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9章 驱虎吞狼
刚才还在得意洋洋的奚人此刻全傻眼了。
一个奚人喊道:“是贾平安,他就一人,杀了他!”
立功的好机会啊!
他冲出几步后觉得不对劲。
外面不是有千余奚人吗?
贾平安怎么可能一人走进来?
他腿一颤。
包东出现在贾平安的身后,“国公,已经控制了城门和城头。”
奚人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我特来向赵国公请降。”
李元婴心态炸裂了。
“先生你去了何处?”
“在城中转了转。”
贾平安走了进来。
魏青衣的脸上有血迹,她伸手用手背抹了一下。
“如何?”
贾平安问道。
先生一来不是先问本王,而是先问了这个女人,果然有问题。
魏青衣摇头,“开始有些茫然,后来就好些了。”
“为何?”
贾平安不解。
魏青衣说道:“后来忘却了畏惧和恶心,那个时候我才知晓,一切都在生死之下,包括修炼。”
这妹纸看来收获不小。
贾平安颇为欣慰。
魏青衣突然问道:“你为何不带我一起去?”
贾平安想了想,“怕误事。”
我那么没用吗?魏青衣:“……”
李元婴激动的道:“先生,本王手刃五人。”
贾平安看看杨彩虹。
杨彩虹一本正经的道:“大王一直在我们中间。”
就是混在中间捡漏偷袭!
贾平安赞道:“第一次杀人,觉着如何?”
李元婴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忘却了杀人后的反应,此刻被贾平安一提,瞬间就觉得浑身都是那股子血腥味。
“呕!”
李元婴转身蹲下开始狂吐。
他吐的撕心裂肺,口水鼻涕……
本王丢人了!
李元婴极力想控制自己呕吐的欲望,可只要一生出控制的念头,就觉得血腥味直往鼻腔里钻。
那股难受啊!
“呕!”
好不容易吐完了,他缓缓起身……
他发现军士们看自己的眼神竟然多了些认可。
不该是嘲笑吗?
贾平安站在门外。
“令城中所有人都待在家中不得外出,外出者一律拿下,胆敢反抗者,一律杀了。”
“领命!”
韩元良看了一眼贾平安的身后,旋即出发。
“先生。”
李元婴咳嗽了一下。
“这是个刀枪主宰一切的时代,作为上等人,你必须要学会杀人,否则你就是白吃粮食。”
贾平安说道。
李元婴伸手抹抹嘴,“他们为何不笑话我?”
“你是说自己的皇子尊严荡然无存,会被兄弟们嘲笑?”
贾平安觉得有些好笑。
“不是吗?”李元婴说道:“小时候在宫中被其他兄弟追打,我就拼命逃,后来摔了一跤,摔的满脸血,所有人都在笑话我。”
贾平安诧异,“高祖皇帝没管你?”
李元婴更诧异,“为何要管?”
娘的!
生一堆孩子出来作甚?
“兽类生了幼崽不但要亲手哺育长大,更要教会幼崽如何在这个世间存活的本领,这才让它们离去。可人倒好,一发情就不管不顾,随后生了孩子也不管不问,娘的!”
“先生想说人连兽类都不如?”
“不是吗?”
李元婴吸吸鼻子,“是。”
他就是典范。
李渊这位太上皇整日就知晓吃喝玩乐,哪里管他们的死活,就更别提教养了。
贾平安说道:“那些兄弟会嘲笑一个见到敌军就哆嗦,连刀都提不起来的贵人,但却不会嘲笑一个敢杀敌的贵人……你吐的越凶,兄弟们对你的好感就越多。”
李元婴,“……”
“这不是所谓的贵人圈子,这是军中。军中和那个圈子不同,这里更认同见过血的男儿。”
“我也见血了。”
魏青衣突然来了精神。
贾平安欲言又止,“你……”
魏青衣觉得贾平安的神色有些古怪。
“国公,外面有人反抗。”
一个军士急匆匆的跑来。
贾平安走了出去。
就在正前方不远处能看到一片火光,有人在大声喊叫。
“有人点燃了屋子。”
“可要活擒?”
一片询问声中,贾平安说道:“既然想自焚,那便成全他。”
魏青衣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
这个人……在长安时感觉他有些怪。
别的权贵面对普通人时那种冷漠和疏离感很明显,能感受到一股子神灵俯瞰众生的优越感。
但贾平安不同,这个人真的古怪。你看看他,在对那些权贵时态度很恶劣,关系好的随意,对手就不假以颜色。
但对普通人他却很是随和,随和的就像是街坊般的。
这是他的一面。
此刻你看他随口就决定了一群人的生死,自焚二字说的轻松无比。
冷酷!
“啊!”
火光中有人在惨叫,随即一串话。
魏青衣问道:“他们说什么?”
通译面色发青,“他们说愿降。”
魏青衣身体一震。
不是自焚!
“他们不是自焚。”魏青衣说道。
贾平安淡淡的道:“此刻点火便是制造混乱,别说不是自焚,就算是取暖也得杀了。”
魏青衣面色发青,“这便是军中吗?”
贾平安颔首,“是!”
“包东,你等半路就消失了,去了何处?”
李元婴揪住了包东。
包东看了贾平安一眼,“国公令我等先去营州,令营州守军戒备奚人和契丹的偷袭,随后带来了一千步卒。”
电光石火间,所有的一切都被李元婴串了起来。
“先生你这是有预谋的!”李元婴激动的道:“你先令包东他们去调集步卒,随后又令我先来和李匹帝交涉,你就在侧翼盯着。”
“后面呢?”
贾平安问道。
李元婴卡壳了。
魏青衣却格外的冷静,“他就在侧翼盯着,观察到了李匹帝等人反心昭然,随后……他定然先令人去通知那一千步卒……”
李元婴想通了,“对,你一边令人去通知步卒,一边出来震慑李匹帝,随后李匹帝定然心虚,于是外松内紧,那一千步卒才好靠近都督府……”
魏青衣说道:“你不会是在出发前就想灭了奚人吧?”
贾平安没说话,招招手,跪在右侧的李匹帝等人被叫起来。
“这是一个坑!”
李元婴苦笑道:“先生你先把我当做是诱饵,后来更是把自己当做是诱饵,李匹帝一口咬下去却崩了满口牙。”
贾平安淡淡的道:“是钓鱼。”
魏青衣点头,“若是李匹帝不动手,那这里还是大唐的饶乐都督府。”
“他吞了饵料!”
李元婴突然打个寒颤,“先生,我突然发现和你在一起很危险。这些年你可给我挖过坑?”
贾平安笑的很慈祥,“你叫我一声先生,我如何会坑自己的弟子。”
原来如此,还好还好!李元婴松了一口气。
李匹帝等人被带了过来。
“谁的主意?”
火光照耀下,贾平安笑着问道。
李匹帝看向了阿会部的首领,眼中有不加掩饰的厌恶。
此人反心最坚定,可跪的也最快。
无耻之尤!
“是他!”
贾平安眼神轻蔑,“听闻你以桀骜不驯著称,可却毫无担当,奚人选了你为首领,这便是自寻死路。”
李匹帝连脖颈的涨红着,“我……”
“你什么?”
贾平安微笑问道。
他单手按着刀柄,眸中偶有厉色。
这人要杀人!
魏青衣脊背处发寒。
李匹帝低头,“在国公面前,我何来的桀骜不驯。”
“可惜了!”
贾平安目光转动。
“就是此人!”
阿会部首领被揪了出来。
“国公,是李匹帝下的决断,我等只是听从他的命令。当时我还劝过他,说国公在辽东威名赫赫,能止小儿夜啼,咱们还是老实些,可李匹帝却被那契丹使者撺掇动了心……”
“契丹使者?”
贾平安笑了。
好机会!
“出来!”
阿会部首领过去,把躲在人群中的契丹使者揪了出来,回头谄笑道:“国公,就是此人。他说阿卜固准备谋反,若是李匹帝答应,就两面夹击营州,断了大唐和辽东的陆路联络……”
“辽东三国覆灭,此刻便是个真空,阿卜固能想着去填补是个好主意。”
贾平安笑的很是和气。
但想到他在辽东造的杀孽,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词。
尸山血海!
至于填补,用什么去填补?
无尽的尸骸!
阿会部首领弯腰站在贾平安的身前,觉得自己立功了。
李元婴低声道:“先生,奚人混乱……李匹帝在就是个大麻烦,若是把他带到长安,奚人便会因此仇恨大唐……”
首领被大唐使者活擒回去,这对于奚人来说便是奇耻大辱。
魏青衣说道:“让他将功赎罪?”
李元婴摇头,“反过一次的人,多半会反第二次。”
贾平安说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李元婴:“……”
包东送上彩虹屁,“国公此言精妙。”
“这只是小事。”贾平安不觉得这是大问题。
他突然冲着阿会部首领问道:“你说自己对大唐忠心耿耿?”
这……
这是天降福祉啊!
阿会部首领狂喜,“是,我恨不能做了国公的走狗。”
“我不养狗。”
贾家就养了一头熊。
李元婴低声道:“此人狡黠,首鼠两端,不可信。”
魏青衣看了阿会部首领一眼,“不可信。”
贾平安说道:“契丹想兼并奚人,李匹帝甘愿做契丹的走狗,在今夜突然发难,想斩杀五部首领……”
阿会部首领心领神会,“我等奋起反抗,可却不敌,幸而大唐伸手救了我等……大唐真是奚族的再生父母啊!”
还能这样?
李元婴觉得自己很无耻,可和这个相比他只能膛乎其后。
魏青衣觉得脊背再度发寒,却不是感受到了危机,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包东轻笑道:“和国公玩这些,他们连提鞋都不配。”
什么意思?
李元婴和魏青衣不解。
贾平安走过去,轻轻拍拍阿会部首领的肩膀,微笑道:“李匹帝狼子野心,被你等击杀。”
李匹帝会些大唐话,但会的不多,但贾平安的话,外加阿会部首领的话在他的脑海中转悠,瞬间他就蹦了起来。
一把横刀丢在阿会部首领的身前。
他犹豫了一下。
贾平安的声音传来,“何为忠心?”
“不!”李匹帝踉踉跄跄后退,一个军士用刀鞘抵住了他的背,他闪电般的弹了回来,回首看去,反手困难的摸摸脊背处,没摸到口子。
“不!”李匹帝环顾四周,绝望的喊道:“这是贾平安的诬蔑。”
他挥舞双拳呼喊着,“奚族五部,杀了首领并不足以让他们臣服于我,你们都知晓的,可对?你们可都知晓?”
一张张脸麻木,双眸中或是带着兴奋,或是带着茫然……
阿会部首领把横刀捡起来。
回身。
那双眸中全是兴奋和嗜血。
其它部的首领争先恐后的喊了起来。
“李匹帝要杀了我等。”
“李匹帝想带着我等投靠契丹人!”
“他要杀人了!”
李匹帝奋力喊道:“奸贼,你等的图谋……”
噗!
横刀捅进了他的小腹。
李匹帝神色一滞,双手抓住了露在外面的刀刃。
“你……”
阿会部首领狞笑着,双手用力一搅动。
“呃!”
李匹帝缓缓跪下。
阿会部首领拔刀。
噗通!
他回身跪下。
“愿为国公走狗!”
李元婴赞道:“先生好手段,驱虎吞狼啊!这一下奚人对契丹怕是要恨之入骨了。”
魏青衣默默的看着贾平安,突然发现自己从未看清过此人。
李匹帝趴在地上,身体轻微颤抖着。
一人走到了他的身前,李匹帝勉力抬头。
“贾平安!”
他奋力喊道,可声音却微不可闻。
贾平安说道:“从一开始我就准备了手段。我令副使探路,我却在侧翼在观察着,你的侍卫调动了三百人,绕过了我的副使,一路往大唐方向查探而去。你想查探什么?想查探后续还有多少人马?”
李匹帝苦笑着,一张嘴,有血沫从嘴角溢出。
“我的人早就调集了千余步卒在侧翼候命,你的人太懒,在这等天气中竟然没有哨探左右。这便是命。”
贾平安伸开双臂,仰望天空。
“你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这条路,而我却给你准备了另一条路。”
李匹帝咳嗽了一下,脊背处拱起,“你……若是今夜我不动手呢?”
贾平安微微一笑,李元婴莫名胆寒。
“今夜你若是不动手也不错。”
贾平安低头看着他,“我将去契丹,准备召集奚族勇士跟随,你如何应对?”
他补充道:“一个头领也不带。”
没有头领在,那些勇士将是一团散沙,贾平安手段高超,恩威并施之下,说不得就能卷着这些奚族勇士反戈一击……
当李匹帝想通了这些之后,他唯一的手段就是……
“我……我只能动手!”
李匹帝的嘴唇颤抖着,突然伸手去抓。
“国公小心!”
包东拔刀。
可段出粮却不动。
那只手在贾平安的鞋子前方无力落下。
李匹帝的头垂落在地上。
那只还在流血的手缓缓动了动,旋即寂然。
贾平安抬眸。
那些首领看着他,有人低头跪下,“请国公吩咐。”
一群首领跪下。
“请国公吩咐。”
贾平安站在前方,淡淡的道:“奚族的勇士效忠大唐吗?”
一群人争先恐后的道:“效忠!”
“忠心耿耿!”
“别无二心!”
贾平安缓缓走在这些头领的中间。
“我将征召他们。”
“我等心甘情愿。”
贾平安止步回身。
所有人都屏息。
贾平安说道:“这块土地太过贫瘠,陛下怜惜奚人,如此让你等去温暖的大唐西南可好?”
头领们抬眸,眼神茫然。
“西南?在何处?”
“温暖之处。”
贾平安再问,“可愿去?”
李元婴低声道:“西南是个好地方?”
魏青衣结识不少修道人,有人走遍天下,谈及西南时都面带惧色。
蛇虫多,瘴疠多,一般人去了那等地方转转赶紧走,若是定居……
赵国公这般想法可和朝中商议过?
奚人在北方,去了西南怕是会死伤惨重。
“愿意,我等愿意!”
“多谢国公!”
贾平安第一次照盘全收这些马屁。
包东在问段出粮,“刚才你为何不出手?”
段出粮木然道:“他抓不到郎君。”
包东老脸一红,正好李元婴问道:“先生往日从不肯领功,今日这是为何?”
包东说道:“大王没去过西南吧?”
李元婴摇头。
包东说道:“大唐百姓不愿意去西南,所以空有田地也不能耕种。奚人愿意去是好事。”
李元婴还在懵。
段出粮说道:“奚人去十人,最后能活五人就算是命大。”
李元婴一个寒颤,“这不是福气,这是祸事。以后那些奚人怕是会咒骂……如此先生便一力承当。”
若是贾平安说感谢皇帝吧,回过头那些奚人能把皇帝的小人吊在西南的某个林子里,每日毒打。
好手段!
李元婴觉得自己够奸猾了,可在先生的面前依旧不够看。
贾平安打个哈欠,“睡觉!”
他走进了房间,前方的墙壁全倒塌了,地面上全是血。
血腥味太重了。
贾平安转身出去。
魏青衣鬼使神差般的问道:“武人不该是枕着敌军的尸骸入睡吗?”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你可想试试?”
魏青衣摇头。
二人走了出去。
整个小城此刻特别安静,只能听到火把燃烧偶尔生出的噼啪声。
魏青衣问道:“你说的辽河里有反光,什么时候去看看?”
“呵呵!”
贾平安笑道:“等到了契丹再说。”
魏青衣皱眉:“你还敢去契丹?”
“为何不敢?”
贾平安走的很是松散。
段出粮和包东二人跟在后面。
李元婴后知后觉的跟上。
魏青衣默然也跟着去。
众人听到贾平安在前方吩咐道:“今夜小心……”
一股寒意让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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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0章 达成共识
躺在床上,贾平安把今日的事儿在脑海里过了一道。
条件有限,他和李元婴在一个屋。
李元婴今日算是经历了此生最大的刺激,所以倒下后鼾声就起。
真幸福。
作为正使,贾平安必须要把所有事儿都想清楚,否则一旦遇到变化,他就会抓瞎。
奚族没什么名气,以至于他没多少记忆。唯一能联系上的记忆就是契丹吞并了奚族。
草原部族最大的特点就是吞并,不管是匈奴还是突厥,或是后来横行一时的契丹大辽,都是通过吞并其它部族强大起来的。
契丹将会踩着无数部族的尸骸登上世间的顶峰,纵横数百年。
但现在他们起家的打工人奚族没了。
为何要把奚族弄去西南?
贾平安笑了笑。
谁都不知晓这个谋划的含义。
不只是西南,更有南方。
后世的湖广熟,天下足,后世的黑土地……
华夏的南北方都有肥沃的土地,但此刻都没开发出来。
所以当大唐的均田制遭遇了没地可分的滑铁卢后,旋即国运就坠进了深渊。
但当南方的良田被开发出来时……这个大唐将会迸发出更加绚丽的光彩。
贾平安的嘴角微微翘起。
“啊!”
相隔不到一米的临时床铺上,李元婴尖叫起来。
他猛地坐起来。
呛啷!
横刀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李元婴颤声道:“谁?”
横刀收了回去。
贾平安躺下,“挺尸!”
李元婴浑身大汗,难受的道:“我做了噩梦。”
“梦中杀人?”
贾平安不由的想到了曹孟德。
李元婴摇头,“梦中被杀。”
“躺下。”
黑暗中隐隐约约看到边上有个人坐着,那种感觉让贾平安很难受。
李元婴躺下,缓缓平息着心情。
“先生,灭了奚人的想法陛下可知晓?”
贾平安默然。
李元婴懵了,“先生,你这是先斩后奏。”
贾平安依旧沉默。
“先生,你可是后悔了?罢了,回头我写封奏疏回朝,就说奚族不稳靠,不迁徙不成……”
“先生?”
轻微的鼾声传来。
曰!
李元婴闭上眼睛,旋即今日的各种遭遇就在脑海里翻腾。
阴沉的天空,白茫茫的大地,凶神恶煞的奚人,点燃夜空的火把,马蹄声,喊杀声,惨叫声,飙射的鲜血,横刀砍中敌人身体的触感,鲜血溅到脸上的温热,以及腥臭……
第二日早上起来,李元婴顶着两个黑眼圈去洗漱吃早饭。
“昨夜并未有什么!”
李元婴觉得先生多虑了。
“那些人被杀破了胆,哪里还敢动手?”
贾平安在看问话记录。
“昨夜那些首领都交代了许多,包括奚人的数目,驻扎的地方,还有存粮多少……若是没有大唐的支援,他们这些年熬不过去,不知会饿死多少人。”
包东有些唏嘘。
贾平安说道:“许多时候你以为的善心只会养出一群杀手,做梦都想杀你的杀手。”
包东不解,“国公说的是奚人?”
“许多。”
华夏千年来不知让多少异族臣服,臣服时看似一家亲,可这等一家亲却含着毒。
当华夏衰弱时,北方曾经温顺的草原异族,南方曾经低头的交趾,甚至连西南的南诏都掺和了进来,这些势力纷纷举起屠刀,把汉儿杀个人头滚滚。
“要记住!”
贾平安看完了口供,抬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看看史册,这句话被无数血泪佐证,可一代接着一代的统治者们却走上了前人的老路。
大唐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被此刻松漠都督府的契丹人逆袭。
前宋永远都想不到自己会被盟友蒙古人灭了。
而大明更加想不到被文皇帝收留的女真人最后会把中原杀的十室九空,神州陆沉……
李元婴带着两个军士在城中转悠。
城中此刻有不少奚人,他们在拖着尸骸出城。
一些奚人在边上大声的叫喊。
“李匹帝被契丹人收买了,想出卖我们!”
这是宣传。
除去搬运尸骸的奚人之外,所有人不许出城。
守门的唐军军士说道:“上面交代……就说担心李匹帝的余孽会在外面截杀。”
李元婴了解。
他带着两个军士晃悠着出了城。
三匹马缓缓而行。
城外许多地方的雪都化完了,地上露出了枯草。
“大王,该回去了。”
随行的军士劝道。
李元婴回到城中后,继续在里面转悠。
只要一停住,他的脑海里就会浮现昨夜的那些惨状。
所以他就像是个孤魂野鬼般的在小城中晃荡着。
他走到了一处角落里,看着一株扎根在墙根里的小树发呆。
为何要杀人呢?
李元婴觉得胸腹处又在翻滚。
两个军士在侧面百般无聊的低声说话。
脚步声从侧面传来。
接着从身后传来。
一排土屋就在前方,左右两侧就是道路,不宽。
两个军士抬眸,眯眼看着道路两侧。
脚步声渐渐加快。
呛啷!
两个军士拔刀。
“大王!”
李元婴猛地惊醒,“什么?”
“不对!”
转角处冲出一个奚人,见到他们后狞笑回身,“他们在此!”
“快跑!”
李元婴下意识的准备往另一侧跑。
两个军士却不动。
另一侧也涌出了奚人。
“是那个副使!”
一个头领在狂笑。
李元婴认出了他,就是昨日在李匹帝身边的一个首领。
昨夜才将问话,随后释放,接着他们就到了这里。
这是蓄谋已久的行动。
他们想杀了本王。
“活擒他!”
两边的奚人蜂拥而至。
“没有弓箭!”
两个军士一人一边背对着李元婴,其中一人仰头高呼。
“啊……”
另一人高声道:“大王,事有不谐,请自尽!”
李元婴:“……”
长啸结束的军士狰狞的道:“高祖皇帝的儿孙不能被俘!大王,动手!”
横刀转向。
看着这双满是杀气的眼眸,李元婴知晓自己若是不动手,此人就会一刀砍死自己。
“本王……”
本王不会自尽!
李元婴举起横刀搁在脖颈上,哆嗦着。
他知晓自己武艺糟糕,昨日是躲在人群中偷袭,可今日却不同。
那些奚人蜂拥而来,两个军士绝壁挡不住他们,随后李元婴会被擒获。
本王为何不苦练刀法?
李元婴痛悔。
他咬牙准备用力拉一下。
据说拉一下就去了,还不痛。
头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别拉!”
李元婴浑身发软,喊道:“先生救命!”
他这才发现自己因为恐惧,叫喊声竟然和女人般的尖利。
“放箭!”
箭雨从城头飞了下来,那些正在冲过来的奚人倒在地上,剩下的转身就跑。
那个首领就在其中。
刚跑出十余步,前方出现了唐军军士。
两排陌刀手站在那里。
身后是弓箭手。
“跪下!”
陌刀手们前进。
脚步沉重。
“贾平安早有准备!”
头领绝望的道:“杀出去!”
一个奚人疯狂冲了上去。
一把陌刀挥舞了起来。
一个好好的人就这么被拦腰斩断。
噗通!
奚人们纷纷跪倒,可冲势太大了,不少人跪下后就滑了过去。
“别动手!”
“杀!”
刀光成了片。
贾平安站在城头上,不满的道:“怎地就一个?”
头领们被拎来了。
“还有谁?”
贾平安回身问道。
头领们低头不语。
“我问还有谁?”
他的声音回荡在城头。
下面,头领已经被擒住了。
包东上来请示。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是李匹帝的死党,把他吊死在城门口。”
“不!”
头领接到了处置决定,痛哭流涕。
“国公,我是鬼迷心窍……”
贾平安颔首,“那便到地底下去继续迷。”
李元婴上了城头,后怕的道:“差点就完了。先生如何知晓有人会动手?”
贾平安说道:“昨日我说让奚人去西南,有人面色剧变,虽是一瞬,却被我看到了。”
这时下面那头领喊道:“贾平安,你这个魔鬼……你们别听他的,西南……”
一个军士把横刀侧过来,就用刀脊拍去。
呯!
“呜呜呜……”
满嘴牙掉了大半的头领呼喊着,可没人知晓他在说什么。
“要想骗人,就得做好被人拆穿的准备。”
贾平安负手转身,看着外面的茫茫白雪,“此处邻近大唐,那些行商话多,最喜用各种新奇的消息来炫耀自己的见多识广,有人听闻大唐西南不是好地方不足为奇。”
李元婴心中赞美,“先生,若是他今日不动手呢?”
贾平安双手按在城头,身体微微前倾,“若是他不动手,今日我准备让他跟随人回去报信,这一路冰天雪地的,听闻虎狼不少,这天气想来它们饿得慌。”
李元婴:“……”
……
阿卜固接任松漠都督的职位很久了。
身居高位日久,自然威严,这便是所谓的相由心生。
契丹八部,此刻八部的首领都站在两侧。
坐在上首的阿卜固看着这些恭谨的首领,生出了一丝恍惚。
他觉着自己就在长安,此刻就在长安的皇宫中。而大唐皇帝正跪在他的身前,苦苦哀求,只求饶他一命。
“没有谁是天生的弱者。”
阿卜固威严的道:“辽东三国覆灭后,辽东之地再无大势力。”
一个首领说道:“可汗,可大唐正在源源不断的向辽东移民。”
可汗这个称呼属于一国,譬如说突厥首领可以称为可汗,但作为臣服于大唐的契丹首领却不能。
历史上阿卜固后的契丹首领汉名叫做李尽忠,好听不?
李尽忠,一听就特忠心耿耿。
可这位忠心耿耿的契丹首领在武媚当政时期果断反叛,攻破营州,一刀剁了营州都督。
武媚大怒,当即起大军攻伐,可她举目四眺,发现竟然没有一个能打的将领,最后只能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派了个将领去,结果大败而归。
但大唐有个尿性,和大汉差不多,那就是败了不打紧,咱们接着干。
最后契丹大败。
这便是后续的一些情况。
阿卜固抬眸,冷冷的道:“移民有何用?在我的眼中只有营州。营州一下,辽东谁能阻拦我的大军?”
他问道:“使者去了奚人那边许久了,李匹帝应当做出了抉择,咱们这里厉兵秣马,只等奚人加入,随即夹攻营州。”
众人轰然应诺。
阿卜固起身,目光炯炯的道:“别忘了,咱们是契丹,唐人何德何能让咱们臣服?突厥人不能,他们也不能!”
他起身出了大帐,此刻阳光普照,雪地反光有些厉害,阿卜固眯着眼,“要准备好……粮草集结,大军集结。”
……
“我知晓你等喜欢放牧。”
城外临时搭建的土台子上,贾平安站在上面说道:“大唐的南方有许多草原,你等可去那里放牧,和在此地不同,你等到了南方之后,赋税都按照大唐的来,少,少的可怜!”
下面乌压压一片都是奚人。
少说数万人。
此刻的奚人保持着一支三万人的大军,这也是和契丹做邻居的保证……顺带还能防备大唐的进攻。
这年头你手中没有几万大军,出门都不好意思和邻居打招呼。
下面的奚人开始说话,很是嘈杂。
“肃静!”
通译们在高喊。
“想说话举手。”
贾平安觉得自己像是个班主任,只是这个班大了些,数万人之多。
他在台子上说话,后面的人压根听不到。
但可以转达。
马上下面全是高举的手臂。
贾平安随即点了前面的一个奚人。
奚人大声问道:“国公,大唐要收多少税?”
原来是问这个?
贾平安说道:“五十税一!”
大唐的综合税率约合四十税一,可贾平安却开口就是五十税一,为何?因为南方此刻堪称是蛮荒地带,你让这些人去放牧……不,奚人很快就会变成最出色的农夫。
让这些人去开荒,想来皇帝陛下也会怜悯的降低他们的赋税。
“五十税一?”
“那么低?”
李元婴低声道:“很高了好不好?”
自从知晓了南方是什么模样后,他就变了,“应当免税,甚至该倒贴。”
贾平安满意的看着这个局面,压压手。
这次众人很听话,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魏青衣幽幽的道:“果然,利益才是驱动人类的工具。”
李元婴赞道:“这话精辟,小魏不错。”
魏青衣淡淡的道:“这话是赵国公说的。”
赵国公说道:“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们集结起来。”
贾平安指着契丹方向,说道:“想必你等都听闻了李匹帝和契丹勾结,想出卖奚人的消息。阿卜固想干什么?他想谋反。”
下面骚动了起来。
周围的唐军将士们按着刀柄,扛着长枪,哪怕是只有千余人,可依旧不惧。
贾平安眯眼看着下面。
李元婴这几日遭遇了许多劫难,特别害怕这些,低声道:“先生,要不……咱们先软一些?好歹哄了他们再说。”
贾平安摇头,目视那群首领。
阿会部的首领喊道:“这是赵国公,上次打辽东筑京观的赵国公!”
嘈杂在渐渐消失
晚些现场安静的不像话。
李元婴:“……”
魏青衣轻声道:“千古艰难惟一死。”
“好诗。”李元婴赞道:“小魏你竟然还有诗才?”
魏青衣木然看着前方的贾平安。
“先生的?”
魏青衣点头。
贾平安微笑道:“可有人反对?”
下面鸦雀无声。
“有谁反对只管站出来说,贾某最是宽容,只管站出来。”
没人动弹。
贾平安说道:“如此我们就达成了共识。”
“强行的!”雷洪嘀咕。
包东冷冷的道:“可要告诉国公。”
雷洪摇头,“别。”
贾平安很满意自己的名声能让这些奚人俯首帖耳。
“依照大唐的规矩,但凡跟随我军出征的,战利品不会少,也少不了!”
下面开始骚动。
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许多部族都指望着跟随大唐出征挣钱。
“此战,斩首三人者,可在河东道定居。”
骚动更盛。
“斩首五人者,可在关中定居。”
无数人握紧了刀柄。
关中啊!
