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6章 要发财了
所谓名士,必然就是自带流量,走到哪报个名号就能白吃白喝,就能万众瞩目,就能朋友遍天下的那种。
而且此刻的名士和后世的流量不同,名士必须是老而弥坚的,那名气就像是陈酿的美酒,岁月越长就越美味。
所以提及名士,众人自然就习惯性的微微昂首。
就如同后世的那些人一样,心中嘚瑟,但面对狂热的粉丝却极为不耐烦。
可谁曾想高阳的眼中压根就没有这些所谓的名士……
一句‘小贾,他们是谁?’,就把这些所谓名士派头给打落了尘埃里。
名士们面如猪肝,卢顺义沉声道:“诸公都是德行出众,学问精深的名士,公主此言却是大谬。”
他们是山东士族,骨子里就看不起士族之外的一切,包括皇室……和皇室的斗争多年了,先帝在时就想和士族扳手腕,可却无法撼动他们分毫。
当今皇帝倒是比先帝更狠一些,不过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一个公主算个什么?
高阳本是期待着今日一家三口的出游,可这群人却让她的兴致受损了,她极端不耐烦的问道:“你等有何出众的德行?可有每年捐钱数十万给养济院?可有悄然捐赠衣裳给乞丐……可有主动把该交的赋税都交了?”
……
四个名士加一个国子监祭酒目瞪口呆。
每年捐钱数十万……
交税,我交你老母的税。
王宽干咳一声,“荒谬!”
贾平安策马出前了一些,王宽想到此人有钱的让人羡慕嫉妒恨,瞬间就改口了,“有人有钱,有人……”
老夫又错了……世家子弟不差钱啊!
贾平安看着他,淡淡的道:“一心只想着为自己牟利的,无论往脸上涂抹多少金粉,多年后依旧被后人唾弃!”
李朔仰头,“阿耶,什么是金粉?”
几位名士眼前一亮……
这个孩子竟然叫他阿耶,这便是……私生子啊!
这是把柄……
可贾平安却低头轻声道:“金粉啊!女人为了美给自己的脸上涂脂抹粉,这无可厚非。可有的男人觉着自己的德行不够,就拼命往脸上涂抹金粉,想用金碧辉煌来蒙蔽世人。”
他看到几个名士从欢喜到木然,不禁轻笑道:“蠢货!”
他又不求那等君子的名声,怕什么?
你要说私生子,那就是私生子?我公然说孩子是我的儿子,我带着他行走于长安城中,若非皇室不允许,我甚至能把高阳弄回家去,你们又能如何?
渣!
他目光轻蔑,高阳在边上看着他们父子,眸色温柔。
王晟干咳一声,“诸公名声卓著,德行天下都有公论。”
这群人真的不要脸,高阳淡淡的道:“就是那等……某公德高望重,某公德行出众的夸赞……这便是德行出众?自吹自擂要不要脸?若是如此就是德行出众,明日我便请人去为孩子吹嘘一番,好歹几岁的孩子也能挂一个德高望重,德行出众的名号……”
打脸了啊!
贾平安本想出手一巴掌拍死这些人,可看到这个婆娘竟然如此出色,就笑着看戏。
实际上古今中外都是一个尿性,一个圈子里必然是互相吹捧,你说某人德高望重,某人投桃报李,赞美你技法高妙,德行出众……最后吹嘘来吹嘘去,外人不禁感慨着这个圈子里竟然都是君子,都是高人……
可等那些丑事一一曝光后,众人才知晓原来君子都是假的,面具下面藏着的都是男盗女娼。
士族圈子就是这个尿性,但今日却被高阳一巴掌把面具给拍开了。
王宽浑身颤抖,“公主……公主……”
老王不会被活活气死吧?
高阳不屑的道:“要吹嘘也成,不说卧冰求鲤,好歹你也能为了百姓做些实事吧?整日吹嘘什么从小就好学,孝顺爹娘,尊敬兄长……这就是道德君子了?这不就是每个人都该做的吗?”
她偏头看着坐在贾平安身前的李朔说道:“大郎以后切记了,这等应该做的事做了就是,别拿出来吹嘘,丢人!”
“走了。”
贾平安见那些人有高血压的兆头,赶紧招呼一声,一行人扬长而去。
风中隐隐传来了高阳得意的声音,“当年阿耶在时,常说士族往往喜欢标榜自己是道德君子,可这世间哪来的君子?真正的君子实则就是傻子,做不了事的傻子……”
这个时代对君子的定义堪称是完人,可世间哪来的完人?也就是吹嘘出来的完人。
一个路人不禁赞道:“这话在理,那些傻子可不就是无欲无求吗?”
“哈哈哈哈!”
有人大笑,有人赞美,“公主这话……让人恍然大悟啊!”
“走。”
几位君子狼狈出城。
城外很好耍,贾平安带着他们去了贾家在城外的农庄。
王悦荣来迎。
“见过郎君,见过公主,见过……郡公。”
别小看了李朔小,爵位可不小。
高阳皱眉,“这不是王悦荣?还在呢?”
这话啥意思?想说我金屋藏娇?
贾平安有些炸裂。
王悦荣从容微笑,“还在。”
“你留她在此……这是金屋藏娇?”
高阳说完就后悔了,板着脸道:“大郎可听到了?”
李朔点头又摇头……贾平安心中凉了半截,心想若是换了家中的两个孩子,老大会默然,兜兜绝对会猛点头……我听见了,快拿好东西来贿赂我。
这个儿子有些厚黑啊!
“去看看那些牛。”
高阳有些尴尬,等看到王悦荣神色从容中带着些恬静时,也算是明白了。
“这个女人原先在巴陵那里也算是得力,没想到啊!”
庄上牛不缺,看了一阵子牛后,高阳怂恿道:“要不让大郎去骑牛吧,就像是放牛娃一样。”
“那要熟悉了,而且……最好不要。”
贾平安前世听闻过牛发怒顶死人的消息,所以除非是家中从小养大的牛,孩子每日放牧的那种,否则免谈。
“去看看猪圈。”
贾平安带着他们去看豕,高阳也颇为期待。
刚进去,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瞬间就击败了高阳。
“臭!”
猪圈是臭,哪怕并未建造在茅厕上,依旧味道浓郁。
所以后世才弄了水泥地的猪圈,直接水冲。
可李朔却很兴奋,“是豕,果然是痴肥,阿耶,这豕吃什么?”
“豕啊!吃的杂,那些菜蔬、粮食,乃至于酒糟,连肉它们都能吃,你把它们丢在那些垃圾堆里,它们就能活。”
高阳在外面皱眉,“小贾,不能吧?”
呵呵!
后世大名鼎鼎的垃圾猪啊!
当年他南下时,在海边看到了一个垃圾场……垃圾场就垃圾场吧,一群肥猪正在垃圾堆里觅食,也不知道吃了那些垃圾能养出什么猪来,不知道人吃了会导致什么后果,但这饲养成本低廉的让人感动。
外面的老农一拍手,吓了高阳和王悦荣一跳。高阳都准备甩鞭子了,老农哎的一声,“郎君所言不差,这豕是什么都吃,有时候把它放出来,就四处觅食,这村里把家中的垃圾都丢在外面成堆了,那豕看着就两眼放光……”
高阳和王悦荣不禁讶然。
高阳突然恍然大悟,“小贾原先就是农家子弟。”
“是啊!所以来到这等地方我也倍感亲切。”贾平安看着农村的一切都觉得亲切。
前世他也在乡下待了几年,日子极苦,每日凌晨出去放牛。早餐是没有的,在外面拼命寻摸一切可以吃的,可惜草不好吃,否则他定然每日吃个饱。
王悦荣低声道:“那些出身卑微的人,在出人头地后都耻于提及自己的出身,郎君为何丝毫不在意?”
贾平安笑道:“出身有何关系?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诚然那些高贵出身的子弟从小就能受到良好的教导,生活优渥,眼光比普通出身的子弟高出一大截,可你普通出身的子弟出人头地,这不该是一件值得夸赞的事吗?”
李朔出来了。
这娃高阳要用宫中的那一套来教导,贾平安权衡之后觉得高阳没错。
这便是出身高的孩子。
而贾平安就是下层百姓通过努力上进的一面大旗,至于寒门,此时所谓的寒门不是指穷人。
父子俩倒是相得益彰。
回家后,贾平安写了一份奏疏,第二日递了上去。
“陛下,兵部贾侍郎有奏疏。”
贾平安上奏疏……
李治狐疑的看看奏疏,心中想到的却是杨德利。
上次杨德利一家伙把他弄的狼狈不堪,为此武顺母女最近进宫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说了什么?”
李治觉得自己还是听比较好。
“说是……所谓盛世必然是人才济济,可大唐的人才却少了些……”
这话是在打朕的脸吗?
李治的脸有些黑了。
“贾侍郎说……若是能大开收纳人才之门……”
武媚缓缓道:“以前的君王也会下诏书让英才自荐,或是令各地举荐人才……平安这是何意?”
下令从全国举荐人才看似诚恳,实则只是帝王的姿态罢了……朕看重人才,有才的赶紧来吧。可仔细一琢磨,多半就是帝王觉得目前的朝堂上大多不是自己的人,想寻找新兴势力来形成平衡。
“贾郡公建言,当在大唐各地兴教育,扩大科举录取的人数……”
这个就是贾平安给太子说的那些手段。
用平民来制衡其他人。
李治摇头,“何其难,没钱就是一个大麻烦。”
“贾侍郎说……他能想办法弄到钱。”
李治一怔,看了武媚一眼。
你阿弟喝多了还是什么?
在大唐各地兴教育要花多少钱?贾平安会做生意不假,可他挣的钱也不足以铺开教育的事儿。
阿弟定然是嘚瑟了。
武媚颔首,“臣妾知晓了。”
朕……为何感到了一些快慰呢?
李治很是心情愉悦。
晚些,贾平安被招入宫中。
“转身!”
武媚见面第一句就是这个,双眸中全是煞气。
大事不好……贾平安懵逼,“阿姐,这是为何?”
我没犯错啊!
他给了邵鹏一个眼色:老邵,这是啥意思?给个暗示啊!
皇后在啊!邵鹏一脸忠心耿耿,带着些轻蔑之意……呸!就凭你也想让咱暗通消息?做梦!
“转身!”
武媚暗自蓄力。
砰砰砰砰砰砰!
邵鹏和周山象看得……不忍目睹啊!
晚些武媚觉得舒坦了,这才问道:“你可知晓在各地兴办学堂的花费?你可知晓那些百姓读不起书?”
“我知道啊!”
竟然是为了这个?
贾平安觉得自己这顿踹挨的冤。
“你知道?”
武媚觉得脚又痒了,“这等花销除非是发现了金山银山,否则哪里顶得住?”
她越想越气……
刚想抬脚,贾平安退后一步,“阿姐,我要寻的正是金山银山。”
这娃烧了!
武媚看着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摸额头。
不烧啊!
“喝酒了?”
“没。”
贾平安在家很少喝酒。
也就是在外面被那群老流氓逮住使劲灌。
“哪有金山银山?”
“倭国。”
武媚冷着脸,“若是谎言,这也快年底了,宫中还差些风干的肉……”
贾平安想了一下自己被挂在宫门上风干的画面,浑身一个哆嗦。
“阿姐,我发誓!”
贾平安举起手臂,从未有过的严肃让武媚一怔。
“去问问陛下在哪。”
李治正在和宰相们议事。
“陛下。”
邵鹏气喘吁吁的来了,“皇后有要紧事……”
李治猛地想到了武媚的身孕,霍然起身道:“诸卿各自回去。”
李治急匆匆的去了后宫,进去见皇后无事,贾平安蹲在那里可怜兮兮的画着些什么,不禁心神一松。
“这是何事?”
武媚指着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平安说能寻到金山银山,说是在倭国,臣妾听着不大妥当,可平安这孩子从不说谎。”
他从不说谎?
那朕的孩子们都是君子。
贾平安行礼后又蹲下了,他正在画地形图……
李治凑过去看了一眼……就是两条线,这边一条线的中段写了个金城。
金城原先是新罗的都城,现在属于大塘。
然后对面一条线上他大致弄了一个点。
“这是什么?”
“陛下,上次臣在辽东曾有倭国俘虏被审讯时交代了些事,说是在此地附近曾有人发现了大量的银子……”
当初贾平安确实是为此拷打过不少俘虏,只是得到了一个很是恍惚的结论:确实是在贾平安提及的地方发现了银子,但不多。
前世时那里已经成为了一个旅游景点,贾平安记得就离海边不远。
那时候跟着旅游团转悠,在石见银山时,导游感慨的说了一通,大抵在此刻金城的对面。
随即推导,把俘虏拷打一通,有数人推出了同一个地方……
“这里……有金山银山?”
“是银山。”
贾平安很笃定的道:“陛下,新学认为,火山喷发会带来许多东西,而倭国原先就是火山喷发最为强烈的地方,火山把地底深处的金银带了出来,天长日久就成了矿……”
倭国那地方尿性,隔三差五不是风就是地震。
“朕……”李治看着他,目光狐疑,“你莫非想劝朕出动大军去攻伐倭国?”
他看了皇后一眼。
媚娘,你踹的还不够狠啊!
贾平安还真是这么想的,但也知晓皇帝不可能为了一个没被证实的事儿兴师动众。
“平安……”
武媚的声音中带着杀气。
别忽悠老娘,回头踹死你!
贾平安干笑道:“不,陛下却错怪了臣,臣的意思……先弄些船,带着些有经验的工匠过去查找,找到了再动用大军……陛下,毕竟财帛动人心呐。”
这厮是在哄皇后……幸而朕来了!
“几条船?”
“再多些吧,不是楼船。”
楼船去倭国就是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来场大风就全给刮没了。
唯有尖底船最靠谱。
“大唐如今……陛下,尖底船已经出来了。”
大唐有十余个造船基地,尖底船早就出来了,贾平安却一直没能去看看,甚是遗憾。
“不能太多。”
李治觉得这个臣子不靠谱,为了他的一番话让水军去冒险很不值当,“若是真有金山银山,无需朕多言,那些臣子们都会蹦出来高喊渡海远征倭国……朕想拦都拦不住。”
若是真的发现了金山银山,那些臣子真的会发狂……谁?倭国?那个贱狗奴的地方,打!就算是吐蕃也没问题……那些老流氓会毫不犹豫的寻个借口开战。保证连李义府都会叫嚣着吐蕃无耻,当征伐!
不过大唐之后就变了,什么?金山银山在倭国?这个……还是守着篱笆墙老老实实地做天朝上国的美梦吧,咱们不出门。
贾平安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最好的时代,精神一振,“不多,就是带些人,军士必然要的,否则怎么抓劳工?就是抓劳力。”
李治想到了些什么,“上次你在辽东也弄了不少劳力,如今那些劳力正在修建辽东到中原的大道,建好之后,不管是调派大军还是什么都方便。”
果然是一脉相承的手段。
“陛下……”
贾平安眼巴巴的,“还得请陛下来份敕令,好歹臣拿着去弄些尖底船,弄些工匠军士……”
李治颔首,“不能超过二十艘船。”
足够了!
但哭穷是必须的。
贾平安一脸唏嘘,“少了,太少了。”
武媚挑眉,贾平安拱手,“如此臣告退。”
十多艘船真心不少了……又不是去征伐,只是寻矿罢了。军队去的目的就是抓捕倭人来开山寻矿,要不了多少。
拿了敕令后,贾平安第一件事就是寻工匠。
“去寻了擅长找矿,特别是银矿的工匠来,多多益善。”
老子……不,大唐要发财了啊!
想到石见银山曾经占据了世界白银产量的三成,贾平安就觉得这是大唐的一次战略机遇。
“发财了!”
……
晚安!
第897章 那狂喜的脸瞬间就变成了铁青
兵部去寻找擅长寻银矿的匠人失败。
“此事要去工部,不过工部这等匠人几乎是被供奉着,别说是外借,就算是工部自己用都很是谨慎,若是不小心开山时被大石头砸死了,阎立本能和人拼命。”
任雅相觉得阎立本这人太过孤傲了些,“你若是去借他定然不肯。”
“总得试试。”
贾平安去了工部。
“阎公!”
阎立本听到这个声音就想跑路,“是小贾?哎!老夫还欠他一幅画,要老命了。”
他在工部事儿不少,作画只是个爱好。可人太出名没办法,寻他求画的人多如牛毛。答应吧自己遭罪,不答应吧别人觉得你装比。
老夫命好苦。
阎立本板着脸,“老夫很忙。”
“阎公看着……竟然年轻了许多?”
贾平安的声音中带着欢喜。
怎地?难道老夫最近和李半仙请教的修炼法子起作用了?
工部尚书需要爬上爬下,阎立本年岁大了,腿脚渐渐不方便,就请了医官来看,医官说这等是人力不可挽回的毛病,一句话就是老了,要想好就只能求助于方外。
李半仙传授了他一套养生的法子,配着呼吸每日早上来一遍,做完后浑身暖洋洋的,舒坦。
“小贾可是有事?”
老阎笑的格外的真诚。
赞美别人,你将会收获真诚。
果然,无稽之谈和见机行事的差别太大了。
贾平安目光扫过室内,阎立本觉得来了一头狼……这分明就是想看看是否有书画,若是有,这厮定然会一卷而空。
“阎公啊!”贾平安笑眯眯的道:“如今大唐铜钱短缺,不但把布匹当做是钱币,连那些香料也是如此,阎公,长此以往,不妥啊!”
阎立本唏嘘道:“谁都知道不妥,可又能如何?”
贾平安干咳一声,“大唐的金银呢?”
“用金银为钱币的美梦做了数百年,可太少了,若是铺开,一家子就能分到一丁点,物价如何算计?把金银弄成一点一点的……”
阎立本摇头,“太少了,若是当做货币流通,那些世家门阀和权贵收到了金银就会囤积起来,朝中出多少他们就能囤积多少……其实铜钱少了为何?铜矿匮乏是一个缘故,要紧的是那些人囤积铜钱,只进不出。”
“他们宁可把铜钱放怀了也不用,毛病!”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考古,挖开之后,发现里面的铜钱堆积如山……这大概就是想带到地底下去用的。
实体铜钱难道还能变成虚体?
最终后世子孙拿着那些氧化的铜钱毫无办法……
全浪费了。
“好了,老夫还忙着呢!”
阎立本下逐客令了。
“阎公。”贾平安一番试探知晓了阎立本的态度,马上把说服他的方案从A换成了B。
“若是有大批金银进入大唐会如何?”
“大批……多大?”阎立本有些茫然。
贾平安平静的道:“每年百万两。”
那里曾经占据世界白银产量的三成,你说有多大?
而且寻找……实际上石见银山最终的发现很有戏剧性。一个商人坐船从附近经过,看了一眼岸上,只看到那座山银光闪闪……
商人是做贵金属生意的,只是看了一眼就心潮澎湃,随即就上岸寻找,发现了石见银山。
不复杂的过程,带来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后果……靠着每年出口到大明的百万两白银,当时的幕府发达了。
早期是倭国白银,晚期是南美白银,这两大白银产地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白银都被大明这个庞然大物吞了,吞了还不见大明打个饱嗝,可见大明当时的商业发达到了何等的地步。
可惜商业发达后率先富裕起来的那群人却私心作祟……这群人不是士大夫就是和士大夫关系密切,发财后他们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家国天下,而是双目通红的盯着这个世界,谁特娘的给老子钱财,谁就是老子的爹娘!
后来这群人就毫不犹豫的把大明给掏空了,哪怕是资敌也毫不犹豫。
在那个士大夫和商人携手分肥的时代,大背景却是可笑的仁义道德。
彼时儒学经过多年的演化,已经从一门学说摇身一变,变成了宗教……儒教!
儒道释:儒教、道教、佛教。
儒教统治世俗界,道教和佛教也得弯下腰和儒教交好。
但吃相太难看难免浑身血淋淋的,他们随后就给自己蒙上了一层叫做道德的皮毛……我们教导和学习的学问里都是仁义道德,但凡进了我儒教的门,每个人都是道德君子……。
这群道德君子随后上演了一出出闹剧,哪怕是弄垮了大明,他们依旧梗着脖子说:我们是君子,大明……大明倒台和我们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没有!
他们斩钉截铁的说:“都是皇帝昏聩无能,俺们这些道德君子尽力了,可惜……哎!”
你要说他们不是道德君子,这群君子就会引经据典的批驳你。
——知晓俺们的一副楹联不?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看,这是不是道德君子?
这是不是心忧天下?
在百姓被蒙蔽的时代,这些话术让人崇敬。
贾平安的脑海里天马行空般的联想到了这些,然后笑了笑。
“百万两?”
阎立本眨巴着眼睛,“小贾,你莫非是在哄骗老夫?”
老阎上钩了。
贾平安一脸诚恳,“阎公,我骗你有何好处?”
是哈!
“阎公,原先有人说三门峡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打不通,后来呢?”
后来就被他贾某人用火药一点点的抠通了,从此长安再无缺粮的危机,皇帝也用不着带着一家老小和臣子们溜到洛阳去就食。
刚心生疑虑的阎立本果然颔首抚须,“要什么?”
谁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你贾平安丢出每年百万两白银的筹码,必然是有代价的。
“十余艘尖底船,最重要的是……能寻银矿的工匠,多多益善。”
嘶!
阎立本倒吸一口凉气,“船倒是好说,如今尖底船出来了不少,正该远航去试试风浪。可工匠……小贾,工部也没有余粮啊!”
“阎公。”
贾平安突然板着脸,阎立本不禁一凛。
“那些工匠在大唐寻了多年的金银铜矿,寻到了多少?那些矿山每年产量多少?加起来可值每年百万两白银?”
阎立本摇头。
“既然如此,让他们去试试不行?若是……成了呢?”
贾平安起身,双手按在案几上,俯身看着阎立本,“阎公,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工部这些年探矿不利,但这便是机会。阎公,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啊!”
他认真的道:“阎公,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媳妇……舍不得几个工匠,每年上百万两的白银……你去哪找去?孰轻孰重……”
看看老阎一脸高血压要冲爆脑门的模样,贾平安心中微微一笑,飘然而去。
哥的说服手段果真是无往而不利啊!
他回到了兵部。
“如何?”
任雅相随口问道。
“应当能行。”
呵!
吴奎干笑一声。
任雅相看了贾平安一眼,“那就好……老夫事还多……”
所有人都事多,就贾师傅一个游手好闲的。
但他丝毫不觉得难受,随后就去了高阳那里。
抓紧时间和儿子培养感情,等出远门后才不会担心父子情变质。
今日新城也在。
这妹纸怎么越来越白皙了?
那脸蛋看着……全胶原蛋白,神色越发的柔和了。贾平安仿佛看到了一朵小白花在悠然绽放。
“小贾你整日游荡,不无聊?”
“为何无聊?”贾平安知晓这妹纸心理有些问题,“每个人活着的追求都不同,你看着别人忙碌就惶然不安,觉着自己太闲了,可却不知那些忙碌的人在羡慕你的悠闲。”
这话让新城双眸一亮,“小贾总是能说出些让人眼前一亮的话。”
那是……老心理师了。
“人最大的错误就是盲目跟随群体或是自己羡慕的对象去学……去学他们对人生的态度。”
并不是每个人都是铁人,能够每天连轴转工作十六个小时。
贾平安的话让新城颔首赞道:“我明白了。”
这妹纸现在是寡妇,原先的男人还是背着罪名被干掉的。关键是她没有孩子,所以一个人觉着空虚寂寞冷……
“自己去给自己寻乐子,人活在世间要善待自己,看看高阳,想去打马毬就去打马毬,想出城狩猎就出城狩猎,想寻人喝酒就大办宴席……”
这才是人生。
新城默然良久。
晚些她出现在宫中。
“新城啊!”
帝后都很热情,皇帝把政事丢在一边,和妹妹聊着她的终身大事。
“朕最近琢磨了好几个出色的年轻人……”
新城听他说着,却有些神游物外。
就算是再寻一个驸马,可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为了生个孩子?
新城突然觉得有些不甘心。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家中呆着,有时会自怨自艾,把所有的缺点和错处都往自己的身上丢,随后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一个错误。
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根枯木,活的毫无意义。
但……
此刻皇帝提及了驸马的事儿,小贾的那番话却意外的让她清醒了。
“我不急。”
新城突然回想起了这段时日的日子。
偶尔她不沮丧的时候,那日子……真的是云淡风轻,格外的惬意。
可我为何要沮丧呢?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没孩子!
为啥要有孩子?
因为别人都有我没有会觉得很丢人,很不合群。
小贾说的……人最大的错误就是盲目跟随群体或是自己羡慕的对象去学,学别的都还好……别去学他们对人生的态度。
是了!
我是我,别人是别人,别人喜欢怎么活关我何事?
想通了这个的新城突然就精神一振,武媚讶然道:“怎地觉着新城脱胎换骨了一般?”
人一旦想通了,整个人从气质到精神都会发生让别人惊讶的变化。
“驸马之事……随缘吧。”
新城心情很好,李治见了也为她高兴,但难免会发愁她的未来。
“随缘也好。”武媚想到了自己和皇帝的事儿。
李治显然也是如此。
不过人不能太无聊……这是李治的想法。
“新城无事也可进宫来看看,宗室里不少事,你也能搭把手。”
新城应了,随即告退。
行走在宫中,看着那些渐渐陌生的人,新城的情绪渐渐低落……旋即又振奋了起来。
我活我自己的!
“公主。”
侍女低声提醒她看前面。
前面来了两个女人,一老一小,不,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少女。
“是那位夫人母女。”
侍女的眼中多了些鄙夷之色。
这上赶子进宫就不说了,可母女一起算是什么事啊!
新城神色平静的看着走来的武顺母女,近前后,二人行礼。
“见过公主。”
新城微微颔首,随即双方擦肩而过。
“这位公主看着……”武顺想了想,“让我想到了小白花。”
贺兰敏月点头,“我也是。”
小白花回身看着她们母女进去,问道:“皇帝一直在见她们?”
随行的宫女很是尴尬,“公主……”
“说吧。”
新城是李治唯一的亲妹妹,以往只是不喜欢摆谱罢了,此刻把脸冷着,宫女马上就束手而立,“是,不过上次杨御史弹劾了陛下之后,这对母女每月最多进宫数次。”
“为何弹劾?”
杨德利不是小贾的表兄吗?为何要弹劾皇帝?
小白花整日在自己的府里自怨自艾,此刻才将学会走出来,才发现自己对外界的事儿陌生到了极致。
“说是……陛下的病情严重,要清心寡欲,可陛下却频繁召见这对母女,说陛下……好色,所以才频繁发病。”
新城皱着眉,“好大的胆子。”
“是呀!”
宫女大有同感,“他们说杨御史比魏征都大胆。”
新城淡淡的道:“魏征是老臣,和先帝有默契在。杨德利……果真胆大。”
作为皇室,她当然知晓魏征犯颜直谏背后隐藏的东西。
相比之下,杨德利才是真胆大。
愣头青!
“皇帝的身体不好了吗?”
“是,前几次发病好吓人,孙先生进宫诊治都没办法,说是要养,治不了。”
新城叹息一声,晚些到了宫门处时,她突然止步,“且等等。”
一个多时辰后,宫女有些不安,“公主,要不……进宫中吧。”
你老站着也不是事啊!
新城摇头,神色平静的看着外面。
外面就是皇城,官吏们进进出出,或是欢喜,或是愁容满面……这就是人生啊!
新城恍然大悟。
“那对母女来了。”
武顺和贺兰敏月来了。
新城回身,武顺二人一怔,刚想行礼,新城眉间冷漠的走过来,淡淡的道:“做人要知足,做事要知分寸,不知足,不知分寸……下场不会好。”
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这话……何意?
众人马上就联想到了这对母女和皇帝的关系。
要知足!
你都得了夫人的头衔,不要再想着更进一步,更别想着把自己的女儿推出来和皇后打擂台……
这番话晚些传到了帝后的耳中。
李治木然。
他已经很收敛了,如今每月不过是让这对母女进宫数次。
若是旁人的话,他能下手惩治,可这是他的妹妹啊!
“新城……”皇帝苦笑,“她这是担心朕的身体,更担心朕的后宫乱了。”
新城何等的聪慧?
只是略微一想就想到了这对母女会给宫中带来的麻烦。
这也是对皇帝的隐晦建言:宫中要竖立皇后的权威,万万不可让别人去挑衅皇后……否则离大乱就不远了。
王皇后殷鉴不远啊!
武媚得知后茫然片刻,叹道:“她不吭不哈的,仿佛对世间一切都不在意。可她毕竟是先帝的女儿,那份隐藏在软弱中的傲然我知道。今日她为我说话……罢了,来人。”
“皇后!”
忠仆邵鹏上前。
武媚吩咐道:“皇帝最近为新城相看的几家人……令他们都散了吧,别使劲了。”
邵鹏悚然而惊。
“是。”
若是新城没有表达出这个善意,皇后自然会坐视皇帝为她挑选驸马……好坏不管,都是皇帝做主,事后也怨不得她。
这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几户人家最近钻营的很凶,都想成为皇帝的妹夫……
武媚讥诮的道:“都想把家中的一个男子舍出来,为家族谋取好处。”
周山象叹道:“若是没有好处,没几个愿意尚公主呢!”
一个尚字就道尽了驸马的心酸。
别人就算是做赘婿也没有驸马这么卑微,所以没有大好处我凭什么尚公主?
