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1章 好大一棵树
“太子要去六部观政。”
这个消息一阵风般的吹遍了皇城。
任雅相头痛的道:“太子来了是好是坏?若是他颐指气使,或是指手画脚,兵部如何应对?”
吴奎却想到了另一个事儿,“当年高祖皇帝在位时,废太子和齐王结党,麾下不少重臣为之鼓吹效力。如今陛下的儿子……皇后那里就有三个,以后谁知晓会发生些什么。”
任雅相微微颔首,“如此太子先出头……领先一步,就少了许多麻烦。”
大清早李弘就来请示。
今日不上朝,李治依旧早起,见他来了就说道:“今日去观政,准备先去何处?”
李弘看着有些萎靡不振,“先去兵部。”
“狡黠!”
李治笑了笑,“罢了,去吧。”
贾平安就在兵部,太子先去兵部,他那边就能照拂……如此开一个好头,后续的事儿就相对容易了。
李弘出了大殿,被冷风吹了一下,不禁打个寒颤。
“殿下。”曹英雄和郝米等人在台阶下等候。
李弘走下台阶问道:“那些官吏会如何看孤?”
曹英雄觉得这不是问题,“殿下去六部巡查观政,谁敢得罪殿下?若是敢,那必然是乱臣贼子,收拾了再说。”
郝米看了他一眼,“殿下不能随意处置人,否则名声不好。”
“名声太好会被臣子欺负。”
“谁说的?”
“……”
晨曦中,李弘走出了宫城。
这是第一步!
从深宫之中走出来的第一步。
一路上那些官吏纷纷行礼。
“见过殿下。”
很麻烦。
李弘这才知晓皇帝和太子为何不能频繁出现在外朝。
到了兵部大门外,掌固赶紧迎了上来。
“见过殿下。”
李弘微笑道:“无需那些繁文缛节,孤这便进去。”
外面不少人在关注着他,见他径直进去,而不是等待任雅相等人出来迎接,都心中一松。
“太子礼贤下士。”
这个太子至少不倨傲,这对于百官来说就是个好消息。
任雅相正在泡茶。
“太子六部观政,这主意谁出的?”
任雅相牢骚满腹,“太子一来我兵部还如何做事?都顾着去迎奉了……”
贾平安愤怒的道:“听闻是李义府出的主意。”
六部就是六个儿媳妇,皇帝和太子就是婆婆。谁愿意婆婆来自己的房间里盯着做事?
如芒在背的感觉啊!
吴奎骂道:“李猫狗贼!”
呵呵!
“太子很麻烦。”吴奎真的觉得太子不该来,“他来了没法做事……”
任雅相抬头看着门外,霍然起身。
不对!
吴奎觉得不对,怎么脊背冷飕飕的。
他缓缓起身回头……
太子就站在门外,曹英雄和郝米正在盯着他。
老夫错了!
吴奎赶紧行礼,“见过殿下,臣……臣信口胡言,有罪。”
李弘淡淡的道:“孤来此不会干涉你等行事,做事就做事,多个人盯着并无不妥。”
“是。”
太子若是对吴奎的冒犯一笑而过,那不是宽宏大量,而是没有尊严。
李弘走了进来,对茶水视而不见。
“兵部往日如何,孤来了之后依旧如故,不可增减。”
“是。”
任雅相无比庆幸自己先前的话并未被太子听到。
李弘就坐在了侧面,这是一个观察的位置。
任雅相开始布置……
“贾郡公……”
这个不对。
他差点顺口说你怎么还没走。
“咳咳,辽东那边如今依旧有零星反叛,将士们急需辽东舆图,越详尽越好,此事贾郡公着手去办。”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当初攻破平壤时,我就令人抢占了府库,随即寻到了辽东舆图,那些舆图如今就在职方司。
以此为基准,职方司已经有人在辽东着手此事了。其一验证高丽舆图的对错,其二按照大唐的制图法子重新勾画舆图。”
任雅相点头,“贾郡公举重若轻,老夫放心了。”
这便是兵部的运作……
晚些议事结束,李弘起身跟着贾平安出去。
“兵部一个尚书,两个侍郎,再下去是七个郎中,每个郎中管着一摊子事,你要观政巡查,就得在每个郎中的身边观察……”
很麻烦,关键是要学习的内容太多了。
可怜的娃!
贾平安觉得大外甥要苦熬一阵子了。
但外界却普遍不看好太子此行。
“就是做做样子。”
李义府很是笃定的道:“先去兵部,随后弄不好就会来我吏部,让他们小心些,若是谁出了岔子……”
把太子敷衍走!
这个呼声很高。
帝后也颇为担心太子。
“从未有皇子下到六部去巡查观政……陛下,臣妾担心五郎出了岔子,到时候百官嘲笑,这个太子的威信何在?”
武媚越想越怕,“没了威信,五郎如何做太子?”
“当年高祖还贷时,不说太子,皇子们都能领到差事。”李治觉得武媚的眼界终究差些意思……女人啊!头发长见识短,“历来帝王太子都要自矜,并非是喜欢如此,而是不如此威严就无法彰显。让太子去六部也是一个尝试……终究操切了些。不过朕的身子难说,不操切也不成。”
他的病情延绵多年了,近几年发作的厉害。
“朕担心自己一旦不好了……目不能视物,头痛欲裂,如此如何理政?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朕就退位做太上皇,让太子继位……”
这才是他极力推动太子接触朝政的最大动力。
“陛下,沈丘来了。”
李治抬眸,“让他进来。”
武媚握着他的手低声道:“陛下的身子这阵子好了许多,定然能长命百岁。”
李治反握住她的手,微笑道:“那个瘤子不知何时就会让朕一病不起,这也只是朕的未雨绸缪罢了。”
沈丘进来了。
“太子如何?”李治问道。
沈丘恭谨的道:“殿下今日去了兵部,任相和两位侍郎议事,随即去了各处郎中那里巡查……”
这是应有之意。
李治颔首,“朕的儿子……朕不希望他循规蹈矩,循规蹈矩的不是帝王……循规蹈矩看似节制,可此刻越压抑自己,以后爆发的就越厉害。杨广就是如此,为皇子,为太子时中规中矩,可一旦登基继位,浑然换了一个人。”
这便是帝王眼光。
太子要搞事!
这是李治的期盼。
但不能搞大事。
李弘在兵部待了三日。
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话同样适用于刚出茅庐的太子。
无数人在盯着他,想看看他的第一把火怎么烧。
第四日,太子走出兵部……按照计划,明日他将离开这里,选择下一个巡查观政的地方。
“兵部无事。”
兵部上下松了一口气,任雅相甚至老夫聊发少年狂,说是下衙后去平康坊喝酒。
国子监。
卢顺义惬意的道:“太子初出茅庐必须要寻人祭旗,不如此不足以彰显皇权威严。可他却无功而返,贾平安在兵部是如何为他谋划的?竟然成了笑话。”
王晟轻笑道:“太子平庸,这对于我等而言是好事,值得额手相庆。晚些去平康坊……老夫请客。”
“好说,这等好事不庆贺一番难以排遣,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皇帝不喜儒学,太子也跟着不喜儒学,太子的身边还有一个儒学的死对头、新学的传承者贾平安的存在。
皇帝忌惮世家门阀,太子必然如此。
卢顺义放低了声音,眸中多了些异彩,“家中长辈说过,大唐立国以来,皇室就在忌惮打压我等世家门阀。这等想法一以贯之,不会改变。我等世家要想脱困,最好的法子便是……”
李敬都的眸中多了厉色,“李家沐猴而冠罢了。最好的法子便是帝王平庸,随后我等攫取权力。到了那时……我等自然能操纵风云,就算是后续有帝王想破局,却发现深陷泥潭,无能为力。”
卢顺义颔首,“正是如此。太子此次出来观政,据老夫所看是陛下在冒险。陛下为何冒险……”
“陛下的身体……朝不保夕!”
三人相对一视。
笑意就在眼中洋溢着。
李弘回到了东宫。
他先换了衣裳,随后令人准备纸笔。
“殿下。”
曹英雄觉得太子这四日表现的太平庸了。
“咱们至少得在兵部挑出毛病来,最好是发现一个大问题,如此殿下声威大震,剩下的五部谁敢轻视殿下?”
李弘低头记录着自己的一些发现。
记录完毕,他把纸张收纳在柜子里。
最后结束,这些纸张会被收拢,集结成册。
他这才放松的坐下,郝米补充道:“兵部那些郎中颇有些提防殿下之意。”
“孤知晓。”
李弘在想着许多事。
第二日,李弘出宫。
太子接着会去哪里?
众人好奇的猜测着。
李弘却进了兵部。
“殿下……”
老任昨夜去嗨皮了,喝多了些,看着有些萎靡。
可太子怎么又来了……这是逮着我兵部就不放?
贾平安很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众人行礼后,李弘也不坐下,问道:“杨显可在?叫了来。”
杨显是兵部郎中,职责是负责武官勋位、考核、给告身和卫府事务。
任雅相不知为何脊背发寒,“叫了来。”
太子想干啥?
晚些杨显来了,行礼后轻松的道:“任相可是有事吩咐?”
李弘看着他,“是孤寻你。”
杨显束手而立,“殿下吩咐。”
这个姿态无懈可击。
李弘说道:“武官考核一直是你在做,谁有功,功劳大小,本领如何……这些都是你带着人在审核,你可敢说问心无愧?”
杨显愕然道:“臣问心无愧。”
……
这个就尴尬了啊!
任雅相看了贾平安一眼……赶紧的劝劝太子。
贾平安恍若未见。
大外甥的开门炮来了!
李弘并未和杨显辩驳,不值当。
“查!”
太子的果断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陛下,殿下在清查兵部。”
任雅相今日议事来晚了,带来了一个噩耗。
呃!
清查兵部……这个逆子动作太大了。
李治有些恼火。
“清查兵部何处?”
“审核武官军功升迁之事。”
李治突然有些头痛。
许敬宗起身道:“陛下,不管是军中还是六部,人情自然是有的。有的人背景深厚,如此升官就快些,这是常事。殿下此次清查此事……不妥。”
太子第一刀就砍向了人情,李治觉得自己有些发病的征兆。
“让太子来。”
晚些李弘来了。
父子二人在殿外溜达。
“人情升迁此等事历朝历代都免不了,查可以查,不过却不可大张旗鼓,否则人人都会说你心硬如铁……帝王不是将帅,心硬如铁只会让臣子离心。”
这是作为父亲兼皇帝的谆谆教诲。
李治觉得太子应当能明白这个道理。
“阿耶,可我觉着这事不小。”
李治想吐血。
“朕还有事。”
随即规劝太子的重任就落在了皇后的身上。
一番谆谆教导无效,太子依旧执拗的要清查此事。
帝后被气得晚饭都没吃。
宫中人人自危啊!
王忠良寻了邵鹏说话。
“太子这般执拗……非福。”
帝王要灵活,一根筋的帝王会死的很惨。
邵鹏苦笑,“陛下和皇后都没劝住,咱能如何?太子说了,这是个绝大的毛病,不查清楚对大唐危害更大……”
危言耸听。
王忠良苦着脸回去。
皇帝在看奏疏,他上前装作整理蜡烛,低声道:“陛下,用膳吧。”
皇帝置之不理。
生气了。
翌日,太子依旧出宫。
兵部那些文书被翻了出来。
“这没法查,查了又能如何?”
有人发牢骚。
关键是太子竟然是从吏部调动了人手过来查,这手段让人不禁想击节叫好。
贾师傅就在边上欣慰的看着这一切。
文书被翻的到处都是,太子却不在。
“陛下,太子请命在诸卫清查。”
王忠良胆战心惊的看着皇帝,担心皇帝一头栽倒。
这个逆子啊!
一出去就弄了这么一个大动静出来。
“他这是不把朕气死就不罢休!”
李治气狠了,武媚赶紧劝慰。
“五郎做事堂堂正正,既然如此就让他做,否则他的威信将会荡然无存。若是此次无能,那便收心跟着陛下好生学如何治国,如何用人……若是他能借此幡然醒悟,也算是好事。”
李治摆摆手,“随便。”
李弘得了允许,随即就令百骑的人进驻诸卫。
“郎将以上的不要去问,郎将以下的。”李弘很有章法,“记住了要单独问,先告诉他们,此番询问不会对外泄露只言片语,让他们放心。”
滴水不漏啊!
众人随即去了。
杨大树带着两个百骑进驻了左侯卫。
郎将以下的武将都被一一问话。
问话是在一个小房间里进行的,外面是百骑的人看守。
“不会有人人能听到你的声音,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秘密,除去陛下和太子之外,就是我知晓。”
武将默然。
杨大树放低了声音,“升迁要靠人脉,这等事并非旧闻,殿下此次为你等出头,若是你等置若罔闻,那便是自作自受,以后依旧如此……有人脉会钻营的人升迁快,而真正有本事,有战功之人却默默无名……你想哪一样?”
那张脸上出现了些红色。
“下官……”
“别,你是我上官。”
“我这些年……”
杨大树在记录着。
晚些下一个……
梁建方寻了程知节。
“太子令百骑在诸卫清查军功审核之事……老程,你这边如何?”
程知节苦笑,“老夫哪里会注意他们问话的那些人。往日里老夫只是和郎将这些人打交道……一军之中人数繁多,老夫精力有限呐!”
“太子此举却是冲动了。”
梁建方觉得太子有些无事找事的意思,“小贾也不知晓规劝一番。”
“弄不好他也在其间兴风作浪。”程知节恨得咬牙切齿的,“当年他就说过军中风气渐渐坏了,有真本事的人被压制在底层,没本事有人脉、会钻营的人身居高位,再这般过数十年,军中将再无堪用的将领。”
“老夫当时听了这话就抽了他一巴掌。”梁建方也记得此事。
“弄不好太子从此处着手就是小贾的建议。”
……
贾平安和太子在兵部值房里说话喝茶。
“开国之初战阵颇多,谁有本事一目了然。可随着国事稳固,征伐少了,军中却依旧在按部就班的升迁,这等时候更多的不是靠什么军功,而是靠人脉,靠钻营……”
“文官我就不说了,可武人靠钻营,靠人脉来升迁,个人的富贵倒是有了,可这等人身居高位,一旦有战事,他们可能执掌大军获胜?”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你能想到先查军功升迁之事,我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他想到了后续……
程知节等老帅凋零后,大唐竟然就陷入了再无独当一面将才的窘境,随即被吐蕃屡次吊打,连薛仁贵都差点全军覆没……
到了后期来看,薛仁贵的失败固然有他不是杰出统军之才的缘故,但军队中下层将领的无能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一支强悍的军队哪怕是让一名平庸的将领来执掌,依旧能大杀四方。相反,一支平庸的军队哪怕是由名将来率领,失败的可能也无限大。
李弘说道:“那次我看到一棵大树郁郁葱葱,可仔细一看,许多虫子正在大树的根部啃噬……那时我就在想,再大的大树,若是要毁灭它,最好的法子就是从根部……”
……
晚安!