那是世间最富庶之地。
“斩首十人者。”
贾平安说道:“战后会设宴,这等勇士我将亲自敬酒。另外,他们将跟随我进京,大唐皇帝陛下将会赏赐这些勇士。”
十人!
只要你能斩杀十名契丹人,你见会获得赵国公的亲切接见,更是能获得赵国公亲自敬酒的殊荣。随后去了长安还有封赏……弄不好就能留在大唐军中,和阿史那社尔等人一样,成为大唐将领。
这几乎就是这个时代的超级大奖。
那些自问有资格的勇士们都在兴奋。
有人忍不住喊道:“国公,擒获的算不算?”
贾平安笑道:“当然算!”
炸了!
下面骚乱了起来。
不过这次贾平安并未管。
他转身吩咐道:“准备启程。”
一群人还在发呆。
“怎地?不想走了?”
贾平安问道。
李元婴摇头,“没。”
这一场盛大的见面会,从刚开始的互相警惕,到现在奚人踊跃,也不过是转瞬。
“这便是领军的手段吗?”
李元婴问道:“先生,我可能领军?”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可想长命?”
李元婴点头,“当然想。”
贾平安说道:“那便打消这个念头。”
“为何?”
李元婴不服气。
贾平安说道:“你上了沙场被杀也就罢了,宗室子好歹得领兵,害死了那些兄弟你忍心?”
李元婴:“……”
贾平安吩咐道:“对了,你带着人继续往前,遇到契丹人就说使团在后面……”
李元婴心态炸裂,“先生,还来?”
“这是对你的锤炼。”
贾平安皱眉,“此次无需你跟着他们去,和那些契丹游骑说清楚就是了。我只需让阿卜固知晓……咱们只有千余人。”
第1031章 好皮子
过了饶乐都督府就没雪了,以至于李元婴说奚人的运气差到了极点。
若是没有积雪,奚人的骑兵能给那千余步卒制造巨大的麻烦,说不得他们就敢铤而走险!
他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军士微微摇头。
马蹄轻轻踩踏在地上,那些枯黄的草化为齑粉。
南方人很难想象这样的草……在南方,哪怕是草枯黄了,可依旧有韧性。
此刻是他们出了饶乐都督府的第七日。
“一直没有遇到斥候。”
李元婴有些慌。
“会不会是在后面跟着咱们?”
他这等疑心病一直持续着。
当前方出现了数十骑时,他终于露出了笑脸。
“来了来了!”
他带着五十骑,有把握弄死这些契丹人。
“是唐人!”
六十余契丹游骑发现了他们,为首的头领喊道:“分开包抄!”
骑兵们分开,旋即加速。
马蹄声渐渐沉重。
“列阵!”
李元婴很是冷静。
他举起了旌节!
疾驰中的契丹游骑减速了。
“是使者!”
头目喊道:“依旧包抄过去。”
两队游骑从左右包抄了过来。
近前,双方拔刀。
“我乃使者。”
李元婴冷笑,“本王滕王李元婴!”
头目愣住了。
以往大唐来的使者大多是文官,而且超不过六品。
这次竟然来了个超品的宗室子!
什么意思?
文书拿出来,头目看了半晌也看不懂。
但旌节却认得。
那五十骑兵一眼就能认出来,就是大唐骑兵。
使者没错。
头目问道:“使者此来何意?”
李元婴按照事先的交代说道:“长安听闻有人在挑拨契丹与大唐的关系,陛下令本王来安抚查探。”
安抚为先,这是亲切之意。
查探在后,这是绵里藏针。
若是阿卜固弄鬼,就别怪本王揭开。
头目眯眼看着他,“大王请随我来。”
李元婴的腿有些打颤,笑的云淡风轻,“本王此来代表着大唐,代表着陛下,让人来迎!但凡礼物不周,本王的马鞭……”
他的手垂落,马鞭落下。
马鞭猛地挥舞。
啪!
一个漂亮的响鞭完成。
头目看看周围……
“距离最近的部族只有两日的路程,这里夜间有狼出没。”
“哈哈哈哈!”
李元婴长笑。
“本王思慕狼肉许久,更想给自己弄一件狼皮大氅,期待久矣,恨不能今夜就能遇到狼群!”
大唐豪迈,连一个亲王竟然都如此,可见一斑!
头目拱手,“如此还请大王稍待。”
他一路疾驰,只用了一日半就到了部族。
“发现了什么?”
有人在喊。
营地中许多人回头。
头目喊道:“大唐使者来了!闪开!”
他一路到了部族首领的大帐外,下马喊道:“急报!”
帐内,首领正在饮酒,两个侍女在陪侍。
“进来!”
首领依旧在饮酒,伸手抓捏了侍女一下。
头目进来,先看了两个侍女一眼,眼神灼热。
“发现了唐人的使者。”
首领松开手,侍女趁机退开。
“来的是谁?多少人?”
“说是滕王,五十骑。”
首领眯眼,摆摆手,两个侍女行礼告退。
“五十骑。”
首领举着银碗沉吟着。
“若是拿住了滕王,这便是首功。”首领不满的道:“为何没把他带来?”
头目说道:“滕王很是倨傲,说没有高官相迎就不来。”
“大唐的权贵,早就糜烂了。”
首领低头,声音低微。
“可汗要起兵,起兵要鼓舞士气,若是我拿了滕王去……”
他举起银碗干了杯中酒,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的酒渍,猛的把银碗砸在地上,起身道:“集结五百骑。”
头目好心劝告,“五百骑……少不少?”
首领自然不屑于和一个游骑头目解释,晚些来了十余贵族。
在没有形成官制之前,部族中的职权很是随意。
而贵族就是官员。
“长安听闻了些风声,就派了一个亲王来,带着五百骑兵距离我们不足两日的路程。”
首领看着众人,看到的全是兴奋。
首领满意的道:“这是个机会,若是拿下了这位亲王,我们便是首功。”
有人问道:“若是事败……”
首领冷冷的道:“我们是契丹,我们原先依附突厥人,可后来离开了他们。如今我们看似依靠大唐,可大唐对草原鞭长莫及……”
他起身,目光炯炯的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若是不动手,我们将会……”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大唐扫灭了辽东三国,若是我们再不动手,等他们的移民填满了辽东时,我们将会如何?”
贵族们默然。
首领挥拳怒吼:“我们将永远低头,契丹永远都无法成为匈奴或是突厥般的存在,我们能忍吗?”
“不能!”
匈奴和突厥曾给中原制造了大麻烦,所以每一个想崛起的部族无不以他们为榜样。
首领深吸一口气,“我觉着从未有过的兴奋,但却又感到格外的平静,眼前的一切都是这般的清新,神灵在告诉我,这是一次成功的行动。”
一个贵族说道:“五百骑兵是不是少了些?”
另一个贵族不满的道:“他们才五十骑。”
先前的贵族说道:“可大唐骑兵厉害,高丽骑兵都不是对手。”
“无需争执。”首领说道:“我带着人以迎接的名义接近,突然动手……”
……
五百骑兵的动静不小。
马蹄声震动大地,首领觉得这个气势足以横扫一个小型部族。
“发现使团!”
前方有个小营地,帐篷稀稀拉拉的。
一个贵人模样的男子站在前方,身后数十人正在上马。
“这是机会。”
首领说道:“晚些听我的吩咐,一旦我喊动手,你等就拔刀劈砍,务必要砍杀大半,随后围杀剩下的人。不过切记,使者不要杀。”
一个宗室很重要,必要时甚至能拿他和大唐讨价还价。
首领露出了微笑。
他打头在前,笑吟吟的缓缓靠近。
李元婴骂道:“这般久,可见怠慢。”
首领懂不少大唐话,闻言心中暗喜,低声道:“准备!”
契丹人纷纷握住刀柄。
“止步!”
当距离二十步距离时,李元婴喊了一声。
五十骑兵的中间在冒烟,青烟渺渺啊!不过却不大。
这是生火?
首领发现青烟在往两侧延伸。
“本王李元婴!”
李元婴倨傲的道。
首领拱手,“见过滕王,还请滕王跟着来。”
虽然唐军有了戒备,但路上只需缓缓形成包围之势就能动手。
这一路很长,足够他下手!
青烟很淡,但却一直在延伸。
有随行的骑兵在看着青烟。
“好快!”
是啊!
青烟飞速而来。
这时一个唐军骑兵策马上前。
他抬头。
“贾某在此!”
轰隆!
首领只觉得听到了一声霹雳。
贾某!
谁有资格策马在滕王之前,更无礼的介绍自己?
“贾平安!”
首领下意识的喊道:“撤!”
他带着五百骑,贾平安是五十骑,可他却选择了撤退。
这便是本能。
一个军士喊道:“他只有五十骑!”
这声喊让首领楞了一下。
他回身。
贾平安拔刀。
横刀前指!
他竟然敢用五十骑对五百骑发动进攻!
这个狂妄的人啊!
首领猛地醒悟。
是啊!
我五百骑,他五十骑!
我难道怕他?
契丹若是胆小就不可能在这些年中不断挑衅大唐。
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甚至攻破了营州。
每一个野心勃勃的部族都有一个特性:胆子大!
契丹人便是如此!
首领心中一喜,拔刀:“活擒贾平安!”
青烟飞速从两侧向他们而来。
“这是什么?”
首领刚想摧动战马,青烟就到了身后两侧。
轰轰轰轰轰!
爆炸声连绵不断。
气浪猛地席卷而来。
首领只觉得有人在身后推了自己一把。
他跌落马下。
“咿律律!”
战马疯狂奔逃。
首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
还有些懵。
他茫然抬头看着前方。
硝烟从身后掩埋了他。
刺鼻的硝烟让他不禁咳嗽起来。
“这是什么?”
首领回头。
他带来的五百骑兵此刻在硝烟中仅存百余。
大部分骑兵都倒在地上,战马在疯狂奔跑。
剩下的百余骑兵已经被炸懵了。
首领回头,前方的硝烟破开,贾平安冲了过来。
战马开始加速。
“跑!”
首领坚持着爬起来喊道。
“去告诉可汗!”
那百余骑这才恍然大悟。
可已经来不及了。
五十骑冲杀了进去,就像是一把烧红的菜刀切入了凝固的豕油中。
“跑啊!”
首领跺脚,在寻找自己的战马。
“你在寻什么?”
前方一骑缓缓而来。
首领喊道:“骗子!骗子!”
李元婴拔刀,冷笑,“五百骑来迎,你以为我等是傻子?”
首领缓缓后退,“贾平安竟然就隐藏在使团中,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李元婴不答。
首领愤怒的道:“你们想做什么?我们好心来迎,可迎接我们的却是爆炸,却是杀戮。为何?大唐为何要袭击契丹!”
李元婴突然止步。
首领心中暗喜,回身就准备跑。
前方,十余骑正在亡命狂奔,十余唐军正在追赶,但能看出来他们很悠闲,并未发力。
这是为何?
首领不解。
但他目前无暇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贾平安来了。
他缓缓策马而来,战马和他的身上都有血迹。
他缓缓收刀。
首领心中一松。
“为何要袭击我们?”
阿宝一直到了首领的身前才止步。
贾平安问道:“阿卜固在做什么?”
首领固执问道:“为何袭击我们?”
贾平安皱眉,“若非想知晓契丹如今的状态,你此刻已然变成了一具尸骸!”
首领心中凉了半截,“为何袭击我们?”
“你不是复读机!”
贾平安有些不耐烦。
噗!
阿宝打了个喷嚏。
这一下喷了首领满脸口水。
他伸手抹了一下脸。
贾平安下马。
“段出粮!”
首领看到一个眼神直勾勾的军士走了过来。
贾平安说道:“用刑。”
说完他走了过来。
就在和首领擦肩而过时,首领突然暴起,猛地抱向贾平安。
贾平安闪电般的摆拳。
呯!
这一拳捶在了首领的脸颊上,顿时他就觉得眼前全是金星,嘴里多了些东西,一开口就喷了一口血水。
他迷迷糊糊的看到身前多了一个人。
“我来服侍你!”
首领胡乱点头。
呛啷!
横刀出鞘。
首领只觉得右手一痛,刚张开嘴准备惨叫,一只手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握住了这只手,却只有左手握住,右手那里好像断了一截,剧痛。
“呜……”
他彻底清醒了,把嘴里的断手拿出来。
这是我的手!
横刀挥动。
他的左脚断!
首领摔倒在地上。
段出粮单膝跪在地上,仔细看着他的腿,赞道:“好皮子!”
横刀顺着断脚的地方往上。
嗤嗤嗤……
裤子被割裂,横刀的刀背在腿上不断上移。
首领喊道:“国公,我愿降!”
“你先前有些轻浮了。”贾平安很不满,“在沙场上要稳重,哪怕是面对一个垂死的敌人也得全力以赴。”
李元婴有些不大安逸,“先生,都是死。”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我曾见过中了二十余刀的敌人突然暴起杀了一个兄弟,随后依旧能狂奔百步……事后检查,有五刀都是致命伤。”
李元婴浑身一颤,“那……莫非是鬼?”
鬼你妹!
贾平安说道:“沙场上大胆的死得快,怕死的也死的快。”
李元婴说道:“我有些怕死。”
“我很欣赏你的坦率!”贾平安颔首表示安慰。
李元婴松了一口气,“我也胆大。”
贾平安回身。
首领的裤子已经没了。
段出粮开始下刀。
“玛德!”
贾平安回身。
李元婴好奇的道:“先生你好像有些胆怯。”
贾平安一言不发往前。
李元婴很是好奇的靠近观看。
“你要准备如何拷打他?”
段出粮不答。
李元婴不满的道:“以为本王会害怕?本王这些时日看惯了断手断脚,看惯了生死,自问什么都无法让本王动容。”
段出粮抬眸看着他。
那眼神依旧是直勾勾的。
但却充斥着血丝!
一股暴戾仿佛随着抬头间笼罩了当前的一切。
李元婴强笑道:“你想作甚?”
段出粮低头。
李元婴问道:“为何断了他的脚?”
段出粮说道:“好剥。”
李元婴好奇的问道:“剥什么?”
一把横刀在段出粮的手中突然变得灵巧起来。
李元婴面色猛地惨白。
他猛的转身就跑。
贾平安站在前方。
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吼声。
“我说!”
贾平安没动。
“先生!”
李元婴刚想开口,却先喷了出来。
“呕!”
这一次他吐的比那一夜还多。
“我说!”
“可汗想突袭营州!”
“国公救命!”
“国公,阿卜固这个逆贼想突袭营州啊!他还勾结了奚人!”
贾平安回身,“好了!”
段出粮微微皱眉,仿佛离开自己的作品需要极大的勇气。
“段出粮!”
贾平安皱眉。
段出粮缓缓起身,回身走过去。
前方是炸点,那些人马尸骸倒的到处都是。
段出粮站在尸骸堆中。
“救我!”
一个没死的契丹人被战马压在身下,虚弱的举起手。
一只脚举起,重重的踩在他的咽喉上。
那仅存的神彩从眸中消散。
贾平安问话结束,起身走向李元婴。
“李匹帝没有说谎,阿卜固就是想动手。”
李元婴心中一震,“那要动手?”
贾平安点头。
李元婴不解,“我们只有千余人,奚族数万人,但不可靠,若是他们临阵倒戈,我们的步卒无路可退……”
“我知晓。”
贾平安眯眼看着远方,“雷洪。”
“国公!”
装作是军士的雷洪上前。
贾平安说道:“你去,让我们的人来。”
雷洪上马而去。
“先生,这是何意?咱们难道还得在此等候阿卜固的大军?”
李元婴有些懵。
贾平安说道:“若是那一千步卒不出来,阿卜固如何会来?”
李元婴诧异,“先生你想……”
他看向了前方。
“他们难道在前方。”
贾平安说道:“你以为契丹人没有勇气吗?若是如此,他们也不会不断冲着大唐挑衅。记住了,你可以从心态上蔑视对手,但真要动手时必须要重视你的对手。”
李元婴楞了一下,“那不就是……自我安慰吗?”
贾平安骂道:“不学无术!”
李元婴说道:“我可是多才多艺。”
贾平安冷笑道:“睡女人的多才多艺?”
远方,两骑停住了。
“他们会逃!”
“我们悄然跟上去!”
不得不说,每一个野心勃勃的部族都有一群胆大的成员。
半个时辰后,远方传来了脚步声。
噗噗噗!
噗噗噗!
地平线上升起了一条黑线。
数十骑兵越过黑线,疾驰而来。
“是唐军!”
“难怪他敢在此等候。”
“看看多少人!”
黑线渐渐变成了一个方阵。
“千余人!”
脚步声整齐。
虽然隔着老远,可依旧让人感到了不可撼动的气势。
“走!”
两骑疾驰。
他们一路疯狂打马。
五日后。
“可汗!”
正在看地图的阿卜固抬眸,“谁?”
侍卫出去,晚些回来。
“说是有急报,是唐人的。”
阿卜固揉揉眼睛,“唐人能做什么?”
两个骑兵被带进来。
“可汗,贾平安来了,他带来了千余人。”
阿卜固霍然起身。
“多少人?”
“千余人,他先让那个什么滕王诱惑,随后我们头领带着五百骑去,却被他们弄了东西炸死大半,随后我等逃了回来。”
阿卜固深吸一口气。
“奚人完了!”
贵族们不断进来。
“贾平安来了。”
阿卜固沉声道:“他带来了千余人,大多是步卒。”
“是他?”
阿卜固看到了些惊惶。
他不满的道:“我们有数万铁骑!”
是啊!
契丹有数万勇士。
阿卜固说道:“让他们准备,我们改主意了,先追杀贾平安。”
毫无疑问,千余步卒面对契丹这个庞然大物只有逃命的份。
……
晚安!
第1032章 他必死无疑
千余人在行进。
“每日十里就停。”
贾平安带着麾下在行军,但速度慢的像是蜗牛。
“国公,地上无积雪,咱们一日走三十里没问题。”
“不着急。”
唐军虽说大部是步卒,但唐军的装备不同,十人要带六七头驮马。驮马带着他们的物资,吃喝拉撒的东西都在马背上。这个后世都得拱个手,赞道:“MMP,你们竟然就实现骡马化了?”
于是步卒们得以减轻负重,随时能投入战斗。
这一桩桩一样样,都代表着大唐强大的国力和战斗力。
你换了倭国,让他们的军士给自己准备骡马试试?
在这个时代,大唐就是武装到牙齿的典范。
贾平安眯眼看着前方。
“先生,你如何断定他们会来,而不是远遁。”
李元婴有些不解,“阿卜固知晓自己的图谋被察觉,他难道不该远遁?逃的远远的和突厥作伴。”
“草原上的部族总是这般浪来浪去,今日跟着突厥,明日跟着大唐,实则都是在休养生息,随时准备翻脸。”
不只是草原异族,天下大乱时各个草头王都一个尿性。
贾平安说道:“阿卜固求什么?求的是称王称霸,成为突厥之后的草原之主。要想成为这样的人,他可能向着大唐和突厥低头?不能,一旦低头他就失去了称王称霸的可能,草原异族不会认同一个软蛋成为他们的主人。”
李元婴说道:“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阿卜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先生你前日故意留了些契丹溃兵逃回去,就是算准了阿卜固一旦得到了消息……不对。”
魏青衣都已经想明白了,“那些溃兵会一路把消息传到各处,阿卜固就算是想远遁也不能了,否则那些部族会如何想?强大的契丹遇到了千余大唐步卒竟然只能遁逃,阿卜固何德何能担任契丹首领?”
“连阿史那贺鲁遇到大军都敢厮杀一阵,阿卜固若是不敢,那便是个软蛋。软蛋首领在草原活不长,不是被身边人干掉,就是被贵族干掉。”
贾平安算准了阿卜固只有出击这条路可走。
李元婴落后了些。
使团中的人跟上来。
“大王,阿卜固可会来?”
从得知这一千余人只是诱饵时,所有人都知晓了自己的命运。
契丹若是倾力而来,这千余人只有全军覆没的份。
李元婴说道:“阿卜固会来。”
众人:“……”
冒险这就开始了吗?
“会不会……”一个专门用来装点门面的老吏捋捋胡须,“会不会算错了?”
李元婴摇头,“不是算。”
老吏不解,“那是什么?”
李元婴说道:“先生一步步把阿卜固逼了出来。”
一群人默然。
当夜就寻了一片平地宿营。
看着营地成型,贾平安策马出去。
“我觉着周围有人。”
贾平安说道。
他看了魏青衣一眼,“青衣,你来看看。”
魏青衣木然道:“我还不能感觉的那么远。”
我的五感再灵敏,可也不能察觉到那么远的距离。
“你没修炼过。”
魏青衣也不管李元婴,包东雷洪等人都在一边,说道:“五感敏锐者能察觉敌意,所以有些人能突然感觉到周遭有人。可这里举目看去……少说能看到两里地之外,哪来的人?”
这是从修炼的角度阐述了五感的距离问题。
难道我的感觉错了?
贾平安眯着眼,可心中却生出了些被人窥探的感觉。
“有人在窥探我们。”
他再度说道。
魏青衣微微蹙眉。
贾平安吩咐道:“斥候出发。”
几队斥候出了营地,旋即在左右和前方巡查。
“呜……”
不过是一刻钟,悠长的牛角号传来。
“发现敌军!”
韩元良急匆匆的跑出来,“敌军在何处?”
“左侧!”
包东上马,贾平安摇头,“只是窥视,无需去。”
“他们回来了。”
左侧的斥候带来了一具尸骸。
“是契丹人!”
“装备挺不错。”
“多少人?”李元婴问道。
“十余人。”
韩元良问道:“可是在一侧窥探?”
“是。”
贾平安转身进去。
韩元良赞道:“你等斥候此次敏锐,当请功。”
他发现斥候们和李元婴等人都在看着进去的贾平安。
“是国公的吩咐。”
贾平安回到了自己的帐内。
他需要判断阿卜固的行踪。
地图打开,边上放一张纸,炭笔在手。
开始计算。
“先生,你如何断定有人窥探。”
“国公可是修炼过吗?”
贾平安摇摇头,炭笔不断在纸上写画,众人一看全是自己看不懂的线条。
“那些溃兵寻到阿卜固需要五日到六日,阿卜固做出决断需要多久?三种可能,当机立断,其二,他需要召集麾下的头领商议,那么半日;其三便是那些头领不在,那么决断需要三日以上……”
贾平安写写画画。
“可阿卜固正准备起兵,所以我断定那些头领和军队就在阿卜固的周围,如此他定然是当机立断。”
“五日消息传到,随即出兵。”
贾平安开始计算。
“若是按照快速来计算,阿卜固前日就该和我军接触了。”
“他们都是骑兵,自然快。”韩元良说道。
“我赌他忌惮我,所以一路小心谨慎,特别是夜里,估摸着是枕戈待旦,就怕被我夜袭。”
贾平安笑了起来。
“如此他只能在今日或是明日接触我军。”
贾平安写了一个2。
前面是一串数字和符号,包括等号。
“这是什么?”
魏青衣问道。
贾平安说道:“算术。”
李元婴拿起这张纸。
“这是方程式。”
“嗯。”
贾平安打开了在进入饶乐都督府之前收到了最后一封家书。
“什么方程式?”
众人围拢过来。
李元婴说道:“这便是算术中的手段,你等看看,这里是几种条件,五日,六日……”
——阿耶,长安下雪了。
笔迹很稚嫩,是兜兜写的信。
从去年开始,兜兜就喜欢为家人充当文书,比如说要写什么呀,或是要记录什么呀,来找我呀!
——阿福最喜欢了,外面一下雪它就跑了出来,拉都拉不住。
秦岭的熊猫可不是萌物,冬季它们就在冰天雪里觅食。
——大哥越发的古板了,每日从学历里回来就写作业,晚饭后也不陪我玩,说要琢磨什么功课。
贾平安有些无奈。
他一直在给老大灌输你是家中的长子,你要懂的长子该做什么……
后来他发现自己灌输的太多了些,就停止了。
可老大还是不可抑制的往老大的路上走。
孩子气不见了。
每日刻苦读书。
还得教导弟弟妹妹。
还得关心父母。
再过十年,估摸着他还得关心家中的一切,包括产业。
我是不是……过了?
贾平安陷入了沉思。
“看,把条件列出来,随即方程式一解开,结果就出来了,不是今日就是明日。”
李元婴觉得自己就是神灵。
一群人用敬畏的眼神看着他,但旋即就转向了正在沉思的贾平安。
“原来新学真的能用于战阵。”
韩元良说道:“两军出击,一边算一下就能算出对手的行程……”
李元婴说道:“不只是如此。”
“还有什么?”
几个将领求知若渴。
李元婴很想装个逼,但……
“本王也不知。”
众人看向了贾平安。
长子就是长子!
贾平安想通了。
就如同是杨德利一般,在被接到贾家之后,他就知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姑母会说:“得利,去看看平安在哪?”
“得利,别让平安在井边玩耍。”
“得利……”
贾平安能想象到表兄当年对原身的态度。
这便是命!
后世许多人想寻求解脱,什么家庭,什么什么……
可这就是命!
老大是长子,他的命便是努力学习,努力做事,出门就代表着贾家的门面……
贾平安想通了这个问题,抬眸见众人在看着自己,就笑道:“可是有事?”
众人看着李元婴。
李元婴说道:“先生,他们想请教一番如何把新学用在战阵上。”
“这事啊!”
贾平安想了想,“譬如说两军对垒,敌军左翼多少人,出击到达我军阵前需多久……随后是我军右翼多少人,若是不足以抵御敌军左翼的进攻,中军增派援军需多久到达右翼一线……”
很简单啊!
众人都觉得没问题。
韩元良说道:“国公,这等事都是经验。”
贾平安笑了,“你那是估算。而新学不同,是计算。这等距离径直心算即可,敌军出动左翼时,几息就能算出结果。若是增援差些时候才能赶到,你就该下达两个命令,其一令中路增援,其二令右翼拼死抵御……”
韩元良明白了,“几息?”
贾平安点头,随即起身出去。
该巡营了。
李元婴嘟囔道:“先生说几息是给你等留面子呢!”
韩元良问道:“为何?”
李元婴说道:“算学中那些心算了得的学生,这等简单的题目瞬间就能出结果。”
韩元良默然。
杨彩虹问道:“我等可能学?”
李元婴摇头,“本王不知。”
他追上了贾平安。
“先生,那些将领想学新学。”
“此事由陛下决断。”
贾平安不会掺和这等事儿,“插手军队是大忌。”
“学新学是大忌吗?”
“当然。”
新学渗透进军中有风险。
但贾平安觉得此事迟早会放开,至于时机……
“当大唐的大敌都灭了时,时机就来了。”
“那时候先生你想作甚?”
“带着妻儿出去溜达。”
……
此刻距唐军二十余里的地方,数万大军正在吃晚饭。
没有烟火,所有人,包括阿卜固都是吃干粮。
他啃着干饼觉得憋,赶紧喝了一口水。
水很冰,连肠胃仿佛都被冻住了。
他捋捋胡须,“斥候该回来了。”
“可汗,有人去接应了。”
阿卜固点头。
马蹄声传来。
阿卜固看到了斥候。
“可汗,唐军就在二十里开外的地方扎营。”
阿卜固沉声道:“可曾被发现。”
“一组斥候没回来。”
将领们来了。
“贾平安就在二十里开外的地方扎营。”
阿卜固说道:“不过我们有一组斥候没能回来。”
“被他发现了?”
阿卜固点头,“应当是。”
“可有活口?”
“若是被拷打出口供……让贾平安知晓大军就在左近,他会不会跑?”
阿卜固在沉思。
“我不能断定他们是否会跑。”
这是一个难题。
“若是断定贾平安会跑,我们此刻就该出击。”
“是啊!不过他带着千余步卒,骑兵能跑,步卒却只能被我们围杀。”
阿卜固难以下这个决心。
“斥候继续派出去,发现唐军远遁就立即回报。”
阿卜固做出了最稳健的布置。
吃完干粮后,他并不想入睡。
“贾平安会如何选择?”
阿卜固在分析。
“我们的人弄到的消息很详尽,贾平安原先就是个农夫,还是什么扫把星,就是倒霉蛋的意思。”
天色昏暗,帐内冷嗖嗖的。
而且夜里不能点灯,一群人站在那里,朦朦胧胧间看去,恍如一群僵尸。
“他先进了百骑,一步步做了百骑的大统领,堪称是善于钻营。”
阿卜固的嘴角微微翘起,有些轻蔑之意,“他认了皇后为阿姐,就此走上了青云大道,升官快的就如同腹泻。”
“嗬嗬嗬!”
压低的笑声在帐内回荡着。
“但不可小觑此人。”阿卜固肃然道:“此人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前次辽东之战时他就立功不少,当时咱们的人还假借劳军之意去接触,差点被他干掉……”
“此人会为对契丹不满?”
一个将领不解的道:“咱们和他并无恩怨。”
“只有一个可能。”
阿卜固说道:“他觉着契丹是个威胁。他从奚人那边而来,也就是说,奚人要么被他说动了,要么就是蒙蔽了他。”
他眼中多了精光,“若是蒙蔽,李匹帝胆小如鼠……来人。”
外面进来几个侍卫。
阿卜固说道:“绕过前方唐军营地,去看看奚人在作甚!”
“千余人,不足以灭掉奚人!”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判断。
众将精神大振。
“如此,我们的人把消息告知李匹帝,随后李匹帝拦截……”
阿卜固起身,“如此贾平安能逃到何处?他无路可逃!”
