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4章 太子很好说话的
“你……”
皇后看着有些惆怅。
“阿姐可是觉着我若是退下去可惜了?”
贾平安微笑问道。
武媚叹道:“你有本事,就该为国效力。”
“阿姐,我的最大的本事不都是你给的吗?”
贾平安微笑着,可眼中多了温情。
这些年若非阿姐的周旋,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武媚伸手指指他,随即失笑,“罢了,由得你!”
等贾平安走后,邵鹏走近问道:“皇后,赵国公得罪的人太多了。”
武后负手站在殿前,目光在远去的贾平安身上,淡淡道:“我难道护不住他吗?”
……
“当今陛下的身子……弄不好……”狄仁杰得了消息觉得贾平安有些疯。
弄不好十年就去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心甘情愿。”
狄仁杰拱手,“当今能把权力视为草芥的也就是你了。”
可李治的身体真的还不错啊!
历史上这位帝王还有二十年的光景呢!
谁当他活不长谁倒霉。
二十年后贾师傅就五十岁了。
我特么五十岁了还折腾什么?
前世渴盼提前退休而不能,这辈子机会就在眼前啊!
嘤嘤嘤!
外面传来了阿福的声音,贾平安听出了情绪。
“又怎么了?”
老二跑在前面,阿福在后面追。
贾洪喊道:“阿耶,阿福抢我吃的。”
贾平安见他手中拿着的是一个大粽子,就怒了,“那是阿福的食物!”
贾洪喊道:“阿耶,我也喜欢吃!”
“吃个屁!”
阿福过来抱着粑粑的大腿不干了。
“回头就给你抢回来。”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过去把老二抓住,先给屁股几个五毛,骂道:“这里面是粗粮,你也能吃?整日就知晓和阿福争抢,为何不和你阿弟去抢?”
贾洪本来瘪嘴准备嚎哭,闻言不哭了,“三郎会掐人!”
擦!
贾平安风中凌乱了。
“嘤嘤嘤!”
阿福得了粽子欢喜的咬开,眼巴巴的送了一半给粑粑。
“我不吃,你吃你的。”
贾平安笑着。
“嘤嘤嘤!”
你一定要吃!
都不省心!
贾平安没办法只好吃了一小块,阿福这才幸福的靠在他的身边吃美食。
贾平安轻轻摩挲着它的头顶,想着的却是些少儿不宜的事儿。
“让杜贺去打听打听谁家有母食铁兽。”
阿福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抬头咧嘴。
“回头给你寻个美人。”
贾平安笑眯眯的。
“阿耶!”
老大急匆匆的回家来了。
“学里今日怎地没上课?”
贾昱摇头,“说是太子要来学里,让咱们回家赶紧把新发的麻衣穿上。”
呵呵!
贾平安说道:“赵岩和韩玮他们都学会了官场的这一套,罢了,太清高不是好事。”
贾昱急匆匆的回到了算学,韩玮和赵岩正在商议。
“陛下开口让殿下监国,殿下也是算学的祭酒,如此,今日要给殿下争口气。”韩玮说的比较隐晦。
赵岩却没这个顾虑,“孔夫子若是活到了今日,怕是也只能躲进山中与世无争,否则迟早会被帝王弄死。先生乃是新学的传承者,若是跋扈,迟早也是祸事。所以先生都不怎么来算学。”
韩玮说道:“可即便是如此,依旧有人说新学子弟便是先生的助力,以后弄不好就是权臣。”
“先生没兴趣做什么权臣。”赵岩觉得这些都是臆测,“权臣必然要事必躬亲,你觉着先生能如此吗?”
韩玮摇头,“让先生案牍劳形,他定然会掀翻案几。”
赵岩笑道:“所以这便是一个恶毒的臆测。”
“殿下来了。”
外面一声喊,韩玮和赵岩赶紧迎了出去。
皇帝准备过阵子就会去九成宫,所以太子如今的地位也不同了。
……
“太子去了算学。”
萧德昭苦笑道:“其实以前我等与太子之间还不错,并无矛盾冲突,一切的一切便是因为监国二字。说句实话,太子处置政事依旧稚嫩,离不得我等。”
张文瑾叹道:“其实让太子主持也并无不可,可太子行事的手法与我等不同……”
戴至德幽幽的道:“这是贾平安的那一套。要决断之前先去调查,这便是新学的那一套。”
“随后有人质疑贾平安在新学中威望太高,以后弄不好会成为权臣,太子今日便去了算学。”
“去了也无用。”张文瑾说道:“新学便是贾平安一力传承而来,他的威望并非别人能撼动,哪怕是太子也不成。”
萧德昭看着外面,幽幽的道:“一片苦心,谁能理解?”
……
“太子要来!”
贾昱坐下后,整个教室里都在讨论太子要来算学的消息。
坐在贾昱前面两排的商亭一脸惆怅,“说是太子的字好,家中的弟弟整日想求了太子的字来学。”
“做梦!”
左侧的杨悦一脸不屑,“那是太子,你连太子的身边都无法接近,还想请太子赐字,你做梦呢!”
商亭不满的道:“我就做梦了怎地?难道不成?”
杨悦嘲笑道:“白日做梦可还行?你耶娘若是知晓你在学里就是做白日梦,会不会打你个半死?”
商亭不满的道:“哎!别提耶娘啊!”
杨悦呵呵一笑,“我就提了怎地?”
商亭起身,双手握拳,“别再提了!”
“我提了怎地?你耶娘……”
贾昱皱眉看着杨悦,“不该提及别人父母!”
呯!
杨悦一拍桌子,“关你屁事!”
这货就是个小霸王,班上的程政和许彦伯他不敢惹,但其他人都是他的菜。
商亭骂道:“你再提及我耶娘,信不信弄死你!”
杨悦靠在身后的桌子上,冷笑道:“来啊!你和贾昱一起来,看看耶耶可怕你们!”
商亭扑过去,刚厮打外面就有人喊道:“殿下来了,肃静!”
众人赶紧坐好。
先生进来,随即等候。
随后进来两个侍卫,目光凌厉的扫过所有学生。
商亭嘟囔,“怕是藏只老鼠都躲不过去。”
贾昱知晓这是千牛卫。
程政冲着其中一个挤眉弄眼的,“王老二。”
那千牛卫眯眼看着他,“莫要说话!”
程政笑道:“怎地,前日才在一起饮酒,今日就不认得了?”
王老二扫了程政一眼,旋即出去。
那些学生们纷纷对程政投以不同的眼神,有崇拜,有羡慕……
太子进来了。
“起立!”
先生高喊。
贾昱也跟着起立。
“见过殿下!”
太子颔首,先生说道:“坐下。”
众人坐下。
太子很亲切,“今年算学出仕的不少,吏部考功颇多赞誉……”
太子一番话颇多鼓励之意。
“你等整日读书之余还做了什么?”
太子突然指指程政,“你来说说。”
程政是清河公主的儿子,算下来和太子是同辈。
他说道:“臣在家时孝顺阿翁父母,打熬力气……”
无懈可击的说法。
太子颔首,“错是没错,不过却忘记了一件事。”
程政觉得自己已经很完美了。
太子说道:“读书为何?扉页上便写着天下兴亡我有责。新学师生要牢记一点……”
太子严肃的道:“读书的目的是效忠陛下!”
韩玮一怔。
赵岩却是一凛!
这是表态!
算学效忠谁?
不,新学子弟效忠谁?
太子亲自给了答案:效忠皇帝!
太子微笑颔首往外走。
韩玮等人急忙跟了出去。
先生看了学生们一眼,犹豫再三,“你等……自习!”
他们前脚一走,教室的气氛就炸裂了。
“太子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我等以后要效忠陛下!”
贾昱起身,商亭说道:“贾昱你去哪?要自习呢!”
“我去茅厕!”
自习什么?看看那些同窗,都在兴奋的讨论太子的事儿。
“太子殿下竟然亲自和我说话,这回去一说,耶娘定然高兴。”
“殿下先前看了我几眼。”
“放屁,殿下看的是我!”
贾昱急匆匆的出去,太子正在赵岩等人的陪同下参观算学。
此次他只是来看看,顺带表态为舅舅出口气,笑着道:“你等各自忙碌,孤自在转转。”
不是谁都喜欢被前呼后拥着,韩玮等人了然,随即告退。
总算是清静了,李弘心中一松,有千牛卫说道:“有人跟踪!”
曾相林目露凶光,“弄了!”
李弘回身一看就笑了,“可是寻孤?”
贾昱上前,“……来几个字吧?”
一群内侍和千牛卫:“……”
曾相林当然认识贾昱,“小郎君,这里不方便。”
“没事啊!”
贾昱很认真,“就写几个字罢了。”
曾相林觉得这娃有些轴,“此事不妥。”
李弘问道:“我在你家不是有不少字?舅舅上次还说我写的不好。”
曾相林:“……”
他看过贾平安的字……
贾昱笑道:“这不是急着要吗?”
李弘说道:“纸笔可有?”
“我带来了。”
贾昱把纸笔摸出来。
“墨呢?”李弘瞪眼。
“等等。”
李弘慢条斯理的把墨块摸出来,又摸出来一方小砚台,看的周围的人满头黑线。
李弘看看众人,指着曾相林,“弯腰。”
要作甚?
曾相林不解,依令弯腰。
贾昱再磨墨,只是没有地方放砚台显得有些窘迫。
“哎!”太子叹息,“放地上吧。”
贾昱顺势蹲下,没多久把墨磨好了。
太子把毛笔蘸饱了墨汁问道:“要何字?”
贾昱说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李弘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不好好学习,回头舅舅怕是会把你弄进军中去锤炼。”
纸张就铺在曾相林的脊背上,太子摸摸,皱眉道:“硌得很!”
曾相林委屈,“奴婢吃少了,骨头多。”
太子看看众人,一个体型魁梧的千牛卫上前,“殿下,臣小时候摔过脊背,说是摔平了。”
贾昱觉得不对,若是摔平了这人还有命在?
李弘试试大为满意。
等他一挥而就后,侍卫说道:“下次但凡要写字,殿下只管招呼。”
贾昱拿了字回去,路上等墨汁干了就卷起来。
回到教室后,里面依旧嘈杂。
“太子先前说话时不时看我!”
“放屁!”
一群少年骤然和国储近距离相处,那种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杨悦靠着身后的课桌冷笑道:“商亭,你不是要求太子的字吗?为何不敢去?胆小如鼠!”
商亭憋屈,却无话可说。
杨悦抚掌大笑,“你以为太子的字好求?太子的字千金不易,就你?哈哈哈哈!”
商亭气得捶桌子。
呯!
他刚捶打了一下桌子,一张卷着的纸放在了桌子上。
商亭抬眸,“贾昱……这是什么?”
贾昱说道:“你要的东西。”
商亭纳闷,“我要的东西?”
他打开一看。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落款……落款……”
商亭的声音在打颤,“是……竟是太子殿下的字?”
教室里瞬间安静的就像是地下室一般。
众人呆呆的看向那张纸。
落款没问题,就是太子殿下!
谁特娘的敢冒充?
轰!
气氛一下就炸了。
“贾昱你竟然弄到了太子的字?”
“贾昱你和太子是何关系?”
“莫非你们是亲戚?”
杨悦涨红着脸,“定然是……是假的!”
商亭扬着纸,“来,你去造假给耶耶看看!长安城中谁敢造太子的假?”
杨悦眼珠子都红了,一半是羡慕嫉妒,一半是狂怒。
商亭拱手,“多谢了。”
“不客气!”
贾昱走了回去,缓缓坐下,拿出书来看。
商亭感激的眼眶都红了,“贾昱你真好。”
贾昱皱眉,“只是顺手之劳,无需如此。”
有人问道:“贾昱,你是如何求来的字?”
贾昱抬头说道:“我就追上去问了殿下,殿下很好说话,笑眯眯的还问要什么字,我就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杨悦低声道:“竟然这般好?那我……”
他磨磨蹭蹭的起身,随后悄然出去。
太子在哪?
很好找,一堆人那里。
太子此刻正在观赏着算学中的花树。
好机会!
杨悦昂首微笑走了过去。
先生说过,人一旦猥琐后谁都不喜欢。
而且借此机会还能给太子留个印象。
说不得以后能有用呢?
杨悦靠近了些。
一个千牛卫回身,眸色冷厉,“止步!”
杨悦笑着再走几步,“学生求见殿下。”
千牛卫冷冷的问道:“何事?”
太子回头了!
他回头了!
杨悦露出一个最无害的笑容,“学生想请殿下赐字,就要两个字,努力……”
太子回身。
哎!
“殿下!”
不是说好的好说话吗?
千牛卫上前,“报名!”
杨悦觉得不对劲,怎地几个千牛卫从侧面绕了过来。
妈妈呀!
他转身就跑。
“抓住他!”
晚些,杨悦回来了。
课堂里此刻的话题转到了太子赐字上,那张纸被商亭护得好好的,偶偶打开给众人看看。
杨悦小心翼翼的磨蹭进去。
他需要经过几张课桌。
刚走过第一张课桌,那个同窗猛地蹦起来,一下就撞到了杨悦。
“对不住对不住。”杨悦霸道,同窗也不敢惹,赶紧道歉,但他很快就纳闷的道:“杨悦你的嘴角怎地青肿了?”
杨悦赶紧捂着嘴角,含含糊糊的道:“撞到了,在茅厕里撞到了。”
他的手本是捂在眼睛上,此刻眼睛空了出来。
“你的眼睛……”
一只眼睛乌青的杨悦赶紧低下头,但还是飞速的看了贾昱一眼。
他不是骗子,是我运气不好。
……
“太子说了,算学乃至于新学子弟都该效忠陛下。”
戴至德苦笑,“他这是在为贾平安筹谋呢!哎!不过贾平安说了什么?这个更重要!”
……
“兄长,阿翁让我来问你,此事你该表态说些什么。”
李敬业在贾家从不见外,径直去拿贾平安的小茶壶,被一巴掌拍开,“边上有一个,那个小鱼,给他泡一壶茶来。”
李敬业不满的道:“兄长你这般抠门,不就是一个小茶壶吗?”
“你懂个屁!”贾平安指指小茶壶,“这可是名家所制,回头等数百年后值钱。”
李敬业得了一壶茶,也不去催促贾平安。
贾平安几乎没想,“吃一枚鸡蛋觉着美味,没必要去追究这蛋是谁下的。再说了,新学乃是集百家所长,乃是先贤智慧,我只是传承罢了。”
晚些这番话就在城中传播着。
“赵国公说最厌恶那等利用学问或是师生关系拉小圈子的行径,这等小圈子时日一长,定然祸害不小!”
大宋时因为新政的事儿朝堂分裂,一边支持新政,一边反对新政。到了大明时干脆就根据地域或是学派,或是什么什么开始结党……
但这些小团体都没好下场,除去大宋的新政名声好一些,其它的堪称是遗臭万年。
帝后得了消息,随后在宫中来了一次烧烤,据闻皇帝吃的酣畅淋漓。
“这压根就不是事啊!”
面对来访的许敬宗,贾平安觉得这波风潮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我不傻,拉着新学子弟看着风光,可越是风光就越危险。说句不该的,许公,我可有枭雄之姿?”
许敬宗摇头,“整日偷奸耍滑,你这算什么枭雄之姿?”
贾平安笑了,“不知道的跟着传谣,知道的要么一笑了之,要么就是别有用心去传谣。”
他叹息,“我这可算是吃亏了,陛下就没点意思?”
许敬宗问道:“你家大郎何时回来?”
贾平安笑道:“怎地,许公想教授大郎书法?”
“老夫没空!”
许敬宗说道:“陛下令贾昱为詹士府主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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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5章 只因你是我的儿子
贾昱回到家中就想往后院跑。
早上他答应给妹妹带东西,竟然忘记了。
“站住!”
贾昱止步回身,就见阿耶和许敬宗站在侧面,一脸唏嘘。
见礼后,许敬宗叹道:“才多大的孩子,竟然就是主簿了。”
“什么主簿?”
贾昱不解。
许敬宗板着脸,“陛下令你为詹事府主簿,明日去看看,好歹露个脸。”
贾昱愣住了,“阿耶……”
贾平安也觉得有些儿戏,“只管去。”
这便是荫官,从古至今都免不了的。这也是把人分成阶层的利器。
我出生就能预定五品高官!
我出生就预定了一生苦难!
第二日起来,贾平安先令人去算学为贾昱告假。
“就说有事。”
贾平安连理由都不给,顺带想起了前世自己为了请假编造各种理由的事儿。
真爽!
卫无双喜滋滋的道:“大郎都是七品官了,等你阿耶再上进些,说不得能做六品官。”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给孩子灌输这些作甚?有本事就去自己挣前程。”
卫无双第一次冲着贾平安瞪眼,“夫君这话说的,那些人家也是荫官,这都传承了数百年,越来越红火。他们能,咱们家为何不能?”
苏荷点头,“对!”
二比一!
兜兜在边上说道:“阿耶说的……对。”
小棉袄啊!
真贴心,若是那个对字能说清楚就好了。
吃完饭后,贾平安带着老大去詹事府报到。
那匹好马被拉了出来,兜兜在边上不舍,“老七,老七!”
那马竟然长嘶相应。
贾昱板着脸,“老七不好听,再说了,为何叫做老五?”
兜兜数道:“大兄你一个,我第二,二郎和三郎……”
那也才四个啊!
众人不解,兜兜继续说道:“阿福一个,老龟一个,它不就是老七?”
贾平安冷着脸,“阿宝呢?”
咿律律!
阿宝长嘶一声。
兜兜捂嘴,眼睛瞪的老大,“我忘记啦!”
路上贾昱一直在调教这匹宝马。
“追风!”
宝马不搭理。
“追风!”
宝马撩蹄子了啊!
贾昱果断改口,“老七!”
咴儿咴儿!
老七很是欢喜的摇摇头。
到了大明宫前,贾昱下马时随口道:“以后就叫追风。”
老七张开嘴……
“老七!”
咴儿咴儿!
老七欢喜了。
贾昱沮丧的道:“阿耶,它和我不亲。”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那是你妹妹取的名字,你就那么嫌弃?”
贾昱沉默片刻,“阿耶。”
“何事?”
贾平安在冲着许敬宗拱手打招呼。
贾昱说道:“昨日听兜兜嘀咕,说是准备买两条狗。咱们家要有老十了。”
贾平安:“……”
进去时守门的军士问道:“小郎君进去作甚?”
“做官。”
贾平安平静的道,顺手把自己带的一本书递给贾昱,“给我拿着。”
“哦!”
贾昱跟着进去。
这就是大明宫吗?
全新的宫殿,甚至连路都是全新的。
一路到了詹事府临时办公的地方,一个小吏出来,贾昱见他竟然是谄媚的笑。
“见过国公,少詹事先去了殿下那边,晚些回来。”
贾昱觉得太麻烦了。
那就等吧。
贾平安微笑道:“多久回来?”
小吏笑道:“下官不知,要不下官去殿下那边寻他?”
贾平安摇头,“不必了,你且忙你的。”
小吏拱手,笑眯眯的冲着贾昱说道:“这是贾主簿吧?果然英才难得。”
贾昱:“……”
我还在读书啊!
等小吏走后,贾昱说道:“阿耶,我觉着他有些谄媚。”
贾平安说道:“这便是等级。”
贾昱问道:“阿耶,你的等级是什么?”
“这个为父真没好好想过。”
贾平安笑道:“反正他们不敢得罪为父。”
贾昱问道:“这便是他谄媚你的缘故吗?”
这孩子!
贾平安说道:“下官讨好上官是惯例,他习惯了如此。”
贾昱说道:“那就是说些好话吗?”
贾平安点头。
“快弄出来。”
先前的小吏带着两个男子出来,一人扛着案几,一人拿着一壶茶和水杯。
贾昱看到小吏的手中竟然拿着两块席子。
这……
贾昱看看周围,所有的偏殿外面都干干净净的,别说是案几席子,什么都没有。
再看看小吏一脸谄媚笑容把席子铺好,他不禁有些担心。
“多谢了。”
贾平安从容道谢。
小吏笑道:“哪里话,里面闷,外面清爽,国公只管安坐。”
等小吏等人进去后,贾平安指指茶杯,贾昱起身倒茶。
喝一口儿子倒的茶,贾平安惬意的道:“可是有些不解?”
贾昱点头,“阿耶,这里好像不许在外面摆放案几。那小吏为何敢违例?”
他觉得小吏太过了些,为了拍马屁竟然视宫中的规矩为无物。
贾平安放下茶杯,“因为为父原先在皇后寝宫的外面烤过肉。”
贾昱:“……”
贾平安微笑,“不要在意这些,为父求的也只是自在罢了。”
贾昱嗯了一声,“阿耶,这是詹事府呢!不是皇后那边。”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若是为父愿意,随时都能给詹事府寻麻烦。”
贾昱:“阿耶,你有些霸道了。”
“傻孩子!”贾平安笑道:“这只是为父的能力之一,至于用不用这个能力,可以根据詹事府的态度来定。”
贾昱点头,心想原来阿耶竟然这般厉害吗?
“国公!”
“赵国公!”
贾昱侧身看去,就见一个中年官员急匆匆的走来,一边拱手一边笑着打招呼。
贾平安在起身之前说道:“要想在宦海中走好,首先就得知晓……任何关系都不稳靠,最稳靠的是你的能力和为人处世的手段,来,阿耶今日教教你。”
贾昱起身行礼。
贾平安拱手,“黄詹事辛苦。”
这人就是詹事府少詹事黄备?
贾昱束手而立。
黄备笑道:“让赵国公久等了。昨日詹事府有人犯事,下官这边处置了,赶着早上去殿下那边通禀。倒是怠慢了赵国公。”
二人寒暄,随即黄备热情的邀请贾平安进去坐坐。
进了值房里,黄备看了贾昱一眼,“站的笔直,不卑不亢,也看不到倨傲……赵国公不知,那等子弟多倨傲,你说责罚呵斥吧,家中的长辈面皮难看,不呵斥吧,上官尊严何在?”
这是在说我吗?
贾昱看了黄备一眼,见他笑容满面,就再看看阿耶。
贾平安说道:“这等事并无办法隔绝,唯一的法子就是考成,若是不过关径直贬了,再不过关回家躺平。”
黄备笑道:“赵国公所言甚是。”
他看看贾昱,说道:“詹事府掌东宫家令、率更、仆三寺及左右卫、左右司御、左右清道、左右监门、左右内十率府之政,管理东宫行政事务。看似位高权重,实则清闲的不像话!”
这话有些自我贬低的意思。
贾昱心中一愣。
这是揭开了詹事府的老底啊!
贾平安含笑道:“不过作为太子的身边人,自然该忠心耿耿,好生做事。”
黄备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赵国公所言甚是,既然进了詹事府,好歹得尽心尽职。”
随后又说了几句闲话,贾平安起身,“大郎。”
贾昱上前,“阿耶。”
贾平安说道:“黄詹事做事稳沉,以后你要多多请教才是。”
贾昱束手而立,“是。”
黄备笑道:“客气了,客气了!”
晚些父子二人出去。
“阿耶,黄詹事是急匆匆赶来的吗?”
贾平安点头,“他这是想卖人情给为父,不过这等人情领了便领了。”
贾昱说道:“先前黄詹事说权贵子弟多跋扈,这话可是告诫我吗?”
贾平安摇头。
贾昱不解,“为何?”
贾平安淡淡的道:“黄备不敢得罪为父!”
贾昱:“……”
“他那番话是在夸赞你,你想想他先前就夸赞你站姿笔挺,随后再说那些权贵子弟的跋扈,如此便衬托的你懂事。”
贾昱叹道:“原来是这样啊!那阿耶你说进了詹事府便要尽心尽职,这是在回应他吗?”
贾平安笑道:“你说说看。”
贾昱想了想,“阿耶,我觉着你是在告诉他,我就算是进了詹事府也会尽力做事,无需照拂。”
贾平安止步看着他,贾昱见前方带路的内侍回头,随后又往前几步,竟然背身在发呆。
“谁说的?”
贾平安说道:“这番话只是在告诉黄备,你进了詹事府不会是麻烦。至于照拂……为父今日特地带你来,便是一种威慑,以后谁想欺负你就得先掂量掂量。”
贾昱愣住了,“阿耶,你以前时常和我说要自力更生,要自己靠自己啊!怎地又让人关照我?”
贾平安看着他,突然伸手揉揉他的头顶,“只因你是我的儿子!”
……
儿子都要做官了!
在值房里贾平安唏嘘着。
吴奎笑道:“国公,那是荫官,好歹还得等几年才能出仕。”
王璇只是微笑。
贾平安说道:“今日看着儿子束手而立时,我不禁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岁月如梭,更是如流水,一眨眼就到了这等年纪。”
王璇说道:“想来国公颇为疼爱小郎君吧?”
贾平安也不遮掩,“从他懂事开始我便时常教导他……做事要靠自己的本事,要靠自己的能力,别想着靠父祖的关系。可今日我依旧带着他进了大明宫,这人啊!做了父母便身不由己。”
他吟诵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王璇明显了楞了一下,显然是被贾平安随口就是诗句的能力镇住了。
“国公。”
陈进法进来,“下去查探府兵服役年龄的人回来了。”
“哦!”贾平安等候这个消息多时了,“让他们来。”
几个官吏进来,看着风尘仆仆的。
“国公,我等在关中和河东等人探访了许多府兵,大多府兵都想着能服役到六十岁。”
吴奎楞了一下,“如此……兵部却是枉做小人了?”
“非也!”
贾平安说道:“府兵平日里无事就在家里种地或是歇着,到了五十之后就很少调动,更多是混日子……”
五十岁以上的老卒经验是很丰富,但体力等方面都不行了。一旦来个长途行军,这些老卒你都指望不上。
“那就搁置了吧。”
王璇觉得贾平安这是闲的,“他们既然乐意,又何必管?”
狗拿耗子啊!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他们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合不合适的问题。兵部就是干这个的。”
王璇说道:“国公,既然府兵们乐意干到六十岁,有何不合适的?”
“你不懂!”
贾平安起身,“看好兵部,我进宫。”
吴奎应了,等贾平安走后,王璇苦笑,“这不是无事生非吗?”
吴奎淡淡的道:“可敢当着国公的面这般说?”
王璇不敢。
吴奎冷笑,“你不懂!”
……
自从搬到了大明宫后,平日里皇帝和宰相们议事的地方就改在了麟德殿。
“陛下,赵国公求见。”
皇帝点头,晚些贾平安被领了进来。
“陛下,臣令人在关中及河东一带探访府兵得了消息……”
李治想了想,“此事……”
皇帝的记性看来有问题啊!
“陛下,前次臣说过此事,府兵六十而退,臣觉着太晚,就请示派人下去查探。”
皇帝马上一脸从容,“此事朕记得。”
你记得才见鬼了!
贾平安只能违心的送上彩虹屁,“陛下睿智。”
“此事如何了?”
贾平安拍马屁的功力远不及宰相,连皇帝都不乐意听。
贾平安说道:“兵部的官吏下去查探,各地的府兵皆愿意六十而退。”
皇帝欣慰的道:“可见忠心耿耿。”
李义府随即送上马屁,“陛下仁德感召天地,那些府兵倒也知晓忠义。”
上官仪也赞道:“是啊!从古至今都不乐意从军,唯有我大唐方有这等忠心耿耿的将士。”
贾平安一脸便秘的模样。
皇帝心情正在愉悦之际,见状就冷冷的道:“贾卿觉着不妥?”
李义府微微一笑,“赵国公名将也,自然会有看法。”
这是暗讽。
但贾平安却顺口道:“是啊!至少比李相懂军中的那些事。”
李义府冷笑,“如此老夫洗耳恭听。”
“你的耳朵怕是洗不干净!”许敬宗送上背刺。
李义府冲着他冷笑。
来啊!
许敬宗一脸无所谓!
来喷啊!
李勣一脸神之微笑,神秘莫测。
上官仪笑吟吟的,多半是想看戏。
没一个省心的。
皇帝木然,“说话!”
罪魁祸首贾平安说道:“陛下,一般人到了三十岁开始,身体就在走下坡路。”
皇帝一脸膈应的看了皇后一眼。
你阿弟这话怎么就像是在说朕呢?
皇后认真道:“好像是。”
贾平安继续说道:“府兵大多是农夫,经常劳作操练,所以身体能多维系些年头,但四十之后也难以为续……”
后世人会哔哔,说什么哥五六十了依旧能瞟,依旧能嗨皮!
可这是军队,五六十岁了你去野战部队里下连队试试?
跟着一起操练试试!
这还是冷兵器的大唐,杀敌靠的是挥舞刀枪,而不只是扣动扳机。
李义府微笑道:“大唐府兵无敌于天下,正是这些老卒带来的。赵国公此言难免有卸磨杀驴之嫌。”
李治也觉得如此,“此事暂且搁置吧。”
这都是抹稀泥的好手!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建言府兵五十而退,依旧免税。”
“荒谬!”
李义府说道:“六十而退乃是多年的规矩,赵国公一朝就想废除了,何其荒谬!”
贾平安问道:“李相可知兵?”