第912章 送他们一个礼物
“陛下,诸卫的将领都有些牢骚,说是诸卫对陛下忠心耿耿,可太子却第一个拿他们来开刀。”
沈丘很惆怅。
百骑因为此次进驻诸位问话被老帅们骂成了狗。
而他就是群狗的头目:狗头!
李治捂额,“等他闹吧。孩子倔,不闹输一次是不肯罢休。由他闹。”
武媚劝了一番,晚些回去。
“阿娘。”
两个孩子都在。
老二李贤很是聪慧,而且容貌俊美,武媚笑道:“六郎俊美的和女子一般。”
李贤赧然一笑。
若是贾平安在的话,定然会脊背发寒。
七郎李哲还在闹腾的年纪,见到阿娘就告状,“阿娘,我要玩耍,他们却不许。”
他的身边人只是苦笑。
武媚说道:“玩耍也有规矩,你如今当好生读书明理。”
李哲不服气,“可太子五兄就能出宫玩耍。”
武媚不禁莞尔,“太子出宫是去做事。”
李哲摇头晃脑的,“他们说太子出宫是去玩闹。”
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武媚眯眼看着众人,“谁敢造谣生事,打死!”
……
朝会上许圉师隐晦的说道:“陛下,国本要稳才是。太子本该在陛下的身边学习,臣以为该少出宫……”
大佬,赶紧把太子弄回去吧,外面天怨人怒了。
“是啊!”
任雅相却很直接,“如今六部官吏都有些惶然,诸卫也是如此,都不知太子究竟要做些什么……”
太子的动作太大了,赶紧弄回来。
李治心中苦笑。
他的身体就这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倒下了,什么都看不见,脑袋里除去撕裂般的剧痛之外什么都没法思虑。
到了那等时候谁能接班?
大唐的国祚绝不能在他的手中衰弱。
所以从贾平安和孙思邈推断他的脑子里有个瘤子时,他就加快了对太子的培养。
但太子还是太年轻了……媚娘说得对,太子这个年龄出去独当一面太年轻了。
也许朕该把太子叫回来……对,把他叫回来,在事情还可控时。
至于缘由……在兵部抓两个贪官污吏,就说是太子的功劳,如此五郎的威信得到了维系,六部官吏也得到了安抚……
就是诸卫有些麻烦。
诸卫……这些年平庸了,要不抓几个将领吧,杀鸡儆猴也好,顺带还能为五郎收尾。
帝王的心思不过是一瞬,就决定了这件事。
“来人。”
王忠良出来。
李治平静的道:“太子昨日给了朕名册,兵部有人贪腐,诸卫有人不堪,准备拿人。”
宰相们都是千年的妖精,万年的狐狸,一听就知道皇帝这是要出手为太子收尾。
什么名册,不存在的事儿。至于拿人更是轻松……皇帝的手中就握有一个名册,从各部到诸卫的人都有。这些人或是贪腐,或是犯事。皇帝不动手并非是姑息养奸,而是引而不发,等待时机。
这才是帝王手段!
群臣赞道:“陛下英明。”
王忠良急匆匆的去寻沈丘。
半路却遇到了太子。
“殿下,陛下召见。”
李弘颔首,随即去了。
“陛下,太子求见。”
这个逆子!
李治微笑道:“这几日他查的颇为辛苦,这是向朕表功来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如何假笑是一门学问,宰相们显然都把这门学问修炼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笑的格外的真诚。
李弘进来。
“太子此次做的不错,朕心甚慰。”
李治微笑着,心中却在琢磨着怎么惩治这个不听劝的逆子。
“陛下,臣此次在兵部清查武官核算军功之事,随即又令百骑去诸卫问话,有五十九名诸卫武将承认被压制,军功被无视……有百余人说出了自己所知晓……靠着钻营和人脉升迁的武将……人数多达两百余……”
李治的笑容僵住了。
“你说什么?”
“大唐府兵不过数十万,精锐不过十余万……长安的府兵最是精锐,将领能有多少?两百余……两百余……”
李治不敢相信这个结论。
“两百余将领名不副实,他们的麾下有多少军队?”
任雅相已经懵了。
武官的审核归于兵部,谁有功劳,谁有本事都得过了兵部这道关。过了,那便升迁。不过,哪来哪去。
两百余……
“若是真的……”许敬宗也被吓懵了,“不说多,一人领兵五百,十人五千,百人五万,两百余……”
这个有些夸大,因为不少武将并不直接领军,而且这些武将里不少都是上下级关系,重复了。
但这两百余人少说领着数万大军。
“有的武将已经升迁去了各处……”李弘再爆一弹。
出外的武将祸害更大。
李治闭上眼睛,“朕仿佛看到了那些将领临战慌乱,寻不到克敌制胜的法子……两百余人,若是如此,大唐的军队离糜烂还有多远?若非太子……”
李治睁开眼睛,第一次用欣慰的目光看着李弘。
若非太子,朕将会被蒙在鼓里,直至大唐军队渐渐蜕化,沦为平庸。
失去了精锐军队的大唐……
“想想吐蕃,想想突厥,一旦大唐军队颓废……”
可怕!
许圉师颤声道:“若是如此,烽火离长安不远矣!”
任雅相不敢置信的道:“陛下,此事真伪尚未可知,臣请严查。”
这只是问话,有很大的几率为假。
任雅相越想越不对,“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大多都有怀才不遇,或是屈才之感慨,臣觉着怕是多为假。”
李治看了太子一眼,“查!”
若是真……
若是假……
他深吸一口气,“太子先回去。”
这便是变相禁足,在结论出来之前不得冒泡。
这是保护,也是惩罚。
任雅相急匆匆的告退,刚出大殿就看到了贾平安和沈丘。
“陛下令老夫去核查此事。”任雅相急促的道:“你觉着太子有几分把握?”
他看着贾平安,知晓这个年轻人不可能为了给太子铺路而坑了他。
贾平安的神色平静,他甚至有些小喜悦。
“至少六成以上。”
也就是说,最多四成是那些武将的牢骚。
“还有……是百骑去问的话,这代表着陛下,有几人敢胡言乱语?”
贾平安给了他一线希望,随即再度给了他一脚。
看到任雅相面色煞白,贾平安心中不忍,“任相何必自苦,这些事怕是十余年,甚至是二三十年的积累,你不过才将到了兵部数年而已。”
但不好意思,前任没法追究,所以老任大概率要背锅了。
沈丘进去又出来,“陛下令百骑跟着核查。”
不能让谁单独去查,所以这个安排没毛病。
“陛下令吏部也跟着去查。”
大动作来了。
贾平安担心李治脑子里的瘤子被气炸。
但进去之后,他依旧说了自己的想法。
“百骑去问的话,那些将领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说谎。”
李治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一直不肯直面而已。
太过触目心惊了呀!
“陛下,皇后来了。”
皇后被人簇拥着进来,旋即独自走到了自己位置前,王忠良赶紧过去扶了一把。皇后坐下,目光平静的看着众人。
李义府起身说道:“陛下,此事与兵部不无关系……”
“此事和兵部是有关系,可李相这话我怎么听着像是想动任相之意……”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揭开了李义府的真面目。
李义府微笑道:“此事兵部便是罪魁祸首,贾郡公难道不同意?”
“我当然不同意!”
贾平安觉得自己和这等人辩论真心太掉价了,他轻蔑的道:“比兵部更值得人反思的是军中!”
李治猛地一惊,“是了,军中有这等事却一直无人告发,更无人闹事,这……”
这才是令人感到害怕的地方。
“谁在一手遮天?”
皇帝的双眸中浮起了杀机。
李义府的眸中多了喜色,“陛下,臣尝闻诸卫中只听上官的号令……”
程知节,你这条老狗敢羞辱老夫,等死吧!
李治的眸中也多了些狐疑。
帝王的本能发作了。
“胡言乱语!”
贾平安在前世看关于李义府的记载时颇为好奇,心想是何等的狂妄自大和蜜汁自信才能让李义府膨胀到这等境地。
到后期他颇有些权倾朝野之势,而起因就是皇帝要借助他来清理对头。执法权在手,弹劾一个倒台一个……他的气势就是这么起来的。
皇帝既要用他,但也需要压制他的狂妄自大。
李义府眸子都有些泛红了,依旧微笑道:“贾郡公与诸位老帅交情不错。”
只是一句话,就把李义府的毒蛇秉性展露无疑。
你贾平安这是在为了私情而枉顾国事!
李治想到了贾平安和程知节等人的交情。
武媚却微微皱眉,低声道:“平安从不和老帅们私下多交往。”
这一点贾平安把握的令人无从质疑。
“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贾平安冷笑道:“你不在军中效力,更未曾领军厮杀,哪里知晓军中之事?”
这些事儿别说是李义府,就算是许敬宗也无从知晓。
李勣知晓。
他神色黯然,显然是想到了许多事儿。
“陛下,军中的运作实则是一个圈子。”
贾平安觉得有必要给皇帝普及一下军队常识,“在这个圈子中,你有事也只能在这里解决,譬如说有人被冒功了,有人被打压了……这数十年来发生过多少次?可谁冒头上告了?”
李治一怔,“这些年真是没有人给朕禀告过军中的弊端。”
这就是弊端!
贾平安说道:“这是军中的规矩。在这个圈子里你可以申诉,你可以用手段,但出了这个圈子,你必须要保持缄默,否则你就是军队的死敌!”
“竟然这样?”
李治显然是被惊住了。
军队自成体系,这个体系排斥着来自于外界的干涉,很难插足。
后世的大宋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帝王亲手布置了阶级之法,军中但凡下级敢告上官,不管有理无理,先弄你个半死再说。至于你控诉的那人……屁事没有。
就是用这等阶级之法,大宋军队才保持了长期稳定。而代价就是军队的战斗力一代不如一代,底层的将士成了奴隶和炮灰,
贾平安点头,“陛下,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在,连诸位老帅也奈何不得,否则他们的话就无人听从……”
这便是潜规则的强大力量,什么老帅……你来硬扛试试。
李治觉得心力交瘁,“罢了,此事真假未知,且等查出来再说。”
贾平安想跑路,被王忠良追出来叫住了。
“皇后召唤。”
贾平安一个哆嗦。
王忠良怜悯的道:“皇后看着……颇为生气。”
你好自为之!
贾平安慢腾腾的被带到了后面。
武媚被人簇拥着,身边就是周山象和两个体格魁梧的宫女。
“阿姐,天这么冷,小心身体。”
武媚摆摆手,周围的人散了。
“你先前说了军中之事,我听了也颇为震惊。你说军中自有规矩,老帅们也不能违背……这话可真?”
贾平安点头,“阿姐,任何势力内部都有规矩,文官之中难道就没有?只是你和陛下都觉着文官内部的规矩天经地义,所以就忽略了。”
作死+1。
武媚的眼角微微跳动。
“文官内部还好些,军中的规矩那是用鲜血冲刷出来的。文官们更习惯暗斗,表面上言笑晏晏,背过身就捅对手一刀……”
这是在攻击李义府吧!
作死+2。
作死小能手贾平安很认真的道:“军中是肉弱强食的世界,你有本事就升迁,这个本事大家服气的是有本事的之人,可军中等级森严,上官一句话你不听,回过头……”
武媚的眸色微冷,“回过头他们就敢把此人弄死。”
比如说茶坊的看门人孙仲就是一个被规矩击败的悲剧。
“弄死兴许不会,但各种小鞋是少不了的。平日里各种责难,最难的事你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你去做……”
“这是现实。”
贾平安觉得帝后都有些一厢情愿,“阿姐,从古至今……哪支军队能做绝对的到公平无私?人性本恶,本就不该期盼十全十美。”
武媚点头,“老帅们这是不想得罪人?”
贾平安无言。
那些老帅都是老油条,你指望他们性烈如火的去揭穿军中的那些弊端……还不如让李义府去查。
但为何一直不动?
因为大唐一直在获胜,所以这麻痹了所有人,包括堪称是统帅的先帝。
大唐军队的颓势……从历史上来看就是从此刻开始的……
贾平安开溜了。
武媚站了许久。
“皇后,天冷了,回去吧。”
周山象担心的是皇后腹中的孩子。
“我原先担心五郎此事搞砸了,会引发外面官吏和军队的反感。这几日那些士族的人在幸灾乐祸,他们巴不得太子倒台,皇室内部闹得越凶他们就越高兴……所以,此事要尽早查清楚!”
武媚的眼中多了厉色。
随即她去了东宫。
“殿下正在整理读书的笔记。”
武媚在室外看了一眼,太子很专心的在整理笔记,把那些册子和纸张摆放的到处都是。
外面,兵部突然开始自查,接着吏部介入……
风浪骤然大作。
“太子作妖!”
“就是他在作妖,无事生非。”
“此刻他还是太子,若是他做了皇帝,这个天下会如何?”
暗流涌动中,有人上了奏疏。
“陛下,说是太子年少被人蛊惑……”
李治淡淡的道:“不如说是太子年少轻狂,小心把自己弄废了。”
这等潜台词他一听就懂。
“这是挑衅的开端,朕若是视若无睹,随后奏疏将会淹没了宫中。”
李治冷冷的道:“拿下此人,查!没错也查!”
李义府出动了,当朝弹劾此人,随即亲自带着人冲进了官衙里,把此人像是拖死狗般的拖了出来。
“贪腐!”
李义府的声音很大,“还玩弄下属的女人,无耻之尤!”
要想整治一个人,从道德层面出手最好。
皇帝的意志坚不可摧:别对太子下毒手。
否则朕先让你等后悔不迭。
帝王第一次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却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那些人担心太子威望过高。”
贾家,贾平安对来访的李勣说了自己的判断,“陛下的身体谁也不知晓能支撑多久,若是太子被陛下培养出来了,对许多人而言就是一个煎熬。
他们希望看到一个软弱无能的太子,譬如说汉末时的那几个帝王。”
李勣纠正了他,“汉末的帝王并非是不想振作,可大势如此,不管是身边人还是外朝的臣子都在虎视眈眈,帝王能有何为?”
“不。”贾平安觉得老李想多了,“为何汉末的帝王被臣子和内侍们无视了?因为他们无所作为,没本事。如今那些人就希望能看到一个没本事的帝王出现,随后皇室威信全无,他们就能攫取权力,呼风唤雨。”
“关陇那些人固然厉害,可却失于凌厉,堪称是虎狼。而如今那些人却不同,他们更喜欢润物细无声,一步步的把优势捞回来。”
贾平安微笑道:“可惜他们却打错了算盘。”
李勣微笑问道:“你又做了什么?”
贾平安平静的道:“送他们一个礼物。”
就在外界质疑太子的时候,一直没开口的兵部郎中杨显突然开口了。
“下官认罪!”
第913章 大型打脸现场
杨显的开口比谁都有说服力。
“先前一直没有拷打。”
百骑显然并不知晓杨显突然招供的原因。
沈丘点头,“那便是撑不住了。”
“我招供。”
杨显开口就很爽快,但交代出来的东西却令人触目惊心。
“收受贿赂……为将领考核说假话……为了争夺一个升迁的资格,他把有本事的压住,把给钱的提起来……”
“查!”