他心潮澎湃,竟然难以抑制。
“契丹委屈了多少年?从依附突厥到依附大唐,我们忍辱负重,这才换来了今日的良机。”
他竟然流泪了。
“荣华富贵我不缺,大唐的羁縻不会限制我的荣华富贵,他们更希望我能安享富贵,再无一点进取心。”
“可能吗?”
阿卜固愤怒的道:“我的血液里流淌着雄鹰的血脉,我将振翅高飞,随后扑杀了贾平安!”
“杀了他!”
阿卜固挥拳,“他必死无疑!”
……
贾平安睡的很香。
李元婴哼哼唧唧的说夜里要戒备,贾平安就令他去戒备。
李元婴可怜兮兮的蹲在外面看了半宿夜空。
娘的,一颗星宿都没有。
有的只是鼓角争鸣。
营地外的鼓角声很准时。
李元婴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缺。
“先生都安排好了,我还蹲守什么?”
“睡觉。”
他刚想进帐篷,就看到了贾平安旁边的帐篷有人出来。
小魏?
李元婴八卦爆棚,蹲在那里盯着。
这是要作甚?
她竟然进了先生的帐篷。
这是要主动夜袭先生?
可先生今日说过腰有些发麻。
但小魏看着腰细,想来能自己动。
好福气啊先生!
还有美人夜袭。
帐篷内,贾平安依旧在沉睡。
这里是大营的最中间,契丹人再大的本事也摸不到这里来。
所以他睡的很安心。
突然他觉得不对劲。
怎么像是有东西在我的帐篷里?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是梦魇一般。
他猛地睁开眼睛。
糟糕,嘴巴被捂住了。
贾平安只来得及看到边上的黑影,就猛的抱住它,旋即翻滚!
老子弄死你!
他压住了黑影,刚想挥拳。
“咦!”
他的左手按压的触感不对。
很Q弹。
“是我!”
“青衣?”
贾平安翻身下去,揉揉眼睛,“你怎地摸进了我的帐篷里?”
魏青衣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
“我突然莫名心悸。”
贾平安带着魏青衣来的目的有些猥琐……
所谓安抚奚人和契丹只是朝中的想法,而他一开始就没准备和平。
但他没法集结大军。
就算是那一千步卒也是他以奚人有围杀使团的可能弄来的。
可要想正面击败契丹,一千余人无济于事,甚至因为骑兵太少会被磨死。
于是他就想着把魏青衣弄来,好歹一路看看凶吉。
现在回报来了。
贾平安心中微动,“来自与哪个方向?”
魏青衣摇头,“只是莫名心悸。”
难道是心律不齐?
贾平安伸手,“可能是你的心有问题,我摸摸……”
他很自然而然的摸到了心口。
魏青衣呆呆坐在那里。
“心跳……”
很软,但不是绵软,而是Q弹的那种感觉。
贾平安收手,“不好意思,我……习惯了。”
魏青衣悄然握紧双拳,淡淡的道:“我对男女之情并无想法,臭皮囊罢了。”
那就是玩偶?
贾平安眯眼想着。
“阿卜固难道敢夜袭?在这等夜里他们看不清……”
那么……
“许多人在夜里都看不清,为何?”
魏青衣问道。
“夜盲症。”
“竟然是病?”
“嗯,缺乏维生素A。”
“吃肝脏能治疗。契丹内部定然有些人没有夜盲症,如此……”贾平安突然起身,“怕是夜袭!”
第1033章 我来服侍你可好
贾平安起身出去。
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夜盲症,所以就看到了侧面蹲着一个黑影。
“谁?”
“我。”
李元婴起身。
先前他听到了动静,就是翻滚的动静。
可才将翻滚了几息就结束了。
“先生。”
李元婴低声道:“快了些,不过不打紧,第二回就慢了。”
什么鬼?
贾平安瞬间想通了,伸手就是一巴掌。
“暗中叫醒兄弟们。”
贾平安就站在营地的前方,身后是魏青衣。
“他说什么第二回就慢了?”
魏青衣常年在终南山,见到的多是隐士一流,谈论的话题多是修炼,所以在许多方面堪称是白纸一张。
贾平安说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更热乎。”
“何意?”
魏青衣觉得红尘中也颇有些意思。
贾平安有些尴尬,“他说军中的兄弟第一次受伤见血会慌张,跑得快。第二回受伤就好了,从容了许多。”
“为何?”
这妹纸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啊!
贾平安说道:“第二回他知晓披着甲衣,就算是刀砍枪捅也不会见血。”
“原来如此。”
魏青衣说道,“那一夜我就没见血。”
刚来禀告的李元婴想原地爆炸。
这般火爆的话题啊!
本王该避避吧。
“那是运气,若是不小心中了,看着自己流血你会心慌,有人甚至会浑身无力。”
所以新兵的死亡率是最高的,就是因为他们有许多第一次,某些第一次过不去的话,那就成为了尸骸。
“先生。”李元婴见二人沉默,这才近前,“都醒了。”
“别弄出动静。”
千余人集结。
夜风凛凛。
营地外三百余步的地方,两千余人正在逼近。
这些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平日里吃的最好,操练最狠。
“鼓声。”
“号角声。”
带队的将领低声道:“唐军在营地外有鼓角,若是被他们发现了,随即鼓角齐鸣,营中的唐军便会有了准备。所以,小心些。”
众人点头。
将领指指前方,随即带队前进。
三百余步的距离不算远。
当能看到营地的轮廓时,将领指指左侧。
那里能看到两个黑影。
这是鼓手!
将领指指那两个黑影。
有人摸了过去。
其中一个黑影竟然起身回去。
别动!
将领举手。
摸过去的人也蹲了下来。
不能摸了这两人。
那么……
将领看着夜色中的营地,猛地挥手。
既然不能偷袭,那便偷袭。
当唐军闻讯时,他们早就冲进了大营中,随即纵火砍杀。
首功到手!
将领当先弯腰走去。
走了十步时,他心中狂喜。
营地就在前方。
这等临时营地自然不可能有栅栏或是土墙包围,就是帐篷。
快!
他脚下加快。
到了边上的帐篷,他举刀……
“谁?”
前方有人厉喝。
将领昂首喊道:“首功到手,杀啊!”
一群人狂喜冲了进去。
有人冲进了第一个帐篷,举刀狂砍。
没有预料中的人体,没有喷溅的鲜血和惨叫。
人呢?
第二个也是如此。
“没人!”
轰轰轰轰轰!
前方火把密集点燃,众人习惯了夜色,骤然遇到光亮后,第一反应竟然是伸手挡在眼前。
透过指缝,将领看到了贾平安。
贾平安淡淡的道:“大半夜的来扰人清梦,不道德!”
这句话便是命令,身后的步卒阵列冲了出来。
将领高呼,“他们早有准备,撤!”
他们慌乱转身。
马蹄声从左右传来。
百余骑兵从后面兜住了他们的退路。
“杀!”
步卒列阵冲杀很有看头,长枪一排排的捅刺,混乱的敌军一片片的倒下。
“闪开!”
陌刀手耐不住性子冲了上来。
顿时就热闹了。
骑兵的冲杀切割开了敌军,随即利用战马的速度和冲击力不断的切割,把敌军彻底打散。
将领绝望的道:“他竟然有准备!”
他想不通为何贾平安会有准备。
这不是三国演义,没有什么演义可谈。
什么叫做鼓角争鸣?
就是预警。
大军扎营后,除去极少人作为警戒力量彻夜不眠,其他人倒下大睡。
人一夜未睡,第二日精神和体力都会出问题,而且判断迟钝,这样的情况下遭遇敌军,那几乎是一边倒。
所以宿营就睡,什么全体蹲守敌军夜袭……不存在的。
但今夜敌将就遭遇了蹲守。
一排排契丹人倒下,将领带着一队精锐奋力冲杀,终于冲出了包围圈。
他不敢回头,只知晓一路狂奔。
黑暗中他无法分辨方向,但方向在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他亡命而逃。
“贾安平竟然没走,这是个好消息!”
将领狂喜,“把这个消息带回去,我们还是首功!”
此次夜袭两个任务,其一查探唐军是否撤离,若是没有,那便发动突袭。
他完成了第一个任务,第二个也完成了,只是有些糟糕。
“贾平安,天明就是你的死期!”
将领高声咒骂。
哒!
哒哒哒!
马蹄声在左近传来。
将领浑身僵硬,“快跑!”
他往右边跑。
哒哒哒!
马蹄声在夜色中很沉闷。
将领止步回身。
一骑从黑暗中出来。
马背上的唐军直勾勾的看着他,旋即策马冲来。
“杀了他!”
将领呼喊,可身后没动静。
他回头看了一眼,石化了。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也就是说,先前就他一人冲了出来。
“我乃契丹勇士!”
将领举刀,勇敢的冲了上去。
铛!
唐军借助着战马的冲势,轻松把他的长刀劈飞。
将领喘息着,本以为死亡降临,可那个唐军竟然下马了。
“段出粮,可要帮忙?”
侧面有人问道。
段出粮摇头,“无需。”
他拎着横刀缓缓走来。
“我家郎君要口供。”
将领懂大唐话,问道:“你家郎君是谁?”
“赵国公。”
将领大笑,“既然失败,有死而已,杀了我吧!”
“不会!”
段出粮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前。
“我来服侍你可好?”
将领下意识的点头。
刀光闪过,他的右手一痛。
他举起右手臂,右手从手腕那里断开。
段出粮接住了断手,猛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随即刀光再闪。
将领觉得脚下一松,就摔倒在地上。
“杀了我!”
他惨嚎着。
段出粮单膝跪在地上。横刀反转伸进了他的裤腿里。
嗤嗤嗤!
裤腿被剖开。
雷洪来查探情况,见状问道:“你这是作甚?”
他看到段出粮低头看着契丹将领的大腿,赞道:“好皮子!”
晚些雷洪面无人色的回去了。
“国公,段出粮……”
贾平安摆手,“别和我说此事。”
“啊……”
惨叫声就在营地外面不远,听着比狼嚎还渗人。
晚些段出粮回来了。
“郎君,阿卜固带着四万大军就在二十里开外宿营。”
贾平安点头。
四万!
奚人那边只有三万,而且奚人不是契丹的对手。
包东问道:“敌将呢?”
段出粮摇头。
雷洪说道:“别问。”
包东不解。
雷洪摇头,干呕了一下。
“睡觉!”
贾平安下了命令。
韩元良问道:“国公,得先挖坑把尸骸埋了吧?”
两千余具尸骸丢在营地外面有些膈应。
贾平安说道:“不必了。”
他进了帐篷,“明日的尸骸会更多,到时候令俘虏来处置。”
京观!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起了这个念头。
“哎!”
韩元良寻到了包东,“听闻国公在倭国筑京观了?说是空前绝后。”
包东点头,“那是一个从未有过的京观,一层层的覆土,周围还搭台子,就是为了把京观筑高些,边上还种树……”
“多少人?”韩元良笑道:“这样大京观少说数万人吧?骇人听闻。”
包东看了他一眼,哪怕是黑暗中,韩元良也感受到了些情绪。
“数不清。”
韩元良哆嗦了一下,“国公杀戮太盛,不怕有报应吗?”
包东嗤笑,“什么报应?国公说天下就是一个丛林,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前汉时谁说什么报应了?也就是如今。”
当儒道释三家都把什么报应挂在嘴边时,这个民族就病了。
“国公说用报应来教育百姓,那便是自我阉割,全民都被阉割成了内侍。外敌一旦进来势如破竹,可也不见他们被报应。”
韩元良愣住了。
“睡觉!”
帐篷里的贾平安想到了后来……
从明末开始,华夏就病了。
千年延绵不断的王朝积累下来的弊端几乎是一下就爆发了出来,千年来越活越自私,越活越精致的士大夫们开始了新花样,这一次他们换了个玩法……
前汉时他们开始垄断权利。
前晋时他们完成了垄断,但可惜被关陇击破。
大唐时他们和皇权明争暗斗,最终两败俱伤,大唐遭殃。
到了大宋时他们再度垄断权利,这次他们汲取了教训,把武人的地位压的和奴隶差不多,觉得这样应当能千秋万代了。
可他们忘却了这是个丛林,大宋还有外敌,于是玩脱了。
到了大明时,明太祖和文皇帝皆是雄主。明太祖杀的士大夫们人头滚滚,于是他们老实的和鹌鹑似的。
到了文皇帝朱棣时,哪怕他依旧是雄主,可却让士大夫们渐渐站稳了脚跟。
随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一次士大夫们汲取了上千年的教训,他们决定不带皇帝玩了。
这次他们撇开了帝王,在南方,北方……他们玩的风生水起。
这一次他们利用了明太祖的惠民政策……普及教育,他们成功的让那些读书人成为了自己人,而代价很低,只是让他们拥有免税的权利。
这个特权群体越来越庞大,一个人带着一个家族盘踞地方,就能用兼并土地等手段把地方拖的苦不堪言。可往往一个地方有几个这样的家族,甚至是几十个。
他们密布朝野,他们开始染指商业,不断扩张自己的商业版图。
但他们却无需交税,并说商人是贱人。
他们肆意吸吮啃噬着大明的血肉,当京城沦陷,皇帝自尽煤山的消息传到南方时,后方却在举行盛大的聚会……
“需要从现在就斩断那些人的手。”
“还得给他们寻找对手,而且是不变的对手。”
“若是没有对手,那我希望被灭掉的是儒家。”
儒家天然就带着失败的气息,这是他们的基因所决定的。
“不断彰显君子的学问,就是自我阉割的学问。”
“这个世间明明没有君子,却拼命去琢磨如何成为一个君子。”
“你们阉割了自己不打紧,却带累了这个华夏。”
儒道释最后为何能殊途同归,就是因为它们有着类似的核心思想。
若是把儒家看做是方外贾平安觉得也没问题。
也就是说,华夏让方外人统治了上千年。
从汉唐以后,这个民族的命运就随着儒学的不断升华而不可抑制的下坠。
拦都拦不住!
贾平安闭上眼睛。
这一觉他睡的很香。
起床后,他就派出了斥候。
“发现就回来,无需缠斗。”
骑兵太少,以至于贾平安用兵都扣扣索索的。
“生火做饭!”
远处的契丹人也是如此。
既然都发现了对方,那还躲什么?
“昨夜我们夜袭的人并未归来。”
阿卜固面色阴沉。
“只有一个可能,贾平安并未选择远遁,而是原地宿营,随后发现了他们夜袭,绞杀了他们。”
面对这样的局面,阿卜固反而很是欢喜。
“贾平安没走,这说明他想试试……那么便试试。”
火堆密布,别的地方都在熬煮干粮,阿卜固这边熬煮的是肥羊。
羊肉在瓦罐里翻滚,很快就熟了。
他用刀子削肉,身边有一杯茶水。
吃得饱饱的,再惬意的喝一杯茶,这日子过的太安逸了。
“出发!”
阿卜固上马,回身看了一眼大军,踌躇满志的道:“告诉他们,一旦绞杀了贾平安所部,我们将会去营州。营州有城池,有粮草,我们将会在那里度过最温暖的一个月。”
“万岁!”
消息传达下去,万众欢呼。
“我喜欢这样。”
阿卜固沉醉于欢呼声中,“这才是权利的滋味!”
“出发!”
大队人马出发了。
不到半个时辰,前方来报。
“可汗,发现唐军斥候。”
“多少人?”
阿卜固笑着问道。
在大战前,主帅必须要用从容的姿态给予麾下信心。
“二十余人。”
回来的斥候很自信的道:“我们百余人,想来他们将会带来不少头颅!”
阿卜固颔首,欣慰的道:“好。”
……
二十余斥候和百余契丹斥候在游斗。
“放箭!”
契丹人在追,但很憋屈的是他们的弓箭射程不如唐军,于是不断有人中箭落马。
“只需斩杀五人!”
带队的将领咬牙切齿的喊道:“杀一个军功翻倍。”
阿卜固说过了,带几个人头回来,好挂在大旗上。
这是鼓舞己方士气的举动。
“啊!”
身边的麾下落马,旋即惨叫声传来,竟被后续的战马活生生的踩死了。
马蹄声如雷,箭矢不断飞来。
晚些前面的唐军突然迂回。
“追!”
将领兴奋的喊道:“他们要转回去。”
是的!
唐军斥候必须要回归大营。
但契丹人挡住了他们回归的路线。
收弓,拔刀。
为首的队正用横刀指着敌军,漠然道:“击溃他们!”
刚得到喘息机会的战马再度出击。
甫一交手,敌将就发现自己自大了。
唐军二十余人组成了锋矢阵,队正是箭头,直接穿入了他的队伍中。
不断有契丹人落马,当唐军斥候杀透出去时,他们仅仅少了一人。
“他们跑了。”
敌将有些失望。
正在疾驰中的唐军突然转向。
他们再度对着敌军。
残余的五十余敌军懵了。
一个斥候喃喃的道:“他们……他们竟然是想杀光我们!”
“出击!”
队正率先出击。
锋矢阵再度成型。
敌将咬牙道:“再杀几个!”
他必须要多杀几个唐军斥候,否则回去阿卜固饶不了他。
这便是战时!
“杀!”
将领发现队正受伤了,伤口就在左肩头。
他必须左手持着缰绳,右手持刀砍杀,如此他自然就握不住缰绳……变成了独臂。
机会!
将领冲杀在前。
铛!
近乎于独臂的队正果然身体摇晃,难以保持平衡。
双方错身而过……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将会奔向自己的下一个对手。
可敌将蓄谋已久,就在错身而过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奋力转身砍杀。
队正仿佛和他心有灵犀,同时回身。
敌将是想斩杀脖颈部位,而队正因为左肩受伤,所以横刀下降……
避开!
这是两败俱伤的一刀。
敌将眼珠子都瞪圆了。
大部分情况下不怕死是因为活着和死去差别不大,弄不好死去还更好些。
但当你享受了荣华富贵之后,你会眷恋这些享受,变得贪生怕死。
敌将半途转向,准备格挡。
沙场上有一条铁律:当你贪生怕死时,你会死的更快!
敌将落马。
队正回身,仓促避开一刀。
他高举横刀。
“万胜!”
“万胜!”
敌军开始溃逃!
队正带着麾下一路追杀,直至敌军消失。
咚!
咚!
咚!
营地那边传来了鼓声。
鼓声雄浑。
队正下马把敌将枭首,拎着人头上马。
麾下把散落的战马收拢,把战死的三个同袍弄在马背上,开始回归。
一面大旗出现在前方。
贾字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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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4章 默然
“斥候回来了。”
韩元良说道:“少了三个弟兄。”
贾平安没反应。
魏青衣觉得从出了大营开始,贾平安就变了个人。
李元婴也是这种感觉。
“包东和雷洪去了那边。”
贾平安说道:“此战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
这便是背水一战!
队正来了,拎着敌将头颅。
“国公,我斩杀敌将!”
贾平安微笑道:“干得漂亮!回去歇息!”
队正说道:“我依旧能杀敌!”
“杀尼玛!”
贾平安粗鲁的道:“肩膀都抬不起来了还杀,滚!”
队正讪笑着去了后面处置伤口。
远方出现了烟尘。
韩元良看着侧面。
“一百步卒怕是控制不住奚人。”
“一百?”
李元婴傻眼了。
一百步卒去控制三万奚人……
“太少了。”
“就算是一千人去了又如何?”
贾平安一句话就让他们死心了。
……
侧翼,三万奚人正在待命。
百余唐军步卒就在前方。
阿会部首领在和他们说话。
“说是晚些大战,可国公的人一直没来。”
“我不是人?”
刚赶到的包东说道:“国公让你等听从号令,爆炸一起就出击。”
阿会部首领点头,干咳一声,“就怕……”,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奚人,“就怕有人生出异心。”
包东说道:“国公说了,谁敢有异心,死!全家为奴!”
这便是草原规则。
这里就是丛林,一切遵循着弱肉强食的大自然法则。
阿会部首领干笑道:“是啊!这等人就该死!”
包东说道:“这里距离战场五里之外,要安静。”
……
“唐军就在前方!”
阿卜固已经看到了。
“就是千余人!”
“骑兵不足一百。”
“他们列阵以待。”
“……”
消息流水般的传来。
阿卜固精神大振,“果然就是千余人。”
有人说道:“唐军最擅长在侧面准备数百骑兵,就等着双方僵持时出击,一举击溃对手。”
阿卜固淡淡的道:“你觉着千余人能抵御我军多久?”
那人大惭。
“那时候他们有上万步卒,还有跟随的部族,他们当然从容。可此次贾平安深入腹地,这是送死来了。”
阿卜固看着越来越近的唐军阵列,兴奋的道:“我要贾平安!”
他策马出前。
“大唐无道,对我等部族敲骨吸髓般的索取,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差,为何?”
他私人库藏价值巨万,可部族却穷困潦倒。
阿卜固喊道:“现在贾平安就在前方,我们只需击败他,把他的头颅挂在大旗上,我们就能一战破营州。这里的每个人,我答应你们,进了营州随意你等杀戮,随意你等凌辱妇人,钱粮全数归你等!”
“万岁!”
对面,贾平安也策马出来。
战前动员,这个对于他而言有些陌生。
“大唐对契丹不可谓不厚。”
大唐对契丹人真心不错,把奚人留着就是最大的善意,否则灭了奚人,大唐就能直面契丹。在这个时代,契丹只能卷起铺盖跑路。
“可他们不知足,他们觉着能一统草原,能成为匈奴和突厥般的存在。”
若是没有草原异族的存在,中原王朝会不断向外探索,千年后的结局会变得让让许多人压根不认识。
“大唐能答应吗?”
“不能!”
“能吗?”
“不能!”
声音越发的高亢了!
“能吗?”贾平安嘶吼。
无数手臂高举。
“不能!”
贾平安策马回身。
对面,阿卜固遥遥指着他,“出击!”
贾平安回归中军。
不过千余人,说是中军,实际上都在一起。
“来了!”
李元婴并未害怕,他觉得自己已经算是一员老卒了。
魏青衣眯眼看着冲杀而来的敌军。
上万人的冲锋,那气势让人叹为观止。
马蹄声轰隆,仿佛雷神手持电锤在拼命的轰击着大地。
那些把整个人伏在马背上的契丹人在等待。
魏青衣觉得脊背仿佛有刺。
那种麻痛的感觉让她很难受。
距离越近,感觉越重。
“这便是杀机!大军的杀机!”
这不同于她在长安时感受到的各种气息,这种气息更加的原始,更加的纯粹。
“杀戮!”
她喃喃道。
“放箭!”
一波弩箭飞了过去。
敌军倒下不少,但弩箭仿佛是沧海一粟,压根没法对敌军形成威胁。
“长枪!”
前方,韩元良在嘶吼着。
长枪手们先前把长枪扛在肩头,此刻平举……
“敌军减速了!”
战马在面对长枪阵时自发减速了。
要想让战马不减速,你必须要锤炼它们,要让它们适应面对长枪。
可契丹人显然并未做到这一点。
但他们依旧撞击了上来。
“杀!”
长枪拼命的捅刺。
前方人仰马翻。
贾平安说道:“当年先帝征伐高丽时,同样是步卒列阵,连续挡住了高丽人三轮冲击,随后骑兵出击,一举击败了高丽人。”
从前秦开始,步卒才是中原王朝对抗草原异族的利器。
大车就在周围,唐军此刻就背靠车阵而战。
“放箭!”
后方的弓箭手不断张弓射箭。
前方的长枪手不断捅刺。
“第一波攻击士气最盛。”
李元婴领悟了这个道理。
“放箭!”
箭矢不间断的倾泻过去,而敌军同样用箭矢覆盖了唐军。
但唐军的优势在于甲衣。
不断有人中箭被扶着回来。
“杀!”
一个军士手持长枪奋力捅刺,竟然穿透了两个契丹人,随后他丢弃长枪,拔出横刀砍杀。
转瞬他就被淹没在契丹人中,唯有不断的惨叫传来。
转瞬,那里安静了下来。
李元婴看了贾平安一眼,发现他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先生,为何不带李敬业来?”
若是有李敬业在,此刻他会带着陌刀手在前方大呼酣战。
“不合适。”
他若是带了李敬业,那些宰相说不得就会猜测他此行会弄鬼。
贾平安出使……杀戮!
他第一次出使辽东,就在高丽斩杀了不少人。
那一次他带了李敬业。
第二次出使再带李敬业,说不得连皇帝都会猜测他是有预谋的想把奚人和契丹灭了。
“突击上去!”
阿卜固带着将领贵族们在后方指挥观战。
“他们稳住了!”
一个头领不敢置信的道:“千余唐军竟然能阻拦我大军?”
契丹的日子相当不错,靠近大唐的一面有奚人挡着,唯一需要顾忌的便是营州的唐军,但营州身处契丹和奚人的包围中,唐军但凡一动,就会引来左右夹击。
所以他们的日子很安逸。
“大唐征伐辽东时我们派人去助战,但被拒绝了。”
阿卜固说出了此事,咬牙切齿的的道:“大唐不信任我们!”
“好!突进去了!”
前方一伙契丹人打开了突破口。
阿卜固狂喜,“赶紧,全数从这个缺口挤进去!”
随后扩大缺口,唐军自然崩溃。
步卒对骑兵崩溃,那就是任人宰割。骑兵会把步卒分割成无数块,从容干掉。
“放箭!”
后方的唐军早已严阵以待,一波箭雨把冲杀进来的契丹人射翻大半。
“突进去!”
阿卜固握紧双拳。
一队身材高大的唐军军士上来了。
他们手中举着的是……
“举刀!”
“杀!”
刀光闪过。
一切归零!
阿卜固面色微变,“是陌刀手。”
有将领说道:“可汗,士气有些跌落。”
一波攻击不可能长时间持续下去,久攻不下必须要撤回来修整,重新鼓舞士气,否则一旦士气崩溃,唐军就能顺势反击。
阿卜固冷冷的道:“撤回来!”
敌军开始撤退。
贾平安吩道:“陌刀手去砍杀一阵。”
陌刀手突然冲杀了出来,一阵砍杀,让断后的敌军魂飞魄散,随即遁逃。
“若是此刻有五百骑兵,我便能让阿卜固崩溃。”
李元婴很是遗憾的道。
“歇息!”
贾平安下马。
“沙场上从未有什么若是。”
李元婴点头,“受教了。”
……
五里开外的地方,奚人有些躁动。
雷洪眯眼看着,“有人在鼓噪。”
“预料之中。”
包东说的从容,可却有些犯嘀咕,“三万骑,若是突然暴起,咱们可挡不住。”
雷洪低声道:“挡个屁,一百步卒,他们只需用人马碾压就是了。”
里面的躁动越发的激烈了。
“说什么?”
雷洪问了通译。
包东只需看看通译的脸色就知晓大事不妙。
“说是只需杀了我们,就能和契丹人夹击国公,随后……”
“随后下营州,攻打辽东!”
包东有些心慌,“叫他们来问话。”
阿会部的首领来了,苦笑道:“有人在中间造势,我带着人想进去,可外面那些人不肯相让……”
雷洪冷冷的道:“你刚才并未尽力!”
阿会部的首领冷冷的道:“我何曾没尽力?方才我差点被人殴打……”
包东眯眼看着他,“你要知晓国公就在前方。”
阿会部首领哆嗦了一下,旋即笑道:“我对大唐忠心耿耿。”
他回去了。
包东死死地盯着他,“此人有问题。”
雷洪点头,“这几日都有人来说他当初最坚定,一力鼓动李匹帝和契丹合谋……后来反悔的最快、最坚决的也是他。”
“这人就是墙头草。”
“不。”通译摇头,“我觉着此人是一条毒蛇!”
包东觉得脊背处发寒。
通译突然抬头看着鼓噪的中心点,“他们说国公只有一千人,契丹四五万人马,国公定然溃败,再不动手……战后契丹人不会给奚人分润好处。”
……
“鼓起勇气!”
阿卜固在拼命给麾下打气。
“我们已经起兵了,就算是反悔投降,大唐也不会放过我等!”
他高声喊着。
有人嘀咕,“大唐只会清算权贵。”
每一次都是这样,造反的权贵被处死,家族被牵累,但普通人没问题。
阿卜固显然深谙麾下的心态,“对面是谁?他在辽东犯下了累累杀孽,他在辽东筑造了无数京观。他是杀人的魔头,他以杀人为乐……一旦我们低头,他将会用无数尸骸来彰显他的武功!”
他喘息了一下,“在他的面前,跪地请降也难保一命!”
那些眼睛亮了起来。
阿卜固喊道:“上马!”
那些骑兵上马。
阿卜固说道:“我将在你等的身后,必要时我将会率军发动总攻,我不退!我发誓不退一步!”
士气大振啊!
阿卜固甚至看到有人浑身颤栗。
他回身看着唐军阵列。
“贾平安,你歇息好了吗?”
他拔出长刀,“出击!”
唐军就一千人,没办法歇息好。
前方在浴血奋战,后面的也不省心,要不断张弓射箭。
有人的手指头肿胀,有人的手指头被弓弦勒破,此刻都在咬牙坚持。
“凶吉如何?”
贾平安拿着水囊喝了一口水,冰的牙齿痛。
魏青衣摇头,“我看不出来。”
那岂不是白带你来了?
贾平安有些郁闷。
魏青衣看着前方,“但我感觉对方气势更盛。”
“没你这么涨他人威风的!”