这便是皇帝有女难嫁的缘由,原先驸马能参加朝政,所以世人趋之若鹜。可那些驸马不省心,野心勃勃把自己弄成了反面教材,随后提防外戚的大旗一竖起来,驸马再无参政的可能……那还尚公主干啥?
“平安倒是运气好。”武媚微微一笑。
邵鹏亲自出宫去了那几户人家。
“邵中官……”
难道是相中了我的儿?
看着主人五十余岁了依旧难掩狂喜的模样,邵鹏心中冷笑,淡淡的道:“皇后吩咐,新城公主的亲事随缘,你等无需使劲了。”
那狂喜的脸瞬间就变成了铁青……
……
求月票!
第898章 顺势而为罢了
贾平安在等阎立本作出决断。
早上来到了兵部,任雅相进宫议事,贾平安假模假式的在值房里处置了一些事务,整个兵部的人都来看稀奇……
“都无事可做了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随即驱走了这些官吏。
晚些任雅相议事回来,贾平安施施然的去了他的值房。
任雅相抬头看了他一眼,“工部那边如何?”
吴奎笑了笑,“工部没人来。”
阎立本乃是老臣,不但资历老,而且本事大,他要是拦截贾平安的想法太容易了。
贾平安坐下,从容的道:“小事罢了。”
呵呵!
任雅相专心泡茶,晚些一人一杯。
“好茶!”
任雅相喝了一口,看了贾平安一眼,“年轻人,做事要稳!”
这是他的人生经验。
“当年老夫做事也操切,但凡遇到事恨不能当下就处置好了,可渐渐的老夫才知晓,许多事要慢慢来,看着就是了,机会来了自然水到渠成,强行去做……只会让自己焦躁不安,一事无成。”
“任相……”贾平安神色诚恳,“你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任雅相很是欢喜,“宰相们都说金山银山只是胡说,李义府更是在朝中斥责你这是想出风头,仗着皇后的宠爱胡作非为……”
我曰!
这话怎么那么耳熟?
历史上那些所谓的忠臣弹劾所谓的奸佞时,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可李义府竟然敢提及阿姐……果然,这条狗就是皇帝养的。
“这番话该说给李义府自己听听。”
贾平安觉得李义府那个棒槌越发的飘了。
历史上帝后用他来撕咬政治对手,比之前朝的那些酷吏也不遑多让。
可酷吏有好下场的有几人?
看不明白这个,只能说明李义府此人膨胀自大惯了。所谓小人得志就忘形,说的便是他这等人。
任雅相淡淡的道:“李义府还说……若是径直去了倭国,以你的性子,多半是要好大喜功……激起大唐与倭国之间的战事,所以……他建言让你去州县为官,磨砺数年。”
贾平安笑道:“他这等话陛下不会信。”
任雅相点头,“陛下不置可否。”
小子,不置可否而不是反对,陛下看来也心痒痒的想把你丢到下面去磨砺几年。
哥不去!
贾平安发誓自己不去州县,你给个刺史也不去。
“那事老夫都觉得有些不妥当。”任雅相沉声道:“若是有银山,倭国为何不去采了?”
他看着贾平安,“不只是老夫,诸位相公大多都是这等想法,唯有许敬宗拼命为你鼓吹。”
老许……够义气!
“为此他和李义府差点打起来。”
任雅相摇头,觉得两个老汉打起来的画面太美,不敢想。
一个小吏冲了进来,兴奋的道:“相公,李相公和许相公要打起来了。”
嗖的一下,贾平安就不见了。
任雅相被他的速度惊了一下,然后小跑出去,“去看看。”
中书省的大门内。
“老夫自问从未得罪过你许敬宗,往日你咄咄逼人也就罢了,今日你竟敢羞辱老夫……”
李义府站在门内,眸色冰冷。
今日许敬宗突然骂他是笑里藏刀的小人,更是建言皇帝把他直接丢到下面的州县去……
这是为贾平安出气,李义府知晓。但皇帝那一刻的反应让他心脏都停止跳动了片刻。
皇帝竟然若有所思……
这个发现让李义府浑身冰冷,而始作俑者许敬宗更是被他恨之入骨,恨不能弄死这个老东西!
二人散朝后一路怼到了这里,许敬宗的嘴……有些贱贱的,终于把李义府怼翻脸了。
“你待如何?”
许敬宗连道理都不想说,也没必要说。他双目炯炯,双手握拳。
李义府冷笑道:“老夫要你认错!”
许敬宗捧腹大笑,“让老夫认错?呸!”
李义府摸摸脸上的唾沫星子,木然道:“老夫忍你多年了……今日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他奋力一拳而去。
这一拳堪称是饱含着他对许敬宗的恨意。
许敬宗早有防备,低头避开,随即骂道:“贱狗奴竟敢偷袭。”
众人不禁哗然。
“许相都快七十了,李相五十不到,差了二十余岁,这是欺负人呢!”
“是啊!”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偷袭一个六十九岁的老汉,真特娘的不要脸。
中书省的官吏怒了。
可许敬宗很快就扳回了局面,一脚把李义府踹开,接着王八拳挥舞,竟然占据了上风。
李义府挨了两拳,脸上火辣辣的痛,但很快他就用一记直拳让许敬宗鼻血长流……
“贱狗奴!”
许敬宗捂着鼻子退后……老夫暂且退后,等一下再收拾他。
可李义府却乘胜追击。
“上啊!”
中书省的官吏愤怒了,有人摩拳擦掌……
可那是宰相,宰相们自己动手没事,皇帝都不管……当年先帝时就是如此。但别人帮手打了宰相事情可就大了。
“闪开!”
围着的人群闪开一条路,就见贾平安飞也似的冲了进去。
贾平安看到许敬宗鼻血长流,节节后退,不禁红了眼,“李义府,卧槽尼玛!”
他冲了上去!
“贾郡公来了!”
李义府正在追杀许敬宗,那叫做一个得意洋洋啊!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贾平安正在疾步奔来。
老夫……
那是名将。
李义府毫不犹豫的往斜刺里逃了。
他打不过贾平安,贾平安甚至一只手就能收拾他。
可贾平安更快,追上后飞起一腿。
呯!
这一腿正中了李义府的腰部,他甚至都来不及伸手捂腰就扑倒在地上。
贾平安猛地提腿……
身后一双手抱住了他,“贾郡公,万万不可啊!”
这人看到贾平安眼睛都红了,挣扎的力道大的自己无法抗衡,就回头喊道:“要出人命了,快来拉住贾郡公。”
众人一拥而上,可一个大汉更快,从大门外冲了进来,双手一抱就把贾平安给拉住了。
“兄长,淡定!淡定!咱们回头晚上再弄死他!大白天的不合适。”
李敬业的话让众人不禁都傻眼了。
还有这个说法?
“小贾,别冲动,别冲动。”
许敬宗捂着鼻子赶紧来劝,可看着老对头倒在地上惨嚎,不禁想仰天长啸来发泄心中的痛
快。
有人过去把李义府扶起来,“贾郡公真动了杀机,李相快跑。”
李义府满脸都是青紫,刚想喝骂,可看到贾平安发红的双眸时,不禁一个哆嗦,转身想跑,
可腰却痛的厉害。
“来人,架着老夫,快来人!”
两个小吏架着他就跑。
贾平安的眼珠子里的血丝渐渐退了,和许敬宗说了一番起因,随即宫中来人让他进宫。
“兄长,小心屁股!”
李敬业好心的提醒他。
贾平安的屁股几次带着脚印出宫,刚开始大伙儿还不知晓为何,等后面宫中有人传了消息
出来说是皇后踹的,众人不禁大笑不已。
你特娘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你先前那番话……若是李义府晚上被人套麻袋毒打一顿,铁定会赖
在咱们的头上,蠢不蠢?”
李敬业愕然道:“兄长你越发的呆傻了,阿翁说兵法之道虚虚实实,咱们为何不大白天套
他的麻袋?”
是啊!
这小子!
到了宫门外,李敬业挥手,“兄长一路走好。”
贾平安:“……”
冲动渐渐散去,贾平安有些忐忑。
“那个……”他看着邵鹏,试探着问道:“老邵,皇后可是生气了?”
邵鹏板着脸,“咱不知,就算是知道,你也别想从咱这里套到消息,做梦!”
这个正义凛然的邵鹏让贾平安很是不适应。
半路上前面的内侍捂着肚子说内急,等他走了后,邵鹏才低声道:“帝后大怒!”
卧槽!
那我……
邵鹏冷笑道:“你别想翻白眼装晕,回头皇后把医官们全给弄来,什么针灸使劲扎,什
么汤药使劲灌,别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贾平安打个寒颤,“老邵你不厚道……”
“咱已经很厚道了。”邵鹏怒道:“先前皇后令人准备绳子,是咱冒死进谏这才止住了……否则你就等着被吊在宫门处风干吧。”
阿姐竟然怒不可遏了?
贾平安想着各种对策,晚些到了殿外,周山象出来。
“那个……阿姐可还在生气?”
周山象板着脸,“皇后让你进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
哥这一去……就怕不复还。
贾平安悲壮的进了殿内。
武媚站在案几前,手中拿着一份奏疏,见他进来,就把奏疏放在案几上,负手看着他,“为
何动手?”
“阿姐,我只是没忍住火气。”
没必要辩解,该知道的都知道。
武媚淡淡的道:“动手殴打宰相,还下了死手,那一脚若是让李义府毙命,谁能护住你?
那些人会为了李义府的死而欢欣雀跃,顺手再把你给弄死……这是何等的快意。群情激昂
之下,你能如何?”
贾平安低头。
事到如今,死猪不怕滚水烫吧。
“你啊你!”
武媚伸手……
就像是一个高手般的,那白皙的手指头贾平安怎么都避不开。
用力一戳,满意的看到贾平安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红印子,武媚回身道:“李义府和许敬
宗之间的争斗无需你去管,另外……你三年的俸禄都没了,去吧。”
罚俸三年。
贾平安走了。
殿内屏风后传来了李治的声音。
“李义府朕还能用几年,等到了群情激昂、尾大不掉时再动手。贾平安今日动手……倒是
有趣。”
有人把屏风撤了,武媚轻声道:“平安重情。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到了华州后,村里的人当
即就挖坑想活埋了他,幸而自救成功。随后处境艰难。
许敬宗就在那时去了华州,若是没有他,平安再无出头之日……”
李治轻笑一声,“最近李义府跋扈了些……这一顿打来得正是时候。养狗不能让狗抱怨,
朕不好亲自出手……”
这便是帝王心术。
武媚眯眼,“平安为了许敬宗出手,重情重义……”
三年俸禄就差不多了,你别想着拿阿弟来作伐安抚你养的那条野狗。
李治还真有这个打算,闻言黑着脸,“若是如此,他以后跋扈无人能治……”
“臣妾能治。”
武媚目光炯炯。
悍妇果然不可理喻!李治气结指指她,“朕还有事,走了。”
武媚目送着他远去,身后邵鹏低声道:“皇后,奴婢以为……许多时候还是要顺着陛下些为好。”
武媚摇头,回身道:“我是武媚,不是那等靠着色相取悦君王的无知妇人。”
那双凤目中全是傲然。
……
贾平安毒打李义府,消息瞬息传遍了皇城。
“陛下不会忍!”
“此人最近几年如日中天,今日终究遇到了麻烦。”
“若是陛下能把他赶出长安……最好是李义府身死,如此一箭双雕。”
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外加一群看热闹的人在自己衙门的门内门外翘首以盼,就等着看贾平安的下场。
“来了来了!”
贾平安出来了。
他神色平静,看不出悲喜来。
“这人……什么处置结果?”
众人不解。
“李敬业去问了。”
“兄长,如何?”李敬业大喇喇的道:“不行咱们兄弟去西域吧,在西域纵横几年再回来。”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去西域是因为那边胡女多吧?”
李敬业理直气壮的道:“男儿为国效力怎能缺了女人呢?”
贾平安淡淡的道:“罚俸三年。”
李敬业一脸失望的回去……
“李敬业这模样……贾平安怕是完了,定然被赶出了长安。”
有人在击掌相庆。
李敬业遇到一个刑部的同僚。
“李郎中,贾郡公如何?”
李敬业依旧是一脸失望……在别人的眼中这便是一脸沉痛的模样。
“罚俸三年。”
他想去西域,那边有一望无垠的草地和一望无边的山脉,更有无数可以厮杀的敌人……以及无数可以甩屁股的胡女。
可阿翁不肯让他去西域。
兄长一提到这个问题就摇头,坚定的不许他去西域。
为啥?
兄长的意思是……他最好老实的呆在长安,免得给家里招祸。什么阿翁是英国公,我再去西域杀敌立功,容易引发猜忌。
那我去甩屁股不成吗?
李敬业很失落。
“罚俸三年!”
刑部的官员把消息传了开来。
一群正在额手相庆的人面色呆滞。
“罚俸三年……不轻啊!”一个官员摇头晃脑的道:“家中怕是会……”
不对!
“那贾家乃是巨富,你没见他的娘子出门的马车都是檀木打造的?拉车的马都是上好的,据闻是那些走私商人谄媚送的宝马。天可怜见,我等渴求而不得的宝马在贾家竟然拉车……这样的贾家你觉着会在意那三年的俸禄?”
“这不是……罚酒三杯吗?”
众人不禁愕然,旋即觉得这话有道理。
贾平安出了皇城,高阳已经在等候了,连新城都没走……
“你太胆大了。”
新城掀开车帘,“那是宰相,哪怕是李义府不堪,可他也是皇帝的狗,打狗看主人,你今日却是冒失了。”
高阳冷哼一声,“那等人死了就死了,大不了皇帝重新养一只狗罢了。”
这话霸气的让贾平安都为之侧目。
新城蹙眉,旋即微笑,“这话也对,我这便进宫和皇帝说说……对了小贾,皇帝如何责罚你?”
“罚俸三年。”
高阳策马,“大郎央求我带他出门,走了。”
新城放下车帘,“我还有一幅画没画完,趁着天气好回去……”
瞬间贾师傅的身前空无一人。
而李义府却躺在吏部惨叫。
皇帝的关怀来得很及时,几个擅长跌打损伤的医官一脸凝重之色……
“这一脚够狠。”
“嗯,脊骨为人体之主梁,可这一脚竟然撼动了脊骨,可见是含恨而发。”
“非也,贾郡公乃是名将,这一脚老夫觉着只是寻常。”
李义府听到这些话想杀人。
“如何医治?”
“上药吧。”
“活血化瘀。”
“不知可有骨裂,要不上些骨折的药?”
“先活血化瘀吧。”
两帮人开始争吵。
李义府双眸含恨,“此次贾平安悍然对老夫下了毒手,陛下饶不了他,去问问处置结果。”
心腹急匆匆的去了。
“上药吧。”
医官们开始上药。
“疼!”
李义府被触动到了伤处,不禁龇牙咧嘴的。
心腹急匆匆的来了,面色大变,“相公。”
“如何?是被赶去了哪个州县?”
李义府知晓有皇后护着,皇帝很难严惩贾平安,所以只求把贾平安赶到州县去。随后他自然有手段整治此人。
他趴在案几上,心腹蹲下来,伸出三根手指头。
“罚俸三年。”
李义府的身体猛的弹动了一下,正在上药的医官怒了,“稳着点!”
“滚!”
李义府怒吼,“都滚!”
此刻他的脑海里全是皇后那双冷漠的凤目。
野狗也想噬主吗?
……
“冲动了。”
贾平安回家,事儿就只给狄仁杰说。
狄仁杰喝了一口酒,满足的叹息一声,“你以为清除了长孙无忌一伙后陛下就要飞鸟尽良弓藏了?可还有那些山东士族……有山东士族在,这个天下就很难说是谁的。所以陛下需要李义府来撕咬那些士族官员,你啊!”
贾平安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养狗不难,难的是如何寻到好狗。怀英你只想到了李义府撕咬的凶狠,却忘记了他的祸害……此人跋扈,陛下不时敲打也无济于事,这便是渐渐露出了噬主的苗头……”
他微微一笑,“自家养的狗要噬主,主人会如何?”
“难怪陛下只罚了你三年俸禄……”狄仁杰心中一震,骇然看着贾平安。
“你是故意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顺势而为罢了。”
第899章 一切为了银山
早上的空气好啊!
贾平安在坊里转悠,顺带看看自家的几个作坊。
孙仲依旧老态龙钟的守着茶坊的大门,见他来了起身行礼,和往日一样。
巡查了一圈后,贾平安这才去兵部。
今日迟到了,任雅相看到他不禁摇头,“你昨日好生凶险,竟然还吊儿郎当的……不当人子。”
“小贾!”
这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任雅相起身,“竟然是阎尚书。”
不过一日未见,老阎的眼泡大的让人愕然。
“老夫思前想后……小贾,倭国那边真有银山?”
呃!
任雅相和吴奎不禁愕然……
“定然有。”
娘的,阳光明媚的时候从外海经过就能看到银山闪光,后世还是个旅游景点,你说有没有?
阎立本深吸一口气,“罢了,给了你!”
工部的匠人就位,贾平安的动作就快了起来。
一直被看押在长安的几个倭国俘虏被提溜了出来。
“今日小贾还没走?”
任雅相看到贾平安进出,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叫了陈进法来问话。
“贾郡公为何还不走?”
陈进法一脸兴奋,“贾郡公令人去提几个倭国俘虏来问话,工匠们也来了。”
啧!
“这闹腾的。”
任雅相头痛,吴奎心中一动,“相公,去……看看?”
是人就有八卦心,任雅相当然也不例外。
“罢了,去看看。”
二人到了贾平安的值房外,就听里面贾平安和包东在说话。
“工部的工匠要尊重,阎公可是说了,这一去一回但凡少了一个,回头就去贾家吃五年……我倒是不怕他去吃五年,可这等能辨识矿脉的工匠就是宝贝,有一个算一个,告诉此行跟着的百骑,千万照看好了,随行的官吏死了不打紧,这些工匠要保住。”
官吏死了不打紧……不当人子!
吴奎的脸都黑了。
“任相?”
陈进法来了,带来了几个工匠。
“老夫来看看。”
娘的,小贾把兵部当做是自己的衙门,老夫忍了,但看看难道不行?
二人进去,贾平安令陈进法泡茶。
“拿我家中带来的好茶。”
任雅相不禁馋了,“可是市面上不见买卖的那种?”
贾平安点头,“给他们也来一杯。”
几个工匠惶然说不敢。
“如何不敢?”
贾平安笑道:“在我的眼中,你等的价值比无数官吏都大。”
若是没有那些仪器,后世这等工匠就是国宝。
所以怎么尊重都不为过。
一人一杯茶水,几个工匠喝着喝着的就眼眶红了。
你给人尊重,别人才会尊重你。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那个地方在倭国的海边不远处,若是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往那座山上看,就能看到反光……也就是光芒万丈。”
嘶!
一个工匠咂舌道:“贾郡公说的老夫知晓,只是……若是能反光,那岂不是一座银山?”
“对,就是银山。”
几个工匠面面相觑。
那个工匠小心翼翼的道:“若是如此,想来那银矿富,这等富矿……要不少人挖呢!”
另一个工匠低声道:“若是每年百万两,少说要数万人去挖矿冶炼,这人……”
那个工匠看了贾平安一眼,堆笑道:“虽说还没发现就说这些为时尚早,但老夫想着……若是发现了银矿,倭国定然不肯善罢甘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呢!”
贾平安含笑道:“这个你等无需担忧,只要发现了那座银山,剩下的事朝中会解决。无数将士枕戈待旦,只欠东风!”
发现银山不但能解决了普及教育的事儿,还能改善大唐的财政,更是能达到贾平安的目标……灭了倭国!
他眯眼道:“我会去看看。”
那个工匠打个寒颤,总觉得贾平安的目光有些渗人,“可人手……若是从大唐弄数万人过去,人吃马嚼的耗费不小,全数走海运运送颇为艰难……”
贾平安微笑道:“为何要大唐的百姓去开矿?”
工匠不解,“那让谁去?再有银矿里多半带着那些害人的东西,一般人活不过三十岁……抚恤也是个麻烦事。”
还有这一说?
任雅相都为之一凛。
贾平安点头,“是有这么一说,不过人手之事无须担心……”
吴奎想到了贾平安在辽东干的事儿,不禁脱口而出,“去抓倭人?”
这人竟然也知晓我的作风?
贾平安点头,“倭国多的是人力,那些野人给些吃的就能干活,无需担心这个。”
石见银山堪称是倭国发展的一个巨大推力。丰臣秀吉为何能一统倭国?就是因为他抢走了石见银山。庞大的财源让他所向无敌。
等一统倭国后,有钱膨胀到了极致的丰臣秀吉开始野望着大海的另一端……所谓‘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我们不在一个地方,但抬头所看到的都是同一轮明月。
这两句诗乃是日本长屋王所作,绣在了袈裟上送给大唐高僧们,以此渴盼大唐的高僧去倭国传法……
但丰臣秀吉如同是中大兄王子般的膨胀了,觉着自己能和大明共享山川,于是刚经历了战国洗礼的精锐大军出征了。
有石见银山作为后盾,丰臣秀吉踌躇满志,信心十足,结果被帝国斜阳、已经进入垂暮之年的大明毒打了一顿,羞愤而死。
但石见银山却支撑起了倭国数百年发展的资金,堪称是镇国神器。
贾平安就看中了这个神器,准备弄到大唐来使使。
“贾郡公。”
雷洪进来,“那些俘虏带来了。”
贾平安点头。
几个身材矮小的倭人被带了进来。
虽然他们看着有些委顿,但眼中不时闪过的野性让吴奎下意识的道:“可令人来护卫。”
贾平安摇头,淡淡的道:“贾某在此,他们但凡敢造次,便是军功。”
几个倭人这阵子苦练大唐话,进步很大,此刻听到贾平安的话,情不自禁的跪下求饶。
“我等不敢。”
“竟然这般胆小?”吴奎讪讪的道。
任雅相摇头,“倭人的胆子并不小,否则前些年低三下四向大唐学,可摇身一变就冲着大唐龇牙……野性十足啊!”
陈进法得意的道:“贾郡公一把火烧死了他们十万人,海战更是被打惨了,据闻倭国的天皇都被贾郡公给活活的吓死了。”
几个倭人拼命磕头,贾平安淡淡的道:“既然敢冲着大唐龇牙,按理就该全数杀了筑京观,以为后来者戒。不过你等还算是识趣,也算忠心,此次去倭国……”
一个倭人抬头,咬牙切齿的道:“大唐这般好,映衬着倭国就如同茅厕一般,贱奴不去倭国,贱奴愿为大唐效命……子子孙孙都为大唐效命。”
老子信你的邪!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他还是略微露出了些微笑。
那倭人越发的激动了。
“找到那座银山,你等的子孙就是上等人……倭国的上等人。”
贾平安淡淡的道:“大唐与倭国情谊深长,倭国从大唐学了多少……没有大唐的哺育,哪来倭国如今的局面?”
倭国堪称是把大唐学了个透彻,可事实告诉人类,决定敌友的从不是什么架构,而是利益。
利益之下亲兄弟都会翻脸,遑论国家。
这番话说的极为积极向上,更带着友好之意。
几个倭人激动万分。
“要好生去做。”
“我还很忙。”贾平安起身,“谁若是不尽心,尽可试试。”
他真的很忙,高阳今日寻他有事。
几个倭人恭谨的就像是孙子般的,一起出去的吴奎笑道:“那些倭人很是恭谨。”
“这是他们擅长的。”
但凡谁觉得倭国恭谨的就该去看看他们的历史。
“当不敌你时,他们会比任何人都恭谨,卧薪尝胆也不在话下。他们会努力学习你的长处,一旦机会来临,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你送进深渊。”
贾平安刚想开溜,唐旭来了。
“何时回到的长安?”
老唐从百骑出来后在长安待了一阵子,随即就被调去了漠北,一次折返后依旧还是去了漠北。
唐旭看着胖了不少,笑起来……娘啊!这是老唐?这分明就是个炸弹。
“昨日才到,先前陛下召见,说什么去倭国之事,让我来问你。”
贾平安正在担心皇帝瞎扯淡派个文官去主持此事,闻言喜道:“你去我就放心了。”
二人一起出去。
“倭国那边有人发现了银山,此次你带着工匠一起去,切记别乱跑,就在那片海域游荡,盯着岸上的山,剩下的就交给工匠……”
贾平安看着他,“一句话,去了那里就是寻银山,别的随你的便,没有约束,明白吗?”
“没有约束?”
唐旭一怔,“军律呢?”
贾平安咧嘴一笑,“别把兄弟们带成兽兵就行。”
“这不是去游山玩水吗?”
呵呵!
海上的日子可不好过。
但贾平安依旧诚恳的道:“是啊!这一路就是游山玩水。”
到了公主府,李朔在读书,高阳在外面听着,一脸老母亲的欣慰。
“行了啊!”
贾平安被她勾着肩膀踱步,可高阳却浑身放松下坠,双脚还在地上拖,累的贾平安想把她甩出去。
“说事。”
兵部最近来了不少消息,他准备寻个时间去翻阅。
高阳腰力很强,也就是核心力量很强大,一用力就轻松的跳到了他的背上。
贾平安差点一个踉跄,赶紧勾住她的大腿,“疯婆娘!”
“我高兴!”
高阳兴高采烈的道:“小贾你不知道,昨日竟然有人说仰慕我的才华,暗示想做我的驸马……”
这婆娘膨胀了啊!
“呵呵!”
贾平安回以呵呵。
“都老夫老妻了你还撒娇呢!”
“不行吗?”
高阳今日真的很高兴,“小贾,这阵子好些人想尚公主呢!是新城。”
新城的第二春一直是个问题,皇帝伤脑筋,连高阳都为她筹划了不少人选,可惜那妹纸死气沉沉的,谁都不喜欢。
“那就相看一番吧。”
不然一朵小白花老是这么晃来晃去的,还经常做电灯泡,影响他和高阳的水乳交融。
背着高阳在院子里晃荡,肖玲等人捂嘴偷笑,却暗自羡慕着。
晚些孩子下课了,出来喊道:“阿耶!”
高阳赶紧下来,随后一脸老母亲的端庄,“大郎学完了?”
“学完了。”
李朔看了她一眼,“阿娘,我都看到了。”
这孩子!
贾平安暗自乐着,高阳却有些羞恼,脸红红的,“你一个孩子知晓些什么?阿娘是脚崴了。”
李朔却较真了,“可你从阿耶的背上下来时还蹦跳了一下。”
倒霉孩子……我也救不了你。
贾平安回身,就听到李朔喊道:“阿娘我错了,我错了。”
“还敢不敢信口胡说了?”
被揪住耳朵的李朔赶紧说道:“不敢了,不敢了。”
母子二人闹作一团。
……
唐旭很忙。
刚回长安歇息了两日,事儿就接踵而至。
去倭国这事儿他并未在意,得知是去寻找银矿后更是轻松写意。
领受了任务后他就去了工部。
“阎尚书在忙,且等着。”
工部上下都很牛气,这个和本事有关系,也和阎立本兄弟俩有关系。两兄弟垄断了工部尚书这个职务,靠着本事牛气冲天,连先帝都赞不绝口……
所以老实点。
唐旭坐了半个时辰依旧没动静,就知晓自己被冷落了,掌固压根就没去通禀。
这就是下马威。
可事情很急,按照贾平安的意思,他必须要马上聚拢人手,随即一路赶去登州。在登州做尖底船出海到达辽东,随后可选择走陆路到金州再坐船,或是坐船绕过去。
半岛如今是大唐的,随他怎么走。
时间紧迫啊!
唐旭起身,边上的掌固看了他一眼。
“敢问阎尚书可有了空闲?”
他先前去问过了军中懂航海的人,说是要赶风向,所以及早动身最好。
掌固淡淡的道:“慌什么,等着。”
这便是中央部门的小吏!
唐旭这几年一直在漠北清剿叛逆,脾气不小,当下就怒了,“你这人一直拖拖拉拉的,可是想给耶耶下马威?”
喲!
两个守门的掌固都乐了。
“你这话咱们听不懂,要不……回去吧,明日再来。”
阎立本正在和下属研究要事呢!
这里不是漠北,可以张嘴叫骂,甚至动手都行……唐旭压住火气,强笑道:“我这里有急事……”
“谁的事不急?”掌固笑道:“不只是你,值房外等着阎尚书的如今有五人……”
“你排在第六。”
原来如此。
那你特娘的早说啊!
唐旭心中骂骂咧咧的,嘴里却很是和气,“多谢了。”
他走出大门,头痛的道:“小贾交代的事啊!做不好没脸见他。”
他摇摇头,准备明日再来。
“哎!唐郎将。”
“唐郎将。”
咦!
声音怎么变柔和了?
唐旭不解,回身见两个掌固笑眯眯的过来。
“敢问唐郎将说的小贾可是贾郡公?”
唐旭点头。
他这些年远离了长安,长安城中的官吏更换,许多都不认识这位曾经执掌百骑的帝王心腹了。
“哎哟!你看我这个记性。”掌固用力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堆笑道:“排在第一位的那人事情也重要,可推一推还是能腾出些空闲的,唐郎将等着,我这便去请示阎尚书。”
这话滴水不漏,但唐旭何等人,一听就知晓了缘由。
“多谢。”
另一个掌固却没有同僚的善解人意,比较直白,“唐郎将和贾郡公交好?”