帝王震怒,宫中的瓷器又少了一些。
旋即百骑如狼似虎的冲进了杨家,各种钱财拉了数十车,另有各种商铺契约,田地契约。
武媚此次并未出面。
她坐在室内,医官低声道:“皇后身体无碍。”
武媚点头,有人带着医官出去。
“杨显交代了,他收受钱财田地为人作假,以至于无能之辈升迁顺畅,有本事的却被打压。”
邵鹏带来了最新消息。
武媚不禁松了一口气,“我就知晓五郎是个好孩子,对了,杨显先前咬死不说,为何交代了?”
“说是在百骑心中煎熬。”
“人心呐!”
武媚欢喜的道:“叫人弄些好酒菜,晚些请了陛下和五郎过来。对了,上次平安说的梅菜扣肉和八宝饭他们可学会了?”
“学会了。”
“那就做了来。”
武媚喜上眉梢,外面来了一个内侍。
“贾郡公托人传话,请邵中官去。”
“平安就是会作妖。”武媚点头,“去吧。”
邵鹏出去许久才回来。
“皇后。”
邵鹏放低了声音,“从杨显被拿下开始,贾郡公就令包东二人去查了杨显的身边人,他们刚查到把柄,就有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幸而他们带走了那人,随后拷问出了杨显许多事……”
武媚冷笑道:“那些人便是想灭口吗?”
咦!
武媚突然觉得不对,“既然如此,为何早些时候平安没说出来?”
邵鹏有些纠结,“贾郡公说……那时候攻击太子的人还不多,既然要撒网,那就弄大些,先让箭矢再飞一会儿……等那些人都站出来了再把消息往杨显那里透露一下,外面那些人的脸都肿了。”
武媚咬牙切齿的,“可他为何不说?”
皇后这次气坏了。
“来人,去拿了他来,速去!”
完蛋!
邵鹏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
竟然哄骗一个有孕的皇后,不当人子啊贾平安!
贾平安被两个内侍麻溜的押解着进宫。
一个内侍来禀告,“陛下,皇后震怒,踹了贾郡公数十脚,又令人把他吊在了寝宫的大门上。陛下……再不去……贾郡公危矣!”
李治也傻眼了。
他刚接到杨显交代的消息,没想到贾平安却不知为何得罪了皇后,被吊打……
“咳咳!”
那个悍妇果然是凶悍……李治干咳着,“朕渴了,去泡茶来。”
王忠良一怔,随即令人泡茶。
陛下这是何意?
贾郡公危在旦夕……怀孕的皇后最近很不讲理,一旦她发怒了,贾郡公说不得会成为炮灰,被折磨的体无完肤。
只是想想贾平安被抽的浑身血印子的模样,王忠良竟然……
咱怎地就兴奋了?
这不对。
一定是早饭吃少了。
于是他泡茶的速度也慢了些。
等皇帝缓缓喝完茶,这才慢条斯理的道:“去看看。”
一路走在宫中,皇帝赞道:“往日都未曾发现宫中处处皆是美景,可见俗事劳心,以至于忽略了五感。”
“是啊!”王忠良谄媚一笑,心想周围都是宫殿,哪来的美景?想看美景得去禁苑,那里面才叫做美景。
一行人缓缓到了皇后寝宫外面。
“嘶!”
王忠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贾郡公……”
你好惨呐!
贾平安就被吊在了大门上,捆绑的手法不错,很是牢固。风吹过,贾平安随着风轻轻摆荡着……
贾平安顶在大门下面飘荡,进出都不方便。
“陛下,恕臣不能行礼。”
贾平安挨了几鞭子,衣裳都破了,颇为凄惨。
李治板着脸,“为何惹怒了皇后?”
“臣……不知。”
贾平安当然知晓……他压住了杨显的把柄,就是为了把那些人勾出来,随后再把把柄丢出去。
现在外面多少人觉得脸肿了?
堪称是大唐开国以来最大规模的打脸现场。
太壮观了有没有?
可这事儿他也犯了忌讳,没能及时和帝后汇报,阿姐此刻收拾他就是在为皇帝出气。
——你看我都处置过平安了,此事你看是不是就这么……算了。
贾平安觉着自己能瞒住皇帝,但阿姐显然觉得这等隐瞒风险太大,所以果断出手,于是他就悲剧了。
“不像话,解下来。”
皇帝冷着脸,让贾平安觉得阿姐就是扔阿斗的刘备,皇帝就是把阿斗捡起来的赵云。
贾平安下地,自己挣扎半晌没能挣脱身上捆绑的绳索。
“别动,这东西你不会。”
邵鹏亲自出手,轻松解开。
“老邵,东厂需要你这等人才。”
这绳艺出神入化啊!
邵鹏冷着脸,“你还有心思调侃?赶紧走,皇后还得为你擦屁股!”
贾平安溜了。
皇帝进去。
“你有孕在身,莫要急躁,更不能发火。”
李治坐下,见武媚余怒未消,难免担心她肚子里的闺女。
武媚怒不可遏的道:“五郎被人攻讦时平安颇为恼火,就去查了杨显的家人,最后查到了杨显的把柄,只是……”
李治瞬间就明白了,淡淡的道:“这是他觉着出来的人太少了些,于是便把把柄压了下来,直至连山东士族的人都跳了出来,这才用把柄让杨显崩溃交代……”
国子监的士族三剑客最后也忍不住公开抨击了太子和贾平安。
皇帝……果然睿智啊!
王忠良想赞美,但看到皇帝面色不好看,就忍住了。
“打得好!”
李治恼火的道:“要如何操弄朕自有方寸,哪要他来做主?”
糟糕了……
武媚一边作生气状,一边说道:“平安当初令人去查探,刚拿到人,就有一些人出现……”
“灭口。”
李治起身,“杨显全家入狱。”
能被灭口,说明某些人知晓杨显,不,杨显分明就是某个势力的人。
“一条毒蛇隐藏在兵部,若非五郎此次查出了问题,他还要作恶多久?”
李治越想怒火就越盛,“任雅相无能……”
“陛下,任雅相乃是老臣,在边塞出生入死多年,堪称是忠心耿耿。杨显任职于他就任兵部尚书之前,此事他是有关系,可关系不大……若是换掉他,谁更好?”
这话劝住了李治。
“如此,明日朕亲自安抚他。”
转瞬李治就恢复了帝王的冷静,找到了利益最大化的手法:安抚任雅相,任雅相必然会感激零涕。
这个男人并非天生就是帝王心性,武媚对此很清楚。
他是临危受命,在上面的几位兄长打的你死我活后,被先帝立为太子。随后还未来得及建立自己的威信和班底,先帝就去了……
朝中有权臣,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在装作柔弱的模样,直至手中抓住了更多的权力……在这个过程中,他渐渐蜕变了。
武媚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他倒是坦诚,寻了臣妾坦白,说是不敢告诉陛下,怕被责罚……”
李治冷哼一声。
“臣妾大怒,想着他多年未曾被教训过了,就吊着狠抽了一顿。”
才三鞭,这叫做狠抽?
“杨显就算是不交代,朕也能通过清查诸卫查出来。”李治淡淡的道:“胆大妄为!”
可要查清楚很慢,速度越慢,对军队的影响和破坏力就越大,所以此刻杨显的交代就显得格外的恰当。
危机消除……武媚笑道:“他这是憋着坏想为五郎出气呢!”
“说起五郎,那孩子如何?可曾惊惶?”
李治想到了自己当年的经历。
那时候他就是个小透明,兄长们你争我夺,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如今的太子却不同,至少有着父母的疼爱。
但疼爱太过会不会骄纵了?会不会因此失去了勇气?
“五郎?”武媚掩嘴轻笑,“臣妾悄然去看过了一次,他正在忙碌整理自己读书的笔记。”
有胆有识,不错!
李治眯着眼,“五郎此次去了六部,引发了不少反弹。这是一次考验,五郎做的不错。可外界却颇多诽谤,颇多微词。这几日堪称是乌烟瘴气。”
武媚冷笑道:“那些人就该收拾了,臣妾觉着抄家最好,主犯流放,家眷抄没为奴。”
一旦动手就不要给你的对手有任何反复的机会!
李治微微颔首,“没必要。”
你太优柔寡断了!
武媚默然。
李治走到了门外,说道:“让太子去盯着他们审讯那些人。”
武媚眼前一亮……
这是活生生的打脸。
“快令人把太子叫来。”
邵鹏亲自跑了一趟。
“殿下!”
李弘正在整理笔记。
“何事?”
邵鹏恭谨的道:“皇后召见。”
李弘看着整理到了大半的笔记,痛苦的道:“帮孤看好,谁都不许动。”,他起身感受了一下,“就怕有风,找些杂物压着,不能乱了,否则……”
否则他想死。
一路到了皇后那里。
“五郎,杨显交代了。”
武媚很是欢喜,“你阿耶很是欢喜,说你出息了。对了,你且把手头之事放下,去盯着他们审讯那些人犯。”
她起身,两个强壮的宫人左右扶着。
“对了,记得……要昂首挺胸。”
武媚目光中带着期许。
太子出宫了。
此次他还带着不少侍卫,浩浩荡荡的到了兵部。
兵部和吏部,外加一个百骑正在讯问相关将领。
“太子殿下来了。”
众人起身相迎。
李弘走到了门外。
从任雅相开始,众人依次行礼。
“见过殿下!”
声音依次在兵部回荡着。
李弘微微昂首,神色从容。他缓缓走了进去。
郝米从他的身后看去,看到了欠身的重臣,看到了太子那笔直的腰。
有了杨显的交代,这件案子进展很快。
“九成之多!”
程知节咒骂着,“一群贱狗奴,两百余中竟然有九成证据确凿,这些贱狗奴在军中厮混不打紧,可一旦有了战事,难道大唐就依靠这等人去率军厮杀?”
他后怕的道:“当初太子清查此事时老夫还不以为然,觉着太子多事,如今看来老夫错了……”
梁建方没好气的道:“军中这等烂事早以有之,只是我等并未管罢了。那时候如何管?将领那么多,拉一个出来就是响叮当的名将,他的亲朋故旧想升迁难道不给办?那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这些年下来……越发的不得了了,成了祸害。”
程知节闭上眼,良久睁开眼睛,“老夫对不住先帝。”
梁建方叹息,“是。”
随后程知节和梁建方进宫请罪。
“老臣当年受先帝所托……这些年却对军中的一些事不闻不问,老臣罪该万死……”
程知节痛哭流涕,“老臣无颜去见先帝……”
程知节死后定然是要陪葬昭陵的,这是臣子的殊荣。此刻他说无颜去见先帝,便是一种自我惩罚。
梁建方同样时涕泪横流,两位老帅的哭声震动着宫中。
皇帝动容,起身把两位老帅扶起来。
“这些年若无程卿和梁卿的忠心耿耿,大唐和朕如何安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来人,快扶着。”
君臣一番交心,出宫后,程知节坐镇皇城,梁建方亲自出手清查诸卫……
老帅出手,百骑遭遇的阻力荡然无存。
当他们不再顾忌什么潜规则时,这些规则就是个笑话。
一个个将领被揪出来,梁建方只是按着刀柄,都争先恐后的交代着自己的升迁之路。
“朝中有人好做官,军中有人好升迁。”
贾平安‘遍体鳞伤’回到了家中,随即告假。
狄仁杰来看望他,提及此事时也颇为震惊。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些人便是蚁虫,在挖大唐的根基,亏得那些人还说什么军中的规矩,不过是你为我,我为你,大家互相遮掩分肥罢了。”
狄仁杰如今的见识比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和贾平安朝夕相处也学会了许多。
“军中清理干净才好迎接下一次大战。”
贾平安眼神灼热,“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希望去倭国,但唐旭等人估摸着才将到达海边,至于找到银山……再把消息传回来,贾平安觉得今年下半年有戏。
一旦找到了,不用他催促,朝中君臣会两眼发绿,户部窦德玄会抓狂,谁敢阻拦出兵他就敢捶死谁。
“据闻今日不少人在咒骂。”
狄仁杰笑的很是幸灾乐祸。
当初那些人非议太子时的意气风发,此刻都化为了羞辱。
山东士族在国子监的三人组就发现情况不对。
走在国子监里,卢顺义发现几个学生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竟敢鄙夷老夫?”
卢顺义大怒,刚想喝问,边上两个学生在嘀咕……
“卢先生他们不是说太子年少轻狂吗?还说此事定然是贾郡公的撺掇……此刻也不知他们的脸疼不疼。”
“疼什么?当初他们得意洋洋,说定然要让算学走投无路,如今呢?算学如日中天,他们却夹着尾巴……也没见他们脸红过。”
“他们就会儒学,儒学之外一概不通,见到新学出头就要打压……贾郡公还进宫教授太子,不用想定然也是新学。于是他们就恨之入骨……”
“贾郡公战功赫赫,难道对军中之事没他们知晓的多?太子得了他的教导,此次定然是有的放矢,可他们……哎!这次算是把人丢大了。”
“可也不见他们羞愧。”
卢顺义面无表情的转身回去。
路上他遇到了一个小吏,以往这个小吏见面就会谄媚几句,可今日小吏却目不斜视的过去。
回到值房,王晟正在发牢骚,“那些学生看着老夫的眼神都不对了,特别是原先算学转过来的那些学生,看着老夫就如同是看着仇人似的。”
李敬都从外面进来,一进来就把书卷丢在案几上,难得的骂人,“贱狗奴,竟敢偷偷的诽谤老夫!”
卢顺义平静的道:“本以为此次太子要栽跟斗,没想到却是立下大功,我等不该表态……”
“卢公此言不对。”王晟苦笑道:“这是国子监,你不表态学生也会问,难道闭口不言?”
作为先生,若是卢顺义等人对此一言不发,学生们就会认为他们是老古板,胆小鬼,遇到事儿不敢表态……
师道尊严啊!必须要靠着一言一行来积累。
“总好过今日被人鄙夷。”李敬都老脸通红,“还有人说咱们教授的学问毫无用处,最让老夫怒不可遏的是……有人说贾平安比老夫高明百倍……”
士可杀不可辱啊!
呯!
李敬都拍了案几,脸色涨红。
卢顺义轻声道:“国子监中都是高官权贵的子弟,咱们在此教授就是拉近了彼此的关系,士族需要我们的存在,所以……”
“忍辱负重!”
一个小吏到了门外,说道:“宫中刚才有人去了贾家,陛下说贾郡公教授太子得力,重赏!”
卢顺义的脸绷不住了。
“呼!”
一口郁气喷了出去。
第914章 把我们都除名了吧(感谢老书友“Ave ra"成为新盟主)
案子很快就水落石出了,有兵部的文书对照,一个个钻营之辈都被揪了出来。
皇帝震怒!
军方灰头土脸……
“关我屁事!”
贾平安很无语的道:“我是兵部侍郎,是文官!”