贾平安把水囊丢下。
魏青衣摇头,“我就事论事。”
她看着贾平安……很认真。
“如何?”贾平安笑道:“今日我可有杀劫?”
魏青衣摇头,“看不出。”
贾平安后悔了。
魏青衣沉吟着。
“可我却看到了你的眉间全是生机。”
“哈哈哈哈!”
贾平安笑的很是爽朗。
“准备!”
敌军再度发动进攻。
前方,长枪手重新列阵。
弓箭手们用血淋淋的手指头夹住箭矢,勾住弓弦。
“杀!”
前方接敌了。
这一次敌军的冲击格外的凶狠。
那些契丹人悍不畏死的扑击着阵列,箭矢不断从后面飞来,有些敌我不分的意思。
“这是总攻!”
贾平安冷冷的道:“集结起来。”
骑兵们开始集结。
数十骑想改变这场厮杀的结局很难,不,是不可能。
“陌刀手上前。”
对面,有人大声喊道:“唐军上了陌刀手!”
阿卜固淡淡的道:“长枪阵列挡不住了,贾平安只能轮换,我们准备……”
总攻开始了,所有人都兴奋不已。
……
侧面。
阿会部的首领悄然进了躁动的核心地带。
“那个贱人!”
通译骂道:“果然是他!”
包东回身,“集结!”
一百步卒集结,面对三万奚人面无惧色。
我们习惯了以少打多!
不,是以少胜多!
这是大唐武人的骄傲。
他们能漠然面对任何对手。
包东深吸一口气,“谁敢造反!”
没人搭理!
“国公即将率军杀回来。”
包东举着牛角号,“只需吹响号角,国公将会率领大军归来,你等想变成京观吗?”
那些奚人气势一滞。
阿会部首领在中间喊道:“别听他的,贾平安带着一千人面临着十万契丹大军的围攻,哪怕是用尸骸都能淹没了他。我们必须马上出击,而这一百人就是最好的功劳,出击,去夹击贾平安……”
那些首领在踌躇。
“杀了贾平安不是事,可后续如何?”
“后续大唐会震怒,随即出动大军报复。”
“从前汉开始,他们就是这等性子,但凡吃了亏就要报复,今日不行就明日,明日不行就后日……哪怕是数百年后他们依旧记得当初的大仇。”
“可……契丹强大啊!”
“吐蕃人会接纳我们!”阿会部首领喊道:“还有突厥人,我们联手起来将有撼动大唐的力量。我们将会马踏长安!”
吐蕃人……
这个势力让大伙儿惊喜莫名。
成了!
阿会部首领狂喜,“跟着我……”
包东面色剧变,“派人去报信,告诉国公,奚人反叛,让他赶紧走。”
雷洪回身,“去报信……”
“他们来了。”
奚人开始动了。
马蹄声骤然而起。
从后面。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快。
“快走!”
雷洪踹了包东一脚,“我留守,你带着他们走。”
他们一共有五匹马,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哒哒哒!
“他们想逃,快!”
阿会部首领狂喜,兴奋的脸都红了。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快。
“是唐军!”
后面传来了尖叫声,就像是遭遇了兽群般的惊恐万状。
一队雄壮的骑兵出现了,他们竟然披甲。
一把情况下骑兵都会有大车或是备用马跟随,专门用于托运甲衣。否则披着甲衣长途行军,别说是战马,人也受不了。
五百骑兵轰隆而至。
为首的将领策马到了包东之前,拉马缰,随即战马掉头,就挡在了步卒之前。
将领沉声道:“老夫营州都督常永烈,谁要造反?”
奚人愣住了。
五百骑兵对于大唐而言堪称是一股能决定胜负的强大力量,而且还是营州都督常永烈亲率。
有人惊呼,“这是贾平安的安排!”
常永烈冷笑,“国公早就遣人去瀛洲,这几日老夫一直跟在你等的身后,若是没人有异心,自然合力一击,可国公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果然!”
五百骑兵列阵。
常永烈喝道:“谁?”
阿会部首领眼珠子乱转,知晓自己此番再也混不过去了,贾平安得知了消息后定然会把他的首领丢在京观的顶端。
“不要听他的,他就五百骑,我们三万人,八个杀一个,杀不完吗?”
没有人发现他算错了数。
有人动心了。
阿会部首领喊道:“跟着我!”
“准备!”
常永烈拔刀,准备率军冲击。
阿会部首领拔刀,高喊道:“出击!”
刀光闪过。
阿会部首领头颅落地,依旧保持着惊愕之色。
默然!!!
默然!!!
默然!!!
所有人转向看着那个收刀的头领。
头领冷笑道:“国公早就料到有人会不安分,令我盯着,但凡谁鼓噪就杀了他。”
贾平安竟然在我们的内部安排了人手!
一群人只觉得遍体生寒。
头领高举人头喊道:“逆贼已死,你等还想什么?整队,等候常都督调遣!”
他策马出去。
常永烈也不明白这场变动的缘故。
头领到了他的身前,“这是国公的差遣。”
常永烈赞道:“你忠心耿耿,陛下会有嘉奖。”
刚才若是动手,就算是他能击溃奚人,但贾平安那边的战局却没法干涉了。
包东却下意识的问道:“国公如何说的?”
头领露出了笑容,很幸福的道:“国公说了,斩杀叛逆头领一人,当斩杀契丹十人。若是成功,我一家人就能去长安定居。”
常永烈低声道:“果然是老帅们推崇的帅才。”
他策马掉头,“准备……”
五百大唐骑兵打头,身后三万奚族骑兵跟随。
士气升腾!
……
晚安!
第1035章 契丹灭
“第二排上前!”
第二排陌刀手默然上前。
“杀!”
将领厉喝!
刀光不断闪烁。
这是第三波轮换了。
“放箭!”
后面的弓箭手不断放箭,手指上的伤口越来越深。
“唐军不行了!”
阿卜固在后面看着自己一方气势如虹,不禁露出了笑容。
“准备!”
他带着剩下的五千骑准备出击。
这才是总攻。
李元婴拔出横刀,“先生,带上我!”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你不怕死?”
李元婴说道:“当然怕,可我更怕丢了大唐的脸!”
魏青衣拔刀。
“你修炼不怕杀生吗?”贾平安问道。
魏青衣深邃的眸子里波澜不惊,“我先是大唐人,其次才是修炼人。”
贾平安点头。
“准备!”
他举刀,“弓箭手退后。”
弓箭手接到指令,默然后退,他们的手指头几乎僵直了。
一队跳荡拎着火药包出现了。
“火药包?”李元婴眼前一亮,旋即黯然,“太少了些。”
才三十余人。
贾平安看了前方一眼。
阿卜固开始启动。
侧面来了一队骑兵,十余人,疯狂冲着这边挥手。
“是咱们去奚族那边查探的人。”
阿卜固毫不犹豫的道:“出击!”
那些骑兵在拼命的挥手呼喊。
前方,唐军阵中冒起了硝烟,很淡。
“是唐军的爆炸……”
有人惊呼。
几十个火药包被扔了出来。
阿卜固盯着那些火药包,看着他们落在了自己麾下的中间。
“轰轰轰轰轰!”
爆炸声连绵,以炸点为中心倒下了许多契丹人。
“不足为惧!”
阿卜固精神一振,“他们的数目不够多,杀上去,告诉他们,胜利就在眼前!”
那群骑兵不断接近。
阿卜固喊道:“去看看。”
可现在是集团出击,谁能从中间冲出去?
……
“轰轰轰轰轰!”
爆炸声传来。
常永烈策马冲了出去。
“出击!”
瞬间万马奔腾。
雷洪兴奋的不行,一边控制战马一边说道:“阿卜固必败!”
……
那十余骑兵靠近了冲击阵列的边缘,高声叫喊。
喊声不断被传递进来。
消息也跟着传递到了各处。
“什么?”
阿卜固没听清。
麾下面色惨白。
“奚人败了,李匹帝身死,贾平安卷走了大军!”
奚人的常备军三万……
轰!
阿卜固的脑海里恍如有个东西在爆炸。
他麻木了一瞬。
唐军阵中,贾平安看了左翼一眼,“全军出击!”
李元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但军令被不打折扣的传递上去。
韩元良楞了一下,回身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坚定点头。
大唐军人哪怕面对刀山火海也毫不迟疑!
韩元良高呼:“出击!”
仅存的八百余人高呼,“出击!”
前方的陌刀手们挥刀频率更快了些!
“杀!”
前方已经成了尸山血海!
“唐军反击了!”
阿卜固正在震惊中,麾下惊呼。
他抬眸,就看到唐军前方刀光闪烁,后续的箭矢跟着延伸,整个攻击节奏丝毫不乱。
每一支军队都会有自己的攻防节奏,这是属于这支军队的气质。
大唐军队是临时抽调组建而成,所以气质多是由主将带来。
主将悍勇,这支军队就会悍勇;主将狡猾,这支军队就会成为老油条……
阿卜固只是朦朦胧胧的知晓些这等道理,但此刻他领悟了。
“坚守如山,攻击如火!”
“可汗!”
麾下在问,“奚人的三万骑兵都在贾平安的手中,可他们在何处?”
“是啊!他们在何处?”
阿卜固要疯了。
“贾平安出击了!”
大旗一动,贾平安开始策马而行。
“前汉李陵领步卒五千出击,被八万匈奴大军围杀,一日之内耗尽五十万箭矢,箭尽粮绝,虽败犹荣……”
那是前汉!
“今日我等一千步卒挡住了敌军四万骑兵的轮番冲击……”
贾平安举刀:“汉儿威武!”
“闪开!”
正在攻击前进的唐军阵列闪开了一条道。
他们看着大旗下的贾平安高举横刀冲了上来。
“万胜!”
“万胜!”
“万胜!”
大唐军队的传统,每当战局陷入胶着时,主将会率领精锐骑兵突击,以点带面,击溃敌军。
贾平安在欢呼声中冲了上去。
“贾平安来了!”
前方的契丹人竟然气势为之一滞。
“围杀了他!”
阿卜固疯狂叫喊,“谁杀了贾平安,赏一千帐!”
这是前所未有的重赏!
“他杀进来了。”
“我们的勇士上去了。”
“败了!被他杀了!”
“贾平安在前进!”
段出粮就在贾平安的身侧,那直勾勾的眼中布满了血丝。
“杀!”
他冲杀了上去。
贾平安趁机把横刀入鞘,拿出长弓。
每一日坚持不懈的苦练……
张弓搭箭,屏住呼吸!
松手!
一名敌将落马!
快速拈起一支箭矢,张弓搭箭。
屏息!
松手!
一名敌将落马!
箭矢宛如流星般的不断飞过去。
魏青衣张开嘴……
长安有许多人说贾平安的刀法得了老帅们的真传,但因为出身的缘故,所以不懂箭法,不会马槊……
这是一种鄙视!
只有马槊才是大唐将领的标配,你不会马槊保证会有人问你:你没家传?
上次有人说贾平安箭法厉害,但没人信。
因为说的是在倭国。
谁看到了?
可今日谁都看到了。
他们看到了贾平安每一箭射出,对面必然倒下一人。
而且大多是将领。
李元婴已经看呆了。
那些契丹人在狂呼。
“他们怕了!”
魏青衣第一次惊叹。
李元婴不禁高呼,“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先生威武!”
阿卜固正在发狠,“射杀了他,快,让神箭手去!”
他突然皱眉。
他看了周围一眼,麾下都在周围。
阿卜固缓缓看向右侧……
右侧传来了闷雷般的声音。
“打雷了!”
有人在喊。
闷雷声越来越沉重。
一条黑线出现在了右侧。
黑线在快速的逼近,不断增厚……
“呜呜……”
“呜呜呜……”
号角声中,有人惊呼,“是奚人!”
阿卜固面色惨白,“贾平安令奚人在一侧等候,就等的这一刻……撤!撤退!”
他想掉头,可周围全是麾下!
“我败了!”
阿卜固喃喃的道:“从一开始我就被他牵着走,什么一千余人,那只是个诱饵。他用自己为诱饵,用击杀大唐名将的诱惑让我心动……我该死!”
“援军来了!”
正在奋力厮杀的唐军不敢置信的看着左侧。
最前面的是五百唐军骑兵,从甲衣上就能辨认出来。
大旗……
“是营州常都督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贾平安。
这是一个圈套!
前方,贾平安拎着一个头颅挥舞。
“万胜!”
万众欢呼中,援军一头从契丹人的侧翼冲了进去。
“败了!”
兵败如山倒!
阿卜固被裹在中间亡命奔逃。
可人太多,速度起不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侧翼进来的唐军不断逼近。
“贾平安来了!”
这个喊声中带着惊惶和绝望!
被杀怕了!
所有人都被贾平安杀怕了。
他们都想到了京观。
这个杀人魔头来了。
谁将会成为他的战利品?
谁将成为京观中的一具尸骸!
一个契丹人弃刀高喊,“我愿降!”
追赶而来的唐军招降了。
“弃刀跪地不杀!”
“弃刀跪地不杀!”
那些契丹人开始勒马,随即整个奔逃的队伍大乱。
有人想投降,有人想逃跑,双方撞在了一起。
阿卜固就在这中间。
“降了!”
一片片契丹人跪在地上,身边是自己的战马在咴儿咴儿的叫唤,让他们赶紧上马。
“追杀!”
贾平安喊道:“一路追杀过去!”
疾驰中的包东策马靠拢,拱手,随后追杀!
贾平安颔首。
雷洪上来,拱手!
追杀!
贾平安颔首。
营州都督常永烈靠近,拱手,“国公果然不愧是大唐名将,下官佩服!”
贾平安颔首。
魏青衣看着他,突然明白了许多。
他一直在憋着一股气,就像是一个打满气的水囊,被契丹人重压着。换个人估摸着早就崩溃了,带着人马后撤。
可眼前的贾平安却在铤而走险。
一次安抚性质的出使竟然被他演变成了灭族的行动。
奚族没了,将会成为大唐南方的农夫。
契丹大概率也会没了,首领们会被绞杀,牧民们会被丢到南方,或是被丢到哪里,成为农夫。
前方的贾平安回身看了她一眼,“如何?”
这是问她身体和精神如何。
魏青衣脱口而出,“国公厉害!”
贾平安回头长笑。
“哈哈哈哈!”
他冲杀在前方,身后是五百骑兵,再后面是三万奚人骑兵。
千军万马跟随着他的横刀在冲杀!
“可汗!”
阿卜固一路疾驰,耳边不时传来惨叫和呼救,但他充耳不闻。
“逃!”
他的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快!去寻突厥人!”
目前唯一能庇护他的只有突厥人。
“可汗救我!”
声音很近了。
阿卜固惶然回头,就见一个唐军一刀把他身后的侍卫斩落马下。
“驾!”
阿卜固疯狂抽打着战马。
他的马堪称是万中无一的神骏,一发力就渐渐拉开了距离。
“阿卜固要跑了。”
有人在高喊。
贾平安一边追一边说道:“让通译喊……但凡生擒或是杀了阿卜固来投,赏一万钱,外加长安户籍……”
通译大声喊了起来。
“国公有令,但凡能生擒或是杀了阿卜固来投,赏一万钱,外加长安户籍。”
说到赏一万钱时,前方奔逃的契丹人没动静。
这年头有钱没命花的事儿多了去。
但当听到长安户籍时,许多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阿卜固。
这一路不断有人掉队,不断有人勒马投降。
“没动静啊!”
这一追杀就到了下午。
夕阳下,贾平安举手。
“不能再追了,歇息。”
在草原上赶夜路是送死。
点火,众人把带来的干粮烤一番,随后就吃了起来。
车队在晚些时候抵达。
“韩校尉带人收拢了尸骸。”
贾平安有些遗憾,“可惜了。”
一个京观就这么被浪费了。
……
“可有干粮?”
阿卜固带着千余人也停下了。
众人盯着百余带着干粮的人。
阿卜固腹中饥饿,说道:“等回了部族中,钱粮都不缺,要多少给多少。”
那百余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干粮奉献出来。
可僧多粥少,千余人吃百余人带的干粮,一个人两三口就没了。
阿卜固却得到了最好的肉干。
他饱餐一顿,随即疲倦的靠着火堆打盹。
“杀了他!”
一阵嘈杂惊醒了阿卜固,他抬头,茫然问道:“何事?”
“有人私藏了干粮在偷吃,被发现了。”
晚些,一群契丹人骂骂咧咧的散开,地上躺着一具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尸骸。
那些契丹人神色狰狞,哪怕是看着阿卜固也没什么尊敬。
“都安静些!”
阿卜固骂道。
他满意的看到了畏惧。
他还是那个可汗。
仅存的十余贵族聚拢在他的身边。
“可汗,贾平安一直在身后追赶。”
“奚人就像是野狗,跟在唐人的身后想啃噬咱们。”
“若是没有奚人……”
“贾平安的手中也有五六百骑兵。”
“可我们能如何?难道舍弃一切?”
“此次我们带出来了许多精锐,部族中剩下的多是老弱,回去干什么?”
一个贵族阴沉沉的道:“钱粮!”
围坐在篝火边的都是有钱人,最有钱的便是阿卜固。
“睡觉。”
有人打个哈欠,双手抱膝,把脑袋搁在膝盖上。
阿卜固也在睡,但睡的不安稳,不时惊醒一下。
一切都丢在了营地中,但草原人只需有一匹马就能寻到吃的。
他有这个自信。
呯!
阿卜固觉得后脑勺仿佛被锤子重击了一下。
当他醒来时,就看到一群军士在杀人。
“杀了他们!”
数百军士正在砍杀着自己的同袍。
“住手!”
阿卜固大怒,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被捆成了一团。
几个贵族就站在边上,笑的格外的惬意。
“你们……”
阿卜固怒不可遏。
一个贵族笑道:“我想去长安。”
“是啊!长安,哪怕是在那里做个牧民也好。”
“贾平安会杀了你们!”
阿卜固怒吼道:“他会把你们的尸骸封在尸山中,你们的灵魂将永得不到安息。”
“得了吧,贾平安杀人如麻,可却未曾听闻说话不算数。”
“统军者最忌讳的便是言而无信。”
“放开我!”阿卜固哀求道:“放开我,我愿意把那些钱财分给你们。”
那些贵人默然。
“得有命受。”
一个贵族说出了大伙儿的心声。
“是啊!贾平安就在身后,咱们若是拿了钱财,说不得……”
阿卜固绝望的躺在那里,身边是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烧,前方他的侍卫被砍杀一空……
数百人喘息着盯住了他,就像是盯住了无价之宝。
“长安!”
那个令人魂牵梦萦的名字。
阿卜固笑着。
“哈哈哈哈!”
“我原先想着终有一日能进长安城,是带着大军进去。可没想到……却是成为俘虏进去。”
他喘息着,看着那些贵族说道:“你们以为自己能好过吗?告诉你们,到了长安之后你们再无拿刀的机会。契丹的雄鹰从此就沦为了农夫商人,你们再无逆袭的机会,你们的儿孙将会平庸……”
贵族们默然。
阿卜固看到了希望,“我们是契丹,我们的祖先曾纵横一时……”
有人在撇嘴。
“没有不灭的王朝,前汉多强盛?那时草原上的部族听闻大汉之名便会闻风丧胆,可大汉哪去了?”
阿卜固鼓动唇舌,“大汉灭了。当年那些异族冲进中原,杀的痛快淋漓。那些高高在上的汉儿成为了他们的军粮,那些汉女被他们肆意蹂躏……大唐也会如此!”
他发现有人的眼中有异彩。
“看看,如今大唐不但有吐蕃这个强大的对手,还有修生养息许久的突厥人,我们若是加入进去会如何?我们联手起来大唐也会畏惧……你们难道不想进长安城中烧杀抢掠吗?”
阿卜固怒吼道:“凭什么我们要在草原上风餐露宿?凭什么我们要辛苦放牧?而唐人却能穿着体面的衣裳,吃着可口的饭食,有房屋遮蔽风雨……凭什么?”
一个贵族起身。
机会来了!
阿卜固心中狂喜。
“我都心动了。”贵族摸摸眼角,自嘲道:“我竟然落泪了。可大汉强盛了许多年,哪怕是在王朝覆灭之前,依旧没给任何异族机会……”
阿卜固喊道:“可他们会自相残杀!”
“是啊!我们也会。”
贵族说道:“我们比他们杀的更狠。而且大汉强盛数百年,大唐呢?百年不到,早着呢!咱们若是听了你的,以后将会沦为丧家之犬,更是会成为阿史那贺鲁的狗。”
阿卜固愤怒的道:“可投降了大唐难道不是做狗?难道做大唐的狗更舒坦些?”
贵族默然一瞬,点头道:“是。”
……
清晨,营地炊烟袅袅,贾平安蹲在篝火边上烤火。
魏青衣在他的身侧问道:“今日要追多远?”
“不远吧!”
贾平安随口忽悠。
“还要打多久?”
李元婴觉得这次出使问题太大了。
“不会再打了。”
贾平安说道:“契丹精锐尽丧,谁敢打?阿卜固威望尽失,所谓的可汗做不了十日,不是被人杀了,就是被人擒来归降。”
魏青衣幽幽叹息。
“希望如此!”
“发现敌军!”
观察哨发出警讯。
“戒备!”
那些奚人乱糟糟的集结,大唐的五百骑兵早就列阵完毕。
贾平安带着人在前方观察。
“两百余人!”
“不是来进攻的。”
看到唐军阵列后,那两百余骑依旧没停。
近前了。
所有人下马缓缓走来,最前方的是一个被绑住双手的男子。
距离十步,男子被踢跪在地上。
两百余人跪下。
“我等擒了阿卜固归降。”
贾平安回身。
奚人瞠目结舌,随即震怖,一时间竟然安静到了极点。
突然有人喊道:“大唐威武!”
奚人们跟着高呼,“大唐威武!”
贾平安走上前,一个贵族抓住阿卜固的头发用力提了一下。
阿卜固吃痛抬头。
贾平安说道:“契丹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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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6章 我们更凶
整个契丹部族的人被聚拢在一起。
台子上,那个被称为杀将的男子在说话。
“往南方去,那边有上好的牧场,有良田,四季如春,温暖的不像话。”
南方美,夏季的太阳只需晒半日就能成为黑炭,美得很。
“陛下深切的关怀着你们,他知晓你们在此地艰难。”
贾平安指着台子下面跪着的阿卜固等人说道:“你们的日子本就艰难,可这些人却巧立名目盘剥你们……对了,有个好消息,去了南方之后,交税是五十税一。”
“啥?五十税一?不是吧?”
“那和没交有何区别?”
“十年为期!”贾平安补充道:“十年后和大唐一致,四十税一。”
“天呐!四十税一,那也和没交差不多,难怪唐人这般富裕。”
“我要去!我要带着妻儿去!”
“就算是没人去过的地方我也去!四十税一,我的神!”
草原权贵贪婪,牧民的收益大部分都上缴了,剩下的所得连吃饱都不能。
炸了!
魏青衣觉得自己看到了红尘中的另一面。
“都是利益。”
贾平安说道:“但凡用刀枪无法达成的目的,用利益去驱动。”
李元婴默默念诵了一遍。
利益驱动。
贾平安走了下去。
“国公小心!”
韩元良提醒道:“就怕有人暴起。”
贾平安摇头,“契丹不可小觑,要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去南方,唯一的法子就贴心。”
他缓缓走了过去。
“织布的没衣穿,种地的没饭吃,放牧的没肉吃,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是啊!
那些契丹人面露戚色。
“你们的妻子每日辛苦劳作,却蓬头垢面。”
那些女人低下头,有人落泪。
贾平安拉过一个孩子,低头看着他,“看看这个孩子,又黑又瘦,再看看那些权贵的孩子……”
段出粮拎着一个半大小子出来。
“他们从不劳作,却养尊处优。凭什么?”
魏青衣看到了那些契丹人在愤怒。
“大人可以煎熬,可我们却不能容忍孩子受苦!”
贾平安牵着孩子的手,“他们会鼓动你们去杀戮,他们会丢出诱饵,说是杀戮能换来什么,可换来的是什么?就算是胜利了,好处也全是他们的,你们能得到什么?你们只能得到死亡和继续贫困!”
魏青衣骇然,“他们竟然对那些贵族怒目而视。”
她看向李元婴,李元婴怒道:“先生竟然没教授这等蛊惑人心的本事给本王!”
“小心!”
有人惊呼,魏青衣看去,就见一个契丹人拎着短刀扑向了贾平安。
贾平安回身看着他,神色轻蔑,却纹丝不动。
“小心!”
魏青衣喊道。
两边的契丹人突然动手了。
一群男女把动手的契丹人扑倒在地上,随后一顿狂踩。
呃!
魏青衣看着神色轻蔑的贾平安,“他的胆略啊!”
这人的胆略真的让人……无话可说!
李元婴说道:“先生才是真正的男儿。”
贾平安缓缓走在契丹人的中间,握着他们的手嘘寒问暖。
“你们将要去的是鱼米之乡,那里河流纵横,河里的鱼多的只需拎着棒子就能收获。”
“那里随便扔下种子,来年就会有好收成。”
“你们可以放牧,也能种地。”
当贾平安转身准备出来时,一个契丹老人拉着他的手,恋恋不舍的道:“国公,你对我们这般好。”
贾平安微笑道:“是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天下都是陛下的,你等既然归降,那便是大唐子民。陛下会对所有大唐子民一视同仁。”
这个回答让他们最后一丝疑虑消散了。
贾平安看向了某个地方。
随即有人举手高呼,“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随即就是拷打。
屋子里生了一堆火,贾平安问道:“你的钱财藏在了何处?”
阿卜固跪在火堆的另一端默然。
“我不喜拷打。”
贾平安叹息一声。
阿卜固冷笑,“我是契丹可汗,你有何手段只管来,我若是怕了……”
“段出粮。”
“郎君。”
阿卜固见到一个眼神直勾勾的大汉走上来。
贾平安指指阿卜固,“死活不论,我只要藏宝。”
那双直勾勾的眼中瞬间就密布血丝。
“出去弄!”
贾平安补充道。
阿卜固发现贾平安身后的两个男子如蒙大赦般的松了一口气。
段出粮走到他的身前,说道:“我来服侍你可好?”
阿卜固冷笑。
随后他被拖了出去。
“啊……”
惨烈的不像是人的惨嚎声传来。
贾平安很无奈。
没多久通译就进来了,面无人色的道:“阿卜固有三处藏宝地……”
藏宝很多。
实力必然和财力有关联,作为地区一霸的契丹藏宝让贾平安也为之一惊。
“带回去。”
一车车财物被拉了回去。
贾平安也得回去。
作为使者的职责完成了,可却留下了一屁股的事儿。
“国公,奚人和契丹人怎么办?都在等着去南方呢!”
营州都督常永烈在叫苦。
“先盯着,等我回朝中请示陛下。”
贾平安不负责任的丢下这句话,带着使团溜了。
身后,那些奚人和契丹人整日碎碎念。
“多久来接我们去南方啊?!”
……
“不走陆路?”
魏青衣发现贾平安走的路线错了。
“去辽东看看。”
……
冬去春来,辽东大地上处处生机勃勃。
山上还能看到积雪,山下的田地里却已经看到了嫩绿。
赵老二带着两个儿子在烧荒。
火焰熊熊,烟雾袅袅,赵老二惬意的道:“到时候下种,今年收获一次就足够咱们家嚼用了。”
大郎蹲在他的身边,双手托腮说道:“阿耶,没女人呢!”
二郎取笑他,“大兄想女人了!”
赵老二骂道:“如何没有?当初官府说的,到了这边田地能多分,如今可不是多分了?还说提供耕牛和农具,你看,咱们家分的那头牛壮实着呢!他们还说会分女人……担心什么?这可是陛下答应的,万万不会反悔。”
大郎的手在地上乱抓,脸有些红,“阿耶,你说会是什么女人?”
“有人来了。”
一骑远来,近前却是个小吏。
小吏说道:“赵老二,你家大郎可是到了成亲的年纪?”
赵老二欢喜的道:“是呢!大郎都二十了,晚上燥热的睡不着,看着蚊子都觉着是母的。”
“阿耶!”大郎羞的不行。
小吏笑道:“是个棒小伙,赶紧去城中,今日就发女人了。”
赵老二心中一喜,“二郎你盯着田里,要一直烧,把那些草都烧光了,大郎跟着为父进城。”
二郎不干,“阿耶,我也跟着去看看。”
赵老二骂道:“才多大的孩子,哪里就想着女人了?干活!”
父子二人急匆匆的去了附近的小城中。
此刻城中有百余男子聚在一起,一看都是父亲带着儿子。
赵老二低声道:“大郎,晚些选女人千万别选瘦的。”
“阿耶,瘦的轻巧。”
可大郎却喜欢小巧瘦弱的。
赵老二板着脸,“什么瘦弱的?要屁股大的,懂不懂?当年咱们还在村里时,村里但凡生孩子出事的都是瘦的,你以为屁股大的女人丑?”
大郎点头。
赵老二叹道:“小子,那些大屁股的女人生孩子就没出事。女人生产就是在走鬼门关,你特娘的寻个瘦的来,一年后死在产床上,还一尸两命,你愿意?”
大郎想了一下,摇头。
“听为父的,晚些去寻个大屁股的女人。”
一个小吏走出了官衙,大声喊道:“都站好。”
一个个男子站好。
小吏肃然道:“陛下说了。”
一个个男子束手而立。
“你等甘愿远离家乡来了辽东,这便是为国为民……”
皇帝的话怎么可能这般粗糙……
“良田、农具、女人,该有的都会有,但我要问问,是谁给的?”