李义府,“老夫虽说不知兵……”
“既然你不知兵,那你说个什么?”
贾平安指指在边上装菩萨的李勣说道:“看看人英国公,军中老帅,可他都不说话,你说个没完……这是想做什么?”
你话太多了!
李义府微笑道:“此乃朝堂,天下事老夫都能说。”
六部尚书都有自己的职责范围,但宰相站在朝堂上时却没有,天下事他们都能指手画脚一番。
这便是宰相的尊贵之处。
也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原因之一。
李治觉得贾平安有些多事了,“此事……”
皇后低声道:“好歹听平安说说。”
皇帝微微蹙眉。
皇后说道:“这些可有根据?”
贾平安点头,“有。臣请陛下前往折冲府一观。”
李治不禁莞尔,“这个便是新学提倡的什么……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吧!”
“是!”
李义府觉得自己的老脸被狠抽了一巴掌。
“也好!”
皇帝起身,“在去九成宫之前,先去下面的折冲府看看,让朕好生看看大唐的虎贲。”
皇帝去换便衣,宰相们也得去,贾平安刚准备回兵部,邵鹏来了。
“皇后召见。”
李义府的嘴角微微翘起。
上官仪赞道:“春光明媚,令人心旷神怡呐!”
许敬宗嘟囔,“小贾,保重。”
贾平安也有些犯哆嗦,等见到皇后时,太子也在,他心中一松。
阿姐就算是要发飙也不会当着太子的面,妥了!
武媚举起广袖,轻啜一口茶水,缓缓说道:“府兵制传承百余年,未可轻动。”
府兵制是宇文泰创立,延绵至今百余年,堪称是此刻最强大,最科学的兵制。
“阿姐,这年头四十就能称为长者,有多少人能活到六十?”
武媚抬眸看着他,“出去!”
我又怎么了?
贾平安无语,“阿姐,此事利国利民啊!”
武后放下茶杯,“滚!”
“阿姐!”
“滚出去!”
太子急忙给贾平安使眼色:赶紧走,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邵鹏也在给贾平安暗示:没见皇后在看着门梁呢?再不走小心挨抽。
得!
贾平安拱手告退。
太子跟着出来。
“阿姐这是怎么了?”
贾平安满头雾水。
太子说道:“方才阿娘照镜子,发现眼角有一条细纹。舅舅你还老提什么四十就算是长寿了……”
二人面面相觑。
第1046章 这是朕的耻辱
武媚今年刚好四十岁。
四十岁的女人,上有老来下有小,中间还有一个渣男夫君,这日子真心难过。
幸而武媚不是那等老实的人,整日只知晓相夫教子。她如今身为皇帝的副手,整日忙碌不休,没工夫伤春悲秋。
但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武媚就想打理一番自己的脸面,谁知晓竟然看到了细纹。
贾平安偏生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人到四十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这不是上眼药吗?
贾平安唏嘘着,“自古美女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他出宫走的很快,没多久竟然就追上了宰相们。
“呵呵!”
贾平安加快脚步,一下就超了过去。
李义府冷着脸。
上官仪在微笑,可笑容僵硬。
连许敬宗都不满的说道:“不尊老!”
一群老汉慢腾腾的走,你倒好,健步如飞。
触目伤情呐!
换了衣裳,随后在宫门外会和。
“陛下,军中煞气重,臣想请勇士来护卫陛下。”
随行的千牛卫有些不自在。
许敬宗却赞同这个看法,“千牛卫忠心耿耿自不必说,可他们却不如那等百战的悍卒。”
所谓千牛卫实则便是一群权贵高官子弟,而用权贵高官子弟来宿卫帝王,这是老早就有的手法。
几个千牛卫在冷笑。
李治问道:“谁?”
“刑部郎中李敬业!”
几个千牛卫马上别过脸去。
李勣微笑,“那小畜生最近倒是颇为规矩。”
李治点头,贾平安令人去寻李敬业。
“听闻李敬业在家颇为孝顺英国公?”
皇帝现在对李勣的态度变化不小……随着李勣年岁的增加,猜忌少了,多了尊重。
贾平安觉得最主要的缘故是李敬业这个憨憨。
李勣就算是有什么野心,可在看到这个憨憨时也都该消散了。
李勣微笑,“是啊!最近他颇为孝顺。”
李敬业来了,行礼后李治赞道:“好一个熊罴!”
“阿翁,早上看你面色不大好,怎么现在又好了?难道是……”
李勣干咳,“莫要胡扯那些,好生护卫。”
李敬业应了,过去和那些千牛卫扯淡,没几句就要比试。
“来,两个一起上,耶耶若是怕了你们,从此见到你等就绕路走。”
两个千牛卫只是摇头。
看着洋洋得意的李敬业,皇帝轻叹道:“年轻真是好啊!”
无忧无虑的李敬业让皇帝的心情好了许多。
“兄长,这是去何处?”
“城外。”
李敬业叹道:“暮春出城没什么意思。”
上官仪问道:“那去何处有意思?”
李敬业说道:“这个时节去青楼最好。”
上官仪纳闷,“为何?”
“一看你就是没经验的,咦!不对,人说上官相公乃是花丛中的一只小蜜蜂,不该这般没经验啊!”
上官仪的脸都绿了,不禁偷瞥了皇帝一眼。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了李勣一眼,同情了他一瞬。
李勣双拳紧握。
李敬业还在喋喋不休,“天冷了去青楼,那些女妓要么穿的厚实,没法摸啊!若是穿的单薄,浑身冷的都是鸡皮疙瘩,摸着难受。这天气热了也不好,女妓穿着薄纱看似诱惑,可身上有汗难受……所以就这个时节最好,不冷不热,也不至于浑身汗……”
这……
这是甩道大成了?
上官仪都为之震撼!
李义府在默默琢磨。
皇帝心中微动。
许敬宗赞道:“妙啊!”
一群老蛇皮!
半个多时辰后,众人到了最近的一处折冲府。
折冲都尉黄晓冲来迎。
“见过赵国公。”
黄晓冲看看后面一群人,心中发憷。
“先前令你召集府兵,可来了?”
在决定之后,兵部就下了命令。
黄晓冲说道:“国公您知道的,那些府兵大多在家,一时间难以聚拢来。”
“要多久?”
“怕是要一个多时辰。”
这还是快的,若是府兵过于分散,聚拢少说得大半天。在有的地方甚至得一两天。
关中人口相对密集,所以好了不少。
“那些是……”
黄晓冲总觉得不对劲。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贾平安回去禀告。
“一个多时辰?倒也快。”
皇帝显然很满意。
“这也是临时下的命令,臣以为就当做是一次操演,看看地方折冲府调集府兵的速度。”
贾平安说道:“若是到了战时,朝中决断,兵部下令,随即征召折冲府中的将士,这时候集结的越快,对战局就越有利。”
李治点头,“朕也想看看折冲府的操演。”
“陛下,阳光越发的炽热了。”
上官仪摸摸额头上的油汗,“要不……进去歇着?”
皇帝摇头,“看看外面那两个军士,就这么站着,今日朕也来试试。”
皇帝就在那里站着,宰相们无奈跟着。
半个时辰后,皇帝满头汗水。
贾平安担心皇帝晒出个三长两短来,想劝吧有些扫面子……
宰相们也扛不住了,李义府在抽抽,抽一下脸就红一分。
上官仪好一些,但也有些摇摇晃晃的。
李勣不动神色,却没有异状。
许敬忠突然捂额,“陛下,老臣不行了。”
贾平安眼前一亮,“许公!许公你不能倒啊!”
他过去扶住了许敬宗,皇帝艰难回身,“赶紧寻个地方让许卿歇歇。”
许敬宗挤挤眼睛,随后装作虚弱的模样被扶了进去。
李义府和上官仪站在门外,凉风习习,倍感舒适。
李义府微笑道:“许敬宗并未不适。此人钻营之术了得。”
——许敬宗是装的,是为了让皇帝有个台阶下,堪称是佞臣!
上官仪微微一笑。
两个老汉输给了许敬宗。
陆陆续续有府兵来了。
按照出征的要求,他们全副武装,还带着马驴等牲口来,一时间嘈杂的不行。
午时过了,黄晓冲来请示。
“国公,就差了三人。”
“差不多了。”
李治起身,黄晓冲看到贾平安一脸我是下官的模样,那还有不明白的。
“见过陛下!”
李治颔首,“今日朕带着宰辅们来,是想看看府兵们的操演。”
黄晓冲兴奋的不行,“陛下请看。”
他冲了出去,喊道:“列阵!”
一个个将士迅速开始列阵。
开始看着乱糟糟的,可很快阵列在成型。
千余人的阵列站好,鸦雀无声。
一个个方才看着就像是老农般的将士此刻目光炯炯。
黄晓冲喊道:“分兵!”
两个折冲校尉出前,随即各自带五百步卒和数十骑兵拉开百步距离。
“陛下,这是操演遇敌时的模样。”
贾平安介绍道。
李治点头,“朕好好看看。”
几个号手举着号角奋力吹响。
“呜……”
一通号!
“列阵!”
双方列阵!
整齐的阵列纹丝不动。
那一双双眸子啊!看着全是淡漠。
“陛下,这些便是虎贲!”
李治问道:“为何能如此断定?”
贾平安说道:“但凡劣军,列阵后将士们的眼神必然飘忽。而虎贲不同,那眼神漠然,这便是视生死为无物了。”
李治颔首,“可这些多是农夫,为何能如此?”
除去李勣之外,其他人都很是好奇。
贾平安说道:“长安城中有诸军戍守,那些将士多来自于关中一带的折冲府。每年轮番进长安戍守。到了长安后诸军会严加操练……”
这是其一!
“随后遇到战事,兵部征调的大多也是关中一带的府兵。那些经历了厮杀的将士们回归折冲府后,就会把沙场征战的经验传授给那些新人。陛下,一个老卒带着十个新人,只需一战就能成为强军。”
这便是以老带新的手段!
李义府反问,“那你为何建言五十而退?”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五十岁了,那不是老卒,而是风烛,不小心风一吹就没了。”
李义府:“……”
贾平安继续灌输毒鸡汤,“所以大唐不能停下,要一直给自己寻找对手,大军隔几年就得征伐一次……陛下,一旦超过十年无战事,文恬武嬉不是玩笑,而是现实。”
李治颔首,“刀不磨不利。”
贾平安突然心中生出了感动。
原来这便是大唐的帝王吗?
换了大宋和大明中后期的帝王……你说什么?几年就得征伐一次?你脑残了?
大伙儿过太平日子不好吗?
就你多事!
这是一个主动进击的时代。
也是华夏最为辉煌的时代!
呜呜……
号角长鸣。
大旗猛地举起来。
噗!
风中,举旗的军士奋力大喊。
“进!”
鼓响!
“杀!”
两边开始了冲击。
“杀啊!”
两边的距离不断拉近。
贾平安看了皇帝和宰相们一眼。
除去李勣之外,他们的面色都有些发红。
“这便是我大唐虎贲吗?”
不过一千人,但那冲击的气势却宛如千军万马!
贾平安认真的道:“对,这便是我大唐虎贲。”
铛铛铛!
“鸣金了。”
一边正在狂奔的将士突然止步!
随即后退!
另一边却还在继续冲。
那挺着的长枪,高举着的横刀……
那一双双眸子啊!
李治动容了,“唯有这等勇士方能捍卫大唐!”
铛铛铛!
另一队也开始了退兵。
“陛下,这便是操演。”
李治问道:“那杀敌的本领呢?”
贾平安冲着黄晓冲喊道:“阵型操演。”
列阵完毕,随即根据号令前进、转向、后退……
阵型不断变化着!
“杀!”
最前方的长枪齐齐刺杀。
“杀!”
“杀!”
“陛下,折冲府教授箭法、刀法、枪法,乃至于马术,随后更多是依靠个人的苦练。”
李治明白了。
“那些老卒……”
李义府指指那些须发斑白的老卒说道:“刚才很是精神,陛下,臣以为这等老卒乃是军中至宝,当留着。”
李治踌躇。
刚才这些老卒可是很得力,前进后退后没拉后腿。
贾平安说道:“陛下,问问吧。”
李治点头,贾平安就叫了几个老卒来。
“陛下,都是五十以上的。”
几个老卒很是紧张。
李治问道:“你等在折冲府如何?”
一个老卒说道:“陛下,很是安逸。”
“安逸就好。”
李治再问道:“你等在军中可能跟随厮杀?”
几个老卒的面色都变了。
贾平安说道:“实话实说。”
那个老卒深吸一口气,“陛下,我等大多不出征了。”
李治一怔,“为何?”
老卒说道:“自从赵国公执掌兵部开始,五十以上的就不得再跟随出征。”
李义府微笑,“原来如此!”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叹道:“说说你等出征的情况,五十之后。”
老卒嘴唇动动,“也就是……不持久。”
“何意?”
李治不解。
李敬业抓耳挠腮的,恨不能上前来解释什么叫做不持久。
老卒低下头,“我等年迈,大军一动就是长途跋涉,半途我等就体力不支,只能靠着驮马或是驴来代步……”
李治心中讶然。
贾平安微微眯眼,觉得自己又撬动了一下大唐的命运。
“开战后,我等杀人的经验丰富,可……不持久。挥刀没多久就气喘吁吁……”
这不是后世,后世人营养摄入足够多。而这时的人能吃饱就不错了。
打个比方,后世军中吃的丰富,可这时军中吃的什么?
麦饭!
这个麦饭还得将士们自己带,也就是后世说的自带干粮。
麦饭真的很难吃……唯一的好处就是保存期相对长久。
平日里将士们在家难得吃肉,也就是简单的麦饭加菜蔬,营养必然不足。到了出征时更惨,就是麦饭。
你可以把麦饭比作是馒头,也就是说,大唐的虎贲们就是啃着馒头一路灭了无数异族!
牛逼不?
牛逼!
但这等日子长了,这人的身体素质就降的快。到了五十岁之后基本上就别指望他们能跟上大军的节奏。
老卒们一脸绝望。
李治说道:“五十之后……便难以征战了吗?”
贾平安点头,一直没吭声的李勣说道:“陛下,若是受过伤的弄不好四十就无法从征。”
这一刀补的酣畅淋漓。
李治这才知晓了缘由。
他问道:“若是让你等此刻解甲如何?”
瞬间那几个老卒的脸色苍白如纸。
“陛下,恳请陛下开恩……”
“陛下,我等从军多年,如今年迈体衰,耕地艰难,劳役更是艰难,陛下……开恩呐!”
李治心头巨震,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神色平静。
“陛下,4岁叫小,16岁为中男,21岁为丁,60岁为老。16岁开始纳税服役,初为半丁,纳半赋,21岁为全丁,60岁免役。”
大唐的规矩,六十岁以下依旧是丁男,该缴纳的你都得缴纳。唯有六十岁以上的才能超脱了这些赋税。
“原来如此!”
皇帝心中微叹,起身道:“朕知晓了。朕……”
他缓缓看向那些将士,说道:“当年先帝爱惜将士,所以将士效命。朕不知所以,以为赏罚分明便是统军之道,可……”
可先帝还曾给将士吸允伤口的脓肿,更是亲自率军冲阵,动辄便祭奠战死的将士们……从军免赋税,军功赏赐多,还能升官……如此种种,大唐将士们才肯拼杀报国。
他看着这些须发斑白的老卒,一个老卒讨好的冲着他笑了笑。
这笑容谄媚!
却刺痛了皇帝的心!
“朕往日看着臣下谄媚,心中颇为自得,可今日看到这等百战勇士谄媚,朕……”
皇帝落泪了。
贾平安摇头叹息。
百战勇士本该被国家民族尊崇,可此刻却为了自己的养老而低头谄笑。
这是谁的耻辱?
“这是朕的耻辱!”
几个老卒呆滞了。
皇帝回头,“贾卿!”
这是要出手了。
贾平安上前,“陛下。”
皇帝说道:“这些百战勇士捍卫大唐不遗余力,如今垂垂老矣,朕在想,五十而退可乎?”
贾平安肃然道:“陛下仁慈。军中需要老卒,不过少年入府兵,到了四十岁时堪称是老卒,军中称这等人油滑,杀敌能用一刀就绝不会出第二刀,这等老卒一人带十人,就能把一个折冲府的军士带成勇士。”
皇帝微微颔首。
贾平安想到了孙仲。
那个杀神可不就是这样?
“到了五十岁后,军士年老力衰,多年征战留下的创伤会渐渐发作,再强令此等老卒征战,不但误国,也是误人。”
贾平安指着一个老卒说道:“解衣!”
后面李义府怒道:“无礼!”
贾平安森然道:“不懂装懂,可能闭嘴?”
李义府看了皇帝一眼,却看到了双拳紧握的李敬业。
再和我兄长哔哔,信不信耶耶弄死你!
李义府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神色平静,仿佛没看到自家孙儿刚冲着宰相威胁。
军令如山!
老卒缓缓解衣。
他褪下了上衣,刚想脱裤子,随行的沈丘走到贾平安的身边低声道:“陛下当前,有碍观瞻。”
贾平安破例没搭理他,而是肃然。
老卒渐渐脱掉了衣裤,就剩下了亵衣亵裤。他看着贾平安,“国公,可还要脱?”
已经没人说话了。
这是一具老迈的躯体,肌肉显得格外的松弛,竟然有些下坠。
这是一具密布创伤的躯体。
各种疤痕纵横着,有的深,有的长……
最可怕的一个疤痕在腰部,肌肤从疤痕的两侧开始外翻。
君臣都在看着那个疤痕。
“说说。”贾平安示意老卒说说这个疤痕的事儿。
老卒被那么多人盯着有些难为情,低头道:“没啥好说的,就是奋力拼杀……”
李治深吸一口气。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朕今日看到的是勇士!”
“朕不能让勇士为了大唐流血再流泪。”
“朕……”
皇帝肃然道:“从今日起,府兵五十而退,赋税依旧全免。”
千余将士呆呆的看着皇帝。
黄晓冲腿一软,跪地喊道:“陛下万岁!”
千余将士跪下。
“陛下万岁!”
……
晚安!
第1047章 你这个小娇娇啊
千余将士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兄长,成了!”
李敬业知晓贾平安为了此事谋划多时,此刻成功了……
“兄长你为何不乐?”
贾平安缓缓的道:“此等事不该此刻才发现,更不该此刻才去解决。为国效力的勇士该被尊崇,该被厚待。”
李敬业嘟囔,“不是有功赏和免税吗?”
贾平安想抽他,“你就不能高尚些?”
李敬业理直气壮的道:“何为高尚?兄长上次你还说为了吃穿努力学习也是高尚,今日怎地又变了?”
贾平安抽了他一巴掌,“还顶嘴,就不兴我触景生情?”
李敬业捂着后脑勺,“和女人触触也能生情!”
“滚!”
贾平安觉得李勣能活到今日真心不容易,而李敬业没被他捶死更不容易。
皇帝很明显的是触景生情了,“今日朕便在此吃一顿,诸卿也尝尝。”
李义府笑道:“也好。”
许敬宗面如土色,上官仪不解问道:“许相为何如此?”
许敬宗说道:“不好吃。”
“不至于吧?”
上官仪很是从容。
这一顿饭不在计划之类,那些兼职厨子开始埋锅造饭,一时间热气腾腾啊!
饭做好了。
“这是麦饭,陛下,这还是褪了壳的。”
黄晓冲觉得有些怠慢了。
李治说道:“朕说了军中往日吃什么朕今日便吃什么,就这样才好。”
呵呵!
大唐的盐巴并不是榷卖,所以盐价相对而言便宜,而且市场供给充足。
所以……
菜蔬是咸菜,外加一碗咸菜咸肉汤。
皇帝咬了一口咸菜,整张脸都在轻微颤抖。
李敬业蹲在贾平安的身边低声道:“这咸菜少说腌了一年多,咸的要命。”
亚硝酸盐的含量也不低吧。
贾平安吃了一块。
“娘的!盐不要钱吗?”
咸的他想打人。
皇帝明显是熬不住了,可却不好吐,就来了一口汤。
贾平安和李敬业齐齐偏过头去。
李勣干咳一声。
皇帝已经喝了一口汤。
哦!
那表情!
太巴适了!
贾平安觉得皇帝下一次祭天可以考虑军中的厨子。
上官仪那一脸的痛苦啊!
他把一块咸菜一口吃了。
李义府面无表情,因为这一路有些渴,所以他先来了一大口汤。
这一大口汤他就含在嘴里……
吐掉!
李义府刚生出了这个念头,就发现两道灼热的目光盯住了自己,一看却是贾平安和李敬业两兄弟。
爽不爽?
贾平安想捧腹大笑。
李义府硬生生把汤咽了下去,赶紧刨了一口麦饭。
但麦饭的粗粝口感瞬间就击败了他。
他咀嚼的动作停住了。
美不美?
贾平安弄了一小块咸菜缓缓咀嚼,再来一口麦饭混合咀嚼。下一口就喝点汤,混合麦饭咀嚼……
这才是军中吃饭的法子。
大口的吃饭,小口吃菜。
偶尔改善生活也别期待,厨子们做出来的菜能让人欲哭无泪。
一顿饭后,君臣显得格外的感慨。
“回去!”
皇帝看样子不大妙。
“陛下万岁!”
府兵们在狂喜欢送,特别是那些老卒,有的竟然跪在地上嚎哭。
“他们可以提前十年归家,享受人生最后的岁月。但他们值得这样。”贾平安回头看着他们,目光中全是欣慰。
回到宫中后,皇帝一迭声道:“去泡茶来,速去!”
皇后纳闷,“陛下这是口渴了?水囊呢?王忠良干什么吃的?”
王忠良一脸无辜,“皇后,水囊有的。”
“饭菜太咸。”
皇帝坐下,感慨的道:“今日朕去了折冲府,看着那些须发斑白的将士,这才发现自己错了。”
皇后饶有兴趣的道:“陛下为何这般说?”
“那些将士不易,浑身的伤疤都是为国效力留下的,可风烛残年却还得在军中挣扎。朕刚决断,从今日起,府兵五十而退,依旧免了赋税。”
“陛下此举……军中将士定然感激零涕。”
武媚笑道:“平安倒是机敏,早早就发现了此事。”
皇帝破天荒没有起身离去,而是颔首,“此事他做的不错。兵部多任尚书侍郎都未曾发现此事。那些号称爱兵如子的将领们也没发现此事,反而是他……”
皇后轻声道:“他在兵部看似懒散,可该管的都管。”
“他管的都是大事,小事都丢给了两个侍郎。”李治说道:“刚开始朕也不以为然,他便建言去折冲府看看。朕想着看看也好,可到了折冲府,看到了那些老卒,朕才知晓原来他们早已不堪驱使。”
武媚心中一惊,“如此天下多少老卒?尽皆退了……”
“新的会来。”皇帝说道。
武媚心中一松,“对了,平安竟然此刻才知晓,也算是渎职。”
皇帝看着有些不对劲,如此就先摔个阿斗哄哄他再说。
皇帝摇头,“他早就知晓了,却知道说了朕不信,于是便建言去看看。”
皇帝默然良久,“做决断……还是要先查看。”
武后讶然,“这不是新学说的吗?”
皇帝:“……”
武后叹道:“可怜平安一番忠心耿耿,却……”
“陛下,茶水。”
王忠良送茶来了。
皇帝看了一眼,不禁微微哆嗦。
竟然有五片之多!
多乎哉!
他干咳一声,“赏贾平安御制首饰两套……”
武后看了他一眼。
“三套!”
……
天气有些热了。
阿福躺在门边不想动。
杜贺一脸心痛,“这长安城中老夫都去寻过了,一群胆小的,但凡听闻食铁兽,都说养那东西作甚?不如养狗。”
兜兜坐在门槛上给阿福扇风,手中的蒲扇噼里啪啦作响。
贾平安有些惆怅,“要不……带着阿福去秦岭寻?不靠谱吧!”
狄仁杰说道:“是定然不靠谱!”
贾平安看着阿福,郁郁的道:“阿福不小了,还是个雏!”
狄仁杰指指边上的王勃,“他也是。”
“子安!”
王勃抬头过来。
贾平安问道,“最近学业如何?”
“很是不错。”
王勃依旧是那个骄傲的少年,“只是先前和狄公辩驳时,狄公不及,便说试试……”
都狄公了?
贾平安看看狄仁杰那张白皙的脸,觉得古人真苦。
四十岁就算是长寿,所以三十岁你就有资格自称一声老夫,而别人也得称呼你为某公。
狄仁杰的脸竟然红了。
这是为何?
“辩驳了什么?”
“不同重量的物体同时下落是否同时落地。”
贾平安看了一眼狄仁杰,发现老狄的脸越发的红了。他不禁有些好奇,心想狄仁杰也算是新学名宿了,怎地还弄不过王勃?
“我便和狄公丢石头,结果发现都是一起落地。我们后来去扔了衣裳,这个不同,验证了不同物体落地速度和形状有关的学识点。”
贾平安赞道:“这个算是理论结合实践,不错。学问学问,就是要实践。”
王勃说道:“可狄公不服,说是换个法子,我一想也好,就说换人。”
贾平安:“……”
王勃指着围墙,“我和狄公用梯子爬了上去,一起往下跳……”
贾家围墙的高度很高,大约是三米还多些。
“狄公几番后悔,说等等再跳,我都白跳了三次。”
“怀英!”贾平安觉得狄仁杰不厚道。
“第四次狄公跳了。”王勃说道:“结果崴了脚,下面作证的管家他们都去看他了,没看到谁先落地。”
难怪老狄走路一瘸一拐的!
狄仁杰老脸发红,“我的身手不差,只是先前有些恍惚,于是便错了。”
贾平安面无表情,“养伤吧。对了,晚饭吃什么?”
今日在折冲府的一顿饭吃的贾平安浑身不安逸,想补补。
但你要说他娇生惯养也不至于,出征时他和将士们都是吃麦饭,吃咸菜咸肉也喷香。
“说是吃冷淘。”
“冷淘?”贾平安胃口开了,“我来做。”
狄仁杰干咳一声,“曹二做的冷淘连太子都说好,平安你别去搅和。再有,你家二夫人和兜兜先前可是说了,就等着这碗冷淘解暑,你若是做坏了,小心不得安生。”
王勃吸吸鼻子,“先生,让曹二做吧。”
你的手艺俺们不放心。
贾平安纳闷了,“我做炒菜火锅你们都欢喜的不行……”
“冷淘还得要看曹二!”
狄仁杰陶醉的道:“弄了槐叶来一起弄,加上些酱料,嗯……”
王勃也一脸陶醉,“上次曹二做的冷淘美味无比,怕是宫中都没这等味道。”
贾平安说道:“如此我做出来的你们别吃。”
狄仁杰淡淡的道:“我就吃曹二做的。”
贾平安看向王勃。
“先生……”王勃心中天人交战,“还是曹二的吧。”
背叛师门!
大逆不道!
贾平安进了厨房。
曹二正在做冷淘,见他进来就说道:“郎君稍等,晚些就好。”
“你做你的。”
贾平安对厨房太熟悉了,用嫩槐叶捣汁和面做成拉面,水开下水煮,晚些捞起来放在凉水中浸泡。
连续换了几次水后,这才成功。
接着就是用油把面搅拌一道,这样冷面不会粘连,吃起来口感Q弹。
贾平安煮了些鸡蛋,起油锅做了肉酱……家中的菜蔬新鲜的弄一些。
熟羊肉切片,鸡蛋半片装碗……最后撒上一撮青葱。
“齐活!”
贾平安回身。
狄仁杰就在身后,王杰在边上,杜贺等人排队在更后面……
“阿耶!”
小棉袄来了,踮脚看大碗。
“阿耶做的冷淘吗?”
兜兜看着那碗冷淘欢喜。
本来想自己吃的贾平安只能给了闺女。
兜兜也不要人帮忙,自己端着冷淘去吃饭的地方。
“好吃!”
“真好吃!”
贾平安继续做。
这次做的比较多。
贾平安给两个婆娘一人弄了一碗,老大还没回来给留一大碗,老二老三一人一小碗……
齐活!
他自己端着一大碗冷淘出去。
“嘤嘤嘤!”
阿福凑过来,贾平安俯身把大碗递过去,“你不喜欢吃这个,回头弄窝窝头啊!”
阿福嘤嘤嘤不满。
贾平安进了饭堂,兜兜坐在那里猛吃。
“可好吃?”
“好吃,比曹二做的好吃!”
老父亲顿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厨房里,狄仁杰板着脸,“子安啊!”
王勃看了一眼冷淘,“何事?”
狄仁杰说道:“先前丢了本书在书房里,你去看看可还在?”
王勃去了。
曹二看着自己做的冷淘想哭,正在琢磨郎君是如何做的,下次自己照着学。
咦!
那不是狄先生吗?
他怎地在捞冷淘呢?
他不是说只吃我做的吗?
曹二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狄仁杰给自己弄了一大碗,加了不少醋,这才心满意足的出去。
曹二准备尝尝。
“咳咳!”
王勃来了。
照例弄了一大碗,随后闪人。
他如今在贾家学习操练,身体越发的硬朗了,胃口也越来越大。
但他先前说了不吃,所以得寻个隐蔽的地方。
书房!