李勣觉得这娃就是个皮厚的,“老夫都被人戳脊梁骨,说老夫老而不死是为贼。”
“一群狗在狂吠罢了。”贾平安不觉得那些人是正面人物,“他们若是忠心耿耿,此刻最该做的就是举一反三……”
“什么意思?”李勣一怔,“老夫怎地嗅到了一肚子坏水的味道。”
“军队中有的事……文官中有没有?”
李勣真的愣住了。
良久他清醒过来,贾师傅早就走了。
“这是围魏救赵之计,小贾如今越发有带头人的风范了。”
进入官场必然是要结党的,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单枪匹马的注定没有好下场。但结党必然就要有带头人……
贾平安从一个百骑渐渐爬升到了如今的地位,不少人就围着他,跟着他……这位带头大哥的风范连李勣都赞不绝口。
随即一份奏疏击破了文官们幸灾乐祸的心态。
“陛下,有人说……军队中有这等事,那文官中有没有?为何不查?”
太坏了!
李治觉得这个建言坏的让他欢喜不已。
军队只是形成了自己的潜规则,而文官中的烂账多不胜数……滥竽充数者多如牛毛。
但他不能查,一旦查了……
他看看宰相们,这些看似忠心耿耿的臣子,一旦得知他要清查文官队伍时,瞬间就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但朕恶心他们一把行不行?
说做就做。
皇帝捂额道:“文官中难道滥竽充数者很多吗?”
咚咚咚!
瞬间宰相们的心中警钟长鸣。
“陛下。”许敬宗必须要忠心耿耿的告诉皇帝,这事儿干不得,“很多。”
一群宰相想宰了奸臣许。
朕只想敲打一番罢了,你这个一开口就是很多,这是想让朕找不到台阶下吗?
李治后悔了。
许敬宗说道:“首要是萌官,那些萌官若只是挂名还好,可不少都混了进来……”
这话……朝中多少人是荫官出身?
多不胜数。
李治眼皮子跳了一下,觉得心腹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快。
所谓荫官,就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是高官,儿子出道就得是巅峰。
老子英雄儿好汉的例子比比皆是,但老子英雄儿混蛋的例子更多。
许敬宗说的口沫横飞,“臣以为当清理朝中的荫官……”
“咳咳!”
李治干咳着,示意臣子们赶紧制止许敬宗。
“许相!”
许圉师低声呼唤。
李勣叹息一声,喝道:“住口!”
许敬宗楞了一下,李治赶紧换个话题,“太子昨日给朕禀告了诸卫清查的结果,朕愤怒之余,也倍感欣慰。太子如此能干,可见这便是祖宗庇佑……”
皇帝一番自吹自擂,实际上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朕的种好!
一群臣子被皇帝凡尔赛了半晌,这才悻悻告退。
“小贾呢?”
许敬宗觉得自己今日嗨过头了,可见身边还是需要一个经常敲打自己的人。
“小贾告假,说是病了。”
众人突然就笑了起来。
许圉师一本正经的道:“据闻贾郡公被宫人擒住,随后被押解进宫,皇后不知为何震怒,令人把他吊在了寝宫大门之上,随即鞭挞……”
“纵横沙场的无敌名将啊!”任雅相笑的幸灾乐祸。
“这一顿吊打让老夫很是欣慰。”李勣也觉得这不是坏事。
贾平安在家也没挺尸,趁着这个机会他带着几个孩子在坊中疯玩。
开春了,去年种下的麦子渐渐郁郁葱葱。
贾家的两个孩子背着小包,跟在贾平安的身后缓缓而行,再后面些就是阿福……
姜融路过看了一眼,捂嘴差点笑喷了出来。
“阿福也背着包……”
阿福很纠结的磨蹭着,可背上的那个包却解不开……兜兜捆的时候很用心。
三个娃一起背着包,跟着贾平安来了一次徒步行。
“咱们今日要走一万步。”
两个孩子还小,否则贾平安就能来个二十公里徒步行。
“好!”
一万步绕着道德坊的那些田地也得不少圈。
一圈又一圈,孩子们精神抖擞,甚至有些兴奋。
贾平安估摸着到了五公里,就说道:“歇息五十息。”
两个孩子想坐下,贾平安带着他们拉伸了一番。
“咱们行走了许久,肌肉紧张,此刻拉伸一番,后续走的更轻松些。”
随后坐下。
贾昱和兜兜打开小包袱,里面有吃食,把腰间挂着的小水囊解开,一口水来一口吃食。
“阿福的呢?”
贾昱发现阿福在边上懒洋洋的躺着,就去把它的包袱解开,打开后,里面有切好的竹子。
阿福躺在田坎边上,懒洋洋的吃着竹子。
五公里对于它来说只是热身而已,不理解粑粑他们为何要拉腿下腰的……
兜兜靠着阿福,突然就没了精神,“阿耶……”
“干啥?”
兜兜趴在阿福的背上,懒洋洋的道:“我走不动了。”
女娃娃就是麻烦啊!
贾昱摇摇头,“才走了一半。”
兜兜没精打采的道:“我要回家……阿娘昨日私藏了好些食物,此刻定然在修炼。阿耶,我要回家……”
贾平安问道:“再坚持坚持,本来你只能吃一碗,走完了能吃两碗……”
“真的?”兜兜暗自盘算了一下,走完翻倍,美食翻倍,享受也翻倍……
“当然。”
贾平安一阵忽悠把闺女忽悠的精神抖擞,随即继续前行。
一骑远来,近前看到贾平安等人的装扮后纳闷的道:“这是要远行?”
“小贾!”
贾平安招招手,“李大爷。”
李淳风策马过来,可他的马死活不肯,却是惧怕阿福。
李淳风没辙,下马过来。
“今日道门有聚会,高人云集,可愿跟着老夫去看看?”
李大爷一直想蛊惑贾平安加入道门……
贾平安笑道:“上次之事后,道门也殃及池鱼,被清理出了不少田地,他们岂不是恨我入骨?我一旦去了,什么掌心雷……就能把我劈成焦炭。”
李淳风摇头,“此言差矣!上次之事佛门死伤惨重,丢失了大量田地人口。道门……道门能损失多少?道门大多是闲云野鹤,就算是损失了些……”
他突然笑的很是无奈,“看到佛门死伤惨重,诸位道友很是欣慰,就算是自己损失些田地人口,也觉得值了。”
看到老对手吃瘪,道门的诸位高人乐不可支,自己的损失算个啥。
“咱们都是闲云野鹤,师徒加起来也就那么些人,随便有些香火就能养活了。佛门可不同……”
李大爷难得有这等幸灾乐祸的时候。
“我就不去了。”
晚些回家,兜兜精神抖擞的去寻阿娘修炼,贾昱还得去读书……
“那些都是高人呢!”
卫无双很是遗憾,“夫君为何不去?妾身觉着夫君该去,若是……”
“若是不小心得了真传,咱们一家子都能白日飞天……可对?”
卫无双下意识的点头。
这个婆娘!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贾平安觉得若是没有自己掌舵,这两个婆娘迟早会被人给骗了。
卫无双默然坐在那里,显然是恼了。
贾平安恼火,大步出了房间。
卫无双咬牙切齿的道:“夫君越发的嫌弃我了。”
苏荷带着兜兜过来,见她这般模样就问了。
得知贾平安对卫无双的看法嗤之以鼻时,苏荷不禁乐了,“我整日修炼也没见修炼出什么东西来,无双你怎么能想着飞升呢?再说你飞升了……我们怎么办?”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飞升什么,只是个念头。”
晚上贾平安被苏荷赶了出来,他站在两个卧室的中间,恼火的道:“女人啊!就是麻烦。”
他进了卫无双的房间。
卫无双背身对着他,看似熟睡了。
贾平安解衣上床,冷的直哆嗦。
“哎!暖被子的!”
贾平安用手指头捅了她一下。
卫无双的腰一扭,“妾身在夫君的眼中就是个暖被子的侍女……何日正头娘子进家,妾身就让贤……”
这个婆娘真的气性大!
贾平安伸手搂住,可卫无双身体僵硬,显然还在怄气。
这是更年期到了?
年龄对不上啊!
“所谓飞升……谁见到过?”
从古至今飞升的故事让多少帝王将相为之沉迷?可谁飞升了?
“飞升做什么?兴许飞升能长生久视,可我更想和你一起做凡人……”
卫无双的身体缓缓软了下去。
呵呵!
女人啊!
贾平安随即上了手段。
晚些,卫无双一边喘息一边说道:“夫君觉着妾身可是老了吗?”
“女人是娇花,一直能开到六十岁。”
贾平安再上手段。
还能说话,可见是我太客气了。
早上起床,卫无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红润,不禁伸手轻抚。
“无双果然是天生丽质。”
贾师傅不要钱的情话源源不断,“加上一双大长腿,啧啧!”
等出去时,洪雅赞道:“夫人看着容光焕发呢!”
卫无双神色平静。
果然端庄啊!
这个娘们心中正在得意……会装!
晚些大夫人传令,今日采买几头肥羊,家中人人羊肉管饱。
顿时前院后院都在欢呼,高呼夫人英明。
吃完早饭,贾平安思忖道:“都叫夫人英明了,无双可是要篡位吗?”
云章面色微变,觉着这个调笑有些危险。
卫无双轻啐道:“难道夫君管家事吗?”
贾平安打个哈哈,“罢了,篡位就篡位吧。”
他看了云章一眼,“这里不是宫中,家中的玩笑若是也能作为定罪的证据,那不是盛唐,而是前秦。”
皇帝没那么无聊。
贾平安乐滋滋的准备出门溜达。
到了前院杜贺问道:“郎君今日依旧不上衙?”
“不去。”
请假的感觉真好。
关键是现在请假还是带薪的,压根没有扣工资奖金的说法。
还是封建社会好啊!
阿福一溜烟跑了出来,在贾平安的身侧人立而起,似乎在埋怨他出门都不打声招呼。
“走,咱爷俩出去溜达。”
还没出门,韩玮就来了。
“算学今日招生……”
韩玮一脸期盼之色,大抵是想把贾师傅当做是一块金字招牌请去坐镇。
贾平安一脸无奈……
……
程家。
程知节站在堂前,身前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见过阿翁。”
程政乃是程处亮和清河公主的儿子,从小堪称是娇生惯养。
侧面就站着程处亮和清河公主,程知节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总是说孩子不成器不成器,可孩子是你们生的,也是你们教养的。这十余年你们教了什么?”
程处亮在外人的眼中就是禽兽,当年尚公主时,清河公主才十岁。
二人低头。
程知节淡淡的道:“政儿这些年被你们耽误了……学了一身迂腐的本事,更是学了一身纨绔的本事。你们在孩子尚能逍遥,你们不在了,政儿可能有出息?”
“是。”
程处亮低头。
公主儿媳并未表态。
程知节干咳一声,在晨风中提高了嗓门,“老夫厚颜请了小贾出手相助……小贾这些年从未给谁徇私进算学,老夫开了头,他不忍拒绝,后续就跟着进了不少高官子弟……”
清河公主抬头,“阿耶,那毕竟是新学……”
程知节叹道:“新学旧学不打紧,你看看先帝可是儒学教出来的?你看看当今陛下对儒学如何?斥之曰儒术。做人要紧的是学本事,而不是学了那些之乎者也。何为本事?”
他觉得儿子和儿媳的眼光有问题,“陛下能让太子跟着小贾学新学,你们觉着自己比陛下还厉害?”
愚蠢!
他不再和两个蠢货说话,对程政说道:“老夫知晓你一心就想逍遥,实则就是个纨绔子弟。此次老夫把老脸都丢了,为你寻了个好去处,但凡不好生学……老夫已经放话了,小贾代老夫出手教训你,打死勿论!”
程政哆嗦了一下,看了爹娘一眼。
救我!
可程处亮却不敢开口,他若是敢出言拒绝,老父就会把他捶个半死。
清河公主欲言又止,若是别人家还好说,可这位公爹的脾气却不好,若是激怒了他,自己难免要被痛斥。
如今先帝去了,继位的皇帝看重这些老帅,真要痛斥她一番,她难道还能进宫去哭诉?
再说了,公婆斥责儿媳,在这个时候很正常。
清河公主名曰李敬,她给了程政一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程知节随即出门上衙。
“阿耶阿娘救我!”
程政等他一出门就开始哀求。
程处亮为难的道:“你阿翁的性子你也知晓,若是你敢不去……回头小心被毒打。”
程政苦着脸,“阿娘……”
你是公主啊!
李敬愁肠百结,良久说道:“你且去,那贾郡公和皇室交往密切,想来会善待你……”
老仆在边上干咳,“该出门了。”
程政一步三回头,把李敬弄的眼眶都红了。
“驸马,要不……你去求求阿耶。”李敬终究不忍爱子受罪,“政儿还小,且再等几年吧。”
程处亮蹲下来,双手抱头,“公主,阿耶的性子你知晓的,若是我刚开口,你就在家中准备些伤药,若是运气好兴许能逃得一命。”
李敬跺脚,“无用之极!”
女人说就说吧,无论她怎么说,也好过被阿耶毒打一顿。
想到被遗忘被毒打的经历,程处亮不禁打个寒颤,觉得公主是在坑自己。
……
而在另一边。
“阿翁,我都二十出头了,怎地还去读书?”
许彦伯背着布袋欲哭无泪。
许敬宗一边整理服饰一边说道:“如今新学越发的被陛下看重了,你原先学的乃是儒学,以后如何出人头地?”
他昂首让侍女整理衣领,“你可知晓程知节等人都想着把自家儿孙送进算学去?老夫与小贾多年的交情,他们哪里比得了。你只管去,好生学了,等以后……”
许敬宗低头笑道:“你以后出仕无需科举,看看小贾,他也未曾科举,可做官出色,做武将大杀四方,这便是新学的本事。你学了新学,以后定然能光耀许家门楣,去吧去吧。”
许彦伯哀求许久,可许敬宗却只是摇头。
他恹恹的上马去了算学。
半路他看到了几个垂头丧气的少年。
大伙儿互相见礼。
“是你?”
“是啊!你是也去新学?”
大伙儿一见面,发现都是纨绔界的好汉,吃喝嫖赌的达人,不禁倍感亲切。
“是算学。”程政一脸纠结,“你……许相学问精深,你竟然也要来?”
老许可是当年秦王府中的十八学士之一,文学造诣毋庸置疑。
许彦伯痛苦的道:“阿翁说儒学……怕是靠不住了。”
程政心有戚戚焉的道:“阿翁也是这般说的,还说若非和贾郡公有交情在,怕是想进都进不去。”
“要考试。”
许彦伯不担心交情,“阿翁和贾郡公的交情……阿翁有一次喝多了说就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穿一条裤子……”程政不禁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几个权贵子弟在后面愁眉苦脸的,见状不禁骂道:“这程政往日也和咱们一般的喜欢玩耍,如今要进算学了……听闻算学规矩森严,他还能笑得出来?”
“要不……听闻要考试,咱们故意考不中如何?”一个纨绔得意洋洋的道。
“是个好主意,不过出门前阿翁说过,但凡不能过关,家中就有十八道难关在等着我。”
众人一想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一群纨绔苦着脸到了算学。
大门外站着几个学生。
“都先来报名,把自己的名字籍贯年纪……都一一填好,谁敢乱填……”
“把我们都除名了吧!”
