娘的,还是最好的酒水。”
王贵苦笑,“若是早知晓会败给你,我等提前几日发动也好……”
呯!
话音未落,看着最为软弱的杨旭义猛地掀了案几,案几夹杂着碗碟酒菜飞了过来。
贾平安单脚提起案几,案几立了起来,正好挡住了袭来的酒菜碗碟。
王贵拿起短刀合身而上,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眸中全是杀机,看着就像是一头老狼,“动手!”
赵信掷出了手中的短刀,接着拿起碟子拍断,拿着半截碟子就冲了过来……
一声大吼中,一直低头的张麟冲了起来,手中竟然是短铜锏。
贾平安偏头避开飞来的短刀,铜锏已经快临身了。
他举刀格挡,铛的一声,横刀明显不是铜锏的对手,贾平安及时收刀,一脚踢去。可张麟却不管不顾,当头就是一铜锏。
贾平安再度格挡。
这一次他的横刀被砸的差点脱手。
“死!”
张麟铜锏横扫,若是被扫中,贾平安的脖颈怕是会断掉一半。
贾平安连退两步,随即挥刀。
冲上来的赵信脖颈中刀,倒在地上挣扎着。
随后铜锏再度而来,斜劈贾平安的肩头。
贾平安双手持刀格挡,这一次他挡住了铜锏,随即双手持刀顺着铜锏下滑。
铜锏有护手,可横刀太长,被护手挡住时贾平安借着格挡的反弹双手上举,横刀就这么戳了下去。
张麟来了个铁板桥,避开了这一刀,贾平安一脚踹去。
“啊!”
张麟下身中了一脚,惨叫着倒下。
王贵刚扑过来,贾平安避开他的短刀,反手一巴掌扇倒,就在张麟想爬起来时,横刀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贾平安看着准备上来的杨旭义说道:“许久未曾动手,有些手生了。”
杨旭义喊道:“耶耶和你拼了!”
身后伸出一把横刀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杨旭义缓缓回身,就见到军士们源源不断从窗外爬上来。
张麟惨笑道:“成王败寇!”
他猛地上挺身体。
贾平安随手收刀,“拿下!”
自尽未成功的张麟被拿下,赵信已经停止了挣扎,躺在血泊中,一双眸子无神的看着贾平安。
王贵缓缓跪坐下去,喘息着,“是啊!成王败寇,可当年说好了,李家为帝,我等门阀荣华富贵。可李氏却变了,他们背叛了我们!他们该死!”
他看着正在收刀的贾平安,微笑问道:“若是老夫给你荣华富贵,给你宰相之位,你可愿意投过来?”
包东骂道:“贱狗奴,想构陷国公!”
王贵的话传出去,贾平安就背了一口‘曾被关陇叛逆看中’的帽子。
贾平安说道:“想借此来泄愤,让我以后身处麻烦之中?”
王贵微笑,拿起筷子夹菜。
贾平安说道:“你等口中的荣华富贵……贾家不差钱,若是说权力,长安官吏都知晓贾某整日游手好闲,兵部两个侍郎因为贾某经常溜之大吉而苦不堪言……至于贵,我为兵部尚书,更是封爵国公,已然到了人臣之巅,所以还要如何贵?”
王贵刚想说话,贾平安说道:“你等当然也能造谣,说我想造反,可我造反作甚?我吃饱撑的去干这等累人之事,我特娘的活的这般快活,为何要造反?所以你这等污蔑只会让人耻笑。”
他转身,身后王贵把筷子立在案几上,脑袋猛地往下……
贾平安转身吩咐道:“但凡自尽的,回头家眷罪加一等!”
筷子戳进了王贵的咽喉,他本是一脸释然,听到这话后嘴角溢出了鲜血。
“他后悔了。”
包东呸了王贵一口,“特娘的活该!”
贾平安走出了酒楼,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说道:“这是何苦由来。”
……
“你等坊正带着坊卒和丁壮轮番在坊中巡守,发现可疑人等一律拿下,随后交给金吾卫的人处置。”
戴至德累的想吐血,安排好各个坊里的事儿后,接着还得统计这次谋逆造成的各种损失。
“赵国公呢!?”
张文瑾问道。
曾相林干笑道:“赵国公……先前说是要修书。”
……
众人沉默看向太子。
太子也没法,捂额道:“舅舅就是这等性子,但凡是事多的时候他必然会回去修书。”
贾平安出了平康坊,回去打探消息的徐小鱼回来了,“郎君,家中无恙,酒坊那边来了十余贼人,被那些人砍杀殆尽。”
酒坊不但有兵部派去的军士看守,更是有那些因为各种缘故退役的军士在干活,十余贼人竟然敢去,真是自寻死路!
“茶坊那边也来了几个贼人,后来发现后面的围墙外面有五具尸骸,一群人都说不是自己杀的,管事正在挠头呢!”
他看到贾平安的嘴角微微翘起,就问道:“郎君可是知晓谁杀的?”
贾平安说道:“兴许是被好人顺手杀了吧。”
高阳府中堪称是戒备森严,钱二正在训话。
“但凡贼人进来,杀了再说话,杀贼一人,公主赏赐一千钱,杀十人便是一万钱。”钱二背着手,朗声道:“到时都不要怕,跟着老夫杀敌,都听到了?”
叩叩叩!
有人敲门。
钱二身体一颤。
“可是贼人?”
墙头上坐着的侍卫喊道:“快开门!”
见他喜笑颜开,钱二骂道:“你阿耶来了?”
侍卫了楞了一下,“是国公来了。”
钱二一怔,“赶紧开门。”
侧门开了一条缝隙,接着全数打开。
贾平安带着一身血腥味走了进来。
“见过国公。”
“没事了。”贾平安问道:“公主和大郎如何?”
钱二陪着他进去,“公主无事,先前还叫人出来传话,令人去查探国公的消息。”
这娘们!
“小郎君好着呢!说是和二尺在保护公主。”
贾平安不禁莞尔。
到了后院,二尺咆哮着冲过来,贾平安俯身揉揉它,抬头道:“我身上臭烘烘的,你们别过来。”
可高阳和李朔却跑了过来。
“阿耶,我好担心你!”
历来很是淡定的李朔一番话让贾平安心中温暖之极。
高阳皱眉,“太子可还好?”
“好着呢!”贾平安说道:“先前我还让他出来看看厮杀,还好,嗅着血腥味没吐。”
高阳说道:“我也没吐。”
贾平安看看没事,随即离去。
“阿娘,阿娘你去哪?”
他前脚一走,高阳就捂着嘴往后面跑。
李朔担心她就追。
“别……”
高阳忍不住了,蹲下来就吐。
……
贾平安在朱雀大街上遇到了李勣等人。
“多亏了诸位老帅。”
李勣等人的突然出现,沉重打击了叛军的士气,随后堪称是秋风扫落叶。
李勣含笑道:“你甚为稳重,老夫此后就放心了。”
程知节冷笑道:“你可知晓贼人在皇城中埋了火油?”
贾平安震惊问道:“在哪?”
“就在存放户籍的库房外,老夫一进来就去寻库房,正好遇到有内应准备纵火。”
程知节颇为语重心长的道:“年轻人,还得要再细心些啊!”
贾平安惭愧拱手,“若是户籍被毁,那麻烦可就大了,天下各处还得重新核计……想想就头疼。”
李勣突然笑骂道:“这是造反的勾当,你程知节自然熟稔,小贾哪里能知晓?”
贾平安懵,“造反的勾当?”
李勣点头,“烧毁了户籍后,若是皇室占据优势也很麻烦,没了户籍,无法重新核计,赋税和征募军士民夫都乱了,随即皇室自然就无法集聚钱粮大军。”
程知节得意的道:“以前在瓦岗时,但凡攻陷一处别的都不要,先把户籍弄到手再说。户籍到手,什么都有。”
大唐户籍里记录的很详细,而且还按照贫富和丁口定下了等级,照着这个你就能知晓谁家有钱,谁家丁口多……堪称是造反的利器。
“程公高明,以后还请指点。”
贾平安拱手,很是钦佩。
程知节得意洋洋,“罢了,以后有不懂之处可去寻老夫为你解惑。”
贾平安又送上了彩虹屁,随即回家。
路上王老二问道:“郎君,我记得昨日你还安排了百骑的人去蹲守户籍仓库……”
贾平安说道:“能让程公高兴一会儿也好。”
他怎么会不知晓户籍资料的重要性?
安史之乱后,大唐重新恢复江山,可赋税却乱了。为何?就是因为安史之乱中天下户籍损毁无数,加之战乱引发人口流离,导致许多没有登记的人口。后来就因为这个问题才引出了德宗时期的两税法。
但看到程知节笑的和个孩子般的得意,他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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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9章 她的手好软好滑
“闪开!”
十余骑看到了长安城。
为首的便是王忠良。
从九成宫到长安,这一路他们换马不换人,甚至冒险在夜间赶路,以至于开路的一名骑兵马失前蹄。
“止步!”
长安城的城门前出现了拒马,让王忠良心中一冷,急忙拉住马缰喊道:“咱王忠良!”
有将领出来,鹰隼般的目光盯住了王忠良,“王中官?”
王忠良问道:“咱奉命而来,城中如何?”
将领摆摆手,有人移开了拒马。
“有贼人谋逆。”
王忠良心中冷了半截,“你等……”
将领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下官忠心耿耿。”
身边的骑兵低声提醒,“百姓能自由出入,不是逆贼。”
若是逆贼控制了长安城,第一件事儿就是紧闭四门,不许人进出。
王忠良尴尬一笑,随即进城。
他担心长安城变成了一座废墟,等看到城中如常时,不禁愕然,“没纵火?”
他急匆匆的赶到了皇城前。
皇城屁事没有,就前方的地上有些可疑的深褐色。
“去大明宫!”
看到大明宫时,大车一辆辆的进出,进去是空车,出来不是废墟就是尸骸。
王忠良心跳如雷,下马过去问道:“殿下何在?”
一个军士说道:“在宫中。”
王忠良缓缓走进了丹凤门,站在门内抬头看着。
整个门恍如遭遇了一场浩劫,各种痕迹都有。
进了丹凤门,前方尸骸堆积的到处都是。
“让开!”
一辆装满了尸骸的大车过来,王忠良让开道,仔细一看,全是穿着褐色衣裳的男子。
“杀得好!”
王忠良喃喃的说道。
过去就是下马桥,过去后,能看到前方的几道宫门……
走之前簇新的宫门啊!此刻却被烧没了。
一群内侍正在那里收拾废墟。
“见过王中官。”
“哦哦哦!”
王忠良进了大明宫,发现里面竟然完好无损。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画面:贼人在拼命的攻打,还纵火,可太子临危不惧,带着将士们奋力厮杀,最终杀光了贼人。
殿下威武!