王勃端着大碗进了书房……
狄仁杰正眯眼。
“美!”
他睁开眼就看到了端着大碗的王勃。
“……”
……
“这个大唐并非没有问题。”
深宫之中,皇帝到了凌烟阁。
那些功臣画像依旧如故,但李治知晓物是人非。
“程知节也不大出门了,这便是旧去新来。”
沈丘就在外面。
一个内侍过来禀告道:“有嫔妃病了。”
沈丘冷冷的道:“陛下不是医官,寻医官去。”
内侍说道:“是最近得宠的……”
“滚!”
沈丘伸手压压鬓角,“这等争宠之事莫要闹到咱这里来,否则定然给她没脸。”
内侍眼神怨毒,“沈中官不怕报应吗?”
沈丘淡淡的道:“咱只听命于陛下,后宫的女人咱只尊重皇后和公主,其他人……与咱何干?”
晚些皇帝出来,“去皇后那里。”
今日宫中吃的也是冷淘。
“这肉味道不错。”
皇帝得了一小碟肉片。
吃了冷淘,有人送上热茶。
“皇后,公主醒来了。”
“哇!”
外面已经传来了孩子的嚎哭声。
一个宫人抱着太平进来了。
帝后同时都笑了起来。
皇帝笑道:“你这个小娇娇啊!”
“哇!”
皇帝伸手,“来。”
他熟稔的抱着太平,笑道:“太平这是想做什么?”
太平抽噎着。
逗弄了几下后,太平又笑了起来。
“看着太平的眼睛,朕心中就软了几分。”
皇帝抬眸,“就算是为了孩子,朕也得多活几年,至少要把太平安置好了。”
皇后问道:“陛下可是想起了新城吗?”
皇帝点头,“是啊!当年先帝最疼爱兕子和新城,可兕子早逝,于是先帝就一心想在去之前把新城的终身大事给办好,可天不假年,最终先帝还是没能看到新城尚驸马的那一日。”
他低头看着太平,“阿耶的小娇娇,阿耶定然把你安置好了再去。”
王忠良来了。
“陛下。”
“说。”
皇帝依旧低头逗弄太平。
王忠良说道:“少阳院那边闹腾,说是有贼。”
皇帝抬头,“丢了什么东西?”
“太子丢了玉佩,就是陛下前日给的那块。”
皇后冷笑道:“这是出内贼了,我去看看。”
皇帝摇头,“太子大了,该经事了,看他如何处置。”
皇后坐下,“可五郎老实,就怕被人哄骗了。”
皇帝抱着太平,淡淡的道:“今日哄骗只是玉佩,明日就是天下。让他经历一番不是坏事。”
……
一夜之间太子那里闹得不行。
早上,李弘坐在那里发呆。
“殿下,陛下那边没管。”
那块玉佩不一般,所以昨晚李弘几乎是一夜未睡,把身边人折腾了个遍,却没寻到。
李弘说道:“阿耶是失望了吧。”
曾相林苦笑,“要不……请了宫正来?”
李弘摇头,随后点头,“罢了,请了来也好。”
蒋涵来了。
依旧是冷艳的模样,大概是知晓了情况,一来就问道:“殿下的身边人可曾搜过?”
曾相林点头,“都搜过!”
蒋涵问道:“你可搜过?”
曾相林:“……”
他点头,“搜过。”
蒋涵皱眉,“殿下可记得玉佩放于何处?”
李弘说道:“玉佩就放在腰间,昨日下午孤解下来把玩,随手用玉佩压住了书……后来孤出去了一趟,没多久回来一看,竟然没了。”
“谁进来过?”
守门的内侍摇头,“没人。”
蒋涵皱眉,“再搜他!”
守门的内侍被搜了个彻底,住所也被搜查了。
“没有。”
蒋涵纳闷了。
“谁拿了?”
一个内侍进来,“殿下,赵国公来了,说是今日该上课。”
李弘起身,“孤倒是忘记了,蒋宫正在此查探,孤去上课。”
今日贾平安发现太子不对劲。
“走神了啊!”
贾平安一拍案几,李弘一个激灵。
“没睡好?”
李弘点头。
“为何?”
贾平安看了曹英雄一眼。
曹英雄摇头表示不知道。
李弘说道:“玉佩被人偷了,一直没寻到。”
一块玉佩而已,值当吗?
贾平安问道:“可是极品?”
李弘点头,“阿耶前日送的,说是能监国便是成年了,这个便是成年的礼物。”
难怪!
贾平安把教科书合上,“看你今日也没法学了,罢了,今日就这样吧。”
李弘打个哈欠,“也好,对了,舅舅要不帮我寻一寻?”
曾相林低声道:“殿下,还是请沈丘他们来查吧。他们更擅长这个。”
李弘没好气的道:“沈丘昨夜就来过了。”
曾相林昨夜偷偷睡了一个多时辰,这才知晓那段时间里沈丘来过了。
贾平安心想此刻出去大概率会被阿姐说偷懒……
“也好,去看看。”
第1048章 赵国公,永远的神
太子按理该留在东宫,但帝后不舍,也不放心,就让太子搬到了大明宫中的少阳院。
少阳院隔壁是待制院,前面是门下省,另一侧是崇明门,可以通往东内苑,里面有些景致和龙首池可供赏玩,更有一个鞠场可以打马毬。
“帝后疼爱你。”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布置堪称是奢侈!
李弘点头,“如此我更觉着难受。”
“安心。”贾平安很淡定。
李弘问道:“若是寻不到呢?”
贾平安随口道:“到时候仿造一块就是了。”
“哼!”
太子缓缓回身,不知何时王忠良竟然跟来了,此刻一脸不屑的冷哼。
“赵国公,这是哄骗陛下!”
娘的!
竟然被这厮听到了。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那块玉佩意义非凡,帝后得知了丢失的消息后会不会生气?”
王忠良点头。
贾平安说道:“生气对身体不好,特别是陛下!”
王忠良点头。
太子总觉得不对。
舅舅好像是要坑人。
贾平安很严肃的道:“既然如此,让帝后生气导致生病好,还是隐瞒好?”
王忠良:“……”
贾平安转身,轻声道:“太没有挑战性了。”
太子暗自小崇拜,“舅舅,这是什么手段?”
狡辩!
贾平安说道:“这叫做方法论。”
方法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
“我昨夜气得厉害。”
太子看着有些求安慰的意思。
贾平安说道:“这便是社会毒打,多经历些没坏处。”
“我觉着眼睛酸涩。”
“一夜未睡换了谁都会发涩。”
到了太子那里,就见一群内侍宫女站在殿外,周围是十余内侍宫女,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蒋涵在台阶上,见太子和贾平安过来,就下来禀告道:“殿下,并未有发现。”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
“舅舅。”李弘有些发愁,“阿耶阿娘不管,应当是有些气了,觉着我偌大的人竟然连一块玉佩都看不好……”
贾平安补刀:“这等少年,还监什么国?”
曾相林变色,“赵国公慎言。”
贾平安淡淡的道:“在陛下和皇后那里我也是这般说。”
他缓缓走过去,经过蒋涵那里时说道:“苏荷很好,两个孩子也很好。”
蒋涵点头,缓缓转身,看着他走上台阶,这才对太子说道:“殿下,每个人的住所都搜过了。”
李弘点头,“尽力就好。”
这事儿算是失分了,但他更在意的是父母生气。
贾平安走上去,看着那些宫人内侍说道:“那块玉佩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我知晓此刻偷了那块玉佩的人正在胆寒,却不敢自首。是的,此刻自首也没好下场,最好的下场就是去洗衣。”
这番话说的蒋涵苦笑起来,“他还是这般直接。”
李弘说道:“舅舅懒。”
蒋涵摇头,“他不懒,只是觉着许多事没必要在意。”
“来个人说说。”
曾相林上去。
“昨日下午,殿下用那块玉佩压住了书页,随后出去……”
“出去到回来多少时辰?”
“半刻钟。”
七八分钟!
这是大解。
“回来后殿下就发现玉佩不见了。”
“书呢?”
这个……
李弘说道:“书依旧没合上了。”
贾平安看看众人,“当时谁看的门?”
一个内侍上前,“是奴婢!”
曾相林说道:“此人叫做王义。”
贾平安问道:“那阵子可有人进出?”
王义摇头,“并无人进出。”
贾平安猛地冷着脸,“你当时可是在睡觉?说!”
他虎目圆瞪,一声厉喝。
王义颤声道:“是,奴婢是在打盹!”
蒋涵愕然,“先前问了多少次都说当时在看门啊!还责打过。”
李弘赞道:“这便是舅舅的煞气吧?”
蒋涵明悟了,“他沙场征战多年,杀人无数,一旦发怒王义哪里能挡?”
贾平安冷冷的道:“如此你便是第一嫌疑人。”
王义跪下,“国公,奴婢发誓并未偷玉佩,若是此言有假,奴婢甘愿生生世世都轮为畜生。”
这个誓言很认真。
但贾平安在后世见多了这等誓言。
“你就算是打盹,可有人进出应当有感觉……”
打盹也要分,有的时候睡死了,对外界一无所知。有的时候却迷迷糊糊的,有人经过能感受到。
王义抬头,“有。”
那些人一下就哗然。
“安静!”
曾相林恼火的喊道:“安静!”
可依旧有人嘀咕。
贾平安淡淡的道:“肃静!”
安静了!
掉根针都能听到。
贾平安满意的道:“改日让人来操练你等。”
蒋涵说道:“就算是知晓有人进出,可王义并未看到,依旧无济于事。”
李弘说道:“看舅舅的。”
蒋涵看了他一眼,发现太子多了些自信。
这是对贾平安的自信吧!
可这事儿是无米之炊啊!
贾平安问道:“玉佩丢了之后,可有人来寻你?”
王义点头,“好些人。”
哎!
蒋涵身边的女官低叹,“赵国公敏锐,寻到了这个法子,不过人太多却无法分辨。”
蒋涵说道:“晚些我去请示陛下,把太子这里整顿一番。”
寻不到贼人,必然要来一次大清洗。
她使个眼色,有人过去提高嗓门说道:“找不到贼人,殿下这边定然要清理!”
那些内侍宫女都变色了。
宫中可不是外面,外面刑部大理寺要断案还得找证据,宫中就是乾纲独断,皇帝觉着你们有错,那你们铁定有错。
帝后不可能留一个贼人在太子的身边,最后的结局就是全数赶走,本来是女官的做宫女,本来是宦官的去洒扫……
有人嘀咕,“这是想让咱们供出来。谁看到了?谁看到昨日下午谁进了太子的殿内?谁啊!赶紧站出来,否则没人能讨好。”
嗡嗡嗡一阵后,没动静了。
蒋涵摇头,“确实是没人看到贼人进出。”
舅舅的手段很犀利,可依旧寻不到贼人……李弘心中凉了半截。
贾平安在台阶上缓缓踱步,看着下面那些神色各异的宫人内侍,说道:“太子归来后就开始查此事,你在何处?”
王义说道:“奴婢一直在里面回话。”
“里面还有谁?”
“就是殿下和曾中官。”
人多就乱,大外甥这一点做的不错。
贾平安微微颔首,“今日可有人来寻你?”
王义点头。
“那人可是来寻过你数次?”
王义点头。
贾平安看到了下面有骚动,他再问道:“那人可是问你……可曾回想起昨日谁进出过?”
王义点头,猛地回身。
人群中,一个内侍喊道:“奴婢只是担心被连累!”
贾平安微微一笑,“不打自招,拿下!”
两个蒋涵的人扑上去,可谁都没有王义快。
王义扑倒了那人,骂道:“是不是你?”
那人喊道:“不是咱!”
所有人都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说道:“问一次王义可曾看到贼人就是了,谁都想问,可连问多次,这便是心虚。可有人喜欢这样多次询问一件事……”
是啊!
众人不解。
强迫症患者就喜欢这样。
不,焦虑症患者!
贾平安淡淡的道:“可此刻最该问的是可曾寻到了贼人!而不是什么王义可看到了进出的贼人。若是他看到了,贼人还能活蹦乱跳的?”
就算是焦虑症患者都不会继续问这个傻问题。
“你以为一块玉佩丢掉只是小事,所以开始你不着急。可太子彻夜未眠查探此事说明玉佩不简单,你开始心慌了……人一心慌就会焦虑,随即各种幻想此事可能的结果。”
“更要紧的是谁都知晓王义不是贼人就是渎职,事后会被严惩。如此他便是臭狗屎,昨夜之后……王义,除去此人可还有人靠近你?”
王义摇头。
贾平安说道:“人人避之不及的王义,你却再度去询问……只能说明一事,你心虚!”
那内侍喊道:“殿下,奴婢冤枉啊!殿下,奴婢冤枉!”
贾平安皱眉,“昨日此人去了何处,可有知晓的?”
抓到贼人这些内侍宫女就不会被牵累,所以人人举报。
“查!把玉佩丢失后他去过的地方都仔细查一遍。”
贾平安有些累,“弄凳子来。”
蒋涵低声道:“他越发的犀利了,一步步的抽丝剥茧,这便是这些年征战的阅历吧。”
贾平安坐在凳子上,等太子上来后说道:“遇事不要慌,我教你的方法论忘记了?一步步的倒推……”
李弘点头,“是。一步步倒推,就算是寻不到玉佩,也能一步步倒推此事对我的影响。”
“一夜未睡,荒唐!”
贾平安见他神色疲惫,“去打个盹。”
李弘摇头,“还是等着吧,不然心中不安。”
贾平安怒了,“心中藏不住事还怎么做太子?遇到点事就彻夜不眠,就忧心忡忡,能成事吗?去睡觉!”
太子进去了。
曾相林拱手,“咱劝了多次殿下不听,还是国公有办法。”
“做事要用心!”
贾平安把教科书拿出来,摆摆手,“你且去服侍太子。”
等曾相林进去后,贾平安开始看书。
最近长安的小说界风起云涌,很是出了几个新秀。
这本小说讲述的是长安不良人抓鬼……
啧啧!
女鬼还美艳。
贾平安看得啧啧称奇。
“脑洞不够大!”
“哎!开车要放开些,遮遮掩掩的,又不是薄纱美人!”
一群人看着贾平安坐在那里看书,堪称是全神贯注。
“赵国公手不释卷,难怪能有今日的成就。”
“看,宫正站在他的身侧他都没发现,真的专注。”
蒋涵站在贾平安的身侧看了一眼。
——女鬼跪下,“郎君饶奴,奴愿做牛做马报答郎君。”,赵冲冷笑,“如何服侍?”,女鬼含羞带怯,“任凭郎君做主!”,赵冲笑了笑,“你生前乃是女妓,可会那些招数?”
蒋涵抬眸,面无表情。
“找到了!”
啪!
贾平安把书一收,“太子,我回去了。”
新城说是请了新厨子,请他午时去尝尝,鉴定一番,若是饭菜好厨子就留用,不好就打发走。
我啥时候也成大唐第一美食家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俗人,能有白吃白喝的机会就乐呵。
看,快乐就那么简单,只是你忽略无视了而已。
李弘冲了出来,“舅舅,一起用饭。”
我和你个小屁孩一起用个什么饭?
贾平安没回头摆摆手,“赶紧补觉!”
一群内侍宫女默默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目光。
一个宫女低声道:“多谢了,国公。”
没有贾平安查出此事,他们明日就会被重新分配。
那个内侍被带了来,曾相林的手中拿着一块玉佩,见到贾平安后说道:“王霞昨日告病,他竟然把玉佩藏在了王霞住所的后面。”
“有些意思。”
贾平安走了。
消息很快送到了帝后那里。
“……赵国公一去就喝问了王义,他们说赵国公一身煞气迸发,王义才承认当时在打盹,但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人进出之事……”
武媚摇头,“煞气太重也不好,陛下,回头请了法师给平安镇压煞气吧。”
皇帝看着她,“法师和他交好。”
是哈!
武媚神采飞扬,“是了,臣妾却忘记了此事。”
朕看你不是忘了,而是想显摆!
王忠良继续说道:“随后赵国公就问了王义今日谁曾来寻过他,可是问了他关于贼人的消息,下面当即就有人闹腾,大喊冤枉……”
“欲盖弥彰!”皇帝冷笑。
“赵国公说那人定然是问过王义数次,果然。”
“那人不肯承认,赵国公就问了昨日事发后此人去了何处,一去寻就寻到了玉佩。”
皇帝颔首,“还行。”
皇后起身道:“沈丘昨夜寻了许久竟然没寻到。”
皇帝起身,“朕还有事。”
……
新厨子站在厨房外面,正在接受张廷祥的训话。
“公主仁慈,在府中做事报酬丰厚,不过有我在,谁也别想滥竽充数。”
这番话霸气十足,厨子微微欠身,“是。”
说着厨子偷偷摸了摸袖口,竟然摸了一小块银子出来,堆笑道:“张管家,小小心意……”
张廷祥板着脸,“你这是在羞辱我!羞辱我的节操!”
厨子干笑着,“张管家,我好歹也在酒楼里干了十余年,这做的饭菜怕是连皇帝都吃得,这留下来应当不是问题吧?”
张廷祥淡淡的道:“等着试试。”
厨子侧身,“要不现在就做几道菜试试?”
张廷祥干咳,“再等等。”
“公主不是在家吗?还等谁呢?”
张廷祥有些不耐烦,“等着就是了。”
厨子搓搓手,一边观察着厨房用具,一边琢磨着如何最大限度的利用这些厨具来施展自己的厨艺。
“管家,赵国公来了。”
一个仆役过来。
厨子见到张廷祥的脸上堆起了笑容,竟然小跑着过去,不禁讶然。
“赵国公……怎地,和管家熟?”
一个酒楼的厨子能知道的有限,仆役淡淡的道:“看着就是了。”
豪门仆役要紧的是守口如瓶。
大嘴巴不是滚蛋就是完蛋。
厨子小心翼翼的过去。
“见过国公。”
贾平安进来,随口问道:“公主这是要设宴呢,请了谁?”
张廷祥笑道:“不是设宴,就是来了个新厨子,公主说怕是滥竽充数,就请国公来赏鉴一番。”
“我又不是美食家。”
贾平安笑吟吟的。
厨子站在侧面,面红心跳的。
仆役低声问道:“你兴奋什么?”
厨子压住嗓门,“这可是赵国公啊!”
仆役纳闷,“赵国公怎么了?咱们经常见。”
经常见?
厨子:“……”
赵国公竟然经常来公主府?
但他旋即转开这个念头,激动的道:“知晓炒菜谁弄的吗?就是赵国公!赵国公就是咱们的神啊!”
厨子两眼放光。
赵国公,永远的神!
这是饮食界的一句话!
厨子忍不住问道:“赵国公经常来,可是公事?”
仆役点头。
黄淑来了。
这个女人昂首挺着不大的凶,目光冷漠。
张廷祥迎上去,微笑道:“劳烦你了。”
黄淑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冷漠。等看到贾平安后,她迎上去几步,福身道:“见过国公。公主在等候,还请国公随奴来。”
贾平安颔首。
厨子压住心中的惊讶,低声道:“国公能去后院?”
仆役干咳一声,“不该问的别问。”
……
后院。
暮春时节,那些花树五彩缤纷的绽放着。
新城就站在花树间,低头闭着眼,轻轻嗅着花朵。
粉红的芍药娇艳,和那张嫩脸交相辉映。
“什么花?”
男人的声音突兀传来。
新城依旧闭着眼睛,“芍药。”
“话说你这后院种了那么多花树,掉了会很麻烦吧?”
新城嘴角微微勾起,“为何麻烦?打扫就是了。”
“那些落花可要埋了?”
新城点头,缓缓离开花朵,回身道:“花瓣可肥花。”
贾平安随口吟诵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新城的眼中多了异彩,“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两句诗堪称多情,小贾大才。”
我不多情啊!
贾平安笑着过去,随手把花朵提起来嗅了嗅。
“啊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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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9章 那便披荆斩棘
新城盈盈一笑。
“花有刺。”
你这是一语双关吗?
贾平安笑了。
他这时才认真打量着新城。
下身是高腰郁金裙,走动间轻轻摆动;上身是U形半臂,竟然是露胸半臂。
沟太深!
贾平安差点被带进沟里。
只是盈盈一笑,那白的发光的嫩脸上就多了些柔弱的气息。
二人进去坐下。
新城问道:“李朔那边如何?”
这个女人没孩子,对李朔颇为关爱。
“那孩子聪明,就是敏感了些。”
贾平安有些头痛此事。
新城说道:“皇室的孩子,有谁不敏感呢?”
是哈!
贾平安抬眸笑道:“新城这话倒是劝解了我!”
新城掩嘴轻笑,“那你得谢我。”
贾平安想通了这个问题,浑身放松的道:“只管说。”
新城双眸微微转动,轻泛水光,“嗯……暂时没想好。且等我想好了再和你要。”
“好说。”
新城吩咐道:“让厨子做饭。”
有侍女去了。
新城摆摆手,黄淑也出去了,室内只剩下她和贾平安二人。
这孤男寡女的……
贾平安有些不自在。
幸而他和新城相隔了约有两米多的距离。
我立定跳远好像是两米多吧?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这个念头。
新城微微倾斜身体朝着贾平安这边,“小贾……”
“啥?”
贾平安作为礼貌,身体朝着她倾斜过去。
二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许多。
新城美眸微微转动,“有人造谣,说我和人私通。”
嗯?
贾平安眯眼看着新城,“谁?”
新城摇头,“我不知晓。”
“事情发生多久了?”
贾平安觉得新城没这个兴趣。
看看这个妹纸,自从驸马完蛋后就心如止水,皇帝为了给她寻个驸马也是使出了洪荒之力,可她依旧无动于衷。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去私通?
新城说道:“去年年底。”
贾平安诧异的道:“没给陛下说?”
皇帝若是知晓了,怕是会震怒。
新城摇头,美眸看着他,“没说。”
贾平安随口道:“小事,晚些我去处置了。那人……”
新城依旧在看着他,“随意你处置。”
贾平安点头。
开始上菜了。
每人八道菜,幸而分量不多。
新城每道菜都品尝了一番,颔首道:“还不错。小贾,你觉着如何?”
贾平安点头,“好厨子一把盐,此人用盐地道。”
最后一道是汤,侍女上菜完毕,新城说道:“可以留下。”
这话随即传到了前院。
张廷祥笑道:“公主府的钱粮可不少,你这算是进了福窝窝。”
厨子激动的道:“还请转告国公,若是能得了国公指点一二,工钱我只要三成。”
张廷祥:“……”
……
侍女进去,贾平安和新城正在说话。
“公主,那厨子说……”,她看着贾平安,“他说若是能得了国公指点一二,工钱只要三成。”
贾平安莞尔。
新城淡淡的道:“没这个规矩。”
贾平安笑了,“其实许多时候家常菜最好。越是繁琐的越不好。”
前世那些酒楼里制作繁琐的菜肴偶尔吃一顿还好,每日吃身体熬不住。
新城抬眸,“简单最美味。”
这妹纸……灵性啊!
新城起身,“小贾来看看我昨日种的树。”
她从侧面转了过去。
贾平安和她并肩而行,看着那些雕栏不禁赞不绝口。
右侧的屋子房门打开,贾平安看了一眼。
锦被,被褥……
还有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裤,好像是亵衣亵裤,还绣花了。
呀!竟然被他看到了……新城粉脸绯红。
贾平安随即目不斜视。
我可是个老实人!
绕过这里,就在卧室的后面,能看到修竹一丛点缀在小径侧,对面是两株小树,颇有些亭亭玉立的韵味。
“有些意思啊!”
贾平安颔首,“后面正好有窗户,闲来无事推窗望月,便能看到修竹,看到小树,目光往上,粉墙黛瓦可堪赏玩……新城,你这品味不错。”
这样的环境住着清爽。
新城微微垂眸,“小贾你觉着还行?”
“是不错,不是还行。”
贾平安笑道:“不可太过自谦了。”
新城抬眸,脸颊微红,红唇轻启,“你看看可还要加些什么?”
贾平安右手抱胸,左手托着下巴琢磨着。
“那边是要挖水池?”
“嗯!”
新城走近了他,指着那边说道:“我准备养些鱼。”
“别啊!”
贾平安侧脸,正好和新城面对面。
脸真嫩!
那眸子……明亮,但怎地有些羞涩之意?
新城呆滞了。
我……我怎么和他这般近?
新城想后退,可脚却恍如生根了般的纹丝不动。
贾平安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脸上,那双眸……很认真。
“别在卧室附近弄水,会招来蚊虫。”
这个是基本常识啊!
有水源的地方就有蚊虫,所以那些在自家弄水榭的只能远离起居地,否则到了夏日难熬。
新城觉得身体松了些,“嗯!”
他真的很认真!
新城心中转动着莫名其妙的念头。
贾平安本想回身,却突然止住了,定定的看着新城的脸。
新城的耳根渐渐红了,逐渐向脸庞转移。
他要做什么?
我可要呵斥他?
不呵斥吧!
可不呵斥他会不会得寸进尺?
贾平安诧异的道:“你的脸为何能发光?”
贾平安真的觉得新城的脸白的会发光。
但你凑近一看却是白里透红。
肌肤真好。
他后退一步,“那事我记下了,回头就给解决掉。”
新城点头,嗯了一声。
等贾平安走后,新城进了卧室。
“赶紧收了。”
黄淑令人进来,解释道:“公主你晚些沐浴就要更换的亵衣亵裤,往日都习惯了放在这里。”
可是被小贾看到了啊!
新城走到了窗户边,轻轻推窗。
呀!
修竹一丛!
花树两株!
她站在窗户边看着。
黄淑在碎碎念,“公主,这里可没男人来过,今日国公却来了,就怕传出去不好呢!”
公主是公主,驸马是驸马,二者并不是住在一起。驸马要想见公主还得通过女官,等审批过了才能进府。
所以这里堪称是新城的私密空间。
是啊!
这里以往可没男人来过,小贾却来了。
新城想到了当时二人几乎是面贴面的时候,小贾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又感受到了他的呼吸。
她回身道:“水池不修了。”
“是。”
黄淑应了。
新城突然笑了,“告诉新来的厨子,下次小贾来了就让他去请教厨艺。”
“公主,会不会失礼?”
黄淑抬眸,惊讶的发现新城的脸竟然微红,那眼中水波盈盈。
……
贾平安出了公主府,吩咐道:“有人说公主和人私通,去查这个谣言。”
王老二应了,随即消失。
贾平安带着徐小鱼去了户部。
“赵国公?不见!”
窦德玄拍着案几,“倭国那边来了消息,今年的第一批银子应当不远了,贾平安此刻来,多半是为了学堂之事。”
“窦尚书,赵国公闯进来了。”
窦德玄气苦!
“窦公!窦公!”
有了倭国白银后,窦德玄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还在美滋滋的想着再进一步,可麻烦来了。
窦德玄恼火的道:“你来作甚?”
贾平安径直进来,“窦公何苦如此?对了,说是倭国的银子要来了?”
窦德玄捂额,“什么都瞒不过你,且等来了再说。”
呵呵!
贾平安说道:“好说。我来此也只是想提醒窦公,那些银子尽皆弄成银币,银币弄出来就要花销,百官俸禄,营造,军中耗费……可百年大计,教育第一,学堂之事不可拖延了。”
窦德玄想死,“小贾,慢一些吧,脚步慢一些,莫要逼人太甚。你要知晓那些世家门阀不是省油的灯。要紧的是你还得罪了天下豪族,天下人你都得罪了,你想干什么?你就不担心以后被收拾?”
贾平安说道:“这个世间总有些事高于生死。”
窦德玄无语。
等贾平安走后,陪侍的小吏说道:“窦尚书,赵国公这性子怕是得不了善终吧。”
这话大胆了些。
“他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他的眼中有的是大唐,而许多人的眼中只有自家。高下立判。”
小吏是他的心腹,所以说话能放肆些,犹豫再三后,小吏说道:“可他这般甘冒风险,值得吗?”
“许多事得有人去做。”
窦德玄抬眸,眼中竟然有羡慕之色,“值得!”
随后窦德玄进宫。
“陛下,倭国白银即将靠岸,此批白银可是依旧铸币?”
李治点头,“自然要铸币。”
铸币利润不低,而且还能规范货币市场。
许敬宗笑道:“又是一大笔收入,朝中用度宽裕了许多,户部今年能结余不少吧?回头吐蕃但凡敢龇牙就毒打一顿。”
窦德玄说道:“陛下,上次说的学堂之事可还要推行?”
朝堂中的气氛有些变化。
学堂之事主要是贾平安在推动,宰相们大多默然,不肯去为此得罪门阀世家和豪族。
可窦德玄怎么提了此事?
李治点头,“万事难就难在坚持。既然开了头,自然要推行下去。”
窦德玄微笑道:“修建学堂还得勘址,还得事前造势,臣以为时机到了,该动手了。”
李治看着他,“窦卿……”
窦德玄含笑站着。
李治颔首,“那就开始吧。”
随即散去。
李义府追上了窦德玄。
“你乃河南窦氏出身,也算得世家,为何要为贾平安张目?”