一群纨绔满怀希望的看着他。
一个男子从算学里走了出来。
“打折腿!”
“贾……贾郡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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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5章 谁和耶耶这般说话
一群纨绔正在翘首以盼把自己给开除了,好继续自己的纨绔生涯。
贾平安走了出来。
“站好!”
贾平安皱眉道。
可没人听他的,连老战友许敬宗的孙儿许彦伯都站的没个人样子。
“小鱼!”
“在!”
“寻了棍子来!”
贾平安神色平静,众纨绔不禁暗自思忖。
“要动手?”
“不能吧,学里但凡要处罚学生都得按照规矩来,咱们还不是算学的学生呢!”
“是啊!淡定淡定!”
韩玮在发牢骚,“看看这些纨绔,那些人家不说挑选好的子弟来,反而把家中最没出息的子弟送了来,贾郡公,这是在敷衍咱们呢!”
“你不懂,越是这等就越好。”
“为何?”
韩玮觉得贾郡公这是被纨绔们气昏头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不如此,如何能彰显出我办学的本事……桃李无言,下自成蹊。要把纨绔教导成栋梁,第一……”
众人纷纷侧耳倾听。
“打!”
棍子在手,贾平安走了过去。
“呯!”
“嗷!”
一个纨绔挨了一棍子,惨嚎一声就对贾平安怒目而视,“你怎地打人!?”
呯!
“嗷!”
纨绔蹦了起来。
呯!
“嗷!”
贾平安顺着打了下去。
程政看到快轮到自己了,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妈呀!
这不是来读书,这是比军营更可怕的地方。
“抓住!”
贾平安冷着脸,一群学长冲过去把程政弄了回来。
“撅着屁股!”
贾平安奋力挥舞木棍。
砰砰砰砰砰砰!
“啊……”
程政的惨嚎声回荡在算学的大门外,那些来报名的学生们都愣住了。
“这……”
这些人龙蛇混杂,有平民子弟,有权贵子弟,有豪族子弟……什么阶层的人都有。
“那是……那是卢国公的孙儿,清河公主的爱子,从小到大堪称是泡在蜜罐子里,贾郡公竟然这般毒打他……”
一个权贵子弟下意识的道:“怕是要闹出事了。”
一顿毒打后,贾平安觉得有些累。
“继续打!”
徐小鱼拎着棍子一一打了过去。
有了程政的前车之鉴,没人敢逃跑,甚至没人敢躲。
一顿毒打后,徐小鱼惬意的回来。
他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毒打一群纨绔,那滋味……比在沙场杀人更爽快。
程政捂着屁股咒骂,“你且等着,我阿翁回头定然要你好看。”
呵呵!
贾平安冷笑,程政猛地回想起了阿翁的话:贾郡公代为管教,打死勿论。
阿翁,我可是你亲生的?
一群纨绔惨叫着,有人喊道:“且等我回家告诉阿翁……收拾你!”
众人马上响应。
贾平安淡淡的道:“考完试再说。”
他转身进去。
韩玮跟在后面说道:“这……毒打也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
贾平安说道:“这些纨绔都被家里惯坏了,什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是白费,越简单粗暴的法子越管用。”
“简单粗暴?”韩玮教书育人多年了,依旧无法理解贾平安的思路。
“先前动手不就是简单粗暴?”
赵岩笑道:“可怜我从未被打过。”
竟然有人提出这种要求?贾平安笑了笑,“回头可以补上。”
韩玮大赞,“如此最好。”
……
今日孙仲轮休。大清早起来他就出去了一趟,回来时面色微红。
亮儿从病好后就最粘他,殷勤的给他拿了洗脸的手巾,又是捶背又是说吃早饭。
孙仲只是笑了笑。
“今日好些人去了算学。”
一个儿子艳羡的道,“咱们坊里有十余家人这阵子都在吹嘘,说是自家的孩子要去算学读书了。”
另一个儿子摇头,“要考试呢!”
“他们都识字。”
“那就稳妥了。”
“咱们家若是能有一人去就好了。”
“是啊!说是出来工部和户部都抢着要人,一出来就做官,以后飞黄腾达了,一家子都能出头。”
几个端着早饭出来的媳妇七嘴八舌的说着,眼中都有艳羡的光。
孙仲不吭声,亮儿把他的早饭端过来,“阿翁,吃完早饭我陪你出门玩耍。”
孙仲点点头。
对于他而言,再美的景致也只是木然。
经历了无数生死时刻,能活着就是一种幸福,外物对他的影响不大。
但带着孙儿去玩却是另一种滋味,看着孩子玩闹,那便是他的童年。
亮儿见他答应了,就赶紧要了自己的早饭,抓紧时间吃。
此刻的安义坊中,该出门干活的正准备出门,闲汉们却在四处游荡。
人不做事就会觉着空虚,空虚过头了就会寻找些事儿来刺激自己。
黄二跳大神不错,但刚开春没啥生意,所以整日和一群闲汉瞎扯淡,或是喝酒作乐。
坊内的人见到他都会拱手行礼,不是尊敬他这个人,而是尊敬他所代表的神灵。
黄二懒洋洋的回应着。
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年轻人穿着一身麻衣,走路时昂首挺胸。
“是算学的学生。”
在长安城中,算学的学生走路姿势别具一格。那昂首挺胸的姿势,以及那自信满满的气质,几乎一眼就认得出来。
“他来这里作甚?”
众人不解。
年轻人走了过来,黄二不由自主的站好了。
年轻人拱手,“敢问孙家在何处?”
黄二也算是安义坊中的名人,自觉能代表大伙儿说话,“孙家,坊中姓孙的不少,你说的是哪家?”
“孙亮家。”年轻人微笑道:“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黄二一怔,“可是孙仲家?”
年轻人颔首,“正是。还请指点。”
说话很客气,但那种自信的姿态却让黄二有些不自在。
“往左边去……”
一个闲汉说道:“我带你去。”
年轻人微笑,“多谢了。”
闲汉们没啥事,就跟着去看热闹。
一路问了来意,可年轻人却只是含笑不答。
到了孙家外面,闲汉敲门,“孙公,有人寻你家孙儿。”
里面的孙家一家子面面相觑。
孙儿……
谁?
孙仲眯眼,“去开门。”
一个儿子去开们,见外面是黄二等人,就退后一步,“可是有事?”
年轻人走进来问道:“孙亮可在?”
一家子愣住了,齐齐看着正在吃饼的亮儿。
亮儿在拼命的咀嚼着,阿翁答应了出门玩耍,那他要赶紧吃。
“亮儿。”
孙亮愕然抬头,嘴里还有一块饼。
年轻人走了过来,“你跟我走。”
孙亮一脸懵逼,下意识的看着祖父。
年轻人回身对孙仲道:“我是算学的学生,今日算学招生,先生令我来孙家把孙亮带去……”
孙仲的父亲一个激灵,“去算学……作甚?”
年轻人笑道:“去读书。”
黄二一个哆嗦,“亮儿……亮儿竟然要去算学读书?”
孙仲平静的问道:“敢问小先生,那位先生是……”
年轻人的眉间多了些崇敬之色,“先生便是贾郡公。”
“贾郡公……”
孙亮的父亲下意识的问道:“阿耶,难道你去求了贾郡公?”
“那算学今日去报名的不是权贵子弟就是那等读过书,能识字的平民子弟。”黄二觉得这事儿不对劲,“亮儿不识字……我不是说亮儿不该去,只是……这是为何?”
年轻人说道:“先生说,孙亮他亲自来考。”
“贾郡公亲自考他……”
黄二瞬间脱口而出,“亮儿上次重病未死,这便是度过了劫难,祸去福来,否极泰来了。”
一家子都在看着孙仲。
“亮儿跟着你阿耶一起去。”
让亮儿的父亲跟着一起去,若是年轻人不对劲,那也能出手。
二人赶紧换了衣裳出来。
“阿耶!”
孙亮的父亲有些忐忑……孙家有啥好骗的?所以此事必然为真。可为何亮儿连字都不识也能去报名?
孙仲平静的道:“只管去。”
等他们走后,剩下的家人七嘴八舌的问着。
“阿耶,亮儿不识字呢!”
“是啊!此事会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
孙仲摇头,“是好事。”
他起身,步履蹒跚的往里去。
“都别胡思乱想,老夫说了……是好事。”
一家子大眼瞪小眼。
“阿耶,你是说……亮儿能进算学读书?”
“嗯!”
孙仲把横刀弄了来,随即在院子里练刀。
刀光闪烁,一家子都呆住了。
“阿耶你……”
你的老态龙钟呢?
孙仲眸光平静。
你待老夫如此……老夫无以为报……
……
孙亮被带到了算学门口时,里面正在乱糟糟的。
“各自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随后发笔墨纸砚,不得喧哗!”
一群群学生在呼喊着。
门口摆着几张桌子,几个学生正在登记。
“这是孙亮。”
年轻人走过去低声道:“先生亲自点名要的学生。”
几个学生看了孙亮一眼。
很懵懂的一个孩子。
“过来登记。”
孙亮和阿耶走过来。
“姓名。”
“孙亮。”
孙亮的父亲代为作答。
“年龄。”
“八岁。”
“籍贯。”
“长安。”
“可读过书?”
“……”
“没有。”
“……”
登记完成后,年轻人带着他们父子进去。
课堂里坐不下那么多人,一群报考的学生坐在操场上,或是焦躁不安,或是自信满满,随后就看到了孙亮一行。
“那人……不用考试?”
一群人跟随着他们的脚步往前看去。
贾平安正在看着算学的基本数据。
韩玮在边上不时解释一番。
“先生。”
贾平安抬头,本来板着脸上多了些微笑,“是孙亮?进来。”
孙亮心中忐忑,身后的父亲捅了他一下,低声道:“快进去。”
他自己是不敢进去的,但看着儿子慢腾腾的走进去,一种说不出的骄傲啊!让他鼻子发酸。
孙家就是这么普通,他也觉得自己此生将会普通到死的那一日。可为人父母宁可自己吃苦,却会想方设法的让孩子脱离自己吃过的苦头。
但孙家就这样,孙仲对自己的经历几乎从不提,就是个沙场征战多年的老卒,以队正的身份退役。
这样的普通家庭多不胜数,大伙儿未来是什么情况参考一下邻居就知道了,一目了然。
孙亮走了进去。
“可还记得我?”
孩子有些紧张,贾平安就问了个问题。
孙亮点头,“记得……阿翁把我一路抱着出来,见到了贾郡公,孙先生给我看病……后来阿翁带着我来了,让我冲着大门磕头……”
贾平安笑道:“想不想读书?”
“想。”孙亮点头,“阿翁说读书有出息。”
“那你可想有出息?”
“想。”
这就是先生的面试?怎么有些像是逗弄孩子玩呢!
韩玮有些懵。
贾平安含笑问道:“出息了想做什么?”
孙亮想了想,“让阿翁和家人过好日子。”
韩玮在面试的过程中听过无数豪言壮语,什么要为大唐奋斗,要为大唐赴死,要为大唐如何如何……
当时他说这等话不可信,没必要鼓励,贾平安却说必须要鼓励,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个念头就根植于学生们的心中,兴许一生都不会翻出来……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光中一旦被触发,大唐就会多一个建设者。
“很好。”
贾平安颔首道:“如此就好生准备,你不识字,可以在另一班……”
这便是学前班,教授那些不识字,或是基础差的学生。
“是。”
孙亮躬身,回身看着父亲。
“多谢贾郡公。”
他的父亲拱手,有些惶然,“这……可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这等好处难道就平白无故的送给了亮儿?
穷人骤然遇到富贵,第一件事就是怀疑……这是真的吗?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你等只需配合学里教导孩子就好,其它的……不论钱财还是什么都不需要。”
天上不会平白无故的掉美女,掉钱财。
贾平安深谙这等心态,一番话说的孙亮的父亲红了眼眶。
“多……多谢贾郡公。”
他膝盖一弯就准备跪下,边上的徐小鱼顺手把他提溜了起来,“郎君说了不要随意下跪。”
孙亮的父亲吸吸鼻子,“是。”
他们随即离去。
“这里把教科书领了。”
有发放教科书的地方,一同领取的还有文房四宝。
“不管家里多有钱,在算学期间,一律只能使用学里提供的学具。”
他们缓缓走过操场,那些报考的学生们正在奋笔疾书。
这人竟然出来了。
他不用考试?
八岁的孩子,好像就他一个吧?
一群考生苦中作乐,冲着孙亮龇牙。
呯!
木棍拍在案几上,学长喝道:“认真考试。”
考试结束,程政觉得太简单……他虽然是纨绔子弟,可从小也被教授了几本书,识字这个更是基本能力。
“哎!如何?”
许彦伯也来了,看着一脸无奈,“这般简单,我想故意考不中都不成。”
“不过里面有几道题比较麻烦。”
“你是说那些问题?”
“嗯!”
试卷中有几个问答题,都是一些看似简单,实则埋着陷阱的题,用于测试学生的三观。
程政吸吸鼻子,“外面被风吹着冷死了,不禁怀念平康坊的美人,一起?”
许彦伯猥琐一笑,“一起。不过你才十五岁吧?”
“十五岁都有人成亲做爹了。”程政得意的道:“若非老娘看的紧,府中的几个侍女早就被我给睡了。”
“那可是宫女,我家中也有,不过都是服侍阿翁。”
二人随即去了平康坊。
……
算学在招生,国子监上下都在盯着。
“如何?”
王宽隔一阵子问一次。
卢顺义摇头。
他们需要知晓算学报名人员的构成。
“国子监明日招生。”
王宽深吸一口气,“摸清楚算学来了多少人,回头压住他们。”
“有人在边上盯着。”
答案在当日下午送来。
“来的九成都是官吏、权贵子弟。”
王宽想把这张纸撕成碎片,“一场考试刷掉了大半,最后录取……平民子弟五成,以上的五成。贾平安这是要作甚?”
卢顺义幽幽的道:“他这是要制衡……权贵子弟占据大半,出来他们为谁说话?”
这便是制衡!
王晟笑道:“看明日吧,明日国子监招生报名人数众多……那咱们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众人点头。
王宽笃定的道:“一定。”
当夜,程政嗨皮了一个下午,晚饭后就睡了。
“起床!”
一个老仆在门外低喝。
“滚!”
程政翻个身,把下滑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起来!”
外面依旧不肯罢休,程政大怒,“想寻死吗?”
门外有人幽幽的道:“老夫死之前定然把你这个逆孙也带走。”
“阿翁?”
程政一身冷汗,赶紧翻身下床。
穿衣出门,程知节负手站在外面,程处亮和清河公主两个倒霉蛋站在另一边。
“看看你们教的好儿子。”
程知节恨不能把这两个棒槌打个半死。
“从今日起,但凡政儿懈怠了,老夫只寻你们的麻烦。”
“赶紧!”程处亮催促着儿子。
洗漱之后程政还想吃早饭。
“滚!”