太子正在交代事情。
“宫中任何人不得随意外出,不得打探消息,否则拿下问话。”
“长安官吏不得告假,非常时期,谁若是告假或是迟到,上官要立即带人去查验,若是有假,立即拿下。”
太子坐在上首,神色威严,“告诉所有人,非常时期,在查清贼人同伙之前,先忍耐些时日。”
“领命!”
辅臣们应了。
“王中官?”
有人看到了王忠良。
“殿下!”
王忠良进来,他觉得太子会兴奋。
“阿耶如何?”
太子第一句话就问了皇帝的情况。
“陛下在山中遇刺,无恙。”
太子松了一口气,“孤派去的人估摸着还在半道上,阿耶无事就好。”
……
“也不知五郎如何了?”
武后站在九成宫的高处看着远方。
皇帝坐在侧面,身后是宫殿,身边是两个宫女。
两个宫女很规矩,连娇羞一下都不敢。
李贤和李哲两兄弟在另一边说话。
“长安有宿将,无需担心。”
皇帝很是淡定。
武后回身,见皇帝喝的竟然是白水,就问道:“天气热,陛下该喝些茶水解暑。谁送的白水?”
呃!
其中一个侍女福身,“皇后,茶叶不在这呢!”
茶叶被皇后管控的很严……
皇帝恼火的低头看了一眼。
朕竟然没喝出来?
武后不禁捂嘴笑了,“倒是臣妾忘记了。”
皇帝黑着脸,这时有内侍送文书过来。
皇帝接过文书看了一眼,“陈王去了。”
武后回身,“倒是可惜了。”
陈王李元庆,是李渊多子多孙的一个证明,此人一直在下面为官,颇有政绩。
皇帝放下文书,“朕想到了滕王。”
武后走了下来,“滕王记得就比陈王小几岁吧,可依旧在长安活蹦乱跳的,没心没肺。可见这人越多情就越伤身伤神。”
这里的多情指的是李元庆的执拗。他的母亲刘婕妤过世后,李元庆上书请求亲手为母亲营造坟墓,李治未许。
皇帝转过身,招手道:“六郎七郎在说什么?”
李贤和李哲过来行礼。
李贤说道:“阿耶,他们说太子在长安有危险呢!”
李哲说道:“可长安好些人,太子定然没事。”
皇帝淡淡的道:“谁说长安有危险?”
李贤说道:“我听军士们说的。”
军士多了去,见过就忘。
皇帝不置可否。
“陛下!”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过来,“太子派来使者。”
皇帝霍然转身,武后喝道:“快叫进来。”
夫妻二人并肩而立,竟然有些紧张。
来人竟然是张文瑾。
“见过陛下……”
“说话!”皇帝不耐烦的喝道。
张文瑾说道:“陛下,前日有逆贼在长安发动,三千余人围攻大明宫,幸而守军英勇,击败了他们。”
帝后齐齐松了一口气。
“太子如何?”
“太子无恙,令臣来九成宫请示陛下如何处置。”
“谁在谋逆?”武后眸色阴冷。
“关陇五家人。”
“知道了。”皇帝眸色微冷,“说说。”
张文瑾说着镇压的过程,当听到叛军两度攻进大明宫时,武后不禁握紧了双拳。
“后来才知晓赵国公是故意而为,他担心若是在城外击溃了贼军,贼军会散在长安各处,很难清剿。”
皇帝说道:“所以他就把朕的大明宫毁了?”
武后不满的道:“只是烧了几道门罢了。”
张文瑾干笑,“兵部侍郎吴奎冲出皇城,在长安各处呼唤,随即长安百姓蜂拥而出,逆贼无所遁形……”
“召唤?”
皇帝眼中多了些平静。
张文瑾解释道:“吴侍郎说是自己的主意,赵国公说是他的吩咐,二人争执不下。后来问了百姓,百姓说陛下对他们好,他们担心逆贼造反成功好日子就没了,所以甘愿出来击贼。”
皇帝的眼中多了释然。
“英国公和卢国公召集了百余家人进了皇城,带着皇城守军出击,击溃了皇城外的贼人。”
皇帝赞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武后问道:“那些头目可抓到了?”
张文瑾点头,“赵国公出宫就去寻到了那五家人的头领,当场斩杀一人,一人自尽,三人被俘,如今百骑正在清理贼人残余。”
皇帝眸色深沉,“太子如何吩咐的?”
武后看了皇帝一眼,心中知晓这也是一种考验。
大唐未来的继承人是什么性子很重要。
贼人反叛,如何处置他们的家眷?
这便是一道考题。
张文瑾心中一紧,“殿下令全数拿下,等候陛下敕令。”
皇帝微微皱眉,显然不满意这个处置手法。
随后又问了些话,晚些等张文瑾走后,武后说道:“五郎这个处置没有错谬。”
李贤突然说道:“贼首当诛杀,子孙杀了,其余的男子流放到西南险恶之地去,女子尽数为奴。”
皇帝微微点头,武后摆摆手,李贤等人告退。
武后说道:“五郎只是太子!”
太子难道能有处置这等逆贼的权力?
皇帝默然,良久说道:“朕知道了。”
太子若是放话处置贼人,这便是侵权,侵占了皇帝的权力。而全数拿下等待皇帝的敕令,这才是最为妥当的方案。
“五郎长大了。”
皇帝嗟叹,“朕老了。”
武后微微一笑,“陛下正当年,为何如此想?”
一个内侍过来,“陛下,山上有十余官吏便衣准备出行,被拿下。”
皇帝回身,讥诮的道:“遇刺之后,朕便令人盯住了关陇出身的官吏。看到张文瑾来了,他们也慌了,不打自招。”
武后惊讶的道:“陛下竟然早就猜到了刺客的来路?”
“若是连这个都猜不到,朕不知死了多少次。”
……
贾家波澜不惊,兜兜甚至认为这两日什么都没发生。
贾平安把贾昱和王勃叫进了书房里。
“前日长安城中有关陇五家谋逆,三千余人攻打九成宫,事败。”
简单的一段话,里面却蕴藏着巨大的信息量。
贾昱问道:“阿耶,他们为何谋逆?”
贾平安说道:“为了权力。原先关陇势大,曾多次改朝换代,陛下登基后就不断在削弱关陇门阀,他们这也算是忍无可忍,暴起动手。”
贾昱想了想,“可他们依旧荣华富贵呀!”
贾平安笑了,“一山望着一山高,这也是今日为父要交给你的一个道理。”
他看了王勃一眼,王勃知晓这个道理包括了自己,赶紧束手而立。
很乖啊!
贾平安说道:“关陇原先只是一些将领。帝王无能,于是他们便生出了野心,一步步的攫取了军权。手中有了军队就会得陇望蜀,窥探帝位,可众口难调,于是他们便推出了自己人去争夺帝位,譬如说前隋的杨坚,譬如说……当年的高祖皇帝。”
贾家的历史教育历来都是撕开史家留下的那层遮羞布,直指核心。
所以贾昱知晓这段历史。
“杨坚立国大隋,随后便开始削弱关陇门阀,杨广继位后更是持之以恒,最终关陇门阀暴起……改朝换代了,大唐立国。”
“大唐立国后依旧在不断削弱关陇门阀,大郎,可知为何?”
贾昱说道:“阿耶,一山不容二虎。”
“哈哈哈哈!”
贾平安欣慰大笑。
“正是如此,一个势力比帝王还强大,帝王若是不动它那便不是帝王,所以从关陇成型开始,这个团体就注定了要走向没落。”
王勃心中一震,对关陇的不解之处尽皆释然。
“关陇为何不低头?因为欲望。”贾平安在给儿子和弟子分析关陇的动机,“人都爱得陇望蜀,做了郎中就想做侍郎,做了侍郎就想做尚书……关陇制霸多年,不能忍受平庸,这便是他们动手的缘由。”
贾平安看着王勃,“人皆有好胜心,都想出风头,但要有度。关陇无度,在出了几次风头后,子孙遭殃。有人说不遭人妒是庸才,我有才华为何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王勃不禁点头。
贾平安笑了,“可我有才华是我的事,我凭什么要别人的认可?”
王勃愣住了。
贾平安最后说道:“一心炫耀自己的才华,只求能让别人认可自己,这多半是自卑。明白吗?”
为斗鸡写文章,别人想让女婿出风头你也能抢了机会……
这娃不断想出风头,疯狂装比想让别人认可自己,结果葬送了自己。
这一番话贾平安不知王勃是否能听进去,但他作为先生的责任已经尽到了。
贾昱却若有所思,“若是有才华,自己知晓就够了,自己用就够了。”
“对,不过别走偏。”贾平安说道:“该展露才华的时候不要犹豫,但无需把自己的才华用在无关紧要的地方。”
王勃若有所思,贾平安欣慰的道:“子安这是有所得了。”
王勃突然问道:“先生,那你原先去青楼爱作诗……算不算炫耀?”
贾昱退后一步。
“嗷!”
晚些狄仁杰看到了被毒打一顿的王勃,问了情由后不禁捧腹大笑。
“狄仁杰!”
有人来了,是个小吏。
小吏冷着脸,“可是狄仁杰?”
“是。”
狄仁杰懵了。
小吏说道:“赶紧去吏部。”
啥?
狄仁杰愣住了。
他偏头,就看到站在侧面的贾平安。
贾平安含笑,“此次各地会清理一批官吏,缺口不小。怀英只管去,家中为你准备了壮行酒。”
狄仁杰拱手,随即跟着小吏去了。
到了吏部,按照规矩该铨选。
吏部一个郎中神色冷漠的把他叫进去。
“狄仁杰?”
“是。”
若是以前的狄仁杰,大概会回答:正是!
少了一个正,那锋锐也就少了几分。
郎中微微垂眸看看文书,“原先你在地方为官,为何辞官?”
这些资料文书上都有啊!
狄仁杰平静的道:“那时我莽撞。”
如今的他已经能坦然说起当年的事儿,可见确实是长进了许多。
郎君轻笑,“地方为官要紧的是能统御下属,爱护百姓,莽撞之人……”
这是刁难之意!