“当年……确实是交好。”
当年那小子还是我的下属。刚进长安城那会儿,贾平安就被关押在百骑。可时光荏苒,如今贾平安成了贾郡公,文采风流,军功赫赫,而他还在漠北苦熬着。
但工部的小吏为何闻小贾之名而色变?
唐旭试探着问道:“贾郡公和工部可是关系不错?”
掌固觉得先前得罪了唐旭不值当,就想弥补一二,唏嘘道:“唐郎将有所不知,原先阎尚书也看不上贾郡公,可后来却逢人就夸贾郡公了得,直说天下能接手工部尚书之职的就是贾郡公。”
卧槽!
小贾竟然这般厉害?
唐旭有些心态炸裂。
“贾郡公来工部就和来自家一般,进了阎尚书的值房和狼似的,但凡看到好的书画就席卷一空,以至于阎尚书嘱咐我等,但凡看到贾郡公来了就赶紧报信,他好先把那些书画给藏起来。”
唐旭麻木了。
这人真心不能比,那小子和阎立本都谈笑风生,再过几年见面弄不好我就得叫他一声贾尚书。
可我的脸呢?
心好痛。
唐旭发誓要榨干贾平安的小金库,如此才能心态平衡。
到了阎立本的值房外,就听里面有人说话。
“小贾说的那件事?让他进来,老夫正好要说说。当着小贾说吧,这人不尊老,但凡发现了老夫的错处就会指出来,老夫不要面子的吗?”
唐旭进去,就见阎立本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见过阎尚书。”
“此次去倭国,要紧的是护住工匠,其次便是找到银山。”阎立本很直率的作风赢得了唐旭的好感。
“是。”
“别的事小贾多半都和你说了,你不懂就去问他。”阎立本眸色变冷,“大唐金银铜都匮乏,若是寻到了银山便是大功。一句话,为了银山,你可便宜行事。”
……
晚安!
第900章 李敬业怒而动手
一般人请贾平安去青楼他必然是不去的,但唐旭不同。
二人外加几个百骑的老兄弟一路去了平康坊。
“久违了。”
唐旭看着眼前的繁华唏嘘不已。
“当年耶耶也曾笑傲青楼,如今在漠北被冷的波澜不惊。”
“不就是难言之隐吗?何必说的这般婉转。”
贾平安淡淡的道。
“呵呵!”唐旭轻蔑的道:“耶耶在漠北养精蓄锐,早已非是吴下阿蒙了。”
“一场梦而已。”贾平安无情的揭开了他的伤疤。
二人进了一家青楼。
灯火辉煌啊!
“二位可有相熟的娘子?”
伙计相迎,等抬头看到贾平安时,不禁呆了,旋即转身喊道:“贾郡公来了。”
贾平安苦笑,“我如今真的不敢来这等地方。”
唐旭久违了长安欢场,正准备大杀四方……
老鸨狂喜着奔跑过来,一路身上颤颤巍巍的也不顾,那脸色红的就像是见到了久违的情郎,双目中竟然迸发出了让唐旭熟悉的光芒。
漠北有狼!
那些狼看到美食时就是这等眼神。
“贾郎!”
老鸨一个急刹车,神奇的止住了冲势,顺势完成了挽着贾平安的臂弯、抬头露出媚笑,眼中多了水光等一系列反应。
太神奇了。
“贾郎竟然来了这里,奴幸何如之。”
老鸨挽着贾平安进去,仰头喊道:“娘子们……贾郎来了!”
顿时楼上一片脚步声。
许多螓首在栏杆处往下眺望,接着惊呼不断。
“是贾郎!”
久违长安欢场的贾师傅随即就成了群花中的一片绿叶,被团团围住。
唐旭在边上蹲着,茫然看着那些伙计。
我呢?
好歹来个人招呼我啊!
“贾郎,今夜奴就是你的人了。”
“贾郎也会看得上你这等丑女人?闪开!”
一群女妓把贾师傅当作是肥肉在争夺。
“闪开!”
老鸨一声喊,积威之下,群妓避开。
老鸨拍拍手,“云霞。”
一个女人盈盈而来。
水汪汪的眼睛不大却含情,肌肤白嫩的……
“见过贾郎。”
这便是头牌,最出色的便是一双含情双眸和白嫩肌肤。
“娘的,小贾以一来头牌相待,耶耶呢?”唐旭的脸挂不住了,拍着案几,“耶耶的人呢?”
一个伙计急匆匆的过来,“稍待稍待。贵人不知晓……贾郡公多久没来青楼了,今日一来,咱们这里即将名声大振啊!”
艹!
唐旭郁闷的道:“我本以为小贾如今孩子都老大了,在青楼也不吃香了,所以才敢和他一起出来……没想到啊!”
云霞依偎在贾平安的身边,一双明眸情义满满的看着他,“奴不敢奢求与贾郎有一夕之欢……”
帅哥,来一首诗让我彻底沉沦吧!
这等暗示贾师傅秒懂。
但他真心不想作诗。
刚想婉拒,贾平安发现对面不对劲……
怎地几个老汉竟然也来嫖?
不对,那个以手掩面的老汉怎地有些眼熟……
这不是……李勣吗?
那几个一脸无所谓的老汉……不就是程知节和刚回长安的苏定方,外加梁建方吗?
看样子李勣在建议去楼上,可程知节却豪迈的说要在下面同乐。
“弄个屏风就是了。”
梁建方觉得李勣有些莫名其妙,“在下面宽敞。”
都是老帅,习惯了在宽敞的地方厮杀,不喜欢逼仄的地方。
李勣低声道:“那边!那边!”
程知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贾平安。
“小贾!”
“哈哈哈哈!”
上青楼没事,但遇到了晚辈很尴尬啊!
至于你要说父子同嫖的事儿不是没发生过……可事后都成了笑谈。
躲不过了。
李勣干咳一声,“今日邢国公回长安,老夫等人为他接风洗尘……小贾可有诗词相送?”
这个老鬼,一番话就成功的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贾平安的身上。
众人马上就坐在了一起。
老鸨激动的浑身打颤,亲自张罗着,梁建方见她激动就调戏道:“难道今夜不收钱?”
“不收!”老鸨哆嗦了一下,有些后悔,但看到贾平安后就觉得有了底气,“绝不收。”
只要贾郎来了,别说是免费,送钱都行。
众人不禁大笑。
老鸨媚笑道:“诸位老帅可是难得,我这便去寻了最好的娘子来。”
“咳咳!”
李勣干咳着,老帅锅有些不安。
“老夫……”
“要的。”梁建方不满的道:“懋功,上次你可是……”
李勣想到了自己教导孙儿不要经常来青楼的义正辞严……不禁尴了。
“老夫只是坐坐。”
他笑的很是云淡风轻。
“是啊!”贾平安习惯性的说了套话,“就是说说话,喝喝酒。”
后世那些去KTV的可不就是这等口吻:哥只是去唱歌喝酒,绝对没有什么陪唱的……
几个美人到了老帅们的身边,旋即柔声诉说着倾慕之情。
老夫大把年纪了啊!回头小贾若是给敬业说了今日之事,那个憨憨定然会叫嚷什么……阿翁你偏心,自家去青楼去的欢,却不肯让我去。
咳咳!
李勣把各种兵法都想过了,可对那个铁憨憨孙儿却没招。
“贾郎。”
云霞正在小意央求,撒娇什么的招数都用了,最后磨蹭……
“别磨,回头你自家难受。”
贾平安举杯邀饮。
老鸨安置好了李勣等人就坐在了贾平安的身边,这下好了,一边一个女人把贾平安夹在中间,各种招数啊!
贾平安被撩出了火气,干咳一声,苏定方那边已经不耐烦了,“老夫此次只是去巡查,不是诀别,做什么诗?喝酒才是正经。”
一顿酒灌得贾平安七荤八素的,晚些众人一起出去,李勣目视着他。
“英国公可是有事?”
贾平安茫然问道。
李勣温和的道:“你和敬业最近怎地没出去玩耍……”
“敬业……敬业最近忙着甩屁股。”
贾平安回到家中后就清醒了大半。
“哈哈哈哈!”
他在后院捧腹大笑。
没法不笑啊!
李勣这是担心他把自己来青楼的事儿说出去,所以多番暗示。
老李你也有今日啊!
“阿耶疯了!”
兜兜带着阿福狂奔而来,双手按着膝盖上面,看着蹲着大笑的阿耶。
“没疯。”
贾平安很清醒。
兜兜忧心忡忡的道:“阿耶你说过的,但凡说没喝多的人定然就喝多了,那你说没疯……”
“阿娘!”
兜兜一溜烟跑了。
“阿娘,阿耶疯了。”
脚步声急促传来,接着卫无双和苏荷出现了。
“赶紧扶着进去。”
卫无双面色严峻。
“我没醉!”
贾平安无语。
“架着,架着进去。”
两个侍女上来,一左一右的架住他进去。
剩下的事儿就由不得他了。
“醒酒汤。”
一碗醒酒汤灌进去,两个婆娘联手把他的衣裳剥了,随即盖上被子。
“准备木盆。”
贾平安无力的看着虚空,啥时候睡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醒来神清气爽,手一摸身边……好凶。
“夫君!”
苏荷喃喃的翻身,伸腿搭在他的身上。
晚些她突然脸有些红了。
贾平安平静的道:“这是自然反应……”
随即就是兴风作浪,水乳交融。
晚些贾平安出去跑步。
苏荷去洗漱,遇到了卫无双。
“如何?”
卫无双低声问道。
“很厉害。”
卫无双微微点头,“还好。”
两个女人一通别人听不懂的暗语就确定了贾师傅昨夜在青楼依旧是守身如玉。
吃早饭时贾平安问道:“昨夜的醒酒汤谁做的?”
兜兜得意的道:“阿耶,是我做的。”
贾平安的眉间多了些愁绪。
不过旋即就舒展了。
如今小棉袄祸害自己,等十几年后就去祸害别人……想到这个何等的爽快啊!
“阿耶,我盯着曹二做的。”
“乖!”
贾平安能想象得到曹二一脸宠溺的听着兜兜的吩咐做醒酒汤的模样,然后他就成了试验品。
唐旭今日出发。
贾平安带着李敬业去送他。
为啥带李敬业……
“昨夜阿翁不对劲。”李敬业一路在琢磨,“对我笑啊笑,兄长,你说阿翁这是何意?”
哦哈哈哈……
贾平安真想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老李心虚了。
城外,数百人正在等待……
按照规矩需要折柳枝,李敬业这个棒槌真的去折了。
唐旭和人正在话别,见到贾平安二人就过来。
“这一去少说一两年才能归来,家中的妻儿若是有事,还请照拂一二。”
“啰嗦。”贾平安皱眉,“此去……少嫖,另外别在倭国播种。”
贾平安想到了后来的大规模借种,若是大军去了倭国,不控制住的话,说不得就把倭人的种给改了。
要控制!
挥手送别了唐旭等人,贾平安和李敬业回到了皇城。
李敬业大喇喇的进了刑部,众人纷纷打招呼。
这位未来的英国公在刑部也就是混日子,这等人最好打交道。
上官管敦见他来了,就干咳一声,“那个敬业啊!这边正好有个事……”
李敬业上次断案如神震惊了刑部上下,此后才知晓这厮是老嫖客,所以才蒙对了一把。
“啥事?”
李敬业其实是很讲道理的,一般情况下你按照规矩和他来,他都不会跋扈。
管敦笑道:“咱们这边管着不少奴隶,昨日有人来告状,说是有奴隶自杀未遂,那可是咱们的责任,你且去看看……对了,说是个女奴。”
别的事儿老夫不敢劳动你,这女人的事儿你经验多,去吧。
李敬业欣然应了,等他走后,管敦笑吟吟的道:“当初他来了刑部时老夫颇为头疼,觉着这么一个武将竟然做文官,这不妥啊!可后来就摸到了和他打交道的法子,顺着他的毛捋……”
“管郎中高明!”
几个小吏一阵吹捧,管敦倍感惬意。
毕竟李敬业和他一样都是郎中,不过李敬业没实职,刘祥道也不敢给他实职,所以同是从五品,有实职的管敦却能管着李敬业。
……
有小吏带着李敬业去了一处洗衣的地方。
龙首渠从城外一路穿来,进了皇城后,又钻进了宫城中,这里的水大多用于洒扫清洗。
而一些女奴就被安排在这里清洗各种东西。
水渠边一群女奴蹲着,手中的木棍用力捶打着衣裳等物。
特别是麻布,这玩意儿必须要捶打柔软了才能穿。
李敬业身材雄壮,一来就被众人看到了。
“那人在何处?”
小吏带着他进了一间屋子。
“李郎中请看,这便是那个女人。”
屋里昏暗,一个女人躺在床榻上,脸颊高肿,眼睛乌青,嘴角也是肿的……
李敬业上前一步,看到了一双木然的眸。
这双眸中看不到一丝生机。
女子躺着纹丝不动,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躯体。
“说。”
李敬业沉声道。
“昨日陈氏回来歇息,有人对她用强,陈氏拼命挣扎,被……殴打,随后那人得逞走了,陈氏在夜里就跳进了水渠里,幸而遇到了巡夜的军士把她捞了起来。”
那双眸依旧木然,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李敬业回身问道:“谁干的?”
“这等事……”小吏笑道:“她们都是女奴……”
李敬业劈手抓住他的衣领,单手就把他提了起来,“谁干的?”
小吏傻眼了,惶然道:“王马,王马干的。”
李敬业走了出去。
他的目光扫过现场,看到几个小吏聚在右边窃窃私语,就喝问道:“谁是王马?”
那边一个小吏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缓缓起身举手……
身边的小吏低声道:“就是呵斥你一番罢了,好生说话就完了。”
大唐的规矩,奴隶和畜生的地位一样。
王马微微弯腰走了过来,“见过李郎中。”
李敬业问道:“是你干的?”
我干的……我干了畜生,没问题吧?
王马抬头堆笑道:“李郎中,这女人只是个女奴……”
“是不是你干的?”
李敬业看着很平静。
王马点头。
一个女奴罢了,弄了就弄了,又没死,也没缺胳膊断腿……
“贱狗奴!”
李敬业的声音渐渐狰狞,“耶耶也喜欢女人,可耶耶从不对女人用强。这些女奴犯了何错?她们的罪孽将会通过劳役来消除,劳役是劳役,为何凌辱她们?甘妮娘!”
王马愕然,“李郎中……”
李敬业劈手就是一巴掌。
啪!
若是有人能看清楚的话,就能看到王马的头猛地往左边偏去,右边的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整张脸齐齐的往左边挤压,嘴巴朝着左边歪斜着张开,空中飞舞着唾沫、血水、牙齿……
就像是被重锤给击中了。
噗!
一口血水喷出来后,王马目光呆滞,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不该啊!
李敬业看看自己的手。
耶耶倾力一巴掌竟然没法打晕他?
噗通!
身后传来了倒地的声音。
王马扑倒在地上,引发了一阵惊呼。
李敬业回身把王马揪起来,拖进了房间里。
“可是他?”
陈氏突然缩成一团,尖叫道:“饶了奴!饶了奴!”
她神色惶然,那眼中带着绝望之意。
“甘妮娘!”
李敬业把王马提起来弄到门口,随即松手,一脚踹去。
这一脚从下到上。
呯!
“嗷……”
昏迷中的王马猛地睁开眼睛,眼珠子都瞪了出去,那惨嚎声听着就如同是鬼号。
李敬业拖着他的头发,就这么把他拖到了水渠边,把他的脑袋按在水里。
咕咚!咕咚!
水泡不断的涌上来。
那些女奴看呆了……手上的活计也停了。
几个小吏被惊呆了,良久有人劝道:“李郎中……要出人命了。”
李敬业把王马的脑袋从水里提起来,“还有谁?”
王马在翻白眼……
“你特娘的竟敢不说?”
李敬业再度把他的脑袋按进水里。
几个小吏看傻眼了。
“李郎中,他还在喘息呢!没法说啊!”
你给他喘口气不行?
李敬业看着这几人,阴沉沉的道:“你等可有这等事?”
还要清算旧账?
几个小吏哆嗦了一下,摆手摇头,“没,我等并无此事。”
李敬业把王马提溜出来丢在地上。
王马已经不成人形了,肚子也高高挺起,李敬业一巴掌拍去。
“噗!”
王马张开嘴喷了一股水柱出来。
李敬业喝问道:“还有谁干过这等事?”
王马在翻白眼……
艹!
李敬业干脆提溜着他去寻医者。
那些女奴缓缓起身看着他,有人泪流满面,有人缓缓福身……
“李郎中……多谢了。”
那几个小吏要疯了……
“这就是个疯子,一旦他从王马那里问到了消息,多少人会倒霉?”
“赶紧回去。”
几个小吏飞也似的回了刑部。
“打伤了王马?”
刘祥道问道:“可有断胳膊腿?”
小吏摇头。
“知晓了。”
刘祥道继续处置政事。
众人傻眼了。
刘尚书竟然不管?
随即刑部就热闹了,好几个官吏主动申请去外地出公差……越远越好。
有人把这事儿捅给了李勣。
“英国公,令孙打伤了刑部小吏……”
李勣一怔,“为何?”
来人苦笑道:“说是为了女奴之事。”
李勣微微皱眉,“那个小畜生!”
……
一个多时辰后,李敬业杀气腾腾的进了刑部。
“林吉翔何在?”
众人见他提溜着王马的模样都被吓到了。
“林吉翔刚出去,说是去漠北公干。”
“贱人!”李敬业把王马丢在一边,回身寻了自己的马就出城。
不好了!
有小吏去寻了刘祥道。
“刘尚书,李郎中出城了。”
“出就出吧。”
只要李敬业不闹出大事来他就不管,小事……那不有英国公给自家的孙儿擦屁股吗?
“李敬业怕是要去追林吉翔。”
刘祥道抬头,“他追林吉翔作甚?”
“王马说了林吉翔……林吉翔最喜去凌辱那些女奴……”
卧槽尼玛!
刘祥道霍然起身,“赶紧去追!快!”
……
求月票!
第901章 拿了贾某人的钱不觉得烫手
“英国公!”
刘祥道飞奔而来……大把年纪了,那奔跑的英姿让人不禁想叫声好。
“刘尚书……”
李勣心中一个咯噔。
敬业……那个铁憨憨又干了啥,竟然让沉稳的刘祥道都要疯了。
李勣温言道:“刘尚书这是……”
兴许是别的事儿。
刘祥道冲进了值房,喘息了几下,就像是拉风箱般的……
“令孙……令孙一脚废掉了刑部的小吏王马,医者说此生怕是做不成男人了……”
小畜生!
李勣的脸都黑了,“老夫出面去安抚。”
刘祥道苦笑道:“刑部员外郎林吉翔也参与了那些事,弄了个去漠北公干的由头跑了,可令孙竟然追了出去。”
要出大事了啊!
李勣猛地起身,觉得头晕目眩,赶紧捂着额头。
“英国公!英国公!”
刘祥道也傻眼了,要是李勣倒下了,这事儿……整个刑部怕是都会被翻起来。
“快去追!”李勣颓然坐下,“敬业最是艳羡那等千里奔袭的猛将,怕是追不上了。”
……
贾平安也得了消息。
“狗曰的!”
他无语望天。
狄仁杰说道:“李敬业冲动无谋,得赶紧为他想个法子……”
贾平安黑着脸道:“我不是骂他。”
狄仁杰愕然,“那你骂谁?”
“那些畜生!”
贾平安皱眉道:“大唐有奴隶我理解,可把汉儿弄成了奴隶……这个我无法接受。更荒谬的是奴婢竟然和牲畜的地位一般……”
狄仁杰笑道:“这是多年的规矩……”
“规矩设立就是用来打破的。”贾平安不喜欢这个规矩,“你说弄些新罗婢,弄些高丽奴那我没话说,同族的也能为奴……谁弄的这个规矩,谁特娘的就是畜生!”
狄仁杰愕然,“你……”
作为后世人贾平安无法接受把同族人当做是牲畜的规矩,他起身道:“追是追不上了,不过好歹得去看看。”
贾平安随即带着数人出城去寻李敬业。
……
林吉翔觉得自己就是个倒霉催的,年纪轻轻就做了刑部员外郎,堪称是前程无量,可竟然遇到了发疯的李敬业。
玩女奴怎么了?
那些官奴的命运就是被人糟践,别人能糟践她们,我为何不能?
他最喜欢看着那些女奴在身下绝望的神色,有人还敢挣扎,但这反而会激发他的兽性,事后总是酣畅淋漓。
由此他就隔三差五去凌辱那些女奴,本以为这事儿能天长地久,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个疯子。
他策马缓行,想到此去漠北要待半年,加上来回的路程……哎!
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林吉翔并未回头。
可马蹄声渐渐不对……
怎地这么快?
他回头看了一眼。
“李敬业!”
正在策马狂追的李敬业狞笑着,“贱狗奴,今日耶耶要让你好看。”
“驾!”
林吉翔要疯了……
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仇,我特娘的都避开你了,你竟然还敢追杀……
他策马狂奔。
可他的坐骑远远不及李敬业的坐骑,双方的距离不断被拉近。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林吉翔刚想回头,就觉得后背一紧,接着人就从马背上飞了起来。
李敬业轻松的来了个走马活擒,随即勒马。
“李郎中,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如此?”
林吉翔挣扎着。
李敬业把他丢在地上,随即拉紧缰绳。
马儿长嘶着人立而起,李敬业控制着马儿微微转向,随即重重的落下。
呯!
林吉翔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严重变形的小腿。
“啊!”
……
贾平安半路遇到了回返的李敬业。
就他一人,身上也没血,让贾平安心中一松。
“没追上?”
李敬业摇头,“弄断了他一条腿,丢在那里没管。”
贾平安想死。
“你哪怕是打断他的手臂也好啊!断腿……可是用棍子打的?”
贾平安满怀希望,若是用棍子打断的,他亲自去请了孙思邈出手为林吉翔接骨,再砸钱封口,保证妥妥当当的。
“马蹄踩断的,我看了看,大概是接不了了。”
李敬业一脸惬意。
那就是粉碎性骨折,对于目前的杏林来说就是个疑难杂症。
老子命好苦!
贾平安越想越火大,踹了李敬业几脚。
晚些他气喘吁吁的,李敬业屁事没有,就是拍拍屁股上的灰完事。
“为何要动手?”
李敬业作为一个土著,不该是觉得虐待奴隶很正常吗?
李敬业眼神茫然……贾平安看到了怀念。
“那时候我还小,阿翁和阿耶常年在外……家中没人陪我,就是一个女仆……她叫做草草,草草很温柔……”
这个可怜的娃。
李敬业摇摇头,“后来草草病了……家中的管事说能熬过去,我就弄了钱给她,可……可她却不要,惶然不安的让我赶紧把钱收起来,否则她会被打死……”
“我不知她为何这般惶然……多年后才知晓奴仆比同于畜产,若是她收了我的钱,家中会怀疑她撺掇蛊惑我……”
蛊惑英国公府的长孙,草草会死的很惨。
“后来草草就没了。”
李敬业偏头过去,眨巴着眼睛。
他竟然哭了!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我知晓这种伤心……那是陪伴你的人。”
“就是因为她没收我的钱,家中的管事随便寻了个医者给她看……没看好。我看到有人凌虐女奴就受不了。”
李敬业突然上马,咬牙切齿的道:“那个贱狗奴,我该踩断他的另一条腿。”
贾平安拉住了他的缰绳,喝道:“滚下来!”
李敬业几番争夺,可贾平安却死死地拽住了缰绳。
“兄长你无情……”
老子还残酷、无理取闹……
“小鱼去把林吉翔弄回城中,寻个医者给他看看。”
贾平安押着李敬业回城。
李勣的人在皇城外等候。
还有刑部的人。
刑部来的是李敬业的上官管敦。
李勣那边来的是一个小吏。
管敦很惆怅……这事儿发生后,刘祥道就果断扔锅,说管敦管束李敬业不力,以至于弄出了这等惨事。
“听闻那个王马被废掉了?”
小吏一直在试探。
管敦点头,“下身都被踢爆了,医官说得赶紧割,否则会出人命。”
小吏一个哆嗦,“割……割了?”
管敦沉痛的点头,“此事闹大了,关键是……李敬业又去追林吉翔,若是再下重手……朝中都会闹起来。”
小吏有些绝望,“可有法子遮掩?”
这事儿在刑部,李勣也只能敲边鼓。
管敦摇头,“得知王马被废掉之后,刑部……也就是老夫的下面跑了五名官吏……事情已经闹大了。”
小吏回想起英国公那张黑脸就觉得大事不妙。
“来了,咦!是贾郡公。”
管敦欢喜的道:“弄不好没追上就被贾郡公给拦住了,好!”
老夫大概率逃过一劫啊!
近前后,李敬业一脸‘好汉做事好汉当’的豪迈,刚想开口就被贾平安踩住了脚面。
“敬业是有公事去寻林吉翔,谁知晓那林吉翔做贼心虚,见到他追来就打马狂奔,结果落马摔断了一条腿。”
贾平安一脸唏嘘的对李敬业说道:“我和你说多少次了?有事要说话,你喊一嗓子不行吗?非得要死命的追……”
断腿……事情闹大了。
管敦一脸绝望,随即贾平安的一番话让他生出了希望。
“是自己落马的?”
贾平安点头,“我去看过了,自己落马,本来腿没事,可那马被惊到了,一马蹄……哎!这是命不好。”
“是啊!”
管敦笑的很是可亲,“如此老夫就去禀告尚书。”
小吏也欢喜的回去禀告……
“落马被马蹄踩断了腿?”
刘祥道叹道:“这般不幸,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李勣闻讯微微皱眉,“林吉翔那边小贾可封口了?罢了,老夫关心则乱,小贾既然出手……那和老夫一般。”
贾平安已经到了医馆。
“这条腿以后会瘸。”
医者很严肃的道。
林吉翔咬牙切齿的道:“我要弄死李敬业。”
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你谁都弄不死。”
“谁?”
林吉翔忍着剧痛喝问。
随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不愿意看到的人。
“贾郡公。”
贾平安进来,医者眉眼通透的告退。
“看看。”
贾平安站在边上,看着林吉翔的断腿,平静的道:“十万钱。”
林吉翔咬牙切齿的道:“别说是十万钱,百万钱也别想让我放过李敬业!”
贾平安俯身看着他,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杀机,“其实得知了你等凌辱官奴的消息后,我最想做的就是弄死你这等猪狗不如的畜生。”
林吉翔冷笑道:“我随后上奏疏……”
“许多事瘸一条腿也能做,男人想的是什么?酒色财气,喝酒不用腿,睡女人倒是用得上,不过你可以选择躺着享受……至于钱财,五万钱足够你花用了。”
不是十万钱吗?
林吉翔勃然大怒,一边强忍剧痛,一边冷笑道:“废掉一个同僚,打断另一个同僚的腿,就算是有英国公和你撑腰,李敬业也逃不脱责罚……十年之内他休想再回长安。”
“我说过了……”贾平安盯着他,神色平静的道:“你的腿是自己落马后,被战马踩断……你可以去试试别的说法,从此后,你将不敢在夜里出门,在家中也会躲在床榻底下瑟瑟发抖,不知何时就会出现一个黑影……你会吃饭噎死,沐浴淹死,因惊马落马而死……”
贾平安颔首,转身准备出去。
外面……
李尧就站在外面,一脸震撼。
李勣不好出面,英国公府的管家李尧就来收尾……来协助贾平安收尾。
李尧想过许多法子,但从未想到贾平安竟然会用这等简单粗暴的手段。
可林吉翔会如何?
林吉翔面色百变。
他觉得贾平安是在恐吓自己。
可贾平安原先执掌过百骑……
他的身边长期有两个百骑。
而且贾平安心狠手辣,说了弄京观就不会活埋你。
有心人算过,贾平安前前后后竟然弄了数十万人的京观。
这个数字当即吓坏了不少人,有人甚至想到了白起。
他还一把火烧死了十万人。
这等凶人说了要弄死他,毫无瑕疵的弄死他,谁也找不出证据的那种。
林吉翔忘记了疼痛,举手喊道:“贾郡公留步,好说!此事好说!”
贾平安回身,淡淡的道:“记住自己的话。三万钱过一阵子会给你。”
“不是十万吗?”
既然决定妥协,自然是要利益最大化。
“两万钱。”
贾平安看着他,神色平静。
林吉翔哆嗦了一下,却不敢说话。他担心再说一句就变成了一万钱。
……
“……贾郡公说要弄死林吉翔,让他吃饭噎死,骑马落马而死,沐浴被水淹死……林吉翔被吓坏了,当即点头……”
李勣点头,“小贾做事……老夫放心。”
……
沈丘进宫。
“陛下。”
皇帝和皇后,外加一个太子在说话,看着气氛不错。
“何事?”
李治放下手中的奏疏问道。
“陛下,今日刑部郎中李敬业去处置官奴自尽未遂之事……刑部小吏王马凌辱了女奴,女奴不堪受辱跳水自尽,被巡查的军士救了起来。李敬业一脚废掉了王马……”
李治皱眉,李弘却很是好奇的道:“废掉何意?”
呃!
帝后都很尴尬。
“殿下,此事不问为好。”
王忠良好心劝道,但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当年被割的场景。
不堪回首啊!