程知节开始赶人,“算学里有早饭,此后除去晚饭之外,你都在算学吃。虽说不要钱,可老夫也没脸,就捐了十万钱,赶紧滚!”
十万钱……那要吃什么?
程政有些小期待,一路快马加鞭去了算学。
到了大门口有学长在值守。
“签名!”
这是签到。
签到后进去,有学长在等着。
“往前面去饭堂。”
天色还昏暗,路边挂着几个灯笼,好歹能看清路。
到了饭堂,就见里面一排排的全是人。
程政大摇大摆的往前去……
“站住!”
一个拎着棍子的学长指着后面,“排队!”
耶耶在外面吃饭都不排队,你一个算学……
呯!
“嗷!”
程政惨叫着。
开学第一天来坐镇的贾平安在为学生们打饭,看着惨叫的程政,不禁赞道:“这开学的第一日就这般热闹,红红火火啊!”
程政一路抱怨着到了前方。
“豕肉饼,馎饦,要什么?”
程政看了一眼,嫌弃的道:“看着就没胃口。”
“那就饿着。”
前方雾气蒸腾看不清,程政骂道:“谁和耶耶这般说话?”
一只手把雾气扇开。
贾平安平静的看着他。
第916章 你的印堂有些发黑
“今日算你等运气好,从明日开始,早饭前都要操练。”
韩玮在食堂里大声的说道。
程政很硬气的没吃自己的早饭。
馎饦就在眼前,散发出来的香味不错。
但我不给你贾平安脸!
贾平安自然不会在意一个纨绔,韩玮说完话过来,“隔壁开始了,从王宽开始都在翘首以盼。国子监本来是举荐入学,看谁家的官位高,谁家的爵位高就收谁入学。不过此次他们却学了咱们,说是要考试。”
“考什么?”贾平安很好奇。
“不离诗赋文章。”
还是要考文学休养。
“文科太偏了。”
都特娘的学文科,就算是天才也没出头之日。文科能成为科技大牛的几率太低了……不是没有,但用文科的方式来筛选人才,堪称是大海捞针。
贾平安淡淡的道:“人的命运许多时候都是自己决定的,面对抉择你如何走……走对了,走错了……这一生的命运就截然不同。有的人到了晚年沾沾自喜,可实则自己的成就还能更高。”
去学新学不香吗?
韩玮有些耐不住了,“要不……我去看看?”
贾平安板着脸,“看什么?天要下雨那就让它下。”
他看看国子监方向,“你等看好算学,我回去了。”
等他走后,韩玮终究心痒难耐,交代了一番,就悄然往国子监那边摸了过去。
“报名的人不少啊!”
报名的人是不少。
韩玮躲在角落里,用自己暂时黑化的心态揣摩了一番。
“比昨日算学报名的……也就少了数百人。”
他一脸唏嘘,仿佛在为了国子监感到难过。
“曾几何时啊!”
他正在感慨,看到徐小鱼往回跑。
“干啥?”
徐小鱼见是他,就过来附耳低声说了一通。
韩玮瞪大眼睛,张开嘴巴……
“还能这样?”
二人急匆匆的回去了。
贾平安就在现场。
他大摇大摆的看着那些报名的学生,不少学生都是被家长带着来的,里面有不少熟人。
“呵呵!”
大家见面也只能尴尬一笑。
特别是竟然有不少没被算学录取的学生也出现在了这里。
王宽带着三剑客在含笑看着这些学生,作为国子监头牌,三剑客不时遇到些熟人,微笑寒暄,风度翩翩啊!
“是贾平安!”
李敬都轻声道:“那个贱人来了。”
卢顺义看了一眼,见贾平安和人在寒暄,很是惬意的模样,“此人无耻……这是公然挑衅,问问祭酒。”
王宽被提醒后就走了过去。
“贾郡公这是来挑衅?”
多年的老对头了,没必要遮掩,王宽一开口就怼。
贾平安会如何回怼老夫?
王宽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贾平安看着他,良久说道:“这里是你家?谁规定不能在这里看热闹?回头我弄个帐篷在这里宿营你能怎地?”
“走了。”贾平安扬长而去。
王宽无语。
回去后卢顺义问道:“他如何解释?”
王晟冷笑道:“来国子监盯着咱们招生,无耻之尤,他还能如何解释?难道说来看热闹?”
王宽木然,“他说来看热闹。”
“无耻!”
众人一阵批判。
卢顺义低身道:“此事莫要急切,晚些把这个消息传给那些学生和他们的父辈,要这么说……”,他看看众人,“贾平安这是担心新学不是国子监的对手,担心受怕,所以来亲自盯着。”
“妙啊!”
王宽赞道:“这能打击贾平安和算学的嚣张气焰,妙不可言。”
“去传话吧。”
几个随从受命去传话,效果看来不错。
几个陌生人也在人群中传话……
一个个的……
“人又来了不少,今日咱们的人不比昨日算学的差。”
王宽老怀大慰,“老夫放心了,哈哈哈哈!”
众人跟着他进去,准备监督考试。
“约有三千余人。”
王晟去问了。
“咱们准备了多少文房四宝?”
“两千。”
“少了,赶紧去买,不要问价钱,今日老夫不差钱!”王宽意气风发啊!
“看看,后续还有人来,今日国子监一举超过算学不在话下!”
众人都欢欣鼓舞,有人甚至建议,“要不去算学那边也盯着看,顺带告诉他们,今日来国子监的人比昨日算学的多,好歹也出一口恶气。”
“佛争一口香,人争一口气!”
王宽一脸意气风发,“谁去?”
“我去!”
“老夫去!”
大伙儿都很积极。
卢顺义看着外面,突然皱眉,“不对,人怎么不对?”
“有何不对?”王宽笑着走过来。
咦!
他轻咦一声。
是不对。
“三千余人……这里看着没有吧。”
“人呢?”
难道人还能飞了?
“有人正在出去!”
现场能看到众人在交头接耳,随后原先在等待的学生和家长不少转身而去。
“这是何意?”
王宽懵了,“去问问。”
有助教去了,回来时面色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
“祭酒,说是算学那边今日还要再招一次,此刻去还来得及。”
王宽的肌肤就是大儒的那等白皙,可此刻却红彤彤的。他身体颤栗,声音也不对劲,“那个……那个……”
“祭酒!”
有人赶紧扶着他,“祭酒,淡定,淡定!”
“那个贱人,那个不要脸的……”
嗝儿!
王宽竟然晕了过去。
卢顺义面色铁青,“那人无耻之尤,竟然在今日重复招生……”
一个助教幽幽的道:“可昨日咱们也能招生,只是祭酒忌惮学生都被算学抢走了,所以才改在了今日。至于算学招生……谁能限制他们招生几日?”
是啊!
算学怎么招生和国子监没关系,你要说都是一个系统……
“算学的祭酒乃是太子殿下。”
你王宽确定要去和太子殿下理论一番?
晕倒的王宽被人抬了上了马车。
……
“殿下,贾郡公遣人来传话,今日算学又招生一日。”
刚下课的李弘点头,“学生很多吗?”
曾相林点头,“说是好些学生去报名,不过僧多粥少。”
“是啊!”
李弘冒出个念头,就去寻了皇帝。
帝后正在处置政事,忙的不可开交。
“五郎何事?”
李弘说道:“阿耶,算学招生报名的人太多了些,要不把算学再扩大些?”
皇帝随口道:“已经很大了。”
算学经过了一次扩建,师生规模扩大了数倍,再扩大……
武媚抬头,“再扩建就能与国子监一般了……”
什么奇怪的东西?
帝后相对一视。
“五郎你问这个作甚?”李治不解。
“算学今日又招生,好些人来报名。”
有需求就有市场。
但市场握在了皇帝的手中。
李治皱眉,“今年却不妥,五郎你要记住,时机不到,哪怕是你憎恶之人也不可直接收拾他,你需要等待时机……而不是逼狗跳墙。”
李弘哦了一声,“国子监今日也招生呢!”
李治来了兴趣,“去问问。”
晚些有人来禀告。
“陛下,国子监今日有三千余人报名……”
“也算是不错。”李治颔首,“可见王宽称职。”
在帝王的眼中没有对错,有的只是制衡。
李治不可能单独支持新学,在新学发展的过程中,他必须要维系儒学的存在。
“后来跑了四成。”
“为何?”
帝后抬头。
“算学那边昨日招生,今日突然又招生……”
缺大德了啊贾平安!
李治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贾平安的手段。
“他这是留着些名额不动,等今日王宽等人洋洋得意时,突然去拉人……王宽输得不怨。”
……
“拉人要有气势。”
贾平安回到算学后,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美。
“不但要用话去蛊惑,更需要用姿势,譬如说这等……”
贾平安来了个排山倒海的姿势。
后世那些旅游区就是这个尿性,看到车子或是一群客人路过,不但高声吆喝物美价廉,更是颇有气势的把人往自家店里拉。
更早些时候就是车站,那些人举着牌子大声吆喝。
“三十块钱一晚上,三十块钱一晚上,还有便宜的马杀鸡……”
一番指导后,众人恍然大悟。
看着那些在考试的学生,贾平安心中暗自得意。
皇帝不可能让新学一家独大,那样就是独尊儒学的翻版,贾平安也觉得不妥。
但要如何扩大新学的影响力,这是个全新的课题。
贾平安今日用了这个手段看似缺德,可暗地里却在洗劫着国子监的名声。
——一听新学招生,国子监里的人跑了大半。
这话传出去……
贾平安担心王宽能吐血而亡。
但国子监的气势此次算是被他给打压了下去。
他随即出了算学。
“郎君,可是去兵部?”
徐小鱼觉得贾平安这个病假太长了。
“也好。”
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今天去冒个泡。
“闪开!”
有人在喊。
贾平安勒马避开,就见一辆马车从右边疾驰而来。马车上躺着一个老汉……
“是王宽?”
王宽面色涨红,嘴角还带着血迹。
“可怜的!”
贾平安悲天悯人的摇摇头。
马车上的助教悲愤的道:“就是你把祭酒气晕了!”
关我屁事!
贾平安施施然的去了兵部。
“听闻你把王宽气晕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贾平安怒道:“谁在传谣?”
任雅相说道:“先前有个官员四处说。”
“山东士族的人吧?”
贾平安看着他。
任雅相点头。
“背后传谣,无耻之尤!”
贾平安坐下,“不过我却不在乎这些,对了任相,兵部可需要人才?”
“人才兵部是多多益善,不过每年就是这些人,总得要从头学。”
任雅相提及这个就头痛。
“若是一来就能上手的呢?”
“那有多少老夫要多少,嗯!”任雅相看着他,“算学的学生?”
“我什么都没说。”
我能定向培养啊!贾平安把问题丢给了任雅相,随后开溜。
算学会源源不断的输送底层官吏,而儒学的优势是基础雄厚,不管是民间还是中上层,学儒学的多如牛毛。
要逆转这个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兴教育!
出了皇城,他心中微动,就去了曲江池。
这番操作之后,大唐的国祚如何?
曲江池中,他看到了魏青衣。
一双秀足很是白嫩,此刻就泡在水里,人就坐在岸边轻轻摆动双脚,水波跟着微微荡漾。
这妹纸不觉得寂寞吗?
贾平安坐下,就坐在她的身边。
魏青衣本是闭眼,猛地睁开眼睛,右手剑指猛地捅来。
这是要捅瞎我的双眸?
贾平安轻松握住了她的剑指,“那个,是我。”
魏青衣一看是他,松了口气,“贾郡公突然而至,吓了我一跳。”
“你在修炼?”贾平安很好奇。
他口中说自己不信什么修炼,可不信的话,他怎么从后世的图书馆里突然跑到了大唐来?
一切未知的事物不要急着去否定,且等子弹再飞一会儿,反正没啥坏处。
“不是修炼。”
魏青衣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发呆。”
“发呆也是修炼。”
贾平安滔滔不绝,“小时候人会经常发呆,为何?是因为孩子从未经历过红尘纠缠,没什么欲望,没什么污浊,所以很容易进入那等无思无虑的状态。
人年长了却要千辛万苦的寻了许多法子去寻求这等状态,什么打坐内观,以求得入定……”
“其实只是在把心中那些灰尘给拭去罢了。”
魏青衣的眸色一亮,“那些人就喜欢把这等手法说的高深莫测,可你却一眼就看穿了这些。所谓的修炼就是把自己在红尘中沾染的尘埃给拭去罢了……贾郡公,可愿出家修行?”
你这是在向我发出双修的邀请吗?
贾平安干咳一声,“是双修?”
“什么双修?”
魏青衣不懂,一双秀眉微微蹙着,“你的悟性这般高,只需抛却红尘事就能脱胎换骨,为何不愿?”
女人果然是嘴硬……贾平安笑道:“那你呢?为何来到了长安?”
魏青衣看了他一眼。
再看了一眼。
“不好回答?”贾平安宽容的道:“那便罢了。”
“你……”魏青衣看着他,“你可以松开手了吗?”
贾平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此刻他依旧握着魏青衣的剑指……
“呵呵!我却是忘记了,定然是青衣你的一番话让我太过兴奋。”
为毛妹纸的手指头会这般细嫩温暖呢?
咳咳!
结果握着就忘记了放开。
“我无法做到与世隔绝。”魏青衣很坦率的道:“师父当年也问过我能否越与世隔绝,若是能,他就为我在终南山上修建一座道观。不过我觉着……兴许以后能。”
“以后?是你看穿红尘都是虚妄之后?”
贾平安神色平静,仿佛没看到魏青衣那带着些小惊讶的模样。
红唇微微张开,眼眸中惊讶中带着欢喜。
“红尘就是虚妄……请贾郡公赐教。”
卧槽!
看着魏青衣那无暇的脸蛋上多了些红晕,贾平安就觉得自己在造孽。
若是这么美的妹纸独自在深山老林中度过一生,那得多浪费啊!
本来资源就不足,这一下又少了一个。
他斟酌了一下。
“一个人活在世间要的是吃喝拉撒,烦恼也由此而生。你要挣钱,要拼命……等你成亲之后,妻儿还得养活。
你一边享受着天伦之乐,一边憧憬着未来,可随着时间流逝,妻子的温柔在渐渐蜕变,孩子的天真乖巧也在蜕变……”
“妻子会变得判若两人,你自己也是如此,而孩子们也变得难以管束……你会操劳一生,所获得的的欢乐就是那些……”
“值吗?”魏青衣问道。
“有人说值,有人说不值。不过人在世间活一次本事幸事,老天让你活一回,这便是天大的机缘,等你老去,逝去了,这一切都成为了别人的记忆……”
贾平安看着她,发现妹纸的双眸很是秀气,“我看着你,这一刻瞬息就变成了过去,过去就是虚妄……也就是说,人每一刻都在经历着当下,每一刻当下瞬息就变成了虚妄。”
魏青衣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良久,她幽幽的道:“深山苦修是虚妄,红尘打滚是虚妄,那何为真实?”