狄仁杰微微皱眉,平静的等待着。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郎中朗声道:“进来。”
门开,一个小吏进来。
“王郎中,太子身边的人方才来过,问了狄仁杰,说是可有空缺,若是没有,东宫属官还差些人手。”
郎中起身,笑容满面的道:“有有有。”
他笑眯眯的道:“狄郎君这等大才自然该有好地方施展抱负,华州郑县的县令乃是关陇出身,狄郎君只管回家等着,本官这里随即上报,等着赴任就是了。”
狄仁杰起身,“这……铨选……”
要想为官得仔细甄选,各方面都要了解,甚至相貌都是一项考核内容。
郎中笑道:“你当年乃是科举及第,铨选了一次,都是知根知底的,只管去。”
狄仁杰回到贾家,随即就是酒宴。
九成宫和长安之间快马不断往来。
第三日皇帝的敕令就来了。
“怀英,一路顺风。”
狄仁杰一家子出发了。
杨德利家依旧在整修,得知狄仁杰去老家郑县任县令后,杨德利拜托了一堆事儿,比如说请他帮忙看看老宅,莫要被人侵占了。
送走了狄仁杰,长安城中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新城那里此次并未受到波及。
挫败了关陇谋逆的图谋后,长安的贵妇们迸发出了惊人的热情,今日宴请,明日游园,后日打马毬……
天气热,新城也不乐意出去,拒绝了两起邀约。
“大多是觉得逃过一劫,于是便疯狂玩乐。”
新城不喜这样的氛围。
黄淑站在边上发呆。
“黄淑!”
黄淑没动静。
新城皱眉,“黄淑!”
一个侍女干咳一声,“公主叫你!”
黄淑一惊,福身道:“奴在。”
“神思恍惚,为何?”
新城问道。
黄淑说道:“奴在想那些逆贼为何动手。”
新城吩咐道:“去问问小贾的消息,上次说好三日处置了造谣的那人,三日复三日,连人影都没了。”
黄淑急匆匆的去了前院。
张廷祥说道:“这几日长安乱作一团,赵国公也没空吧?”
黄淑板着脸,“公主的事也没空?”
张廷祥心想那可不是,但却不敢说。
这时有人敲门。
门开,门子笑道:“是徐小鱼。”
黄淑身体一震,接着板着脸,“你来作甚?”
徐小鱼冷笑,然后说道:“郎君令我来传话,造谣那人狡猾,郎君绞尽脑汁谋划了许久,这才抓到了蛛丝马迹,请公主放心,最多两日就能传来好消息。”
黄淑走近,低声道:“说话不算数!”
徐小鱼怒了,“有人谋逆,这是意外,如何是说话不算数?”
呵呵!
黄淑呵呵。
呵呵在许多时候都带着轻蔑之意,堪称是挑衅中的战斗机。
徐小鱼怒,低声道:“看看你的脸颊依旧红,我很欣慰。”
黄淑被人戳了痛脚,下意识的伸手。
“嗷……松手!”
“不松!”
“你松不松?”
徐小鱼握住了黄淑的手,准备发力。
黄淑仰头,倔强的道:“不松,有本事你就动手。”
“我真动手了啊!”
徐小鱼准备用力,但突然发现……
她的手好软好滑。
第1070章 孙振是谁
公事搞定,贾平安继续当甩手掌柜。
吴奎遣人来寻贾平安。
“吴侍郎说兵部最近事多。”
陈进法一脸纠结。
贾平安说道:“告诉吴侍郎,要学会磨砺人才,让那些人才经受考验。”
他真的还在忙碌。
王老二回来了,“郎君,当初追求公主的人家不少,如今大多都成亲生子了,唯有三人未曾成亲,其中孙振最是古怪,都二十余岁了,却依旧浪荡。不过他有俊美之名,倒是不缺女人爱慕。”
“孙振?”
贾平安问道:“可是喜欢傅粉的那个?”
王老二点头,“可不是,跑快些脸上的粉都能掉下来的那个。”
贾平安回想了一下,“查他!”
他抬头,发现王老二还没去,“怎地还不去?”
王老二举起断手,“我一人无法爬墙,得有人帮手。”
“那便等小鱼回来。”
徐小鱼回来了,看着有些神思恍惚。
“去查孙振。”
贾平安没在意他的恍惚。
徐小鱼出去,王老二说道:“白日你盯着,晚上一起去。”
作为师父,让徐小鱼多干活没毛病。
徐小鱼诚恳的道:“二哥你只管在家歇息,都交给我了。”
王老二咦了一声,“以往你但凡有偷懒的机会都不放过,今日怎地这般孝顺?”
徐小鱼说道:“二哥,我历来都孝顺。”
王老二欣慰的回头,准备回家。
刚走几步,他不甘心的回头问道:“果真是孝顺?”
徐小鱼认真的道:“昨日听到你娘子骂你,说什么整日就知道躲出去,我又不是母老虎,躲什么躲?我觉着二哥你该好好的顾顾家了。”
王老二下意识的反手拍拍腰,“……”
徐小鱼随即去孙家周围蹲点。
把时间拖到一个时辰前,公主府……
徐小鱼说道:“那些人和公主府的关系我等不知,就怕发生误会,若是可以,还请公主派个人去作证。”
黄淑猛地缩回手,然后用力搓搓手背,冷哼一声,“等着。”
后院,新城说道:“你这几日神思恍惚,就去转转吧。”
孙家的正门在坊中的十字大道便上,出入方便。
这里人流不小,斜对面有一家私自开的酒肆。
徐小鱼就蹲在酒肆门口喝酒。
而在侧面,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车上的黄淑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徐小鱼。
如今的大唐商业繁茂,原先坊中不许做生意,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等外面看着是普通人家,可内里却做生意的不少。
孙家偶尔有人进出。
晚些孙振出来了,面白如纸,一看便是傅了粉。
“男女有别,女人妆点自己乃是为了取悦男人,男人妆点自己为何?”
徐小鱼靠近了马车,一脸云淡风轻。
车里的黄淑冷笑,“那是傅粉,男儿傅粉俊美,看看你那脸黑的。”
徐小鱼摸摸自己的脸,“傅粉如何做事?”
黄淑淡淡的道:“贵人做什么事?”
徐小鱼竟然无言以对。
时光流逝,下午时,徐小鱼说道:“你且回去。”
黄淑问道:“难道你还要盯着?”
“我等晚上进去看看。”
黄淑掀开车帘,正好看到徐小鱼冲着自己笑。
夕阳照在他的脸上,肌肤虽说微黑,但却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那牙齿微微闪光……
黄淑鬼使神差般的说道:“要不我也留下?”
“你留下是累赘。”
徐小鱼说完就后悔了。
黄淑放下车帘,“回去!”
徐小鱼轻轻抽了自己的脸一下。
夜幕降临。
徐小鱼轻车熟路的摸进孙家。
他到了孙振的卧室后面,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城中有人谋逆,新城定然会慌张,你今日去她可见你了?”
这是孙振的阿姐!
孙振的声音传来,“没见,那个贱人依旧孤傲。”
孙振的姐姐冷笑道:“知晓那些士族不愿意和李氏联姻的缘由吗?其一李氏的女儿跋扈,看看高阳就知晓了;其二李氏并无底蕴,堪称是沐猴而冠,士族如何看得上?”
孙振沉默了一会儿,“上次散播了那些话也没用。”
孙振得姐姐有些疑惑的道:“新城娇弱,最是受不得气,你令人去传了那些话,说她和男人私通,按理她得气倒下才对,为何没动静呢?”
孙振一拍案几,“那个贱人,娇弱不堪,若是能尚了她,我当让她知晓何为男儿。”
孙振的姐姐吃吃笑着,“鞭挞她便是了。”
徐小鱼悄然出去。
回到贾家,他寻了贾平安。
“竟然是他?”
贾平安冷笑道:“孙振原先想人财两得,可新城哪里看得上他这等人。可他却锲而不舍,数年下来无功,这人也就恼羞成怒了。”
第二日,贾平安吃了早饭准备出发。
兜兜起身,“阿耶,我送你。”
小棉袄果然暖心啊!
老父亲倍感欣慰,“苏荷教的好孩子!”
苏荷得意的道:“那是。”
贾昱不吭声,贾洪却说道:“阿耶,我不乖吗?”
贾平安板着脸,“乖是乖了,可昨日你认字不认真。”
贾洪不解,“阿姐昨日还打瞌睡了。”
兜兜怒道:“二郎,还想不想……”
她急忙捂住嘴。
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早就暴露了她的把戏。
贾平安说道:“不许爬树!”
贾平安和兜兜出去了。
贾洪瘪嘴,“我好委屈!”
贾东不屑的道:“早就和你说了,不要和阿姐争。”
贾洪吸吸鼻子,“三郎,阿耶为何对我没有对阿姐那么好?”
贾东微微皱眉,一脸睿智的模样,“大概是因为阿姐会说话吧。”
到了前院,贾平安叫来了杜贺,“今日有事要做,陈冬他们跟着我去,留下夏活和王老二看着家中,有事只管叫作坊的护卫。”
兜兜把他送出门,“阿耶,你可记住了吗?”
贾平安点头,“记住了,陈家的糖果,回头给你买回来。”
兜兜笑的开心,“阿耶慢些。”
杨德利来了,一脸沉重。
“表兄,这是怎地?”
杨德利叹道:“昨日我又清点了一番,竟然发现多算了些,哎!”
贾平安问道:“少了多少钱?”
杨德利痛苦的道:“还有两匹绢布也被烧了。”
贾平安:“……”
半晌他说道:“表兄,要不你就去户部吧。”
杨德利摇头,坚毅的道:“我定然要坚守御史台,不还朝中一个朗朗乾坤就不罢休!”
贾平安为大唐君臣默哀一瞬。
到了兵部,吴奎依旧忙的和狗似的。
“国公!”
吴奎拱手,“救救老夫吧。”
他看着憔悴了许多,“老夫在家中都得熬夜处置公事,已经十余日未曾亲近女人了。”
陈进法不禁面露同情之色。
做了十余日的寡公,看着女人却无法上手,那种难受啊!
贾平安诧异的道:“这是好事啊!老吴,到了你这等年纪,最好是一月一次,如此能多活些年头。”
吴奎一怔,“果真?”
贾平安点头,“太史令说过,孙先生也是这般说的。”
吴奎说道:“如此说来,老夫这等行径还暗合了长生之道?”
“没错!”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我还得去修书,老吴,女人和长生你要哪样?”
他快速溜了。
“老夫……老夫两样都要!”
身后传来了吴奎不甘的声音,“国公呢?”
……
孙家,孙振此刻才将醒来。
身边的女人娇吟一声,孙振把她推开坐了起来,揉揉眼睛,“来人!”
随即有侍女进来服侍他穿衣洗漱。
吃了早饭,孙振准备去寻友人消遣,到了前院就遇到了才将回娘家的孙氏。
“阿姐!”
孙氏就嫁在离家不远处,孙家比男方强大,所以孙氏能时常回娘家。
“这是要去哪?”
孙氏问道。
“去外面寻人饮酒。”
这时候没什么娱乐,不是玩女人就是喝酒……若你觉着自己是男儿,不屑于这等消遣,那就去狩猎打马毬。
孙氏叹道:“上进些吧,我觉着新城看不上你更多是因为你不上进。”
孙振不满的道:“阿姐,我何曾不上进?我诗赋也算是了得,那些友人谁不夸赞?”