“陛下!”众人异口同声。
小吏满意的道:“要牢记陛下的恩典,好生操练,好生耕种。”
身后两个官员在说话。
“大唐人到了何处,何处便是鱼米之乡,这是咱们的本事。”
“嗯!还得加一个,大唐人一手持锄头,一手持刀,一旦征召,便由农夫变成了勇士。”
“女人来了!”
百余女人来了。
这些女人长相各异,有几个特别丑,小吏见了也直抽抽,低声问身边的伙伴,“这个太丑了吧……”
伙伴没好气的道:“这些女人听闻能嫁给大唐男儿,都争着抢着要来,这几个丑的……他们的父兄在咱们的人去询问时径直把女儿推出来,随后关上门,谁敲门都不好使……只说当女儿死了。”
小吏哭笑不得,突然眼前一亮,“哎!那边有几个丑男。”
伙伴乐了,“这不是正好?”
随后就是分配。
“抓阄,按照排号来选。”
小吏喊道,随即有人弄了木箱子来。
大郎抓到了一根木签子,问了小吏。
“三十二,晚些听到喊三十二就上来。”
大郎欢喜的回去,“阿耶,我三十二。”
“不错不错。”
赵老二一脸得意,“今日你定然能选到大屁股的。”
大郎不解,“阿耶你如何知晓?”
赵老二一脸睿智,“就在方才为父已经看过了,大屁股的女子不少,前面那些不会都选了大屁股的……不过就怕那些人家也看中了大屁股的女人,祖宗,保佑大郎挑到一个大屁股的女人吧。”
“一。”
一个男子上去,后面他的父亲喊道:“右边那个,就选那个。”
一个个叫上去,女人一个个欢喜的被领走。
轮到大郎时,他心不甘情不愿的看了几个瘦弱的女子一眼,选了一个早早被赵老二看中的女人。
在城中采买了些盐巴等生活用品后,父子二人带着一个女人回去了。
女人是高丽人,很是柔顺。
“可会大唐话?”
赵老大问道。
女人点头,“会。”
这些女人被集训了不少时日,至少日常交流问题不大。
他们居住的村子是两边,一边是等待移民去大唐内地的高丽人,一边是大唐来的移民。
村口很热闹。
左边是大唐人,右边是高丽人,泾渭分明。
“这日子渐渐就好起来了。”
此刻田间没啥事,大伙儿没事干了就出来扯淡。
主持扯淡的是一个老人,他说道:“这地也不错,好生轮作几年,定然能养的更肥。”
“赵老二回来了,咦!竟然还有个女子?”
“是领来的娘子,咦!是个大屁股的!”
老人笑道:“不错不错,赵老二这一枝也算是要在辽东开枝散叶了。”
另一边有高丽人喊了几嗓子,神色激愤。
“他说什么?”
有人说道:“他说那女人是他看中的,女人也看中了他,可如今却不知廉耻的跟着大唐人。”
女人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道:“他胡说。”
“你背叛了我!”
高丽男子愤怒的喝骂。
赵老二冷着脸,“这是官人发的,怎地,你不服气?”
那高丽人被同伴劝住了,兀自在低声咒骂。
当夜大郎就做了新郎。
第二日,女人早起去生火做饭,等赵家一家子起来时,早饭好了,院子都扫干净了。
赵老二蹲着吃早饭,“还行,也勤快,不过以后无需起这般早……”
女人惶恐,赵老二干咳一声,“既然嫁给了大郎,以后就是一家人,没得让一个人受苦的道理,这家中的事也是一起干,你无需惊惶,啊!”
女人低头应了。
晚些她出去,有高丽女人在等候。
“那家人可是把你当做牛马使唤?”
女人摇头。
“可打你了?”
女人的耳根都红了。
高丽女人叹道:“早知晓你就该早些嫁给他,如此还能一起去大唐。”
女人抬头,高丽女人发现她的眼中有光彩。
“他们说是一家人。”
高丽女人失魂落魄的道:“不是牛马吗?”
女人摇头,“不是呢!大唐男人很好的,见我干活多了还说,说是一家人的事,不能让我一人干了。”
高丽女人看着她,目光复杂,“当初你爹娘把你送出来,就是觉着你是个累赘,谁曾想你如今的日子却好过了。”
女人嗯了一声。
三日后,赵老二寻了两块熏肉,又心疼的拿了一块布出来。
“大郎,带着你娘子回娘家去看看。”
女人有些惊讶,“我还能回去?”
大郎说道:“今日回门,你带着我去见见家人。”
以后怕是都见不到了。
随着移民的不断深入,那些高丽人越来越少。
二人一路到了另一个村子。
“熏肉?”
“这是好布!”
女人的一家子都瞠目结舌。
“不是去做奴隶吗?”
“那是谣言。”大郎很坚定的道:“她们去是做妻子,一家人都尊重的妻子,而不是奴隶。”
渐渐的邻居们都来了。
“看,穿了新衣裳,还有了新发簪……”
“说是不受苦,一家子把她当做是家人心疼呢!”
“那……”
一双双眸子中多了异彩。
随后报名愿意嫁给大唐人的人家更多了。
“杀!”
农闲时节操练,这是规矩。
赵老二一家三个男丁都在。
长枪刺杀!
“杀!”
操练他们的是当地驻军的军士。
“等明年这里就会有折冲府。”
有了折冲府就有了保护,赵老二喜滋滋的道:“这日子越来越好了。”
村里的高丽人心思各异。
那个男子一直在盯着赵家。
直至一日。
“有贼人来了!”
高丽虽然被征服了,但依旧有不少人散落在山上。辽东广阔,军队也少,不可能处处都盯着。
刚开始时贼人的规模很大,甚至发生过上万人突袭村子的事儿,当时整个村子变成了废墟。
后来经过多次绞杀后,大规模的没了,但不时零星有些贼人来袭击村子。
“集结!”
牛角号声在村子里回荡着。
赵老二喊道:“大郎跟着来。”
他的娘子喊道:“二郎留下。”
二郎不满的道:“阿娘,我也能杀敌!”
大郎给了他一脚,“看好家!”
女人有些惊慌,大郎近前说道:“放心。”
新婚夫妻情热,女人担忧的道:“贼人很凶呢!”
大郎笑道:“我们更凶!”
女人的眸中多了光彩。
我们更凶!
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和温暖让她痴痴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我等你回来。”
“好!”
大郎拎着自己的长枪跟着出去。
外面已经集结了三十余男丁。
村正王保喊道:“是流窜的贼人,大概是想来咱们这里抢一把,都站好了。”
那些高丽人聚在另一侧,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们。
那些贼人就是高丽人,还有少量的百济残余。
他们不甘心被大唐统治,所以进了山中。
但山中活不了多少人,所以开春了,他们必须要下山来寻吃的。
大郎妻子的青梅竹马就在其中,他低声道:“说是来了百余勇士,他们才三十余人,晚些被杀光了……”
他的眼中多了冷色。
众人开始嘀咕。
“杀光他们!”
“一群农夫难道还能挡住那些人?”
“赵老二,你带着两个人去查探,发现贼人就赶紧来报。”
“领命!”
赵老二带着两个村民去了。
村正喊道:“在家的妇人拿着兵器啊!但凡发现陌生人进家,一概杀了,无罪!就算是我闯进去也杀!”
那些妇人都笑了。
赵老二回来的很快。
“他们来了,在东边。”
“出击!”
王保果断的道:“杀光他们!”
一群农夫出去了。
高丽人跟在后面。
到了村东,就看到百余穿着破烂的贼人冲了过来。
“列阵!”
三十余村民列阵。
王保喊道:“听我号令,违令者……杀!”
煞气陡然横生!
贼人冲来了。
那些高丽村民双拳紧握。
“杀!”
大郎按照操练的那样刺杀。
噗!
前方一个贼人被他一枪捅到了腹部,顿时就惨叫了起来。
“收!”
第1037章 先下手为强
“杀!”
赵老二刺杀,同时眼角老是往边上瞥。
大郎就在他的身侧。
父子二人并肩战斗。
相比于他,赵大郎显得更加的无畏。
“杀!”
赵大郎奋力刺杀。
他拔出长枪,大吼一声,竟然前出一步……
阵列之所以是阵列,就是要求每一个人都挺立如松,每一个人都跟随着同袍共进退。
赵大郎走出了阵列,顷刻间就成为了贼人的目标。
“杀了他!”
一个穿着臃肿的贼人在后面高呼。
两把刀几乎是同时从左右砍来。
赵大郎楞了一下……
他从未经历过战阵,原先跟随着村民们一起捅刺倒也有板有眼,可当他脱离了阵列后,才知晓了同袍的含义,也知晓了为何操练他们的军士喝骂责打他们的缘由……
阵列要整齐!
那个军士用棍子抽打着走出阵列的村民,大声叫骂。
此刻明白了!
但也来不及了。
“向前一步!”
王保在高喊。
于是村民们齐齐上前一步。
“杀!”
长枪齐齐刺杀。
赵老二的长枪偏移,把儿子当面之敌刺杀。
但他的前方也是敌人,提着长刀正准备……
“杀!”
身后一杆长枪从赵老二的腰侧捅了上去。
那个贼人中枪倒地。
赵老二喊道:“多谢了兄弟!”
这也是军中的规矩。
要称呼你的同袍为兄弟!
在沙场上他们就是你的手足兄弟!
袍泽情!
说到这个时军士的眼中多了惆怅,随后会说许多征战的事儿,其中说的最多的不是什么战功,而是那些兄弟。
“杀!”
赵大郎浑身冷汗,刚收枪,赵老二骂道:“小畜生,回头再收拾你!”
王保骂道:“狗曰的赵老二,回头打他个半死!”
“好说!”
赵老二快活的应了。
“杀!”
气氛骤然轻松,第一次迎敌的紧张竟然就这么消散了。
“要败了!”
先前看到赵大郎遇险时,那个高丽人双拳紧握,恨不能冲上去一拳捶死了赵大郎。
可危机解除,贼人看着情况不妙。
“他们一百余人啊!”
一个高丽老人抹泪,“怎地就这般无用!”
士气便是此消彼长。
王保高呼,“进!”
“杀!”
长枪密集捅刺!
“进!”
“杀!”
“进!”
“杀!”
村民们越发的信心十足了。
而贼人不断后退,不时有人被捅倒。
“逃啊!”
有人高呼,旋即贼人们掉头就跑。
哒哒哒!
马蹄声在前方响起。
贼人们抬头看去,就见数十骑正在疾驰而来。
“是我们的骑兵!”
王保欢呼,“援军来了!上啊!”
村民们马上一哄而散。
王保傻眼了,“回来,列阵啊!狗曰的,列阵!”
可没人听他的了,那些村民三三两两的结伴往前冲。
赵老二自然和老大结伴,父子俩盯住了一个贼人猛追。
“杀!”
赵大郎太过激动,竟然刺歪了。
赵老二却悄咪咪的一枪把贼人捅倒,喊道:“大郎,杀得好!”
“阿耶!”赵大郎懵了,“是你杀的!”
赵老二一巴掌拍的他眼冒金星,“狗曰的,就是你杀的,记住了,就是你杀的!”
赵大郎哦了一声。
骑兵已经兜住了溃逃的贼人,轻松的用横刀或是长枪收割着人头。
最后三十余贼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赵大郎想到了父亲说这话的意思。
“阿耶,那不如给二郎。不对,二郎没来。”
赵老二骂道:“给个屁!你如今成亲了,有军功在手,以后折冲府挑府兵定然优先选你去。二郎还小呢!”
赵大郎知晓这话说的不全,“阿耶,府兵要选家中有钱的。”
赵老二淡淡的道:“为父存了许久的钱,足够给你置办一身行头了。”
在大唐要做府兵得有钱,没钱你置办不起那些行头。所以后续府兵制崩溃不但有均田制崩溃的缘故,也有富者越富,贫者越贫,普通百姓置办不起从军的行头所致。
赵大郎说道:“阿耶,到时候我定然奋勇杀敌,做个将军再回来。”
马蹄声哒哒,一骑缓缓而来。
马背上的男子看着他们父子,“怕不怕?”
赵大郎说道:“不怕!”
男子穿着便衣,但意态闲适。他随手把横刀收了,下马问道:“在此地定居有何不便之处?”
赵老二赔笑道:“没什么不便之处。”
赵大郎却说道:“贵人,那些高丽人经常和咱们闹腾。”
男子指指后面那些聚集在一起的高丽人问道:“可是他们?”
赵大郎点头,“他们经常寻事,和咱们打过许多次。”
男子笑道:“大唐男儿,走到哪就该昂着头。咱们不欺负人,可谁若是敢欺负我们,那就和他们干!”
“对!”赵大郎觉得这位贵人说的真好。
男子走到了一具尸骸的边上,伸脚拨弄了一下衣裳,露出了脖颈下面的干草,说道:“里面全是干草,可见是窘迫到了极致,这才下山来抢掠。”
赵大郎喃喃的道:“阿耶,我看了许久都没发现什么,他随手就寻到了贼人们下山的缘由,这是不是我傻?”
赵老二说道:“你不傻,当初为父就不傻,不过……大概会差一些。”
男子回身问道:“若是下次还有贼人来袭,你等可担心?”
赵大郎信心十足的道:“来了杀了就是,还是军功呢!”
赵老二拍了他一巴掌,喝道:“就你得意!”
男子朝着那群高丽男子走了过去。
本来在嘀咕的高丽人沉默了。
男子问道:“可是担心去了中原被人欺凌?”
众人默然,良久,一个老人说道:“是呢!他们说是去了就有田地分,可也没见到不是。”
“眼见为实。”
男子点头认可他这种忧虑,“不过我看到了那些高丽移民的日子,他们如今都是大唐百姓,当地按照规矩给他们授田,赋税也一样。去了中原,你等就成了大唐人,大唐人该有什么你等都有。”
高丽人在嘀咕,老人干咳一声,“若是成了大唐百姓倒是好……”
男子问道:“原先你等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我记得是衣不遮体吧?还食不果腹,泉盖苏文跋扈,穷兵黩武,以至于国中民不聊生。”
此人是谁?老人听他这番话后有些发憷,“是呢!贵人说的是。”
男子说道:“说句实话,中原比辽东好许多,让你等去了中原便是享福。而缘由倒也简单,你等去了中原,辽东就此安宁。而那些大唐移民来到了辽东,算是吃亏了。”
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谁的家乡谁维护……
“辽东多好,这边地多……”
男子微笑道:“天冷,收成差。”
“辽东打猎方便。”
“普通人可能狩猎?”
“辽东……”
男子随口反驳,一群高丽人最后竟然哑口无言。
“好厉害!”
赵老二赞道:“这位贵人一看就厉害,怕不是那些士族的人。”
那些高丽人虽说辩驳失败,但在辩驳的过程中却解开了许多忧虑,竟然颇为高兴。
“敢问贵人名讳。”
高丽老人拱手相问。
男子摇头,“不说也罢。”
后面有人喊道:“国公,抓到一个高丽的官员,还是泉盖苏文的心腹。”
“哦!”
男子转身过去。
老人纳闷,“国公?大唐哪有那么年轻的国公?”
众人不解。
马蹄声传来,一群官吏策马而来。
“见过赵国公!”
“见过赵国公。”
一群高丽人愣住了。
“是贾平安!”
那些年轻人哆嗦着,起身就往家里跑。
老人跑不得,一边走一边回头。
“老夫竟然和那个杀将说话了?”
“快跑!”
贾平安回身时,一群高丽人都消失了,地上只剩下了几只破鞋。
他苦笑道:“至于吗?”
李元婴一本正经的道:“先生你的名字在辽东能止小儿夜啼,当面见到……没被吓死算是他们运气好。”
“胡说八道!”
贾平安骂道。
贾平安来了!
消息传遍了辽东大地。
“会很亲切吧?”
魏青衣很是好奇。
他们在此地修整了数日,接着朝着海边而去,那里有水军战船将把他们送到对面的登州。
贾平安一路说着当年的战事。
“那些高丽人应当说是因祸得福,从此便成了大唐百姓。”
贾平安用这番话来做为总结。
到了海边,正好遇到了一批高丽移民准备登船,众人发现水军将士们神色古怪。
“这是为何?”
李元婴问了一个将领。
将领说道:“往日这些高丽人登船之前会嚎哭闹腾,甚至有跳海的,说是死也要死在高丽的海边。”
眷恋故土,这个是人之常情。
可今日的移民却乖巧的不像话。
不!
是积极的不像话,争先恐后的在登船。
李元婴指指登船的移民,“看着怎地有些迫不及待?”
魏青衣说道:“看着像是巴不得赶紧去大唐。”
将领指指在边上溜达的贾平安,“那些高丽人听闻国公来了辽东,吓得魂不附体……这里还算好,那些还等着移民的高丽人冲进了各地官衙,哭求着赶紧离开高丽……”
魏青衣问道:“去哪都成?”
将领点头,“对。”
……
草长莺飞的时节,最是适合出游。
“阿娘!”
兜兜在敲门。
“大清早天还没亮啊!贾兜兜!”
苏荷要炸裂了。
兜兜穿戴整齐准备出门跑步,嘟嘴拍门,“阿娘,你昨日还说今日带着我跑步的!”
苏荷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头,瓮声瓮气的道:“明日,阿娘明日就带你跑。”
“哼!”
兜兜跺脚,“我就知道会这样。”
“兜兜!”
贾昱出来了。
“大兄。”
兄妹二人去了前院。
王勃正在活动身体。
“走!”
王勃很有师兄的派头,只是跑起来却不及贾昱兄妹,没多久就被拉下一截。
“慢些!”
他拖在后面扯风箱,喘息喊道:“等等我!”
侧面,徐小鱼在嘀咕,“二哥,郎君此次就带了段出粮去,你说是不是觉着咱们杀人不够狠?”
王老二一边盯着周围,一边说道:“郎君此去北方只是出使罢了。”
“那为何不带咱们?”
徐小鱼琢磨着,“段出粮唯一的长处就是狠,连我都发憷的狠,郎君带着他去……那边可是奚人和契丹人,都是大唐的羁縻之地。”
晨风依旧凛冽,王老二淡淡的道:“郎君带段出粮去,那必然就是奔着杀人去的。”
徐小鱼不解,“郎君是去出使啊!”
前方三人跑的有些远了,王老二小跑着跟上去。
“在郎君的眼中,出使便是机会。”
跑步结束,回来后王勃蹲在边上萎靡不振,狄仁杰才将起床,很是悠闲的踱步出来。
“还是追不上?”
王勃摇头,“先生说贾昱他们从小就开始操练,基础好。而我的底子不好,要慢慢的恢复。”
贾昱兄妹在操练。
“哈哈!”
兜兜一本正经的在挥拳。
“哈!”
她甚至还来了一套腿法,看着颇为凌厉。
“厉害!”
王勃有些艳羡,“等我把腿给拉开了也能这般踢。”
随后是早饭。
兜兜吃了一半突然感慨道:“阿耶不在都不热闹了。”
卫无双一怔。
思念随即就涌了上来。
你整日都见到的一个人,你会不在乎。当他离开你一段时日后,你会突然发现这人对你有多重要。
嘤嘤嘤!
阿福也颇为寂寥。
贾昱心算了一下,“阿耶四月之前就能回来。”
兜兜扳着手指头算,“还得六十余日呢!”
苏荷一边吃一边说,“很快的。”
兜兜叹息,“阿耶不回来,我都不想和二娘子出门踏春了。”
卫无双笑道:“去吧去吧。”
苏荷也支持,“只管去,王蔷都邀你两次了,再不去就是怠慢。”
兜兜想想也是。
前院准备好了马车,徐小鱼和王老二随行,还有云章。
一路出发,两家的马车在城中相遇。
“兜兜。”
“二娘子!”
闺蜜见面分外亲热。
“我来坐坐县君的马车。”
王蔷上了兜兜的马车,一路嘀咕。
“你阿耶没书信回来?”
“没。”兜兜有些小忧郁,“阿耶定然是忘记我了。”
王蔷安慰道:“赵国公是出使,怕是不方便。”
“他们说出使也该回来了。”
兜兜苦大仇深。
王蔷说道:“我阿翁说了,赵国公威名赫赫,奚人和契丹人定然会低头,所以没事啦!”
……
皇帝最近身体不大好,偶尔会让武后代替自己主持朝政。
今日便是如此。
“安西都护府有奏报,大食去岁破了波斯,并侵入婆罗门,吞灭诸胡,国中有强兵四十余万。”
武后看着四位宰相,“大食最近些时日颇为凌厉,诸卿以为如何?”
李义府说道:“皇后,大食远离大唐,无需担心。”
许敬宗微微颔首,在这件事上和李义府保持一致的看法。
上官仪含笑道:“臣以为看着便是了。”
看戏!
这是大唐君臣的心态。
李勣突然起身。
武后微微颔首,以示对这位老臣的尊重。
李勣一般不发话,所以宰相们都打起了精神。
李勣说道:“臣在想奚族与契丹。奚族不足为惧,契丹却桀骜不驯。赵国公去安抚奚族与契丹,臣担心他遇到麻烦。”
武后眸色微冷,“契丹?”
李勣点头,“当年攻伐辽东时,契丹曾主动想跟随,但被拒。随后有契丹骑兵在大军侧后游弋,一路窥探。臣以为,契丹不稳。”
武后知晓李勣为何今日特地提了此事。
按照贾平安的行程,最近几日他就该有消息了。
消息没来……
武后点头,“可派人去接应。”
李勣摇头,“不论好坏,此刻去都晚了。”
许敬宗嘟囔道:“按理小贾该回来了!”
上官仪笑吟吟的。
晚些散朝。
武后缓缓走在宫中。
“陛下今日如何?”
“说是不错。”
邵鹏腰挺直,但头却微微低垂。
到了皇帝那里,武后低声问道:“如何?”
王忠良说道:“先前医官来看过,说是今日更好了些。”
“陛下。”
武媚进了殿内。
皇帝正在写字。
他没抬头,“朕当年跟随阿耶学字,尤爱飞白书。”
武媚走近前,“臣妾也颇爱飞白,不过却不及陛下。”
李治把笔递给她,“来,你来把下面的写了。”
这是一首诗。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武媚一挥而就。
“这是平安的诗。”
她笑道:“正好今日朝中提及了平安,英国公说契丹不稳,担心平安遇险。”
李治沉吟良久。
“契丹桀骜,不过辽东三国覆灭,阿卜固会如芒在背……”
“嗯。”武媚放下笔,抬眸道:“就怕平安执拗。”
“陛下,太子来了。”
李治笑道:“让他进来。”
武媚说道:“这孩子知礼。”
王忠良心想其他皇子也知礼,为何没被夸赞?
李弘进来,行礼后说道:“听闻大食灭了波斯,我想着他们会不会盯着安西。”
“目前不至于。”
看多了地图,李治只需想想就把大食和波斯的所在地在脑海中变成了画面。
“安西那边稳固,无需担忧。”
武媚说道:“大食若是打过来,那便是劳师远征,智者不为。”
李治点头,“此言甚是,不过也得盯着,但凡不妥就该提防。”
他突然问道:“五郎以为要避免大食以后进攻大唐,该如何做?”
帝后含笑看着太子。
太子想都没想:“先下手为强!”
……
晚安!
第1038章 来了?
皇帝身体好了。
“朕觉着浑身弥漫着精力。”
大清早皇帝就在练刀。
“陛下刀法精绝,奴婢看着眼花缭乱。”
王忠良照例送上彩虹屁。
周围的内侍宫女纷纷点头。
但没说话。
那种一堆人赞美的事儿不可能在皇帝的周围发生,除非是昏君。
练刀完毕,吃了早饭,皇后过来了。
“春光明媚啊!”
皇帝的心情不错,看着晨曦赞美道:“今日定然是个好日子。”
晚些君臣聚首。
李义府仔细看着皇帝,唏嘘道:“陛下今日看着精神抖擞,臣远远不及。”
许敬宗冷笑道:“谄媚!”
李义府大怒,“老狗!”
这两个死对头又对上了。
李治的好心情也消散了些。
许敬宗骂道:“贱狗奴!”
李义府拱手:“陛下,臣弹劾许敬宗当朝叫骂,无人臣礼!”
许敬宗起身拱手,瞬间代入了人设,“陛下,李义府当朝谄媚,无人臣礼!此人在朝外跋扈,百官皆惧,进了朝中却换了个模样,此等人便是奸佞!陛下,臣请除此奸佞!”
“许敬宗!”
被许敬宗揭了老底的李义府大怒,在挽袖子。
许敬宗冷笑:“动手,你不行!”
上次的教训难道还不够?
许敬宗平静的道:“当年老夫在瓦岗苦练刀法时,你还在家中玩泥巴。”
是哈!
李义府拂袖。
上官仪在微笑,李勣一脸木然。
四个宰相两个是死对头,一个是老好人,一个是不说话。
堪称是奇葩了。
李治却颇为愉悦。
帝王想抓权,宰相就不能太强,否则君臣之间迟早会发生冲突。
李勣是个聪明人,知晓自己该做什么,不会抢风头。
上官仪就是个听话的。
许敬宗虽说时常犯蠢,但却是心腹。
李治的心情重新大好。
许敬宗戟指李义府,“奸佞,你定然不得好死!”
呵呵!
李义府淡淡的道:“老夫比你年轻。”
许敬宗却肃然道:“老夫看你会横死。”
这话……
李勣和上官仪都不禁为之侧目。
李义府勃然大怒,刚想扑上去。
“陛下,赵国公急报。”
许敬宗正在狞笑,准备收拾奸臣李,闻言收功,“有小贾的消息,今日饶你一死!”
奏报被送进来,随行的竟然是一名军士。
这个节奏……不对!
奏报送上来,李治打开看了一眼。
“朕有些晕,皇后看看。”
只是一眼,皇帝就头晕目眩。
这是什么意思?
连李勣都心中一惊。
难道小贾出事了?
李义府依旧笑的和一只猫似的,和气的不行。
许敬宗嘟囔,“能让小贾吃亏的也就是皇后,契丹人也不成。”
上官仪听到这话,正在抚须的手猛地拉了一下。
武后抬头,“奚族李匹帝被阿卜固蛊惑,意欲和契丹夹击营州。”
李治抬头,看似神游于外。
剩下的由军士来解释。
“夜里奚人突然暴起,使团在城中无从躲避,幸而赵国公在路上就请了营州调动了一千步卒……赵国公带着二十人打开城门,随后那一千步卒进城剿灭了叛贼。”
说的好轻巧啊!
李义府问道:“调动一千人……可有请示?”
大唐对军队管理很严,想调动一千人,首先兵部申请,随后朝中点头……
私人调动是寻死!
皇帝的声音有些发飘,“临行前,赵国公担心契丹跋扈,准备带着些军士去震慑一番,朕点了头,兵部也过了。”
但这事儿不对啊!
大晚上的军队竟然出现在饶乐都督府的外面。
你要说这是巧合……
李义府敢掐死自己,不,是当朝掐死许敬宗。
李勣的眼皮子在跳。
既然是出使,军队调动必然是有序的,也是堂堂正正的。
皇帝问道:“英国公说说,这一千人大晚上出现在城外是何用意?”
李义府心想这是处心积虑吧?
“陛下,莫非奚人是赵国公逼反的?”
这个阴谋论让许敬宗想打人,连武后都多看了李义府一眼。
李勣说道:“赵国公治军与众不同,他常说什么军队就该不骚扰地方,所以老臣以为那一千人应当是恰好在夜间赶到那里,领军将领不想麻烦奚人,就准备在城外宿营。如此也无需担心被偷袭。”
那个军士一脸敬佩。
——赵国公让我也这般说。
“可是如此?”李义府问了军士。
军士点头,“正是如此。”
“后来使团就往契丹去,半路遭遇了契丹游骑,竟然动了手……”
“反心昭然!”
武后‘大怒’。
皇帝捂额,觉得脑门痛。
“赵国公说这多半是少数契丹贵族想谋反,大部分契丹人应当忠于大唐,击溃了这些游骑后,就地宿营,准备等待阿卜固的使者。”
军士突然悲愤的道:“可没想到来的却是大军。当赵国公翘首以盼时,四万契丹大军来袭……”
我滴神!
许敬宗也撑不住了,“贱狗奴!阿卜固那个贱狗奴上次就跋扈,可惜没能弄死他!”
军士说道:“众人都请赵国公带着使团撤离,可赵国公却说大唐使者不能向异族低头。于是一千步卒列阵,随即契丹人发动进攻……”
一千步卒抵御四万大军。
“老夫想到了汉李陵。”
李勣颇为感慨。
在场的都是饱学之辈,当然知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陵五千步卒抵御匈奴八万大军,若非箭矢用完了,定然能从容远遁。”
大汉啊!
让人不禁悠然神往!
军士继续说道:“我军挡住了敌军两次冲击,赵国公准备率数十骑冲杀……”
数十骑向数万大军冲杀,一股惨烈的气息让皇帝都放下了捂额的手。
军士话锋一转,“早些时候赵国公令人去营州……”
皇帝重新把手扶着额头,觉得头越发的晕沉了。
武后端坐着,一丝不苟。
“营州都督常永烈率五百骑兵来震慑契丹,没想到正好……赶上了。”
军士说的很是认真,“赵国公绞杀奚族叛贼的头领时曾答应让那些奚人去大唐西南放牧,奚人感激零涕……”
皇帝想把右手也放在额头上。
李义府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问了,“陛下,此事臣未曾听闻。”
李治淡淡的道:“出发前贾平安就和朕请示过了,以后俘获异族,径直送到西南去开荒。”
当时李治以为这是为将来做打算,可没想到的是,这个建议随即就用上了。
李义府一怔,“可奚人竟然感激零涕?”