李弘哦了一声。
“刑部闻讯后,有六名官吏随即寻了上官愿意出公差,越远越好……其中员外郎林吉翔主动要求去漠北,可李敬业竟然追出城去……晚些贾郡公也去了。”
武媚看了沈丘一眼,觉得此人越发的没眼力见了。
此事和平安有何关系?你就不能略过他?
“晚些贾郡公带着李敬业回城,再晚些贾郡公的随从徐小鱼带着断腿的林吉翔回城去了医馆……”
“李敬业动的手。”
李治毫不犹豫的断定了凶手。
“林吉翔却说是自己摔断的……李敬业追他是有公事。”
“无懈可击。”李治淡淡的道:“李敬业想不到这等手段,谁?”
沈丘低头不敢去看皇后,“就在先前,贾郡公进了医馆。”
李治看着武媚。
看看你那阿弟干的好事……
武媚一怔,然后笑道:“平安想来是不忍,他本会些医术,于是便去看看……”
她看了沈丘一眼。
这事儿就这样了,谁敢翻案……
这个悍妇越发的不像话了。
李治干咳一声,“还有一个王马被废之事……”
“李敬业据闻是个不错的孩子。”武媚淡淡的道:“那等凌辱女奴的畜生,陛下觉着也该庇护着?”
她是女人,但对女奴却也没啥同情心。这个和人性没关系,而是长久以来的观念在作祟。
——奴隶不是人!
“英国公劳苦功高,不过此等事不可一味遮掩。”
李治同样也是这个观点,“李敬业那边……暗示英国公,要惩治一番,降为员外郎。”
武媚点头,觉得这个法子不错。
处置的消息传出去,舆论哗然。
“那李敬业还年轻,降职毫无用处。”
“他出去厮杀一番,再回来又能升职,那王马据闻都割了家伙事,啧啧!这惩罚可不算重。”
“林吉翔断腿还没算。”
“林吉翔说了是自行落马摔断的腿。”
“你信?”
刑部一群官吏摇头。
“李敬业来了。”
众人随即作鸟兽散。
李敬业进了值房,竟然在写奏疏。
“这是要请罪谢恩吧。”
众人如是想。
奏疏按照顺序送了上去。
贾平安正在挨骂……
武媚此刻看不到那等和皇帝并称为二圣,一起临朝的威严,咬牙切齿的喝骂。
“那林吉翔一边拿了你的两万钱,一边悄然告诉别人他是被你逼迫的……你蠢不蠢?”
这事儿并未出乎贾平安的预料。
“阿姐,只要他承认了是自己摔断的就行。”
“可你这是威逼利诱刑部官员!”
武媚恨铁不成钢的戳了他的额头一下,“不可因此恨上了沈丘,他这是尽忠职守。”
贾平安当然不会去恨沈丘,这事儿也瞒不过帝后的眼。
出了宫他就吩咐道:“查林吉翔,贪污受贿或是什么渎职,查他的错处。”
拿了贾某人的钱不觉得烫手?
贾平安狞笑着。
可随即他就被一个消息震住了。
“李敬业上了奏疏,说许多奴隶罪不至死,不该如此凌辱……该善待。”
人渣藤刚好进宫给皇帝汇报最近走私的事儿,听到了此事。
“李敬业那是……喝多了?”
贾平安摇头。
“宰相们大多嗤之以鼻,陛下不置可否,这份奏疏被搁置了。”
李敬业得了消息后就去了平康坊。
这次他没寻女人甩屁股,而是一人喝酒。
他喝的酩酊大醉。
呯!
酒坛子落地碎裂。
掌柜和伙计站在外面一脸纠结,却不敢进去。
“让让。”
掌柜回身一看,欢喜的道:“贾郡公……还请贾郡公劝劝吧。”
贾平安点头,进去就反手关了门。
“兄长。”
李敬业抬头,笑的傻乎乎的,打个酒嗝后说道:“他们说我是个蠢货,奴隶和畜生一般……就该被凌辱。”
“我知道。”
贾平安坐下,伸手摸摸他的头顶,柔声道:“安心。”
他看向了皇城方向,眼中有轻蔑之色。
第902章 要遭此一劫
废除奴隶制是不可能的。
大唐等级森严,役使奴隶就像是吃饭喝水般的自然,你要跳出来大喝一声:不得役使同类,保证会引来一大批看神经病的目光。
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
但咱们可以役使异族奴隶,可随即天下有资格蓄奴的人都会站出来反对你:异族奴隶不可信,只能干些粗重的活计,不能让他们贴身。
做事儿不要好高骛远。
贾平安摸摸下巴,娘的,怎么胡须长的不茂密呢,稀稀拉拉的。
“此事难。”狄仁杰琢磨了许久,“陛下不会支持你,你莫要忘记了,从根子上来说皇室就是天下最大的蓄奴者。”
这话一点都没错。
“宫中的宫人都是奴隶。”狄仁杰喝了一口茶水,惬意的道:“皇帝能对他们生杀予夺,接着便是高官权贵,世家门阀……其实皇帝更收敛些,至少不会胡乱杀宫人,否则御史会出手……真正不把奴隶当人的是皇帝之下的那些所谓贵人。”
皇帝看似威风凛凛,可从始皇帝,不,从有国家开始以来,臣子们就不断在制约帝王的权力。到了此刻,皇帝若是胡乱杀人,哪怕只是个宫人,百官都会冲着他狂喷。但他们自家杀了奴隶却觉得理所当然。
“此事陛下不重要。”狄仁杰微微一笑,“那些人才重要。可那些人联手起来谁能抗衡?”
“既得利益者群体。”贾平安讥诮的道:“这群人骄奢淫逸,以为自己的富贵能延绵无数年。”
大唐衰落了他们依旧舒坦,直至黄巢出现……好家伙,这位落第的考生屠刀高举,一家伙把从秦汉延绵至今的世家门阀给灭了大半。
这个行径很难说对错,说它对,是因为世家门阀始终是国家的一颗毒瘤;说他错,这等手段太过惊人,数百年来的庞大势力……能操纵天下走向的风云团体,竟然就被他给屠杀了。
“可谁也无法动摇他们。”
狄仁杰告诫道:“平安你莫要轻视那些人,数百年来那些家族早已盘根错节,谁想对他们下狠手都没好结果。”
“可……为何要对抗呢?”贾平安很平静的道;“我最喜欢的是说道理。”
狄仁杰摇头,“此事……”
李勣来了。
“见过英国公。”
贾昱和兜兜来见礼。
李勣一人给了一包吃的,笑眯眯的道:“以前敬业最爱吃这些,你们也尝尝。”
玉佩呢?
金锁链呢?
老李真抠门。
“敬业郁郁寡欢。”
李勣看着……不对,李勣怎么看着有些恼火之意。
被怼了?
李敬业那个铁憨憨一旦发飙,连皇帝都敢怼。
“老夫也没想到当年的疏忽让敬业对那个女人颇多眷恋。”李勣苦笑道:“那时老夫在外事多,敬业在家中……说来也是老夫的疏忽,后来觉着疏忽了这个孩子,就想弥补,可这孩子看着没心没肺的,老夫就觉着无碍。”
“孩子会把许多事藏在心里……”
那个可怜的娃。
贾平安轻声道:“那些记忆都在,偶尔遇到合适的人事就会爆发出来,譬如说此次……”
“老夫亏欠了他!”
李勣眼中全是内疚,“你有空闲就劝劝他,莫要纠结着什么大唐对奴仆太狠之类的话,说了何用?只会徒惹烦恼。”
贾平安笑着应了。
……
李敬业被贬官了。
被贬官了他却压根不在乎。
蹲值房里睡到下衙时分,李敬业打着哈欠出来。
那些官吏见到他目光复杂。
“为了女奴出手被罚,何其的蠢。”
“他本就蠢。”
“是了,英国公都教不好这个孙儿。”
“别被他听到了。”
李敬业一路出了皇城,竟然发现祖父在外面。
“阿翁你等谁?”
李勣回身看看,然后咦了一声,“老夫老了,竟然忘记了那人早就走了。”
于是祖孙二人策马并肩而行。
“敬业。”
“嗯!”
“可还记得那年你把老夫的甲衣丢进水池里被痛责一顿?”
“忘记了。”李敬业抬头,没心没肺的笑。
从小到大他挨过的打不少,基本上都是李勣下手。
“那可还记得当年你调皮上树掉下来,躺了好几日?”
“那事……记得,阿翁你打了我一顿,说是以后不许爬树,可过几日我又爬了……最后你把那棵树给砍了。”
李勣失笑道:“你小时候就是这般顽皮……老夫越说不许做什么,你就越去做什么。”
“阿翁你不懂我的乐子,你整日就闷着,不是算计这个,就是算计那个,我早就说过要少算计你不听,都满头白发了……孙先生说过,头发白太早多半是肾虚……”
李勣的脸黑了。
祖孙二人回到了家中,李尧见李敬业无事,不禁狂喜,“阿郎,晚上弄些好酒菜为小郎君贺一番?”
李勣点头。
“弄些好酒。”李敬业补充了一句。
李勣看了他一眼,忧心忡忡的担心孙儿变成一个酒鬼。
晚些酒菜来了,李敬业酒到杯干,喝的格外的爽快。
李勣目光一转,就频频举杯。
灌醉孙儿,随后再问话。
李勣的兵法不是盖的,随手就想到了法子。
一杯接着一杯……
不对!
李勣摇晃了一下有些晕乎的脑袋,“敬业啊!”
“阿翁。”
李敬业喝了个寂寞,只是微醺。
“这些年……你可恨过老夫?”
“没。”李敬业举杯痛饮,“我恨你作甚?”
“那你小时候……”
“小时候没人陪我。”李敬业放下酒杯,无所谓的道:“后来有草草,可草草病死了。”
李勣心中不安之极,再喝几杯酒竟然醉倒了。
李敬业叹息着把他架起来,“都说了年纪大了少喝酒,越喝腰子越不好,以后上了青楼去会被老鸨笑话。”
李尧闭紧嘴巴,目视几个侍女。
谁敢把这些话传出来,后果自负。
第二日李勣头痛欲裂,但依旧挣扎着去上衙。
早上议事时李义府突然冒了一句,“英国公,令孙可还好?”
许圉师也颇为担心,“你那孙儿脾气不好,你这个祖父怕也难教。”
提及此事,李治不禁多了些得意。
“教导孩子首要是威严,为人父母的威严一定要把持住。”
李治侃侃而谈,一通育儿经说的群臣频频点头。
晚些他说的心旷神怡,严重超时了都不知道,许敬宗干咳一声,“陛下,臣还有事。”
换个人这般打断皇帝的话,回过头李治铁定会给他小鞋穿,可这是许敬宗。
李治只能把郁闷憋着。
君臣各自散去,李治回了后宫。
今日医官给武媚诊脉,所以她没能临朝。
李治准备去看看皇后的情况,这一胎他有些小期盼……都三个儿子了,来个闺女也好啊!
看看贾平安整日炫耀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小棉袄,得意洋洋啊!
等朕也生一个女儿,千娇百宠的把她养大。
“哇!”
刚到了大殿外,就听到里面有孩子嚎哭。
李治皱眉上了几步台阶,看到殿内的场景不禁火冒三丈。
老六李贤正把老七李哲按在地上捶,一拳一拳的,压根不带留手。
李哲在声嘶力竭的嚎哭,可李贤却洋洋得意的一边打一边呵斥,“打你个蠢货!”
正打的爽快时,太子李弘从里面闻声冲出来,见状冲上来一把揪住李贤,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李贤捂着脸,眼中渐渐多了怒火,“你……你凭什么打我?”
说着他竟然想还手。
李弘一手揪着他,一手指着他喝道:“七郎不过是和你口角罢了,你竟然能按着他打,今日我做兄长的定然要你好看,否则你不知晓教训。”
说着李弘勾住李贤的脚,微微用力,呯!李贤跌跤。
李贤爬起来,红着眼睛冲过去,王八拳乱打啊!
李弘经常操练,可不是他能比的,揪住又是一个绊子。
呯!
李贤摔倒,这一次他只是坐起来,红着眼睛骂人。
“再骂!”
李弘上前一步,李贤喊道:“你要干嘛?阿娘救我!阿娘!”
“再叫唤我抽你!”
李弘指着他,板着脸道:“下次还敢不敢欺负七郎了?”
李哲被人扶起来还在抽噎,闻言嚷道:“五兄,他欺负我!”
李贤梗着脖子不肯应承,李弘伸脚,李贤挣扎着喊道:“不敢了!不敢了!”
李弘放开他,“都是兄弟,当好生相亲相爱,为了一点小事就喝骂动手,这是兄弟?这是仇人。”
李治悄然下了两级台阶。
朕的教育好像有些问题,但太子却非常出色……定然是朕把精力都放在了太子身上,以至于六郎和七郎变成了这样。
晚些他再度进去,三个孩子看着……太子依旧那个模样,李贤一脸悻悻然,李哲……这娃还在哽咽。
“媚娘如何?”
李治进去,见武媚坐在案几后看奏疏。
“医官说臣妾的身体底子好,无碍。”
李治坐下,叹道:“孩子不好教啊!”
……
李勣就在反思自己教育孩子的错误。
“当年老夫归来发现敬业大喇喇的,就觉着这孩子好养活,不操心……”
“昨夜他说没人陪他,老夫不解……”
李勣很头痛,宿醉加上对孙儿的担忧导致的。
“英国公,当年你经常外出,敬业的父亲常年在外为官,他是嫡长孙,谁能陪他玩?你定然觉着让他读书操练才是正经,可孩子需要长辈的陪伴,特别是父母。”
“可他竟然对那个草草念念不忘。”
李勣对这个有些不解。
“敬业骨子里善良,他把那个草草当做是了父母和阿姐……那时草草病重,敬业还小,不能干涉家中之事,就把自己的钱财给了草草,可草草没要……若是要了还好,敬业此刻不会有什么遗憾。正是不要,才让敬业永远记住了这个女人,把她当做是了自己的父母阿姐。”
李勣叹息一声,“他最近郁郁寡欢不打紧,可喝酒却喝的厉害,老夫就怕他以后嗜酒。”
“这事吧,还得从源头弄起。”
“怎么说?”李勣眼中精光一闪。
贾平安淡淡的道:“敬业上奏疏建言改善那些奴隶的境遇,这是想通过此举来告慰当年的草草,此事成了,他也就没了心结。”
“难。”
李勣皱眉,晚些深吸一口气,“再难……老夫也得试试。”
这位明哲保身的大佬为了孙儿终于要出手了。
第二日李勣就当朝提出了这个建议。
大战开始了。
据闻当时各方辩驳的口水横飞,激动时李勣竟然准备挥拳殴打不赞同此事的许圉师,幸而任雅相眼疾手快抱住了他。
英国公竟然也有这一面?
老乌梢蛇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金刚怒目啊!
接着李勣就上了奏疏,引经据典说了善待奴隶的好处,以及虐待奴隶的坏处。一片文章写得……据闻上官仪见了这篇文章当即就抄录了下来,准备拿回家去下酒。
可很遗憾,李勣舌战群雄很牛笔,但最终还是折戟沉沙了。
……
“贾平安也在折腾此事。”
李义府坐在书房里,因为尾椎骨还在痛,所以垫了厚垫子。
但他依旧有些不舒服的挪动了一下屁股。
“是。”几个心腹官员都点头,其中一人说道:“李敬业最近沉迷于酒色中,再这般下去多半要废了,所以英国公才把往日的韬光养晦给抛开了,甚至准备动手。贾平安和李敬业情若兄弟,自然不会坐视,不过没发现他弄什么。”
“他会上奏疏,会去朝堂上和宰相们争执……看热闹好了。”李义府笑了笑。
这便是李猫的笑,多少人为之闻风丧胆。
“咱们的人都发动起来,此事……让贾平安铩羽而归!至于李敬业,废掉就废掉了吧,若是他被废掉了,陛下也无需猜忌李勣,一举两得,下手。”
等心腹们走了之后,他按着案几缓缓站起来,觉得脚疼的厉害。他倒吸着凉气,冷笑道:“若是废掉一个长孙,据老夫所知,李勣对其他孙儿疏于教导,英国公府的下一代会如何?哈哈哈哈!”
随即反对此事的呼声就高了起来。
李勣孤掌难鸣,随后的几日竟然嘴角起了火泡,憔悴了许多。
贾平安却没动静。
快年底了,朝中处处都洋溢着欢喜的情绪。
这时候没什么尾牙宴,但一年到头的辛苦总得要放松放松。
今年山东士族还算是不错,没了长孙无忌等人的压制,他们的子弟加快了出仕的速度,眼看着形式一片大好啊!
于是长安城中的十余家族就弄了一个聚会,一家出几个人,就定在了王氏在平康坊的一家酒楼里。
这一日酒楼就停业了,专门接待这些大佬。
崔建也受邀参加。
这次聚会档次很高,各大家族的大佬们都来了。
这些人聚在一起,若是跺跺脚,大唐和长安城都会颤抖。
席间崔建发了牢骚,“我在吏部郎中这个位置上好几年,好歹也该动动了吧?”
呵呵!
那些大佬们看了他一眼,接着扯他们的。
晚些有人和他解释,“你这个吏部郎中看似不上不下,可却掌握着实权,你在那个位置上,李义府就不能在吏部一手遮天……”
为了大局,你就牺牲一下吧。
但崔建觉得自己的前程不妙,他若是一心为了士族着想,在皇帝的眼中就是个祸害,哪日寻到机会一脚就把他踹出长安,去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这种风险不低啊!
崔建唏嘘着。
这里是二楼,大佬们待的地方。随从们都在楼下吃喝。
“这个火锅不错啊!铜锅里加些好汤,再弄个什么……蘸水,什么都能往里放。”
“据闻是贾平安弄出来的,一出来就风靡长安,冬日里弄一个出来,一家人吃的酣畅淋漓。”
一群随从自然无需装模作样,吃得酣畅淋漓,而且今日特许他们能喝酒,一时间热闹非凡。
晚些有人醺醺然的说起了女妓,顿时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了评价长安女妓。
“八云最好。”
“放屁,八云有狐臭。”
“狐臭,某觉着她的狐臭优雅……”
“你特娘的有病。”
“你说啥?”
二人扭打在了一起。
“买油喽!”外面传来了个卖油郎,推着小车往里看热闹。
看热闹不嫌事大,顷刻间大门就被堵住了。
“别推!”
卖油郎在最前面护着自己的推车,可哪里挡得住。
呯!
推车被门槛拦截,随即翻了进去。
里面的油就这么流淌开来。
呯!
那边的两个随从不小心把碳炉打翻了……
轰!
油被引燃,接着就蔓延开来。
“快躲!”
大堂已经没法待了,一群随从就往后面跑。
可二楼的大佬们还在矜持的说着今年的情况,并展望来年的美好前景……
火焰迅速从大堂一路爬升,随从们傻眼了,喊道:“阿郎,快下来!”
“郎君,快下来啊!”
大佬们闻声出来,就见火焰从下面扑了上来。
这……
“快跑!”
刚跑了两个,火焰就封住了楼梯口。
“跳窗户!”
崔建喊道。
有人看了一眼,“火头从窗户那边冒出来了。”
卧槽!
这是……这是要死的节奏啊!
随从急不可耐,有人拼死想往上冲,可才将靠近就被火焰被逼了回去。
一个大佬颤声道:“老夫休矣!”
另一个大佬绝望的道:“我等士族今日……要遭此一劫!”
……
晚安!
第903章 炸了
绝望时刻,崔建的脑海里浮现的是父母妻儿的身影,这一刻他悔了,肠子都悔青了。
平日里他埋首公事,回到家经常还在沉思,此刻想来公事永远都做不完,为何不去和家人亲近?
为何?
他握拳恨不能捶打自己。
一个大佬已经慌不择路了,不只是幻觉还是什么,竟然想往火焰里冲,幸亏被人拉了回来。
有人喊道:“救我等出去,二十万钱!二十万钱呐!”
这个价码堪称是振聋发聩。
可下面没动静。
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你得有名去要啊!
“闪开!”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厉喝,看热闹的纷纷避开。
几辆大车被拉了过来,十余穿着破烂单薄的大汉看了一眼火势,其中一个喊道:“泼水!”
另一个喊道:“那鱼呢?”
大汉骂道:“人命要紧,赶紧!”
大车是水车,打开口子后众人才发现里面又不少鱼。
大汉们用木盆端着水往上泼洒,一个接着一个,竟然压住了从大门往窗户上蔓延的火势。
为首的大汉喊道:“一些人泼水,其他人去弄了布匹来,要结实的,快!”
边上的商户也去打了水来,气喘吁吁的助战。
“布匹来了。”
宽敞的布匹被大汉们拉着,有人喊道:“快些跳下来。”
崔建听到了喊声,凑过来看了一眼,狂喜过望,回头道:“快!从此处下去。”
众大佬赶紧凑到窗前,一看下面没火头了,而且十余大汉正拉开一块布,仰头等着他们跳下去。
“这等手段……妙啊!”
一个大佬觉得用布匹来接人果然是妙不可言。
“三郎先下去。”
崔建相对年轻,做了探路先锋。
他翻了出去,双手扒拉着窗口,松手……
噗!
他只觉得身下震动,接着边上有人拉了他一把,就顺势跳了下去。
“稳妥,极为稳妥!”
一个个大佬开始跳窗户,有路人见了震惊,“那不是……这些竟然都是士族的长者!”
我滴神啊!
这一把火竟然差点把士族的大佬们全灭了。
一个个大佬纷纷跳了下来,当最后一人跳下来时,火焰已经卷进了房间里。
“好险,再晚片刻,我等将会葬身火海,再无生机。”
那大汉突然拍头,“哎呀!说好的给酒楼送鱼,晚了回家郎君定然要责罚,赶紧走!”
大汉们推着车就跑。
“哎!”
崔建想叫住他们。
一个路人说道:“这些都是杨家的奴仆,杨家在城外的庄子养了不少鱼,隔几日他们就会送进城来。”
权贵家也得经营,庄子里的出产除去自家享用之外,多余的也得贩卖,所以这些权贵一边不屑商人,一边自家做生意做的比谁都凶。
“奴仆啊!”
大佬们拍拍身上的灰尘,扯扯衣裳上的皱褶,干咳几声,又是道德君子的模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日平康坊就流传着一个消息。
“昨日那些奴仆把水弄干了,鱼死了大半,剩下的也到死不活的,全给退了,杨家毒打了他们一顿。”
昨日一场火闹得沸沸扬扬的,金吾卫来了,刑部来了,甚至连大理寺都来了,查清是人祸后,那两个随从同样被毒打一顿。
卖油郎在嚎哭。
“一车油啊!谁来赔我?!”
众人可怜他,可有人却提及了一件事。
“昨日我怎么听闻那些贵人说了,谁能救了他们,赏二十万钱呢!那钱呢?”
这话沸沸扬扬的就传开了。
朝堂上连皇帝都过问了一下此事。
“就是两个随从打闹,把碳炉打翻了,点燃了油。”
“无事就好。”
这事儿就这么悄然过去了。
半月后,长安城处处都洋溢在即将迎来龙朔二年的喜气洋洋中。
陈氏已经恢复了,上面有人告诫过她,但凡敢再自尽,就牵累家人。
那些女奴也在劝她好死不如赖活着。
晚上躺在床上,她喃喃的道:“都是人,为何我是畜生……”
李敬业喝酒喝的飞起,带着下属官吏们从甩屁股转到了喝大酒上。
李勣看着颇为无奈。
贾平安在家中请了一次客。
这是年前的一次聚会,出席的人很牛笔。
老帅来了好几个,宰相来了三个……李勣,许敬宗,任雅相。
美酒佳肴吃的众人赞不绝口。
微醺时,贾平安提及一事。
“最近我无事看了律疏……”
律疏就是长孙无忌和李勣等人编撰的大唐律法解释。以往的武德律、贞观律,乃至于永徽律并行,没有一个统一的解释,以至于同样一个人犯,县里判决杖责,州里判决徒刑,到了刑部却判死刑。
于是律疏就出现了,后世叫做唐律疏议。
“我看了那些关乎奴隶的条款,触目惊心,堪称是对待畜生般的……”贾平安说道:“主人不报官杀有罪奴婢杖一百,无罪杀奴婢徒一年……可实际上打杀奴婢的何曾被惩治过?以至于奴婢和猪狗一般,掌控他们的人想凌辱就凌辱,想打杀就打杀……”
“他们不是畜生,而是活生生的人,多年前也曾是我大唐良人,一朝犯事被没为奴,至此就进了地狱……”
“一朝为奴,子子孙孙都是奴隶……”
贾平安认真的道:“明日我进朝中……还请诸公相助。”
众人看着他,李勣最是百感交集。
小贾一直不动作,原来是等到了现在。
年底了,朝中君臣都喜气洋洋的,这时候再提出此事自然就事半功倍,可……还是无用。
既得利益者们太多了,而且都是大唐最顶尖的那群人。
想让他们善待奴隶何其难……奴隶就是畜生,这样驱使起来有快感。
“小贾……有心了。只是此事难为……”李勣举杯一饮而尽。
“做了再说。”
贾平安以此回答。
于是众人点头。
狄仁杰当夜喝了不少,半醉半醒时对妻子说道:“小贾此人手段高超,要紧的是还能不动声色,为夫当年若是有他这等手段城府,何至于在官场处处碰壁。”
他的娘子一碗醒酒汤灌下去,狄仁杰翻个白眼,倒下睡觉。
第二日,贾平安起床,小棉袄嚷着让他早些回家。
“阿耶,你答应我的,要带我出门玩耍。”
“知道了。”
贾平安拉着阿宝出门。
兜兜送他出去,挥舞小手,“阿耶要记得哦!”
“知道了。”
嘤嘤嘤,边上的阿福挥爪。
贾平安一路笑着进了皇城。
今日扩大化朝会,许多重臣都会参与,连腰伤没痊愈的李义府都来了。
在许多时候……在重大问题上你必须要冒泡,不冒泡就没有存在感,而一个重臣没有存在感……别以为自己蛰伏隐忍很牛笔,历史上那些隐忍的大佬身后都站着无数势力,隐忍和蛰伏是他们的共同决定……
你单枪匹马的看了些历史书,就觉得自己可以效仿前辈隐忍骑墙,对重大问题不表态,不冒泡……等你还在美滋滋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被调职了,从重臣一家伙被边缘化了。
这个就是所谓的隐忍蛰伏……没有强大实力和强大势力作为支撑,所谓的隐忍和蛰伏就是个笑话,足够人笑几百年的那种。
作为皇帝养的狗,李义府自然不能缺席这等重大场合……年前最后一次大规模朝会。
大伙儿都在宫门外等着,许敬宗踮脚搜寻,突然笑道:“那是谁?天黑路滑,小心摔了。”
“老夫才四十余岁,许敬宗,你的坟头草比人还高时,老夫还正当年。”
李义府冷冷一笑。
老许快七十了,李义府才四十多,这个确实是没法比。
贾平安微微一笑。
可他记得老许一路风光到了八十余岁,而李义府五十出头就完蛋了。
所以人真的不必看年龄,有的人前半生穷困潦倒,后半生却风生水起,福禄寿喜俱全。有的人前半生风光无限,后半生却各种悲惨,最终以凄凉收局。
这便是人生无常。
李义府现在看着嚣张跋扈,这便是肇始。
没有这个嚣张跋扈,他也不至于落到那等下场。
等贾平安琢磨出了些味道来时,李义府和许敬宗已经走到了一起。
“怎地?想动手?”
许敬宗主动发起了挑战。
李义府此刻腰伤未愈啊!
老许真不要脸。
李义府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笑意,“奸佞。”
奸臣许!
这是许敬宗一生的符号,不可能洗的干净。
许敬宗呵呵一笑,“老夫活的堂堂正正,你却活的蝇营狗苟,整日钻营算计,谁是奸佞?”
李义府冷笑,“老狗!”
呼!
许敬宗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拂去。
李义府动了一下避开,可这一下就牵扯到了腰伤。他惨哼一声,发现贾平安正在移动过来,就咬牙切齿的道:“老狗,时日长着呢……终有一日老夫要弄死你!”
李义府这几年堪称是人生巅峰,帝王的宠信让他能插手许多事儿。最要紧的是他能根据帝王的暗示对臣子下手……下手多了,外面的人都会惧怕他,担心自己被此人盯上。
于是李义府霍然就有了权倾朝野的迹象,让不少人都想到了当年的长孙无忌。
不过同为帝王心腹的许敬宗不鸟他。
“野狗!”贾平安讥诮的道:“看你躲闪的模样,果真有些野狗的风范。”
“哈哈哈哈!”
许敬宗大笑了起来。
“诸位请进。”
皇帝遣了王忠良来迎接。
众人鱼贯而入。
晚些在殿内聚集。
皇帝今日看着很精神,身边的皇后雍容华贵。
首先皇帝作报告,对今年的工作做了个总结,对臣子们的勤勉表示很欣慰,并鼓励臣子们在新的一年里奋发图强,努力建设出一个强盛的大唐……
贾平安觉得皇帝就是董事长,阿姐是董秘,而臣子们都是分公司总经理,或是部门经理……
皇帝的话振奋人心。
一句话,为了大唐的霸权,大唐君臣都要努力。
一番话把众人说的热血沸腾,连贾平安都不禁展望了一番大唐的未来。
皇帝讲话完毕。
按照程序接下来就是臣子们表态……
“啪啪啪……”
一个孤独的掌声响起。
众人纷纷侧目,就见贾师傅一个人在那里孤独的鼓掌,一脸懵逼。
不是我的错,我只是惯性!