孙氏掩嘴一笑,“我的阿弟自然是出色,可还得要努力呀!你想想自己无法进公主府,那贾平安却进出自如,心中不慌?”
哪怕是傅了粉,孙振的脸依旧红了,“那个贱狗奴,可惜此次关陇没成功,否则定然要弄死他。”
呯呯呯!
有人在捶大门。
敲门是客,捶门是恶客!
孙氏回身喝道:“开门看看是谁,打出去!”
孙振还在想着新城的事儿,随口道:“别断腿。”
断腿就是案子。
侧门打开。
门子气势汹汹的喝骂,“你特娘的……”
啪!
门子捂着脸,接着又挨了外面那人一脚。
孙振大怒,“来人呐!”
仆役们拎着棍子出来了。
一个年轻人进了侧门,看了一眼后说道:“郎君,都在。”
孙氏怒道:“打!”
那些仆役拎着棍子冲了过去。
正好外面进来一个男子,抬眸看看这些仆役,微笑道:“这是孙家的待客之道?”
“是赵国公!”
有人尖叫,那些仆役不由自主的止步,有人甚至担心冲的太过,干脆来了个急刹车,随后扑倒。
“太狼狈了些。”
贾平安走了进来,孙氏眼前一亮,“赵国公!”
上次她和贾平安有过交流,对这位俊美的年轻权贵颇为动心,只可惜那日机会不好,否则她定然要尝试一下勾引贾平安。
贾平安却已经忘却了她,“你是……”
孙氏笑道:“这便是奴的娘家。”
“孙氏啊!”
正主到齐了。
孙振行礼,“见过赵国公,不知赵国公此来何意?”
这话有些生硬,孙氏弥补了一番,“请国公进来奉茶。”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不必了,贾某来此有事,孙振!”
孙振有一阵子在公主府外面蹲守,所以知晓贾平安能自由出入新城的府邸。想到自己渴求而不得的待遇对于贾平安来说易如反掌,那些羡慕嫉妒恨啊!
他抬眸,平静的道:“赵国公可是有事。”
贾平安问道:“前阵子外面盛传关于贵人的谣言,可是你的手笔?”
孙振一个激灵。
不!
我要镇定!
他努力控制自己,可却感受到了颤栗,脸上的粉簌簌往下落。
“我不知什么谣言。”
他努力说出了这句话,也停止了颤栗。
孙氏一脸诧异,“国公这是何意?还请国公里面奉茶,奴为国公分说。”
说着她走了过来,身体刻意的前倾,甚至还暗自把胸襟拉低了些,于是底线全无。
孙振苦笑,“这等谣言……”
啪!
贾平安一巴掌就把他抽的满眼金星。
孙振捂着脸,“贾平安,你……你!”
贾平安淡淡的道:“娘的,先前抖的和筛糠似的,还说不是你干的。贵人与你何仇?不过是看不上你这等马屎外面光的货色,竟然就被你四处传谣祸害。你耶娘没教过你祸从口出?你耶娘就没教过你要做个好人!”
贾平安越想越气,一脚踢去。
随即就是一顿毒打!
孙振倒在地上哀嚎。
孙氏退后一步,“赵国公,你……”
“你这个毒妇!”
这个女人堪称是不甘寂寞到了极点,贾平安觉得以后的太平就是她这等性子。
啪!
贾平安一巴掌把孙氏抽翻,看着那些仆役问道:“可有人不满?”
仆役们拼命摇头。
“冤枉!”
孙振在嚎。
贾平安一把揪起他,冷笑道:“冤枉,耶耶的人都进了你家,亲耳听到你和孙氏之间的密议!”
孙振心中绝望,“那你为何要问?”
是啊!
都十拿九稳了,为何你进来还问一句?
贾平安说道:“公主最得陛下疼爱,事发之后我便想过谁会这般丧心病狂,更是胆大包天。公主深居简出,所以并无仇家。唯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有人爱而不得。所以我便多次进出公主府,果然,没几日你就在府外再度出现……”
孙振绝望的道,“你这个狗贼,定然是上了公主的卧榻!”
贾平安一脚踩在了他的脖颈上,淡淡的道:“我与公主清清白白。”
孙振涨红着脸,怒吼:“那一次我见你出来,衣裳下摆有湿痕,定然……定然……”
你特娘的!
贾平安怒了,“拿棍子来!”
徐小鱼送上棍子,低声道:“郎君,你真的……”
“胡说,那次是黄淑送茶水泼在了我的身上。”
贾平安想到被冤枉就怒不可遏。
他举起棍子。
孙振喊道:“你没证据,你这是动私刑,来人,去报官,去报官!”
呯!
“啊!”
贾平安走向了孙氏。
孙氏一边往后爬,一边喊道:“饶我!饶我!”
贾平安举起棍子。
呯!
“啊……”
……
贾平安行凶了。
太子最近事情多如牛毛,忙的不可开交。
“殿下,有人弹劾赵国公。”
刚回到长安的张文瑾脸上都被晒脱皮了,递过一份奏疏,“说贾平安擅闯民居,打断了孙氏姐弟二人的腿。”
戴至德皱眉,“这等时候他怎地还给殿下找麻烦?”
李弘说道:“先放放。”
戴至德:“……”
张文瑾苦笑,“此等事若是不查会民怨沸腾,那边已经报案了。”
李弘皱眉,“都说了忙,且等忙完了这阵子再说。”
忙完了这阵子,贾平安自然就把这事儿给摆平了!
……
新城站在屋檐下,看着那段枝头。
“春季时才将发芽,此刻便枝繁叶茂了。”
黄淑说道:“公主若是寻了驸马,明年就能有孩子了。”
新城淡淡的道:“你以为驸马好做?做了驸马荣华富贵有了,不过高官却做不得。如此驸马若是有才,就会觉着憋屈,天长日久自然冷漠。若是无才的,那他贪图什么?不外乎便是想人财两得罢了。”
黄淑一想也是,“大唐的驸马除去当年的柴驸马之外,好像就没几个有出息的。”
做了驸马就得老实些,看看薛万彻,上次长孙无忌等人兴大案,薛万彻就差点被带了进去。
所以公主的亲事堪称是高不成低不就。
黄淑有些作难,“公主,好歹得有个孩子。你看高阳公主,如今有了小郡公在,她就有了依靠,以后就算是老了也有人支应门楣。”
“别说了。”
新城皱眉止住了话头。
“公主!”
一个侍女进来。
“何事?”
新城走到树下,轻轻拍了一下树干。
侍女说道:“赵国公来了。”
新城下意识的道:“请进来。”
侍女福身而去。
新城低头看看素雅的裙子,问道:“我这般待客可还行?”
就没有在后院待男客的道理!
黄淑心中嘀咕,“公主穿着这身衣裙让奴想到了菊花。”
菊花,那还是小白花。新城摇头,“那便换了。”
再出来时,新城重新画了眉,换了衣裳。
贾平安进来看到她不禁呆了一瞬。
上身是半臂,下身是碧绿的长裙。长裙一直到胸下,轻轻一动,长裙摆动,身姿飘逸。
新城被他这般盯着看有些羞赧,垂眸问道:“小贾可是有事?”
贾平安看着她那发光的嫩脸,“这阵子我一直在查探那个贼子,今日终于得了消息。”
新城抬头,欢喜的道:“可抓到了?”
她一抬头,头上的饰品也跟着轻轻而动,整个人显得鲜活。
“抓到了。”贾平安笑道:“就是那个孙振。”
新城楞了一下,“孙振是谁?”
……
晚安!
第1071章 舅舅不是说不怕的吗
竟然是孙振?
黄淑也楞了一下,“公主,孙振就是原先在府外等了两年的那个男子。长相颇为俊美。”
那个俊美的孙郎君竟然是这等龌龊之辈?
我瞎了眼啊!
想到自己当年曾为了孙振的俊美而极力向公主举荐此人,黄淑不禁觉着五内俱焚,福身道:“当年奴瞎了眼,还觉着此人可为驸马,幸而公主看穿了此人,否则奴百死莫赎。”
她觉得自己该死!
公主会怪罪我吧?
新城楞了一下,“我怎地还是想不起此人是谁。”
黄淑:“……”
小白花看似娇弱,颇有些楚楚可怜之态,但骨子里的傲然却超过无数人。孙振那等草包觉着能凭着一张脸取胜,可没想到新城的眼中压根就没有这等人的存在。
新城叹道:“人心险恶,没想到竟然……他是为何?”
贾平安说道:“想人财两得而不得,于是恼羞成怒,得不到就毁掉。”
新城微微蹙眉,“这等人……该打!”
她看着贾平安,“你可处置了他?”
贾平安说道:“我打断了他们姐弟的腿。”
黄淑一个哆嗦,却发现公主很是淡定。
公主该感谢吧?
新城突然横了贾平安一眼。
这一眼妩媚横生,贾平安没想到小白花还有这一面,不禁愣住了。
“你说过的三日。”
贾平安无奈,“那人太狡猾了些,我令人寻遍了长安城,好不容易才寻到了蛛丝马迹,你看看我的脸。”
贾平安是不耐晒的肤质,那日指挥平叛晒了半日太阳,此刻脸看着有些黑。
小贾很是辛苦呢!
“回头我请你饮酒作谢。”新城微微噘嘴,让贾平安想到了那个备受先帝和当今皇帝宠爱的少女。
“不过君子一言,你说了三日却做不到,你当时是如何说的?”
新城在回忆。
小娘皮!
这是想干啥?
贾平安死猪不怕滚水烫,“任凭你说话。”
能干啥?
最多是要什么东西吧。
贾平安真心不怕。
新城目光中突然多了狡黠,“我还未曾想好,先欠着可好?”
“行。”
贾平安很是爽快。
出了公主府,徐小鱼说道:“郎君,有人弹劾你,说是擅闯孙家行凶。”
贾平安上马,“不管!”
公主府外面还有两辆马车。
那些来蹲守的男人怕晒,所以都在马车里,但凡新城出门就下车,搔首弄姿,摆几个自认为俊美的姿势,以吸引新城的注意力。
两个马车的车帘掀开,两张脸转动,看向了贾平安,等他消失后,两个男子下了马车。
二人长相都不错,彼此靠拢寒暄几句。
“你家里也不管你?”
“你家里呢?”
话题渐渐转向。
“这位赵国公可是经常来公主府,你说他来作甚?”
“不知,弄不好是有事?”
“可能吧。”
“他每次都待了许久。”
二人一番谈话后,竟然有些热络了起来。
一个车夫终于忍不住了,“郎君,公主可没什么事,赵国公不时来一趟,多半就是进了后院,那话怎么说的……非奸即盗呢!”
另一个车夫说道:“大门开了,公主要出门了。”
两个男子马上站好,一人微笑,一人矜持装酷。
马车缓缓出来,车帘纹丝不动。
……
“殿下,这几日长安城中盗窃案告频发,长安万年二县上报抓了不少人。”
张文瑾很是恼火,“这等多半是恶少游侠儿干的吧?”