“过你想过的日子,这便是真实。”
贾平安觉得自己在挽救一个妹纸。
“至于轻松喜悦……只要你愿意,在红尘中的每一刻都在喜悦着。若是你心中郁郁,哪怕是在绝顶之上,看着白云苍狗你依旧会忧心忡忡,焦虑不安……
不管是修炼还是生活,决定一切的从不是什么苦修,而是……你的心态。”
修炼只是寻求解脱,解脱什么?
心态!
贾平安见魏青衣再度闭上眼睛,红唇微抿,担心自己的胡诌把妹纸带沟里去了。
“那个……只是我胡诌的话,你千万别当真。”
魏青衣睁开眼睛,眼中仿佛多了生机,她微微一笑,“原先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博学多才的人,但名利心颇重,可刚才这番话却不是名利心重的人能说出来的。”
我真心是胡诌的啊!
你别掉沟里去了!
魏青衣靠近了些,轻声道:“你给了我许多惊喜……多谢。”
她伸手过来。
你这是……要干啥?
“青衣,要双修……咱们换个地方。”
魏青衣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按了一下,收手仔细看了看。
“你的印堂有些发黑……”
第917章 这事儿连孩子都不信(感谢书友“柒彩缝纫线”成为新盟主)
“大唐国祚如何?”
贾平安把妹纸带沟里去了还不忘自己的来意。
魏青衣看着他,“绵长。”
又绵又长吗?
贾平安心中一松。
“你为何问这个?”
魏青衣把脚收上来,双手抱膝。
其实我的脚也很美……贾平安脱掉鞋,顿时觉得冷飕飕的。
“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他是担心自己这只蝴蝶把大唐扇的不对劲了。
“星光璀璨。”
魏青衣也不穿袜子,就这么套上鞋子。
“你不冷吗?”
这是初春啊!
魏青衣摇头,“从小我就跟着师傅在山里长大,从不惧这些。”
你牛!
……
一直到了家中,贾平安才想起了魏青衣说的印堂发黑。
“就是淤血吧?不对,应当是水肿。”
贾平安胡乱揉了一阵子,觉得身心愉悦。
“果然,人还是要保持一个好心态。”
……
“那人是我们的大敌。”
一个商队停在长安城外面。
几个男子被骆驼围在中间低声说话。
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坐在中间,面颊微红,他看着众人说道:“当初吐谷浑叛军就是他建言灭掉了,随后我们在吐谷浑多次出手都失败了,不少失败他都起了关键用处。”
“后来十万大军出击,依旧被破了,大将达赛更是被他俘获,吐蕃之名被羞辱,大相怒不可遏……”
“格松,吐谷浑也就罢了,西域之败让大相痛彻心扉,我们只需拿下了西域,就能堵死了大唐向外的脚步……”
格松微红的脸颤动了一下,眼中多了些阴郁之色,“是啊!那人堪称是吐蕃的祸害。此次我们来到了这里……记住了,我们是商人……
那个女人不知晓我们的身份……她若是想着儿子能活,那就只能舍生忘死的为我们效命……”
“她在前面一支商队,是她主动给钱拦截的商队,和我们无关。”
众人点头,有人问道:“咱们专门针对贾平安来了这么一下,不值当吧?”
格松摇头,面色凝重的道:“你等莫要轻视了他。程知节等人如今都不出征了,唯一一个有威望,有阅历的老帅就是苏定方,可苏定方多大了?还能征战几年?可见大唐名将后续乏人……”
“那贾平安就是大唐君臣看好的名将,弄掉他还剩下谁?薛仁贵?大相说过,薛仁贵此人以武力闻名,可大军征战个人的武力能起多大的作用?他能在高丽那边耀武扬威,可来吐蕃大军之前试试……”
众人精神一振。
“大唐武将后继无人,弄掉贾平安,就是弄掉了一个大威胁。等以后开战时,李治能派谁去?苏定方?那么大的年纪了,他能跑几次?薛仁贵?那正好,给了咱们取胜之机。”
一个男子叹道:“大相谋划深远啊!”
“还有一事让大相一直耿耿于怀。”
格松眯眼,“当初赞普去之前,就有谣言说大相会毒杀赞普,大相本一笑置之,可没多久赞普竟然就去了,随后国中无数人质疑大相,内乱四起……若是没有这场动乱,咱们早就夺取了吐谷浑和西域。你等可知这个主意是谁出的?”
一个男子讶然,“李勣?那人阴险。”
“不。”
“长孙无忌?那人毒辣。”
格松摇头,肃然道:“咱们上次抓获了唐人的两个密谍,一番拷打,其中一个说了,当初的毒计就是贾平安出的。”
几个男人面色一变。
“那人竟然如此……当年他还不到二十岁吧?”
“对,不到二十岁,可就能想出这等毒计。可他如今地位越发的高了,说的话大唐君臣都会认真倾听……你等说说,有此等人在,对雄心勃勃的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格松冷笑道:“这些年咱们的人不断装扮成商人往来于长安和吐蕃之间,渐渐打听到了贾平安的许多事。你等可知他从十余岁时就一直在说吐蕃对大唐不怀好意……”
“可怕!”
“他竟然在那个时候就看出了我们的心思?”
格松点头,“这等人便是天纵奇才,若是吐蕃出了这等奇才,大相定然会把他视为珍宝。可他是我们的敌人,对于敌人的奇才,毁灭才是最好的法子。”
他看着雄壮的长安城,阴阴的道:“我们来此,便是为了毁灭他。一旦成功,,大相不吝重赏,家中的妻儿也会跟着成为人上人,都努力吧。”
“是!”
……
“阿耶。”
午饭后,兜兜给了阿耶一个大大的笑脸。
“去睡午觉。”
孩子每天要睡满四个时辰,这是贾平安的规矩。
“阿娘!”
小棉袄果断转向去求自己的母亲,嘟嘴道:“阿娘,我不想午睡,我想出去玩。”
苏荷没立场的道:“听你阿耶的。”
兜兜泫然欲泣,苏荷见了不忍,就说道:“你看看我们都睡的这般早,每日四个时辰……”
兜兜揉着眼睛嚷道:“早上阿娘你还说昨夜折腾到了子时,好累,哪里有四个时辰?”
苏荷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等你醒来阿耶带你玩。”
边上的几个侍女的脸都红了。
连云章也是如此。
丢人啊!
苏荷想死。
“赶紧去睡!”
最后还是贾平安一锤定音。
等孩子走了之后,卫无双没好气的道:“你也是的,什么都当着兜兜说。”
苏荷叫屈,“我哪有,早上兜兜躲在外面想吓唬我,我哪里知晓她就在外面。”
“孩子大了,以后要避讳些。”
两个女人在嘀咕,贾平安觉得满头包。
此刻,一个妇人走到了皇城外,问了军士,“贵人,敢问哪里能告状?”
军士纳闷,“你有何事?”
妇人叹道:“我……我要要紧事,不得了的大事。”
军士笑了,“你这……要不去长安县或是万年县吧。”
妇人问了路,随即去了万年县。
“奴要告状。”
这个充满异国风情的妇人并未让万年县的人惊讶,随即带着她进去。
长安城中的异族人很多,突厥人,西域人,高丽人……这是一座包容的城市,只要你不干坏事,长安就会敞开怀抱接纳你。
卫英刚从外面回来,正好见到妇人跪在了自己的上官县尉黄麟的身前。
“……那贾郡公在疏勒时,奴就被派去他的住所洒扫,那一日奴洒扫时捡到了一封书信,奴识字,无意间看到上面竟然有一行字,写着……
老夫为吐蕃大相,今日许下诺言……
奴知晓吐蕃就是疏勒的祸害,于是忍不住就抽出来仔细看……后面竟然写着……
贾郡公只管筹谋,若是你能去安西都护府任职,能执掌安西都护府,吐蕃就协助你切断河西走廊,此后安西便是你的封地……赞普答应你可为安西王。”
妇人拿出了一封书信,惶然道:“奴本不敢来长安上告,可上次吐蕃人在疏勒搅动了腥风血雨,奴担心他们之间勾结,疏勒将会成为尸山血海……”
黄麟心中巨震,“你可知但凡说谎的后果?”
他厉声道:“污蔑大将,死无葬身之地。”
妇人低头,双手按着地面,颤声道:“奴……不敢说谎。”
黄麟抬头看了卫英一眼,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插手此事。
“我马上去求见宰相。”
一个县尉自然没资格求见皇帝,甚至连求见宰相的资格都没有。
“看好她,若是她自尽了,你等也跟着自尽吧。”
黄麟的话让那几个在场的小吏紧张不已,大伙儿都知晓一旦妇人自尽的后果……万年县将会成为炮灰。
黄麟疾步走过去,低声道:“别轻举妄动……”
卫英点头。
黄麟急匆匆的出了县廨,卫英缓缓跟在后面,站在县廨的大门外,他看着这熟悉的街道,以及那些熟悉的人……
“小五!”
一个孩子被叫了过来。
“可知晓道德坊贾家?”
孩子十岁出头,看着脏兮兮的。他的父亲是万年县的小吏。因为孩子他娘去了,家中没人带孩子,就把他带到了县廨,让他在外面自己玩……
这事儿在后世不可理解,在此时却再正常不过了,连县令见到了都不会啰嗦。
“知道。”
小五用力点头,一双眸子看着野性十足。
“去贾家,就说是我说的,有疏勒妇人告状……记住了?”
卫英摸出了五文钱递过去,“赶紧去,回来别自己去市场买吃食,小心拐子。”
“我以后可是要做游侠儿的人,谁敢拐我?”
小五一溜烟就跑了。
卫英笑骂了一句,回身进去。
作为贾平安的岳父,他必须要避嫌。
皇城中,黄麟站在宽敞的街道上不知所措。
“寻谁?”
他在思忖。
宰相就那么几位,他能寻谁?
李义府?
此人乃是贾平安的对头,一旦把这封书信送过去,李义府能欢喜的一蹦三尺高,随后定然会想办法给他升职。
他站在那里左顾右盼。
升官……还是……
黄麟猛地转向左边。
“下官求见英国公。”
他松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了些莫名的感触,你说失望也不是,但高兴更不是。
晚些有人带着他进去。
见到李勣时,黄麟有些紧张。
“你说有大事……”
李勣温言问道。
黄麟点头,拿出了那封信,“英国公,就在先前一个自称来自于疏勒的妇人……”
李勣的表情一直没变,目光柔和。
听完了他的话后,李勣起身过来,接过了书信,对身边人说道:“去请示,就说老夫有急事求见陛下。”
黄麟有些惊讶,心想英国公和贾郡公的关系不是非同一般吗?在这等时候他应当是叫人去告知贾平安,而不是急于进宫禀告。
“辛苦你了。”
李勣颔首,有小吏把黄麟带了出来。
一直到了大门外,小吏止步问道:“李义府和贾郡公的矛盾人尽皆知,你若是去了那边,升官发财不在话下,你为何不去?”
黄麟摇头,“我总觉着贾郡公不是这等人。当时站在前面,我脑子里发蒙,就想到了一件事……”
他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平静的道:“那一日高丽灭国的消息传来,我正好在这里,当时街道上也是这般人来人往。捷报传来,所有人都在欢欣雀跃,不管是对头还是冤家,他们都在冲着对方笑……”
“高丽覆灭贾郡公有大功,这样的人……我若是为了升官发财就去举报他,我心不安。”
他缓缓走了。
“我心不安?”
李勣得了回报,起身出去。
晚些他出现在了宫中。
“贾平安和吐蕃勾结?”
李治连书信都没看,“那个妇人什么身份?”
“说是在疏勒时安排给贾郡公住所洒扫的妇人。”
也就是个打杂的妇人。
“有趣。”
李治淡淡的道:“英国公以为如何?”
李勣平静的道:“真假都该查一查,清者自清。”
李治不置可否的道:“千里迢迢来到长安……不易。是该查一查。此事就交给刑部吧。”
不该是百骑吗?
王忠良觉得这个次序错了。
“让皇后来,罢了,她如今有孕,朕过去。”
李治安步当车,一路到了皇后那里,见她在斥责老二李贤,就笑着打了圆场,“这是为何?六郎历来乖巧,可是惹了你阿娘?”
李贤低着头,“阿耶,我只是个几个内侍玩闹……”
武媚没好气的道:“玩闹能骑着人?”
“小孩子打闹就是如此……”
李治一番话后,武媚就让人把李贤带出去。
“刚才有人来报……在疏勒为贾平安洒扫的一个妇人来了长安,说是当初为贾平安洒扫时捡到了一封书信,里面写着……吐蕃大相禄东赞承诺只要贾平安能控制安西都护府,吐蕃将全力协助他为安西王,截断河西走廊……”
武媚神色不变,“去给陛下泡茶,清淡些。”
李治坐下,仔细看着她。
“别的事也就罢了,独立为王……禄东赞知晓人的野心不好抑制,却不知平安对家人的关切。就一个兜兜……只要兜兜在长安,别说是安西王,就算是西域的皇帝他也不会去做。”
武媚讥诮的道:“这等手段倒是不错,记得平安说过……这叫做什么?造谣生事,制造冲突,最终颠覆一国……他若是敢如此,我拎着鞭子去抽他。”
茶水来了,李治看着里面飘荡着三片茶叶,不禁脸黑了,“这是茶水?”
武媚看了一眼,“放多了,两片即可,有个味就好。陛下的病不可刺激太过,茶叶酒水就是刺激之物,还有什么牛筋八脑的东西……海味最好也别吃。”
“那朕还活什么?”
帝王的享受很多种,美食就是最诱惑的一种。
“细水长流。”
武媚举杯喝了一口茶水,“臣妾如今有了身孕,平安说喝浓茶对孩子不好,臣妾的也只是放了十余片茶叶。”
可朕的只有三片。
李治怒极起身,“朕回去了。”
“陛下慢走,臣妾有了身孕,恕不远送。”
悍妇!
李治恼火的走在宫中,没走多远就见一个女人站在路边,含羞带怯的看着自己。等他看过去时,女人羞赧的偏头过去……
朕记得上次侍寝的嫔妃也是如此,可等上了床后,什么羞涩都没了。
女人的嘴,哄人的鬼。
李治视而不见的走了。
再走十余步,左前方一个嫔妃背对着他站着,嘴里缓缓吟诵着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这个嫔妃上次呵斥内侍的模样他见过,说是凶神恶煞毫不过分,那狰狞的模样,变形的嘴脸,美感全无,丑不堪言。
此刻凶神恶煞变成了娇柔,变成了多愁善感……
朕信了你的邪!
一路走来,李治少说遇到了五个嫔妃在搔首弄姿。
皇后有了身孕,这便是其他嫔妃的机会,但凡能上了龙床,生下一儿半女的,这便是鲤鱼跃龙门了。
若是生了儿子,只要小心养大,弄不好就能逆袭……就算是不能,封王是必须的……等李治驾崩后,新皇若是开恩,有子的嫔妃还能跟着儿子去封地……那便是海空任鱼跃,天高任鸟飞……
所以皇帝在这些女人的眼中就是资源,什么英俊丑陋,那有啥关系?俺们只要一匹种马就够了。
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后,李治吩咐道:“去泡茶,多放些茶叶。”
王忠良站着不动。
李治大怒,“为何不去?”