此刻的西南让人望而却步……
去了西南的奚人能扎贾平安的小人,早晚扎一次,一次扎三针。
那个骗子!
“那些奚人自发赶来,见状不禁义愤填膺,便主动向着契丹大军发动进攻。”
“都是主动的?”李义府觉得这个谎言堪称是滑天下之大稽!
军士点头,“对,都是主动的。奚人热情的让人不敢置信。”
老夫信你的邪!
“随后在契丹那边寻到了不少藏宝……”
有战利品就好。
“不过赵国公说陆路太辛苦,想走海路,就绕去了辽东那边,走海路在登州一带上岸。”
这是在避风头吧!武媚淡淡的道:“奚族灭,契丹……灭!”
许敬宗赞道:“陛下,赵国公出使灭两国,至此辽东便没了威胁,尽可治理。老臣在想……若是让他出使吐蕃如何?”
又犯蠢了!
直言直语许敬宗!
上官仪抚须微笑,“赵国公若是出使吐蕃,禄东赞第一件事就是动手。”
李治微微一叹,“这出使也颇为辛苦,竟然灭了两个大部族。”
众人都神色古怪。
“陛下。”军士最后说道:“那些契丹人恳请能去大唐的南方放牧耕种,赵国公不答应便嚎哭,赵国公无奈答应了。”
这事儿还得要朝中来办。
“嚎哭?”
李义府觉得贾平安此次造孽造大发了。
“等奚人和契丹人到了南方……赵国公以后再也不能去南方了。”
李义府觉得这事儿真的有趣。
他敢打赌……贾平安以后去南方危机重重,奚人和契丹人但凡见到他,定然要把他碎尸万段。
晚些宰相们散去,帝后呆坐着。
王忠良觉得气氛不对,看看熟悉的老地方,暗中告诫自己今日要谨慎。
皇帝突然幽幽道:“阿卜固有反心朕知晓,不过此次突然暴起,多半是你那阿弟的手笔。他乃是名将,自然知晓奚人不对,却依旧带着使团进了城,这是以身为饵吧。”
武后觉得这话不对,“陛下,平安在路上就调了一千步卒,这便是有勇有谋,若是奚人不动,那自然相安无事。”
“你信不信,就算是奚人不动,他一样有法子把李匹帝逼反了,随后弄死一群奚人权贵,再糊弄一番那些奚人……奚族就此灭了。”
“不会吧。”武后一脸不信,可长眉却挑了挑。王忠良发誓武后只有在高兴时才会这样。
李治笑了笑,“常永烈在营州防备的便是奚人和契丹,贾平安一调动他,他定然是迫不及待……二人一拍即合。”
一个想灭了契丹,一个想灭了契丹……这便是干柴烈火!
“可阿卜固出动大军,这便是反心昭然。”武后不满的道。
“是啊!”李治嗤笑道:“阿卜固还真以为自己能纵横辽东!却不知你那阿弟从出了长安城开始就在谋划如何把契丹给灭了。他以为自己动手天衣无缝,可却想不到你那阿弟却欣喜若狂。”
“这是功劳。”
武后觉得皇帝的阴谋论不对,“只是被动罢了。”
“你不如说这一切都是天意。”
皇帝有些无奈,
武后微笑,“原来陛下也是这般认为的?”
……
“奚族灭了,契丹也没了。”
李义府摇头,“老夫不敢相信。”
秦沙为之一惊,“竟然灭了?贾平安可是出动了大军?”
李义府摇头,眸色深沉,“若是出动大军还好,一千人竟然就灭了奚人,随后收服了奚人三万大军。阿卜固那个蠢货以为机会来了,一心就想拿了贾平安的头颅去震慑草原,震慑营州,谁曾想贾平安早就令奚人大军在侧翼等候,一击致命!”
“可怕!”秦沙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他这是早有谋划吧。”
李义府点头,“以少击多,敢于行险,这样的人……老夫有些忌惮了此人。”
秦沙轻声道:“此人堪称是杀伐果断,出则灭国,入则为重臣,相公,十年后贾平安必然拜相!”
李义府的眸色阴冷,“贾平安快三十了,十年后,也就是四十岁之前封相,少说能纵横朝堂二十年!”
“二十年!”
秦沙说道:“英国公老迈,许敬宗老迈,如今四位宰相就相公和上官仪年轻,五年之内必然要更替,弄不好贾平安能上。”
从十年到五年,这个便是变化。
李义府说道:“这便是风云变幻呐!”
秦沙叹道:“贾平安和相公不和,若是他进了朝堂,相公,别忘了皇后。”
李义府点头,“今日皇后依旧在护着他,否则一个擅自开战的罪名就逃不了。他一旦进了朝堂,有皇后在,自然会风生水起。他能顺风顺水,老夫却要苦苦煎熬……”
李义府眸色苍凉。
秦沙心中一惊,“相公这是何意?难道……”
李义府轻轻叩击着案几,看似悠闲,可眉间全是愤慨和不满,“陛下渐渐倚重上官仪,许多事也撇开老夫……这是卸磨杀驴吗?还是想让老夫告老还乡!”
秦沙说道:“相公忘记了上月许敬宗当朝建言的那事了吗?”
李义府身兼吏部尚书之职,“士族正在发力出仕,今年的科举他们中举不少,吏部这边铨选难以阻拦,陛下为此颇为不满。可老夫能如何?老夫若是阻拦士族出仕……那便是死仇。”
秦沙说道:“相公,贾平安说过一句话,下官颇为认同。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此刻得罪士族过甚,子孙怕是不安啊!”
“你果然对老夫一片诚心。”李义府点头,“老夫便是担心儿孙,所以只能秉公行事。”
秦沙笑道:“士族不削弱,陛下哪里能让相公致仕归家?”
李义府微微一笑,“何为为臣之道,你得让上官或是帝王舍不下你,如此便是为臣之道。”
他心情大好,“对了,你阿娘的病情可好些了?”
秦沙摇头,眸色黯然,“医者看过多次,都说只是熬着。”
“能熬就熬吧。”李义府说道:“你晚些拿了三千钱去。”
秦沙起身,“已经拿了相公许多钱财,怎敢厚颜!”
李义府笑道:“老夫差钱吗?你帮老夫良多,只管拿了去,不拿便是见外了。”
秦沙千恩万谢,晚些领了三千钱,随即去了西市。
他在西市买了些香料,又买了几只鸡鸭。
回到家中后,妻子杨氏来迎,见他左手拎着两只鸡,右手拎着一只鸭,那手不住的动,显然是手指头脱力发僵了。
她一边接过鸡鸭,一边笑道:“夫君今日怎地想着买了这个?”
秦沙双手得了空闲,就不住的张合着手指头,惬意的道:“相公又给了三千钱,买些鸡鸭来,回头每日炖了。阿娘胃口不好,让她吃鸡腿,你和孩子们吃其它的。莫要怪为夫,阿娘要紧。”
一个家的成员锱铢必争必然会导致衰败。
杨氏说道:“夫君说的哪里话。鸡腿柴,我便不喜吃,孩子们也不喜。”
秦沙感慨一笑,“我此生狼狈,倒是娶了个贤妻。”
回头炖了一只鸡,秦沙端着进去。
母亲张氏就躺在床上,看着瘦了许多。秦沙叫人开了些窗户,室内明亮了些,仔细一看,母亲竟然瘦脱形了。
他笑道:“阿娘,快起来吃鸡腿。”
张氏喘息几下,“大郎怎地又买鸡?”
杨氏把她扶起来,“夫君能挣钱,阿娘放心吃吧。”
张氏吃了一只鸡腿再也不肯吃了。
“给孩子吃!”
秦沙佯怒,“可是他们说了什么?母亲这般回头我便责打他们!”
张氏看着他,眼神柔和了许多,“你是我生下来的,我知晓你不会打孩子。”
秦沙苦笑,“阿娘,好歹多吃些吧。”
“那便再喝口汤。”
喝了汤,杨氏端着碗出去,秦沙就坐在床边陪母亲说话。
张氏握着他的手,“我的病好歹还能熬几年,你莫要去管这些。当年在娘家时我遇到过和尚,他说少吃荤腥能健壮……”
秦沙点头,“我知晓了。”
但肉却依旧要买。
张氏叹息,“你大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一条,那李义府不是好人,我觉着迟早没好下场,你记得要离他远远的。咱们不要富贵,只求平安,啊!”
“好!”
晚些秦沙出去,微微屈指弹去了眼角的泪水。
杨氏悄然来了。
“阿娘吃的越发少了。”
秦沙点头,杨氏说道:“阿娘老是唠叨,说是让你远离了李义府,说是什么……人太狂多半有祸事。”
秦沙站在那里!
不语!
杨氏叹息一声。
夫妻二人就站在院子里,边上有一棵树,秦沙看了一眼枝头的春光,说道:“相公对我恩重如山。”
杨氏不语!
“我去了。”
秦沙一路到了朱雀大街上,想着的却是最近李义府的地位问题。
“相公得罪人太多,不可有闪失,否则……”
他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回头看了一眼。
“贾平安?”
贾平安风尘仆仆的出现了。
“见过赵国公。”
有路人认出了他,拱手打招呼。
“吃了吗?”
贾平安拱手问道。
“吃了。”
粗俗的不能再粗俗的寒暄,让秦沙微微皱眉。
贾平安一路到了皇城,兵部的官吏遇到他行礼,随即等他去兵部。
贾平安一脸勤劳王事的严肃,“先进宫求见陛下。”
晚些竟然是邵鹏来迎他。
不对啊!
贾平安心中有些发憷。
邵鹏冲着他一笑,“来了?”
……
月初的月票别留着,扔给大唐。
第1039章 这种情绪叫做幸福
“宫中还是这样啊!”
贾平安有些审美疲劳了。
邵鹏笑了笑。
“老邵。”
趁着前方内侍走快的机会,贾平安放慢脚步,低声问道:“给个话,阿姐什么意思?”
邵鹏冷笑,“你自家做的事自家不清楚?胆大包天,出使变成了灭族……”
……
“出使变成了灭族!”
皇帝声色俱厉,“外藩震怖了!”
不就是友邦惊诧吗?怕个逑!贾平安抬头,“让他们震怖好过让他们觉着大唐软弱,臣以为这是好事。”
看看!
看看你阿弟变成什么样了?!
李治下意识的看着皇后。
武后冷着脸,“学会顶嘴了?”
贾平安这才低头。但他真的认为这是好事。
既然做了霸主,就该抛开那些和为贵的想法,这个天下从未和为贵过,那是毒药!
皇帝冷笑,“你人还未到长安,就有十余部族的人快马加鞭来了,他们说愿意献上人口草原,只求一命。”
好事啊!
贾平安忍得很辛苦。
皇帝终究摆摆手,“说吧!”
贾平安先看了一眼阿姐,笑的很是装嫩。
“陛下,若是没有大唐的庇护,奚人与契丹早就被突厥打散吞并了。可大唐的一番好意换来了什么?换来的只是轻蔑和野心勃勃。”
这不是假话,史册中无数血泪可以佐证。
“对付这等异族,臣以为恩威并施才好,并且还得提防……”
李治淡淡道:“所以你出发前就和朕建言,此后那些异族打散弄到南方各处去,再把大唐人迁移到他们的地方去,百年建功……”
“是。”
贾平安说道:“奚人不足为惧,不过契丹不可小觑,他们只是暂时庇护于大唐的羽翼之下……”
“托庇于大唐羽翼之下的部族多了去,难道都弄去南方?”
武媚皱眉,“南方多瘴疠,许多地方不宜人居,十人进去能活两三人就算是不错了。那些部族……”
贾平安神色平静。
李治缓缓说道:“此举能开发南方,顺带削了隐患,一举两得……干得好!”
……
“贾郡公进城了!”
姜融激动的把这个消息送到了贾家。
“阿耶在哪?”
兜兜第一个响应。
老大贾昱板着脸看着两个弟弟,“赶紧换衣裳。”
老二贾洪胖嘟嘟的,笑眯眯的道:“大兄,阿耶是谁?”
贾昱板着脸,“阿耶就是阿耶!”
老三贾东也板着脸,颇有些眼睛长在额头上的意思。
卫无双和苏荷喜滋滋的换了盛装,准备迎接当家人凯旋。
“就是凯旋!”
杜贺在前院吹的口沫横飞,“奚人三万大军,被郎君一千人击败,随后郎君就带着这一千人击败了契丹四万大军,活擒了阿卜固,这不是凯旋是什么?”
王勃在嘀咕。
“先生这是出使呢!可怎么觉着好像是去征伐。”
狄仁杰淡淡的道:“把好像去掉。”
“嘤嘤嘤!”
阿福突然冲了出去,杜贺板着脸喊道:“都站好了。”
仆役们整齐站好迎接家主回来。
贾昱出来了。
身后是三个弟弟妹妹。
贾平安见到阿宝不禁愧疚了,一边揉搓一边说道:“回头给你寻头母熊,好歹让你有个后。”
“见过阿耶!”
贾昱带着弟弟妹妹出现。
贾平安走过去,“在家可曾孝顺母亲?”
贾昱说道:“不敢或忘。”
贾平安再问,“学业可曾用心?”
贾昱说道:“用心。”
贾平安满意点头。
贾昱说道:“大人远行辛苦。”
久别重逢称呼父亲为大人,这是一种庄重的仪式感。
贾平安颔首,“不算辛苦。”
欢迎仪式结束,两小只显然还在想着阿耶是谁,兜兜已经欢喜的迎了过来。
“阿耶,他们说你要许久才回来。你可给我带礼物了吗?”
“带了带了。”
不要怪孩子不知道体贴你,在孩子的眼中,父亲就是这般的高大,永远都不会倒下的强大。
所以在彻底成年之前,他们永远都不会担心这堵叫做父亲的高墙倒下。
进去后,杜贺带着仆役们行礼。
随后便是狄仁杰和王勃。
“长安还行,晚些再说。”
狄仁杰体谅他和妻儿久别重逢,加之没有迫切需要解决的大事,所以就把那些消息暂且压下。
进了后院,两个娘子相迎。
洗澡更衣,随后就是一家子吃饭。
些许陌生感在一夜之后就消散的差不多了。
两个孩子在礼物之前也‘变节’了。
“阿耶真好!”
拿到了一串狼牙手链的贾洪赞不绝口。
贾东的是一对很漂亮的鹿角。
“说是可以入药!”
贾东悄然去弄了小刀子,在鹿角边上戳啊戳……手心起泡了依旧没戳出粉末来。
昨晚太忙,早饭时,卫无双顺带说了些情况。
“茶叶和酒水生意越发的好了。”
“水涨船高。如今有钱人越来越多,百姓的钱袋子也渐渐丰盈,自然敢花钱。”
贾平安瞪了准备偷闺女卤肉的苏荷一眼,“田庄如何?”
“两个庄子都不错。”
贾家不指望田庄挣钱,也就是养着一群庄户。每年两个庄子产出的粮食家里也吃不完,多余的捐给养济院完事。
兜兜突然说道:“阿耶,二娘子说你是英雄呢!”
“二娘子?”
贾平安显然忘记了这人。
兜兜说道:“就是王蔷。”
“哦!多谢她的夸赞了。”
贾平安自然不会把一个少女的夸赞放在心上。
“阿娘!”
兜兜突然就炸了。
贾平安不用看就知晓苏荷在作孽。
“你看你吃了多少……”
“阿娘你才将说我要多吃肉。”
“可也不能吃的太多。”
贾平安笑着出去。
云章在外面等候,低声道:“今日前,家中冷清了许多。”
他回来了,苏荷也重新开始了蹦跶,开始和闺女抢吃的……
我便是一家之主。
也是他们的主心骨!
贾平安和贾昱一起出去。
“学里今年科举中了不少,师兄们都说十年后再回算学,看看儒学可还能一手遮天。”
“别想着儒学消亡。”
“为何?”
“因为没有对手很危险。”
“那……那要怎么办?”
“等新学发展壮大之后就好了,到了那个时候,新学内部就会有许多学科,新学便是用,等这个观念深入人心时,就是新学和政治撇开的良机。学问就是学问,莫要和政治挂钩。”
儒学堪称是政学合一,但结局很惨烈。
贾平安到了兵部。
“见过国公。”
一路笑吟吟的到了值房,两个侍郎来了。
王璇拱手,“听闻国公出使灭了两个大势力,兵部上下为之欢欣鼓舞啊!”
吴奎拱手,“见过国公。”
王璇笑眯眯的道:“国公看着清减了些,想来这一路辛苦。”
“不辛苦!”
贾平安淡淡道:“这阵子兵部可有大事?”
王璇眯眼,吴奎说道:“去年年底有个老卒的家人在皇城外哭求,说是老卒体弱……想提前告老,老夫支持,王侍郎反对,老夫没忍住就动了手,倒是对不住王侍郎了。”
大唐府兵的退役年龄是六十。
王璇依旧温文尔雅,“吴侍郎动粗倒是不俗。”
——你这个粗胚!
世家子骂人不吐脏话的手段贾平安没兴趣。
后世那些读书人挖空心思去想各种话术,既能讥讽人,又能让人有火没地方发泄。
这等便是酸儒!
“谁赢了?”
王璇一怔。
吴奎都说到了那份上,当然是他赢了。
吴奎笑道:“老夫赢了。”
王璇的城府也架不住这样刻意羞辱,他认为贾平安的问题就是在羞辱自己。
“嗯!”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不论道理对错,打赢了便是本事。”
王璇忍不住收了温文尔雅,“国公,这是兵部……”
——咱们这不是军中,官吏也不是那等粗胚!
贾平安真的不喜欢和这等说话喜欢绕圈子的人哔哔,前世他也认识几个这样的人,一件事儿非得要转着弯的说。要他表个态也转折弯的说,那句话叫啥……
拒绝的对方以为你在说是。
这等话术看看就好。
社会不复杂,复杂的是人。
谁没事了和你转圈子?
贾平安不想和他哔哔,“兵!”
吴奎眼中多了异彩。
晚些等王璇离去后,他才说了缘由。
“王侍郎颇为轻视那等老卒,言语间……国公是没见到,什么温文尔雅,那等时候都变成了刻薄,看的下官怒不可遏,最后争执不下,就忍不住动了手,饱以老拳。”
“事后如何处置的?”
各打五十大板,还是收拾吴奎。
吴奎笑道:“王璇竟然没捅出去。”
贾平安眯着眼,“有趣。”
不捅出去是对的。
他吩咐道:“此事让下面的人琢磨,让他们去查查,随后禀告。”
作为上位者,他必须要学会指使人干事儿。但你要说什么上位者的快活,贾平安并未觉得。
今日还得去高阳那里。
“隔两年出去一趟也不错!”
这是他的真心话。
快三十岁了,和自己的女人朝夕相处有些日久生厌。
这等时候出去晃悠一年半载再回来,夫妻间又能重新燃起激情。
不管男女都是喜新厌旧的生物!
呵呵!
贾平安笑的很是欢乐!
……
范颖从城外回来了。
随行的百骑说道:“老范,你前日骗人的模样和真的似的,连我都差点信了。”
范颖抚须,仙风道骨的道:“那是道法!”
百骑笑了笑,“可能传授一二?”
这个……
范颖叹道:“法不轻传呐!”
“要什么?”
范颖不语。
“钱?”百骑问道。
范颖终于开口了,“说钱就见外了,不过……”
百骑摸了一串铜钱出来。
“咱们也得供奉道尊不是,否则不虔诚哪来的道法?”范颖一脸正气凛然,“供奉的越虔诚,道法就越灵验。”
百骑想了想,“回头我再给些,记得拿去供奉道尊啊!”
“好说!”
范颖把铜钱收了,“回头饮酒!”
“师父!”
前方有人等候,范颖一看……
“青衣!”
百骑刚想看一眼,范颖挡住了他的视线,“那个,你先回去,就说……老夫有事,晚些再回去。”
百骑颔首,随即见范颖下马过去。
“青衣你何时回来的?”
“昨日。”
“这一路贾平安可曾欺负你?”
“师父你想什么呢!”
魏青衣的耳根红了一下,“没有的事。”
老父亲松了一口气,“此行可还顺利?”
“顺利。”
“老夫算是白问了。”范颖自嘲道:“你可知晓贾平安如今的名声?”
魏青衣摇头。
范颖说道:“在长安的外藩人都说了,此后但凡贾平安出使何处,何处就得战战兢兢的,弄不好听闻贾平安出使的消息就跑了……”
一个路人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这叫做赵国公出使——灭族!”
这还歇后语都有了。
范颖嘀咕着,“你没跟着上阵吧?”
魏青衣摇头,“只是杀了几个。”
范颖:“……”
魏青衣说道:“对了,师父,你叫他贾平安不大好吧?”
范颖梗着脖子道:“有什么不好?他老是来寻你,此次更是带着你出使,老夫总觉着房门不妥当,怕是要倒。青衣你可要稳住。”
……
“要稳住!”
“稳不住了!”
一番翻腾后,高阳喘息着。
贾平安觉得女人太多并非好事……太多之后男人就像是机器,来回的抚慰女人们。
“我只是有些那个啥……”
“别说话。”
一次快不代表永远快啊!
贾师傅有些悻悻然。
晚些他道貌岸然的和儿子说话。
“先生说文章要做,诗赋也得学。”
“富贵闲人是该学这些。”
贾平安这是在暗示,边上的高阳楞了一下。
李朔明显听懂了。
“是。”
贾平安柔声道:“你要知晓,本事越大就越想挣脱束缚,可人人都有束缚,作为我的孩子,你还得继承你阿娘的产业,也就是说,以后你在长安城中也是有数的富贵人……”
他等了一下,等李朔消化完这番话后,才继续说道:“学了诗赋文章是用于陶冶情操,新学也要学……”
李朔不解,“阿耶你不是说我不该学本事吗?”
“我怎会让自己的儿子委屈?”贾平安笑道,“我说的本事不是指本事,而是指为官做宰!”
李朔明白了,“阿耶,做官也是本事?”
“当然!”
贾平安说道:“一个人要想活的自在,首先就得学会做人;而做官比做人更难。”
李朔敏锐的道:“阿耶,你是说做官要顾忌许多事吗?”
“对。”贾平安说道:“做官是什么?就是在一群心思各异的同僚中把自己的事做好,让上官满意。”
“是很难。”
李朔小大人般的皱皱眉。
“你太敏感了些。”贾平安很认真的道:“敏感的人进了官场会吃亏,你会揣摩许多人,这样会让你阴郁。我宁可你做一生的富贵闲人,也不肯让你去那个泥坑中打滚!”
他淡淡的道:“先前你以为为父是让你委曲求全吗?”
李朔的眼中多了孺慕之情。
贾平安轻声道:“我的儿子,只要他愿意,我便会为他推开最大的阻碍。”
他看着李朔。
李朔点头。
高阳觉得自己一句话都没法插。
但却有一种情绪一直在胸口那里冒出来。
挡都挡不住!
这种情绪叫做幸福。
……
“殿下,该去读书了。”
大清早就有人碎碎念不是一种好体验。
“舅舅呢?”
曾相林说道:“赵国公那日进宫后就在兵部忙碌。”
“这样啊!”
太子看着有些恹恹的。
到了帝后那里,皇帝问道:“为何没精打采的?”
太子说道:“舅舅没来。”
李治笑道:“他刚回来,兵部一堆事等着他处置,这几日倒是勤勉,只出去了半日。”
那半日贾平安就去了高阳那里。
武媚笑道:“五郎也出去转转吧。”
李治点头,“今年本想带你们去万年宫,可想想还是再看看。”
武媚说道:“当年万年宫洪水,至今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水至柔不争,而天下莫能争。”
太子转身,那眼中就多了欢喜之色。
等他出现在了皇城中时,路上的官吏都纷纷止步行礼。
“这便是麻烦!”
李弘不喜欢繁琐。
进了兵部后,门子想去禀告。
“不必了。”
李弘觉得劳师动众没意思。
一路到了尚书的值房外。
“……什么叫做应该?这年头能活到四十岁便是长寿,府兵却要六十方能退伍,这是什么意思?都弄死在军中的意思!”
李弘皱眉,“谁?”
门子说道:“吴侍郎。”
李弘眯眼,把吴奎的资料回想了一下。
“武人与普通人不同,你看看邢国公,如今依旧能杀敌……这可是七十余岁的老将!”
这个声音听着很是平静。
门子低声,“这是王侍郎。”
太子看了门子一眼。
机灵!
曾相林笑眯眯的点头。
下属挣扎,舅舅会如何处置?
李弘很好奇。
贾平安的声音缓缓传出来。
“府兵在家务农操练,不时在折冲府聚众操练,轮番到长安番上。有战事点名出征……这便是府兵。”
这是介绍,谁都知晓的事儿。
“一般来说,府兵多半是二十岁上下就被挑中了,随后便是数十年的服役,或是操练,或是厮杀,或是来长安戍守……”
贾平安话锋一转,“此刻争执有何益?你二人可知晓府兵们的想法?”
里面默然。
“可知晓军队对此的看法?”
默然!
“可知晓户部对此的看法?”
默然!
贾平安的语气激烈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就就建言国策,这是拍脑袋还是拍屁股想出来的主意?”
拍脑袋,拍屁股……舅舅说的真贴切。
两个侍郎灰溜溜的出来,见到太子惊讶了一下。
李弘随即进了值房。
“怎地出宫了?”
贾平安笑着让陈进法去泡茶。
李弘坐下,“舅舅,我听你一番话,那帝王坐在宫中岂不是也在拍脑袋决策?”
陈进法的动作僵硬。
曾相林动作僵硬。
贾平安微微点头。
“是!”
第1040章 动手的御史
李弘坐下。
曾相林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贾平安。
别说这个话题可好?
贾平安置若罔闻,“做决策需要的是什么?”
李弘说道:“聪明。”
贾平安摇头,“无数聪明人死在了聪明之上。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任何决策的出台都是建立在广泛的调研之上。出了一件事,你要想决断,首先是调查琢磨,调查清楚了,此事彻底的琢磨清楚了,那么再做出最恰当的决策。”
李弘楞了一下。
贾平安笑道:“可是觉着许多帝王都是拍脑袋就决策了?”
李弘点头,“汉武也是。”
“对。”贾平安鼓励的一笑,“所以汉武的决策不少都是错的。但人们只看到了他击败匈奴的功绩,忽略了他错误的地方。但若是那些决策可以不错呢?”
李弘带着这个问题回宫。
“殿下,该观政了。”
太子的事儿真的不少,李弘点头,随即去了。
君臣正在议事。
“陛下,太子求见。”
“怎么就回来了?”武后低声道:“莫非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
太子进来,寻了自己的地方坐下。
开始!
被打断的上官仪继续说道:“……庆州去岁水患,陛下免了半年赋税,今年便该收了……庆州有参军却上书,言及赋税之事,说最好再免半年……”
上官仪抬头道:“臣以为半年足矣,今岁再豁免半年,以后各处遇到天灾皆会如此恳求。地方官便得了好名声,可朝中却吃了大亏。”
李义府点头,“此风不可长!”
李治看到太子若有所思,就问道:“太子如何看?”
太子起身,“我想问上官相公,那参军为何建言再豁免半年?孤知晓地方官非大事不可越级上书,这位参军为何如此?”
上官仪楞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文书,“此人说去岁庆州水患不小,百姓依旧元气大伤,再豁免半年,与民休息。”
太子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
所谓观政便是旁观,带着耳朵来即可,嘴巴暂时闭上。
李弘说道:“那庆州百姓可是如他所说?”
上官仪含笑道:“庆州刺史上书,说去岁朝中赈灾及时,庆州百姓欢欣鼓舞,今年已经恢复了元气,可以缴纳赋税。”
李弘再问,“朝中可派人去核查过?”
上官仪:“……”
李义府笑道:“殿下不知,大唐太大,天下每日要发生许多事,每一件事我等都尽力筹谋,但却不能每一件事都去核查,否则这事也不用做了。”
众人都笑了。
李弘却问道:“也就是说,朝中决策的依据便是官吏的话,若是有人说谎如何办?”
李义府说道:“那便惩治了。”
李弘摇头,“可百姓受的苦呢?百姓就白受苦了?就算是事先不能查探,可事后不能核查吗?李相说事情太多,可孤观政时日不短了,知晓大多事都无需核查。
就说今日庆州豁免赋税之事,庆州距离长安并不远,若是派一个御史或是小吏去查探如何?若是百姓果然恢复了元气,如此便是那个录事的问题,当处置了他。若百姓依旧煎熬,庆州刺史便是渎职,此人不该重用!甚至要处置!”
少年的脸有些红,“孤以为当查!”
上官仪看了一眼皇帝。
“陛下!”
太子炸了,该如何应对?
李义府有些不满的道:“殿下有些偏激,臣看便是……同出一脉。”
太子的眸子猛地一亮,“李相是想说舅舅让孤变得偏激了吗?”
李义府看了一眼皇后,随即默然。
这便是默认!
太子的脸有些涨红,“李相可知晓庆州如何吗?你若是不知晓,为何敢断言庆州百姓已经恢复了?”
李义府默然。
上官仪笑道:“殿下虽说急切了些,不过却仁慈。”
——太子,别闹了好吗?