戴至德抬头,“不,多是那些闲汉。恶少和游侠儿们说了,这等时候就算是把金银放在他们的面前,他们都不会弯腰。”
李弘说道:“知晓廉耻就好。”
戴至德说道:“对了,弹劾赵国公的人又多了些。”
李弘不满的道:“舅舅打人必然是有道理……”
戴至德认真的道;“殿下,再多的道理也不能私自动手,如此把律法视为无物,不是大唐之福。”
李弘深吸一口气,“孤知晓了。”
“殿下从善如流,臣很是欣慰。”
戴至德他们的年纪注定了无法长久跟随太子,但这些年下来双方却多了不少情义。
“殿下,新城长公主求见。”
李弘纳闷,“新城姑母来作甚?请进来。”
戴着羃?的新城进来了,戴至德等人告退不及,只能起身退在一旁。
“臣等告退。”
李弘刚想答应,新城说道:“正好诸位先生在,我有些话说。”
戴至德微微垂眸。
新城问道:“太子,今日可是有人弹劾了赵国公?”
李弘点头,“姑母请坐。”
“我就不坐了。”新城站在那里说道:“可是孙氏之事?”
李弘诧异,“姑母也知晓了?”
戴至德心想新城公主为何知晓了此事?
而张文瑾很是诧异,心想长公主就算是知晓了此事,可也不该来为贾平安出头吧?
新城蹙眉,“此事说来话长,前阵子外面传闻我与别人私通,太子可还记得此事?”
李弘冷笑,“那个贼子无耻,若是被孤拿到了,定然要他后悔不迭。”
新城的眉微微一挑,“此事我寻到了赵国公,请他帮忙查探。就在今日,赵国公查到了那人,就是孙氏。”
戴至德一怔,“可赵国公也不该私自动手吧。”
张文瑾干咳一声,“戴公,此事值得商榷。”
这位可是皇帝疼爱的妹妹,孙氏敢放她的谣言,打断腿算什么?
可新城却已经怒了,小白花第一次冷笑,“那孙振每日守在府外搔首弄姿,就想人财两得,可我哪里看得上这等蠢货。于是他便恼羞成怒造谣,这是想毁了我。怎地,小贾打断了他的腿错了不成?”
戴至德垂眸,再也没法应付了。
李弘冷着脸,“来人!”
一个小吏上前,“殿下。”
李弘说道:“让百骑拿下此人。”
百骑是帝王的私人力量,一动百骑就代表着此事离开了律法的范畴。
御史台,杨德利正在呵斥一个官员。
“我表弟做事岂会无缘无故?所谓空穴来风,必然有因。那孙氏姐弟若非罪不可赦,表弟怎会打断他们的腿?”
那官员冷笑,“律法何在?就算是那孙氏姐弟犯事,也该由律法来惩治。若是人人都能动私刑,这个天下就乱了。”
那些官吏纷纷点头。
御史台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认理不认人。
杨德利这等强词夺理过分了。
“哎哎!”
一个官员兴奋的跑了进来,没注意到气氛不对,说道:“刚才新城公主进宫了,怒不可遏啊!”
“你说这个作甚?”
官员说道:“那孙氏姐弟就是因为造了新城公主的谣,这才被赵国公打断了腿。”
“……”
那官员不敢相信,“造了什么谣?”
“那孙振一心想攀附公主,可公主看不上他,这不就恼了,于是传谣说新城公主和人私通,啧啧!好大的胆子啊!太子震怒,令百骑出动去拿人,孙氏完了。”
这等八卦该轰动吧。
可官员发现同僚们呆呆的。
那个官员拱手,苦涩的道:“是我妄言了。”
按理杨德利就该大度回应,可这厮最近因为家中火灾损失了不少钱粮,心情不好,“我表弟做事连陛下都夸赞不已,皇后更是赞不绝口,你等为何对他那么大的成见?”
官员苦笑不已。
那个来传八卦的官员突然问道:“杨御史,赵国公和新城公主可是很熟?”
杨德利楞了一下,“没我和平安熟。”
……
百骑临门,孙振和孙氏被带走,孙振的父亲嚎哭,说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儿子去攀附公主。
“晚了!”
徐小鱼在外面看了一眼,随即去了公主府。
“徐小鱼?”
门子纳闷,“可是还有事?”
徐小鱼干笑着递了一串铜钱过去,“还请传个话,就说我寻黄淑有事。”
门子看了一眼铜钱,掂量了一下,然后丢过来。
徐小鱼以为他嫌少,刚想再拿些,门子说道:“国公的人,不要你的钱。若是换了旁人,耶耶理都不理!”
徐小鱼乐了,“是啊!”
但黄淑会不会来?
徐小鱼有些紧张。
过了许久,就在他觉得没戏时,黄淑出现了。
“你来作甚?”
黄淑凶巴巴的道。
“那个……出来说话。”
徐小鱼先出去。
黄淑跺脚,“我凭什么出去?”
门子笑的猥琐,“去吧去吧,我保证不说。”
黄淑磨磨蹭蹭的出了侧门。
“那个……”徐小鱼凑过来,“上次捏伤了你的手,我心中过意不去,就那个……想请你去平康坊……”
“不去!”
黄淑下意识的看看那只手,恼火的道:“可还有事?”
徐小鱼犹豫再三。
黄淑转身就走,徐小鱼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
二人触电般的呆滞了。
沉默了不知多久,黄淑颤声道:“你还不松手?”
徐小鱼松开手,黄淑闪电般的冲了进去。
徐小鱼喊道:“我明日还来。”
他举起手,纳闷的道:“我方才没用力啊!她轻轻一挣就能挣脱了,为何还让我放手呢?”
回到家中,杜贺说道:“哪去了?夫人寻你问话。”
卫无双来了前院,屏风架起,她坐在屏风后问道:“你也不小了,坊正都来问过数次,说你早就过了成亲的年纪,按规矩要官配。你如今是个什么想法?若是没有人,我便为你张罗了。”
徐小鱼说道:“夫人,我……我……”
卫无双说道:“我为你看了几个女人,都不错,我看……”
“夫人,我有人了。”
卫无双一怔,“这倒是好事,谁?何时能成亲?家中到时帮你纳彩问名……”
徐小鱼脸都红了,“夫人,回头……回头就成了。”
卫无双回到后院,“夫君呢?”
云章说道:“郎君先前说是要看看小娘子的功课,正在书房。”
卫无双去了书房,轻轻推开门,一股子凉意袭来。
贾平安就靠在自家打造的躺椅上,课本盖在脸上,睡的人事不省。
对面兜兜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
卫无双微笑出去。
苏荷精神抖擞的在看书。
“你不睡?”
卫无双也有了些倦意。
苏荷摇头,“好看。”
卫无双凑过去看了一眼,却是贾平安写的小说。
这个午后贾家很是静谧。
醒来后,贾平安发呆了许久,随后叫醒兜兜。
“好了,这下你晚上多半要精神抖擞,今晚你和你阿娘睡。”
贾平安打着哈欠出去。
“郎君,孙先生来了许久。”
“啥?”
贾平安赶紧去了前院。
孙思邈正在看书。
他看书的时候很是全神贯注,贾平安走进来了也没发现。
“孙先生。”
孙思邈放下书,微笑道:“这几日听闻你很是忙碌,老夫倒是叨扰了。”
“也不算忙。”
贾平安厚颜无耻的说道。
孙思邈把书合上,“老夫此来有事求赵国公。”
“孙先生请说。”
孙思邈看着有些为难,近乎于赧然,“老夫知晓此事为难……”
贾平安微笑。
孙思邈犹豫再三,“陈王去了……”
李元庆病逝的消息已经到了长安不少时日。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滴水珠落在了大海里,没人关注!
孙先生为何犹豫再三?贾平安想问,但觉得这样不够尊重。
孙思邈说道:“为陈王医治的两名医者被下狱……”
卧槽!
贾平安猛地想起了一件事儿。
后来的史书记载了一件事,高宗发病时难受,医官说刺额头出血有效果,武后就说医官该杀。
这个时代医者的地位低下!
“孙先生和那二人相识?”
孙思邈点头,“当年在终南山时一起探讨过医术,很是敦厚的性子。陈王之病老夫并不知详情,但敢担保他们二人绝无情弊。”
贾平安不解,“为何牵累他们?”
帝王迁怒医者也就罢了,一个宗室的死也能如此?
孙思邈叹道:“这数百年来,医术传承乱了,许多品行不端的也开始行医,行医行医,最后变成了行骗,以至于杏林蒙羞。天下人鄙夷医者,哎!”
——汉末有医者董奉行医不要钱,但凡治好的就在家中园子里栽杏树,经年后杏树成林。后人敬仰这位大德医者,就把杏林作为医者这个群体的代名词。
但到了后来战乱频发,天下板荡,医者跟着倒了大霉,传承也出现了问题。医者中出了不少品行不端的人,骗钱不说,还坑害人命。于是医者这个名字就臭大街了。
“末俗小人,多行诡诈,倚傍圣教而为欺绐,遂令朝野士庶咸耻医术之名。”孙思邈嗟叹着。
这是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的序言中的话。
孙思邈说道:“可许陈二人却人品敦厚,老夫尽知。他二人被牵累老夫心中不安,便厚颜来求……老夫知晓此事艰难……”
他起身,贾平安更快,一把扶住了孙思邈,笑道:“孙先生先回去,此事我来想办法。”
孙思邈看着他,“难。”
贾平安说道:“中原能历经千年而不衰,经历多少次兵灾,百姓死伤惨重,堪称是千里无鸡鸣,但每次都能再度繁茂起来,这里面不仅仅有我汉儿的坚韧不拔之功,更有医者们的辛苦付出。孙先生,安心!”
孙思邈走了。
狄仁杰走了,贾平安也失去了自己的幕僚。
“先生。”
王勃来了。
贾平安问道:“当初你学医为何?”
王勃说道:“阿耶说要孝顺耶娘便该去学医。”
贾平安再问道:“这等人可多?”
“不少。”
王勃不知他为何问这个问题,“医者小人也!但凡大户人家必然会专门让人去学医,以此来医治一家。”
他继续说道:“豪族大多家中有自己的医者。”
娘的!这是自给自足了。
贾平安把事儿说了,王勃诧异的道:“先生为何为此辈冒险?”
贾平安一巴掌拍去,“若是没有医者,你以为自己能平安活到这个岁数?”
王勃说道:“孙先生这等医者我等自然是佩服的,但更多的是小人。”
“胡言乱语!”
贾平安真的怒了。
王勃却梗着脖子说道:“先生你看看那些医者,为何医术再高也不能做高官?就是品行不端!”