窦德玄没看他,“许多事要做。”
李义府觉得荒谬,“被千夫所指也得去做?”
窦德玄止步回身,“人活一生为何?为了享乐?如此老夫该享的乐也享过了。到了户部老夫才知晓,是天下人在奉养着权贵高官,世家门阀。既然享用了天下人的奉养,那就该回报一二。”
“可……”
李义府觉得窦德玄大概率是被贾平安忽悠瘸了。
窦德玄的眼中多了鄙夷之色,“老夫如今就在回报天下人的奉养,至于被千夫所指……大丈夫行事但问本心,问心无愧则无所畏惧,刀山火海老夫亦敢去闯一闯。”
这番话传到了帝后那里,皇帝不禁赞道:“老臣亦有老臣的风骨,窦德玄可为大臣榜样。”
皇后点头,“窦德玄出身不俗,却敢于和那些人为敌,这等胸怀羞煞了那些所谓诗书传家的家族。”
沈丘来了。
“陛下,先前赵国公去了户部。”
李治一怔,“他说了什么?”
“就提了新建学堂之事,窦德玄恼怒和他争执,还问了赵国公难道不担心被围攻。”
皇帝淡淡问道:“他如何答的?”
沈丘说道:“赵国公说,这个世间总有些事高于生死!”
……
学堂要铺开了。
贾平安站在皇城外,看着宽敞的不像话的朱雀大街,说道:“当年我第一次来了长安城,看着朱雀大街就傻眼了,心想哪来这般宽阔的街道。”
“可后来每日走在这条街道上,我竟然渐渐就习惯了,习以为常。”
“这条大道要历久弥新!”
“这座城池要历久弥新!”
徐小鱼说道:“郎君,那就得太平。”
“是啊!太平!”
后来的战火摧毁了眼前的一切。
那些叛军冲杀进了长安城,那个爬灰的皇帝早已仓皇逃走。
烟火在这座城池中弥漫着,那些叛军冲进了一个个坊市中烧杀抢掠……他们冲进了宫中,那些被帝王抛弃的宫女内侍成了他们的战利品,奸淫掳掠……
“不能这样!”
贾平安挥手,挥去了那些画面。
李隆基堪称是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在贾平安看来,此人堪称是史上最大的败家子。
后世赞颂开元盛世,赞颂帝王将相。
没有李治和武媚多年的苦心孤诣,没有他们压制住了世家门阀,没有他们打下的基础,什么开元盛世只是个玩笑罢了。
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李隆基干了什么?
他跳到了大唐的根基下面,奋力挥舞锄头在挖掘。
他在挖大唐的根!
还有二十年他就该出生了吧。
从政变来看,这位就是个心狠手辣的;而爬灰的经历说明此人毫无廉耻……
贾平安在想着几十年后的事儿。
不对。
李旦没出生!
贾平安捂额。
李隆基的老爹竟然没出生,这蝴蝶翅膀扇的厉害了。
他突然失笑,“不生就不生吧。”
就算是一切不变,数十年后他难道不能改变这一切?
“自然能!”
“窦公!”
窦德玄从大明宫那边来了。
“窦公,学堂之事。”
贾平安笑眯眯问道。
窦德玄板着脸,“此事老夫做主,你且避去。”
窦德玄吃枪药了?
窦德玄回了皇城。
徐小鱼说道:“郎君,窦德玄有些得意过头了。”
“此事拍板的是陛下和宰相们,他只是执行,我问了他,那只是尊重。”
贾平安不觉得有问题。
窦德玄回到了户部。
“去工部寻阎立本,告诉他,陛下那边点头了,各地学堂之事该如何营造工部该有谋划。”
“窦公,此事……”
官员们不解,“此事咱们等着就是了,不动为好啊!”
“是啊!户部给钱就是了,此事不掺和最好。”
许多时候不做不错就是真理。
窦德玄平静的道:“许多事总得去做。”
众人散去。
窦德玄幽幽道:“有些事高于生死,这话老夫今日方才明白。他贾平安愿意为了大唐而不顾生死,老夫垂垂老矣,何惧?哈哈哈哈!”
贾平安下午就接到了消息。
“窦德玄进宫建言,说是倭国白银快到了,各地的学堂也该营建起来。回到户部后,他更是令人去了工部,催促工部抓紧勘址……这是越俎代庖,也是惹火上身之举。平安……”
狄仁杰面色微红,“男儿大丈夫,一生当有此等时刻……为了大唐不顾生死,男儿至此当流芳千古!”
贾平安默然良久。
“窦公……”
那个凶神恶煞的窦德玄啊!
他仿佛看到窦德玄在斜睨着他,愤怒的道:“此事乃是老夫的职权,你且滚!”
“你的职权!”
贾平安笑道:“我从不孤独!”
那个名利心格外重的刘仁轨就站在他的这一边。
可以称为世家出身的窦德玄也站在了他这边。
“这个世间并非非此即彼。”
狄仁杰点头,“平安,窦德玄此举便是在为你分担重担,为此不惜子孙被牵累,这份拳拳之心让人心潮澎湃啊!”
……
窦德玄回到了家中。
户部事多,一天忙碌下来堪称是心力交瘁。
管家等在门边,“阿郎,有客人。”
窦德玄随即去了正堂。
一个老人正在等候,见他进来起身拱手,“窦公。”
窦德玄微笑拱手,“王公,数年未见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二人乃是年轻时就认识的老友,窦德玄笑着坐下。
“这几年你去了何处?”
王公说道:“这几年老夫去了不少地方,牛车上堆满了书,这一路行来,景致好便看看景致,景致不好便看看书,倒也惬意。”
二人寒暄了几句。
王公喝了一口茶水,抬眸说道:“老夫此来想问问窦公,家中儿孙如何?”
窦德玄笑意不达眼底,“陛下仁慈,老夫的子孙无忧也!”
王公颔首微笑,“我等家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窦公……归来吧。”
窦德玄看着他,“老夫活了数十年,总得要做些什么,才不致躺在棺木中为之懊恼。”
王公眸色渐冷,“我等联手便是参天大树,不可摇动。窦公,若是你一意孤行,此后怕是……一路荆棘啊!”
窦德玄眸色平静,“那便披荆斩棘!”
……
晚安!
第1050章 怎地,该废后不成
长安城中的某处豪宅灯火通明。
一群衣着华贵的男子坐在堂中,各自身前的案几上有精美酒菜。
卢顺载和崔晨都在。
“窦德玄这是疯了吗?”
上首的男子看着四五十岁,神色从容,“他这是在为新学张目,为贾平安张目,他难道不知新学便是我等士族的生死大敌?老夫看他知晓,但为何如此?”
“兴许是老了吧。”
一个男子笑道:“窦德玄六十余岁了,还能活几年?老糊涂了吧。”
众人微笑。
“阿郎,王公来了。”
上首的男子笑道:“他去劝说窦德玄,多年的交情,想来应当有结果了吧。”
王公一进来就骂道:“那条老狗,疯了!”
卢顺载讶然,“何出此言?”
王公说道:“他明说了要为新学张目。”
崔晨眸色冰冷,“你可说了他一意孤行的坏处?”
王宫苦笑,“说了,老夫暗示了他,若是一意孤行,此后必然一路荆棘。”
崔晨问道:“他是如何答的?”
“那便一路披荆斩棘!”
烛光摇曳,照着那些惊讶的脸忽明忽暗。
……
人活世间首先是利己,这是本能。
有些人利己成了习惯,就会觉着这个世间都欠自己的。
有些人会觉着自己就是神祇,身处云端,众生都在下面匍匐着。
“他们习惯了如此,所以当有人说要以天下为重时,他们就会觉着此人是异类。”
贾平安在给王勃和老大授课。
兜兜是不参加这等小课的,此刻正在后院和两个弟弟玩耍。
王勃微微皱眉,“先生,以前我便是如此,觉着自己高处云端之上俯瞰众生。”
“没觉着有问题吗?”
贾平安问道。
王勃摇头。
“都是人,所谓的优越感来自于出身和能力。来自于能力也就罢了,如此有能者居之。来自于出身的优越感有些蠢。就因为出身你就能俯瞰众生,可出身只是一时。”
贾平安认真的道:“此刻越嘚瑟,越造孽,以后的报应就越多。”
看看史册,那些贵人最后的结局如何?
越是嘚瑟的,最后报应越惨烈。
“人活着总得有梦想,出身尊贵是好事,可你这一生总得要做些什么,而不是骄奢淫逸。”
王勃想了想,“我想做学问。”
“你的性子太嘚瑟,若是做学问活不长。”
王勃太爱出风头了,这样的性子但凡遇到对手会憋屈吐血。
贾昱突然说道:“阿耶,那些人以家族为重,窦公突然以天下为重,就像是狼群中的一头狼说自己从此改吃素了……”
王勃愕然。
贾平安看着儿子,“说得好!”
……
凌晨起床,窦德玄先在庭院里缓缓走了一会儿,随后吃早饭。
“阿耶,要不致仕吧。”
儿子的话让窦德玄楞了一下,旋即微笑,“无需担心你等的前程。”
他出了家门,随从牵来马。
“阿耶,我不担心前程。”
儿子出来,“我只是担心阿耶。”
窦德玄微笑道:“无需担心。”
他上马出发。
出坊门,一路能看到不少官吏在往皇城和大明宫赶。
皇帝去了大明宫,但不少部门依旧留在了皇城中。
到了皇城前,窦德玄下马。
“老狗!”
有人在后面嘀咕。
窦德玄敏锐的察觉到了敌意。
“吃里扒外,也不怕子孙报应!”
“老而不死是为贼!”
刘祥道过来,低声道:“忍一忍吧。”
窦德玄说道:“前隋时老夫在国子学就学,彼时同窗之间学业差不多,于是皆安。突然一日来了一个学生,学业尤精,于是老夫便心生惧意,担心自己由此不再出色……他们此刻便是这样。”
刘祥道看了那些人一眼,“是啊!原先大家都学儒学,你好我好大家好,都差不多。可突然来了个新学,打破了安稳的日子。”
“新学子弟在户部颇为出色。”窦德玄说道:“他们计算精妙快捷,更出色的是他们对理财颇有研究。那些官吏有些不安,觉着自己本来够出色,却在新学子弟之前黯然失色,不少人迁怒于那些子弟……”
他叹道:“人呐!自己弱了不该去嫉妒谁,而是该找准自己的位置,一步步走下去。”
“他们在不安。”刘祥道说道:“更有些恼羞成怒。”
“窦德玄,你这条老狗!”
此刻天色微明,皇城前颇为安静,这一声叫骂堪称是石破天惊般的引人瞩目!
窦德玄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回身喝道:“谁?”
没人回答!
一股古怪的气氛。
有人骂道:“缩头乌龟!”
那人依旧没动静。
刘祥道变色,“窦公,你的威信……”
被人当众叫骂而无可奈何,对威信的打击不言而喻。
窦德玄恼火,但却无可奈何!
他面色涨红,鼻息咻咻。
他看着那些官吏。
定然有人看到了叫骂的那人,但此刻却无人站出来指证。
窦德玄站在晨风之中,突然生出了一股悲凉之意,一双老眼红了。
“老夫……”
刘祥道劝道:“罢了,回头……哎!”
被人当众叫骂老狗啊!!!
一骑突然来了。
“很热闹啊!”
贾平安下马,随手召了一个小吏过来,“发生了何事?”
小吏缩头缩脑的,“有人骂窦尚书老狗。”
窦德玄深吸一口气,但眼眶却越发的红了,“小贾,此事你莫管!”
贾平安笑了笑,“谁骂的?”
窦德玄昨日为他背锅站台,今日就被人痛斥为老狗!
贾平安笑吟吟的问道:“谁骂的?”
没人回答!
窦德玄觉得一股子窝囊气在胸腹那里集聚着。
贾平安再问道:“谁?”
一个小吏突然指着一个官员喝道:“国公,就是此人!”
“宋简!”
众人愕然。
随即释然。
宋简的妹妹嫁给了士族中人,所以他自己也被带挈着官运亨通,如今竟然是察院的主簿。
御史台分为三个部分,察院是监察御史的部门,杨德利就在察院任职。
察院职责很广泛,不但能分察百僚,还能巡按郡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
所以这个主簿的含金量不低。
而且一般谁敢得罪御史台的人,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宋简冷笑,“非我所言!”
小吏说道:“国公,就是他!”
贾平安走了过来,“安心,回头我护着你!”
小吏是兵部的人,贾平安自然护得住他。
宋简说道:“这里是皇城之外,你欲何为?”
是啊!
而且周围就有御史在!
贾平安走到他的身前。
“该问问为何叫骂窦公!”
“骂的太难听了,老狗……这是死对头才敢这般骂。”
“他的妹妹嫁给了士族中人呢!他怕个屁!”
“……”
贾平安伸手拍了一下宋简的肩膀,“你以为我不敢动你?”
宋简冷笑,“你动我试试?”
“好!”
贾平安出腿。
咔嚓!
不少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很细微,但在此刻却格外清晰。
宋简面色一滞,随后呯的一声倒在地上。
“嗷……”
断腿的剧痛让他声嘶力竭的惨嚎着。
贾平安拍拍手,看着众人,“他说了,让我动他试试,试试就试试吧。”
贾平安走了过去。
窦德玄迎了过来。
“不该!但痛快!”
“世间不该之事多了去,可那些人依旧做的不亦乐乎。”
在场的几个御史心态炸裂了。
“当着咱们的面踢断了宋简的腿……”
“这可是咱们察院的主簿!”
“弹劾!”
弹劾没商量!
几个察院的官吏冲着城门喊道:“有人行凶了!”
更多的官吏喊了起来,“贾平安行凶了!”
宋简的断腿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下就炸了。
守门的军士无动于衷,有官员去质问,“你等为何不管?”
带队的将领木然道:“管什么?”
官员骂道:“拿人啊!”
将领用那等‘你真蠢’的眼神看着他,“上次赵国公还在皇城外杀了一人。”
官员:“……”
贾平安到了兵部,事儿已经很热闹了。
“国公,御史台炸了。”
吴奎觉得贾平安真的是胆大包天。
“炸了就炸了吧!”
……
御史台此刻乱糟糟的。
“弹劾他!”
杨德利站在值房外面,若有所思,“都想弹劾平安?”
几个御史摇头,“咱们不会。”
“好兄弟!”杨德利回身进了值房,开始奋笔疾书。
晚些杨德利出了值房。
两个御史拿着大概是弹章的文书走过来,抬眸……
“杨德利!”
两个御史的个子都不矮,而且魁梧。
而杨德利却矮小瘦削。
两高一低。
一个御史说道:“你在御史台为贾平安说好话多年了吧!告诉你,这等好日子到头了。”
杨德利慢慢整理着袖子,众人不知他想干啥。
呯!
杨德利挥拳。
中拳的御史捂着脸喊道:“动手打人了啊!有没有人管!啊!”
一个看不惯他们的御史冷嘲热讽,“那就自己打回来。杨御史这般矮小,来啊!”
有人喊道:“杨德利原先是种地的,别看矮小,力气大着呢!别去!”
那御史骂道:“贱狗奴,等着,耶耶这便进宫弹劾你!”
杨德利骂道:“贱人,只管去,耶耶若是怕了就跟你姓!”
他说着一拍脑门,“我也能进宫啊!”
完蛋了!
御史台内讧!
有人去禀告,上官捂额,“杨德利啊!还有贾平安,不管了。”
……
“陛下,有御史想进宫仗弹。”
所谓仗弹就是倚仗着帝王的威权弹劾臣子,一般情况下仗弹的对象必须是五品官以上。
稍后御史们来了。
皇帝看到了杨德利,那脸就黑了几分。
“陛下,臣弹劾贾平安动手打断了察院主簿宋简的腿。”
小贾威武!
许敬宗说道:“是踹断的吧?御史用词要精确。”
大唐一旦有重大案件或是涉及五品高官的案子需要审理时,多是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共同组成专案组,称为:三司推事。
所以作为御史用词一定要精准,否则就是坑爹!
那御史羞的脸红。
皇帝看了武媚一眼。
你阿弟干的好事!
武媚轻声道:“定然事出有因。”
皇帝想笑。
气急而笑。
但晚些他想喝杯茶,所以还是问了一句,“为何动手?”
御史说道:“贾平安污蔑宋简叫骂窦德玄老狗。”
李治看着此人,“知道了。”
御史惊讶的道:“陛下,宋简的腿骨都断了。”
武后冷冷的道:“这不还留着一条命!”
御史:“……”
许敬宗骂道:“当众羞辱重臣,谁给他的胆子?”
御史说道:“是污蔑!”
许敬宗冷笑道:“若是查清非是污蔑,你可顶罪?”
御史:“……”
皇帝看了他一眼,武后说道:“此人不堪用。”
你说了不算吧!
御史心中有些不安!
皇帝低声道:“此事朕自有主张!”
御史弹劾官员是本职,你不能打击报复,否则以后谁还敢说话?
另一个御史捂着脸上前,“陛下,御史杨德利殴打同僚……”
他放开手,脸颊竟然高高肿起。
“为何动手?”
皇帝也有些怒了。
顺势让杨德利去州县为官吧!
御史说道:“臣写了奏疏准备弹劾贾平安,杨德利在御史台为贾平安说话多年,就这么一句话,杨德利就毒打了臣。”
皇帝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武后淡淡的道:“我为平安说话多年了,怎地,该废后不成?”
御史:“……”
皇帝突然说道:“为何无人弹劾宋简?”
是哈!
咒骂重臣的宋简为何没人骂?
两个御史楞了一瞬。
武后淡淡的道:“为何咒骂窦德玄?”
杨德利出场了。
“皇后,窦尚书昨日建言新建学堂。宋简的妹妹嫁给了士族中人,他这是在为了士族出气!”
武后冷冷的道:“可是如此?”
一个御史说道:“皇后,此事……”
武后问道:“什么此事?窦德玄德高望重,可是和宋简有私怨?”
御史不语。
二人都没在一起说过话。
武后说道:“既然没有仇怨,为何辱骂窦德玄?”
这是推断!
两个御史面色惨白。
其中一个挣扎道:“皇后,可赵国公却踢断了宋简的脚!”
“踢得好!”
武后凤目含煞,“看到有人羞辱重臣,他若是坐视才是渎职。”
皇帝坐直了身体,“宋简羞辱重臣,除职!”
除职就是免官。
从此宋简就是白板一枚。
平民一个!
李义府觉得皇帝下手温柔了些。
武后淡淡的道:“陛下,此二人为宋简张目,若是不处置了,此后那些贼子就敢为叛逆说话!”
两个御史面色惨白。
皇帝说道:“去安西吧。”
“陛下开恩!”
一个御史跪下,浑身颤栗。
皇帝怒道:“为何如此?”
御史浑身颤抖,“陛下……臣知晓安西那边都在期待建造学堂,若是臣去了……会被那些人活活弄死。求陛下开恩!”
皇帝恍然大悟。
武后说道:“安西那边远离长安,移民去的多,都在翘首以盼长安能安排了先生去教授子弟。此二人为虎作伥,反对学堂建造。去了安西人人喊打。”
你阿弟定然会令人把这两个御史的行径告知安西当地人!
皇帝心知肚明,冷笑道:“除职!”
一个上午就免官三人,堪称是杀气腾腾。
关键是武后今日竟然和皇帝意见相左,但最后皇帝还是采纳了她的意见。
这是个很有趣的转折。
杨德利出了大殿,两个灰头土脸的前御史也出来了。
“为何呢?”
杨德利喃喃的道:“为何如此呢?”
众人缓缓往宫外去,杨德利一路叹息,到了宫门外后,他仰天长叹,“谁能让我受个伤,受个挫折也好啊!”
……
窦德玄知晓今日的事儿,得了消息后,他只是冷笑。
“那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两个御史完了。”
……
“窦德玄想来洋洋得意。”
崔晨叹道:“今次算是吃了大亏,他是该得意。”
一个随从进来,走到卢顺载的身边,俯身说了一番话。
卢顺载抬眸,眼中多了些讥讽之色。
崔晨心中一动,“可是有变?”
卢顺载看着众人,缓缓道:“窦怀贞给李义府送礼,还一起玩女人!”
众人面面相觑。
“哈哈哈哈!”
王舜捧腹大笑,“窦德玄老是说自己的儿子老实,不好玩乐,可却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李义府臭名昭著,这事传出去,窦家名声扫地,窦德玄怕是会被气死。此事……大有作为。”
卢顺载点头,“此次被除职的两名御史,一名是王家的人,一名是李家的人,此仇必报。另外,窦德玄站在了那一边,此后必然成为新学的助力……”
王舜放低了声音,“窦德玄昨日的表态皇帝知晓了……据闻皇帝在寻宰相人选,准备增加参政人数。窦德玄弄不好就能进了朝堂。”
卢顺载冷笑道:“如此就废掉他。”
王舜微笑道:“要不,把消息送给窦德玄?让他自己滚蛋,如此皇帝也不能怪责咱们出手。”
崔晨赞道:“妙啊!”
卢顺载起身,“如此马上派人去,我要今日窦德玄吃不下咽,睡不安枕!”
……
下衙了,窦德玄回到家中,笑吟吟的。
“听闻陛下夸赞了阿耶,家中都很是高兴。”
窦怀贞笑吟吟的来迎接老父。
窦德玄说道:“只是些微末功劳罢了,不值当夸赞。”
窦怀贞看着很是温文尔雅,“阿耶,王公来了。”
窦德玄冷冷的道:“他来作甚?”
父子二人进了正堂。
“何事?”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窦德玄冷漠以对。
王公喝着茶水,惬意的道:“怀贞的名声不错,窦公经营得力……可许多事却天不遂人愿。”
窦怀贞微微欠身,“王公这话我却听不懂,还请指教。”
窦德玄淡淡的道:“有话径直说,无需遮掩。”
王公放下茶杯,“怀贞向李义府献媚窦公可知晓?”
窦德玄面色剧变。
王公微笑道:“怀贞和李义府一起玩女人……窦公可知晓?”
窦德玄看向儿子。
窦怀贞目光闪烁……
第1051章 听闻他有些见不得人的嗜好
窦德玄坐在那里,双手按着案几,目光平静的看着儿子窦怀贞,问道:“真,或是假。”
窦怀贞站在侧面,笑的很假,“阿耶,我只是有事去寻了李义府……”
“这样啊!”
窦德玄叹息,对王公说道:“多谢相告。对了,这等事既然说了出来,可见是不准备弹劾老夫。如此……你等想要什么?”
窦怀贞面色一变,“阿耶!”
窦德玄微笑道:“闭嘴!”
王公微笑道:“窦公,何时与老夫江湖一游?去看看山海壮阔,去看看小桥流水。”
窦德玄颔首,“老夫知晓了,且容老夫想想。”
王公起身,“怀贞也只是一时情急,想来教训一番就好了。对了,怀贞怕是不知晓李义府的秉性吧?”
窦怀贞都多大了,怎么可能不知晓?
王公笑道:“听闻贤侄准备出仕去地方为官?不知也是常理。那李义府如今权势滔天,可名声却臭。看看那些依附他的,大多是落魄官吏,随后一朝飞天……
可你看看但凡珍惜羽毛的,但凡有些底蕴的人家,都离李义府远远的。贤侄这般不谨慎,若是被外人知晓了,窦公唯有引咎辞官一途,否则多年的名声尽皆没了。”
他对窦德玄叹道:“你多年的好名声,不能晚节不保啊!”
窦德玄只是微笑。
“如此老夫告辞了。”
“不送!”
等王公走后,窦德玄淡淡的道:“逆子,跪下!”
窦怀贞笑道:“阿耶,我担心李义府对付你,就去寻他套交情,阿耶……”
他缓缓跪下。
窦德玄目光苍凉,“老夫一辈子的好名声啊!一朝尽丧。你说什么担心李义府对付老夫,这等谎话你能骗得了谁?连东西市买菜的妇人都骗不了。”
“李义府看似权势滔天,可老夫乃是国戚,更是重臣,乃是陛下的心腹,你以为老夫这样的人李义府能动?那你便是蠢货。”
窦怀贞低下头,“阿耶,我不想除外为官,想在长安出仕。”
窦德玄冷笑,“于是你便去求了李义府。是了,李义府乃是吏部尚书,求他管用。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他一起玩女人!无耻!”
窦怀贞昂首,“阿耶,做事总得有些手段……”
窦德玄劈手扔出了茶杯,颤颤巍巍的起身,“所谓家族家族,便是众人之族,老夫不能为了你害了阖族的名声,罢了,只该如此。”
他缓缓走了出去。
窦怀贞从背面看去,看到那腰背突然就弯曲了下去。
“阿郎!”
一个老仆过来,“阿郎,赵国公请你去饮酒。”
窦德玄摇头,“就说老夫身体不适。”
贾平安和赵岩、韩玮等人就在窦家的外面。
“户部这边要给新建学堂的钱粮,学堂的建造需要什么?这个要你等和窦公仔细说清楚,免得到时把预算送去被打回来。”
“预算?”
韩玮不解。
赵岩歉然道:“先生早就教授过这个学问,我却忘记了告诉你。”
韩玮:“……”
管事出来了,说道:“阿郎说身体不适,就不去了。”
贾平安见他面带忧色,就问道:“可是不妥?”
管事摇头,但眼眶竟然红了。
难道老窦不行了?
不能啊!
在这个关键时候还需要窦德玄在户部顶着。
贾平安心中一急,“你二人先回去。”
回过头他说道:“窦公可躺下了?”
管事摇头。
“我去看看。”
贾平安也不等通禀就进去了。
“赵国公,赵国公!”
管事追在后面喊,可贾平安不停步。
刚进去没多远贾平安就看到了窦德玄。
六十余岁的人了,此刻就蹲在了台阶下,茫然看着虚空。而在他的身后台阶上,窦怀贞一脸急切。
“窦公!”
窦德玄抬眸,“小贾?”
“你这是练功呢?”
贾平安笑道:“蹲功。”
老窦这模样不像是生病。
窦德玄摇头,“老夫身体不适,怕是难以为续了。”
贾平安心中一冷,“什么毛病?我去请了孙先生来。”
这便是交游广阔的好处。
窦德玄摇头,“无需如此。”
“阿耶。”
窦怀贞过来,贾平安和他寒暄几句,“窦公这是什么意思?”
窦怀贞说道:“方才有人来,说我和李义府一起……那人威胁阿耶,让他辞官。”
窦德玄叹道:“你此刻给小贾说这些作甚?滚!”
窦怀贞俯身,“阿耶,不辞官又能如何?什么好名声,没有好名声难道就不活了?”
窦怀贞……
这不就是多年后娶了韦皇后乳母,还不要脸自称‘国赩’的那个无耻之徒吗?
赩:乳母的丈夫。
当时韦皇后权势滔天,她的父亲叫做韦玄贞,窦怀贞为了拍皇后的马屁,就给自己改个名,把贞字去掉。
父祖给的名字岂能改?
后来为了继续拍马屁,此人还娶了韦皇后的乳母。
韦皇后多大了?她的乳母多大了?
再后来李隆基发动政变,韦皇后倒台了,窦怀贞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娘子宰杀了,拎着她的头颅去向李旦表忠心。
李隆基继位,太平公主权势滔天,窦怀贞毫不犹豫的投靠了这位娇娇,每日必去请安。
太平公主想学老娘做女皇,于是和手下商议发动政变,把李隆基干掉。可政变还没发动就泄露了消息,李隆基大开杀戒……
这一次窦怀贞知晓自己过不去了,干脆自挂东南枝。
这位堪称是开元之际的官场奇葩,无耻之徒,无耻的让人无语。
所以贾平安才记得此人。
窦德玄苦笑,“老了老了,却晚节不保,让你看笑话了。”
贾平安说道:“我去想想办法。”
窦德玄摇头,“他们会趁势造谣,说老夫派了儿子去向李义府献媚,这人啊!越老就越爱惜羽毛,老夫……罢了!”
贾平安说道:“要不……试试?”
窦德玄想到了今日贾平安说试试……宋简断腿。
“罢了。”
窦德玄缓缓起身,“来,小贾,陪老夫饮酒。”
窦德玄心情郁郁,酒量也跟着差了许多,被贾平安两下灌醉。
此刻天色已经全黑了,坊门早已关闭。
“窦怀贞呢?”
贾平安本想寻人来照拂喝醉的窦德玄,可人呢?
管事苦笑,“说是出去了。”
“去了李义府那?”
贾平安淡淡的问道。
管事身体一震,“赵国公竟然知晓?”
贾平安说道:“狗改不了吃屎!”
贾平安轻松出了坊门,没多远就被拦截了。
数十金吾卫的军士在朱雀街上设卡拦截,有些像是交警查酒驾。
贾平安看到了窦怀贞,这厮正在和金吾卫的军士发飙。
“我阿耶乃是户部尚书……”
贾平安招个手,“啥事?”
一个军士喝道:“啥事?犯夜禁!跟耶耶走一趟。”
军士举着灯笼过来,“姓名报来。”
“贾平安。”
军士举高灯笼仔细看,“是赵国公。”
后面的将领笑道:“才将听闻国公有公事要出门,竟然就遇到了,国公请便。”
窦怀贞说道:“我也有公事!”