大伙儿都在看着自己,这很尴尬啊!
关键是阿姐的眼神不对劲,让贾平安想到了先前看到的宫门。
他冲着老许点头。
老许,上啊!
小贾你别坑老夫……许敬宗嘟囔着,也跟着鼓掌。
有一就有二,晚些掌声雷动!
李治一怔,觉得一股子成就感油然而生。
以往讲话完毕群臣稀稀拉拉的站出来颂圣,看似庄严,却没滋没味的。
这鼓掌竟然别有一番味道……
武媚也转怒为喜,觉得小老弟果然是有心了。
掌声后,还未等臣子们表态,贾平安就出班来。
“陛下,臣有事禀告。”
李治的心情还在愉悦之中,颔首,“说吧。”
连武媚都面带慈祥之意的看着贾师傅。
气氛……很好啊!
“陛下,在上古时,部族为了生存和别的部族厮杀,这是战争的雏形。每战之后,胜利的一方还会收获不少俘虏,这些俘虏要么被处死,要么就沦为了奴隶,被役使。”
上古时期的事儿谁特么知道?
但贾平安一脸自信,李义府欲言又止,被他看了一眼后,竟然没敢出头……贾平安这般自信,多半是有了强大的证据,老夫不能出去自取其辱。
“在上古时期,驱使异族奴隶成为了常态,等到了商周以来,奴隶就渐渐开始蔓延。及至秦汉,异族奴隶越来越少,习惯了驱使奴隶的权贵们灵机一动,就想着把同族变为奴隶……”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
朕就说贾平安一直不吭声有问题,你看看,他就等着今日群臣聚集的时候出来说话。
“把人犯变为奴隶,臣不敢置喙。”
这是基础,现在去打破这个基础,也就是打破了现有律法的根基,不能干这等傻事。
“如何役使异族奴隶臣不敢置喙。”
直至一千年后世界上都还有大把的奴隶,奴隶制还方兴未艾。
贾平安抬头,“臣今日想说的是……凌辱同族奴隶能否终止?”
你果然来了!
李义府心中一喜,强撑着站出来。
可有人比他更快。
王弼联出班了,他乃是王氏的人,今年五十多岁,看着却如四十许人。
“贾郡公此言大谬!”
王弼联轻蔑的道:“那些奴隶与畜生一般,凌辱又如何?”
这是主流思想。
关键是以王氏为代表的世家门阀、权贵豪强们需要奴隶。
他们的田地需要奴隶去耕种,他们的家人需要奴隶去伺候。
小农经济就是这个尿性,他们盯着自己的田地奴隶,一心就想在地里刨出个金娃娃。
要想富,就得先弄田地和奴隶。这个就好比后世的要想富先修路。
你要挖断我的路,我特娘的不弄死你还等啥?
所以王氏站出来,后续还有不少人在跃跃欲试。
贾平安看着他,“为何要**?”
他真心不解……
“我知晓,你等觉着自己乃是人上人,骨子里的暴戾需要发泄,可你等对外都是以谦谦君子的模样示人,不敢行差踏错。
在外面装君子格外的憋闷,回到家中如何发泄?家中养着一群歌舞伎就是用来发泄的,家中的奴隶就是你等的出气筒,动辄打残打死……随后报一个重病身亡了事。”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贾某想问问……”
他看着众人,“能否把骨子里的暴戾收敛些?别特娘的在外面装道德君子,回到家就化身为豺狼野兽。化身为豺狼野兽也就罢了,能否收敛些?”
这话就像是巴掌,一下下的抽打着许多所谓的道德君子,把他们的面皮剥开,露出了里面那张豺狼的脸。
“贾平安,贱狗奴,老夫今日与你不共戴天!”
群情激昂中,一个老头甚至举起笏板冲过来。
贾平安冷冷的看着他。
老头近前,高高举起笏板才想起一件事儿。
贾平安是名将,敢带着麾下冲阵的狠角色,老夫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他的对手?
冲动了!
冲动了!
贾平安嗤笑一声,“色厉内荏之辈,人渣都不足以形容你。”
他朗声道:“你等都觉着役使同族乃是正理,可你等可曾想过……有一日你等变成了奴隶,妻女被主人凌辱,儿孙被主人虐打……将心比己,你等可能心安?”
“呵呵!”
有人在笑。
笑尼玛!
贾平安冲着那人说道:“你等都以为世家永不倒,可这世上从未有什么不倒的东西,今日结下善因,以后才能收获善果。”
以后黄巢杀的这些权贵和世家门阀们人头滚滚,那时候的他们不知是否有些悔意。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这些人以为家族的富贵将会延绵下去,可人类从未有平白无故得来的富贵。此刻越是烈火烹油,后续的结局就越惨烈。
那人面色涨红,刚想说话,程知节干咳一声,“你话太多了。”
那人就是崔氏的人,而程知节是崔氏的女婿,还是崔氏很得力的女婿。
所以这人只能悻悻的退了回去。
李义府狂喜,心想贾平安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得罪了天下蓄奴的人,不死何为?
贾平安回身行礼,“陛下,臣请严格律法,凡大唐籍奴婢不能无故打杀,有罪官府定罪处置,若是主人家责打致残致死,主人杖责一百,徒三年。”
原先的政策是杖一百,无辜打死徒一年,可贾平安一下就把标准提高到了三年。
关键是以前这些律法压根就没有正儿八经的施行。
“其二,不得凌辱女奴,凌辱女奴者,杖一百,徒两年。”
殿内已经在喧哗了……
贾平安提高了声音,“其三,原先的律法关乎奴隶的内容从未曾被严肃施行,臣请陛下严令各地官吏……执法必严!”
如是违法必究,谁敢**?
连官府都觉得奴隶是畜生,所以睁只眼闭只眼,把律法当做是擦屁股的厕筹罢了。
无数愤怒的目光盯住了贾平安,若说这些目光是刀,此刻的贾平安已然被千刀万剐。他直面这些目光,眼中竟然全是俯瞰之意,随即行礼,“臣告退。”
他转身离去。
他转身离去,背影从容。
殿内的气氛就像是被丢进了一颗大爆竹,旋即就炸了。
第904章 大获全胜
贾平安从容走了。
殿内却吵作一团。
“胡言乱语,危言耸听,哗众取宠!”
一个老臣在咆哮,唾沫星子喷的到处都是。
李治看了他一眼,记得百骑给过消息,这位老臣家中颇多田地,而耕种田地的自然不是什么佃农,而是奴隶。
佃农和主人家是雇佣关系,你不能随意凌辱打骂,更不能克扣钱粮。
而奴隶就不同了,奴隶就好比主人家的老黄牛,让你干啥就干啥,一言不合就宰杀了吃肉。
所以贾平安的话算是戳到了他的肺管子。
一个李氏的官员也在咆哮,可他却发现同族的两个官员竟然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啥意思?
李义府在撺掇……
“贾平安这是想挖根呐!”
是啊!
世家门阀和权贵的立足点在于何处?
……
“有人说世家门阀的立足点是学问,这是给他们的脸上抹金粉,他们的立足点不是什么学问,而是……人!”
太子得知此事后急匆匆的赶来,路上却遇到了贾平安。
“他们的祖先都是官宦,托了所谓九品中正制的福,一人为官,世代为官,渐渐的就积累起了偌大的家业和钱财。有了钱财和无尽的田地人口,他们说话的分量就不同了……”
“随后他们联手,号称什么世家门阀,十几家,数十家大家族联起手来,帝王都要为之低头。”
李弘有些疑惑,“舅舅,他们为何能这般强横?”
“因为他们有人。”
贾平安笑道:“世代为官后,他们在官场上的关系盘根错节。联手之后,他们能影响朝堂,他们的子弟出仕轻而易举,有了关系网在,他们的子弟升官就和喝水般的轻松……
这一年年的下来,他们的势力就像是蜘蛛网,笼罩了整个国家,这便是帝王忌惮他们的缘故……”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来自于他们手中握着的人口。有了奴隶就有了耕种,有了耕种就有了钱粮,有了钱粮就有了去扩展自己的资本……太子要记住了,人,才是根本。”
到了后世,号称忍辱负重,清廉如水的孤胆英雄徐阶徐阁老也在老家广置田地,最后身败名裂。什么清廉如水,老成谋国;什么子孙有学问,有良好的家教,家族就会持续兴盛,这话只会引来嘲笑……所有人都知晓,田地人口才是家族兴盛的根本。
“没有钱粮资本为支撑,那些所谓的诗书传家的家族延续不了几代人就会轰然垮塌。太子你要记住了,流水不腐。”
贾平安放低了声音,“他们的倚仗不是别的,就是人口钱粮。”
老子先给你们下个烂药,等以后……
新学会不断扩张,从科举的角度给你们痛击。
随后朝堂上不再是以家族为重的价值观占据上风。
帝王看向世家门阀的目光中带着戒备,会不动声色的把他们的根基削弱……譬如说遏制土地兼并,清查非法兼并的土地和奴隶,所有田地人口都得缴纳赋税……
失去了这个底气,世家门阀靠着学问再无这等纵横捭阖的底气……那时候新学崛起,世家门阀被削弱。
朝堂上就形成了一个全新的平衡。
这就是大势!
贾平安想了许久的大势。
李弘点头,“舅舅回去吧。”
贾平安点头,走了一段路回头看,李弘竟然原地发呆。
这娃在沉思他刚才的这番话。
而在殿内,李治颇为恼火贾平安突然放炮的行径,武媚也是如此。
“他太过冲动了些。”李治低声对身边的武媚说道。
“是。”武媚皱眉道:“他这是为了李敬业出头……义气啊!可这是朝堂,不是讲义气的地方。不过好歹有义气不是坏事,那等无情无义的也不能大用不是……”
朕和你说那小子搅乱了朝堂,该罚。可你却和朕说什么这是讲义气的表现,讲义气的臣子才忠心。
这是哪跟哪?
李治气结。
武媚也颇为恼火,想到了此事会引发权贵阶层的反弹,她就恨不能把阿弟给吊起来。
这次不风干,直接用皮鞭抽打!
吊打!
对!
就这样!
武媚发誓这次一定不能轻易被他蒙混过关……看来不下狠手是不行了。
李治见她咬牙发狠,欣慰的道:“该关切的时候关切,该下狠心时就不能手软。”
武媚郑重点头。
这次定然不会手软。
“陛下。”
李勣起身,“臣附议贾郡公所言。”
程知节起身,“陛下,贾郡公建言中俱是对奴隶的怜悯之情,他这是要求善待奴隶,让我等手中有奴隶的人家莫要心狠手辣……”
他看着那些文官,“大唐的官员都以道德君子自诩,为何面对这等要求不是赞同,而是疯狂咒骂?臣觉着这不对吧?”
梁建方起身道:“道德君子不该是怜悯世人吗?”
“小贾没说废除奴隶,为何反对?”
许敬宗起身了,李治眼皮子狂跳,武媚也有些心悸。
这个心腹什么都好,就是一张嘴管不住……
许敬宗开口了,“你要说奴隶是牛马,可家中的牛马谁会去无故责打?朝中还有律令,但凡宰杀耕牛就是有罪,耕牛尚且如此,为何人却不及一头牛?”
“小贾说人就喜欢凌虐同类,以此来寻求优越感。老夫以往不信,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他深吸一口气,“所谓的道德君子不过是无脸无皮的禽兽,老夫与你等为伍……深以为耻!”
一群人涨红着脸,就像是被许敬宗把没穿亵裤的外裤给扒拉了下来,露出了丑陋无比的屁股,愤怒就像是火焰,最后化为口水狂喷而去。
“贱狗奴!”
“奸臣许,你这个佞臣!”
一阵狂骂啊!
风雨飘摇中的许敬宗毫不畏惧,一一批驳。
武媚淡淡的道:“陛下,他们不是不赞同,他们把奴隶当做是自己的私产,不容外人置喙。”
李治点头,“朕知晓。”
我的私产我想怎么处置是我的事儿,连皇帝都不能置喙。
这个才是世家门阀的风格。
所以贾平安把道理说的无懈可击,依旧无法让他们动容就是这个缘故。
一阵狂撕啊!
李治摇头,觉得这是无用功。
许敬宗口角都生出了白沫,气喘吁吁的兀自还能战斗。
崔建突然走了出来。
是小崔啊!
那老夫暂且歇息一会儿,回个血。
许敬宗暂退。
崔建就是既得利益者,众人见他要发言,都很是期待。
“陛下,贾郡公之言臣……附议!”
卧槽!
世家内部生乱子了?
李义府懵逼。
他知晓崔建和贾平安交好,可在这等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崔建何德何能敢为贾平安站台?
另一个官员站出来,“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李治愣住了。
群臣都愣住了。
因为站出来的全是世家门阀的官员。
从白发苍苍的老人到意气风发的中年……都是一个态度。
“贾郡公所言甚是,臣附议。”
这……不对啊!
你们不对劲!
李义府发现这些官员要么神色木然,要么一脸悻悻然……
这是何意?
帝王作为最大的奴隶主实际上不喜欢下面的人蓄奴,因为每一个人口都是一个纳税点,更是一个潜在的兵员。
但既得利益者群体太强大了,他也只能忍着。
现在他们竟然主动低头……
那还等什么?
“如此,可为永例!”
皇帝一锤定音,随即许敬宗亲自出手来拟定敕令……
今日群臣云集,这份敕令若是过了,谁敢反对?
李治很欢乐,晚些群臣散去,他发现皇后有些不对劲。
“此事……不对。”
武媚狐疑的道:“那些人为何赞同?”
“从他们赞同开始,朕一直觉着心中有件事,却想不起来。”
李治皱眉。
武媚突然双手握拳。
“陛下,那把火!”
李治恍然大悟。
“是了,那把火差点烧死了一群世家门阀的主心骨,据闻出手相救的乃是一群奴隶,那些奴隶为此被主人一顿毒打……”
黑化的帝后相对一视。
“平安?”
武媚摇头,“若是遇到这等机会,平安会更乐意于看到他们被烧死。”
贾平安和世家门阀的恩怨可不少……
“要想做重臣,就必须要有自己的施政思路,这条思路要从一而终。贾平安的思路就是反对世家门阀,反对一切兼并之事……”
李治颔首,“由此他和世家门阀成了死对头,不可调和的死对头。”
……
出去的群臣中有人喊道:“老夫想起来了,那把火,那把火!”
众人恍然大悟。
李勣刚想到了此事。
许敬宗凑过来,“小贾……”
李勣摇头,“小贾巴不得一把火烧死那些人。”
贾平安的政治理念中,世家门阀对国家的坏处比好处更多,所以能看到一群世家门阀的大佬被烧死,他只会欢呼雀跃。
崔建在解释,“和改善奴隶境遇相比,他更乐意看到世家门阀被削弱。”
一个老人叹道:“这便是运。咱们受了奴隶的恩,此刻就得回报,若是我等今日反对此事,回过头那贾平安定然会广为传播我等无情无义,忘恩负义……咱们什么都能承受,就是不能承受这等坏名声。”
……
走到宫门那里的贾平安在哼歌。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一把火……”
武顺的马车竟然在宫门外等候。
这女人……果真是牛皮糖啊!
车夫回身说了些什么,车帘掀开,露出了武顺那张娇艳的脸。
她讥诮的道:“我在宫门处都听闻了你今日大闹朝堂之事,引得群臣震怒,帝王恼火。如今朝会还未曾结束你就出来了,让我想想……”
武顺捂额作思索状。
可贾平安压根不搭理她,错身而过。
武顺马上放开手,大声的嘲讽,“奴隶便是牲畜,你为奴隶说话,便是与天下人为敌,这是被陛下赶出来了吧?后续你且等着,还有你的好看。”
车夫的脸颊微颤,眸色黯然。
他也是奴隶,武氏的奴隶。
这些话如同针刺,让他难受。
可他只能低头,否则武顺就算是弄死他,最多报个病故了事。
每年蓄奴的人家‘因病而去’的奴隶加起来不是个小数目,各地官吏们都睁只眼闭只眼,压根不管。
贾平安没回头给了她一根中指。
武顺不知这个动作的含义,但那股子轻蔑不屑之意却感受到了。
“贱人!”
武顺冷笑,因为周围的人都在笑。
大伙儿都不知晓贾平安今日进去放炮,可武顺不同,她是皇帝的爱宠,刚才有出宫的宫人就悄然把此事告诉了她。
“贾平安为奴隶说话了。”
“这是螳臂当车。”
“他还得罪了天下人。”
所谓天下人,指的是那些官吏豪强,也就是中上阶层。天下人这个词里不包含平民百姓。也就是说,在上层人物的眼中,压根就没有百姓的存在。
百姓只是被利用阶层。
也就是工具人。
而奴隶连工具人都谈不上,是工具牲口。
李敬业先出手,失败。
贾平安再出手大伙儿都能预料的到。
但他依旧失败。
“相公们出来了。”
一大群臣子在出宫。
武顺也只能避开……没办法,她的身份尴尬。
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官员在说话。
近前了。
声音渐渐清晰。
“……那贾郡公为奴隶说话……荒谬,什么打残打死奴隶杖一百,徒三年。凌辱女奴的杖一百,徒两年。奴隶有罪只能官府来定罪,不得私下定罪动手……并严令天下严厉执法……”
“老夫以为此言可笑,可世家门阀的人却站出来支持……”
“贾郡公好命,那场火让他们不得不站出来支持,否则就是狼心狗肺。世家门阀什么都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坏名声。”
“这一下多少人家要难受了,让他们把奴隶当做是人,那是万万不能的,哎!”
武顺愣住了。
“什么意思?”
有宫人来接她,武顺下了马车跟着进去,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就问道:“那贾平安的建言如此荒谬,竟然过了?”
宫人一怔,眸中就多了些冷色,“是。”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也是奴隶,但好在宫中被外臣盯得很死,所以帝王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打杀了宫人。
可兔死狐悲……
“那个疯子,运气竟然这般好……”
武顺喋喋不休,“奴隶便是牲畜……”
晚些到了地方,宫人要先进去禀告,武顺在外等候。
宫人进去后禀告道:“陛下,韩国夫人求见……夫人看着很是郁郁寡欢。”
这只是随口的汇报,很忠心耿耿。
王忠良的眼皮子却跳了一下。
皇后正在养胎,武顺郁郁寡欢……为何?
李治的微笑僵硬了,淡淡的道:“告诉她朕很忙,今日就不见了。”
宫人行礼告退。
武顺正在外面期待着和皇帝的见面……如今皇帝越发的谨慎了,每月见面不过数次,而且也少有同时和她们母女共处的时候。
她最近琢磨了些讨好男人的招数,就等着今日大展身手。
宫人出来了,武顺微微昂首,迈步上了台阶。
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陛下政事繁多,无暇见夫人,夫人请回吧。”
……
李勣回到了值房,令人赶紧去把李敬业叫来。
“阿翁!”
李敬业来了,目光转动,盯住了马槊。
李勣有些头痛……这根马槊被李敬业耍了不少回,再折腾迟早会被废掉。
“刚才朝中议事,君臣已然同意善待奴隶。”
李敬业愕然。
李勣缓缓说道:“主人打残打死奴隶,杖一百,徒三年。凌辱女奴者,杖一百,徒两年。奴隶犯罪由官府定罪,主人不得擅自定了罪名……并且君臣赞同严厉执法,如今敕令就在审核中,不会再有阻拦。”
“此事艰难……”李敬业呼吸急促,“阿翁,可是你……”
他知晓此事的艰难,这个建议就是在和全天下的蓄奴者为敌,所以他只能一人前行。
李勣微微一笑,“是小贾。”
“兄长……”
李敬业的眼中闪烁着泪花。
……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
“如何?”
狄仁杰含笑问道。
二人在前院,贾平安点头。
可喜可贺!
狄仁杰赞道:“此事艰难,不过平安你此举将会光耀后世……可庆贺一番。”
“怀英莫要变成酒鬼。”
贾平安无法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动辄就要喝酒庆贺。
贾家如今几十号人口,厨房每日准备的食物堪称是巨量。
曹二精心弄了酒菜,送到了书房里。
“此事一成,那些蓄奴者的头顶就悬着一柄横刀。”狄仁杰喝了一杯酒,惬意的道:“要紧的是开了个好头。平安你对此事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标……”贾平安真心不喜欢大早上喝酒,勉强喝了一小口,就难受的不行,“我知晓许多人渣需要被严惩,恨不能让他们子子孙孙都为奴隶。可不能太长了,我的目标就是……为奴三代就可为平民。”
一人为奴,子子孙孙都是奴隶,这个政策太残忍。
“大唐籍的奴隶。”贾平安补充道。
狄仁杰笑道:“此事难,堪称是难上加难。不过你身为所谓的既得利益者却愿意为了奴隶说话,那我又何惧之?干!”
狄仁杰举杯,豪迈的道:“我便为你筹谋,若是身败名裂,我与你一起臭名昭著!”
贾平安举杯。
呯!
轻微的声音中,喜气洋洋。
“郎君,有客人求见。”
贾平安起身出去。
一个黑脸男子在等候,见到贾平安时,行礼惶然道:“那日我故意推翻碳炉……贾郡公你说过此事一旦成了就放过我……”
贾平安厌恶的看着他,“和兄弟的女人偷情,你这等人无耻之尤,滚吧,从今日起,别再让我见到你。”
男子走后,王老二过来。
“郎君,这几日我等一直在盯着道德坊,并未发现可疑之人,陈冬也出去十余次,并无人盯着他。”
贾平安点头,淡淡的道:“陈冬那日扮作是卖油郎,演技不错。”
消息渐渐传了出去。
到了下午,一个大汉悄然来了贾家。
“见过贾郡公。”
“你一家的奴籍晚些就会解除,另外,你那日带着人救火……很出色。”
大汉跪下,泪流满面,“贾郡公为我等奴隶说话,此等大恩大德,贱奴……感恩不尽。”
贾平安平静的道:“许多事看不惯,那就出手管一管。”
大汉突然问道:“若是那日我等救火不力,那些贵人怕是难保一命。”
贾平安看着他,“还有一队人正在边上等候,同样也是奴隶。”
大汉悚然而惊。
第905章 死神
贾平安回到了后院。
两个孩子在逗弄两个弟弟,卫无双和苏荷在闲聊。
“阿耶,大洪学会骂人了。”贾昱抱着二郎贾洪,一脸认真。
“呸!”
贾洪一脸无所谓的在呸啊呸。
兜兜努力抱着老三贾东,嚷道:“阿耶,三郎尿了!”
乱作一团啊!
苏荷竟然在教兜兜怎么处理孩子尿后的事儿。
我的崽那么小就要承担和她年龄不相称的重担吗?贾平安无奈的道:“兜兜以后不做童养媳,消停了。”
苏荷遗憾的停止了教导,“夫君,好些人家都是这样,你看招弟和盼弟就经常给阿弟收拾。”
这特娘的堪称是长姐如母了啊!
贾平安无语。
“见过郎君。”
鸿雁行礼格外的认真。
三花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
东罗马的两个美人不知她们为何,就问了最为公平的云章。
云章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在揉搓阿福的贾平安,“郎君今日在朝中为了我等说话,从前主人打杀奴隶只需报个病死的名头随意掩埋了就是,可以后他们不能了。”
安静惊讶的道:“为何?”
云章含笑道:“郎君今日在朝中据理力争成功。从今日起,但凡打残打死奴隶者,杖一百,徒三年……凌辱女奴者杖一百,徒两年,奴隶有罪由官府定罪,并严令天下官吏严厉执法。”
阿福被揉搓的恼火了,就扑上来和贾平安打闹。
云章轻声道:“这最要紧的两条,其一奴隶定罪不由主人,由官府;其二令天下官吏严厉执法,杖一百谁能承受?徒两年三年……那些蓄奴者都是贵人,谁能做两三年的苦役?所以从今日起,奴隶也有了生机。”
晚饭时,贾平安发现几个侍女都很是殷勤,一脸恨不能为他去死的气息。
这个可以!
等看到了春意时,贾平安就果断移开目光。
我的腰子不好,千万别浪。
晚饭后,贾平安在院子里溜达消食。
“多谢郎君。”
东罗马二人组迎上来福身。
安静脸上的雀斑都在闪光,崇敬的道:“奴从未见过如郎君这般伟岸的男儿。”
那些男人都把女人当做是附庸,凌辱女奴那不是常事吗?更是雅事乐事。可郎君却站在了她们这一边。
也就是说,从此后,若是她们不愿意,连郎君也不能强行召唤她们来侍寝。
虽然我愿意……但这种被尊重的感觉啊!
安静落泪了。
从东罗马到大唐万里迢迢,来到了贾家后,她和秋香心中忐忑,直至此刻,她们才找到了归属感。
秋香红着脸,“郎君无需担心。”
“我担心什么?”贾平安一脸懵逼。
“奴……”秋香急促的说道:“郎君但有差遣,奴……什么都愿意。”
她和安静福身快速跑了,贾平安不禁莞尔,反手捶捶腰。
连宫中出身的侍女们看着他的目光都不同了。
以往是主仆关系,如今却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水乳交融不对,应当是……更和谐了。
晚上躺在床上时,卫无双一边窸窸窣窣的解衣,一边说道:“夫君今日之举妾身虽说不懂,不过贾家历来都善待奴仆,妾身觉着这是好事……都是人,都是爹娘的宝,为何一群人能凌虐另一群人。”
“因为人性本恶。”
贾平安随口道。
“人性本恶?”
卫无双钻进了被子里,浑身哆嗦来寻贾平安取暖。
“是啊!”
贾平安抱着她,一边感受着她在哆嗦,一边说道:“人都是利己的,极少数大公无私的人不能代表全体。”
人都有恶的一面,这一点在后世几乎是公认了。你要说什么纯善的人,或是君子,抱歉,这些人设风险太高了。在各种社交媒介上经常能看到君子人设翻车的,什么德高望重翻车的……惨烈无比。
“那大郎和兜兜呢?”
“大郎和兜兜包括其他孩子都需要我们去引导。”
卫无双还想问,贾平安用一句话来总结了这个话题,“但凡人还存在欲望,就不可能纯善。”
卫无双觉得暖和了些,刚想说话,就听贾平安嘿嘿一笑。
“可是觉着冷?”
“好冷。”卫无双真的觉得冷。
“其实有个法子能暖和。”
“什么法子?”
“水乳交融。”
……
第二日起床,贾平安带着孩子们去跑步,云章来寻卫无双请示。
苏荷打着哈欠要去看那两个还在睡觉的孩子。
“无双,晚些我要补觉,你不可吵我。”
卫无双无奈的道:“你懒就懒吧,万万不可让兜兜学了去,否则以后怎么嫁人?”
苏荷惬意的道:“夫君说了,贾家的女儿不愁嫁。”
这是个幸福的女人,她全身心的信任着自己的男人,不焦虑,不忧愁。兜兜都渐渐大了,苏荷看着还是当初那张娃娃脸,依旧每日琢磨着如何修炼。
而卫无双却不同,男人在外做事,她执掌贾家的产业和后院,事情繁多。
她摸摸脸,觉得依旧很嫩滑。
“阿娘!”
外面传来了兜兜的声音,接着她进来,行礼后就跑了。
晚些传来了她的叫嚷,“阿娘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过晚些带我出门玩耍的,和阿耶一起。阿娘你起来呀!起来!呜呜呜!”
兜兜嚎哭了起来。
卫无双满头包,捂额道:“一大一小都没个正形。”
二夫人苏荷慵懒,唯一能治她的就是兜兜。
小娘子真可爱,云章含笑道:“茶坊那边说是看门的孙仲老了,要不就换一个……”
卫无双一怔,“告诉他们,贾家从不苛待为家中做事的人,除非是孙仲干不动了,否则就让他继续干下去。”
卫无双叹息,“罢了,那些人怕是会慢待了那个孙仲,如此我去一趟。”
云章看了她一眼,眼神古怪的摸摸自己的脖颈,“夫人脖颈这里有些瑕疵……”
我的脖颈很白嫩的吧。
卫无双不解,就回屋照镜子。
铜镜里的脖颈依旧白嫩,但一个红印子很明显。
卫无双羞恼的放下铜镜,“难怪云章的脸都红了,这个夫君!”
她赶紧用粉遮盖住了痕迹,晚些吃了早饭,把贾平安送出家门,随即吩咐贾昱两兄妹,外加一个招弟去狄仁杰那里上课。
接着就是杜贺来禀告今日家中的安排。
忙碌完了之后,她才带着云章,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去了茶坊。
孙仲坐在门外,目光看似木然。
“孙仲看着老态龙钟。”陈冬低声道:“茶坊的管事意思是说……要不就换个人。”
卫无双没说话,上前后,孙仲起身行礼,“见过夫人。”
卫无双微笑问道:“这冬日里坐在此处有些冷,记得茶坊制茶要不少木炭,你可去弄个小炭盆来取暖。”
里面管事出来,行礼后刚想说话,卫无双继续说道:“都好好的干,贾家有一日,你等就有一日。齐心协力把生意做好,贾家好,大家都好。”
她转身被簇拥着离去。
管事楞了一下,上前笑道:“孙仲,回头你自家去弄了木炭,那些学生不是弄了个装在竹笼子里的小炭盆,叫做什么烘笼……提着走很是便宜,回头我让人给你弄一个,袍子盖住上面,那暖和得很。”
孙仲看着卫无双远去的背影,眼神平静。
两个男子突兀的出现在视线内。
一人猛地冲着卫无双扔了一个东西。
陈冬瞬间做出反应,“夫人避开!”