贾平安一本书砸了过去。
“滚!”
这个时代对医者的歧视近乎于根深蒂固啊!
贾平安进宫。
“舅舅你要去九成宫?”
“是啊!”
贾平安也很无奈。
李弘不舍,“你若是去了,我会担心。”
“担心谁?”贾平安有些感动。
李弘说道:“担心我。”
贾平安觉得这货和小棉袄异曲同工,“我那事你做不了主。”
李弘是真的不希望舅舅离开长安,“舅舅你说来听听。”
“医治陈王的两个医者被下狱了,你可能解救?”
李弘:“……”
良久他说道:“我可以给阿耶书信劝说。”
“长安才将发生这等事,你且消停些,我这就去了。”
贾平安刚想出去,李弘叫住了他。
“舅舅多带些人去。”
贾平安淡淡的道:“担心那些余孽下手?”
李弘点头,“那些人都敢谋逆,刺杀你自然也敢。”
这娃不会说话!
贾平安说道:“小事,不必担心。”
出了大明宫,贾平安上马,突然想起了什么。
“先去一趟皇城。”
晚些贾师傅在十余百骑的护送下出了长安城。
宫中,李弘很是不解,“舅舅不是说不怕的吗?”
第1072章 他就是老夫的扫把星
“老夫不喜长安城。”
黄昏了,天气凉爽了些,孙思邈和弟子们坐在院子里乘凉。
他摇着蒲扇说道:“在长安之外,老夫见到有人生病就能救治,在长安却不能,权贵来了老夫就得先为他们医治。老夫知晓贵人贵重,可每次这等事一出老夫就想回去,回山里去,回乡野去。”
一个弟子说道:“先生,帝后颇为尊敬先生……”
孙思邈看着这个弟子,知晓他们还年轻,喜欢在长安这等繁华的地方长久停驻。
“那不是尊敬,是因为老夫的医术……”孙思邈何等人,活的比当世的所有人都长,见过的人心鬼蜮比所有人都多,只是以往不在意这些而已。
“若是老夫的医术也救不得宫中的贵人时,你等以为宫中还会尊敬老夫?”
孙思邈微笑道:“老夫托了友人求情,又托了赵国公,看看吧。”
第三日,一封书信到了孙思邈这里。
“是他的!”
友人的书信写的很短。
孙思邈抬眸,“他上疏劝说无用,罢了,老夫倒是带累了他们。赵国公……哎!追不回来了,不过却不能再拖累他了。”
他召集了弟子们,“你等把手头的医者都处置好,过几日就回去。”
“先生,回哪去?”
孙思邈平静的看着远方,“终南山!”
……
贾平安已经到了九成宫的外围。
“戒备森严啊!”
这一路他被查过五次,每一次都是全副武装的军士。
包东说道:“国公,陛下遇刺,当小心再三。”
一路进去,见到帝后时,他们正悠闲的在殿外溜达。
九成宫这里夏季的气温最多二十多度,比空调还好使。
贾平安行礼,皇帝问道:“为何来了九成宫?”
贾平安看着不是有急事的模样,所以帝后也颇为轻松。
王忠良刚从长安回来没多久,见到贾师傅也是颇有好感,于是微微一笑。
贾平安说道:“陛下,道德坊中前阵子有人病倒,差点没了性命……”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
你阿弟从长安急匆匆的赶到九成宫,就是为了和朕说这个?
皇后给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若是他敢,九成宫的寝宫门框我看过,很坚实。
“幸而医者来的及时,一针下去救了回来,随后汤药喝了两日,竟然就扛着锄头下地干活了。”
皇帝木然。
皇后在酝酿着些什么。
赵国公不妙啊!
王忠良想提醒贾平安,但想想这样做的风险不小,就忍住了。
赵国公,保重!
贾平安仿佛没感受到来自于皇后的煞气,继续说道:“事后他和家人对医者感激零涕,可医者也只是收了诊金,一脸欣慰的说这便是医者的职责。”
皇后忍不住说道:“平安,你说这些作甚?”
贾平安说道:“阿姐,我在想,若是没有医者,那人便和家人阴阳两隔了,岂不痛彻心扉?如此说来医者是否不可或缺?”
皇帝皱眉,“你想说什么?”
贾平安说道:“臣想说,医者的地位太低了些。”
“医者……”皇帝淡淡的道:“多小人。”
皇帝都这般说,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贾平安觉得这次任务很艰难,“陛下,可医者不可或缺啊!”
这娃太执拗了,皇帝不耐烦的道:“你去问问世人对医者的看法再来和朕说话。”
皇后给了贾平安一个冷冰冰的眼色。
滚!
可贾平安无视了。
好大的胆子啊!
王忠良觉得今日九成宫的寝宫门梁该立功了。
贾平安说道:“陛下,据臣所知,医者的坏名声主要来自于那些心术不正者,可那些人毕竟是少数,不能因噎废食。”
皇帝冷冷的道:“人品不端者如何能用。你可知晓朝中为何不肯重用医者?心思不正!”
这个时代的医者啊!
有孙思邈这等德高望重被称为神仙的大佬,也有到处坑蒙拐骗的渣渣。
皇后说道:“平安既然来了,就在九成宫歇息两日吧。对了,把太平抱来。太平如今都会叫阿耶了。”
“可见聪慧。”贾平安觉得这个外甥女这辈子大概率不会成为那个梦想着成为女皇第二的公主了。
但他的目标并未达成。
贾平安叹息,“陛下,若是不重视医者,百姓病了如何?天下医者寥寥,其一便是因为……”
对啊!
贾平安突然觉得自己的奇经八脉都被打通了,“医者被众人鄙夷,后继者如何愿意学医术?如此医术越来越差,医者看着病人束手无策,陛下,大唐如何能少了医术高明的医者!”
李治淡淡的道:“你说的这些朕都知晓,可人心难测,这话你和太子也说过,医者你如何去保障他们的品行?”
皇后微微摇头,暗示贾平安就此打住。
“陛下,相公们求见。”
到了九成宫后,君臣都松散了许多,见面也不再拘泥于形式。
晚些宰相们来了,见到贾平安当即就问了长安的情况。
一番了解后,宰相们心中稍安,但上官仪却有些不满,“赵国公不在长安坐镇,为何来了九成宫?”
许敬宗也有些碎碎念,但声音很低,“九成宫失陷了不打紧,咱们还能往长安去,若是长安被逆贼攻陷了,君臣都是丧家之犬……”
他发现周围很安静。
李义府一脸平静,上官仪唏嘘着。
皇帝木然。
老夫又说了实话!许敬宗干咳一声,“小贾怎地来了这里?”
贾平安把事儿说了,连许敬宗都反对。
“医者不可重用,不可看重。”
这是异口同声啊!
李义府觉得皇帝说的没错,“过往他们劣迹斑斑,如何看重?若是看重了他们,如何能确保医者的品行?”
贾平安说道:“官吏的人品都是好的吗?”
他忍不住开喷了,“医者中是有不好的,可官吏中也有。都是人,人有好有坏,为了一小撮人舍弃了大部分人,智者不为也!”
李义府大抵是来了九成宫后被熏陶的多了些儒雅,淡淡的道:“医者掌生死,如何能保证?”
这话堪称是杀手锏,一下就把贾平安捶死了。
许敬宗皱眉,皇帝干咳一声,准备议事。
王忠良觉得贾师傅就是个倔的,非得要强行去推动此事。
贾平安微微垂眸,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偃旗息鼓时,贾平安说道:“太医署招收学生教授医术,然医科不过学生四十人,针科不过二十人,按摩科十五人,咒禁生十人,药园生八人,一期下来五到七载方能出师诊治。地方州府医学博士带十五名学生……”
这就是大唐医疗教育的现状,有医科,也就是太医署。地方州府还有医学博士带十五名弟子。
“多吗?大唐如今两千万人,算下来每年仅能增加医者数十人。两千万人和数十人,陛下,百姓苦于求医多年了!”
贾平安越想越心态炸裂,“各处都在抱怨医者品行不佳,可那些品行不佳的大多是外面的医者,太医署出来的医者堪称是医德双馨。”
皇帝若有所思,“你想建言扩大太医署师生的数目?”
贾平安双眸中多了崇敬之色,货真价实啊!让皇帝不禁嘴角微微翘起。
“这个提议朕以为可。”
李治自己就是老病号,巴不得多些医者。
贾平安神色沉重,皇帝不满,“还有建言?”
贾平安说道:“陛下,医者救死扶伤,可却被世人鄙夷。臣若是医者也定然心不在焉,定然不肯深究医术。深究出来作甚?就算是能救死扶伤又能如何?出门依旧被看不起。”
皇帝气笑了,“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说医者的地位太低,可如今就是这般,你让朕能如何?”
“陛下可垂范。”
贾平安认真的道。
李治笑了,“难道要朕给医者封官封爵?”
“非也,陛下,医者是医者,官吏是官吏。医者行医,不牧民。”
现在的大环境下,医而优则仕不可能实现。
“那你说该如何?”
贾平安一番话成功的说动了皇帝。
皇后说道:“平安那番话打动臣妾的是天下百姓两千万,每年却只能增加数十医者,多少百姓求医无门。”
皇帝颔首,“朕也是如此。”
皇帝就是被这番话打动了。
贾平安说道:“医者尽心医治,然人力有时而穷,生老病死乃是天意……”
这话他说的没压力,在这个时代就是这样。
“臣建言……”贾平安看了皇帝一眼,“此后除非有证据证明医者犯错渎职,否则不得因病患好坏处置医者!”
宰相们安静了下来。
医者不喜欢给贵人治病,因为治好了也是这样,治不好后果很严重。遇到悲伤欲绝的会……
特别是皇室!
李治看了他一眼。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决定要冒险。
“陛下,若是医者在给贵人诊治前便知晓后果难料,弄不好就得被处死,臣自问换了臣去,臣定然会格外保守,宁可无功,不可有过。”
武后耸然动容。
“陛下!”
这是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可因为医者地位低下,被贵人们无视了。
此刻被贾平安把这个问题从底层打捞起来,君臣都发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只求无过!
李治只觉得脊背生出了一层薄汗。
他想到了许多。
“这些年朕的病情时好时坏,医官们诊治时再三斟酌,朕后来看了不少医书,发现医官们用药很是四平八稳……”
原来如此吗?
李治恍然大悟,知晓自己以往疏忽了许多。
此刻他再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就多了些赞赏和慈祥之意。
“贾卿为此进言让朕很是欣慰。”
“陛下……”贾平安眼巴巴的看着皇帝,皇帝不禁笑了,“太医署增加师生数目之事朕答应了,至于善待医者,不以病情好坏罪人,朕……”
皇帝为了某些人或是自己的病情杀医官的事儿不少。
李治微笑道:“晚些就会有敕令,不以病患罪医者。”
“陛下英明!”