将领目光转动,“窦尚书的儿子……”
贾平安牵马过来,窦怀贞回身笑了笑,“赵国公。”
贾平安颔首,走过将领身侧时说道:“扣住,送回窦家。”
所谓夜禁禁的是普通人,普通官吏,而不是高官。
窦德玄为相的呼声很高,也就是说窦怀贞这位无耻之徒很有可能成为顶级衙内。
金吾卫的人没有傻子,不会为了小事儿得罪高官子弟。
所以将领准备教训一番就放人,但现在显然不成了。
“扣住!”
“哎!哎!家父真是窦德玄,你特娘的睁大眼睛看看耶耶啊!”
“送回窦家去!”
窦德玄正在怒不可遏,等清醒后得知此事,一顿毒打在所难免。
太爽了!
回到家后,贾平安把事儿给狄仁杰说了。
“窦怀贞此举无耻,没了节操。”
狄仁杰皱眉。
“怀英别提节操可好?”贾平安笑道。
“为何?”狄仁杰说道:“没了节操还是人?”
“你有本事就去皇城外高喊这句话,保证回头有人套你麻袋。”
王勃在边上伺候,狄仁杰嘴硬,“我便带着子安去,子安最近练的不错。”
王勃说道:“我给那些人递棍子。”
狄仁杰作势欲打,王勃笑着后退。
“此事唯一的法子就是舍弃了窦怀贞。”
狄仁杰微微眯眼,“平安,许多时候不能犹豫,该舍弃就舍弃。再说了,这等无耻之徒留着作甚?”
果然是狄仁杰,一番话里隐含煞气,果断的一塌糊涂。
王勃赞道:“狄公所言甚是。”
贾平安摇头,“可窦德玄不舍。”
“是要一人还是家族,这由不得他。”狄仁杰说道:“唯一可虑的是窦德玄会受不住打击。”
“是啊!”贾平安觉得窦德玄有些危险,“不过……”
“难道你有别的法子?”
狄仁杰和王勃齐齐看着贾平安。
“法子简单。”贾平安说道:“那边下烂药,那自然不能好言好语的回复吧。我在想……若是把士族的丑闻丢出去会如何。”
狄仁杰面色一变,“会引发众怒。他们敢用丑闻来威胁窦德玄,那这边自然能以牙还牙。不过士族官员爱惜羽毛,加之行事自成一体,很难寻到把柄。此事……难!”
他突然抬头看着贾平安,“你……”
贾平安说道:“正好我手中有士族的丑闻。”
狄仁杰冷笑,“你在哄我!士族的丑闻是那么好拿的?还什么正好。平安,你莫非是从百骑拿的?此事可有些犯忌讳。”
王勃说道:“用帝王的心腹去办事,帝王一旦发怒……”
贾平安摇头,“和百骑无关。”
“阿耶!阿耶!”
兜兜在外面喊。
“来了!”
贾平安起身出去。
狄仁杰叫住了徐小鱼,“那丑闻平安是从何处得知?”
徐小鱼说道:“早在郎君把新学弄进算学里时,郎君就令我等去查探士族的丑闻。”
王勃一怔,“为何?”
狄仁杰却一拍大腿,“好一个贾平安!好一个贾平安!”
王勃也醒悟了,“先生竟然早就未雨绸缪了!是了,先生早就谋划着新学和儒学之争,士族势力庞大,先生从那时起就在筹划对付他们的手段。”
二人面面相觑。
王勃问道:“这可是兵法?”
狄仁杰苦笑,“我也不知。他早早就谋划了这一切,这份心思若是让士族知晓了,晚上他们怕是会做噩梦。”
王勃说道:“他们会全力以赴对付先生。”
狄仁杰叹道:“他当时弱小,只能在暗中布置这一切。他一步步走到了今日,想想这一路的险阻,换做是我怕是也扛不住,他却默不作声的走到了现在……”
王勃问道:“狄公,你和先生如何?”
狄仁杰摇头,“我不如平安多矣!”
……
“阿耶,阿福又抢了我的小刀。”
兜兜抓着贾平安的袖子摇晃不依。
阿福在另一边,爪子扒拉着一把短刀。
“阿福这是怕你危险!”
兜兜摇头,“不信。”
“不信你拿了树枝试试。”
“试试就试试。”
兜兜拿了树枝挥舞。
“阿福!阿福!”
阿福把短刀按在爪子下面,不搭理。
兜兜感动了,“阿福,你真好。”
一回头,她就看到了贾平安的黑脸。
“阿……阿耶!”
“你当时也是拿着短刀挥舞?”
“阿娘,救命啊!”
……
“叫你不要玩刀就不听!”
“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阿娘你何时不贪吃,我就何时改掉。”
“哈!”
苏荷单手叉腰,指着女儿怒道:“不孝女,我是你阿娘!”
兜兜单手叉腰,“我是你女儿!”
贾洪站在父亲的身边,“好玩!”
卫无双把他拉回去,“以后不许玩刀。”
贾洪点头。
这正好来一次家庭教育,卫无双说道:“三郎可看出什么来了?”
贾东点头,“阿姐和阿娘一模一样。”
两个正在斗鸡般对峙的女人缓缓看向自己,再看看对方。
昂首!
单手叉腰!
左腿微微在前……
真的是一样啊!
苏荷想哭。
“兜兜不能学我!”
“你还知道!”卫无双黑着脸,“看看你把兜兜带成什么样了?贪吃,幸好不贪睡,否则以后怎么嫁人?”
苏荷看向了贾平安。
兜兜很委屈,“阿耶,我这样不好吗?”
“这话说的。”贾平安笑道:“我闺女自然是好的,贪吃……谁家孩子不贪吃?”
卫无双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节操呢?
夫君你的节操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节操满满啊!
但闺女总是要多疼一些。
晚些他去了书房。
王老二悄然进来。
“士族在长安的主事就是那三人,不过我要的是丑闻,可有?”
“有。”王老二说道:“这些年查探下来才知晓,看着光鲜亮丽的士族,实则内里同样是腐臭不堪。”
“都是人,没有谁比谁高贵。”
王老二拿出一本册子。
“郎君,要何等丑闻?”
“最好是玩女人的丑闻。”
贾平安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八卦的光。
一回神他就看到王老二拿手指头蘸口水翻页。
“郎君,卢家的有,王家的有,郎君你看看……”
贾平安摆摆手,“我就不看了,王家吧。”
“王家有个王鹤,就在鸿胪寺,此人也喜欢玩女人,不过他喜欢的却是有夫之妇。”
“这癖好……”
贾平安摇头,“不会是喜欢吃饺子吧。”
王老二诧异的道:“郎君竟然也知晓?”
贾平安:“……”
等王老二告退时,贾平安吩咐道:“这本册子让小鱼抄一册。”
……
“窦德玄扛不住了,告诉他,最多两日!”
王舜冷冷的道:“超过三日就别怪咱们把消息丢出去。”
……
一日未见,窦德玄看着苍老了许多。
进了值房他就默然看着案几。
叩叩叩!
“进来。”
一个小吏进来,“窦尚书,方才有人传话,说什么两日。”
窦德玄摆手,“老夫知晓了。”
小吏刚准备出去,就见窦德玄抬头,那眼神让他想到了自家那只老猫临去前的眼神。
……
“窦德玄不敢不应,如此咱们也无需背着揭人短的坏名声。”
卢顺载笑着说。
外面进来一个随从,“阿郎,外面有人来了。”
“谁?”
“贾平安。”
众人面面相觑。
崔晨问道:“此人来作甚?”
王舜摇头,“不知。不过来者不善。”
卢顺载说道:“既然来了,不见会被腹诽为心虚。请了来。”
室内很安静。
贾平安站在门外往里看了一眼。
三双眸子盯住了他。
拱手,进去,贾平安也不坐下。
“你来……可是有事?”
卢顺载问道。
一个侍从送了茶水来,崔晨说道:“这茶叶还是在贾家买的,算是借花献佛吧。”
贾平安看看茶叶,竟然是最好的。
最高一档茶叶以其说是喝茶,不如说是喝逼格。为了营造出逼格,连包装都镶金带银,一般人你喝不起。
贾平安伸手摸摸茶杯,“窦公之事放手。”
三人一怔,旋即就笑了起来。
贾平安抬眸,“这并不好笑。”
王舜抚须,“你在说什么?我等不懂。”
“哎!”卢顺载举起手,“既然是当面,我等也无需遮掩。让窦德玄退!”
贾平安微笑,“若是不肯呢?”
卢顺载双眸冰冷,“那就身败名裂!”
崔晨见到贾平安就想到了崔建,情绪明显不对,“窦家并非只有窦怀贞,那些人若是被牵累了名声,你以为窦德玄能好过?他若是聪明,此刻就该准备了。”
王舜说的更直接些,“此事你要阻拦吗?”
贾平安看着他,“行不行?”
王舜摇头,嘴角微微翘起,“不行!”
贾平安再问,“果真不行?”
王舜看到了他眼中的厉色,再度冷笑,“老夫说了不行!”
贾平安看着他,“听闻王氏在鸿胪寺有人,名曰王鹤。”
王舜点头,挺直了腰,端起茶杯送到了嘴边,“你想如何?王氏都接着。”
贾平安说道:“听闻他有些见不得人的嗜好。”
第1052章 无奈的毒手
卢顺载皱眉,“王鹤?何事?”
王舜面色微白,“王鹤为官清廉,在族里有口皆碑,他在鸿胪寺三年,每一年都是上上。”
崔晨冷笑,“如此……赵国公来此何意?”
卢顺载微微抬眸,两个身体魁梧的侍从进来,就站在贾平安的侧后方。
这个距离和角度能确保他们能及时扑上来,控制住贾平安。
贾平安已经感受到了这二人。
绝对是卢氏中的好手。
“王舜!”
贾平安微笑道:“你与王鹤可是相熟?”
家族太大的话,关系远一些甚至一辈子都难得说几句话。
王舜点头,“五郎乃是王氏的雏鹰,假以时日定然能直上青云。你今日来此,可是想用五郎来威胁王氏?看来你还是不懂士族。”
卢顺载笑道:“士族不会接受威胁,你若是想出手毁掉王鹤的仕途,那我等接着就是了。只是随后而来的报复你可能接受?”
崔晨缓缓说道:“三郎被你影响,如今和家中疏离,咱们许多恩怨慢慢算,不着急。但现在还请离去。”
王舜眯眼,“赵国公莫非想用强吗?”
“你们不是女人!”
贾平安本是负手,此刻双手从身后收回来……
“小心!”
卢顺载眸子一缩。
贾平安在皇城外一脚踹断了宋简的腿,影响力依旧存在。
他想做什么?
王舜冷冷的道:“请!”
贾平安双手自然垂落,“听闻王鹤喜欢妇人?”
他微微颔首,“平康坊有一家铁头酒肆,半个时辰之内贾某要听到结果,过时不候。”
他转身出去。
“猖狂!”
崔晨怒道:“他以为此处是兵部吗?王公,王公……”
王舜呆若木鸡。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卢顺载的心头,他沉声问道:“贾平安之言可有根据?”
王舜不答。
崔晨心冷了半截,“王公,可是污蔑?”
王舜抬眸,“五郎……白璧微瑕。”
卢顺载深吸一口气,“玩什么不好,玩妇人!”
王舜苦笑,“家里说过,他答应的好好的,过后依旧如此。”
这是真爱!
崔晨沉声道:“窦德玄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此事哪怕晚一日也好。贾平安掐好了时辰来……难道我等就这般功败垂成?”
王舜默然。
卢顺义说道:“能否……老夫是说,能否舍弃了王鹤?”
王舜说道:“名声。”
崔晨眸子一缩,“王氏的名声。”
“人要脸,树要皮。”
王舜起身,“若此事被公之于众,王氏名声扫地,士族也会被牵累。”
卢顺义微怒,“不至于。”
王舜摇头,“王氏不能承受这等风险。这不是一人两人的问题,一旦爆发起来,整个王氏都将会抬不起头来。诸位……”
他一揖到地。
崔晨叹息,“贾平安算好了时日来,罢了!”
他看了卢顺载一眼,微微摇头。
卢顺载眸色闪烁,最后颔首,“去吧。”
“多谢!”
王舜直起腰,转身出去。
贾平安只给了半个时辰,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否则……
那个小畜生,杀伐果断啊!
身后崔晨轻声道:“不可……”
眼中多了火气的卢顺载拿起茶杯想砸,最后还是忍住了,“为了弄掉窦德玄,我等谋划多时,可他……”
崔晨说道:“不可动,否则王氏会离心。”
茶杯缓缓放在了案几上,卢顺义的声音就像是梦呓,“我等谋划多时,看着窦德玄心如死灰,只等着收割果实。可谁曾想他贾平安就这么突兀的冲了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大打出手……把事情搅的一团糟。”
崔晨想到了崔建,“贾平安!”
……
“当爹的感觉如何?”
贾平安坐在酒肆里,对面就是郑远东。
“还好。”郑远东的眉眼间多了温柔,“你会觉着世间多了一个你最在意的人,和你血脉相通的人。”
“就像是又一个你。”
贾平安笑着。
“对。”郑远东竟然微微发胖,有些富贵相,“看着孩子我就想……此生我该为他做些什么。”
“是好事。”
贾平安突然问道:“如今可还会……”,他指指脑子。
郑远东摇头,“不会了。”
“那就好。”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王舜。
王舜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郑远东回身看了一眼,说道:“这里来的多是普通人,可每当你来了这里,总会有贵人跟着来。”
贾平安笑道:“放心,他不会吃霸王餐。”
郑远东颔首起身。
王舜缓缓走了过来。
“还好,半个时辰之内。”
贾平安竟然没请王舜坐下。
“你想要什么?”
王舜自行坐在他的对面,这有些失礼。但他此刻双腿累的在打颤,若是不坐下,说不得会失态。
失礼和失态,世家子自然选择失礼。
“你知道的。”
贾平安端起茶杯。
王舜喘息着,“王鹤从此远离长安……”
贾平安摇头,“此等人毫无廉耻。”
王舜微笑,“可那些妇人却是自愿。”
贾平安看着他,“原来世家揭开了面皮比普通人还无耻吗?”
王舜冷笑,“做事要有分寸,莫要得意忘形,否则代价你承受不起。”
贾平安屈指叩击着案几,“其一,王鹤辞官,我不管他用什么理由,就此滚蛋!其二,你的人马上去寻窦德玄,郑重道歉。”
王舜怒不可遏,身体前倾,压低嗓门喝道:“你在得陇望蜀!”
贾平安看着他。
漠然!
“我是在告知你,而不是和你商议!”
王舜深吸一口气,“你不怕两败俱伤吗?”
贾平安皱眉,“我很忙。”
他起身,“老郑,这里由此人结账。”
在柜台后看账本的郑远东点头,“好说。”
贾平安出门。
王舜的侍从这才进来。
“为何此刻才来?”
王舜恼火。
侍从低头,“方才外面多了十余恶少,都拎着刀子。”
王舜看了郑远东一眼。
侍从说道:“阿郎,此事如何弄?”
王舜闭眼,“让咱们的人去……去户部,求见窦德玄。”
侍从欢喜,“要威逼吗?”
“不,道歉。”
侍从猛地回身。
贾平安就站在门外,几个恶少一脸谄媚和他说话。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贾平安回身看了侍从一眼,眸色平静。
从昨日到今日,不,是一夜之间,大好局势荡然无存。
“我们势在必得!”
侍从知晓为了把窦德玄弄下去他们花了多少精力。
王舜苦笑,“我们威胁窦德玄的名声,他同样用名声来回击。”
侍从低下头。
败了!
就在他们踌躇满志,志在必得时,一夜之间就败了。
侍从出去。
他不解的道:“此事之后,王氏自然会把赵国公看做是死敌,为了窦德玄多王氏这个死敌,值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在这边,你们在另一边。”
徐小鱼牵马过来,贾平安上马而去。
侍从纳闷。
身边的同伴说道:“他的意思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是多了王氏这个死敌又如何!”
……
窦德玄在写奏疏。
重臣辞官非同小可,辞官的原因是重中之重,但窦德玄这个简单,就说身体不适。
可多年来的艰辛努力,眼看着就要走上了巅峰,一展胸中抱负,却倒在了最后时刻。
他双眸含泪,眼眶发红,拿笔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但那是他的儿子,他能如何?
他再度拿起笔,视线有些模糊了。
哎!
窦德玄伸手擦去老泪,下笔……
——臣……
叩叩叩!
有人敲门。
窦德玄沉声道:“不是说了不得打扰老夫吗?”
外面小吏说道:“窦尚书,有人求见,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窦德玄揉揉眼睛,“让他进来。”
门开,一个官员微笑行礼。
“见过窦公。”
窦德玄眯眼看着他,“你来作甚?”
此人他见过,就是王氏的人。
来人进来,拱手,“奉命而来。”
窦德玄冷笑,“这是迫不及待了吗?告诉王舜等人,老夫正在写奏疏。”
来人再拱手,“我奉命来此……”
他深深一揖,“致歉!”
窦德玄:“……”
来人保持这个姿势许久,这才直起腰,“我家阿郎说了,窦怀贞之事纯属误会。”
这!
窦德玄双眸精光一闪。
“什么意思?”
昨日还喊打喊杀的,多年的交情都顾不得了。今日却致歉,更是说什么误会。
世家做事会如此?
不会,他们只会痛打落水狗!
为何?
来人颔首,“我来此致歉,顺带转告窦公,此事过去了,都是误会。”
窦德玄心中狐疑,“让卢顺载等人来和老夫说。”
来人苦笑,“我乃王氏的人,卢公这话我却不好回去转述……罢了,我知晓卢公不信,此事乃赵国公所为。”
“小贾?”
窦德玄愣住了。
来人说道:“赵国公先前登门。”
小贾!
窦德玄霍然起身,“他在何处?”
来人说道:“先前在平康坊的酒肆,不过如今却不知。”
窦德玄吩咐道:“来人,去兵部看看。”
贾平安已经到了兵部。
“国公,府兵五十而退的消息传到了各处,欢欣鼓舞啊!”
吴奎笑眯眯的道:“能提早退下来,还能继续免了赋税,这便是养老之意,军中士气大振。”
“这是应当的。”
贾平安说道:“将士们保家卫国,若是老无所依,以后谁会去从军?”
王璇含笑,“从军只是一门生路罢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人不能没心没肺。”
王璇一怔。
吴奎笑的很欢乐,“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
“所谓生路,经商是生路,为官是生路,种地也是生路。”贾平安皱眉,“经商要头脑,为官要头脑要才华,种地要卖力,可从军却是卖命!”
吴奎动容,“国公此言甚是。”
陈进法进来,“国公,户部那边有人来了。”
贾平安捂额,“请他转告窦公,就说小事罢了。”
晚些窦德玄就得了这话。
“赵国公说此乃小事。”
“小事?”窦德玄苦笑,“差点让窦氏再无翻身的机会,这也是小事?他如此谦逊,老夫却不能厚颜。”
他起身,“老夫去一趟兵部。”
窦德玄步履矫健,看着分外的精神。
“窦公不是说年老体衰了吗?”
“这叫做年老体衰?比我还精神。”
窦德玄到了兵部,贾平安正在看文书。
两个侍郎异口同声把事儿丢给他,一点都不知顾全大局。
“窦公?”
窦德玄进来,郑重拱手。
贾平安起身回礼,“窦公何必如此。”
窦德玄摇头,“你不知此事对老夫的打击之大,窦氏也会因此一蹶不振。小贾,你是如何让他们低了头?”
贾平安说道:“我只是偶尔得知鸿胪寺王鹤的一些癖好,有些见不得人。”
窦德玄感慨,“哎!多谢了。”
“窦公来的正好。”贾平安说道:“令郎……恕我直言,不宜出仕。”
窦德玄心中一惊。
“你是说怀贞?”
他准备回家毒打一顿儿子,随后告诫一番。
贾平安点头,“令郎我看过,窦公可信我的话吗?”
窦德玄没有迟疑的点头,“此次若是无你伸手,老夫一家将以落魄收场。”
“令郎太看重利益,为了利益能……骑墙可以,但不能朝秦暮楚,但凡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贾平安说道:“若是窦公信我,令郎还是在家更好些,此生最好别出仕,切记,此生不能出仕。”
窦德玄深吸一口气,“好!”
贾平安觉得自己这是日行一善。
窦怀贞此人不知廉耻,而且名利心强的比海马的那个啥还强,只要他能在官场厮混,以后窦家就没好结果。
想想,为了荣华富贵去捧韦皇后老爹的臭脚也就罢了,竟然连韦皇后的乳母都敢娶……堪称是不要脸到了极致。
这样的人不出仕,窦德玄的棺材板大概率能压得住。
下衙后,窦德玄回到了家中。
“备酒菜。”
窦德玄自斟自饮,直至窦怀贞回来。
“去了哪?”
窦德玄问道。
窦怀贞说道:“阿耶,我去寻了几个友人。”
窦德玄问道:“可是寻了李义府?”
“嗯!”他冷哼一声,盯住了儿子。
窦怀贞眼神闪烁,笑道:“阿耶,我只是……”
小贾说的没错,此子若是不退,迟早会惹出事来。
窦德玄指指自己的对面,“陪为父喝一杯。”
见老父微笑,窦怀贞不禁暗喜,坐下后给自己斟酒,举杯。
几杯酒后,窦德玄说道:“你小时就机灵,为父颇为疼爱你,渐渐大了,看着也机灵,为父想机灵的孩子少吃亏,如此也好。”
“阿耶说这些作甚?”窦怀贞给他斟满酒,“李相说了,我的事有转机。”
“你连自己的丑事都告诉了李义府……何其愚也!”
窦德玄微笑着,“为父看着你渐渐长大,想着好歹能帮衬你一番,让你仕途顺遂。若是一切不变,想来数十年后你就也能成为重臣,也算是子承父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窦怀贞举杯,“定然如此。”
窦德玄喝了一口酒,“为何去寻李义府?”
“阿耶,做事只问结果,为何担心过程?”
窦怀贞不解。
“老夫错了。”
窦德玄举杯。
父子二人喝到了天黑。
窦怀贞大醉。
窦德玄令人把他扶到了自己的卧室躺下。
“你小时调皮,喜欢躲在角落处突然跳出来吓唬人。”
窦德玄坐在床边看着儿子,喃喃道:“那时为父每日归家疲惫不堪,见到你却觉着精神抖擞。”
“等你读书后,为父唯恐你不刻苦,就经常许诺给你好处。你聪明,每每能赢了那些好处。为父至今想来却是错了……到了后来,你但凡要做什么必然就想着要好处,只要有好处之事你就愿意做。”
窦德玄苦笑,“可笑老夫自诩阅历丰富,可却不如小贾。小贾只是看你一眼就说你不能为官。是啊!眼中只有好处会成为什么?奸佞!”
“窦家出一个奸佞……老夫死了也无颜去见祖宗。”
老仆一直站在门边,此刻进来,“阿郎,要不……让小郎君歇息几年吧。”
窦德玄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是歇十年他依旧是这个性子。为了好处,为了利益他敢和李义府走在一起,以后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样……其实也不错啊!”老仆也算是看着窦怀贞长大的,有些不舍,“好歹能宦途顺遂。”
窦德玄摇头,“小贾说的好……行事只看利益好处的人,他永远都没有立场。今日这里好处多他便去投靠,明日这里好处多又改弦易辙……可你要知晓,这般换来换去的……但凡走错一步,那便是万丈深渊。”
“阿郎!”
老仆有些不舍。
窦德玄起身,再看了看儿子,颤声道:“你要为父如何才好?”
两行老泪在窦德玄的脸上滑落。
他伸手,“棍子。”
老夫不解,“阿郎要棍子作甚?”
窦德玄也不解释,“去拿来。”
老仆去了,晚些带着一根棍子过来。
窦德玄接过棍子,说道:“告诉家中人,怀贞不小心摔断了腿,此后不能出仕了。”
老仆愕然,“阿郎,你……”
窦德玄举起棍子。
眸中全是痛苦之色。
呯!
“啊……”
……
晚安!
第1053章 阿福,冲
早上,贾平安到了兵部。
“今日可有大事?”
他坐下就问道。
两个侍郎已经麻木了,吴奎说道:“并无大事。”
这是要跑路了吧?
贾平安欣慰的道:“由此可见我大唐处处安稳。”
他刚起身准备开溜。
“郎君。”
徐小鱼来了。
“何事?”
兜兜都念叨好多次了,说是阿耶答应带她去踏春。
可这都暮春了啊!
徐小鱼说道:“窦怀贞昨日在家摔断了腿,医者去看了,说就算是能治好,以后也会有些瘸,怕是不能为官了。”
出仕要在吏部过关,相貌也是其中一项,瘸腿自然不能为官。
老窦……真狠!
贾平安想想自己亲自出手打断老大的腿……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不能和古人斗狠?
贾平安说道:“我还有事……”
“国公,宫中召见。”
吴奎在忍笑。
你再有事试试?
试试就试试。
贾平安一路进宫。
大明宫啊!
贾平安觉得也就那样。
见到皇后时,她的身边跟着一溜宫人内侍。
“这花不错。”
宫女捧着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株红色的花朵,看着娇艳。
“阿姐!”
武媚抬头,“来了。”
“是啊!”
贾平安看了一眼邵鹏。
邵鹏目不斜视,没有一点暗示。
娘的,老邵不地道啊!
武媚说道:“五郎那边最近有些古怪,我却不好过问,你去看看。”
古怪?
贾平安去了太子那里。
“太子在作甚?”
曾相林说道:“殿下与诸位先生在讨论朝政。”
才十余岁的小屁孩,竟然就开始对国家大事指手画脚了,想想自己的十多岁,那时候还在读小学……差距真大。
贾平安进去,戴至德等人都在。
“舅舅来的正好。”李弘说道:“今日孤与诸位先生商议一事,若是某地上报天灾,但真假难辨,此刻是该调集钱粮赶去灾区,还是先辨别了真假再说。”
“这个还用得着商议?”
贾平安看了戴至德等人一眼,“何为重?”
太子抚掌,“舅舅此言大妙。百姓为重,不管真假先调集了钱粮去,若是假再处置就是了。宁可假,也得当真。”
戴至德干咳道:“赵国公此言……若是钱粮皆被贪腐了如何?”
贾平安叹息一声,“还是那个问题,何为重!百姓为重。就算是贪腐了,难道不能抠出来?”
戴至德:“抠出来?”
贾平安点头,“贪腐的抄家,家中钱粮全数抄没。”
这话杀气腾腾的。
“他难道三两下就能把那些钱粮都挥霍了不成,这般抄家,弄不好朝中还能赚一些。”
现在大唐最牛逼,有本事你移民去吐蕃突厥试试,有本事你偷偷摸摸的把钱粮转移到吐蕃突厥去试试……
戴至德默然,随即拱手,“赵国公此言甚是。”
贾平安不喜欢他这等做派,“既然觉着我对,那便心悦诚服,而不是一边觉着我对,一边又不肯低头,觉着丢人。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没有这等姿态你等如何辅佐太子?”
这话堪称是骂街!
但戴至德却起身,郑重行礼,“谨受教!”
“不客气!”
贾平安笑眯眯的。
“太子和我出去走走。”
贾平安拐带了太子出去,戴至德坐在那里发呆。
张文瑾说道:“为何对他这般恭谨?”
戴至德说道:“何为重,三个字就道破了为政的要诀,就凭这三个字,他就受得老夫一礼。”
萧德昭说道:“可贾平安虎视眈眈,我等无法施展所长。”
……
“哎!最近想什么呢?”
贾平安和太子在少阳院中转悠。
李弘说道:“没想什么,就是……阿耶说过几日就去九成宫,留我监国,有些慌。”
“慌就对了。”
贾平安笑道:“第一次总是艰难些。”
李弘嗯了一声,贾平安问道:“最近可有什么困惑之处?”
李弘摇头。
“你这娃不实诚。”贾平安相信阿姐的眼力,“譬如说……对女子生出好感。”
瞬间李弘的脸就红了。
哈!
贾平安愣住了,“谁?”
李弘红着脸不说。
贾平安差点没忍住拍他一巴掌。
“说说是什么感觉!”
李弘磨蹭半晌,贾平安不耐烦了,“再不说我就建言把你这里全换成内侍。”
这事儿当然不可能,否则大外甥有很大的几率会改变爱好。
李弘讷讷的道:“就是看着她们……觉着莫名心动。”
“你才十一岁不到十二岁啊!”
这娃竟然就春心萌动了。
李弘低头,“我错了。”
“你没错。”
贾平安说道。
李弘诧异抬头,“阿娘那边派了邵鹏来,隐晦的说什么……我还小。”
“这话也没错。”
贾平安回身,“都离远些。”
曾相林看向太子。
太子摆摆手。
二人转到了另一处。
贾平安说道:“男子喜欢女子,这是天道。不过何为天道?天道便是你此刻该长身体,骨髓不丰。”
李弘抬头,“不能吗?”
贾平安点头,“就如同是小狗小牛,没长成之前它们不会去那个……你懂的啊!”