他拔出横刀劈砍飞来的东西。
呯!
横刀被剧烈震动,那东西偏了方向,随即落下,竟然是根铁棍。
那两个男子飞也似的跑了。
“保护夫人!”
云章面色惨白的扶着卫无双往边上跑。
瘸腿的杨老大喊道:“陈冬你去追击!”
陈冬追了出去。
两个男子翻墙出去,陈冬赶到时,他们攀爬的绳子已经被割断了。
噗!
孙仲落在了坊墙外面,紧紧地跟在了两个男子的身后。
“黄老三,快跑。”
一个贼人喊着。
落后的贼人喘息着,“他们追不上来,小易,小易,慢些。”
小易回头,就看到了一个老人蹲在地上捡落下的一文钱。他的手颤颤巍巍的,浑身都在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你快些。”
小易看了老人一眼。
二人一路冲过了道德坊边上,随后转左过了开明坊,再转左,沿着兰陵坊一路上去,最终进了长兴坊。
他们不时小心翼翼的回身看一眼,最后进了一户人家。
“见过郎君。”
陈轩有张英俊的脸,他的祖父当初就以英俊闻名。祖父官至正五品,封开国县伯。到了他这一代也就是挂了个六品的官位,挂着个开国县男的爵位,却没有实职。而要想维系陈家的地位,实力必不可少。而陈家的实力就来自于田地和人口。
他眯眼问道:“如何?”
小易摇头,跪下道:“郎君,我等无能,黄老三扔的很准,可那卫无双的身边却有两个厉害的护卫,拔刀斩落了他扔的铁棍,否则那卫无双必死无疑。”
“不死……估摸着也被吓掉了半条命。”陈五微微挑起嘴角,英俊的脸上多了些讥诮之色,“贾平安要疯了。对了,可曾被发现?”
小易自信的道:“我和黄老三翻墙出来的,那坊墙高大,没有绳索攀爬不了。我们出来后就斩断了绳索,那些追来的护卫无计可施。”
陈五点头,“每人赏五百钱,马上出城去躲避,两个月后再回来。”
“是。”
小易和黄老三听到有五百钱,不禁喜笑颜开。
晚些二人带着钱从后面摸了出来,一路专门走小巷子。
黄老三不满的道:“没人看到咱们的模样,无需这般谨慎。”
小易摇头,“得了钱得有命享用,小心无大错,等出了城咱们就去庄里。别看是庄子,可只要你有钱,女人和美酒都不缺,享受两个月再回来。”
一个老人从前方巷子转了过来。
黄老三和小易不以为意。
双方擦肩而过……
小易突然身体一震,再回头,眸子一缩。
他想起来了。
“这是茶坊的看门人!”
蓦地孙仲就冲了过来。
老态龙钟荡然无存,双眸死死地盯着两个贼人,脚下快的惊人。
落后的黄老三猛地回头,然后狞笑道:“小易,弄死他灭口!”
小易冲了过来,半路摸出了短刀,骂道:“老狗,这是主动来送死的吗?”
小易短刀挥舞,黄老三甚至打个哈欠,“快些,下午到了庄子上还能寻了女人好生睡一觉。”
他的哈欠停住了。
那种难受的感觉被他无视的干干净净。
我看到了什么?
那个茶坊的看门老头他们压根就没关注,一个老头难道还能阻拦我们行事?想想那老态龙钟的模样就不可能。
可此刻的孙仲哪里有半分老态?
他轻松避开了一刀,旋即右拳重重的击打在小易的额头上,小易一声不吭的就倒下。
黄老三反应过来了,刚想跑,可孙仲更快。
噗!
同样是一拳,黄老三挨在了下巴,当即就被打晕了过去。
孙仲回身走到了小易的身前,捡起短刀,一手堵住小易的嘴,一手把短刀毫不犹豫的捅进了他的大腿里。
“呜呜……”
小易想挣扎,孙仲拔出短刀搁在他的脖颈上,一双平静的老眼里多了冷漠,“说,谁指使你等去了道德坊?”
小易呜呜叫唤,孙仲眸色平静的,身体看似动都不动,可短刀却切进去了些。
脖颈上的疼痛吓尿了小易,他猛点头,孙仲松开手,“你可以叫喊试试。”
“是我家郎君。”
孙仲的短刀又进去了些,“谁?”
“陈轩!”
“说谎!”
“我发誓,那里就是陈家。”
小易指着自己出来的方向。
短刀猛地下切,小易捂着咽喉挣扎,想大喊,可胸腔里出来的气都从咽喉的切口中喷了出来,带出了一团血沫,就像是螃蟹吐的泡泡。
孙仲走到了黄老三的身前蹲下,一手掩住他的嘴,一手猛地下去。
“呜呜呜……”
大腿的忍痛能力最差,黄老三刚想挣扎,短刀就捅进了他的嘴里。
“说,是谁指使你等去偷袭贾家?”
那双带着大眼泡的老眼如死水般的平静,黄老三只是犹豫了一下,短刀就微微一动。
“是郎君!”黄老三含糊的道。
“郎君是谁?”
孙仲把短刀搁在他的脖颈上,微微用力,平静的问道。
黄老三颤栗的道:“陈轩!”
孙仲平静的道:“撒谎!”
短刀再用力。
黄老三觉得鬼神就在空中狞笑着看向自己,他从未这般接近过死亡,从未有过。往日他和小易等人好勇斗狠,不怕死成为了口头禅,可此刻他却被吓尿了。
尿骚味传来,黄老三颤声道:“我发誓就是陈轩,饶我……呃!”
咽喉被切开,黄老三绝望的看着这个老人。
孙仲走过去,前方有个柴火堆,看样子少说有好几年了。
他把柴火搬开,下面竟然有两个废弃的坛子。
小易不轻,但孙仲却能把他弄进了坛子里。
他搬运黄老三时,黄老三还没断气。
呯!
柴火重新覆盖上去……
地面残留的鲜血不多,孙仲用脚擦拭,随即解开裤带,用尿液冲洗着残留的血迹。又在角落里蹲下,伸开双手刮了些尘土,回头覆盖了那些地方。。
他急匆匆的回到了道德坊。
茶坊已经震动了,不只是茶坊,几个作坊都戒备森严。管事见他回来就骂道:“还知道回来,胆子这般小还如何看守大门?回头……也就是郎君和夫人心太软,不肯让你滚蛋。可今日夫人遇袭啊!你竟然胆怯如此……枉费了郎君和夫人的仁慈。”
管事骂的口沫横飞,随即见贾平安急匆匆的回来了,就去表忠心。孙仲平静的坐下,继续看守大门。
“夫人如何?”
贾平安下马,面色铁青的问道。
“夫人无事。”
杜贺看了陈冬一眼,“陈冬和杨老大当时护住了夫人,不过陈冬无能,没能追上贼人。”
陈冬跪下请罪,“我无能,请郎君责罚。”
杨老大瘸腿,但依旧跪下请罪。
“此后再说。”
贾平安知晓这等事儿不能怪他们,陈冬二人能护住卫无双就是大功,至于追击……徐小鱼和王老二今日跟着他出去,家中缺了斥候。
徐小鱼和王老二已经去查痕迹了。
贾平安进了后院,一家老小都在,两个刚断奶的娃娃也在鸡同鸭讲的嘀咕。
见到贾平安进来,二郎贾洪拍手笑,“阿耶阿耶!”
他长得白白胖胖的,身上的肉一动就颤颤巍巍,最是可爱。
三郎贾东却只是看着他。
可贾平安此刻没心思逗弄孩子。
“可受伤了?”
卫无双摇头,“当时陈冬和杨老大斩落了一根铁棍,妾身无事,云章也很尽责。”
云章当时虽然被吓的面色惨白,但依旧记得拉着卫无双躲避。
贾平安赞赏的看了云章一眼,苏荷说道:“后来我令人去报官,金吾卫的出动,回头派人来说并未寻到贼人的踪迹,无颜见郎君,惭愧什么的。”
贾平安如今是军方大将,这样的大将家中女眷遇袭对于金吾卫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可他们却没寻到凶手,那份羞愧难当啊!
“阿耶,大娘先前做噩梦啦!”兜兜叫嚷着。屋里暖和,她的脸蛋看着红扑扑的。
卫无双先前坐着,屋里暖和就打了个盹,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竟然做了个噩梦,还惊呼了一声,她知晓这是被惊吓到的缘故。醒来后就叮嘱大家不许说。
可小棉袄却破坏了她的计划。
不愧是夫君说的黑心棉。
卫无双笑道:“只是受了惊吓。”
贾平安回身道:“鸿雁去一趟前院,告诉杜贺,让他去务本坊求见孙先生,把夫人做噩梦的情况说说,请孙先生给个安神的方子。”
“不了。”卫无双伸手阻止了鸿雁,“夫君说过自己煞气重重,鬼神辟易,何必去麻烦孙先生。”
这话倒是实在,连苏荷都说道:“家中有夫君在,晚上就睡的格外的踏实,从不做噩梦。”
随即几番争执,最终贾平安妥协。
最贪玩的兜兜今日却绝口不提早上贾平安答应带她出门玩耍的事儿;老大很愤怒,板着脸却无能为力。
贾平安招手,带着贾昱出门。
道德坊里,几个坊卒在远处盯着贾家周围,姜融亲自出马啊!那怒火隔着老远都感受的到。
贾平安低头见老大皱眉,就问道:“大郎在想什么?”
贾昱说道:“阿耶,我想为阿娘报仇,可……可我没本事。”
“那么……你该如何做?”
贾平安不喜欢用逼迫的方式来教育孩子,更不喜欢用打击人的方式。
贾昱抬头,坚定的道:“我要好生读书,以后做大官,谁敢欺负阿娘……我就弄谁。”
“有出息!”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
这等有些稚气的话却代表着孩子一颗纯净的心。
父子二人溜达到了茶坊那里,孙仲起身行礼。
“见过郎君,见过小郎君。”
晚些二人离去,风中传来了贾昱的声音。
“阿耶,孙仲看着好老,可是吃肉少了?那便让曹二每日给他些肉吃。”
孙仲的眸色依旧平静,两腿间放着烘笼,里面炭火细细的燃烧着,温暖着他的身体。
晚些茶坊停工,孙仲依旧脚步蹒跚的离去。
身后管事没好气的道:“都走不动道了还能来挣钱,也就是郎君和夫人心善,哎!”
孙仲回到家,亮儿正在和弟弟妹妹玩耍,见到他来了就笑着问候。
吃了晚饭,孙仲早早歇息了。
不知何时,孙仲缓缓睁开眼睛。
起床穿衣,随后把挂在墙壁上的横刀取下来佩戴在腰间……
……
晚安,顺带求个月票。
第906章 朕……朕口渴了
孙仲悄然翻墙出了家,随即打开了一个袋子,里面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味道随着夜风散发出来。
没有狗吠。
孙仲翻爬坊墙的手段很有趣。
他双手拿着两个锋利的钩子,钩子的一端是两个铁环,双手握着铁环,用力把钩子扎进坊墙里,随后交替上升。
……
时间回到中午,徐小鱼和王老二回来禀告查探的结果。
“郎君,那两个贼人是用绳索攀爬着出去,并未发现别的痕迹。”
就在距离贼人攀爬点数十步的距离,几棵大树的侧面,坊墙上多了些深深的小坑。
……
孙仲避开了朱雀街,偶尔遇到了金吾卫的人,他就趴在了路边的沟里。
沟很深,百余年后,曾有官员在上衙途中遇刺,就是躲进了水沟里逃过一劫。
他双手扒着沟沿,寂静无声。
等金吾卫的人走了过去,他才缓缓爬上来。
而此刻的长兴坊陈家,陈轩正在看歌舞。
对于百姓而言,天一黑就是睡觉时间。
你要说为嘛不娱乐娱乐……年轻人,蜡烛就不说了,就算是点油灯对于百姓来说都是耗费。没事儿上床和娘子滚床单,不但能增添人口,更能增进夫妻感情……还省钱。
所以娱乐越多,欲望越多,生的孩子就越少。
歌舞中,陈轩举杯痛饮。
“可惜了!”
这是他今日第三十二次叹息,一次比一次重。
身边的小妾把衣襟再往下拉一下,好让陈轩能看到幽深的沟。
果然,陈轩的眼神中多了些火。
随即就是一室皆春,歌姬在唱歌,舞姬们在跳舞,陈轩就在歌舞中气喘如牛……在他的眼中,歌姬舞姬都是畜生,当着畜生的面行房他不会有半点心理障碍,反而倍感刺激。
晚些他觉得倦了,就靠着打盹。
就如同是后世人哪怕是倦了依旧捧着手机不肯入睡一般,陈轩准备打个盹再来享受。
外面突然一声惊呼。
“谁?”
随即长刀出鞘的声音传来。
“啊!”
惨叫声短促。
陈轩猛地惊醒,小妾罗衫半解,惶然道:“郎君,家中好似进贼了!”
陈轩笑道:“家中二十余护卫,贼人这是自寻死路。”
他举杯,“给我倒酒!”
小妾起身给他倒酒,放下酒壶媚笑道:“奴去更衣,郎君稍待。”
外面脚步声远去,是护卫在赶赴现场。
铛!
“啊!”
“啊!”
“拦住他!”
“侧面,他从侧面来了!”
“焦二,快闪开……啊!”
“围杀了他,乱刀砍死。”
陈轩皱眉,“无能!”
他摆摆手,歌姬和舞姬随即告退,惶然从侧面走了。
“啊!”
“焦二上去了,好,一刀剁了他。”
“这人……这人鬼魅般的,焦二……”
“啊!”
“焦二完了!”
“他过来了。”
“啊!”
惨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噗通!
人体倒地的声音竟然清晰可闻。
陈轩猛地站起来,下意识的去寻兵器。
他找到了一把横刀。
他的祖父也曾上阵杀敌。
家传的刀法他也练过几年。
他盯着门口,冷汗不断在脊背上流淌着。
“啊!”
惨叫声就在门外不远处。
一个用布把脸上包裹的只有双眼露在外面的男子出现了。
最后的两个护卫冲了上去。
刀光闪烁,陈轩心中生出了希望。
噗通!
一个护卫倒下,另一个跌跌撞撞的后退,捂着咽喉咯咯咯的指着来人。
贼人进来,一双平静的眸子盯住了陈轩。
“陈轩?”
陈轩下意识的点头,旋即摇头。
贼人动了。
“来……”
陈轩刚想高声叫喊,横刀掠过了他的脖颈,把剩下的话都封在了胸腔里。
他跌跌撞撞的靠在墙壁上,一手捂着脖颈,一手指着贼人……
贼人回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呯!
陈轩重重倒在地上。
从第一声惨叫出来到现在不过是三十息。
换做是后世就是三分钟。
外面传来了喊声。
“陈家进贼了!”
值夜的几个坊卒一路小跑,喘的不像话。
陈家的大门开着,所有人竟然都聚在了前院,人人面无人色。
“贼人呢?”
坊卒问道。
陈家的护卫不少,一些蟊贼不至于让陈家这样吧。
管家颤声道:“郎君……郎君被贼人杀了。”
坊正来了,进去看了一眼,出来面无人色,随即吩咐人去报官。
金吾卫的人一来就问话。
“死了多少人?”
坊正面色煞白,“死了二十余人。”
金吾卫的带队队正呻吟一声,“这是大案呐!”
管家和几个仆役举着灯笼,金吾卫的也带着灯笼,一路照的和白昼似的。
“贼人最先被发现是在后院。”
从第一事发地开始,隔一段倒下一个,在一个宽敞的地方倒下的最多,十余人都倒在了这里。
几个金吾卫的军士蹲下检查,晚些抬头,面色难看的道:“是老手,一刀致命,压根就不浪费力气。”
管家不懂,队正解释道:“沙场上最厉害的不是力气大,也不是什么刀法好,最厉害的便是那等老卒。他们杀人太多了,从不会高呼,从不会乱砍乱杀,每一刀都是最省力,最能致命……如此才能在沙场上保命。”
随后就到了陈轩作乐的地方。
台阶下倒着两个护卫。
“依旧是一刀致命。”一个军士蹲下检查,面色凝重的道:“厉害!”
里面,陈轩倒在地上,双目圆瞪。
“咽喉中刀。”
队正亲自检查,甚至还把陈轩的手扒拉开来,看了一下刀口的深度。
“这一刀让人不禁想击节叫好……”
队正发现自己失言了,就换个话题,“多少贼人?”
管家面色难看,“一个。”
……
贾平安今夜陪着卫无双。
第二日,卫无双睁开眼睛,倍感欣慰的发现自己没做噩梦。
都是夫君的功劳。
夫君呢?
室内有烛光闪烁。
卫无双偏头,就看到了贾平安正在鬼鬼祟祟的……
干啥?
他竟然拿剪刀在剪她的长裙,从……那是什么地方?到大腿了吧,他竟然从大腿那里剪断了她的一条长裙……
这是毛病!
卫无双恼火,下意识的飞腿。
可烛光晃动,把她坐起来,随后出腿的动作照在了墙壁上。
贾平安单手握住了她的脚腕,回身笑的很是那个啥……
“无双,穿上这个给为夫看看。超短裙啊!多少年了……”
去死!
卫无双再出腿。
凌晨时分,夫妻俩就打起来了。
呯呯呯!
外面刚起床出来的鸿雁揉着眼睛,问了刚出门的三花,“听到什么了?”
三花回身看着后面,“好像是郎君的房间在打闹。”
呯!
房门开了,卫无双衣衫凌乱的跑出来,恼火的道:“夫君疯了!”
但晚些卫无双突然发现自己不对劲。
我怎么忘记了昨日遇袭之事?
这事儿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盘恒不去,可就在刚才打闹之后,这事儿竟然被她抛之脑后。
“兜兜!”
“大郎!”
男人叫孩子起床自然要粗犷些,贾昱是被从床上直接提溜起来的,然后揉着眼睛被阿耶赏了一记五毛。
“赶紧去洗漱!”
闺女自然不同,贾平安就在房间外面召唤。
“兜兜起床了。”
兜兜在床上躺着,小眉头蹙着,双手捂着耳朵。
“不起。”
“早上外面很有趣,我和你大兄出门看看……那阿耶走了啊!”
兜兜睁开眼睛,大大的眼睛呆滞了一瞬,然后嚷道:“阿耶等等我。”
贾平安接着去看了两个还在睡觉的小家伙,等贾昱和兜兜洗漱完毕后,就带着他们出门跑
步。
明日就是新年,龙朔元年的最后一天的清晨,道德坊里雾气缭绕。
“就是因为有了田地才多了雾气,还有就是好几条水渠进了长安城……郎君,要不这几日
还是小心点吧。”
贼人容易隐藏在雾气中发动突袭,杜贺有些担心。
“无碍!”
贾平安带着两个孩子出门。
“赶紧跟上。”
杜贺恼火的催促着徐小鱼等人跟上去。
“若是再遇到贼人抓不住……都提头来见。”
在雾气里跑步健康不健康另说,但很有趣。
味道怎么说呢!
有点儿芹菜的味,还有些其它味道。
很乡村气。
几圈跑下来,贾平安让徐小鱼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回去。
他自己继续跑。
侧面,王老二在跟着小跑,陈冬在另一侧缓缓移动着……
一直到跑步结束,二人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吃了早饭,贾平安把杜贺叫来。
“晚饭弄的再丰盛些,今夜守岁,值夜的护卫不许饮酒,不过好菜要跟上。”
杜贺应了。
“另外……”贾平安想了想,“表兄那边的孩子……让二位夫人想想,别送值钱东西,就
送些给晚辈的玩器。招弟多一份文房四宝吧。”
“是。”
说起招弟,整个道德坊都竖大拇指。
这女娃从生下来就让杨德利失望,后来更是改名为招弟。可她却异常的懂事,在家帮爹娘做事,带着弟妹,让人觉得就是个成人。后来贾平安把她弄到了家中读书,也算是让她轻省些。
送文房四宝就是个提醒,提醒杨德利莫要重男轻女,好歹也把两个女儿培养一番。
“让云章带着人去……”贾平安想了想,“把家中的美食给皇后准备一份送去。”
曹二一听就激动了,“没想到我的厨艺竟然还能让宫中的帝后品尝……郎君放心,做不好菜我就横刀自刎……”
杜贺骂道:“狗曰的,好生做菜,但凡出了岔子,回头就把你打个半死。”
贾平安只是莞尔一笑。
今日是假期,明日是元日,要进宫朝拜,接下来就是假期。
贾平安接过了管家权,安排了过年的事宜。
“郎君说了,二位夫人忙碌了一年,今日只管玩耍歇着,麻将要打起来。”
过年怎么能少了麻将呢?
苏荷欢喜的道:“快些把麻将摆起来,鸿雁去把我的钱袋子拿来,无双坐我的对面,其他人轮着来,坐我们的侧面。”
麻将声在后院响起,两个孩子带着阿福在后院玩耍。
曹二去紧急采买了些新鲜的食材,回来后很是诧异的寻了贾平安。
“郎君,昨夜住长兴坊的陈轩被贼人给杀了。”
那可是权贵啊!
虽说现在陈轩在官场上没啥前途,可架不住关系多啊!
“家中的护卫呢?”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有些奇葩。
陈轩他有些印象,祖辈……托高祖皇帝大开封爵之门的福气,得了个开国县伯的爵位,可到了父辈没出息就成了伯,到了他这一辈,县男的爵位就是陈家最后的底线……不过这家人会经营,家产丰厚,所以能在权贵圈里继续厮混。
“二十多个护卫。”曹二一脸震惊,“全被杀了。”
这不对吧。
“那得多少贼人?金吾卫随即封锁,那么多人能逃到哪去?”
陈冬觉得不对。
曹二叹息,“说是一个贼人杀的,一人进去,一人动手,一刀一个,金吾卫说那刀法……军中的老卒怕是都不及。从进去一路杀人,到杀了陈轩,不过是三十息罢了。”
卧槽!
三十息……一息差不多六秒,三六一十八,一百六十秒,三分钟。
三分钟杀了二十余护卫,还杀了陈轩。
“厉害!”
王老二面色凝重的道:“这等贼人……了得!”
贾平安随即放下了此事。
可帝后却头痛了。
“陛下,刑部去了长兴坊查探,那个贼人毫无痕迹。”
李治怒了,“明日就是元日了,闹出这么一个近乎于灭门的案子来,这是给朕添堵吗?刑部无能,让沈丘来。”
沈丘来了,李治冷着脸,“昨夜的案子百骑去查。”
“是。”
百骑去查了一遍。
“陛下,奴婢无能,那贼人蒙面就露出了眼睛,应当是翻墙而入,寻不到痕迹。”
看来这个堵是添定了啊!
武媚劝道:“臣妾看这个案子多半和钱财无关……”
沈丘赞道:“皇后睿智,陈家一钱都不少。”
沈丘也会拍马屁?
李治有些腻歪。
武媚笑道:“如此就是仇杀。陛下想想,那陈轩不过是承袭祖萌得了富贵,家中生意不少,田地更不少,可却没有实职,这等人能与谁结仇?”
沈丘微微低头表示钦佩之心。
李治越发的腻歪了。
“他无法进朝堂,没有实职,自然不会在官场结仇。唯有生意和田地。生意……”
百骑可不是浪得虚名……沈丘禀告道:“陈家的生意一直不错,并未和人结仇。”
“那就是田地。”李治淡淡的道:“陈家的田地不少,奴仆众多,可有争夺田地之事?”
沈丘摇头。
李治的脸要挂不住了。
男人啊!
都是这般要面子的吗?
但阿弟好像无所谓,那脸皮厚的让她牙痒痒……武媚轻笑道:“陛下,兴许是他私下和人结仇了。”
这事儿没头绪。
百骑们在外面查案,有人发牢骚,“那陈轩在家中使奴唤婢的,喝多了才会和人结仇……”
晚些更多的消息汇总而来。
“陈轩和那些士族交情不错,这几日他和友人聚会饮酒,疯狂咒骂贾郡公……”
李治眯眼,“为了善待奴隶之事?”
沈丘点头。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
“卫无双上午遇袭……”武媚很淡定的道:“平安回家后就令护卫查探,不过早已没了痕迹。”
“陈轩……”
李治淡淡的道:“此等纨绔于国无益,死了便死了吧。”
“陈家请人进言,说是这一代就没了爵位,恳请陛下看在陈家忠心耿耿的份上,陈轩又是惨死……把爵位多袭承一代。”
“没有爵位,空头官位也没用,陈家下一代就是平民。”
李治突然觉得很好笑,“陈家慌了,家中有财富巨万,没有相应的爵位官位来支撑,那些财富就是祸害。往日的友人会变成豺狼,疯狂吞噬……”
他的神色平静中带着讥诮,“可陈家就是祸害,朕为何要管?”
武媚赞同这个看法,“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再大的功勋也被一代代的富贵偿还了,子孙若是不成器那便是天意。”
李治看了她一眼,眼中全是赞赏之色。
这个女人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助手和知己。
“陛下。”
“皇后。”
邵鹏进来了。
“何事?”
今日皇帝要歇息,明天元日才有精神去迎接群臣的朝拜。
邵鹏有些小尴尬,“贾郡公使人送了好些吃食……”
这是送给皇后的。
朕的呢?
李治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些微笑。
“平安就是多事。”武媚埋怨着,可眼中全是欢喜之色,还不忘解释,“陛下不可怪责他不尊重,这从未有臣子送吃食给皇帝的,没这个规矩,平安若是送了,少不得要被弹劾。”
关键是臣子送美食给皇帝,皇帝他也不敢吃啊!
若是有人下毒咋办?
所以臣子也很知趣的不敢送。
如此君臣相安。
“臣妾去看看。”
武媚令人把盒子打开,一一验看。
“这是……”
“今日曹二做菜时奴和管家亲自盯着,不敢有一丝差池。”
云章解释道:“皇后,这道菜叫做梅菜扣肉,肥而不腻,家中都喜欢吃。”
梅菜扣肉看着颜色极好,让人食指大动。
“这是黄焖鸭,下饭极好。”
“这是爆肚丝,不过这道菜要新鲜,所以只是给了食材,令宫中的厨子快炒就是了。”
“这是八宝饭,甜甜的,孩子们最是喜欢,郎君说这道菜给皇子们吃最是适宜。”
武媚听了一耳朵,觉得胃口大开,回身正好看到皇帝吞口水……
“朕……朕口渴了。”
……
求月票!
第907章 守护一方
今日除夕。
中原的习俗不分贫富贵贱,此刻的大唐处处都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之中。
“厨子们每人赏百钱。”
皇后主持过年,第一件事就是赏赐厨子。
随后她看着王忠良等人说道:“你等一年到头辛苦了,每人三套衣裳,五千钱。”
这是身边人的待遇。
王忠良等人谢恩。
“今年一年不错。”武媚看着情绪也不错。
皇帝坐在边上就像是一个菩萨。
“虽说偶尔还会发作,但陛下的病情在渐渐好转,这对于我等,对于大唐而言就是一个好消息。”
“辽东覆灭,大唐少了一个大敌。”
外朝的总结由皇帝来主持,但宫中却是皇后。
“突厥在西域作祟,邢国公领军平叛大获全胜。”
“大唐挫败了吐蕃在西域的图谋。”
“这一年大唐蒸蒸日上。”
众人不禁回想起了龙朔元年的大小事。
皇帝的病情稳住了,朝中也就稳住了。
还从方外弄了不少钱粮,以及人口和田地。
这对于大唐来说就是一份补药,把户部补的差点七窍流血。
“今日除夕,辞旧迎新,普天同庆,宫中自然也不能免俗。”
武媚微笑道:“太子呢?”
几个儿子都站在下面,闻声李弘上前,“阿娘。”
武媚颔首。
李治轻轻撇嘴。
李弘走上前来,大声说道:“宫人每人赏赐百钱,衣裳一套。”
“多谢殿下!”
这是明晃晃的让太子来施恩。
太子渐渐大了,不能一直是小透明,所以今日让他来宣告此事,就是在给出一个信号。
——太子大了,能决定宫人的荣辱了。
再进一步就是决定臣子的荣辱……那是皇帝的活。
王忠良缓缓走出去。
他站在台阶上,下面站着十余有头有脸的内侍和女官。
王忠良喊道:“太子殿下有令,宫人每人赏赐百钱,衣裳一套。”
“多谢太子殿下!”
欢呼声传来,李弘有些不自在。
正事儿办完了,接下来就是一家子的晚饭。
“臣妾当年在家时,遇到节庆就喜欢去厨房看,看着水气袅袅就觉着心中安稳……今日也去看看。”
“阿娘,我也去!”
“我也去!”
几个孩子闹腾。
都去,那朕干什么?
李治干咳一声,“当年先帝还在时,朕也时常去厨房查看饭菜。”
武媚回身笑道:“如此就请陛下带着臣妾和孩子们去看看吧。”
李治勉为其难的道:“看你等好奇……也罢。”
帝后一家子溜到了厨房,厨子们激动不已,有人不小心就把油锅给烧燃了,轰的一声,那火焰冲了起来。
孩子们惊呼着,一个厨子拿着锅盖过去,平平的盖在锅上,再拿开时火就没了。
李治颔首,“红红火火。”
整个长安城都沉浸在了节日的气氛中,
孩子们穿着新衣裳,成群结队的在街道上奔跑玩耍。
最新的玩具就是爆竹。
用火药做的爆竹如今早已行销长安及其周边,孩子们手中拿着一炷香,点燃爆竹就扔。
呯!