贾平安大声送上彩虹屁。
皇帝抚须,颇为自得。先帝以纳谏如流而著称,他以明君为目标,自然要更进一步。
贾平安此人倒是不错,此次建言堪称切中时弊。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你阿弟此次不错,回头安抚一番。
皇后轻笑,“平安顾全大局。”
皇帝莞尔,见贾平安欲言又止,不禁恼了,“你还有话说?”
宰相们都笑了。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不知这道敕令是今日就施行,还是何时。”
这厮还怀疑朕的信用?
皇帝说道:“就今日。”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正好知晓一事。为陈王诊治的两名医者因陈王病逝而被下狱。陛下金口玉言,臣请陛下宽恕此二人。”
李治:“……”
他看着皇后。
你阿弟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难道就是为了这二人?
皇后坚定摇头。
当然不是,阿弟定然是为了大局。
皇帝微微颔首。
“自然该宽恕他们。”
贾平安得了数日假期,当即去寻了许敬宗。
许敬宗看着老了些,不过依旧精神奕奕。
老许真的越活越妖了。
“泡茶来。”
值房里许敬宗坐着,微微垂眸,“小贾啊!”
“许公你别这么端着,我心慌。”
贾平安真的心慌。
许敬宗干咳一声,“知晓心慌就好,就怕你不知晓。”
小吏泡茶来了,许敬宗看了他一眼,小吏告退,顺手把门关上。
宫中清静,偶有脚步声和低声说话的声音,很快消失。
许敬宗端起茶杯嗅了一口,“你太过得意。”
贾平安愕然,“许公何出此言?”
老许这是换频道了?
许敬宗缓缓说道:“就在前日,有人上疏为医治陈王的两个医者求情。”
轰隆!
贾平安恍如听到了雷霆声。
“可今日陛下恍如不知此事。”
许敬宗说道:“你在那里自说自话,陛下在那里看你折腾。你以为是自己说动了陛下?非也,是陛下早有触动,可却少了一个契机……你要知晓,帝王要改弦易辙非同一般,没有台阶是万万不能的,否则有损威严。”
这便是金口玉言的来由。帝王之言出口无悔。
贾平安默然。
许敬宗轻笑道:“你的到来便是为陛下提供了台阶,陛下顺势下来,而我等宰相明知如此,也得跟着演绎一番,倒也不差。不过李义府那个贱狗奴却有些生硬,对你竟然和颜悦色,一看就假。”
贾平安点头,“难怪我说今日他吃错药了。”
“他没吃错药,只是领悟了陛下的意图。”许敬宗突然笑道:“陈王乃是陛下的王叔,陈王去了,陛下哪怕是和他没什么亲情,可也得做出些悲戚的举措。”
贾平安接着说道:“可让陛下哭几声难,让陛下罢朝数日也难……于是就准备拿无辜的医者祭天?”
许敬宗抬眸,“别那么刻薄。不过确实如此。赦免医者是小事,可得从此事中让人看到陛下的哀痛……所以劝的人越多,劝的越精神,陛下就越高兴。”
“是啊!”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晚些外面就会传言……陛下对陈王的病逝哀痛不已,想弄死那两个医者,幸而群臣劝阻……”
许敬宗接着说道:“其中以赵国公贾平安最为积极,上蹿下跳,几度激怒了陛下,幸而陛下宽宏大量,这才饶他一次,更是纳谏如流,宽恕了那两名医者。”
齐活了!
一次完美的政治表演!
“陛下以前对宗室太过了些。”许敬宗压低嗓门,“当年杀了那些宗室……先帝当年重用宗室,陛下却戒备宗室,得用的李元婴竟然管的是走私,丢了老李家的人。”
老许你这个叛徒!
贾平安一脸悲愤,“许公我要检举你!”
许敬宗哂然一笑,“去吧去吧。”
“陛下原先是忌惮宗室,那些驸马了得,譬如说薛万彻,此人乃是猛将,在军中颇有威望。还有柴令武等人……这些人结为一体势力不小。”
许敬宗的声音在值房内轻声回荡着,“于是他们被清除了。如今陛下威权稳固,自然不在意这些。不在意这些……可在意名声呐!原先受损的名声要渐渐修补回来,明白吗?”
老许大智若愚啊!
贾平安点头,“明白。”
许敬宗突然笑了,“可陛下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你,原先……哈哈哈哈!”
许敬宗捧腹大笑,很是欢乐,“原先老夫和上官仪商议一起进言,上官仪还精心准备了奏疏,据闻为此两日没睡好,可没想到被你抢了先,哈哈哈哈!”
贾平安问道:“许公你准备了几日?”
许敬宗端起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凝固:“……”
……
值房里,上官仪看着手中修改过许多次的奏疏,面无表情的点火。
看着奏疏化为灰烟,上官仪木然道:“他就是老夫的扫把星!”
……
贾平安在山上耍了几日,皇后就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五郎在长安我不放心,赶紧回去盯着。”
贾师傅屁股带着一个脚印仓皇下山。
到了山下,徐小鱼问道:“郎君,此行可还顺利?”
“当然顺利。”
徐小鱼欢喜,“那二位医者被救出来,郎君也算是得了杏林的人情。”
“救那二人只是顺手,若只是为了救他们,我何须来此?一份奏疏就好了。我的目的是太医署,是改掉贵人动辄怪罪医者的臭毛病。”
贾平安笑的很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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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3章 这是个高手
长安。
贾家,天气太热,知了在外面拼命的叫嚷着。
卫无双和苏荷在凉悠悠的房间里看书,不,一人看账簿,一人看小说。
“兜兜呢?”
卫无双抬眸问道。
苏荷继续看小说,“好像说是要去哪玩。你说这般热的天,这孩子怎地就那么精神呢?”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的叫着夏天……”
兜兜精神抖擞的从自己的房间里冲出来,嘴里还唱着阿耶教的歌。
“阿福阿福!”
嘤嘤嘤!
阿福从窝里滚了出来,被晒的难受之极。
兜兜搂着它,“阿福,二娘子邀我去玩,这次不能带你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嘤嘤嘤!”
阿福一脸不舍,等兜兜冲进了卫无双和苏荷所在的房间后,它转身就跑。
进了自己的房间,角落里摆放着两盆冰,边上还有各种美食。
躺下,随手拿一截竹子啃啃……美滋滋啊!
兜兜得了许可,晚些坐马车出了道德坊。
“兜兜!”
“二娘子!”
两个好朋友在朱雀大街上聚首,王蔷轻车熟路的下车,到了兜兜的马车上。
“县君的马车就是舒坦。”
王蔷见里面还有一个精致的冰鉴,就问道:“为何不是盆?”
兜兜说道:“阿耶说用盆湿气重。”
王蔷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你阿耶可真疼你。对了,赵国公去了哪?”
兜兜伸手摸摸冰鉴,“阿耶去了九成宫,说是过几日就回来。我想跟着去阿耶不许,哎!他们说九成宫那边好凉快。”
“当然不能去。”
王蔷虽说也有些憧憬,却知晓规矩,“那边和皇宫一般,只有皇子和公主们才能进去。”
兜兜问道:“对了,今日聚会是为何?”
王蔷说道:“今日有人出头,说是想挽留孙先生。”
到了地头,此刻这里男女云集,分在两边。
二人被引着进去,王蔷低声道:“孙先生要走了,这家的夫人年初重疾差点去了,幸而孙先生出手救了回来。你看看那些人……”
兜兜看了一眼,“都是年轻的。”
“年长的大多有事呀!”王蔷笑道:“所以来的都是年轻的,不过女人却年轻年老的都有。”
二人笑了笑。
她们被引到了年轻女人那一片。
树下案几一摆,席子铺着,随即送上热茶和果子,齐活了。
中间是几个年长的妇人在说话。
“年初若非孙先生,我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孙先生医术高超,为何要离去?”
“说是想归于山间。”
“长安不好吗?”
几个妇人忧心忡忡,仿佛是在为了大唐的前途为操心。
“贾兜兜。”
兜兜坐在那里看热闹,觉得好有趣,闻声回头,瘪嘴,“是你?”
身后这人竟然是上次被她弄进水里去的常娘子。
常娘子两眼放光,“没想到你竟然也来了。”
她身边的少女轻笑道:“这位就是贾娘子?”
兜兜很严肃的道:“叫我贾县君。”
两张脸顿时就愣住了。
王蔷笑道:“兜兜可是县君,要想称呼她为贾娘子倒是没问题,不过你二人却不能。”
这便是身份带来的好处……我不和你啰嗦,就凭着身份碾压你。
王蔷看到两个女人偃旗息鼓,悻悻然的模样,不禁欢喜不已,“兜兜,你以后要是能成为夫人,记得带我出门转一圈,让我好生显摆显摆。”
兜兜豪气的道:“好。”
两个女孩在嘀咕,不时笑了起来。
“孙先生来了。”
孙思邈来了,众人纷纷起身。
“见过孙先生。”
长安有两位半仙,一位是太史令李淳风;一位便是眼前这位须发全白的老人。
李淳风是靠着自己的学问被人称为半仙,而孙思邈却是因为医术和医德被人尊称为半仙。
孙思邈微笑着,随即被几个妇人引到了中间落座。
大唐这等聚会常见,在终南山时也不时有人组织聚会,只是话题换成了讨论医术,或是谈玄论道。
主人韩氏起身笑道:“年初孙先生救了我一命,今日听闻先生有回山之心,我心中不安,便请了诸位来为先生践行。”
孙思邈看了众人一眼,知晓这是来挽留自己的。
为何挽留?
不是为了什么情义,而是因为自己的医术。
多年的行医生涯让孙思邈见惯了生离死别,所以神色平静的道:“长安好,可却忙碌,老夫修撰的医书也无寸进。老夫此去无需多久,书修撰好了,老夫自然归来。”
韩氏苦笑,“山中艰辛,您年迈,何苦去受这个苦……”
“是啊!孙先生,长安什么都有,您回了山中冷清不说,想吃些什么,用些什么都寻不到。”
兜兜看着这些人在轮番劝说孙思邈,不禁微微摇头。
身后有人说道:“不是说孙先生和你阿耶是忘年交吗?贾兜兜,你怎地不去劝说?”
常娘子的声音就像是毒蛇般的钻来。
她身边的少女轻笑道:“孙先生何等人,连帝后都颇为敬重,赵国公虽说多才,却也劝说不得。”
王蔷刚想驳斥,兜兜说道:“至少比你们好。”
“哟!”常娘子身边的少女姓赵,她捂嘴笑道:“可孙先生来了这里可没多看你一眼,这个所谓的忘年交怕是不稳靠吧?”
常娘子想到上次被兜兜拉到湖里的耻辱,不禁有些上头,“谁不愿意和孙先生交好?许多人家都说认识孙先生,可孙先生就一人,难道还有分身术?”