武后轻声道:“陛下……”
儿子要被欺负了。
这一刻没有对错!
有的只是护犊子!
皇帝淡淡的道:“如此……王忠良。”
王忠良上前,“陛下。”
皇帝说道:“令御史杨德利去庆州核查,快去快回!”
散会!
不!
“散朝!”
君臣各自散去!
太子走在前方。
李义府低声道:“贾平安回来了。”
贾平安一回来太子就出幺蛾子,这等人就该让他远离太子!
上官仪赞同,“殿下该稳!”
你不是皇帝,头顶上还有你老爹和老娘,你这般逼迫宰相为啥?
这便是宰相们不满的地方。
观政观政,你蹲边上听着就是了,非得要给宰相出难题!
太子走的很坚定。
李义府微笑道:“作为国储吃些亏是好事!”
上官仪赞道:“此言甚是。”
郁闷的许敬宗冷笑道:“上官相公看来与李相很是契合!”
上官仪楞了一下,“呵呵!都是同僚!”
他是皇帝的狗,李义府也是,只是李义府这条狗比较奔放,而上官仪比较保守罢了。
都是狗!
谁比谁高贵?
李义府看着太子的背影,“许多事不能做,要认错!”
这是一种隐晦的暗示。
……
“杨御史!”
杨德利在御史台的日子很不错,此刻正在看文书。
“谁?”
他抬头问道。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
“陛下令你前去庆州……”
杨德利接了任务,按照别人的手法……比如说当年的李勣,接到先帝让自己去叠州任职的命令后,出了皇城就直奔叠州,连家门口都没路过。
但杨德利还是先回家。
两个女儿和儿子都在家。
“娘子,我要去庆州一趟,你在家带着孩子,小事寻丈人丈母,大事去寻平安!”
杨德利急匆匆的交代完毕,去厨房提了一溜粽子开溜。
王大娘跟着,急切的道:“夫君,粽子冷的!我给你热热。”
杨德利一边出去一边说道:“当年能有冷饭时我和平安就欢喜的不行,这粽子就算是冷了半月也能吃,你别管,好生在家带着孩子,我去去就来。”
杨德利带着一串熟粽子出发了。
四日后他到了庆州。
庆州官方来迎接。
“杨御史一路辛苦。”刺史黄英尊笑吟吟的拱手。
杨德利明显感到了隔阂。
“他们在戒备!”
“我很忙。”
杨德利丢下这个理由,带着随行的小吏去庆州各处查看。
他们到了一个村子。
“看看,这里还有淤泥!”
杨德利走到了干透的淤泥上,“当年华州遇到过水患,我带着平安跑到了高处,幸而刺史带着人堵住了口子。”
他站在淤泥上,看着下面那些田地,面色阴沉。
“去问问!”
远处有一骑在眺望这边。
杨德利看了那人一眼,骂道:“猖獗之极!”
他进了村子。
“竟然都是破屋子!”
眼前的村子破败不堪,屋子一眼看去就是拼凑而来。
一群老人在外面坐着木然晒太阳。
杨德利走了过去。
“老丈,看着日子不好啊!”
杨德利毫不犹豫的坐在他们的对面地上。
老人们眼神警惕,不肯说话。
“我是杨德利!”
杨德利拍着胸脯,“陛下令我来此便是查核庆州可需要继续免税。你等只管说,我若是有半点私心,便天打雷劈而死!”
那些老人眸色微动,一人问道:“可是官呢……”
杨德利的嘴猛地瘪了下去,嘴角用力的往下弯曲,眨巴着眼睛说道:“我便是官,我乃御史!”
老人叹道:“御史……怕是也不管用呢!”
杨德利起身,把胸脯拍的砰砰作响,“我弹劾过陛下!”
老人们愕然,旋即震惊!
杨德利怒道:“我弹劾过陛下多次,你等只管说,若是我不敢为你等出头……我就此改姓!此后不姓杨!”
改姓是对男人最大的羞辱,堪称是仅次于死亡的羞辱!
那个老人耸然动容,“快给杨御史弄凳子来。”
杨德利坐下,“不用,我本是农夫,坐在地上才舒坦。”
他笑了笑,“屁股不挨着泥土我便不安生!”
老人颔首,“是呢!不是庄稼人就没这等感觉。泥土才是咱们的根!”
“说吧。”
杨德利拿出纸笔。
“苦呢!”
一群老人在唏嘘。
“去岁庆州水患,咱们村子被淹了,庄稼没了,屋子也没了,家中大多家什都没了……”
杨德利点头,“水无情!”
“哎!”
“去岁免除了一半赋税,都说陛下仁慈,确实是仁慈。”
“可还是难熬呢!”
“去年没收成,今年看来还行,可屋子垮了,家中的许多东西都没了,这些得添置吧?”
杨德利点头,“是该添置!”
“可那些官人都说庆州一片大好呢!局势大好还是什么,要咱们感谢陛下的洪恩,可……”
一个老人从家中出来,拎着一个布袋子。
布袋子看着就下面装了些东西,杨德利多年的经验,一看就知晓不会超过五斤。
老人苦笑道:“家中的存粮就这些了,晚些就准备带着儿孙去寻摸野菜,好歹糊弄到了收成的时候。可大人能糊弄,孩子呢?看着娃们饿哭了,老夫……老夫恨不能割了自己的血肉给他们吃呢!”
一群老人看着这位御史。
御史面色铁青!
“我管!”
杨德利径直去了州廨。
“赵参军何在?”
这个问话为他带来了不少冷眼。
一个小吏说道:“回家了。”
“寻了来!”
杨德利站在那里说道。
没人动!
杨德利怒吼,“黄英尊何在?”
一直在值房里不肯出来的黄英尊没办法,出来勉强笑道:“杨御史这是何意?”
杨德利盯着他,“酷吏说的便是你等!想用百姓的苦难铺平自家的宦途,耶耶若是不把你弄下去……这御史便不做了!”
“杨御史!”
黄英尊面色大变,“此乃误会……”
“且等等……”
杨德利转身就走。
黄英尊冷着脸,“他这两日去了何处?”
“去了几个村子。”
“有人多嘴了?”
“是。”
黄英尊看了一眼其他官员,“老夫今年任满,老夫想回长安,你等也想各进一步……”
“是!”
这便是各取所需。
黄英尊说道:“此事若是被捅上去,老夫就不说了,大不了回家去,可你等还年轻,宦途还长。”
一群官员神色各异。
一个官员说道:“为今之计只能封口。”
黄英尊点头,“封口之后老夫上书长安,杨德利这等搅风搅雨的御史要不得!要不得!”
他面色严肃,“随意污蔑地方官员,这是什么心思?”
……
“下官赵朴!”
杨德利寻到了参军赵朴。
“黄英尊今年任满,若是想升迁就得寻政绩,于是他便说庆州官吏齐心合力,让水患之后的庆州处处安居乐业……这是绝大的政绩。”
赵朴的眼珠子都红了。
“假的!都是假的!下官去看过,那些百姓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杨德利问道:“为何越级上报?”
赵朴说道:“下官看不惯……”
杨德利叹息一声,拍拍赵朴的肩膀,“我知晓了。”
出了赵家,随行的小吏说道:“这位赵参军看来颇为正直。”
杨德利没说话。
没多久,一个男子偷偷摸摸的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杨德利招手。
男子悄然过来。
杨德利问道:“赵朴如何?”
男子说道:“算是平庸。年初的时候他犯错被黄英尊当众呵斥,并处置。”
随行的小吏愕然。
杨德利说道:“知晓了。”
等男子走后,小吏叹道:“我竟然眼瞎了!”
杨德利说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憎。对了,黄英尊此人利欲熏心……告诉他们,我们回长安了。”
……
当天下午,一群官吏出现在了村子里。
那些聚在村口聊天的村民见状就慌了。
“谁说的日子不好过?”
为首的官员昂首,浑身戾气,“谁说的?”
无人敢说话。
官员骂道:“一群贱狗奴,忘记了使君当初送粮食来的恩情,忘记了使君两度累晕在堤坝上的艰辛,吃里扒外!”
数十村民蹲在那里,低着头,就像是人犯。
官员负手缓缓而行,“在庆州我等就是天,长安远不远?不算远,可长安的手伸不到庆州来。谁妄想长安来个人就能翻天,耶耶告诉你等,那是做梦!”
村民们在瑟瑟发抖。
官员冷笑道:“知晓怕了?晚了!说,谁起的头给杨德利说了那些话?谁?”
“是耶耶!”
身后有人说道。
官员骂道:“贱狗奴,打!”
他发现那些官吏没人动,神色古怪。
而那些村民抬头看着他的身后,激动万分。有人竟然眼含热泪,就像是被人欺负后见到了亲人一样。
官员心中微动,就缓缓回身。
杨德利疾步而来,迎面就是一巴掌。
“畜生,耶耶就知晓你等的手段……最擅长的便是威吓报复百姓!”
他一顿拳脚把官员打的抱头鼠窜,骂道:“县官不如现管可是?今日耶耶在此,告诉你等,庆州官场……完了!”
“杨青天!”
村民们热泪盈眶的迎过来。
“多谢杨御史。”
“无需客气。”
“杨御史如何知晓他们会来报复?”
杨德利说道:“当年我在村里时,收赋税的小吏多收了我家二十余斤租,我便不忿去县里告,当时说的好好的会还回来,严惩小吏,可隔日那小吏就来了我家,砸了好些东西……”
他百感交集的道:“那时候我就觉着这天塌了。”
呜呜呜!
有人哭了起来。
杨德利说道:“我知晓这些官吏的手段,媚上欺下最在行,百姓被欺负时那股子绝望啊!我知晓,都知晓。”
呜呜呜!
一群村民在呜咽!
杨德利跺脚,“走!”
晚些传来消息。
“杨御史去了州廨,和使君一番争执,最后还动了手。”
呃!
一群村民懵逼了。
“还能动手?”
……
长安正在按照它的节奏缓缓繁华着。
六街鼓响坊门开,旋即无数男女涌出了坊门。
官吏们急匆匆的往各处官衙赶路,要出城种地的牵着牛,扛着农具往城门去,那些做工的往工坊去,还有无数人往东西市去……
“各司其职便是天下大治。”
崔建颇有些感悟。
贾平安正在搓手,“崔兄在工部觉着如何?”
崔建说道:“好得很!”
二人一路晃荡着到了皇城外,就见一群人围着,里面有人在打斗。
“贱狗奴,也敢骂我阿翁?”
人群闪开,李敬业那熟悉的魁梧身板出现在贾平安的眼中。
里面躺着个官员,身体还能抽搐,贾平安心中一松。
“咋回事?”贾平安问道。
李敬业一边活动手臂,显得有些不过瘾,“先前小弟正在想着昨日的美事,这厮就走在我的前面,和人说什么……阿翁老而不死是为贼,兄长你是知晓小弟性子的,本想和他说道理,可手就没忍住……”
“打得好!”
贾平安一句话让李敬业乐不可支,“兄长,回头平康坊,我请客!”
呵呵!
崔建眨巴着眼睛,“小贾多半是不去的,敬业,可喜欢抵足而眠?”
李敬业诧异,“崔侍郎竟然也是我道中人?”
崔建矜持的道:“只是略有所得。”
两个老蛇皮开始交流经验。
晚些贾平安进宫。
今日兵部有事禀告,可他却发现太子和宰相们之间的气氛不对劲。
好像有些隔阂和疏离。
大外甥这是怎么了?
趁着奏事的空闲,李义府微笑道:“杨德利去了庆州,按理昨日就该回来了。”
贾平安知晓杨德利去庆州就是调查水患的后续影响,可这事儿和太子有关?
太子说道:“孤依旧以为,关乎民生,关乎国策之事应当先调查,再做决断。”
原来是为了这个?
贾平安上前。
瞬间帝后齐齐皱眉。
这小子要出手了!
李义府心中警钟长鸣。
许敬宗干咳一声,“小贾可是有话说?”
这个捧哏很给力。
贾平安说道:“殿下此言甚是,新学有句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拍脑袋决策迟早误人误己。殿下睿智!”
太子眼中多了感动。
李义府冷笑。
“陛下,杨御史回朝请见。”
……
表兄回来了,月票欢迎一波吧。
晚安!
第1041章 监国
贾平安从未想过自己那日一番话竟然让大外甥和宰相们较劲。
看看那个小子,此刻一脸平静,仿佛自己是在和身边的内侍扯淡。
长进了!
皇帝点头,“让他来。”
实际上所谓的太子和宰相之间的纷争,暗地里却是政见之争。
宰相们觉得应当这样做,可太子觉得这样不妥当,于是大伙儿就暗地里较劲。
太子输了,后续就得低头听从这些老油条的教训,下一次还得憋着。
贾平安看着这些人……微微一笑。
杨德利进来了。
“庆州如何?”皇帝最关切的还是当地的情况,这一点和宰相们高下立判。
江山是朕的,朕来关切。
江山是皇帝的,我们只是个管理者。
两种不同的心态导致了不同的思维方式。
杨德利说道:“陛下,臣去了庆州后就去了那些村子,那些屋子破破烂烂的,百姓衣衫褴褛,面有菜色……”
皇帝的面色变了,“面有菜色?”、
“是。”杨德利说道:“臣问了他们,说是去岁水患损失惨重,今年的收成还早着呢,只能等天气暖和了去寻野菜来果腹……”
李义府皱眉,“今年的收成呢?”
杨德利说道:“今年的收成还早,就算是有了收成,百姓的屋子破烂的还比不过长安的乞丐,不需要修葺?百姓衣不遮体不该弄身衣裳?家徒四壁不该采买些东西?难道百姓只需有口饭吃就成了?”
太子的眸子亮了。
皇帝面色微红,看着像是发病的味道,“地方官呢?黄英尊呢?”
是啊!
黄英尊作为一州刺史,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杨德利说道:“黄英尊今年任满。”
李义府嘴唇蠕动,“他好大的胆子!”
这些都是官场老鬼,杨德利一句话就让他们知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许敬宗代入了进去,怒不可遏,“当年老夫和黄英尊打过交道,还算是能吏,可转瞬十余年后,此人竟然变得这般无耻,为了自家的宦途,竟然把一州百姓的死活都丢弃了!”
上官仪看了太子一眼,心中发苦。
太子默然。
帝后都在看着他,见状不禁微微点头。
帝王忌惮的是洋洋得意,帝王最该做的是虚怀若谷。
帝王和臣子较劲赢了,此刻该如何做?
帝后都在看着,但太子却选择了沉默。
杨德利还在继续说:“臣知晓这等官员利欲熏心,定然会打击报复那些百姓。臣明着回长安,半路折返到了村子里,正好撞见州廨官吏在威胁村民,更是要找出和臣说了实话的村民打击报复……陛下,臣有罪。”
皇帝的脸已经成了铁青色,“说。”
杨德利说道:“臣看着他们作威作福的模样却忍不过去,就动了手。”
御史殴打地方官员,这事儿可大可小。
皇帝冷笑,“打得好!”
李勣开口了,“是打得好!”
武后说道:“这等虐民的官吏,打死勿论!”
杨德利说道:“后来臣又去了州廨和黄英尊争执,臣一时没忍住,又动了手。”
皇帝脸颊抽搐,看了一眼杨德利那瘦小的身材。
杨德利觉得自己被羞辱了,“陛下,臣原先种地力大无穷。”
皇帝有些无言以对……说什么?御史下去殴打犯事的官员值得夸赞?若是别的御史也有样学样怎么办?
御史去了地方,地方官战战兢兢,担心给毒打一顿。
这个事儿暂且搁下,皇帝突然皱眉。
“太子前几日说了什么?”
李义府的脸有些绿。
上官仪一脸不自在。
太子说做决断要调查清楚,但宰相们觉着自己大半辈子啥没见过?这等小事儿哪里需要去调查,一言而决。
皇帝派了杨德利去实地查探,回来随即打脸。
太子自然不好说此事,但皇帝却无所顾忌。
上官仪干咳一声,“殿下睿智,可见陛下教导之功。”
许敬宗斜睨着他,觉得这货谄媚的没脸了。
上官仪看了皇帝一眼,发现皇帝神色沉凝,好似……不大高兴?
他想到了自己……但凡谁夸赞儿孙有出息,他那种美滋滋啊!比被众星捧月都乐呵。
是啊!
人到年龄了,自然而然就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孙。
上官仪想清楚了此事,旋即冲着太子拱手,“殿下一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发人深省,臣这几日左思右想,觉着这话妙不可言……”
他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的嘴角微微翘起。
老夫猜中了。
上官仪叹道:“我等辅佐陛下何等的要紧?天下政事每日都在手中过往,以前便是殿下说的拍脑袋决策,大谬也!”
李治看着太子,见他一脸平静,但却能看到些小得意。
这个儿子是不错,这等事儿得罪宰相他却毫不犹豫的做了,可见对事不对人。帝王要紧的是什么?
李治想到了先帝的话。
要对付一个人,那便用别的法子,千万别用朝政为由去整治人。开了这个先例,以后朝中人人自危,谁还敢说实话?另外,一旦帝王用朝政来整人,臣子们也会学,如此相互攻讦,把朝堂弄的乌烟瘴气的,前汉党锢之祸不远矣!
宰相们实则也想让太子受受教训,也该知晓尊重老臣。
李治心中转动着各种念头……
他看了李义府一眼。
李义府却没感觉到他的目光。
皇帝微不可查的冷哼一声。
随后缓缓说道:“太子年少,还得要诸卿辅佐,不过太子所言却让朕颇为动容。天下每日多少事?”
皇帝看着宰相们,说道:“州县官吏每日之事便是治理一地,若是都待在州廨县廨中做决断如何?朕以为不妥当。太子说得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皇帝再说,“到了朝堂,天下每日多少事都送到了朝中来,朕与诸卿每日理事堪称是忙碌不堪。可这里是长安,长安看不到天下,只能通过各地的文书来了解天下,可天下官吏可信乎?”
这个问题……
皇帝目光转动,“李卿说说。”
李义府下意识的看了李勣一眼,才想起皇帝不可能这般把问题丢给李勣,也不会用这等说法。
他看了太子一眼,“陛下,天下官吏大多尽职尽责,大多可信。”
连李义府都在耍滑头,可见做官不得罪大部分人的重要性。
李治目光转动,盯住了贾平安。
这是要让我出来放炮?
贾平安见到李义府的嘴角挂着笑意,知晓这是幸灾乐祸。
放吧!
“贾卿。”
李治颔首,“你来说说。”
这个问题会得罪许多人……
“咳咳!”
有人在干咳,皇帝大怒,可一看却是心腹许敬宗。
老许在提醒贾平安:小子,悠着点,学李义府就是了。
连李勣都看了贾平安一眼。
皇后微微抬头,按理现在她该垂帘……也就是坐在帘子后面,可架不住皇帝说这是掩耳盗铃,加之大唐上层的男女之防没那么重,所以如今还能堂而皇之的坐在后面。
李弘看着舅舅,心想这事儿该如何说?
“陛下,靠人是靠不住的。”
贾平安一开口就放炮,就在李治微微变色时说道:“想维系官吏的清廉或是可靠,靠自觉和节操靠不住。”
皇帝冷着脸,“这天下的官吏都不妥?”
“不说不妥吧。”贾平安实话实说,“大唐开国还不久,官场这个大染缸臭味还不浓烈。可天下官吏手中都有权力,而这些权力随时都能生钱,陛下,指望人看着钱不动心是不可能!万万不能!”
贾平安觉得这等想法太天真,“这里有一条线,刚开国时官吏还算是清廉,时日越长,贪官污吏就越多……罕有例外。”
李义府忍不住反唇相讥,“大唐立国也差不多五十年了吧,如今大唐官吏就不错。”
“五十年很长吗?”
贾平安反问道:“李相在吏部可知晓每年处置了多少官吏?是越来越多还是如何?每年多多少……”
呃!
李义府卡壳了。
随即他寻到了解释,“此等事谁会去计算?”
贾平安笑了笑,“新学就会,在户部和工部,新学出身的官吏都会用数据来对比。譬如说户口,每年做一个数据,随后和上一年相比就知晓收支的变化。譬如说工部,每年征召了多少民夫?动用了多少工匠,花费了多少钱粮……这些数据一出来,就能作为朝堂决策的依据。做决策……还是不要拍脑子的好。”
这是为大外甥报仇!
李义府微笑道:“吏部不需要。”
新学别想往吏部挤!
但想想李义府再度补刀:“赵国公在兵部,想来能多要些新学的学生,也算是师生再度聚首,更是能朝夕相处。”
这一刀真狠!
——陛下,贾平安要在兵部大搞一言堂了啊!
太子果断出来,“孤乃是算学的祭酒,今年科举前,孤还去了算学,鼓舞了学生们。”
大外甥随即为舅舅扛事。
李义府面色有些僵硬。
皇帝神色平静,看不出对此事的看法。
杨德利干咳一声。
你还没走?
王忠良不禁有些懵了。
这里都是宰相或是重臣,你一个御史老是逗留不去是啥意思?
杨德利说道:“陛下,去年台谏弹劾官吏比前年多了三成。这些年都是一年比一年多,同僚们都说大唐渐渐富庶了,可官吏栽跟斗的也越来越多了。”
啪!
众人仿佛都听到了巴掌声。
李义府微笑道:“是吗?”
杨德利点头,“下官自行计算过,可复查。若是错了,下官自请离开长安。”
杨德利离开长安……好像不是坏事吧。
君臣都冒出了这个念头。
但此次李义府和上官仪有些灰头土脸,被太子比下去了。
该安抚一下?
李治看着太子,“天气渐渐好转,朕准备与皇后幸万年宫,太子监国。”
李弘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道:“阿耶,我还年少。”
这一声阿耶叫的好啊!
皇帝微微一笑,“不小了。”
监国……
贾平安觉得早了些。
不过大事自然是送到麟游那边去,依旧给帝后和宰相们处置。小事儿就是太子处置。
阔以!
这是皇帝在慢慢的锤炼太子。
但上官仪和李义府就算是没脸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装菩萨的李勣,再看看忠心耿耿的许敬宗,觉得皇帝现在堪称是大权在握了。
是了,唯有如此帝后才能一步步的挤压世家门阀……皇权和世家门阀本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啊!
这是好事儿。
晚些散了,贾平安和杨德利走在一起。
“黄英尊原先官声不错,尽然变成了这等利欲熏心的模样,让我也颇为惊讶!”
杨德利唏嘘着。
“杨御史此次去了庆州,庆州官场崩塌,赵国公出使奚族契丹,二族覆灭,尊表兄弟倒倒是一时瑜亮。”
贾平安和杨德利回身,李义府笑吟吟的站在后面,“做人还是要有分寸才好,处处树敌与人何益?”
宰相们止步!
许敬宗在挽袖子!
贾平安看着李义府,“多做多错,不做不错。何为分寸?利国利民便是分寸。只为一己之私,再多的口碑也只会被百姓唾弃!”
李义府:“……”
……
太子出了大殿后,被人簇拥着回到了东宫。
东宫此刻很繁忙,到处都是箱子。
“殿下!”
王霞喜滋滋的道:“过几日就搬家了!”
李弘点头,“要紧的东西看好。”
曾相林说道:“殿下放心。”
李弘看着他,“丢了东西孤只寻你!”
曾相林:“……”
太极宫地势低,湿热难忍,在高祖皇帝在时就无法忍受。先帝为了让高祖皇帝有个避暑的地方,就调拨了钱粮营建大明宫。
谁知晓大明宫没建成高祖皇帝就驾崩了,大明宫的修建就此停滞,变成了烂尾楼。
直至前年先帝发病,在太极宫酷热难耐,堪称是忍无可忍,这才大举动工续建大明宫。
本来去年就完工了,但因为征伐倭国的缘故,大明宫的修建暂停了数月,这便一直拖了上月才完工。
要搬家了!
整个皇宫的人都在欢喜。
李弘进了自己的寝宫,看着里面的物事发呆。
王霞悄然靠近,“殿下,可是不舍?可太极宫潮湿,陛下发病体难以承受……殿下,孝顺……”
李弘没动,“孤知晓。只是看着这些……孤便想到了那些岁月。阿耶阿娘那时还悄然来查探,但凡孤偷懒或是不规矩,便会呵斥。如今却不来了。”
王霞一怔,“殿下如今大了呢!”
李弘回身,“孤长大了。”
他走到了自己理事的殿内坐下。
奏疏依旧是奏疏,属官们坐在下面。
左庶子戴至德抬眸,“殿下,陛下今日之意便是让殿下介入朝政,臣以为殿下当谨慎,但凡政事便该……谨慎!”
左庶子张文瑾看了戴至德一眼,“此言甚是。殿下,监国看似简单,可但凡走错一步,那便是万丈深渊,臣愿殿下谨慎,再谨慎!”
右庶子萧德昭微笑道:“殿下也无需紧张,此事才将开始,帝后那边定然多有宽容。”
监国就意味着太子成为了副皇帝。
看似风光,可内里却风险无限。
李弘平静的道:“孤知晓分寸。”
“殿下,要谨慎!”
萧德昭再度提醒他。
李弘默然。
一个内侍进来。
“殿下,户部送来了文书。”
内侍把文书递过来。
萧德昭伸手,“给老夫看看。”
太子还年少,萧德昭等人的职责便是把关。
打开文书,萧德昭看了一会儿,抬眸道:“殿下,是户部的文书,庆州去岁水患免除了半年的赋税,今年本说不免……如今说了再免半年……”
三个东宫属官看着太子。
戴至德微笑道:“此事臣以为当过。”
张文瑾颔首,“正该如此。”
庆州方面先前说今年无需免税,可随即太子一番话让帝后派出了杨德利去查探,结果一地鸡毛。
所以此事必须支持。
李弘说道:“免税半年只是一桩事,水患过后百姓家财尽皆被冲走,前后豁免一年的赋税可够?孤以为必然是不够。如此当告知户部,今年庆州一地要核查,去岁遭遇水患的百姓都再发些钱粮,好歹让他们把屋子修葺一番,给孩子们买一身衣裳。”
戴至德皱眉,“殿下,此事户部怕是不会答应。”
张文瑾说道:“殿下,天下何其大,殿下为皇储,行事当漠然……不可动情。”
这里的漠然指的是冷漠。
帝王看天下就该看大势,而不该看小事。
帝王无私无情!
李弘缓缓说道:“你等以为万户方是天下,可在孤看来,一家一户亦是天下。为政者当思一家一户之福祉。告诉户部,孤以为,庆州当周济!”
萧德昭深吸一口气,压住了眸中的不满,“殿下如今只是观政,为此得罪了六部有何益?”
李弘平静的道:“若观政便是不闻不问,不说不管,那孤何必去?送了去!”
属官们凛然,“是。”
萧德昭叹息,“户部怕是会不满……”
张文瑾说道:“殿下,六部乃是实权,一旦监国便是息息相关。不该得罪窦德玄,不该啊!”
李弘说道:“只管送去!”
张文建等人面面相觑。
“哎!”
文书送到了窦德玄那里。
“殿下说了,庆州遭受水患的百姓今年依旧窘迫,户部该拨了钱粮去周济……”
曾相林觉着窦德玄会炸裂。
但凡提到钱粮这位大管家都会炸裂。
第1042章 此刻不疯更待何时
“庆州今年再减免半年赋税,那是陛下的仁慈,再接济钱粮,没这个规矩,没这个先例。”
窦德玄从做了户部尚书后便成了一个老抠。
“不是老夫抠门,做了户部尚书整日见到的都是钱粮,这里要那里要,老夫恨不能吧一文钱掰成两半用。”窦德玄很坚定的道:“告诉殿下,不可因一隅而破例。”
曾相林失望之极,“窦尚书,殿下仁慈……”
窦德玄无奈一笑,“老夫知晓殿下仁慈乃是好事,可做事得有规矩。”
没办法了!
曾相林欲言又止。
“说!”
窦德玄早已到了无欲无求的境地,他真要不乐意,就算是帝后来了也不会答应。
曾相林欲言又止……
“罢了。”
他不能说太子和三位东宫辅臣之间发生的事儿。
张文瑾等人都是皇帝精心为太子挑选的辅臣,作为为太子压阵的存在。
所以这三人在东宫的地位也颇为稳固,但权力就那么多,被张文瑾等人盯着,太子有些束手束脚。
可皇帝才将让太子监国,此时太子和辅臣之间的关系就至为重要。
出了户部后,曾相林有些犹豫。
回去?
回去怎么说?
——户部窦尚书说了,此事不可为。
太子灰头土脸,张文瑾等人的地位更加稳固。
这里面就涉及到权力之争。
才多大的太子啊!
“下衙一起饮酒!”
前方有人在说话,曾相林一看,眼前不禁一亮。
“赵国公!”
正在和崔建说话的贾平安回头见到是他,就说道:“崔兄你先去。”
崔建看了曾相林一眼,低声道:‘太子渐长,那边有人在试探太子,你可懂?’
“不就是想看看太子对士族门阀的态度吗?”
贾平安一脸不屑,“蝇营狗苟之辈。”
崔建,“我便是蝇营狗苟之辈!”
“你只是蝇营,没狗苟。”
贾平安笑着过去,身后崔兄怒了,“你这说我是苍蝇呢?”