爆竹炸开,火红的纸屑到处飞。
一个孩子奋力把手中的爆竹扔出去,却扔到了金吾卫巡城的军士身上。
呯!
孩子惊呼一声,转身就跑。
可跑了几步他回头一看,那些军士竟然笑吟吟的,压根没有呵斥的意思。
“当年可没有爆竹。”
一个军士感慨的道:“我那时候也跟着一群孩子出来玩耍,记得那时……先帝亲征高丽,长安城中都在翘首以盼,却少了许多欢乐。”
“今日却不同了。”
“是啊!高丽没了,百济和新罗也没了,原先的强敌变成了大唐的疆域,看看这些孩子……无忧无虑……”
队正默然,众人就怂恿他来几句。
“我从军二十余年了。”队正是个老卒,“以前厮杀就没个停歇的时候,整日不是这里厮杀,就是那里厮杀……”
“当初我也觉着疲惫,也觉着这般在刀口上讨生活的日子朝不保夕……”
队正想了想,“可看着这些无忧无虑的孩子,我便恍然大悟……原来我等的朝不保夕,便是为了让这些孩子能无忧无虑,能安安稳稳。”
……
道德坊里,节日的氛围也很浓郁。
贾昱和兜兜换了新衣裳……贾平安坚持明日再换,新年新衣裳的寓意更好,可妻儿都想今日换,他也只能妥协。
男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妥协的事儿也越来越多……特别是在家中。
“阿福!”
几个孩子从边上跑过,一边喊阿福,一边冲着兜兜做鬼脸。
兜兜昂首冷哼道:“阿福不搭理你。”
一个孩子止步,拿着几个爆竹得意的道:“贾兜兜,敢不敢和我比放爆竹?”
呵!
兜兜回身,“大兄,把爆竹给我。”
贾昱皱眉,“女娃放什么爆竹?”
兜兜瞪大眼睛,“先前没有我央求阿耶,哪来的新衣裳穿?阿耶说喝水不忘挖井人,过河不能拆桥……”
贾昱心不甘情不愿的摸了几颗爆竹,可兜兜动作更快,把大爆竹抢到手中。
“喏!”
她摊开手,一颗红色的大爆竹很是显眼。
“敢不敢?”兜兜得意的问道。
男孩不过七八岁,犹豫了一下,“来就来。”
男孩把爆竹放在了地里,用土埋了大半,点燃往回跑。
嘭!
土被炸了不少翻起来,烟雾萦绕在泥土里,就像是江南的烟雨如丝如缕的缠绕着。
男孩得意的道:“如何?”
“闪开!”
兜兜带着阿福上来,先捡了一块小石板,然后用小石板把爆竹压在下面。她抬头嚷道:“都闪开!”
几个孩子一脸不屑之意,有一个还双手抱臂,显然并没有把兜兜的警告放在心上。
点火!
跑路!
兜兜转身就跑。
贾昱见了不禁想吐血,喊道:“快闪开!”
几个男孩这才不情不愿的缓缓后退。
嘭!
爆炸声传来,石板被炸裂,有碎屑飞溅。
“我的腿!”
一个男孩摸着大腿,“好疼。”
贾昱跑过去看了一眼,“只是有个白点,裤子都没破。”
另一个男孩突然说道:“若是打到了眼睛,那不得瞎了?”
晚些,两个孩子回家。
“兜兜!”
贾平安很温柔的把兜兜叫过去。
“知不知晓放爆竹要远离危险?”
兜兜点头。
你卖萌也没用啊!
“你压石板就是危险。”
“压岁钱……”
“阿耶我错啦!”
兜兜听出了危险之意,拽着贾平安就猛认错。
最后压岁钱被扣了一成,兜兜悲痛欲绝的去寻阿娘求助。
“好好的女娃偏生要和那些男娃一起放爆竹,活该。”
苏荷没好气的道。
今日一场麻将她又输了。
“无双,晚饭后就打起来。”
苏荷咬牙切齿的道:“我就不信这次还输。”
卫无双看了她一眼,“随便。”
贾平安前世今生都没有打麻将和赌钱的嗜好,所以不参战。
等到了晚饭时,那琳琅满目的菜肴连卫无双都有些惊讶。
“怎地那么多菜?”
“今日一家子围着吃,不必分开。”
大唐是分餐制,每人一张案几自己吃。
但今日是除夕,贾平安令人弄了一张大桌子,一家子围着吃。
这个很新鲜,孩子们最是欢喜。
“这一桌菜水陆杂陈,海鲜就有不少,大多是干制品。”
什么干鲍,什么干贝……
一家子坐下,贾平安让侍女给两个妻子也倒上酒。
“辛苦一年了,今日都放开喝。”
酒是低度酒,有些甜丝丝的。
“举杯。”
贾平安举杯看着妻儿,“只愿国泰民安,一年更比一年好。”
外面传来了鞭炮声,更增添了喜意。
吃完晚饭,两个婆娘带着孩子在坊里溜达玩耍。
贾平安赶紧带着人出去。
“开个门。”
坊卒见是他,毫不犹豫的打开了坊门。
贾平安一出坊门就轻喝,“阿宝快些。”
阿宝长嘶一声,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家家户户都传来了欢声笑语,加之不断的鞭炮声,马蹄声都被掩盖了下去。
“止步!”
金吾卫的人在拦截。
贾平安放缓速度,“今日有急事,诸位兄弟辛苦了。”
“是贾郡公啊!闪开。”
贾平安冲了出去,一个袋子丢了过来。
一个军士接过袋子,打开看了一眼,“好大气,竟然是一小锭银子。”
“这是新年了。”队正笑吟吟的道:“贾郡公不是旁人,回头把银子换了铜钱,不轮值了都去平康坊玩一玩。”
军士们欢呼着,有人问道:“你们说贾郡公这时候去哪?”
队正说道:“贾郡公深得帝后信重,多半是有急事。”
……
高阳正在家中吃饭。
菜很丰盛,只是人口少了些。
我应当多生几个孩子。
看到李朔显得有些沉闷,高阳暗自下定了决心,等翻年就要着手此事了……榨干!
李朔放下筷子,“阿娘,阿耶怎么不来?”
这大过年的啊!
高阳笑道:“你阿耶有公事。”
李朔撇嘴。
“公主!”
外面传来了肖玲的声音,很是惊喜的那种。
高阳抬头,就看到了笑吟吟的贾平安。
“阿耶!”
……
宫中也在吃饭。
“这个八宝饭六郎试试。”
武媚尝了一下,觉得很是可口。
李贤吃了一口,双眼放光,“好吃。”
李治却对梅菜扣肉情有独钟,一片一片的整。
扣肉入口即化,甜咸的味道加上油脂的香,顿时就让他不淡定了,赶紧来一口米饭……
“这个梅菜扣肉不好下饼,饼能削弱了肉香,非得是米饭不可。”
李治一脸老饕的自信。
武媚试了一下,还真是如此。
一家子吃的格外的欢快,晚些结束晚饭,李治起身又坐下。
“陛下……”
王忠良大惊,担心皇帝犯病。
李治干咳一声,“朕无事,想多坐坐。”
他低头看看有些凸起的小腹,有些纠结。
这一不小心就没控制住,吃多了。
竟然连袍服都遮挡不住小腹……看看,好像比皇后的孕肚都挺。
武媚却轻松起身,随后吩咐道:“今夜守岁,五郎带着阿弟们去玩耍。”
李哲欢喜,“阿娘,可有爆竹?他们说爆竹好玩。”
王忠良微笑道:“大王不知……宫中要防火,所以这等东西是万万不能放的。”
“哎!”
李哲大失所望,“外面的孩子都能放。”
李治见了淡淡的道:“寻个宽敞的地方,两边准备水车,让五郎他们放爆竹……”
什么规矩……他说的话就是规矩。
孩子们一声欢呼,随即就跟着去了。
……
王老二和徐小鱼吃完晚饭就在琢磨那件事。
“扔铁棍说明贼人知晓家中的护卫厉害,所以不敢太靠近。这是知根知底的。”王老二皱眉道:“陈冬他们当时看到过那两个贼人,可总不能让他们一家家的把长安城全给搜查一次吧?”
“蹲守是守不了的。”徐小鱼晚饭吃的比较多,打个嗝,“这等一击不中就远遁的手法都寻不到背后那人。除非是郎君能知晓谁有这个嫌疑,随后咱们再去查。”
“郎君的仇人……”王老二仔细琢磨着。
“太多了。”徐小鱼总结了一下,“不过士族应当不会用这等手段,否则一旦被查出来身败名裂不说,郎君正大光明的报复谁也无话可说。”
这小子越发的聪慧了……王老二笑道:“那就是零散的仇人……好像也不少。”
“郎君的仇人也太多了些。”
二人蹲在前院的角落里嘀咕,身后有人说道:“做事就会有仇人。”
“狄先生。”
王老二起身行礼,“此事我和小鱼想了几日都没有头绪,狄先生可有发现?”
狄仁杰摇头,“仇人太多了。”
徐小鱼不禁笑喷了。
狄仁杰负手淡淡的道:“有一点你二人要留意,贼人不敢对平安下手,他们害怕什么?害怕帝后震怒,说明那人对平安恨之入骨,却又小心翼翼……官位必然不高。”
徐小鱼点头,心中的一些迷惑随之消散。
“其次便是用铁棍来偷袭,这个颇有些效仿博浪一锥之意,可这是什么时候?夫人的身边有两名护卫在,还弄个博浪一锥……这等手段看似暴烈,可实则用处不大,由此可见背后那人的性子……附庸作雅。”
狄仁杰目光幽幽,“那人定然是个喜欢炫耀的性子,和人闲聊也会炫耀自己的见识。话多,喜欢聊一些时事……喜欢吹嘘,会为了闲聊的话题和人争执的面红耳赤……这便是平安说的什么……半瓶水响叮当……志大才疏。”
妙啊!
徐小鱼茅塞顿开,“狄先生高见。”
“可长安这般大,长安权贵这么多,如何查?”
狄仁杰苦笑,“我琢磨了数日,就琢磨出了这些,你等查探的时候顺着这个人的性子去琢磨。”
晚些王老二把徐小鱼叫去了自家继续琢磨。
“娘子,把那些菜热热,我和小鱼喝几杯。”
秦花花应了,“小鱼也该成亲了,一个人不成样。”
徐小鱼笑嘻嘻的道:“嫂子却是错怪我了,今年夫人说给我相看,不是歪嘴的就是秃头的……”
秦花花嗔道:“你这是胡说八道,夫人为你相看的女子大多出色,只是你这人心高气傲罢了。夫人都说了,若是你再不肯,就丢开不管,按照律法来,到了岁数不成亲直接官配。”
徐小鱼打个寒颤,“不敢不敢。”
能动用官配的男女……基本上都是歪瓜裂枣,只是想想徐小鱼就为之胆寒。
二人琢磨了许久。
“郎君回来了。”
贾平安回来了。
一身酒气啊!
“郎君这是去了何处饮酒?”
杜贺很是好奇。
“和几个朋友。”
贾平安很是淡定,杜贺嘀咕道:“作坊都歇了,不过茶坊的管事和我发牢骚,说郎君和夫人对那孙仲宽厚,可夫人遇袭时孙仲居然跑了……许久才回来。”
“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贾平安随口道。
“阿耶!”
兜兜冲进家来,“阿耶,阿福好厉害,会狩猎了。”
一只鸡……可怜兮兮的被抓的稀烂,阿福人立而起,献宝般的递给粑粑。
“这东西……交给曹二整治了……”
贾平安揉揉阿福的脑袋,“这是别人家的鸡,万万不可去捕杀了。”
嘤嘤嘤!
阿福在贾家就和大爷似的,不缺美食,所以也不开荤。
“阿耶,后来大娘给了那户人家钱了。”贾昱很稳重。
“打麻将!”
苏荷叫嚷着。
一场麻将打下来快到子时了,随后一家子聚在一起守夜。
卫无双和苏荷坐在边上低声说话,两个最小的孩子已经睡下了,贾昱和兜兜说是要跟着守夜,此刻正在听故事。
“……包公大喝一声:‘沈安你这个奸贼,竟敢欺君罔上,来人呐!上狗头铡!’。沈安大惊,‘包拯你这个老贼,你敢……’。包拯冷笑,‘老夫如何不敢?来人,拿下沈安,上铡刀……’,”
贾平安坐在中间,两个孩子坐在案几对面,双手托腮,手肘搁在案几上,紧张的听着……
“铡刀上雕刻了一个狗头,沈安被拿下后,就送了上去……啊的一声就去了。”贾平安笑眯眯的道:“那些小吏手持水火棍用力砸着地面,高喊着‘威……武……’”
“完了?”兜兜意犹未尽。
小棉袄看来很感兴趣啊!
“还有一首歌,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
晚些,兜兜的袖口里揣着糖果,一溜烟跑出去寻老龟。
“开封有个包青天……”
第908章 大王又晕了
大清早贾平安就不高兴。
“我的官服呢?赶紧寻了来。”
卫无双和苏荷一起来服侍他更衣。
换官服的途中贾平安牢骚满腹。
“这一年的开端为何还要朝会?这等形式主义该改改了,带着一家子出游它不香吗?”
卫无双拉拉他的衣袖,把皱褶拉伸,笑道:“夫君快别这么说,好些人想去大朝会都求而不得呢!夫君这般文武全才,陛下看重是应当的……”
贾平安嘴硬,“为夫就是有些歪才,算不得文武全才。”
苏荷在身后帮他拉扯衣裳,“夫君的诗可是大唐第一呢!”
“那是胡诌的。”贾平安活动了一下脖颈,觉得一本正经真难受。
“才不是胡诌。”苏荷走到他的身前,又退后几步,心满意足的道:“无双你来看,夫君这般看着可是真威武,还俊逸不凡。”
卫无双退后,和她并肩看来。
“你们这个……”贾平安被外人围观都面不改色,被两个妻子盯着看却耳朵发红,嘟囔道:“什么俊逸不凡,男人要的是稳靠。”
老大和兜兜还在睡,昨夜他们信誓旦旦的说要守到天明,可子时过了一会儿就睡的人事不省。
贾平安先去看了老大,贾昱正在起床,见到他后赶紧穿好衣裳,“孩儿马上就来。”
兜兜还在睡。
大年初一,贾平安就在苏荷的陪同下进了她的房间。
“兜兜。”
“阿耶……”兜兜睁开眼睛,随后又闭上,“阿耶,我好困。”
苏荷上前,“赶紧起床了,要拜年呢!”
兜兜没动静。
贾平安淡淡的道:“压岁钱要不要?”
“鸿雁!”
兜兜精神抖擞的起床了。
这个闺女……怎么有些苏荷的影子呢?
晚些贾平安和两个妻子坐在正堂上,贾昱上前跪下拜年。
“起来吧。”
贾平安颔首,“大郎又大了一岁,你是家中的老大,读书做事要作为弟妹的表率,可懂?”
贾昱点头,“孩儿知晓。”
贾平安给了他一个布袋子,不轻。
“这便是压岁钱,岁岁平安。”
贾昱接过袋子,接着就是兜兜。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兜兜又大了一岁,今年要好生读书,莫要再调皮……”
“是。”
兜兜很精神。
同样是一个布袋子。
兜兜喜滋滋的接过。
随即贾平安准备出门参加大朝会。
刚出门,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阿娘你耍赖,你说过压岁钱给我自己保管的,呜呜呜!”
“你才多大,哪就会花钱了?这钱阿娘给你……给你二十钱,剩下的阿娘帮你存起来,等你大了再还你……”
“阿娘!”
兜兜怒了,冲出来拉着阿耶的袖子仰头哭诉,“阿耶,阿娘耍赖……我不依!”
贾平安干咳一声,“这个……此事吧,阿耶也爱莫能助啊!”
“阿耶……”
你变了!
兜兜瘪嘴,大眼睛里全是泪水在晃荡。
贾平安心痛了,“苏荷,多给兜兜二十钱。”
“哇!”
一直到了皇城前,贾平安仿佛还听到了兜兜的哭声。
“小贾这般愁眉不展为何?”
李大爷溜达了过来。
“哎!”贾平安苦笑道:“早上给孩子们发了压岁钱,可孩子还小,他们的娘就说为他们收着,老大还好,虽说不甘心,却也知晓没法反抗。兜兜却不依……哭的让我心疼。”
“给什么压岁钱?”梁建方来了,老流氓一脸不屑的道:“家中的孩子谁敢伸手要钱,耶耶腿都给他打折了。”
你不怕以后被拔管?
扯到儿女经,在场的大多是含含糊糊。
“老夫但凡发现不对就令孩子跪下喝问,几次后就乖了。”
“老夫是动手。”
文官大多是从人格上来镇压孩子,让他们知晓父亲就是你的天,不得反抗。而武将大多是
‘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忠实践行者。
一群棒槌!
贾平安听的麻木了。
“可你等的孩子谁有贾家的孩子这般天性自然?”
老许去贾家的次数多,都熟悉了,“贾家的大郎稳沉有礼,兜兜乖巧,率真可爱……看看别人家的孩子,不是刻板就是顽劣,所以说教导孩子还得是小贾厉害。”
一个官员问道:“贾郡公可有什么好法子?”
“我哪有什么好法子,就是不听话就……听听他为何不听话的理由。”
贾平安觉得自己在误人子弟,“孩子到了十岁以后就会生出些逆反心……”
“这话说对了。”
一个官员咬牙切齿的道:“我那儿子当年就是如此,冲着老夫也敢板着脸,问话问十句回五句,老夫忍不过就暴打了一顿。”
这贾郡公还真有真材实料啊!
众人不禁刮目相看。
“贾郡公的法子是什么?”
光说不练假把式。
“和孩子做朋友,不要摆出父亲的威严强行令他服从,听听他的话,听听他在想什么,和他好好说话……”
孩子进入青春期后会有些迷茫,这个时后他们需要父辈的指引和理解,而不是粗暴的干涉。
“这话说的……”
众人一哄而散。
连许敬宗都不赞同,“父子就是父子,什么朋友,大棍子打不死他。”
呵呵!
贾平安一笑了之。
华夏的孝文化源远流长,孝就是一种道德价值观,更是一种秩序观。
若是没有孝文化,人的心中没了敬畏和尊重,眼中自然就只有利益。
君臣父子,这便是一种秩序,多年来中原都是靠着这个秩序来维系社会稳定。
后来更进一步,什么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看似不错,但整个社会都僵化了。
为嘛不能做朋友?
元日的朝拜真心没意思,就是一种仪式。行礼时,贾平安一脸苦色,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贾,垫子。”
啥意思?
身后有人捅了他一下。
是催胸的声音。
贾平安伸手过去,两个小东西就递了过来。
小巧的垫子能折叠起来,握在手心里不过是一小团。
放在膝盖下,顿时贾平安就解放了。
“崔兄……多谢了。”
“客气啥!”
晚些大朝会结束,贾平安和崔建一起出去。
“李义府去年一年都在寻我的过错,可惜我何许人也……”崔建微微一笑,“他无功而返。”
贾平安莫名想到邪魅这个词……邪魅一笑啥意思他一直不理解,催胸这么一笑就知道了。
“先生。”
人渣藤看着越发的富态了。
“你这个……”
贾平安觉得这货迟早有一日会成为个滚滚。
李元婴很诚恳的道:“我家中的孩子也不肯消停,先生先前说了教子的手段……可否教授一二?”
“这个……”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你家中的孩子一大堆,那不是生孩子,是特娘的下崽。孩子一多如何教养?你压根就没管,这样出来的能有几根好笋?”
“这不……我也悔悟了。”李元婴觉得自己真的很冤,“阿娘也说过,要多生快生……”
“你觉着……”贾平安斜睨着他,“你觉着自己和那等配种的种豕可有区别?”
李元婴面色如猪肝。
“你养了十余儿子,女儿还不知晓数目,这些孩子整日聚在一起,为了一点可怜的资源彼此勾心斗角,你这是在养蛊。”
这便是放养政策,一群孩子聚在一起养蛊,最终出色的脱颖而出。
贾平安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他觉得孩子不能太多。
后世早些时候一户人家四五个孩子是常态,彼此之间并非是新世纪的人所想的和谐。那时候条件不好,能吃饱肚子就是幸福……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儿兄弟姐妹之间打的呜呼哀哉……
如今家中四个孩子,加上高阳那边一个,贾平安觉得足够了。
“那要如何?”
等听了养蛊的解释后,李元婴也有些心慌,“别到时候孩子们都成了仇人。”
“你这等人家少谈什么情义,谈了也是个笑话。要紧的是把利益摆出来,谁的是什么,谁的以后会得到什么,摆出来,说清楚,以后就少了争执,说不得还能增加些兄弟情义。”
王府不是普通人家,这等人家的孩子从懂事起就知晓自己必须要去争夺,不争你就等着平庸,等着没落。
“皇子能封王,你想想,当初你若不是皇子,而是宗室子,你如今会如何?”
贾平安策马走了。
李元婴茫然若失,“若我不是皇子,只是个普通的宗室子,定然会沦为为了钱粮到处去奉迎的境地……”
“幸而是皇子,不过孩子们却不能了。”
他的孩子除去一个将会承袭他的滕王爵位之外,其他人最多就是郡公。
郡公看似不错,贾平安也只是郡公啊!
可贾平安的郡公乃是军功所得,甚至比他这位滕王都牛。
要命啊!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还有为子孙操劳的一天,急匆匆的回到家中把自己的家财清理了一番,随即召集了儿女们议事。
“为父身为皇子,生养了你等出来,自然要给你等想了后路……”
十几个儿子乌鸡眼般的盯着彼此,最小的还在侍女的怀里抱着,也在喊道:“打!打起来!”
李元婴觉得头有些晕。
“都消停了。”
呯!
一个儿子倒地。
李元婴和儿女们见面……说句实话,更像是领导接见下属,隔一阵子就集体见一次,板着脸说几句套话,然后各自滚蛋。
这样的父子关系可想而知。
呯!
又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住手!”
李元婴气急败坏的砸了水杯下去,大伙儿这才消停。
女儿们看似好些,可李元婴仔细一看,竟然……你踩我的脚,我就掐你腰间的嫩肉。你敢踹我,我就敢用发簪捅你……
这便是我的儿女?
从未关心过子女的李元婴猛地倒下了。
呯!
“大王!”
家中瞬间乱套,孩子们慌慌张张的跑,有人高喊救命,有人高喊出事了……
女儿们都面面相觑,然后集体惶然低泣……
刚醒来的李元婴看到这个场景,嗝儿一声再度晕倒。
贾平安回到家,就带着妻儿一起出游。
后世有初一不出门的规矩,不过这是大唐,初一连皇帝都要会见群臣。
“去拜年。”
今年贾平安的兴致颇高,径直带着孩子们去拜年。
先去了务本坊给孙思邈拜年。
孙思邈这里今日冷冷清清的,弟子们大多回家团聚,就剩下一个跟在身边。
见到贾平安一家子时,老人笑的眼睛都眯着。等贾昱和兜兜跪下拜年,孙思邈更是欢喜异常,“快拿了铜钱来。”
簇新的铜钱被孙思邈用红绳串起来,两枚一串。
两个孩子感谢后接过铜钱。
“挂脖子上。”孙思邈笑眯眯的道:“那时老夫还小,家中就是弄了这个给挂着,老夫在外面奔跑,两枚铜钱叮当作响,很是有趣。”
孙思邈出身贫寒,两枚铜钱的新年礼物想来也颇为花了父母的一番心思。
贾平安随即把礼物送上,多是吃食。
“这个八宝饭好,老夫的牙口还行,这几日就喜欢吃些甜腻的,不过万事都不可过,享用更是不可过。”
这便是惜福养生的要诀。
随即去了英国公府,李敬业大气,一个孩子给了一锭金子,金锭上有字。
“岁岁平安。”
这是英国公府打造给自家孩子的新年礼物。
老李一脸慈祥,“这两个孩子都不错,回头老大可是要教兵法?”
“牛不喝水强按头不行,看他自己的喜好吧。”贾平安笑道。
李勣眼中多了些揣度,“你是如何为老大启蒙的?”
“儒学和新学一起。”
这一点贾平安不会完全照搬后世的手法。
“好。”
等贾平安走后,李勣赞道:“那些人但凡提及新学都是不屑,说什么子弟但凡学了新学就逐出家门云云……看看小贾,为自家孩子启蒙却不避开儒学,这便是兼容并受,胸襟宽阔。”
拜年的过程就是游玩,一路在各个坊中溜达,看到有趣的就驻足赏玩。
最终午饭是在程知节家中吃的。
什么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存在的。
程家的氛围更像是世家,娴静有序。
午饭刚吃完,就有人寻到了这里。
“贾郡公,大王晕倒了。”
我去!
贾平安满头雾水,“滕王这是……”
来人苦笑,“是家事,滕王晕倒后,管家想来想去,竟然只有贾郡公能求助……”
看似得意的滕王啊!
家中出事了竟然找不到地方求助。
贾平安和妻儿一起出来,让他们先回去。
“到了这等境地,富贵有何益?”卫无双放下车帘。
……
滕王府中此刻愁云惨淡。
李元婴就躺在床榻上,一个医者正在给他诊治。
除非是要死了,否则宫中不可能会派出医官为他诊治,否则宗室那么多人,医官每日只能在这些人家中来回转。
女人们在边上落泪,可不见悲伤之色,更多的是无助茫然。
“这是家事,也不能求到宫中去,贾郡公……管家说大王最是信赖这位先生,堪称是可托以身家性命的信重……可此事他能如何?”
“贾郡公如今越发的威严了,莫要嘀咕他。”
“贾郡公来了。”
女人们放下羃?,遮住了脸和身材,子女们装作乖巧悲伤的模样。
众人齐齐看向门外。
贾平安皱眉走了进来,问道:“如何?”
医者起身行礼,“滕王乃是激怒攻心……”
“明白了。”
贾平安大马金刀的坐下,“你诊治,我来和他们说话。”
他眯眼看着那些孩子,说道:“你等都是滕王的子女,孩子多了照顾不来,父子情义淡薄,这些我都知晓。”
这话开门见山的一塌糊涂,把所有隐藏在父为子纲下的矛盾都揭开了。
“争来争去的把滕王差点气死,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钱财。今日我便越俎代庖说一番……”
众人马上竖起耳朵。
“你等的爵位无需多想,连滕王都不能置喙,自然有宫中考量。”
这是最大的一个矛盾点,直接给击破。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懵了。
你说了不算!
那些不信任的目光贾平安视而不见,继续说道:“至于钱财田地,到时候滕王能动用多少……除去袭爵之人多分些之外,其他人……尽数均分了。女儿也有。”
贾平安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李元婴悠悠醒来,一群儿女围着嘘寒问暖的。
“谁来过了?”
李元婴敏锐的发现不对劲。
“大王,贾郡公刚走。”管家恭谨的道:“贾郡公刚才给小郎君和小娘子们说话,说是子女爵位不是大王所能定,只能等着宫中分配。至于钱财……”
管家觉得这事儿不妥当,“贾郡公说除去袭爵的那人多拿些之外,大王能动用的……均分,女儿也有。大王……”
贾平安为你做主了啊!
而且这事儿它就不对劲。
大的几个儿子在较劲,其中一个说道:“阿耶,不是袭爵的拿的更多吗?”
什么叫做多拿些?
袭爵的要拿大头!
李元婴楞了一下。
均分?
皇室都不会均分,这个儿子偏爱些就多分些,那个女儿疼爱些就多分些……
关键是均分的队伍里竟然多了女儿。
僧多粥少,老子的养老钱……
李元婴想吐血。
一个女儿福身道:“阿耶,贾郡公很是公道。”
从未有谁在家产袭承时把女儿把儿子并列。
贾郡公……好人呐!
儿子们虎视眈眈……
“没这回事吧?”
李元婴咬牙,“就这般处置!”
呯!
滕王倒地。
“大王又晕了!”
……
晚安!
第909章 那是个杀神
回到家中后,贾平安把滕王府的子女教育作为反面教材和两个婆娘说了。
“孩子要疼爱却不可溺爱。”卫无双看样子有所得了,“至于别的……大郎不是那等欺负弟妹的人,你看兜兜经常坑他,可大郎却从不呵斥,更不动手。”
苏荷一听就不乐意了,“无双你这话可过了,你看看兜兜多乖巧的一个女娃,郎君就叫她小棉袄,何为小棉袄?温暖爹娘……”。
她看着贾平安,“夫君,对吧?”
两个婆娘要开战了……
我该往哪躲……
卫无双本是箕坐,此刻缓缓恢复了跪坐……
苏荷兀自不知死活在叫嚣,“兜兜这般乖巧,无双你这可是睁眼说瞎话……”
贾平安觉得空气越发的干燥了,就差一点火星就能点燃。
“元日啊!”
作为丈夫,他冷着脸装作要发火的模样,“元日哪家打架?”