李弘再度低头。
“你这娃怎地还害羞了。”
贾平安取笑一句,“喜欢异性是天道,天道会把这个喜欢镌刻在你的骨髓里,到了一定的年龄开始萌动。但萌动不代表可以去做。为何?因为你此刻做了,本来你能长那么高,却因为早早开叫就只能长那么高。”
贾平安比划了两个高度,“何为人?小子,知晓人和牲畜的区别吗?”
上次舅舅说开叫的小公鸡,我去问阿娘还被责罚了……李弘摇头。
贾平安说道:“人之所以是人,不只是聪明,更重要的是人懂的控制自己的欲望。你未来想做什么?”
李弘说道:“明君。”
贾平安微笑,“明君最要紧的是什么?”
“纳谏如流……”
李弘抬头看着他。
“只是其一,不是根源。”
李弘想了想,“那就是果断。”
“不果断也不一定不行。”
“那……我想不到了。”
“想不到就对了。”贾平安笑眯眯的说着……
……
王忠良来了。
“陛下,太子那边有些事。”
刚建成的大明宫虽说很出色,但新宫殿住着却有些不自在。
所以皇帝准备过几日去九成宫。
“何事?”
皇帝抬眸,手中的文书放在案几上,第一排字……吐蕃。
王忠良说道:“太子前阵子突然喜欢盯着宫人看。”
皇帝本想端起水杯,闻言动作呆滞住了。
“五郎还小啊!”
李治是十五岁才有了第一个孩子李忠,可李弘才十一二岁,太早了。
“皇后令人去暗示了太子。”
李治摇头,“暗示无用,太子本就身子不好,若是提早坏了根本……让他来。”
皇帝有些生气了。
王忠良叫人去了,回来后小心翼翼的劝道:“陛下,太子纯孝……”
皇帝叹息一声,“当初他就是一块肉团,朕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就希望他能按照朕的心意来成长。朕希望他能文武双全,能英武,能仁慈,能杀伐果断,能……无所不能。”
这个不可能!
王忠良抬眸,欲言又止。
“朕知晓这不能。”李治自嘲一笑,“世间从未有十全十美。”
王忠良回想了一下自己,觉得浑身的毛病,突然有些感动。
他一感动难免神色就有些异常,皇帝皱眉,“何事?”
王忠良吸吸鼻子,“陛下,奴婢觉着自己浑身毛病,可陛下却不嫌弃,奴婢……”
皇帝皱皱眉,习惯性的看看那块地方。
王忠良下意识的走过去,噗通跪下。
这个灵性啊!
皇帝本想叫他起来,可转念一想,王忠良毛病确实是多,敲打一下也好。
“小错不断!”
王忠良低头,“是。”
但他马上就抬头,“只求陛下让奴婢留下,奴婢……”
皇帝看着他,有些期待这个身边人奋发图强是什么样的。
王忠良努力想了想,“陛下,奴婢原先就想过好多次要改,可……可每次都是前日想的好好的,第二日就……就说再等明日……后来就忘了。”
皇帝的脸有些黑,“今日多跪一刻钟。”
王忠良苦着脸,“是。”
时光流逝,皇帝伏案处置政事却恍然不觉。
“陛下,太子来了。”
王忠良顺势起身。
咱得去迎一番吧。
太子进来,皇帝把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眯眼看着他,“据说你最近功课不错,朕今日便考考你,若是不好,责罚少不了。”
“是。”
皇帝说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你来说说。”
这是孟子的话。
太子说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大孝终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
太子把一整段话背诵出来,“阿耶教过读书不可断章取义,人少则慕父母,少年敬慕父母,懂得男女之情后就爱慕年轻貌美的人,出仕为官便讨好君王,不得君王的欢心便焦躁不安……五十依旧敬慕父母的,只有舜。”
“说的没错,可何解?以你试言之!”
——把你自己套进这段话里来分析一下。
这个就有些自我批评的意思。
李弘想了想,“人少则慕父母,年少懵懂心慌,外面诸多不测,唯有父母才是真心对你……”
这话有些稚气,但皇帝眉间松缓了些。
“好色慕少艾,这是天道。”
咦!
皇帝轻咦一声。
“大多男女十五六岁便有了孩子,这便是天道,繁衍生息之意。”
有点意思!
皇帝微微一笑,随手把奏疏合上。
虽说要勤劳国事,但朕还是一个父亲啊!
太子说道:“不过少年身子还在生长,此刻若是放纵自己,身子便会亏虚,一旦亏虚就难以收拾,最终败于欲望。”
欲望?
皇帝觉得这个说法有些意思。
“你说说。”
太子说道:“喜欢美食是欲望,希望美服是欲望,喜欢众星拱月也是欲望,而喜欢异性同样是欲望。”
皇帝颔首。
“可我是太子,阿耶托以未来之重任,若是沉沦于欲望之中,如何能担大任?所以我以为,太子首要是认清欲望……”
皇帝欣慰的看着儿子在侃侃而谈。
“努力学习这是欲望,孝顺耶娘,友爱兄弟是欲望,但这是正向的欲望,要去追求。而追求美食美服,好大喜功,骄奢淫逸,这些是负面欲望,我以为,太子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分清哪些欲望能追求,哪些欲望该节制。”
皇帝一拍大腿。
龙颜大悦啊!
但太子没说完,“我年方十二,此刻好色慕少艾便是负面欲望,当节制。今日之节制,换来明日之神智清明,身强体健,我以为值得!”
“哈哈哈哈!”
皇帝不禁大笑了起来。
太子说道:“至于五十依旧敬慕父母,人会变,我如今说了也不作数,阿耶当观我言察我行。”
王忠良见到皇帝喜得连眼角都出了两条皱纹,就知道是真欢喜。
李治笑着喘息,“我儿有君子之风,把昨日那块玉佩拿来。”
一块上好玉佩到手,皇帝摆手,“去吧,朕过几日带着你阿娘他们去九成宫,你留在长安好生理政,有不解之处可令人快马去九成宫。”
“是!”
太子摸摸玉佩,小心翼翼的握在手中。
皇帝起身走了出去,看着太子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玉佩,不禁笑了,“还是个孩子啊!却这般懂事。”
王忠良凑趣,“陛下,殿下一番话奴婢听着是发自肺腑。”
皇帝负手说道:“当年青雀为魏王时,深受先帝宠爱,连太子都被比了下去,每日必然要带着他……和青雀比起来,五郎显得憨实了些……”
王忠良说道:“可殿下诚挚。”
“是啊!”皇帝感慨道:“当年先帝想立青雀为太子,就问了他百年后如何,青雀说自己死后就把帝王传于朕!这等话堪称是狡黠,先帝却被蒙蔽了,幸而被劝谏……”
“你看看五郎,五十年之后他不敢断言,只说人会变,这便是诚挚,不肯装作乖巧伶俐的模样来哄骗朕,高下立判。”
王忠良赞道:“殿下见到奴婢时也从不改色,就是平淡。”
皇帝颔首,“他不肯通过和你结交来讨好朕。”
暮春时节,阳光明媚的不像话,有些热。
皇后来了。
“你来的正好。”
李治笑道:“如何教导五郎朕有些头疼,慕少艾之事更是不可抑制,朕心中不安,没想到你一番教诲倒是让五郎懂了许多,媚娘,你果然是朕的贤内助。”
皇后一怔,“什么教诲?”
李治说道:“朕方才叫了五郎来,本想呵斥一番好色之事,谁曾想五郎却说了一番话……”
……
皇后听完后笑道:“却不是臣妾。”
“咦!”李治纳闷,“不是你,那会是谁?五郎?”
武媚摇头,“不能,这等道理五郎自己想不到。”
“东宫属官?”
皇帝笑道:“看来朕为太子挑选的人还是不错。”
武媚点头,“五郎看似温顺,实则主意最大,但凡认定了道理就不回头。能劝动他不容易,如此当赏赐此人。”
李治点头,“去问问。”
帝后在太子那边都有人。
王忠良屁颠屁颠的跑去。
晚些回来。
“陛下,赵国公先前和太子单独说了好一会儿。”
“嗯!”
李治说道:“说了什么?”
“不给听。”王忠良觉得鬼鬼祟祟的多半是此事。
“原来如此。”皇后笑道:“陛下却不知,先前臣妾让平安进宫,说五郎最近有些古怪,让他去说说。”
皇帝看着皇后,“他倒是有心了。”
皇后眼波流转。
皇帝干咳一声,“都国公了。”
国公就是人臣爵位的顶峰,要想封王也行,躺棺材里去。
皇后笑道:“平安果然是擅长教导孩子,看看太子跟着他学了些,至少没被那些人给哄骗了。”
……
“阿耶,我要带阿福一起去,要带阿福!”
著名的教育家贾平安此刻被闺女拖着手臂不放,正在火冒三丈。
“阿福这般重!”
兜兜摇头,“我带阿福!”
“出了事算谁的?”
“算我的!”
父女相对瞪眼。
嘤嘤嘤!
阿福过来抱着粑粑的大腿,贾平安瞬间心软,“罢了,带着去。”
兜兜欢喜的道:“阿福跟我。”
阿福摇摇晃晃的跟在兜兜的身后。
一家子出了长安城,太阳不小。
“阿耶你看。”
贾洪坐在贾平安的身前指着左前方,“漂亮的姐姐。”
这是最后出游的季节,再过一阵子夏季来临,出门就是受罪。
几个少女站在水渠边,有侍女在侧,再远些有仆役……马车一溜。
“二郎喜欢姐姐?”贾平安问道。
贾洪点头,“喜欢。”
贾平安问了马车里的贾东,“三郎呢?”
马车里贾东说道:“不喜欢。”
贾昱骑着家中的那匹宝马,昂首挺胸看着颇为得意。
一家子缓缓而行。
一路寻到了一处林子,边上还有小溪流淌。
“就在此处。”
三花走到了马车边上,车帘掀开,兜兜径直跳了下来,回身,“阿福下来。”
阿福探头看了外面一眼,呯的一声落地。
这娃就是这种作风,从小到大不知从树上摔下来多少次,但从未畏惧。
阿福突然嚎叫了一声。
贾平安随着它的视线看去……
卧槽!
一只熊猫就在小溪对面啊!
“阿福,冲!”
……
求票!
第1054章 火中取栗
嘤嘤嘤!
阿福看了粑粑一眼。
贾平安说道:“快去!”
阿福撒腿就跑。
“阿福!”
兜兜小声叫着。
对岸的熊猫看到了这边的人和阿福,懒洋洋的掉头。
这就是国宝啊!
天不怕来地不怕!
阿福冲过了小溪,那只熊猫才加速。
两只熊猫渐渐消失在了远方。
“阿福!”
兜兜哭了,“阿耶,阿福不回来了。”
几个孩子,连老大的眼眶都红了。
从他们记事开始,阿福就是他们的玩伴。怎么揉搓都不生气。
渐渐的就变成了一家人,从不分离。
此刻看着阿福消失在远方,他们才想起阿福是一只食铁兽。
苏荷在抹泪,卫无双神色黯然。
“阿福的宿命是在山林中。”
贾平安也难过的要命。
特别是先前阿福想去追之前还看向他。
我的崽!
阿福就是他一手拉扯大的,论感情谁都比不过。
贾平安觉得眼睛发酸,鼻子不舒服。
云章劝道:“等等吧,说不得能回来。”
兜兜摇头,“阿福寻到了娘子,不回来了。”
一家子心情难过。
“那就……扎营吧。”
贾平安也想等等。
篝火烧起来,锅子架起。
但谁都没胃口。
王老二过来说道:“郎君,此处偏僻,就怕……”
贾师傅的仇人太多了,说不得有人会借机突袭。
“来了也好。”
贾平安没在意。
随后煮了一锅羊肉,一家食不下咽。
“阿耶!”
兜兜最伤心,仰头眼巴巴的看着他。
“阿耶你去寻阿福回来吧。”
早有此意的贾平安点头,“老二跟我来。”
段出粮说道:“郎君,要不我也去?”
这里不大安全。
贾平安摇头,“你等看护好夫人他们,但凡有人袭击,不论是谁……嗯!”
段出粮点头。
贾平安带着王老二策马到了对面,渐渐消失。
这边的地形有些复杂,有丘陵,丘陵上全是林子。
“郎君,怕是寻不到阿福了。”
王老二很是惆怅。
“总得找找。”
那就是贾平安的崽,除非知晓它平安喜乐,否则贾平安哪里能安生?
二人一路寻了过去。
林子里不好走,马只能留在外面,二人背着包进去。
“天色暗了。”
王老二抬头,“郎君,回去吧!”
贾平安摇头,突然止步。
“你听到了什么?”
王老二侧脸,“好似咆哮,阿福?不是阿福!”
一声咆哮后,一只熊猫冲了出来,张牙舞爪的,凶狠的让人害怕。
卧槽!
这不是刚才那只吗?
王老二喊道:“郎君快撤。”
他拔刀上前,咬牙切齿的道:“耶耶和你拼了!”
往日阿福和家里人玩闹,王老二就尝试过阿福的厉害,直说自己远远不是对手。
熊猫在狂奔。
王老二面色惨白,“郎君快跑!”
贾平安心中惊惶,刚想拔刀上去,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福!
阿福从侧面冲了出来,挡在了中间,冲着那只熊猫咆哮。
两只熊猫在打架。
贾平安紧张的不行,“竟然没带弓箭,若是阿福打不过怎么办?”
可阿福很争气,几下就把那只熊猫驱逐了。
“阿福!”
贾平安后悔了,他觉得阿福就不该离开自己。
就和我孩子一样,永远待在我的身边。
嘤嘤嘤!
阿福冲着他叫唤几声,又追了上去。
“阿福!”
贾平安跟了上去。
前方的林子里,阿福进去后……
阿福在作甚?
阿福……
阿福竟然倒立着爬树。
然后……
这是撒尿吧?
阿福倒立靠着一棵树在撒尿。
这是什么技能?
贾平安听到了咆哮,就在林子深处。
阿福摇摇晃晃的进去了,又寻了一棵大树倒立撒尿。
我的崽,加油啊!
贾平安就站在外面。
“今夜就在这里歇。”
……
“阿福没来!”
兜兜一直在看着阿福消失的方向。
苏荷叹道:“会来的。”
卫无双过来,低声道:“大郎一个人躲在帐篷里哭。”
苏荷点头,“我都想哭。”
兜兜又落泪了,“阿福!”
“有人!”
徐小鱼低喝一声,段出粮回身,目光木然。
两骑飞速而来。
“止步!”
段出粮上马拔刀。
那两骑依旧没减速。
徐小鱼张弓搭箭,陈冬举手,身后夏活等人拔出横刀结阵。
那二人这才勒马,“是百骑!”
陈冬沉声道:“下马验证身份。”
那二人下马过来。
段出粮摆摆手,徐小鱼上前。
“是百骑的人。”
此次没带着包东二人来,所以要辨认一番。
“我等奉命来寻国公。”
段出粮指着身后,“郎君过去了。”
二人毫不犹豫的策马冲了过去。
“怕是有急事。”
天色都昏暗了竟然还要追上去,可见事情不小。
二人一路顺着过去,到了后来还得点着火把。
“国公在哪呢?”
火把噼啪燃烧,却看不到人。
绕过一个小丘,前方的林子看着比较大。
自从烧煤的人多了之后,长安周边的林子一直在缓慢增加中。
“别动!”
二人身后突然有人低喝。
“好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刀子就顶在后腰那里,百骑的技能也扛不住啊!
“身份!”
“百骑。”
“来此何事?”
“寻赵国公。”
身后有人上前,顺手就拔走了二人的横刀。
“国公!”
两个百骑觉得死里逃生,等看到是贾平安和王老二时,不禁喜出望外。
贾平安皱眉,“被人摸到身后都没有察觉,回去苦练。”
这二人他都认识。
“是。”
这声音大了些,贾平安说道:“小声些。”
“是。”
二人见王老二在盯着林子里,就以为是在蹲守什么猎物。
“何事?”
贾平安问道。
一个百骑说道:“吐谷浑那边来了使者,说是吐蕃蠢蠢欲动,可密谍并未传来消息,陛下令我等来寻国公。”
这个……朝中难道就不能判断吗?
贾平安回身看看林子。
此刻回去……若是阿福出来呢?
阿福寻不到我会不会就此流浪?
贾平安说道:“你等回去禀告陛下,就说家中孩子缺些东西,大概要在这里蹲守三五日,还请陛下见谅。”
百骑为难的道:“国公,陛下会震怒。”
是你私事要紧还是国事要紧?
“只管回禀,另外……”贾平安觉得这事儿真的有趣,“若是不行,可请使者来长安城外一游。”
两个百骑回去了。
贾平安和王老二没有带帐篷,只能露宿。
……
第二日朝会。
“吐谷浑使者说吐蕃再度蠢蠢欲动,不时小股骚扰,怕是想动手。”
贾平安不在,吴奎作为兵部代表参加了议事。
李义府问道:“密谍如何说?”
吴奎摇头,“兵部并未接收到消息。不过吐蕃一旦动手定然是雷霆万钧,不会给咱们的密谍传递消息的机会。”
李义府说道:“如此,当派了大军去吐谷浑坐镇。”
皇帝问道:“贾卿呢?”
昨日朕不是派人去寻他了吗?
人呢?
皇后低声道:“怕是有事。”
“陛下,沈丘求见。”
沈丘走了进来,那一丝不苟的头发成为了一道风景。
“陛下,昨日百骑的人在城外十余里寻到了赵国公,赵国公说家中的孩子急需什么东西,要在林子外面守几日。”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
都是你护出来的!
像不像话?
武后问道:“可知是哪个孩子?”
沈丘停顿了一下,“贾家的几个孩子都在。”
那是什么意思?
帝后不解。
沈丘接着说道:“赵国公说使者远来,该请他到城外看看景致。”
李义府微笑,“赵国公把办事之地改在了城外,倒也适宜。陛下,此事朝中决断即可。”
是啊!
上官仪说道:“臣附议。”
这事儿何必寻贾平安?
许敬宗淡淡的到:“小贾名将也!没有他的判断,如何能决断出兵?是不是英国公?”
李勣现在已经不掺和朝政了,每日来就是凑个人头。
他微微点头,“臣以为,使者出城去转转也好。”
李义府和上官仪看着皇帝,心中不满。
他们是宰相,这等事儿宰相就能决断,可许敬宗和李勣却在下烂药。
这二人一个是贾平安的忘年交,一个是通家之好……
这是徇私!
武后问道:“谁能断言吐谷浑的动向?”
李义府:“……”
上官仪:“……”
这二人一个是皇帝圈养的恶犬,一个是皇帝的亲信,文事还行,武事就算了吧。
武后说道:“陛下,如此可令吐谷浑使者去城外。”
李治点头,等群臣走后说道:“跋扈了!”
武媚叹息,“是。”
皇帝召唤竟然不来,这不是跋扈是什么?
“可平安不是那等人。”武媚有些不解,“那怕是对一个普通人他也不会倨傲跋扈,陛下遣人召唤何等的要紧,他竟然不来,究竟是要什么东西?”
李治说道:“他跋扈在前,若是此事不好,李义府等人鼓噪时,朕亦不能高举轻放。”
武媚握拳,“平安不是不懂事之人。”
皇帝看了她的双拳一眼。
……
贾平安就在林子外面。
王老二缺了一只手没法爬树,贾平安只能施展自己的手艺……
站在树上,目光所致全是草木,看不到阿福的影子。
但贾平安相信阿福就在里面。
此刻是上午。
“阿福今日吃什么?”
贾平安在想那只熊猫跑到这里的缘由。
想来想去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从终南山上跑下来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远方的终南山若隐若现。
此刻的西北不是后世连狼都没有的时代,野兽很多,到处都是绿色。
一骑远来。
“国公!”
来的是包东。
“使者出来了。”
娘的!
贾平安有些头痛,“为何不能晚些?”
包东苦笑,“说是使者迫不及待,恨不能大唐马上发兵。”
“让他来这里。”
贾平安回身盯着林子,总是觉得自己听到了阿福的喊声。
包东眨巴着眼睛,“国公,那是使者。”
贾平安不耐烦的道:“使者怎么了?那是吐谷浑,不是大唐!”
外藩的事儿关我屁事!
包东看了王老二一眼,低声道:“国公,据闻……皇后震怒!”
贾平安恍惚了一下,“让他来吧。”
至于回去挨抽再说。
包东叹息一声,策马回去。
他一路策马回到了大路上,前方来了数十骑。
雷洪控马疾驰过来,近前问道:“国公呢?”
包东苦笑,“国公就守在那片林子外面,让使者去那里。”
雷洪回身看了一眼,“使者出城时就有些生气,再让他过去……要命的是,你看看,国公的家人都在边上。”
包东看了一眼宿营地,“不管了。”
使者来了,板着脸道:“赵国公何在?”
包东说道:“国公在对面等贵使。”
使者深吸一口气,“如此怠慢吐谷浑……”
包东说道:“还请过去。”
使者冷着脸,随行有鸿胪寺和礼部的官员,此刻都苦着脸。
一个官员揪住了包东,“赵国公在那边作甚?”
包东说道:“不知。”
官员叹道:“使者来了长安,主事之人却在荒野中说是等候,谁信?”
包东嘴硬,“反正我信了。”
一行人过去,就见营地外一个女孩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远方。
小溪上有一座木桥,一行人过去后,就有两骑出现。
“是百骑的人。”
两个百骑策马在侧面。
继续往前。
绕过几个小丘,前方一片密林的外面有两顶帐篷。
帐篷外烧着篝火,上面架着锅。
一个男子在锅里搅和,另一个男子在边上盯着林子。
使者下马上前,冲着看林子的男子拱手,“见过赵国公。此次我来奉命来长安,堪称是十万火急,可陛下却令我来见国公……国公此刻可有闲暇?”
看林子的男子回身,使者发现他断了一只手。
不是贾平安。
使者回身。
在做饭的贾平安抬眸,淡淡的道:“贵使远来是客,坐。”
使者不由自主的坐下了。
天气有些热,坐在火堆边难受之极。
“可汗让你来作甚?”
贾平安把勺子放下问道。
使者说道:“吐蕃不断侵袭吐谷浑,最近之处逼近了树敦城。可汗正在召集人马防备,可吐蕃蓄势多年,就怕一朝全冲着吐谷浑倾泻,可汗令我来请大唐出兵。”
鸿胪寺的官员颔首,“确是如此。”
贾平安看了一眼锅里的稀粥,问道:“吐蕃侵袭吐谷浑?死伤多少?”
使者脱口而出,“上千人!”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莫要信口开河。”
使者起身道:“此事吐谷浑尽人皆知。”
贾平安退后一步,“我若是想让一件事尽人皆知只需半日。”
使者脸都红了,“国公这是要羞辱吐谷浑吗?”
“郎君。”
王老二递上手巾,贾平安接过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吐蕃以前为何不断攻打吐谷浑?皆因吐谷浑地形重要,能威胁大唐。其次便是吐谷浑有人口钱粮牛羊,打下来便是一块丰腴的地盘。”
使者冷笑。
包东突然按着刀柄喝道:“这是赵国公,谁给你的勇气冲着国公冷笑!”
鸿胪寺的官员也冷着脸,“贵使要知礼。”
使者心中一凛,行礼道:“我失礼了。”
贾平安说道:“我也习惯了。”
雷洪看到使者连脖子都红了。
贾平安说道:“那时大唐被辽东牵制,所以禄东赞方有不断攻打吐谷浑的勇气。如今辽东安宁,大唐能集中兵力向一个方向攻击,而吐谷浑离大唐腹地不远,大唐出兵便是轻车熟路,补给也轻松了许多。”
使者说道:“可禄东赞野心勃勃。”
贾平安轻笑一声,“越是野心勃勃之辈,就越懂的审时度势。大唐平定了辽东之后,士气正旺的大军正想寻求与吐蕃决战。可高原难上。若是禄东赞愿意抛弃自己的天然屏障下山,这便是大唐的机会。”
他淡淡问道:“回去告诉可汗,安生度日。”
使者明显的怒了,“若是吐蕃大军功来,谁人来挡?”
贾平安平静的道:“若是如此,我快马赶去,与树敦城共存亡。”
使者面红耳赤的道:“这是对吐谷浑的羞辱!”
“够了!”
贾平安喝道:“用一些莫名其妙的谎言哄骗大唐,若非看在公主的面上,今日便能一刀砍了你,再遣使呵斥诺曷钵!”
使者双目含泪看向鸿胪寺的官员。
官员苦笑,“国公……”
贾平安眯眼道:“此事若是出错,贾某一力担之!且去!”
官员拱手,“如此也罢。”
使者突然蹦起来,“既然如此,那我不如死在了这里。”
贾平安前世见过去企业讨要货款的人。
有人跪地嚎啕大哭,只求给三成货款。
有人站在窗户边,说不给钱就跳下去……
使者四处寻摸,官员赶紧劝道,“国公,要不……再议议?”
贾平安伸手,“刀!”
呛啷!
王老二拔刀递过来。
使者下意识的退后。
横刀被丢在他的身前,贾平安淡淡的道:“当着贾某的面你自尽一个看看!”
使者呆呆看着横刀。
“可汗!”
使者大喊一声,转身就跑。
鸿胪寺的官员一边令人去追,一边苦笑道:“国公,这一回去怕是要闹腾不休了。”
贾平安说道:“这只是遮羞罢了。”
官员叹道:“国公如何断定此事有假?”
贾平安反问,“诺曷钵近来可是大权在握了?”
“这是公主的侍从才将给的消息,国公……竟然也知晓?”
贾平安摇头,“我只是猜测,告诉陛下,吐蕃不敢在吐谷浑挑起战事。另外,不能让诺曷钵大权在握,否则他就会生出野心来。”
官员震惊,“国公你是说诺曷钵野心勃发,那他请求大唐出兵为何?”
贾平安说道:“野心勃勃的诺曷钵发现吐谷浑被大唐与吐蕃被夹在了中间,向扩张没有地方。向大唐龇牙他还不敢,可却能借着大唐的势力为他火中取栗。”
官员说道:“此事重大,下官马上回去。”
嘤嘤嘤!
他觉得贾平安应当再交代一些话。
贾平安狂喜回身。
“阿福!”
第1055章 陛下,早点回来啊
使者抬眸看了一眼,就见到一只黑白相间、圆滚滚的东西冲出了山林。
“这是什么?”
随从喊道:“是凶兽!”
黑白相间的毛,凶悍的黑眼圈,尖利的牙齿和锋锐的爪子……那堪比熊罴的身躯……
“弓箭!”
使者慌了。
可他发现周围的唐人很淡定。
这……
随从惊呼:“赵国公危险!”
那凶兽竟然直奔贾平安而去。
使者心中突然就涌起了一种莫名的喜悦之情。
贾平安伸开双手,让使者想到了迎接孩子回家的父亲。
“哦……”
身后随从在惊叹。
“啊!”
贾平安和凶兽碰上了。
嘤嘤嘤!
凶兽抱着贾平安的大腿,竟然……竟然在撒娇!
我的眼花了吗?
使者不敢相信。
可你看看凶兽咧嘴龇牙的凶狠模样,没错啊!
贾平安在揉搓它的脑袋,凶兽把脑袋拼命的往他的怀里磨蹭。
“阿福!”
“嘤嘤嘤!”
这个小子!
总算是回来了。
刚开始贾平安觉得阿福就属于山林,它想回去就该放它回去,可当阿福消失在山林中时,那种我家孩子这一去就不回来的感觉让他备受煎熬。
“你娘子呢?”
嘤嘤嘤!
贾平安低头看看,“你不会是……”
这娃不会是拔啥无情吧?
后世在参观熊猫馆时,解说员说过熊猫很难发情,一次也就是几日,过了就过了。也就是说,熊猫这等生物就喜欢单身狗的生活,若非繁衍生息的信息被镌刻在基因中,它们铁定会孤老终生。
“你妹妹在等着你。”
贾平安突然想到了闺女,这一夜兜兜怕是以泪洗面吧。
嘤嘤嘤!
阿福拔腿就跑。
众人目光追随,有人赞道:“看似笨拙,却疾驰如奔马,果然是食铁兽。”
官员这才知晓贾平安在此的目的,“国公,这食铁兽可是不伤人?”
贾平安说道:“不惹事,不怕事。”
……
兜兜就坐在营地外面,双手托腮看着远方。
“兜兜,来吃饭了。”
后面苏荷在喊。
兜兜摇头,“我不吃。”
苏荷端着碗来了,“阿福本就是山里来的,回到山里也是正该。”
兜兜摇头,“我不听我不听。”
苏荷没好气的道:“你不听难道就能让阿福回来了?”
兜兜点头,“阿福定然舍不得我,它会回来的。”
“傻孩子!”苏荷叹道:“你阿耶跟着去了,也没见寻到阿福,可见它是不回来了。”
若是有人从侧面看去,就能看到兜兜的眼中全是泪水,泪珠摇摇欲坠。
“阿娘,阿福会回来的!”
苏荷鼻子一酸,“嗯!”
她回身去寻了卫无双,“兜兜伤心了。”
卫无双黯然,“大郎昨夜哭了许久,平日里小大人般的稳沉,哎!”
“阿福!”