曾相林拱手,“殿下先前和左庶子他们为庆州之事争执,殿下说庆州不只是要减免半年赋税,更是该让户部周济些钱粮。左庶子他们……反对,殿下让咱来问问窦相公……”
“窦德玄定然不答应。”
“是。”
曾相林苦笑,“他们说窦德玄这里连陛下都说不动,殿下那里就更不能了。可陛下今日说了让殿下监国,若是殿下的势头被压制,张文瑾等人就要起势了。”
这是一个敏感期。
贾平安看看日头,快午时了。
“你先回去。”
曾相林头痛,“可殿下那边。”
“就说窦德玄不在。”
贾平安随口丢下一句话就进了户部。
曾相林站在那里,“赵国公这是何意?罢了。”
他一路回到东宫。
“殿下,窦尚书不在户部。”
这是撒谎,若是要追查太简单了,只需问问窦德玄今日某时在何处,就能揭穿曾相林的谎言。
但他鬼使神差般的按照贾平安的交代说了。
随即懊恼。
张文瑾含笑道:“殿下,此事就此作罢。”
萧德昭微微摇头,“暂且放下吧。”
戴至德冲着萧德昭颔首,赞赏的道:“此言甚是。”
这是给太子留脸面。
李弘有些恼火!
庆州之事已经很明显了,百姓今年无法渡过难关。在这等情况下该做的是赈灾,是抚慰,而不是斤斤计较什么半年的赋税,依旧接济。
太子把手中的书丢在案几上。
呯!
声音很大。
太子恼了!
这不是坏事。
戴至德三人交换了个颜色,微微一笑。
让太子知晓什么事不能干,什么事能干,这便是他们的职责之一。
……
“庆州那边的情况远比你想象的严重。”
“再减免半年赋税已经了不得了!”
“接济!”
“不可能!户部也没有余粮!”
“可我在倭国却吃到了前隋留下的粮食!”
“那只是巧合!”
“你希望未来的帝王是守财奴吗?”
“……”
窦德玄认真说道:“自然不希望。不过你要知晓,庆州之事太子扫了宰相们的脸,他此刻说接济,这便是再抽一巴掌,你真以为宰相们没脾气?”
贾平安默然片刻,“算我的!”
窦德玄骂道:“你就一个人,能承受多少?”
贾平安微笑道,“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可许多事一旦错过了便是绝大的隐患。”
“宰相们的面子呢?”
窦德玄问道。
贾平安淡淡的道:“他们若是觉着自己的面子能凌驾于百姓之上,那我再狠抽他们一顿又能如何?”
“你疯了!”
“人就只能活数十年,此刻不疯更待何时?”
……
太子依旧没有动静。
张文瑾和戴至德等人商议。
“陛下才将说殿下监国,此刻终究不好扫脸太过。”
戴至德说道:“让太子知晓敬畏不是坏事。”
萧德昭点头,“太子和赵国公学了新学,看着有些跳脱,该压制一番不能迟疑。陛下那边也并未不满,可见也是乐于见到我等磨砺太子。”
三人晚些去了太子那里。
“收拾了吧。”
太子在处置自己的私人物品。
“殿下。”
三人行礼。
太子说道:“这几日你等也忙,无事就各自忙碌吧。”
张文瑾轻笑道:“是。”
太子难为情了。
“殿下,庆州之事臣以为当再看看。”萧德昭知晓弓不能拉的太满,“若是不妥当,等初夏时臣便去庆州一趟,核查一番。”
这便是让太子下台阶。
太子神色平静,但在案几下的手却已经握成了拳。他微笑道:“孤知晓。”
这是妥协了。
皆大欢喜。
一个内侍在外面探头。
张文瑾皱眉,“鬼鬼祟祟的作甚?”
内侍进来。
“殿下,户部那边来了人。”
张文瑾微怒,“窦尚书这是遣人来说教?告诉他,东宫有我等!”
萧德昭也冷笑道:“窦德玄这是得意忘形了。”
所谓井水不犯河水,太子的建言是一回事,你窦德玄拒绝是一回事,但你别嘚瑟。
李弘说道:“让他来吧。”
他目前依旧是小透明,虚怀若谷是必须的。
至于受气,那就忍吧。
一个小吏进来。
行礼,随后小吏说道:“殿下,窦尚书遣我来告知殿下……殿下仁慈,庆州之事户部欠考虑了,窦尚书刚进宫,准备和陛下建言向庆州发送钱粮,好歹让百姓今年能缓过劲来。”
张文瑾,“……”
这是假的窦德玄吧!
萧德昭失态的道:“前日礼部只是想要三万钱,就被窦德玄当朝骂的狗血淋头,这周济庆州少说要十万钱以上,窦德玄竟然答应了?”
这不儒学!
连戴至德都抠抠耳朵,不敢置信的道:“陛下说大明宫还差些宫殿,被窦德玄当朝反驳,这一转眼怎地就变成这样了?”
三人看向太子。
太子平静,但案几下的双手紧紧握拳。
三人起身行礼。
“臣等妄言了!”
曾相林看着王霞,二人眼中都有光彩。
太子压制住了辅臣,在这个当口堪称是好消息。
三人灰头土脸的,随即告退。
看着他们出了殿门,曾相林回身,就见太子在兴奋挥拳。
……
随后宰相们也知晓了。
“太子这是觉着老夫的脸不够红?”
上官仪也恼火了。
来报信的官员说道:“是啊!如今外面都在说殿下仁慈睿智,相公们粗鄙……”
上官仪想原地炸裂!
……
“你不怕宰相们对太子不满?”
窦德玄办事结束回来,见到贾平安还在户部蹲守不禁就怒了。
“宰相们还能活多少年?”
贾平安的话梗的窦德玄想吐血,“老夫也活不了几年了。”
贾平安认真的道:“窦公之名定然千古流芳。”
窦德玄指指他,“别以为那些人是傻子,此事不在于庆州,而在于太子监国。一群人默不作声,看似平静,可暗流涌动啊!帝后一旦去了九成宫,太子监国……此后太子渐渐就能干涉朝政,若是其他几位皇子也就罢了。可太子学的是什么?新学!”
窦德玄咬牙切齿的道:“宰相们想利用此事来压制太子,东宫萧德昭他们也是如是想,一门心思就想让殿下更稳沉些……”
“学了新学便不稳沉?”
贾平安当然知晓宰相们和东宫属官的用意,“陛下从去岁就开始扶持磨砺太子,有数的几次言行让宰相们有些慌乱,他们跟不上了!”
贾平安目光睥睨,“他们跟不上太子的思路,一个往东,一群人往西。他们慌了,东宫属官也是如此,他们慌什么?慌的是自己从未学过新学,压根就不懂殿下的言行。”
这便是代差!
“这不是坏事!”
贾平安说道:“你希望大唐未来的帝王是平庸之辈?”
历史上李弘监国时,因为身体原因,另外也有些别的缘故,政事多是萧德昭他们处置。所谓监国只是挂了个空名!
窦德玄摇头,“大唐蒸蒸日上,可终究立国时日尚短,若是一任帝王软弱或是昏聩,国势便会天翻地覆。老夫宁可来一个刻薄的帝王,也不愿意来一个看似仁慈,实则软弱的帝王。”
贾平安微笑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窦德玄抬眸,“你是说……太子和宰相们在暗地里交锋?那陛下……”
“你以为呢?”
贾平安说道:“宰相们对太子的刁难对于陛下而言是好事,他在坐视太子的窘境,并在旁观太子的应对。”
窦德玄心中一惊,“你是说……在陛下的眼中,此次宰相们便是太子的磨刀石?”
贾平安点头,“但东宫那些人突然出手压制太子,这是窝里反!你可明白?”
历史上萧德昭等人控制住了太子监国时的政事,难道都是在怜惜太子的身体?
窦德玄想通了前因后果,“于是你便怒了,说服了老夫,不但抽了宰相们一巴掌,更是给了萧德昭他们一记耳光。他们怕是要没脸见人了!”
贾平安说道:“许多人你不能给他们好脸,给了他们好脸便会蹬鼻子上脸。该狠抽的时候别犹豫!”
……
“阿耶,大明宫有趣吗?”
兜兜很好奇。
刚到家的贾平安还来不及喝口水,就被她缠着问。
“还行吧。”
苏荷坐在边上帮卫无双看账本,“太极宫潮湿,不宜人居,但比大明宫漂亮多了。”
“这样啊!”
兜兜双手托腮,有些小失望。
后世人对大明宫这个名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更多是从影视剧中获取的信息。
伴随着大明宫的是烈火烹油的帝国,那些帝王将相,那些公主皇子们演绎出了一幕幕悲欢离合。
但在贾平安的眼中大明宫也就那样。
“大明宫颇大。”
大明宫的规模是后世北平故宫的四五倍。
“哪日带你进宫看看。”
贾平安自己都没去看过。
苏荷抬眸,“好呀!”
我没叫你!贾平安:“……”
“苏荷!”
卫无双在外面喊。
“啥?”
苏荷把账本塞在案几下。
卫无双进来,“可算出来了?”
苏荷摇头,“算了一早上只算了一半,剩下的等下午再说。”
兜兜拿起账本,“很简单呀!”
苏荷恼火,“哪里简单了?”
兜兜把笔拿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下笔如飞……
“好啦!”
兜兜双手把账本递过去。
苏荷接过,仔细翻看,再递给卫无双。
卫无双仔细核算,良久抬头,“没错。”
苏荷欢喜的道:“兜兜以后出嫁再也不慌了……能算账,会拳脚……”
“你以为出嫁是征伐?”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
“不是吗?”
苏荷觉得就是。
她在袖口里摸了一下,不知弄了什么东西塞进嘴里,贾平安嗅到了果脯的味道。
苏荷杏眼中全是得意,“男方家有祖父祖母,有父母,有叔伯……长安多的是大家族,长辈在就不得分家析产。在这等人家做娘子很辛苦。”
这个是规矩,谁也不能撼动。
卫无双突然给她一个眼色。
苏荷心领神会,“兜兜啊!”
“啥?”
兜兜快乐的问道。
苏荷嘀咕,“你看阿娘整日看账本多辛苦?要不,从今日起,你每日帮阿娘算算账?”
兜兜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般的,“不要!”
贾平安无语。
苏荷马上换了一张嘴脸,“不孝女,零花钱没了!”
兜兜瘪嘴,“阿娘你说话不算数。”
苏荷说道:“什么不算数,你大了就该帮家中做事。”
“可是……可是……”兜兜转身,“阿耶……”
你们母女之间的战争我不敢插手啊!
“就这么决定了。”
苏荷笑眯眯的道:“晚些阿娘给你弄好吃的。”
若论吃,整个贾家都比不上苏荷。
兜兜一脸倔强,“不吃。”
苏荷哈一声,“那可是用了虾仁做的饺子,美味啊!”
兜兜眼珠子转动。
晚些苏荷美滋滋的等着厨房做了美食来。
等了许久没动静。
“三花你去问问。”
三花晚些回来……
“夫人,饺子被小娘子拿走了。”
苏荷怒,“兜兜呢?”
三花说道:“小娘子跟着郎君出门了。”
……
“兜兜啊!”
“嗯!”
兜兜在吃饺子。
贾平安问道:“你为何不喜欢帮你阿娘干活?”
在他看来,这只是小女娃的傲娇。
兜兜想了想,“阿娘和老龟般的懒。”
贾平安好奇,“那又如何?”
兜兜振振有词的道:“我经常拖着老龟跑,所以老龟才活的这般精神。阿娘也懒,我就整日让她生气,一生气阿娘就会少吃些,就会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念叨……下午就会多吃些。”
你阿娘是老龟?
大明宫在太极宫的东边侧后方,也算是挨着。
但去大明宫可以不走皇城,走侧面即可。
“巍峨!”
到了大明宫外面,只是透过丹凤门看了里面一眼,兜兜就赞不绝口。
“兜兜喜欢?”
太子正好过来,笑眯眯的问道。
兜兜摇头,“不喜欢。”
太子问道,“为何?”
兜兜说道:“太大了,晚上睡觉会做噩梦。”
太子:“……”
背刺的滋味如何?
贾平安笑眯眯的。
太子告别时眼角直抽抽,贾平安心情大好。
“阿耶,我不想回家!”
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出门之后兜兜就不想回家了,只想呼吸外面自由的空气。
贾平安大手一挥,“阿耶带你去平康坊寻好吃的。”
东西市是不错,但太嘈杂了些。
进了平康坊,贾平安避开了青楼密集的那一段,带着兜兜四处转。
“阿耶,我饿了。”
父女二人穿着便衣,到了一家卖羊肉汤的摊位前。
一口大陶罐里熬煮着羊肉汤,店家是一个大小眼妇人,左眼不知何故只能睁开一条缝隙。
“客人快些坐下。”
妇人笑的很是温和。
兜兜伴着阿耶坐下,低声道:“阿耶,她好和气。”
“是自信。”
自信就是美。
外表如何是天意,但后天更重要。
一碗羊汤里有五六片羊肉,筷子捞一下,下面全是羊杂。
喝一口羊汤,顿时浑身暖洋洋。
羊肉也很美味。
兜兜一边吃一边看着周围,很是好奇。
“阿耶,有人吵架。”
斜对面的店铺外面,掌柜指着一个妇人叫骂。
妇人面色涨红,“你搬运瓶子没出声,径直撞到了奴的身后,瓶子碎了和奴有何关系?”
掌柜骂道:“就是你碰碎的,耶耶告诉你,今日不赔钱就别想走。”
兜兜怒了,“阿耶,他欺负人!”
这等事儿每日都会发生,但兜兜却见得少。
贾平安刚想分析,兜兜就起身跑了过去。
“哎!”
贾平安无奈。
掌柜正在喝骂,一个女孩跑了过来,仰头说道:“你欺负人!”
掌柜冷笑,“哪家的孩子?赶紧领了去。什么欺负人?看看!”
他指指店铺里满地的瓷片,“这是什么?这瓶子六十钱一个,刚买来就被她碰碎了,不寻她赔寻谁?寻你?”
贾平安突然止步。
兜兜很认真的点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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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3章 贾昱为詹士府主簿
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孩叉腰仰头瞪眼,怎么看都怎么可爱。
妇人赶紧劝道:“小娘子莫要争执,赶紧寻你家大人去!”
兜兜摇头,“我就见不惯欺负人!”
掌柜怒极而笑,“哪家的?说,哪家的?”
兜兜说道:“问我哪家的作甚?咱们要讲道理,不是讲哪家。”
掌柜伸手,“六十钱拿来。”
有人起哄,“寻一个小娘子要钱,你还要不要脸?”
掌柜振振有词的道:“她自家说了愿意赔,那我也不能拦着吧。”
兜兜回身,“小鱼我的钱呢?”
徐小鱼就跟在她的身后,闻言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负手看着边上店铺卖的小鱼,还笑着问了问。
这是不管的意思?
徐小鱼说道:“小娘子,这个钱不该给。”
兜兜摇头,“先给他!”
徐小鱼弄了一串钱出来,数了六十钱给掌柜。
然后看着他,笑眯眯的道:“钱烫手呢!”
掌柜接过钱,冷笑道:“钱烫手?就算是烧红了咱也要。”
妇人在边上跺脚,“这钱不该给,小娘子……”
兜兜好整以暇的道:“你们都看到了,他收了我的钱。那我如今来问你,你说是她撞碎了你的瓷瓶,还是从身后撞碎的,她身后没长眼睛,如何能看到瓷瓶?”
妇人眼眶都红了,“是他抱着瓶子撞到了奴!”
掌柜嗤之以鼻。
兜兜说道:“那你就是骗子!”
掌柜冷笑道:“赶紧走。”
钱到手后就是另一副嘴脸。
“这鱼吃什么?”
“什么都吃。”
“你这话怕是有些问题吧。”
贾平安在和卖鱼的扯淡。
“你闺女在那边被人欺负,你自家却在这里买鱼,不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闺女被欺负。”
“不至于。”
贾平安回身,“李大爷怎地有空来这里?”
李淳风说道:“老夫今日静极思动,想出来走走。”
“可是有事?”
贾平安不觉得李淳风没事儿会来平康坊。
“陛下准备搬到大明宫去,想改名为蓬莱宫,还让老夫好生占卜一番看看凶吉。”
蓬莱宫?
贾平安下意识的道:“还是大明宫好。”
“为何?”李淳风说道:“老夫却觉着蓬莱宫更好些。”
“蓬莱何处?”贾平安说道:“当年始皇帝令徐福出海寻仙人,徐福说海外有仙山,其中就有蓬莱。”
李淳风说道:“你担心陛下好道?”
那不是好事吗?
李大爷好歹是道人,若是皇帝信道对于他而言便是好事。
贾平安说道:“此事莫怪我没提醒你,陛下的身子时好时坏,若是信道好了,那道家名声大振。若是不好……李大爷,想想皇后。”
李淳风一个激灵,“皇后怕是会把长安的道观都给拆了。”
他一拍脑门,“老夫这便进宫。”
贾平安笑了笑。
王老二问道:“郎君为何觉着大明宫这个名好?”
“顺口,顺耳。”
大明宫啊!
后世但凡提起这个名字,脑海里闪动的就是那个煌煌大唐。
“去请坊正来。”
贾平安见闺女和掌柜在争执,却有些落下风的意思。
王老二说道:“那等腌臜的人也配和小娘子说话?”
这货!
贾平安骂道:“兜兜得磨砺一番,快去!”
坊正急匆匆的来了,见到贾平安就想行礼。
“别行礼,你上去帮忙,就一句话,让孩子觉着……”贾平安想了想,“让她觉着这个世间还有公道。”
坊正心领神会。
贾平安再度想了想,“去寻几个……”
……
“那你还我钱!”
兜兜怒了。
掌柜觉着消遣一个小女孩挺有趣的。
“钱出了你手便是我的了。”
兜兜眼眶都红了,“你不讲道理。”
掌柜呵呵一笑。
没办法了吧?
呵呵!
一群人都在唏嘘。
兜兜突然问道:“谁看到他撞上别人了?”
没人回答。
掌柜笑的越发的得意了。
兜兜说道:“小鱼拿钱。”
徐小鱼:“……”
一串铜钱不轻,兜兜拎着说道:“谁看到了说话,这钱就是他的。”
掌柜面色一变。
刚准备过来‘主持公道’的坊正面色一变,“国公,小娘子……”
贾平安干咳一声,“早就该想到的法子。”
咱有钱,砸就是了。
有人举手,“我看见了,掌柜自家抱着瓷瓶进去,撞到了正在看货的妇人……”
“我也看到了。”
掌柜冷笑,“谎言罢了!”
兜兜却得意了,“小鱼你去请了坊卒来。”
徐小鱼应了,“二哥,来看着小娘子!”
“来了!”
王老二过来,所有人都觉得不对劲了。
能带着两个仆役出门的小娘子,不是有钱就是有权。
掌柜迟疑了一下。
坊正已经过来了。
“他敲诈人!”
兜兜说道。
坊正问了证人,板着脸道:“带走!”
两个坊卒扑过来,掌柜刚想开口就被破布堵住了嘴。一个坊卒和他有些交情,低声道:“那是赵国公的女儿,宠爱的不行,你竟敢哄她的钱,作死呢!”
掌柜的眸色瞬间全是绝望。
坊正回过身笑眯眯的道:“小娘子路见不平便出手相助,是哪家的?回头我便登门道谢。”
那妇人先前消失了,此刻再度回来,福身道:“多谢小娘子。”
兜兜心中得意极了,却谦逊的道:“只是举手之劳。”
“小娘子好生仗义!”
“这般谦逊的小娘子可不多见。”
兜兜忍着得意回来,“阿耶,我帮人主持公道了,这可是行侠仗义?”
“是!”
贾平安笑眯眯的带着她回去。
上了马车后,兜兜问道:“阿耶,徐小鱼他们呢?”
贾平安笑道:“他们有事。”
……
妇人冲着坊正千恩万谢,回过头看到了王老二。
“小娘子为你出头,你却悄然跑了,不仁不义。”
十钱!
妇人接过钱,想了想退了五钱,“不是奴不仁义,奴家中穷呢!若是被家中的公婆妯娌知晓了此事,奴会挨打。”
她再度福身,“请告知小娘子,多谢了。”
……
两个证人晚些离去。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徐小鱼。
“一人十钱。”
二人收了钱,堆笑道:“国公太客气了,以后有事只管吩咐,我赵老二人称仁义赵,只管来寻我。”
……
“兜兜也不怕?”
回到家兜兜就开始显摆自己行侠仗义的事儿。卫无双好奇的问道。
“不怕!”
兜兜得意的道:“还有阿耶在呢!”
“以后呢?”苏荷突然问道。
“以后也在。”贾平安代为回答。
“出嫁也在?”苏荷觉得这话不对。
贾平安说道:“当然。”
以后女婿但凡敢欺负兜兜……
“哪怕我七老八十了,也能带着老大他们去给兜兜撑腰。”
这个时代的女子最大的靠山便是娘家。
娘家强大也得看是否愿意伸手,譬如说历史上的新城郁郁寡欢而亡,皇帝大怒,弄死了她的驸马。
但那时候的大怒更像是事后的无能狂怒。
苏荷幻想了一下七老八十的贾平安带着五六十岁的‘孩子’们去给兜兜撑腰的场景……
醉了!
宫中开始搬家了。
太子也跟着搬到了少阳院。
第一次上朝是在宣政殿。
贾平安跟着众人进了宣政殿,帝后已经到了,连太子都站在一边。
一家子整整齐齐的。
搬家之后皇帝的心情不错,一番讲话后,宰相们开始发表搬家感言。
随后轮到了六部尚书。
众人都是口吐芬芳,一番话说的很是雅致喜庆。
轮到兵部了。
皇后含笑看着阿弟,觉得他会给自己涨个脸。
贾平安说道:“陛下,民间搬家都得弄宴席……”
一群重臣为皇室搬家道贺,你倒好,一开口就问可准备了酒菜。
不当人子!
有御史出班,“陛下,赵国公不敬!”
一个瘦小的官员出班。
“何为不敬?”
杨德利说道:“当年在华州时,但凡村民搬家都会宴请交好的街坊邻居。”
御史怒了,“这是陛下!”
杨德利依旧是那个模样,“陛下也有亲戚!”
御史:“……”
皇帝不禁笑了,“这话说的是,皇帝也有亲戚。朕搬家也该庆贺一番,如此令人准备酒菜。”
“多谢陛下。”
于是晚些群臣就在新落成的大明宫中吃喝了一顿。
贾平安吃的大开大合,和周围的重臣们对比强烈。
李义府说道:“赵国公这是没吃早饭?”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李相没胃口?”
他吃的喷香,李义府吃的纠结。
李勣说道:“看着年轻人吃饭,老夫也能多吃些。”
“是啊!”许敬宗艳羡的道:“老夫若是有小贾这等好胃口,那该多好?”
吃饱喝足,李勣示意贾平安一起走。
“东宫那边怕是对你没多少好感。”
“英国公说的是那些官员?”
“对。”
“我无需他们的好感。”
贾平安觉得那些人打错了算盘,“太子虽说年少,但他是太子,是储君,一群人就想着能踩着太子建立威信,愚不可及。”
“所以陛下只是看着,不过那些人说你有权臣之相。”
李勣微微一笑,“太子说了……说你不掌兵,如何做权臣?那些人又说了新学之事,说新学出来的官吏都算是你的门徒……”
“呵呵!”
贾平安觉得有些好笑。
李勣说道:“此等事不可小觑……许多祸事都起于微末,不可不查。”
贾平安不屑的道:“他们想多了。陛下少说还有二十年,二十年后我早就退了。”
李勣楞了一下,“二十年后你才五十,五十就退?”
“五十致仕啊!”
后世刚开始可不就是五十岁退休?
难道还想压榨我到六七十岁?
李勣捂额,“若是如此,那些算计都会落空。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到了二十年后,你可能把持的住?别忘了长孙无忌,当年他也是托孤重臣……”
“我不是他。”
贾平安说道:“我最喜张弛有度的日子,今日做事,明日歇息,四处去走走逛逛多舒坦?什么权臣,什么王图霸业,百年后都是一场空,谁去追逐这些?”
他真是这般想的。
他回头看着那些臣子,摇摇头。
……
“左春坊的官员对你不满?”
搬家后的第一顿饭很整齐,所有子女都来了。
但皇帝还是先问了太子。
李弘说道:“戴至德等人有些因循守旧。”
李治神色平静,“他们是朕为你挑的人。”
李弘说道:“阿耶,他们稳重是稳重了,可做事却拖沓。”
这是隐晦的说戴至德等人老朽。
不过他们的岁数真的不大。
李治说道:“吃饭。”
吃完饭后,帝后在一起说话喝茶。
皇帝喝了一口茶水,准确的判断出茶杯里就三片茶叶。
“戴至德等人上了奏疏,说五郎有些跳脱。这是在说五郎不尊重他们。”
“不是说平安带坏了太子吗?”
皇帝笑了,“朕说过,臣子就希望帝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好对天下之事一无所知。如此他们便能一手掌控天下……”
“周公伊尹吗?”皇后冷笑,“帝王成了摆设,权臣当道,可一旦做了权臣,谁能忍住子孙富贵的欲望?周公伊尹也只是传说,说近些的便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最后儿子篡位。再说司马懿,同样是儿子篡位……”
“谁也忍不住!”
皇帝想到了长孙无忌。
“权臣知晓帝王的隐忍迟早会变成怒火,为了子孙计,就算是他不想篡位,也得让子孙动手。”
帝后沉默。
……
“殿下渐渐长大了,新学也在渐渐扩张,贾平安的影响力也会扩张。这迟早是下一个长孙无忌。”
“都是赵国公,都是舅舅。”
戴至德说道:“贾平安的那一套所谓的方法论颇为独特,太子行事便是依照所谓的方法论,和咱们截然不同。”
张文瑾笑道:“咱们也不为己甚,只是隐晦告诉陛下,若是不想数十年后再度出一个长孙无忌,最好的法子便是让贾平安渐渐远离中枢。”
“如此皆大欢喜!”
“陛下会思量。”戴至德说道:“此事陛下不会拒绝,毕竟他当年经历过被权臣压制的日子。”
三人相对一笑。
……
书房里,贾平安愁眉苦脸的在写书。
“阿耶可好了吗?”
兜兜坐在边上看阿耶给自己弄的连环画,还在催更。
“快了快了。”
连环画的出现是为了老二和老三,但没想到兜兜最喜欢。
外面有人飘了进来。
“兜兜且出去玩耍,晚些再来。”
一进来先按头发,这等骚包的人无需看。
“哦!”
闺女很乖巧。
出去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沈丘,问道:“你的头发没乱呀!为何还要整理呢?”
沈丘淡淡的道:“一丝不苟才好。”
兜兜嘟囔,“二娘子就喜欢这般一丝不苟,但凡妆容乱了些就要补,哎!好累的呀!”
沈丘的手在半空停住了。
贾平安笑的很是欢乐。
沈丘冷笑道:“你还笑得出来?陛下一说让太子监国,东宫的官吏都两眼放光,觉着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可你这位赵国公却镇压在他们的头上,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关我屁事!”
贾平安不耐烦的道:“监国监国,大事都送去九成宫,留给太子处置的都是小事。这等小事我兵部整日不绝,可我稀罕了吗?”
沈丘一想,“也是。”
“我最烦琐事。”
沈丘颔首,“如此倒也好说,去解释一番吧。”
“没兴趣!”
贾平安淡淡的道:“那些人说了什么?”
“说你将来会做权臣。”
第二日,贾平安进宫求见皇后。
“呵呵!”
皇后冷笑,“他这算是想起了我?难得!”
邵鹏苦笑,“这几日宫中忙着搬家呢!”
可女人有个共性!
武后淡淡的道:“忙不忙是我的事,来不来是他的事。”
这话有理!
晚些他去接了贾平安进宫。
“皇后说了,忙不忙是她的事,来不来是你的事。”
这个……
后世有个笑话:一位上官住院,下属们当然得去探望……有人问上官:“您知晓谁来了吗?”,上官答曰:“谁来了我不知,但谁没来我知晓。”
阿姐这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一见面贾平安就涎着脸道:“阿姐怎地又变美了,看着雍容华贵,和牡丹一般。”
皇后喜欢牡丹……所以嘴角微微翘起。
邵鹏腹诽:小贾的马屁功夫越发的厉害了。
皇帝刚到外面,听到这话皱眉,“不堪之极!”
王忠良点头,复读机登场,“不堪之极!”
贾平安认真的道:“远看阿姐像是我姐姐,近前一看,竟然有些像是妹妹。”
太不要脸了!
皇帝的脸颊在抽搐!
“胡言乱语!”
皇后嗔道。
皇帝微微叹息。
贾平安说道:“真是如此,去岁我见阿姐也就是三十,今日一见觉着只有二十八。”
“越说越荒诞了!”
皇后一边呵斥,一边喜上眉梢。
外面的皇帝再度叹息。
皇后说道:“东宫那些人一心就想把控五郎,你去搅和一番我和陛下都很是赞同。不过须得小心物议……”
“说我是权臣吗?”贾平安直言不讳。
武媚点头,“我却是后悔了,当初就该劝阻陛下封你为赵国公,晦气!”
皇帝:“……”
但他想听听贾平安的说法。
“阿姐,等太子要上位时,我便退下来。”
武后变色,“你……”
谁舍得权力?
可当着皇后说了这番话后,以后贾平安不能反悔。
外面的皇帝转身就走。
一边走一边说道:“赏……贾平安的大郎叫什么?”
“贾昱!”
“贾昱为詹士府主簿。”
——詹士府主簿,从七品上!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