门外,兜兜气喘吁吁的回来,看样子是去抓老龟了,双手有些脏兮兮的。
贾平安使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进来。
缓和气氛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兜兜摇头,然后伸手……
贾平安伸出一根手指头。
兜兜摇头,伸出五根手指头。
一脸不容拒绝啊!
好黑心!
贾平安伸出三根手指头,冷笑着。
不然一拍两散。
“阿娘,大娘!”
兜兜冲了进来,把两个准备抱摔的婆娘给弄的再无战意。
果然,还是小棉袄管用,若是老大进去,多半会被呵斥……出去!
所以女人之间的战争最好是由女人来终结。
贾平安去寻了狄仁杰,两个大男人聊了许久关于妻儿的事儿。
“男人……不易!”
狄仁杰本来对这方面很豁达,却被贾平安说的心情沉重。
“是不易,不过享受了夫妻之乐,父子之乐,那么挨打也别抱怨。”
狄仁杰脸颊微颤,“你这话可有根据?”
“有。”
贾平安想到了李元婴这个人渣。
管不住裤裆,但凡能生就使劲生。生了一堆儿女自己不管不教,放养的结果就是情义淡漠。
“……平日里潇洒,不管不顾,自然乐滋滋。等想着去享受什么天伦之乐时,却发现儿女对自己不亲,这便是有得有失。”
“说得好!”狄仁杰悟了,“有得必有失,你得了什么,必然要失去些什么。你失去了什么,也必然得到了些什么……平安大才啊!”
“我就是胡诌。”
贾平安觉得自己不是做人生导师的材料,担心自己把人带坑里去。
“先生!”
人渣藤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贾平安刚想起身,李元婴却扑在了他的身上。
卧槽!
“你这个……”
大老爷们的咱能不能好好说话?
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先生大恩!”
李元婴哽咽着,说的断断续续的……
“……我点头应了,随后晕倒,其实我是装的,孩子们都哭了,哭的情真意切……老大说
以往和弟妹们争执并非出自本心……”
“他觉着茫然,不知前路……本想问问我,可却惧怕,把我视为陌生人,不,比陌生人还
疏离……”
“老大痛哭流涕,说若是他能承袭爵位,家产和弟妹们均分,绝不多要……先生!”
“我从出生之后就从未感知何为亲情,唯有母亲……可我与母亲随后远离,亲情淡漠……”
李元婴泪流满面,“我今日方知何为亲情,都是先生一番教诲所致。”
贾平安不禁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父子之间不交流,或是交流流于形式,迟早会出问题。今日你能幡然醒悟,这也是个机
会,好好和孩子们交流说话,别板着脸。你付出了真情,孩子们自然也会付出真情。世间何
为重?情义!”
“是。”
李元婴回身,“拿进来。”
几个仆役拿着箱子进来。
“元日是个大好日子,我却搅了先生的兴致,这便告辞。”
李元婴告退。
“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作甚?”
贾平安苦笑。
回身,狄仁杰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你说的那些不是胡诌,而是已经验证过了。世间情义最重,说得好!”
狄仁杰起身,“我要回去……今日万事都不管,就带着妻儿出门转转,陪着他们。”
这一去就直至坊门关闭时才回来。
晚上,狄家……
“夫君你可是在外有了女人?”
“哪有的事?”
“那你为何对妾身和孩子这般好?”
“……”
卫无双和苏荷看着箱子里的金银珠宝头痛。
“滕王送了这些宝贝来……他家中那么多子女,以后怎么分?”
“不必管。”贾平安压根不管此事,“他管着那一摊事挣钱不少,说发财了都不为过,不差
钱。”
第二日狄仁杰的娘子去见了卫无双。
“夫君往日虽说也体贴,可却觉着疏离……”
她微笑着,“可昨日夫君却一改往日那等淡淡的疏离,对我和孩子格外的亲切……
开始我还以为夫君是在外有人,觉着内疚。昨夜一番争执,夫君发誓……是贾郡公的一番话让他知晓自己错了……”
“什么话?”
苏荷在看账本,闻言好奇的道:“夫妻之间不该就是这样的吗?”
狄仁杰的娘子摇头,“你这般说,定然是贾郡公与众不同让你习以为常。我的夫君也颇为
不错,可却端着架子……昨日他就把架子丢掉了。”
“那夫君说了些什么?”苏荷趁机放下账本。
“贾郡公说……男人有火冲外面发,要面子冲着外面去……”狄仁杰的妻子微笑道:“世
间情义最重。”
这个情义说的便是亲情。
狄仁杰的娘子笑道:“我们在前面时常听到贾郡公和孩子玩闹,和你们笑闹,那时我便觉
得贾郡公与众不同,果然!”
赵岩来了。
他来拜年,送上了礼物,得了一套新衣裳,外加一个檀木书箱。
“弟子又偏了先生的好东西。”
只是一个檀木箱子就价值不菲,但贾平安却不在意这个。
“算学如何?”
到了明清时,皇室和权贵丧心病狂的穷搜天下,把那些贵重巨木都一扫而空,包括外藩的
也是如此。
所以后来紫檀木等名贵木材的价格才这般直飞天际。
娘的,好东西都被他们用完了。但现在还多,价格在贾平安看来就是白菜价,他已经令人
去搜罗一些,准备几个孩子以后的家具……
老大以后成亲家具一套,兜兜的嫁妆家具一套……还有其他三个孩子,李朔也给一套。
只是他这般哄抬价格……以后那些人家会不会痛骂他?
“如今工部和户部对算学颇为关注,学里也抓了规矩,不好好学的严加处置……”
贾平安点头。
“不过今年的招生怕是会抢破头……”赵岩说道:“先生,学里的诸位先生商议,说是分
为两批,一批不管出身,这一批要考试;另一批专门招收平民子弟,不考试……面试。”
“干得好!”贾平安很是欣慰,“你们都在成长,这让我很是欣慰。告诉韩玮他们,算学不
需要刻意的设置门槛,若非平民子弟如今读书的机会不多,我甚至希望能全面取消入学门槛,
不管是宗室子还是乞丐的儿子,都通过考试进去……有教无类。”
这是贾平安乐于看到的。
“是。”
赵岩突然赧然道:“诸位先生说……先生许久未曾去算学授课了,学生们翘首以盼……”
“莫要打我的主意。”贾平安想到这里多了一个紧箍咒,不免头痛,“每月我尽量找空闲去
吧。”
假期很短暂。
贾平安不禁回想起了前世的假期,最多的一周。
哎!
啥时候来半个月?
上班的第一日,贾平安去点卯后就回来了。
孙仲坐在茶坊的门外,正在吹烘笼里的炭火。
“呼!”
炭火由小变大,偶尔噼里啪啦的炸响,火星炸的到处都是。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孙仲缓缓起身回头,“见过郎君。”
贾平安颔首,“你弄你的。”
“已经燃了。”
烘笼里的炭火燃烧的不错,一截木炭上全是白灰。
孙仲就站在那里,眼神平静。
“我从不认为你是个忘恩负义的胆小之辈。”
贾平安淡淡的道:“那一日你坐在这里,贼人突袭时你只需进了这道门就无事……可你却
跑的无影无踪……”
孙仲目光悠然,“郎君是来问那事的吧?”
贾平安点头,伸手在烘笼上烤了一下,“我知晓你不是那等胆小之人,就算明知不敌,
你也会拎着凳子冲上去……”
孙仲的眼中多了些波动,一双粗糙的手相互搓了搓。
“那一年我才将十五岁不到,那时天下大乱,家乡就遭遇了贼军。爹娘带着大哥跑了,我
当时在外面玩耍……回来时发现阿翁倒在了血泊之中。”
乱世人如狗,不,比狗还不如,狗能吃粑长肉给人吃,人却差远了。
“后来我就跟着这伙贼人,杀了三个,随后这伙贼人就遇到了窦建德,被剿灭了……从那
时起,我就跟着窦建德四处厮杀……”
这个看着不起眼的老卒……他竟然是窦建德的麾下?
孙仲眸色中多了惬意,“那时窦建德刚有些起色,第一次出征我就在他的军中,站在最前
面。那一战我斩杀五人,正好队正战死,我便为队正……”
火线提拔从来都不是事。
但贾平安越发的觉得此人了不得。
窦建德还没起家时的班底啊!
若是不出差错的话,孙仲少说能在窦建德的麾下混个大将。
“随后我不断升迁……一次大胜后窦建德宴请我等,那时……”孙仲的眼中多了些惆怅,
“那时我酒量不好,年轻气盛,觉着世间都不够我一杆长矛捅的。喝多了酒我便高谈阔论,
以至于说高士达无主公之相,为何不自立门户……”
窦建德刚起家时在高士达的麾下,不过高士达很明智,在窦建德名声鹊起后,就果断的把
军权给了窦建德……
“后来高士达和窦建德起了龃龉,便怪罪我……”
高士达的心态后期发生了变化,觉得自己不比窦建德差,于是二人之间的关系又变了。
“高士达死后,窦建德开始自立门户……由那时开始,我便再无寸进,乃至于一步步的下
滑……最终守着一个队正的职位……却屡次被派去干最危险之事……”
孙仲平静的道:“那些年下来,我侥幸未死……倒也不恨窦建德。窦建德兴许一句话之后
就忘记了我这个人,不过他的麾下却揣摩他的意思,一心想弄死我……不过担心窦建德的名
声受损,于是便用了那等法子。可惜我的命大。”
窦建德有人主相,比如说仗义疏财,大胜后把大部分战利品分给麾下,这些都为他集聚人
心提供了帮助。
但他却少了底蕴。
“窦建德每战必然把战利品分给麾下,自己的妻妾却穿着简陋……人心倒是有了。”孙仲
苦笑,“可麾下都红了眼,见到有好处就上,见到强敌就想跑……”
“后来遇到了当时的先帝……初战不利,麾下就有些动摇,说是既然都抢到了钱粮,那还
和唐军打什么?咱们赶紧回河北去。军心一乱……”
这便是乌合之众。
“军队没有正确的思想,就算是不断胜利,迟早也会出大问题。”贾平安觉得窦建德输给
先帝不冤。
孙仲点头,“后来我便加入了唐军,我是队正,进了唐军后让测试一番,我只是随意弄了
弄,竟然也成了队正……”
贾平安点头,“新年到了,生机勃勃,一切往前看……”
孙仲点头,眸中多了些光明,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些,“是啊!一切往前看。”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
娘的!
那个看似老态龙钟的孙仲,竟然是个杀神。
他进了后院,寻了卫无双说话。
“去书房。”
卫无双跟在他的身后,突然心跳加速。
大白天的,夫君真是……再说了,去书房……书房不妥吧?
等进了书房后,贾平安反手关门。都老夫老妻了,卫无双干净利落的勾着他的脖颈,仰
头……
我去!
贾平安楞了一下,然后觉得换个地方也不错。
晚些,书房的床榻上,二人在喘息着。
“那个孙仲,就是看茶坊大门的那个……”
贾平安觉得元日是个好日子。
“怎么了?”
卫无双慵懒的靠在他的怀里。
“那是个杀神。”
卫无双身体僵硬了一瞬。
原来夫君寻我来书房不是要……敦伦,而是想把这个秘密单独告诉我。
卫无双……
卫无双捶打了他的胸口一下,贾平安惨叫一声,“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呢!”
羞恼了一下后,卫无双就忘却了此事,讶然道:“孙仲……看着步履蹒跚,做事颤颤巍巍
的,竟然是杀神?”
“他是窦建德麾下的第一批精锐将领,后来一番话得罪了高士达,窦建德暗示了一番,随
后孙仲就再无翻身的机会,屡次被派去做危险之事……”
卫无双敏锐的道:“由此他便让自己看着笨拙一些,不想引人注目?”
我的婆娘真聪明。
“对,后来归降大唐做了队正,他依旧是不吭不哈的,不冒尖,不得罪人……话很少。”
这便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此人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见多了世事变迁,见多了尔虞我诈,所以能让他触动的事
少之又少。”
贾平安搂紧她,“贾家对他不错,上次我请了孙先生出手救了他的孙儿,所以你遇袭时他
虽说来不及救你,可却跟着刺客摸了出去……为此他回来被管事呵斥,说他胆小如鼠。”
“他做了什么?”卫无双觉得杀神这个词过了些。
“他杀了那两个贼人……就在前日,那个巷子里有人发现了两具尸骸,正是陈轩手下的打
手。”
“孙仲跟着那两个贼人,擒住他们后问到了消息,等到了晚上就悄然潜进了陈家……”
“三十息,二十余护卫被杀,每人都是一刀毙命,绝无第二刀……军中的老卒见此也甘拜
下风,说此人杀人如杀鸡,绝对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杀神。”
卫无双不禁为之震惊。
“三十息……”
她笨拙的扳着手指头数……
“这等人……可怕。”
贾平安笑道:“他只是想平安度过此生,最担心给子孙带来祸事。若非你遇袭,他依旧会
在茶坊外面守门,老态龙钟的仿佛活不过半月。”
卫无双叹道:“妾身还在担心没抓到贼人,没想到竟然就是陈轩……孙仲有功,不能不报
答。”
“你自己看着办,别问我。”
贾平安说甩手就甩手。
卫无双红唇微动,“夫君……”
“你说什么?”
贾平安木然。
随即他就后悔了。
大长腿出动,那效果……
第二日,贾平安起床后捶着腰道:“女人是良田,可男人这头耕牛却要量力而行,万万不
可竭泽而渔……”
卫无双端着当家主母的气质,“吃早饭了。”
女人果然是多变,昨日那个热情似火的大长腿哪去了?
去了兵部点卯,贾平安惯例开溜。
“你且等等。”
任雅相叫住了贾平安:“吐谷浑那边传来消息,禄东赞突然现身在吐谷浑……随即远遁。”
“假的。”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下了断言。
“为何?”
任雅相长期在漠北等地戍守,对吐蕃不甚了解。
“除非打下了吐谷浑,否则禄东赞不会现身,他主动现身只能说明一件事,吐蕃希望大唐
关注吐谷浑,此刻大唐平定了辽东,府兵精锐正虎视眈眈,吐蕃但凡敢在吐谷浑动手,那就
决一雌雄吧!”
贾平安最后说道:“吐蕃唯一能动的方向在这里!”
他走到墙边,一拳砸在了西域方向。
“不过我估算近两年吐蕃只能维持小规模的袭扰,是否大战……禄东赞还得权衡。”
……
下旬了,求月票。
第910章 大外甥,切记要苟着啊
贾平安一直觉着禄东赞是个能臣,少见的能臣。
吐蕃此刻风调雨顺,能养活巨量的人口和军队。国力膨胀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举目四望,看看能咬谁一口。
看来看去就几个方向,一边顺着打到天竺去,可那边对于吐蕃来说如同鸡肋。而禄东赞雄心勃勃,一心想让吐蕃成为当世第一强国,目标自然就瞄准了大唐。
从太宗皇帝在时的和亲,到后续太宗皇帝去后的跋扈,这一步步的,吐蕃不断在增强自己的实力,等待着最好的出手机会。
小老弟李治登基,吐蕃炸裂了。
这么一个柔弱的皇帝上位,但还有长孙无忌等人辅佐,这个就尴尬了。
长孙无忌等人追随先帝经历过无数大场面,若是此刻动手,加之那些还能领兵出征的老帅加成,大唐就是哀兵必胜。
所以吐蕃选择了隐忍。
可没想到赞普却紧跟着岳父去了。
禄东赞顺势成为了权臣,执掌吐蕃权柄。
“……随后禄东赞就在吐谷浑试探,被大唐打了回去,从密谍煽风点火到十万大军出击,禄东赞很谨慎。谨慎从何而来?臣以为从大唐的战绩而来。”
贾平安侃侃而谈,君臣都在看着他。
时至今日,李勣和程知节等人已然退居二线。新一代的将领中,目前能独当一面的帅才依旧是凤毛麟角。
“陛下登基之后,大唐蛰伏了一阵,随即痛殴突厥,毒打高丽,每一战都让潜在的对手们颤栗不已。禄东赞看着如此大唐,他岂能不谨慎?”
“你认为大唐与吐蕃未来如何?”
李治很欣慰。
“这等重大事宜,臣来说……”贾平安看看老帅们,一脸羞赧,“臣不敢妄言。”
程知节觉得手有些痒。
“径直说了。”许敬宗觉得小老弟今日出彩了,说着就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李义府。
你这个酷吏,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拍陛下的马屁,可陛下何曾多看你一眼?看看小贾……你可羞愧?
李义府眸色微冷,但嘴角却挂着大伙儿熟悉的微笑。
老狗!
原先贾平安不打眼时,许敬宗何曾敢这般挑衅他。
局势在渐渐变化,朝着不利于他的方向……贾平安越被帝后看重,他就越危险。
“陛下,臣以为大唐与吐蕃未来的大战将会延绵良久。吐蕃人居高临下,大唐不可能派遣大军冲到逻些城去,唯一的法子就是……不断削弱他们,并用些小手段。”
“什么小手段?”程知节盯着他问道。
李义府轻笑一声。
危言耸听罢了。
程知节蓦地看着他,一双老眼圆瞪,喝道:“你可懂攻伐?”
李义府不语。
他懂个毛线。若是装比说懂,程知节就能当朝喷他。
“我等商议攻伐之事,你可有建言?”
李义府不语。
他有啥建言?
写文章还是弹劾谁。
程知节怒道:“那你笑个什么?”
李义府不语,但脑门上青筋蹦跳。
老狗!
他微微眯眼,却知晓自己刚才习惯性的得意过头了。
贾平安继续说道:“所谓的小手段便是密谍,如今百骑和兵部的密谍在吐蕃渐渐扎根……”
“密谍能让吐蕃内部混乱?”
贾平安微笑道:“密谍在出师前就学会了颠覆一国的手段。”
后世灯塔国最擅长这等事儿,各种手段,明着暗着,不知颠覆了多少政权。
“密谍为何要学这些?”
君臣盯着贾平安。
“既然是密谍,自然各等手段都得学,譬如说当初攻伐平壤时,城中的密谍就带着那些汉儿动手,纵火、暗杀无所不能,这便是颠覆的一种手段……”
任雅相不解的道:“难道还有别的手段?”
“有。”贾平安说道:“制造谣言,制造恐慌……譬如说吐蕃国中就有不少权贵高官希望能太平,能休养生息。大唐应当主动接触这些权贵高官,获取他们的好感……”
“如何获取?”
许敬宗忍不住问道。
贾平安微笑道:“告诉他们大唐希望和平,大唐对吐蕃没有任何野心,也不可能有任何野心,那里太高,不值当大唐去攻取。而吐蕃却对大唐虎视眈眈,所以大唐不得不对吐蕃高度警惕,寻机就要削弱吐蕃。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灯塔后世玩这等手段玩的贼溜,从对手的内部分化开始,随后利用这些人搅乱对手的局势……
“是禄东赞家族。”贾平安一脸诚恳,“这个权臣家族的目标就是要改朝换代,为此他必须要取得重大胜利才能赢取无上威望,而这个胜利……就是彻底击败大唐。”
李勣幽幽的道:“如此那些权贵高官将会成为禄东赞家族的对手,他们会在朝野争执,会互相使绊子……内斗不休……耗费吐蕃的国力,让他们无法形成合力,甚至……把吐蕃搅乱,四分五裂。”
这等手段……
许圉师悚然而惊,“这等手段若是用在大唐,那便是跗骨之蛆。陛下,臣建言这等手段不可授予外人。贾郡公,这等手段若是你授予外人,老夫就算是化为厉鬼也要索你之命!”
老头须发贲张,显然是被这等手段给惊住了。
任雅相苦笑道:“贾郡公这等手段从何而来?”
当然是后世……
贾平安微笑道:“当年诸子百家灿烂一时,所谓纵横家便是干这个的。”
当年的纵横家们行遍天下,凭着一张嘴搅动着天下风云……随着儒家上位,这一切都灰飞烟灭。世间只能有一个声音:儒!
“诸子百家……”李治悠悠的道:“可惜了。”
有数人听到这话微微变色。
皇帝现在对儒学越发的不在意了。
晚些出去,程知节拍着贾平安的肩膀,无视了他的苦脸,大笑道:“果然是个有出息的小子,老夫当年晚了一步,被梁建方这个老贼把你拉了过去。不过老夫有件事……”
贾平安随口道:“程公请说。”
“老夫家中有些没出息的儿孙,回头老夫选了一人过去,老夫就当他死了,若是学不了新学的精髓……小贾便为老夫打死他吧。”
贾平安苦笑:“我这里却不收弟子……卢公,这并非是我如何……你知晓我的性子,最是闲散的一个,让我教授什么弟子那便是误人子弟……这样吧,送到算学去。”
在程知节举起的拳头之前,贾平安果断改口。
“还有老夫!”
“老夫的孙儿不错,天资聪颖……”
“小贾,不可厚此薄彼。”
一群人淹没了贾平安。
“卢公……救我。”
程知节大笑着把贾平安拽了出来。
卢公这个称呼有些古怪啊!
李勣心中有些不得劲。
“英国公竟然不动心?”
许圉师觉得李勣果然是不动如山的名将风范。
“李敬业和小贾情同兄弟,他动什么心?”
众人不禁大笑。
但想到孙儿压根就没有跟着贾平安学,李勣心中就不禁生出了火气。
贾平安说道:“诸位的子弟要送去也容易,不过却需要测试。”
“测试?”程知节怒了,“老夫的孙儿去国子监读书都无需测试……”
梁建方冷冷的道:“你的孙儿在国子监学了什么?”
程知节马上萎靡不振,“罢了,要测试什么?”
“识字这是必须的,另外就是一些简单的题目。”
一个纨绔子弟啥都不会,到时候进了算学学什么?学泡妞,学打架?
程知节面色微变,原先他想到的人选看来用不上了。
“可是要作诗和写文章?”
贾平安摇头,“算学无需这些。”
作诗去文学系,文章也去文学系……娘的,大唐的学校开的全是文科,不,只开一科:文学。文章诗赋,加上把先贤的话分析牢记,好了,你就凭着这些去当官牧民吧。
这个不是扯淡吗?
若是诸子百家还在,把他们的内容糅合进来,这便是复合型人才。
至于文学……臣子们都是文学大家对治理国家有啥用?
毛用没有!
不,有用,没事了上青楼用诗赋来勾搭女妓。后来的柳永就是如此,偶失龙头望啊!随后就在青楼厮混,堪称是如鱼得水。
李义府看到贾平安被人簇拥着,就独自走了,晚些回身冷笑,“看你今日欢声笑语,早晚惹祸上身。”
算学祭酒李弘来了。
“见过殿下。”
众人行礼。
李义府眸色微变。
“是了,太子是算学祭酒,老夫的手段却用不得了。”
他双拳紧握,深吸一口气,“且看以后吧。”
李勣回到了值房,令人把李敬业叫来。
“先前好些老臣都想把子弟送进算学里学新学,你也好生收心了。”
“嗯嗯嗯!”
李敬业胡乱答应了,至于学不学另说。
“老夫怎么觉得卢公这个称呼有些问题呢?”
李勣突然想到了这个事儿。
“阿翁,卢公就是卢国公,这个称呼其实不对,该称呼为程公。谁叫的卢公……”
李敬业发现问题很大,“阿翁,你是英国公,若是学了卢公的叫法,你便是英公。英这个字……”
李勣面色发黑。
英公,阴公!
难怪老夫觉着不对劲。
“英国公!”
一个官员进来,见李敬业也在,就笑道:“李员外郎也在啊!”
“我走了。”李敬业叮嘱道:“阿翁你莫要再耍马槊了……小心把腰给折了。”
孙儿还是关心我的。
李勣心中欢喜,“老夫尚能饮酒吃肉,无需如此小心。”
“可醉一次要醒酒好几日。”
李敬业摇摇头溜了。
官员偷笑,然后说道:“陛下刚才有交代,太子观政已久,在庙堂之上却少了阅历,该如何……”
这是遣人来问话。
李勣沉吟着。
太子乃是国本,如今渐渐长大……观政是必须的。
但后续该如何?
“英国公,陛下这般询问重臣,下官以为……这是在为太子造势铺路。”
李勣点头。
太子大了,要出来吹吹风,朕觉着你们也该为他开个路……
李勣微微一笑,“太子纯孝聪慧,老夫就不多言了。”
……
重臣们大多语焉不详,都不想掺和太子的事儿。
“都是一群老狐狸。”
李治冷笑道:“朕就知晓他们会如此。”
武媚笑道:“陛下,五郎也才十一岁,太早了些。”
李治看了她一眼,眸色晦暗,“帝位传承从不简单。五郎十一岁,可不少人十一岁之前就成了帝王。
朕的身子如今在好转,可终究病根在……
孙思邈私下和朕说过,这个病正如贾平安所言无法断根,唯有保养。若是某日剧烈发作……大唐国祚交给谁?那时候可不管五郎多大……”
武媚显然是想到长孙无忌,“陛下当初刚登基时,下有权臣,外有强敌,堪称是内忧外患……”
“朕耗费了十余年才稳住了局势,所以……五郎不能耽误了。”
他坦率的道:“当初若是朕早些被立为太子,早些学了政事,也不至于被长孙无忌等人攫取了权力。”
武媚点头,“若是早些学了,就能心中有数。”
李治淡淡的道:“生在帝王家,那就身不由己。天家……无少年!”
武媚笑道:“问问先生吧?”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于是内侍们再度出发。
晚些答案汇总。
“说是让太子接见州县官员……咨询各处情况。”
武媚冷笑道:“愚蠢。”
这是皇帝的职责,太子这般做就是逾越了。
“还有人说,让殿下出外巡查。”
李治有些无奈。
“太子乃国本,岂可长期在外?”武媚讥诮的道:“这些先生要么迂腐不堪,要么不知轻重,教授些儒学也就罢了,参与国事害人害己。”
邵鹏欲言又止。
“说。”武媚淡淡道。
“皇后,贾郡公也是太子的先生。”
武媚看了他一眼,“如此你去问问。”
邵鹏不知这一眼是好是坏,心中忐忑的去寻了贾平安。
“贾郡公?说是回家修书。”
兵部的回答很官方。
任雅相甚至不带一点情绪波动。
可怜的老任。
被小贾祸害的不轻。
邵鹏一路追赶,在半路追上了贾平安。
“太子的阅历少了些,陛下问问你等有何法子?”
这个……
大外甥的阅历是不足。
要想解决此事……
“这个比较麻烦,重臣们都不敢掺和。”
邵鹏觉得皇帝就是在试探人心。
“没什么不敢掺和的,心中无私,自然畅所欲言。”
贾平安不觉得装死狗就能长命百岁,“太子长在深宫之中,身边不是内侍就是女人,所闻所见不是宫中事就是奏疏,最多帝后商议政事时在身边听听……
可老邵,这样的太子就算是学到了五十岁也只是纸上谈兵。”
邵鹏点头,“这话在理。”
“其实法子很多。”
贾平安一脸笃定,邵鹏嗤笑,“那些先生的法子被皇后批驳的一文不值,你好生想想吧,要不……明日再上奏疏说此事。”
“用不着。”贾平安事情还多,今日那个老纨绔弟子要来上课,早点把他打发了,他随即还得去高阳那边……
男人真难。
“所谓阅历,其一是大唐各处的风土人情,民风民俗,由此可知地方变化,下面的官吏想哄骗帝王就难了。
其二是大唐政务的运转……懂了这些就能如臂使指;其三就是朝堂……太子目前的情况我以为先走前两步,一边在六部观政巡查,一边询问各地情况……这都不是事啊!”
贾平安觉得这些人想得太多了……
邵鹏已经听的一愣一愣的。
“不是事?那些先生刚被皇后批驳的体无完肤……”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贾平安淡淡的道:“你只管回去禀告。”
以后会出现皇家养蛊的壮观场面。为了达到优胜劣汰的目的,帝王把儿子们丢了出去,或是统军,或是在六部施政。谁是龙,谁是蛇一目了然。
最终获胜的那个人必然是吞噬了其他兄弟的强悍存在,让他接班无懈可击。
实际上高祖皇帝和先帝何尝不是在养蛊?
挑动几个儿子的关系,让他们内斗。帝王轻松的平衡着这些儿子的势力。如此也不必学了汉武帝那等为了权力而弄死儿子的狠毒手段。
要想让大外甥早日脱离了这等养蛊的环境,就得让他处于一种能让帝王放心,又能让帝王省心的地位。
学会了,但不会扩张自己的势力。
低调,再低调。
苟着啊!
邵鹏急匆匆的回去。
“贾郡公说……就算是到了五十岁,太子也只是在纸上谈兵。”
李治眸色微冷,“这是在讥讽朕吗?”
李治自己就是在深宫长大,说是纸上谈兵也不为过。
阿弟看来是飘了……武媚赶紧打圆场,“可陛下登基后每日都在接见各地官员,深夜依旧在想着各地州县的情况……”
你补过课了呀!
李治面色稍霁,“他还说了什么?”
小贾,你差点害死咱了……邵鹏脊背都生出了冷汗,“贾郡公说陛下此举英明,太子身为国储,要想增长阅历……”
“……先走六部观政巡查,学会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这是最要紧的……”
“六部……”
李治沉吟着。
武媚正在看奏疏,觉得皇帝的情绪不对,就抬头问道:“平安所言可是不妥吗?”
李治摇头,“极为妥当。”
他吩咐道:“把太子叫来。”
李弘来了。
“从明日起,你有空闲就去六部观政。”
李弘明显愣住了。
“发现了不妥之处回来给朕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