兜兜怒了,起身回身,“你想怎样?”
常娘子冷笑,“我只想告诉你,莫要得意!”
孙思邈一直在长安之外行医修书,对长安这等地方敬而远之。今日他本不想来,可弟子们却劝说了一番,无奈之下,只能来照个面。
他可以不顾什么贵人的颜面,可弟子们以后还得要行医天下啊!
他微笑应付着这些贵人,心中却在想着回到终南山后的清静。
当你对那些富贵不感兴趣时,山中亦是繁华。
他行医多年,见到了无数人在生死之间的模样,有人不舍,有人绝望,有人……
这便是众生百态。
不论你有多少钱,不论你官位高低,在生死之间都是一场空。来空空,去也空空。
所以,蝇营狗苟作甚?
孙思邈微笑着,目光缓缓转动,突然定住了。
“兜兜!”
正在气恼的兜兜闻声,就见常娘子和赵娘子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后方。
兜兜回身。
孙思邈笑眯眯的招手,“来。”
王蔷兴奋的道:“兜兜,孙先生叫你呢!赶紧过去!”
兜兜昂首,“我经常见的,不要慌!”
王蔷:“……”
常娘子:“……”
兜兜走了过去,福身,“见过孙爷爷。”
韩氏讶然,“耶耶,这是……”
孙思邈笑道:“是爷爷,这是赵国公弄出来的称呼,倒也亲切。”
韩氏含笑看着兜兜,“这便是赵国公的掌上明珠吧?”
兜兜行礼,“见过夫人。”
韩氏笑道:“果然乖巧可爱,难怪赵国公这般疼爱。”
孙思邈抚须微笑:“老夫也甚为喜欢兜兜。”
王蔷喜笑颜开,回头做了复读机,“老夫也甚为喜欢兜兜。”
常娘子的脸色青一块紫一块的。
兜兜劝道:“孙爷爷留在长安不好吗?”
孙思邈笑道:“老夫来长安久矣!想回去看看。”
这个理由倒也朴实。
兜兜心中有些难过,“那我下次叫阿耶带着我去终南山看你,给你带些好吃的。”
“哦!哈哈哈哈!”
女孩纯真,让先前饱受了这些妇人轰炸的孙思邈不禁开怀大笑。
“她也劝不动孙先生,得意什么!”
常娘子和兜兜堪称是生死大仇,见兜兜劝说无果,不禁得意不已。
一个仆妇急匆匆的来了。
“夫人。”
韩氏转身,“何事?”
仆妇说道:“赵国公来了。”
韩氏眼睛猛地一亮,就像是烟花炸响。
“赵国公竟然来了吗?我去迎迎。”
贾平安很少出门做客,自嘲是个老宅男,所以韩氏闻讯欢喜不已,觉得这是个结交贾平安的好机会,也是往壮大自家名气的好机会。
兜兜欢喜,“阿耶来了。”
孙思邈心中微动,旋即苦笑。
医者地位低下,贵人真要弄死他们又能如何?
“赵国公要来了。”
王蔷回头问道:“你们的阿耶可来了?”
常娘子冷笑:“来了又能如何?”
王蔷猛地一怔,定定的看着前方。常娘子和赵娘子缓缓回身,就看到韩氏在前方一点,侧后方一些便是贾平安。
韩氏不时侧身回头微笑说些什么,贾平安微笑颔首,风度翩翩。他少年俊美,经过这些年的厮杀后,多了英武之气,目光扫过,那些女子不禁坐直了身体。
王蔷喃喃的道:“赵国公果然才是伟丈夫!”
身边有人赞同,“无需傅粉,赵国公就能让女儿家倾心。”
常娘子想说几句尖酸刻薄的话,可话到嘴边时,恰好贾平安看过来,她竟然为之语塞。
王蔷起身行礼。
贾平安走了过来,“是二娘子啊!”
“国公还记得我?”王蔷喜滋滋的抬眸,“今日我和兜兜来此,兜兜就在那里。”
贾平安顺着她的手臂看过去。
兜兜在孙思邈的身边冲着他招手,笑的格外的开心。
贾平安微笑着走了过去。
身后王蔷冲着常娘子冷哼,“你不是对国公不满吗?刚才为何话都不敢说了?”
常娘子眼睛眨动,却说不出话来。
身边的赵娘子轻声道:“刚被他看了一眼,我竟然什么都忘记了。”
王蔷听到了这话,“国公大才,更是名将,杀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被他看一眼你自然脑子空空。”
前方,孙思邈起身拱手,“此次劳烦你了。”
贾平安说道:“孙先生这是来聚会?记得上次家中弄了酒宴请先生不来,今日却来了,为何厚此薄彼?”
上次孙思邈是给人诊治没时间来,贾平安知晓此事,为何又说了出来?
孙思邈刚想说话,兜兜说道:“阿耶,孙先生想回山。”
她仰头看着父亲,眼中全是信赖。
阿耶一定能留住孙先生。
贾平安说道:“记得孙先生上次说过医者太少之事,如今倒是有了眉目,可此事还得要孙先生襄助……”
孙思邈一怔,“何事?”
贾平安说道:“我刚去了九成宫,陛下说了,太医署此后会扩建,师生人数都会增加。可学生增加了,先生却不够。而且那些先生如何能与孙先生相比。”
孙思邈心中微喜,“此乃杏林大事,好啊!”
贾平安拱手,“孙先生诊治一人便是功德,修撰医书更是功德无量。若是孙先生能进了太医署去教授那些学生,一传十,十传百,孙先生,百年后您这一脉将会行医天下!”
“行医天下!”
孙思邈抚须,他意动了。
但想到为陈王诊治的两位医者,他就觉得长安城让人窒息。
“长安……”
贾平安身体微微前俯,笑道:“忘了告诉先生,陛下仁慈,已经下了敕令,从此后不得因病患罪责医者。”
孙思邈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你说什么?”
除去极少数德高望重、医术高超的医者之外,长期以来医者地位低下。特别是为贵人诊治的风险之高,让人闻风丧胆。
多少医者想敬而远之,可贵人一声吩咐你去不去?不去收拾你!
治好了好说,治不好医者便是替罪羊!
贾平安微笑道:“陛下说了,从今后不以病患罪责医者。”
孙思邈的眼眶红了,“小贾……”
这几乎就是把杏林的地位整体提高了一大截啊!
贾平安说道:“为陈王诊治的两位医者将会被赦免。”
孙思邈说道:“老夫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真的是感激不尽。
贾平安说道:“孙先生无需如此,只是那件事还请先生思量一番。太医署想来翘首以盼先生的到来,为天下苍生造福。”
孙思邈进了太医署,就是给太医署定一个标准。从此后,太医署出来的医者都能说一声我是孙先生的弟子。
医者地位提高了,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学医。学医的人多了,天下人就多了保障。
大唐多久才能达到五千万人口?
贾平安期盼着。
孙思邈笑道:“俸禄不可少。”
这是开玩笑,孙思邈若是想挣钱,只需开口,无数他曾经治过的人会把钱财堆满他的门口。
贾平安说道:“太医署怕是不敢不给。”
“哈哈哈哈!”
看着孙思邈与贾平安相对大笑,众人才醒悟过来。
“孙先生不走了?”
孙思邈在长安大伙儿就多一个保命的机会啊!
韩氏的眼中多了异彩,“赵国公得力。”
身边一个妇人说道:“我等也出了不少力。”
韩氏淡淡的道:“你有用还是赵国公有用?”
妇人沉默,然后抬头,“赵国公有用。”
那边的王蔷已经把贾平安吹爆了。
“听到没有,赵国公去了九成宫,一番建言后,陛下这才下了敕令,从此天下医者的地位就高了。太医署以后能出许多医者,你们的家人因此而多了保命的机会,这都是赵国公的功劳,来,道个谢。”
常娘子和赵娘子面色难看。
道谢是不可能的!
贾平安拱手,“如此我便告辞了。”
韩氏挽留,“赵国公来都来了,不如留下和孙先生喝几杯酒。不过寒家酒水怕是入不得国公的口,哎!”
这女人留客的手段让人无话可说。
众人都觉得贾平安会给面子。
可贾平安却说道:“我刚到长安,还有事要进宫,下次吧。”
贾平安的拒绝委婉而不可反驳。
这是高手!韩氏眼眸一亮!
贾平安回身,“兜兜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家?”
兜兜伸手拉着他的衣袖,“阿耶,二娘子还在这里呢!”
不能把好朋友丢下呀!
王蔷兴冲冲的过来,“兜兜,上次你还说你有什么漫画,我去你家看看。”
“好!”
于是贾平安在中间,左边是闺女兜兜牵着衣袖,右边是王蔷小美女,几度想牵着他的衣袖,却又不敢。
三人缓缓而行,兜兜看了常娘子一眼,微微昂首。
常娘子跺脚,“气煞我了!”
赵娘子看着贾平安的背影,“贾兜兜运气真好。”
常娘子瞪眼,“她哪里运气好了?”
赵娘子说道:“她能做赵国公的女儿,这运气如何不好?”
身边有人说道:“是啊!你们看看,谁家父兄会这般爱护咱们,就赵国公。”
常娘子心中酸楚,“那你可去做他的女儿?”
那个少女说道:“可惜不能!”
……
几日不见,太子看着憔悴了些。
“阿耶阿娘如何?”
“都好。”
贾平安指指他的眼睛,“怎地没睡好?”
李弘揉揉眼睛,“我此刻才知晓帝王之难。”
贾平安笑道:“你只是监国。”
李弘说道:“是啊!只是监国就让我不堪重负,不知阿耶这些年是如何支撑下来的。”
许多事……不成即死!
贾平安起身,“好生做你的监国太子,我在长安城中盯着,有事说话。”
李弘抬头,“舅舅你不该留下辅佐我吗?”
贾平安说道:“这个……兵部事情不少。”
李弘哦了一声。
晚些戴至德来了,“赵国公怎地又出去了?”
李弘:“……”
……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灵魂是自由的,但更喜欢追求肉体的自由。什么案牍劳形,不存在的。
“兄长,等等我!”
李敬业追了出来,一脸苦色,“那些逆贼被抓了不少,百骑、刑部、大理寺都装满了人……”
贾平安问道:“不会连你都上了吧?”
李敬业点头,“怎地,不妥?”
贾平安捂额,“你都上了,这是病急乱投医!”
李敬业怒了,“兄长你这话说的,我上次还破过案子……”
贾平安说道:“甩屁股的那个?”
李敬业点头。
“这是谋逆大案,不小心就会牵累不少人。”
贾平安觉得有些乱。
但皇帝却很暧昧的在九成宫中乘凉,仿佛彻底忘记了长安。
太子这个倒霉催的就成了左右为难的悲剧。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