前方的兜兜突然起身。
卫无双和苏荷昂首看去,一无所获。
“哎!这孩子!”
卫无双说道:“去劝劝吧。”
苏荷点头,刚迈步……
“阿福!”
兜兜突然蹦了起来,“阿福!”
苏荷踮脚看去。
一个黑白相间的东西就在远方若隐若现,快若闪电。
“是……是……”苏荷眼眶红了。
“嘤嘤嘤!”
那熟悉的声音传来。
卫无双心中一震,刚想动,贾昱就跑了出来。
“阿福!”
兜兜拼命的蹦跳着摆手,“阿福,阿福!”
阿福越跑越快。
它没有走木桥,而且径直冲进了小溪里。
“阿福!”
兜兜奔跑而去。
“阿福!”
阿福在小溪里奋力的跋涉着。
兜兜跑到了小溪边上,一边焦急跺脚,一边伸手,“阿福过来!”
阿福摇摇晃晃的从深水处上来,冲到了浅水处后,浑身摆动,水花四溅。
它上了岸边,兜兜一下就扑在它的身上。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呜呜呜!”
……
鸿胪寺的官员求见。
皇帝问道:“贾平安可跟着来了?”
内侍摇头,“没看到赵国公。”
皇帝冷着脸,“越发的放肆了。”
李义府只是微笑。
许敬宗想为小老弟出头却无话可说。
皇帝的第二波使者都去了,你竟然还无动于衷。
武后淡淡的道:“陛下看着就是了。”
皇帝点头。
皇后寝宫的门梁下次可以再加固一些。
鸿胪寺的官员来了。
“陛下,臣带着使者到了地方,赵国公和使者一番交谈,呵斥诺曷钵野心勃勃,使者大怒……”
皇帝黑着脸,“诺曷钵对大唐忠心耿耿,他这般说就是在羞辱诺曷钵,使者一旦回到吐谷浑,诺曷钵将会离心!”
李义府说道:“陛下,此事要弥补,否则吐谷浑一旦生变,大唐在西北就没了屏障,将会直面吐蕃。”
上官仪说道:“怕是要处置一番方能安抚诺曷钵。”
许敬宗不满的道:“为何要处置一番?诺曷钵乃是大唐的女婿,没有大唐护着早就被吐蕃吞并了,怎地,他难道还敢反了不成?”
上官仪苦笑,“你这是霸道。”
许敬宗反问,“不行?”
臣子之间的争执皇帝没兴趣干涉,实际上他也希望臣子之间保持矛盾,如此才好寻求平衡。皇帝问道:“他如何说的?”
官员回想了一下,“赵国公问诺曷钵最近可是大权在握。”
皇帝身体一震。
旋即那双眸子里多了厉色。
“诺曷钵最近如何?”
官员说道:“有公主的侍从此次跟随而来,说了许多事……诺曷钵近两年清除异己,渐渐在吐谷浑一言九鼎,再无对手。”
李治眯眼看着官员,“诺曷钵一言九鼎……公主那边如何说?”
官员说道:“公主那边和诺曷钵也生出了些隔阂,却不知为何。”
皇帝眸色微冷。
武后说道:“公主不但是他的妻子,更是大唐公主,他这是离心了。”
这时有人请见。
“陛下,有人弹劾赵国公跋扈。”
皇后轻蔑一笑。
皇帝淡淡的道:“赏赵国公蜀锦百疋。”
……
使者被呵斥,随即皇帝派出了使者去吐谷浑,竟然是御史李默。
这便是大国之怒!
皇帝的咆哮声在宫中回荡着。
“野心勃勃,竟敢让大唐为他火中取栗,他好大的胆子!以为朕非得要顾忌亲情吗?”
猎犬李义府破天荒被皇帝呵斥。
“无能!”
这是一个危险的标签!
当帝王觉着你无能时,你就离滚蛋不远了。
李义府出来时浑身冷汗。
“相公,陛下这是迁怒吧?”
秦沙听了之后,分析道:“此事朝中君臣都以为吐蕃准备侵袭吐谷浑,可贾平安却一下揭开了根底,关键是贾平安没见到使者,却能判断出诺曷钵的心态,这下让陛下颜面何存?陛下一怒,难免就要寻人发泄。他能寻谁?也只有相公。相公,这是心腹才有的亲近!”
能给皇帝出气彰显了你的地位。
李义府神色稍霁。
“相公,但那贾平安确实敏锐,只是凭着一件事就能断定诺曷钵生出了野心,此等人……沙场难敌。”
李义府淡淡的道:“老夫不上阵。”
……
“平安在城外作甚?”
武后不解。
沈丘说道:“说是他家的食铁兽丢了,一家子都在等候。”
“阿福?”
武后恍然大悟,“难怪他如此。”
皇帝冷笑,“就为了一只食铁兽?”
武后笑道:“陛下不知,阿福是平安从小养大的,最是乖巧,还能看护孩子,看家护院,和平安一家子情谊深厚,就如同是一家人。”
莫名其妙!
皇帝生出了些兴趣,“这只食铁兽朕上次见过,还能看家护院?沈丘你可试过?”
沈丘:“……”
半晌沈丘说道:“奴婢试过。”
“如何?”
“奴婢不敌。”
……
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后,阿福仿佛就像是完成了此生最重要的一件事,和几个孩子在山野中疯玩。
“回来了!”
卫无双在小溪边上喊道。
可几个孩子没搭理她。
贾平安带着苏荷在和小溪里摸鱼。
所谓摸鱼,就是弄了个撮箕在河边撮。
贾平安拿着撮箕在水草丰茂的地方猛撮,半晌提起撮箕。
“有鱼!”
一条巴掌大的鱼儿在上面蹦跳。
贾平安把撮箕反过来倒在岸边,下面竟然还有几条小一些的鱼儿。
“再来。”
等孩子们回来时,贾平安已经弄了有几十条大小不一的鱼儿。
“阿耶,怎么吃?”
兜兜垂涎欲滴。
“煮鱼汤。”
前世饿的慌,什么吃食都去寻过,当然鱼儿也不例外。那时候水库里有许多鱼,说是不给弄。可你架不住饿的眼睛发绿的人啊!
那时候鱼儿肥硕,关键是没污染。几斤鱼弄回家去一锅煮了,没有土腥味,鲜的很。
刮鱼鳞,清理内脏,起锅。
“就放些姜片,最后再放些盐,其它什么都别放。”
“香!”
野外本就让人心情愉悦,食物的香味仿佛得到了加成。
几个孩子蹲在火堆边等着,苏荷佯怒呵斥,卫无双和贾平安坐在一起,含笑看着这一幕。
阿福就趴在粑粑的脚边,哼哼唧唧的。
卫无双低声道:“夫君,要不回城吧?”
“慌什么?”贾平安说道:“孩子们欢喜,那就多待一日。”
“陛下要去九成宫。”
“他去他的。”
卫无双皱眉,“夫君,这是跋扈。”
贾平安说道:“偶尔跋扈一番不是坏事。”
卫无双嗔道:“夫君就会胡说。”
贾平安笑了笑,“家中之事交给你,我放心。外面的事你只管安心。”
卫无双轻轻把头靠在了他的肩头上,柔声道:“好。”
云章和鸿雁站在后面。
“郎君拒绝了陛下召唤,怕是有大祸呢!”
鸿雁从昨日就开始忧心忡忡。
云章说道:“郎君做了决断,咱们看着就是了。”
这便是奴仆的本分。
但云章眸色黯然。
马蹄声骤然而来。
徐小鱼看了一眼,“是雷洪!”
雷洪打马而来,近前喊道:“国公,陛下赏赐国公蜀锦百疋!”
卫无双一怔,“不是责罚吗?”
她想到了夫君先前的从容。
贾平安说道:“蜀锦冠绝一时,进贡宫中的更是出色,回头你看看家中要如何用,做衣裳还是做被子,随便你。就一句话,别收着藏着,我说过了,外面的事你别担心,用完了我自然能寻来。”
卫无双轻轻嗯了一声。
贾平安低头,卫无双已经握住了他的手。
云章欢喜回身,“竟然是赏赐?”
鸿雁拍手,“我就说郎君定然有手段。”
雷洪说道:“陛下令御史李默出使吐谷浑。”
“这是呵斥之意!”贾平安赞道:“陛下目光敏锐。”
雷洪打马而去。
孩子们依旧无忧无虑的在玩耍,苏荷依旧在做孩子王。
卫无双侧身看着这个男人,心中想着这几日的事儿。
为了阿福他甘愿冒着激怒皇帝的风险,这是情义。
而从容解决掉吐谷浑之事,这是本事。
有情有义又有本事的男人,何其难得啊!
再玩了一日后,一家子念念不舍的拔营回城。
“阿耶,我们何时再来?”
兜兜很喜欢这等宿营的方式。
“回头吧,等秋季。”
夏季出来太热了,而且蛇虫多,很麻烦。
马车悠悠,孩子们开始还精神,很快就疲惫了,渐渐睡去。
贾平安一一查看了孩子们的情况。
“如何?”
两个母亲问道。
“睡的和小豕一般。”
三人相对一笑。
前方徐小鱼喊道:“有马队。”
前方来了数十骑。
大道很宽,车队往边上让了些。
王老二说道:“郎君,是吐谷浑使团,这才到长安就回去了。”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灰头土脸的使者,也看到了李默。
“李御史!”
李默拱手,“赵国公。”
当初他去华州时,贾平安还是个乡野少年。时光流逝,贾平安成了赵国公,他依旧是个御史。
命运之奇啊!
使者勉强拱手。
贾平安说道:“回去告诉可汗,吐谷浑挡不住吐蕃和大唐的大军,要么就依附大唐而活,要么就依附吐蕃而活。告诉他,想的越多风险越大,好自为之。”
使者依旧嘴硬,“可汗忠心耿耿。”
贾平安森然道:“什么忠心耿耿我没看到,我看到的是血光!若是吐谷浑的野心不及时遏制,下一次大唐去的不会是使者,而是大军!”
包东冷笑道:“吐谷浑人忘记了树敦城中的京观了吗?”
使者面色惨白,打了个寒颤。
此人就此缩头缩脑的,竟然不敢再看贾平安一眼。
随后的行程中使者也颇为配合,让李默不解,就问了随行百骑的人。
“此人为何前倨后恭?”
“李御史不知,当年国公带着咱们百骑去了树敦城,有逆贼反叛,那一夜国公与公主从容饮茶,外面喊杀声整天。天明时,城中到处都是尸骸,国公令筑京观于王宫之前,一干臣子为之颤栗,提及国公之名皆畏之如虎。”
李默震惊,“原来如此!”
……
“阿福为何会丢了?”
回城后贾平安还得进宫去请罪,假模假式的也好,仪式感得有。
皇帝没见他。
“兜兜嚷着说今年没带她出去踏春,我想趁着天气还不算太热,就带着一家子去,阿福也跟着去。谁知晓到了林子边竟然看到了一只食铁兽,阿福就追了去……”
武后看着他,“你啊!知晓你重情,可这等时候就不能让别人在林子边守着?”
贾平安摇头,“阿姐,阿福若是出来见不到我,定然会不安。”
武后噗嗤笑了,“看你说的,阿福难道就是你的孩子?”
“是啊!”
武后见他认真,就摇摇头,“明日我和陛下就出发了,太子监国。你要知晓……”
武后的眸色微冷,“从陛下登基以来,我们就不断在削弱世家门阀,关陇那些人如今偃旗息鼓了,可士族的人却乘势而起。他们利用科举,利用举荐的手段不断在增强自己的影响力,而陛下和我也在一步步的逼迫他们……平安,你可知他们要什么?”
贾平安说道:“他们要的是荣华富贵,要的是家族万世永昌。而他们越繁茂,就会侵占越多的资源。要想江山稳固,唯有不断削弱他们,让他们可控。否则所谓的士族迟早会成为大唐的心腹大患。”
“现在已经是心腹大患了。”武后说道:“陛下在不断削弱他们,他们不是傻子,自然能察觉到。他们的应对便是越发的抱成一团,成了一个庞然大物,连陛下都得小心应对的庞然大物。”
历史上帝后对士族的压制不遗余力,但到了玄宗后,士族再度抬头……没有强有力的帝王,他们如鱼得水。
但你看看大唐的国祚,在士族风光无限时可曾逆袭?
没有的事儿。
“不能让他们再度庞大!”
贾平安知晓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容不得半点轻忽。
“所以你要乖。”
武后看着他。
贾平安苦笑,“阿姐,你放心。”
邵鹏正好想进来禀告事情,就见到武后伸出手,赵国公矮身,武后摸摸他的头顶。
阳光明媚,武后的眉间全是温柔。
……
皇帝要跑路了。
大清早浩大的车队就开始出城。
“陛下就在车里呢!”
路人好奇的看着。
可皇帝此刻还在宫中。
“朕和你阿娘这便去了,此后各处政事尽力处置,要稳沉。若是有难以决断之事可令人飞马报与朕知。”
李弘点头,“是。”
李治看向了辅臣。
按照规矩,太子监国时政事是由东宫辅臣,也就是由戴至德等人来协助处置。
李治说道:“你等当尽心辅佐太子。”
戴至德心中一畅,仿佛奇经八脉都被打通了,浑身轻飘飘的,来阵风就能起飞。
李治的目光越过他们,“你要好生看着太子,若是出了岔子……”
这话竟然带着威胁之意。
“是!”
皇帝走了。
戴至德等人回身,就看到了一脸惆怅的贾平安。
“陛下,早点回来啊!”
……
晚安!
第1056章 这是草菅人命啊
皇帝走了。
不,帝后走了。
带走了长安城中大半官吏,以及宫中大半侍从和庞大的军队。
浩浩荡荡的人马出了长安城。
“说是大明宫新近建成,气味比较重,皇帝想透透风,就去了九成宫。”
崔晨坐在那里,缓缓说道:“这是太子第一次监国。”
“东宫那些人不足为惧。”卢顺载沉吟许久,“太子年少,还未定性,让他们靠近太子,投其所好,或是用什么手段,一句话,让太子生出好感。”
王舜点头,“帝后削弱我士族的手段源源不断,让我想起了先帝。先帝雄心勃勃,可对士族依旧尊敬有加,并未下手。到了当今皇帝,这位当年可是以柔弱出名,没想到下手却最狠。”
“没有柔弱的帝王,只有无能的帝王。”卢顺载沉声道:“帝后联手压制我士族不会停,我等要两手准备,其一不断在帝后的压制中壮大士族;其二便是从太子那里着手。许多事潜移默化更好。咱们能存在数百年,那么必然还将存在数百年。咱们不着急……帝王能活数十年,在我等士族的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
崔晨赞道:“一手硬,一手软,双管齐下。不过太子那里示好很难。”
“那就给他寻麻烦!”卢顺载微微一笑。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个随从进来。
“阿郎,贾平安留下了。”
卢顺载深吸一口气,“留下就留下吧。”
“陛下还当众说让他看好太子。”
卢顺载拿起茶杯冷笑,“这是不放心东宫属官,戴至德等人要嫉妒如狂了,好事,看着他们斗作一团。”
……
“我想回家看看。”
肩负着辅政重任的贾平安第一天上班就溜了。
没办法,新城那边在催促。
天气热了,新城后院的改造工程也结束了,颇为清幽。
那一丛修竹亭亭玉立,边上有木凳子,竟然是原木色。
“坐。”
二人相对而坐,新城微微垂眸,“皇帝问了我可想去九成宫……”
贾平安说道:“九成宫倒是不错,清幽,避暑的好地方。”
他竟然希望我去吗?
新城低声道:“我想着人太多,就没去。”
“是啊!随行的将士,宫人……文武百官,一大群人。”
贾平安双手随意的放在桌子上,看着新城的手,“咦!你的手竟然这般?”
新城的手颇为白嫩,依旧像是能反光的那种白嫩,等你凑近一看,才发现是白里透红。
“咳咳!”
黄淑在边上干咳。
新城羞赧的把手收了回去,“他们说是阿福差点丢了?”
“没,阿福是去寻娘子,寻到了就回来。”
那个无情的小畜生,拔了就跑,也不说把娘子带回来。
“我本想着家中能多一只食铁兽,哎!”
新城捂嘴轻笑,“那你家中怕是会不得安宁。”
“是啊!”
贾平安只需想想就觉得头痛。
“若是那只食铁兽来了,便送给我吧。我来养。”
新城抬眸,眼中看着多了些水波,流转间颇为动人。
“行啊!”
贾平安觉得这是好事儿。
“每年聚几次就够了。”
小贾好像有些漫不经心。
新城心生感应。
贾平安抬头,“新城,你可知晓士族?”
对于士族,贾平安了解的是外皮,要想了解士族的骨血,还得要土著。
新城点头,“我知晓一些。士族靠的是经世之学传家,家中钱粮多不胜数,加之同气连枝,所以历朝历代都无法撼动他们。”
“他们的性子如何?”
贾平安总觉得有些云山雾罩的。
新城笑道:“当年先帝希望能和士族联姻,可士族却不屑一顾,你说他们是什么性子?”
“他们以为自己是神灵!”
“对。”
贾平安了解了一些。
“神灵……神灵会如何想?”
这种心态啊!
他在皱眉沉思,眉心有浅浅的细纹,却浑然不觉。
新城看着他,脑袋微微前倾,“小贾,可你看向他们的眼神何尝不是神灵?”
咦!
贾平安抬头,正好对上新城的明眸。
“有吗?”
他真的没察觉。
新城点头,“上次你在我这儿看着驸马时,那眼神就像是神灵俯瞰凡人。”
长孙诠?
贾平安想起来了。
当时新城请他来这里议事,长孙诠正好求见,二人见面后,长孙诠倨傲,贾平安……
“你看错了吧?”
“绝对没有。”
新城很坚定。
贾平安有些尴尬,取笑道:“那你当时定然在盯着我看。”
瞬间安静了。
黄淑都想怒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什么叫做公主盯着你看!
你很俊美吗?
新城垂眸,贾平安后悔了,“我……我有口无心的,那个……要不赔罪?”
他觉得新城大概率会和自己疏远一阵子。
新城抬头,“好啊!”
贾平安:“……”
……
卧槽!
新城发飙了啊!
那双秀眸中全是似笑非笑,“那个背后说我坏话之人,三日之内寻到处置了。”
我去!
三日!
贾平安有些头痛,但毫不犹豫的道:“好!”
等贾平安走后,黄淑轻声道:“公主,赵国公一番话有些肆无忌惮呢!”
新城说道:“他以前和我相处一直带着些许小心谨慎,如今却是放松了。”
人一放松就原形毕露。
但……
新城看看自己的双手,脸都红了。
“公主的手真好看。”
黄淑看看自己的手,觉得差距很大。
新城幽幽的道:“他肆意说话,我便给他出个难题。那些人传那等恶毒的谣言许久了,很难寻到源头。三日后他若是寻不到……他定然寻不到,到时候我再给他出难题,让他今年都不得安生。”
黄淑说道:“让他做牛做马!”
“胡说!”
新城轻喝。
黄淑纳闷,“公主你为何脸红了?”
新城摆手,“去去去!让我清静清静。”
黄淑告退。
到了转角处回身,她看到新城正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公主啊!赵国公就是一朵浮云,你抓不住他!”
……
贾平安出了公主府就看到了几辆马车。
“那个孙振呢?”
那个牛皮糖竟然没在?
张廷祥说道:“去年的时候公主出门,那孙振就上前套近乎,公主不屑一顾,孙振有些恼了,就说什么……我这等俊美的男儿你到哪寻去……公主当即就令人呵斥了他。”
令人呵斥,而不是自己呵斥!
新城挤兑人的手段堪称是小白花级别的。
张廷祥滔滔不绝,“就算是说俊美,他难道还能比国公俊美?差远了!一脸柔弱之气,哪及得国公这般英武俊美,文武双全。”
呵呵!
“这马屁不错,我照单全收了。”
贾平安上马而去。
身后,张廷祥负手看着那几辆马车,讥诮的道:“国公经常进出公主府,百无禁忌,一群蠢货还在想着荣华富贵,也配?!”
贾平安随即吩咐王老二和徐小鱼一起出手去查。
他施施然进宫。
太子理政看着很严肃,坐在上首认真的看着奏疏。
“……此事孤以为当严惩不贷。”
太子抬眸。
戴至德说道:“陛下,此人纵奴行凶打断了小吏的腿,该罚,不过严惩倒也不必,多罚些钱粮就是了。”
张文瑾颔首,“此言甚是。殿下仁慈之名尽人皆知,万万不可……”
众人都在点头。
“殿下,赵国公求见。”
太子眼前一亮,“请进来。”
贾平安进来就听闻了此事。
太子问道:“舅舅以为当如何?”
座位都是排好的,戴至德坐在第一位,可贾平安来了……
贾平安没坐,说道:“太子首要弄清楚仁慈之名何意。”
太子吩咐道:“给舅舅墩子。”
戴至德老脸一红,起身道:“赵国公请坐。”
贾平安是赵国公,最顶级的爵位,还是兵部尚书,各方面都能碾压了这些人。所以上首当然是他坐。
但贾平安压根没在意这个,“你坐你的,我说说就走。”
这人……
殿内的人满头黑线。
但戴至德等人却心中暗喜。
皇帝走的时候说了,让贾平安看好太子。看好这个词范畴大了去,贾平安若是要干涉政事,凭着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完全能碾压了他们。
但贾平安很清晰的表态:你们玩你们的,没事儿别寻我!
这还是那个大伙儿都熟悉的赵国公。
贾平安就这么站着说道:“所谓仁慈,是在律法之外,譬如说一人杀人,罪不可赦,上位者却说什么孤仁慈,赦免了他的死罪。看似仁慈了,可在百姓的眼中是什么?是把律法视为儿戏!”
太子悚然而惊,“是了,律法之外方是仁慈。”
戴至德见贾平安真的不在乎坐不坐,心中微松,“赵国公,殿下的名声……”
“你是说太子仁慈之名?”
戴至德点头。
贾平安笑了,“何谓仁慈?仁慈也得分人来,说百姓仁慈,那必然是友善邻里,怜老爱少,见到别人有难会伸手,这便是仁慈。但殿下乃是太子,未来的帝王。你看到的是整个天下,而非什么邻里。”
李弘说道:“如此仁慈当是冲着整个天下。”
“对。”贾平安说道:“有人无心之失,殿下见之心生怜悯;有人境遇困苦,殿下见之心生怜悯……这些都没问题。这是仁慈!但帝王仁慈之外还得有霹雳手段,就如同此事,有人纵奴行凶打断了小吏的腿,小吏是谁?”
贾平安回身看着戴至德等人,“小吏是受天子之命治理一方的人,什么豪强敢纵奴行凶?这等人若是宽恕了他,这不是仁慈,而是……”
他再回身看着太子,“而是软弱可欺!一个软弱可欺的帝王,臣子们会欢呼,只因他们能攫取更多的权力。但天下会哀嚎,只因臣子的眼中从未有天下,只有自家的荣华富贵。太子,可明白了吗?”
太子起身,“谨受教。”
贾平安颔首,“臣告退。”
他转身大步离去,身后的宫殿中鸦雀无声。
一群渣渣!
贾平安神态从容,曾相林送他出来,低声道:“他们的话多,殿下经常说不过他们。”
“不着急。”贾平安知晓大外甥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所以我不来,便是让殿下经受这些磋磨。”
曾相林问道:“这便是国公说的毒打吗?”
“对。”
贾平安说道:“当今陛下如何?当今陛下从小就是个透明人,父兄不关注,自己在宫中慢慢长大,后来被立为太子也是巧合,好不容易登基继位,可依旧有权臣当道。这一路行来陛下经受了多少磋磨?可若是没有这些磋磨,能有如今这个果决坚毅,手段高超的陛下?”
曾相林止步,“奴婢明白了,这便回去转述。”
晚些议事结束,曾相林私下把贾平安的这番话说了。
太子默然许久。
“舅舅的深意我知晓了,记得他说过,不经历风雨如何能见到彩虹?诚哉斯言。”
一个内侍进来,“殿下,那家人喊冤,说那小吏乃是自家摔断的腿,有好些人作证。如今万年县的去拿人,竟然拿不住。”
“为何?”太子放下手中的文书问道。
内侍说道:“好些人在作证,说小吏冤枉了黄元初。”
事情发生在帝后走了之后的长安城中,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大部分官员都跟着去了九成宫,剩下一群歪瓜裂枣,这事儿怎么处置?
太子再度召集了辅臣。
戴至德不满的道:“万年县下手晚了,如今事情闹大了反而被动。对了,此事究竟是冤枉了黄元初,还是确有其事?”
张文瑾摇头,“万年县去拿人,这便是准备讯问。可人拿不到……不对,此事发生并无差错,黄元初也并非是权贵,只是豪族之家,那些人……为他说话的那些人是何用意?”
戴至德眸色一冷,“帝后刚走没多久,老夫断言这是想借着此事来给殿下制造麻烦。为何……唔……老夫知晓了。”
众人相对一视,心中了然。
戴至德斟词酌句,“殿下,他们怕了。”
李弘问道:“他们怕什么?”
戴至德苦笑,“他们害怕殿下比陛下更……”
“更凌厉?”李弘说道:“他们害怕孤延续阿耶压制士族豪强的手段?”
众人低头,“殿下英明。”
太子冷笑,“拿人!让百骑的人也去,拿下黄元初,谁敢阻拦……一并拿下!”
众人应了。
晚些出了大殿,张文瑾和戴至德走在一起,低声道:“殿下原先并非这等性子。”
“贾平安!”戴至德嘴唇微动,“太子被他这么一步步的拉到了如今这等地步,要说好不好……老夫不敢违心,自然是好的。”
张文瑾点头,“国储不能一味仁慈,那不是社稷之福,而是祸害,前汉便有前车。可贾平安教授给太子的强硬太过了。”
戴至德说道:“陛下对士族豪强强硬,不断在削弱他们,足矣,到了太子登基后,自然该放缓一些,如此缓和了彼此间的矛盾,这才是王道。”
“是啊!一味用强看似不错,可那些矛盾就隐藏在底下,一旦爆发出来,谁能挡?”
张文瑾忧心忡忡,“过刚易折啊!先帝胸怀宽阔,这才有了贞观之治。陛下刻薄了些,名声不好。殿下若是也如此,外界会如何说他?”
暴君!
……
黄元初在家中喝酒。
一群人含笑看着他。
为首的叫做赵兴添,他含笑道:“黄郎君但请放心,此事稳妥。”
这些人看似地位不彰,可一旦深究就会发现他们背后的关系千丝万缕,和士族豪强脱不开关系。
黄元初没想到自己的事儿竟然引来了这些人的关注和帮助,有些受宠若惊的举杯,“多谢诸位相助,以后但凡有事只管说。”
这是想投靠的意思。
赵兴添刚想答应,一个仆役冲进来,面无人色的喊道:“郎君,百骑来了。”
黄元初面色一变,赵兴添从容的道:“此事许多人作证不是黄郎君所为,安心进去,谁也不敢拷打你,但要记住……此事与你无关!”
门外,百骑的人盯着那些仆役。
明静亲自带队,冷冷的道:“谁敢阻拦,全数拿下!”
没有人敢阻拦,黄元初自己出来了。
“明中官,怎地看着颇有气势?”
有百骑不满的道:“他像是好人,咱们反而像是坏人。”
明静冷笑,等黄元初出来后问道:“报名。”
黄元初淡淡的道:“你等既然是来拿我,岂会不知?”
“报名!”
明静再提醒一遍。
黄元初微微一笑,“你们知道。”
啪!
黄元初捂着脸,不敢置信,“你竟敢动手打人?”
明静说道:“提醒三遍不照做,没弄死你就算是运气好,带走。”
黄元初捂着脸回身,那群人也有些懵。
“这是哪的规矩?”
黄元初冒火问道。
明静说道:“这是我百骑的规矩,怎地,你想改改?”
黄元初猛地惊醒,“可你只问了两次。”
……
明静说道:“先前问过一次。”
黄元初怒道:“哪有?哪一次?”
明静说道:“默问的那一次。”
黄元初:“默问?”
这是草菅人命啊!
“救我!”
第1057章 断腿啊
刑房里味道古怪,各种刑具或是挂在墙上,或是摆放在案几上,看着很是慑人心魄。
黄元初被带到了刑房,彭威威来了。
“你的事我们都知道,早点交代清楚,你好我们也好。若是负隅顽抗,你要知晓,再多的汉子进了百骑都会在耶耶的手中变成绕指柔,你可想掂量掂量!”
黄元初喊道:“我冤枉!”
彭威威冷笑,“进了这里就没有不喊冤枉的!”
“冤枉!”
喊声不断。
彭威威拎起小刀,狞笑道:“耶耶给你开条缝可好?”
黄元初的眸子里多了惊惧之色,但他牢记那些话,就喊道:“我冤枉啊!救命!有人要屈打成招!”
晚些彭威威出去。
明静双手抱胸站在外面,“很难搞?”
彭威威羞愧的道:“是啊!不论如何威胁他就是喊冤枉,若是能动刑,我保证一刻钟之内让他开口。”
明静摇头,“没有证据,这等事本该由万年县或是刑部接手,百骑接手便是违规,若是动刑,不论好坏都没好结果。”
投鼠忌器!
明静双手抱胸,往上颠了颠,说道:“殿下那边正在等待好消息,可……”
她随即进宫。
“陛下,百骑无能。”
李弘放下手中的文书,有些不满的道:“他不肯招供?”
明静说道:“是,不管是威胁还是什么,黄元初只是大喊冤枉,说要屈打成招。”
李弘问道:“你以为可能动手?”
明静摇头,“奴婢以为不能,否则外面会说是屈打成招。”
李弘点头,觉得此人倒也知晓分寸,“你知晓就好,此事要想办法,三日之内,孤要黄元初开口。”
明静暗自叫苦,“是。”
曾相林送她出去,说道:“这三日之内会有许多人来聒噪,殿下初次监国,不可太过,所以百骑要抓紧了。”
明静应了。
但这事儿很难。
她缓缓走在宫中。
“他的胸肌好强壮,看着都心动了。”
几个宫女路过。
明静低头看看自己的凶,烦恼不已,“为何要生这个东西?”
累赘!
……
贾平安答应了新城三日内把那个猥琐的造谣者揪出来,如今正在分析。
“公主地位超然,深得陛下的爱护,她的性子也不会结仇……”
贾平安仔细回想着新城这个人。
“温柔,骨子里却是豪爽的一个人。”
“做事有分寸,不跋扈。”
“长得美,却不肯仪仗美貌去做什么。”
“看似柔弱,实则聪慧,冰雪聪明……”
“这样一个人……她哪来的仇人?”
贾平安在纸上写写画画的。
“士族?他们吃饱撑的去对付无害的新城!”
士族连高阳都不肯出手,更遑论新城。
“没仇人啊!”
贾平安有些头痛。
“郎君。”
王老二回来了。
“如何?”
贾平安精神一振。
王老二满头汗,“我查了一圈,查到东市就断掉了。”
“停止追查谣言的来头。”
贾平安说道:“这等事查不清了。”
他想了想,“公主并没有真正的仇人,可谣言这般恶毒,分明就是想毁了她。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贾平安摸摸下巴,“做事要从利益上去分析……”
嗖!
王勃就像是一只灵活的老鼠,嗖的一下进来了。
“先生,我来听课。”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功课做完了?”
王勃点头,“做完了。”
贾平安重新找回了思路,“能散播这等恶毒的谣言,那人想要什么?”
王勃最喜欢从先生这里学习思考的方法,“先生,他想毁掉公主的名声。”
贾平安点头,“毁掉公主的名声对他有何好处?”
方法论来了。
一步步的推导。
王勃想了想,“先生说公主并无仇人,那只能是为了解恨!”
“谁会恨公主?”
贾平安再度推导,“公主在宫中地位超然,从不掺和那些纷争。在宫外就更不用说了,公主一般不出门,她也不缺钱,无需和人争夺什么田地产业……”
王勃在思索。
这个弟子足够聪明,就是太喜欢装比,让贾平安很头痛。
王勃说道:“先生,利益有许多种。除去宫中和宫外的利益之争之外,我以为还能看看其它的纷争。譬如说公主和外界的交往。”
“这正是我想到的。”
贾平安微笑道:“公主最近只和高阳她们一群贵妇聚会,或是打马毬,或是出城踏青,再无别的接触。”
王勃问道:“先生,那些贵妇会不会嫉妒公主的美貌?”
“这个问题提的好,不会。”贾平安摇头,“公主又不是那等经常出门交际的人,不会抢了她们的风头。”
“那……”王勃卡壳了。
贾平安说道:“最近几年一直有些狂蜂浪蝶在公主府外面蹲守,就想赢取了公主的青睐,由此一朝青云直上,富贵盈门。”
王勃讶然,“他们不敢吧?”
“今日我教你个乖。”贾平安说道:“男人分多种,喜欢女人是本能。有的人喜欢一个女人就会默默看着她,不敢去表露心迹。”
王勃说道:“这等人深情。”
贾平安摇头,“这等人最终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娘子。”
王勃的脸绿了。
贾平安继续说道:“大多男人在喜欢一个女人后会去追求,但求而不得很痛苦。这等痛苦有的人在煎熬许久后脱离了出来,而有的人却会耿耿于怀……对了,这等人有个特性,他们觉着这个世间欠自己的。”
王勃想了想,“先生是在说我吗?”
贾平安想了许久,点点头。
“是。”
……
徐小鱼摸进了孙家。
孙家好歹也是大家,门子有,狗子也有。
大晚上摸进来,首先得避开狗子。至于护卫……徐小鱼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他一路摸到了后院。
后院此刻灯火通明,最大的房间外站着几个侍女。
徐小鱼在正面偷窥。
里面是三个男子,其中一个颇为俊美。
此人就是孙振!
另外两个也算是不错,却不及孙振。
再下面些有个贵妇,笑吟吟的。
没办法靠近偷听!
“……无碍!”
“饮酒!”
徐小鱼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些。
晚些酒宴散去。
孙振和贵妇一起出来。
“阿姐放心!”
贵妇笑道:“我自然放心。”
贵妇和一个男子就去了客房。
徐小鱼靠近。
“……今日你盯着大郎的侍妾作甚?难道想偷腥吗?”
“胡说,我何曾看?”
一阵埋怨后,贵妇好像是主动上了。
里面喘息声阵阵,不过片刻就消停了,旋即贵妇在咒骂,男子装作打鼾……
没价值。
徐小鱼摸到了另一边,孙振此刻刚进屋。
“小宝贝!”
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浪传来。
“你家那死鬼也敢夜里放你出来?”
女人喘息道:“我先前灌醉了他,晚些回去就是了。”
“住在一个坊里就是省事,来,低头……”
一阵折腾。
……
帝后都走了,对于长安的许多人来说就是解放了。
比如说贾平安。
“都什么时辰了?国公竟然还没来?”
吴奎没有跟随去九成宫,他觉得皇帝深谙赵国公的秉性,特地留下自己来主持兵部的日常事务。
可这天色都大亮了啊!
人嘞?!
人在大明宫中。
帝后走后,人渣藤就变成了太子的狗腿子,这两日很是忙碌。
“外面好些人在鼓噪,说那黄元初不过是太子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他做鸡别人看不上!”
李元婴楞了一下,“什么鸡?”
“你不懂的鸡。”
贾平安冷笑道:“陛下才将走,这些人就借着此事闹腾,不外乎就是想让太子焦头烂额,打击太子的名声。有趣。”
李元婴苦笑,“先生可不敢有趣,先前不少奏疏都是为了黄元初说话,说是冤枉了他,该放人。隐晦暗示太子的辅臣不称职,还暗示权臣跋扈。”
“权臣?说的是戴至德吧?”
贾平安随口说道。
李元婴:“……”
贾平安想了想,“后续。”
“后续一群人为黄元初说话,百骑拿了黄元初也不敢动手拷打,殿下此刻很是煎熬,说是三日,三日之内必然要出结果。”
“他只能扛住三日。”
贾平安有些唏嘘。
李元婴问道:“先生可是为殿下叹息吗?”
“是啊!”贾平安觉得大外甥还是差些意思,“换做是陛下在,别说是三日,扣住此人三年都无事。”
李元婴点头认可这个说法,“陛下是从权臣手中一步步夺回的权力,威望太高。”
后来的史家喜欢贬低李治,特别是大宋的史家,老欧阳说李治好色,流毒天下。而司马光直接说李治昏懦,一句话,李治大抵能在昏君榜单上排名前三。
但事实上大宋修史书很不要脸,个人偏向占据上风。
譬如说高阳和辩机的事儿就是杜撰,司马光不喜佛家,于是便编撰了这等狗屁事儿来忽悠人,以此来打击佛家的名声。至于高阳……历史不是人写的吗?老夫编撰一下就是了,难道她还能从地底下钻出来寻老夫算账?
无论是武后的牝鸡司晨,还是大唐佛教大兴,都在大宋成为了历史映照。而要想解决大宋的问题,以史讽今就成了欧阳修和司马光最锋锐的武器。
一切都是为政治服务,这便是大宋编撰唐史时抹黑的动机。
但当你忽略那些编撰的和三流言情小说差不多的内容,认真去看史书中的事件时,才能感受到李治的强大。
一个小透明成为太子,有人说是运气。可李治若非有让先帝为之动心的素质,如何能做太子?
登基后面对着权臣的压制,他一步步的把局势捞回来,期间各种手段让人回想起来赞不绝口。
对外不断打击敌人,对内把纵横华夏数百年的关陇门阀给干倒了,仅凭着这两个,李治就能标榜千古!
而后他不断压制世家门阀,若非是疾病缠身,这位帝王还不止于此。
没有他和武后的连续努力,所谓的开元盛世哪来的?
贾平安进宫。
“此事有些麻烦。”
短短一日没见,李弘就看着成熟了许多。
“你想怎么做?”
贾平安从容问道。
李弘说道:“舅舅,拷打是不能了。他们在不断建言……我怕是撑不住几日。”
贾平安轻声道:“能顶住那些人的攻击,你已经很出色了。宫中你来扛,外面的你别管。”
戴至德皱眉,“宫外要查明此事,谁来管?”
贾平安说道:“我来!”
出宫,随即去万年县。
“见过国公。”
有小吏刚出了县廨准备去办事,见到贾平安后马上转身带路,“国公可是来寻卫公?”
“对。”
“卫公正好在,说是早上有些头晕。”
“多谢了。”
“客气客气。”
小吏惶然,随后一笑。
“丈人!”
卫英正在值房里歇息,闻声道:“是小贾?”
贾平安这才进去,“丈人可是不适?”
卫英说道:“昨夜没睡好,你丈母唠叨了一宿,说什么该升官了……”
他也不讳言,“你丈母说有你这个女婿在,老夫早就该升官了。可老夫的性子老夫知晓,在县廨里还好,真要升官,老夫不擅长应酬,不擅长应对,做事也只是平庸,上去做什么?受罪?还不如在万年县逍遥。”
贾平安笑道:“丈人通透。上次也有人提及过此事,我说看丈人的意思。”
这位老丈人真的活的通透,颇有些视名利为粪土的洒脱。
“丈人,黄元初那事如何?”
卫英看看门外,“此事寻到你了?”
贾平安点头。
卫英叹道:“往日早就想和你说说,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掺和的太深了些。”
贾平安干笑。
“上次无双带着大郎回家,老夫问了问,大郎说了一通什么人性本恶,这话老夫以为有道理,人性本恶,故此不断兴衰轮回,既然如此,管那么多作甚?”
这话老丈人也只会和他说,贾平安笑道:“总得要让大唐更强盛些不是。”
卫英摇头,“你说的人性本恶老夫是赞同的,故此不管多强盛的王朝都会衰亡,而起因便是人性本恶。明君能出一个,还能出十几个?遇到昏君,或是遇到没本事的君王,这个王朝自然就衰落了。”
老丈人今日精神不错,竟然阐述了一番很是朴素的社会理论。
“丈人的意思我理解了,就是人性本恶,如此人压根就没希望。”
卫英点头,“所以何须忙忙碌碌。”
“可儿孙在呢!”
卫英愣住了。
“是啊!儿孙在呢!哪怕知晓未来会衰弱,此刻依旧要努力。”
贾平安笑道:“谁知道未来会成什么样呢?兴许未来会成为一个永久不衰的国度。”
卫英嘟囔几句,“断腿的叫做陈煌,就是王福畴的下官,王福畴有些恼火,昨日他才将去了陈家探望,陈煌发誓说就是黄元初纵奴行凶。”
“当时可有人看到了?”
卫英想了想,“黄元初今年有赋税没缴纳全,地方去催促他不给,陈煌奉命去清查,没想到却被打断了腿。当时啊!当时边上没人。”
贾平安说道:“陈煌此人如何?”
卫英起身,“老夫带你……罢了,让王福畴带你去,正好他火气大,你好生劝劝。”
丈人还真会驱使女婿!
贾平安去寻了王福畴。
王福畴正在运气。
“国公。”
“带我去陈煌家看看。”
这一路王福畴一直在碎碎念,快到陈煌家时才想起了儿子。
“三郎让国公费心了。”
“好养活。”
贾平安很云淡风轻,王福畴却在深刻的反省自己。
老夫竟然忘记了三郎,这是何等的薄情啊!
他想了想,想买些礼物去感谢贾平安,可这人就是个月光族,手头有多少就花销多少,以至于后来被王勃牵累,贬官交趾时竟然没路费。
这父子二人吧,真的算得上是奇葩,一个手散,存不住钱,一个是喜欢装比出风头。
到了陈家,陈煌躺在床上,见到贾平安后赶紧拱手。
“躺着躺着。”
贾平安按住他,“我来是想问问,你要实话实说,否则……”
陈煌苦笑,“国公是问断腿之事可是黄元初做的?”
果然,小吏比官员更通透。
“是。”
陈煌说道:“黄家今年还差赋税,我便去催促查探,谁曾想黄元初说今年没有,且等明年。下官一听就怒了……国公不知,黄元初这是想整治邻居和坊正呢!”
贾平安明白了。
大唐坊正有督促赋税的职责,要命的是大唐的赋税制度是联保制。
王福畴说道:“四家为邻,五户为保,一家不交赋税,邻居就得为他补交。不少地方都有因邻居不交税而导致邻居逃亡的事件。”
隔壁不交税我还得为他缴上?这特娘的堪称是无妄之灾!
“可查实了?”
陈煌说道:“只因黄元初乃是豪强,我不敢得罪,所以去之前就寻人打探了一番黄家的消息,说是和邻居赵家闹得厉害,都大打出手了。”
要收拾邻居有个好办法……不交税!
陈煌咬牙忍住了疼痛,“黄元初和坊正交好。”
这手段,真心牛逼了。
但你没法把这事儿当做是证据。
“口说无凭!”
王福畴总结的不错。
此事不好办!
陈煌落泪,“那豪奴一脚就踹断了我的腿,黄元初说打得好,回头把门一关,竟然就不管不问了。”
贾平安微笑道:“其实我也喜欢踹断人的腿,感觉不错。”
第1058章 你这个骗子
“此事没证据。”
出了陈家,王福畴说道:“当时在场的都是黄家人。”
没有证据你扯个淡啊!
“若是以往咱们能强行拿人动刑,可此次许多人站出来为黄元初喊冤,咱们反而不好动手了。”
这让贾平安想到了许多事儿。
有恃无恐啊!
贾平安随即就去了百骑。
“黄元初。”
黄元初抬起头来,“赵国公?”
“幸会!”
贾平安说道:“最后问你一次,坦白从宽……陈煌的腿可是你令人打断的?”
“绝无此事!”
黄元初坚定的道:“这是污蔑!”
贾平安问道:“你确定?”
黄元初点头。
贾平安转身就走。
“看好此人,若是查清是他所为,我令人来服侍他。”
黄元初依旧是被冤枉的模样。
包东狞笑道:“国公来服侍你,好运气!”
……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叫来了王老二。
“公主那边的事暂且搁置,先查查黄元初家。”
王老二倒是无所谓,“如何查?”
贾平安说道:“万年县和百骑都想着能撬开黄元初的嘴,可那些豪奴呢?多半暂时去了城外某处……”
王老二心中一惊,“郎君,要去城外动手?”
“谁说的?”
贾平安摇头,“你去寻了郑远东,告诉他,发动恶少游侠儿,告诉他们,耶耶悬赏一万钱,要么有黄元初动手的证据,要么有黄家突然消失那些仆役的去向,要快!”
“一万钱?”
王老二都被镇住了。
在这个时代,一万钱就代表着财务自由。
古今中外谁不想财务自由?
“钱嘛!”
贾平安说道:“贾家不差这个。”
王老二去了平康坊。
郑远东看着又胖了些,见到王老二盯着自己的肚子就笑道:“最近跟着他们操练了一番,肚皮倒是小了些。”
王老二说道:“郎君让我来此,是请你去传个话,黄元初之事你可知晓?”
郑远东明着是个酒肆掌柜,暗里却接过了许多多的那些小弟。
“知晓。”
王老二说道:“郎君让你去放话,悬赏能寻到黄元初打断陈煌腿骨的证据,或是能寻到黄家事后消失的那些仆役去向的消息,一旦证实,马上付钱。”
郑远东问道:“多少钱?”
“一万钱!”
郑远东回身。
身后一群恶少目瞪口呆。
……
炸了!
整个长安城的黑社会团体炸了。
“赵国公悬赏一万钱,要黄元初打断陈煌腿骨的证据,或是黄家那日消失仆役的去向消息。”
“一万钱?”
“没错!就是一万钱!”
“谁传的话?不会是谣言吧?”
“郑远东传的话。”
“那必然是真的,动手动手!”
乱了。
一万钱的悬赏出来,那些恶少游侠儿都在四处奔走。
……
“黄元初没开口。”
赵兴添和几个同伴在喝酒。
“无凭无据谁敢动手?若是如此便是违律。太子第一次监国便视律法为无物,这个消息传出去,黄元初就算是被定罪也值当了。”
另一人笑道:“此事查不到。再有黄家已经补上了赋税,该缴纳的都缴纳了,家中还出了一人去顶罪。如此谁能查清此事?”
“黄元初知晓此刻自己开口的后果。”赵兴添淡淡的道:“咱们在他的身后,他一旦开口,太子定然会严惩,断了小吏的腿,万年县的官吏能让他在牢中活成半人半鬼。”
一个同伴说道:“贾平安在,要小心此人!”
“贾平安?”赵兴添微笑道:“他是厉害,不过此事却不在于厉害,而在于无懈可击。他若是敢对黄元初动手,不管黄元初是否招供,外面就会流传着太子狠厉,视律法为无物的话,而他贾平安便是头号打手。”
同伴笑道:“如此不管如何,都是我等赢。”
赵兴添矜持一笑,“谁说不是呢!”
叩叩叩!
仆役过去开门,随即进来一个男子。
“何事?”
赵兴添问道。
男子说道:“贾平安悬赏一万钱,要黄元初殴打陈煌的证据。还有黄家那几个消失的仆役去向也可以。”
赵兴添笑道:“黄元初确定当时就只有他的人在场,如此谁能作证?至于那些动手的仆役,他们去了城外,谁知晓他们的去向?”
他发现男子面色难看。
“可是不妥?”赵兴添笑道:“贾平安此举只是慌不择路,病急乱投医而已,何须在意!”
男子说道:“郎君不知那些恶少游侠儿的本事……”
赵兴添皱眉问道:“什么意思?你是说……”
“那些恶少游侠儿看似洒脱,可却缺钱。一万钱足以让他们从此变成有钱人,他们会发狂了在城中和城外搜寻,去打探……”
赵兴添出身不俗,对社会的阴暗面压根没了解,“他们难道比百骑还厉害?”
男子点头!
……
“殿下,赵国公悬赏一万钱,要黄元初犯事的证据。”
李弘看着戴至德,“悬赏……可管用?”
他是太子,常年在宫中,钱这个东西对于他而言没有丝毫意义。
后世所谓我不喜欢钱,在此刻大唐皇室的面前大概率会被打脸。
这是真的不喜欢钱!
戴至德愣住了。
他是前宰相戴胄的嗣子,没受过什么苦,哪里知晓悬赏是否有用。
他看向了其他人。
没人说话。
戴至德就问了一个内侍,“若是你在宫外得知了这个消息会如何?”
内侍说道:“奴婢会四处搜寻消息,不吃不睡也得寻到证据。”
戴至德问道:“为何这般倾力?”
内侍看了一眼太子,“穷。”
……
卫英下衙了。
“卫公。”
不良帅陈子衿和他一起出去,“今日事少了许多,往日少说十余起案子,或是打架,或是行骗……”
卫英说道:“兴许那些恶少暂时歇息了吧。”
二人出去,就见到王福畴一脸惊讶的进来。
“卫公。”
以前万年县的官吏都称呼卫英为老卫,自从多了个女婿后,称呼慢慢都变成了卫公。
“王少府这是忙什么呢?”
卫英笑着问道。
王福畴喘息了几下,“你那女婿啊!赵国公刚悬赏一万钱要黄元初打人的证据,卫公,整个长安的恶少和游侠儿都出城了,不得了了!”
卫英:“……”
陈子衿不敢置信的道:“一万钱,那么多?我都想去!”
王福畴苦笑,“卫公,你那女婿,你觉着如何?”
卫英说道:“败家子!”
……
高阳正在和一群贵妇聚会。
清淡的果酒,上好的下酒菜。
一群贵妇就这么能坐大半天。
今日的主人急匆匆的赶来,一脸兴奋。
“公主,你家那个不得了。”
“谁?”高阳喝了口淡酒,觉得不爽。
“赵国公啊!”
众贵妇支棱起耳朵。
八卦来了!
主人说道:“赵国公刚才令人传话,悬赏一万钱要黄元初伤人的证据,好大的手笔,长安城中的恶少游侠儿都出城了。”
一群贵妇不禁惊叹不已。
“这赵国公,真是不差钱啊!”
小贾又出风头了。
高阳淡淡的道:“小贾做事就是这样,男儿气十足,我看长安就没有能比得过他的。”
众贵妇心中酸楚,但仔细一想却没法辩驳。
“想想我见识了多少男人,可仔细想想却无一人能及得上赵国公。”一个贵妇不掩饰自己的艳羡,“公主好福气!”
众贵妇看着娇艳的高阳,不禁心中发酸。
这位公主从前跋扈,大伙儿都觉得她以后就这样了。可没想到她竟然找到了贾平安。
虽说不是明媒正娶,但看看高阳如今多幸福!
比我等明媒正娶的都幸福!
我嗅到了酸味!高阳的嘴角微微翘起。
……
赵金带着两个兄弟站在了坊门前。
罗老五的脸脱皮了,黑一块白一块的,“兄长,昨日咱们在长安城中搜寻了许久,一无所获,别人早就出城了。”
姜火打个哈欠,魁梧的身躯摇摇晃晃的,“一夜未睡啊!幸而金吾卫的睁只眼闭只眼,否则今日咱们都得在牢中度日。兄长,那些人昨日就出了城,咱们今日才去,会不会晚了些。”
赵金摇头,“他们定然是去了黄家的庄子上查找,一日正好够了。可我却觉着那些人不会在黄家的庄子上。”
“为何?”
赵金说道:“他打断的乃是万年县小吏的腿,我敢打赌,黄元初当时定然慌得不行,怎敢把那些仆役放在自家庄子上。万年县那些官吏会发狂去寻找那些人……他不敢!”
坊门开了。
赵金三人上马而去。
出了城门后,姜火问道:“兄长,咱们往何处去搜寻?”
赵金眯眼看着远方的村子,“昨日我听闻有人在议论此事,说黄家的庄子定然不能藏人,那么其次便是黄元初那些友人的庄子,也不可能。”
罗老五扯去脸上飘飞的一块皮,“为何?那些友人的庄子正好藏人啊!”
赵金说道:“耶耶这些年见识了许多人,市井里的兄弟三十岁之前拍拍胸脯就能为你赴死,有了妻儿后就别想了。至于外面那些豪强,平日里称兄道弟再亲热,到了要命的时候,保证一个比一个跑得快。黄元初打断了小吏的腿,他们若是帮忙藏人,一旦被发现,那便是同案犯。万年县的官吏以后会疯狂报复他们。所以,黄元初的友人靠不住。”
“兄长说得好!”
赵金说道:“我昨夜想了许久,唯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仆役自己家中。”
他自信的道:“昨日在城中转悠,我就是想弄清楚那几个仆役家住在哪。可如何打听?唯有去寻他们那些狐朋狗友。”
“兄长,你竟然这般聪明?”
……
这是一间废弃的屋子,里面临时铺了些干草,中间还有一堆火,四个大汉离得远远的,看着火堆上的陶罐在冒热气。
马尧吸吸鼻子,“这豕肉越发的香了。记得小时候吃过一次,臭烘烘的。”
身边的大汉说道:“说是赵国公弄好的。”
马尧说道:“那位赵国公可是郎君的对头,一提及此人郎君就咬牙切齿的,说是家中好多好处都被他弄没了。”
大汉说道:“郎君说的是读书呢!说是新学一出,郎君这样的就麻烦了,以后子孙寻不到出仕的机会,黄家就会慢慢落寞了还是什么。”
“落寞就落寞吧。”马尧靠在墙壁上,惬意的道:“到了那时候咱们早就死了。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对了,那些钱呢?”
大汉把包袱拿出来,打开后,里面全是精美的绸缎。
“好东西啊!”
几人眼睛发光的看着绸缎,其中一人说道:“这里不会被找到吧?”
马尧自信的道:“这里乃是我家当年废弃的屋子,多年早就被人忘了。只需躲一阵子,随后郎君说了,会想法子让咱们去陇右,在那边给咱们一人三百亩好地。”
“好日子不远了,哈哈哈哈!”
几人大笑着。
……
赵金三人这一路遇到了许多恶少游侠儿。
“整个长安城外的村子怕是都被他们搜过了。”
罗老五说道:“出动大军搜索都没这等规模,一万钱啊!”
“马尧的老家就在前方,看看去。”
夕阳快下山了,赵金带着两个兄弟进了村子。
“见过村正。”
村正带着几个大汉拦路问话。
“你等来此何意?”
赵金说道:“我等出城狩猎,天快黑了,想借宿一晚,钱照给。”
村正冷着脸,“借宿?”
赵金笑着摸了五枚铜钱过去,“还请给个方便,我等明早就走。”
村正看看铜钱,“罢了,不过夜里不可行走,否则被打死活该。”
“好说。”赵金问道:“对了,可有废弃的屋子给咱们住?”
“有。”
所谓废弃的屋子,就是村里一处倒塌大半的小宅子。
村正回去了,留下一个大汉带着他们安置。
整理一下废弃的卧室,里面的床榻扫一下,三个人挤一挤还是可以的。
大汉准备回去了。
赵金送他出去,低声道:“这村里最近可有生人来过?”
大汉随口道:“没有,你问这个作甚?”
赵金摸出铜钱,“实不相瞒,我等来此是寻人。那人叫做马尧,若是能寻到他,我这里愿意出一百钱。”
大汉止步回身,眸色阴冷。
赵金招手,“老五,拿钱来。”
一百钱就在包袱里,不轻。
大汉的眼神闪烁,“此事……”
“马尧那边带着不少财物,抓到了他,那些财物都是你的,我保证事后绝对不说。”
大汉依旧在迟疑。
赵金说道:“那马尧犯下大事,他若是想藏在家中附近,没有村正和你等的庇护必然不能……我知晓他在,否则你此刻已经转身走了。要不要!”
包袱丢在地上,很沉重。
大汉迟疑道:“你们……”
赵金说道:“别想着把我们弄死在这里,为了一个马尧不值当。”
村正就是土霸王,手下一帮子青壮,真要弄死几个人埋了谁知道?
有些偏远村子就这个尿性,但凡小偷强盗不长眼进了村子,大多从此就彻底消失在世间。
大汉蹲下把包袱拿起来,“等等。”
“成了!”
晚些大汉空手回来了,“我带你们去!”
……
“第二日了!”
夜里,明静嘟囔着。
购物车也没了兴趣看,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太子说的三日期限。
“按照规矩要责打,褪掉下裳……那我还用做人?”
明静愁肠百结。
第二日她早早起来去了百骑。
“黄元初!”
虽说不好拷打,但吃喝上却能动手脚。
两日下来,黄元初竟然瘦了一圈,不过精神却越发的旺盛了。
“我冤枉!”
黄元初喊道:“有本事就打死我,打死我我也只有这句话……我冤枉!”
明静咬牙切齿的道:“打断他的腿!”
黄元初这两日早就摸清了他们的态度,闻言喊道:“救命!”
彭威威也没了威风。
……
“如何?”
吃了早饭后,赵兴添就去寻了几个伙伴。
“长安城中的恶少游侠儿一直在城外晃荡。”
“事发后黄元初慌了手脚,当即令那四人去了城外,不过却不知是去了何处。”
赵兴添说道:“不知道才好,如此安全。”
众人都笑了。
有人送了热茶来,赵兴添接过嗅了一下,“贾平安悬赏一万钱,看来是白费了,我倒是有个主意,要不等事情消停了,咱们再把证据丢出去……一万钱,好歹也能花销一阵子吧。”
众人看着他。
“贾平安会不会吐血?”
“哈哈哈哈!”
笑声格外的猖獗和得意。
……
“国公。”
贾平安今日来了兵部,吴奎一肚子苦水,“陛下本就带走了兵部不少人手,消息还得安排人送去九成宫,忙的不可开交……”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大佬,你好歹来兵部支应几日啊!
若是有电话该多好?
贾平安有些遗憾,“大事送去,小事例行通禀就是了。”
吴奎悲愤莫名,“可小心为上啊!”
“为什么上?”贾平安看到了徐小鱼在外面探头探脑,“只管按照我说的来办,有事我来扛!”
吴奎感动,“多谢国公。”
不过……
吴奎笑道:“国公,这几日要不……”
贾平安起身,“哎!今日还得去抓人啊!”
你这个骗子!
吴奎真的想哭!
徐小鱼进来,“郎君,有游侠儿求见。”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