王忠良缓缓说道:“陛下,上次贾郡公说过,陛下的病情最好少发作,否则那瘤子容易长大。那些能让人精神的食物少吃,发物少吃……”
说完他麻溜的到边上去跪着。
李治捂额,“朕这个皇帝竟然连杯热茶都不能喝,这是谁家天下?这是谁的皇宫。”
王忠良跪着不语。
……
“啥?我想割据称王?”
小五送来消息,把贾平安震的外焦里嫩。
“这特娘的!”
贾平安都被气笑了。
狄仁杰吩咐道:“这孩子看着机灵,让曹二弄些香肠腊肉装着,杜贺叫他们准备一辆马车把他送回去,送到县廨的大门外。”
杜贺大声应了,“这就去。这等污蔑无耻之尤,贾家就该大张旗鼓的告诉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咱们不怕!”
“有些意思。”狄仁杰觉得杜贺的反应很快,就是有时候贪婪的嘴脸让人不禁联想到了他原先的罪名:贪腐!
正大光明的把孩子送回去,就是在告诉那些人:这事儿连特娘的孩子都不信!
……
求月票啊!
晚安!
第918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马车在县廨的外面停下,韩山正在寻儿子,看到小五从马车上跳下来,过来劈手就是一巴掌。
小五捂着后脑勺笑,“阿耶,你看。”
他提起手中的东西,霍然是十余斤腊肉香肠。
“哪去了?”
韩山凶神恶煞的问道。
小五笑嘻嘻的道:“阿耶,先前卫公让我去道德坊报信,给了我五文钱。贾郡公又给了我这些吃食……”
韩山面色一变,“赶紧回家去,赶紧!”
有人觉得这事儿可笑,有人觉得贾平安难逃一劫。
人看事物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不同。
贾平安和吐蕃勾结了!
禄东赞亲自写信,许诺愿意为贾平安割据安西提供帮助,但要他自己筹谋安西都护的职务。
“这特娘的……”
李义府一点喜色都没有,“禄东赞这是喝多了?你说贾平安私吞战利品也行,说他意欲割据安西……蠢货,皇后拎着大棍子过去,什么割据安西,一棍子就能让贾平安抱头鼠窜。”
心腹沉吟道:“相公,此事寻不到证据啊!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贾平安不能自证清白,不是错也是错,咱们顺势出手……”
“帝后会大怒!”
李义府叹息道:“这是个好机会,可惜了,可惜了啊!对了,刑部那边如何?”
心腹说道:“刑部接了此事,尚书懒惰不动,下面的侍郎假模假式的令人去查……”
娘的!
李义府骂道:“禄东赞那个贱狗奴愚不可及,但凡他琢磨透彻些也不会做出这等愚蠢之事。”
……
西市。
格松问道:“如何了?”
“没什么动静,大概皇帝不信。”
“不信是应当的。”格松狞笑道:“可许多事不是你信不信就能解决了,那个妇人这一路吃了不少好东西,从两月前她就在腹泻,看看她还能活多久。”
妇人这一路是强撑着,为了儿子,什么苦她都愿意吃,什么病痛她都能熬……
因为她是举报人,所以并未下狱,就在刑部被监视居住。
“哎……”
外面的小吏听到里面稀稀拉拉的声音,就皱眉道:“这人撒尿怎地撒了这么多?”
同伴吸吸鼻子,“怎地味道不对……是腹泻了吧?”
二人相对一笑。
腹泻就腹泻,关我屁事。
到了晚上,妇人就发烧了。
第二日清晨,小吏进去查看。
“不好了!”
妇人烧的糊涂了。
“是有人下了毒手?”
刑部聚集了一群阴谋论专家。
“谁干的?”
医者被请了来,只是诊治了一番,就摇头道:“等死吧。”
“你特娘的就是庸医!”
李敬业揪住医者的衣襟,把他拎了起来,“是病还是下毒?”
医者一脸懵逼,“什么毒?老夫不懂毒。”
你不懂爱!
李敬业想到兄长被人污蔑,那股子火气啊!
他去寻了祖父。
“阿翁,这分明就是污蔑,为何不为兄长辩驳?”
“辩驳什么?”李勣温言道:“老夫知晓的陛下也知晓,老夫不知晓的……陛下也知晓,所以说辩驳什么?”
“要据理力争!”
李敬业要炸了,“阿翁你总是这般不吭不哈的,被人坑了也是这样,有没有男儿的豪气?”
“老夫老了。”
李勣淡淡的道。
这便是四两拨千斤。
李敬业一听就怒了,“阿翁你昨日还看着树上的鸟儿逗弄了许久,鸟儿飞了不搭理你,你又蹲着用枯草根玩弄树上的毛虫……”
李勣的老脸啊!
英国公竟然还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
两个小吏极力忍笑。
“滚!”
李敬业滚了。
这一滚就滚到了宫门外。
“李敬业求见?”
李治正在郁闷中,“让他来吧。”
王忠良笑道:“据闻李敬业经常把英国公气个半死……”
李治淡淡的道:“憨直罢了。”
“陛下!”
外面传来了李敬业的怒吼。
李治干咳一声,“带进来。”
李敬业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那妇人定然是细作,兄长若是想割据为王,在高丽不更好些?西域那边左边吐蕃,右边突厥,谁傻了去割据?疯子才割据……”
这个憨憨,话糙理不糙。
安西就是四战之地,谁疯了去割据?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如何且待查探。”
外面来了个内侍,王忠良去问了,回来说道:“那个妇人病重。”
李治也楞了一下,“病重?”
王忠良的脑海里浮起一个念头,“怕不是……”
下毒!
谁干的?
贾平安?
他没机会接触那个妇人。
李敬业呢?
为了兄长,这个铁憨憨说不定敢下手。
“你且回去。”
情况发生了变化,李治得琢磨一下。
李敬业急眼了,“陛下,明君可不会冤枉臣子……当年苏武回来就被污蔑……陛下!”
苏武回归大汉后就被卷进了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堪称是身不由己……李敬业把贾平安比作是苏武,那李治是谁?
汉宣帝?
那倒也不错,汉宣帝也算得上是明君。
可汉宣帝虽是明君,却也有在权臣霍光的威压下虚与委蛇的不光彩,难免让人联想到了皇帝在长孙无忌等权臣的威慑下装傻的经历。
霍光并没有谋反的迹象,所以得了善终;但长孙无忌也没有谋反的迹象,却被皇帝干掉了。
一比较……皇帝还不如汉宣帝。
王忠良眼皮子狂跳,“李员外郎,赶紧出去!”
李敬业兀自不肯,“陛下,臣记得皇帝昏聩就是从猜疑忠臣开始的,陛下如今……”
“出去!”
李治的面色发黑,随即李敬业被赶了出去。
“陛下!诸葛亮说要亲贤人远小人……”
李敬业的声音滚滚而来。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一眼,担心他会大怒。
可皇帝的神色渐渐柔和。
“当年朕在宫中被人无视,遇到了委屈也不知向谁倾诉……更无人帮忙分辨。”
王忠良松了一口气,“这李敬业说话……难怪英国公经常被他气个半死。”
李治也笑了笑,“憨直之臣。”
有内侍进来,“陛下,那李敬业叫嚷着要乞骸骨。”
王忠良和他面面相觑,想到李敬业那宽厚的身板……乞骸骨,你祖父都还在兢兢业业的为官任职,你一个小年轻……
……
“小贾!”
许敬宗急匆匆的来了贾家。
“许公。”
贾平安正在看老大操练,见许敬宗来了就带着他去了书房。
“那个妇人说是中毒了,有人说是你下的毒。”
许敬宗气急败坏的道:“老夫和李义府大吵一架,那个贱狗奴倒是没敢说你里通吐蕃,不过却说你胆小如鼠,竟然令人下毒,想毒死那个妇人。”
贾平安无语。
我一直在家啊!
而且这事儿一看就是污蔑,若是妇人不倒下,这事儿就是个笑话。
“这妇人的病倒……怕也不简单。”
贾平安问道:“医者们如何说?”
许敬宗无奈的道:“等死。”
卧槽!
这特娘的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果然是好手段。”
外界都说贾平安会惶然不安的蹲在家中不敢出门……
午饭后,贾平安就带着两个孩子出发了。
“今日咱们去曲江池野炊。”
“好!”
两个孩子欢喜不已。
“阿娘去不去?”
贾昱很有孝心。
卫无双摇头含笑,“阿娘不去,你只管去。”
苏荷咬牙切齿的道:“兜兜没良心。”
兜兜这才细声细气的道:“阿娘,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黑心棉!苏荷气的仰倒。
等他们父子三人出门后,苏荷才恼火的道:“此事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郎君割据称王,他若是要称王,定然也会先把兜兜接过去再说……这事没影呢!”
“就是恶心人的。”卫无双也颇为不满,“别说是称王,你让夫君去做宰相他都能跑了……这些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当然也有明白人,譬如说任雅相。
“这不是胡诌吗?”
任雅相在兵部破口大骂,“哪个贱狗奴想出的恶心主意?贾郡公连兵部侍郎都不肯好生做,你让他去做什么王,整日做事……他会干?”
是啊!
那个经常用修书为由旷工的贾郡公……他会想割据?
“定然是污蔑。”
“贾郡公出门了。”
贾平安出门了。
两匹马,他带着闺女,老大骑着那匹神驹的种,缓缓跟在身边。
说是骑,可贾昱的腿太短了,所以就是坐。
一路到了曲江池,他们寻了个地方,旋即把帐篷搭起来。
兜兜欢喜极了,嚷着要秋香带着自己去边上玩耍。
金发碧眼的秋香一出现,就引得几头狼在边上环视。
“逗弄一番?”
一个男子觉着自己才华不凡,就走了过去,拱手道:“见过娘子。”
秋香看了他一眼,“小心断腿。”
男子愕然,随着秋香的目光缓缓回头。
徐小鱼狞笑着,手就按在刀柄上。
“发骚了?滚!”
男子的目光越过他看到了正在教贾昱生火的贾平安,心中一凛,“是,我却是孟浪了,这就告辞。”
秋香摇摇头,“这等人轻浮浪荡,若是有些勇气也还好,见到郎君竟然连打声招呼都不敢,怯弱之极。”
兜兜拿着小网兜在水里捞啊捞。
“没有!”
兜兜十余次打捞一无所获,不禁失望了。
“阿耶!”
贾平安教授完毕,正在看着儿子生火,闻声就过来,笑眯眯的道:“怎么了?”
兜兜瘪嘴,“阿耶,没有鱼。”
贾平安笑道:“网兜捞鱼要在水草多的地方。”
兜兜就去试试。
一个女娃在奋力的捞鱼,可网兜在水草里移动艰难,那小脸涨得通红,不时奋力的吆喝一声。
“嘿!”
网兜提起来,因为用力过猛,水飞溅了兜兜一脸都是。
“有鱼!”
兜兜瞪大了眼睛,回身雀跃的喊道:“阿耶,有鱼!阿耶!”
“看到了。”
贾平安把那条小的可怜的鱼儿弄出来,秋香配合的把带来的小壶装上水,把小鱼放进去。
“好了,从今日开始这条鱼就是你的了。”
兜兜欢喜不已,晚些就提着这个壶自己玩耍。
一双脚突兀的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内。
兜兜缓缓抬头,霍然起身,“我不怕你!”
王小娘子昂首,“看看你这个脏兮兮的模样,太子见到了定然会厌恶你!”
“胡说!”
兜兜没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了死对头,她凶巴巴的道:“我不要谁喜欢,我只要阿耶阿娘喜欢就好,我才不学你去低三下四的,哼!”
“谁低三下四了?”
王小娘子怒道:“你才低三下四!”
兜兜双手叉腰,“你见到太子就笑,我可不笑。”
呃……
王小娘子为之语塞,兜兜乘胜追击,“阿耶说见人就笑的不是好人,你就不是好人。”
王小娘子恼火的举起手……
可兜兜却更快,她比王小娘子矮小半个头,随手就把壶里的水泼了出去。
“啊!”
王小娘子被泼了一脸,一边拍打一边惊呼。
这下惊动了两边的大人,秋香过来,对面的仆妇过来。
“为何动手?”
仆妇恼火的为王小娘子擦去脸上的水渍。
兜兜理直气壮的道:“她先动手。”
王小娘子指着她恨恨的道:“可我没打下去!”
兜兜觉得这个女人很蠢,“阿耶说若是有人要动手打你,千万不能等着她打,先下手为强……”
是啊!
这话竟然格外的有道理……我凭什么站着任你打?
仆妇怒道:“你哪家的孩子?回头让郎君去寻你家大人的麻烦。”
“我叫贾兜兜。”兜兜微微昂首,“我阿耶……他们都说我阿耶是大唐名将,诗才无双……”
这是苏荷说的,被兜兜牢牢的记住了。
有这样的阿耶,兜兜打小就安全感满满,从不惧什么挑衅。
仆妇下意识的道:“贾郡公?”
兜兜得意的点头,低头看看水壶,里面只剩下了小半水,但那条小鱼依旧游的畅快,心情不禁大好,“对,我阿耶就是贾郡公。”
秋香轻声道:“两个孩子打闹常见,并未有什么伤害,此事就此作罢。”
仆妇看了前方一眼,点头道:“也好。”
“小娘子,我们回去。”仆妇劝着。
王小娘子揉着眼睛,“凭什么不打贾兜兜?”
仆妇尴尬的道:“小娘子,夫人会生气。”
兜兜大获全胜,得意洋洋的回去。
贾昱生火弄的灰头土脸的,“兜兜这是玩疯了。”
“阿耶。”兜兜跑着过来。
“慢些!”
贾平安就坐在铺好的地毯上摆放食物。
兜兜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道:“阿耶,刚才那个王小娘子想欺负我,我用这个……”,她举起小壶,“我用这个泼了她。”
贾平安看了那边一眼,见一个小女孩哭哭啼啼的被仆妇带着过去,莞尔道:“你认识?”
兜兜严肃的道:“阿耶你老了吗?阿娘说老了就会忘事。你忘记了……那次我在宫中就是被她欺负了,我就到处去寻你……”
监工的那一次?贾平安想起来了,问了秋香,“可是王德海的女儿?”
秋香点头,“就是她。”
两个小女娃之间的争斗罢了,贾平安笑道:“只是些小争执,兜兜记住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嗯!”兜兜坐下,差点仰倒,坐稳后小大人般的点头,“不欺负人,也不被人欺负。”
这便是贾家的家规。
火渐渐大了,徐小鱼弄了腌制好的羊腿架上去,不时的翻动着。
滋滋声不断,徐小鱼突然抬头看向贾平安的身后。
身后传来了陈冬的声音,“夫人可是有事?”
“我与贾郡公有些话说。”
秋香低声道:“郎君,是那个王小娘子的母亲杨氏。”
“让她过来。”
贾平安起身。
那妇人带着羃?,近前后福身,贾平安拱手还礼。
妇人低声道:“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过外子却说这等污蔑的手段拙劣之极,他是不信的。”
这是示好之意。
贾平安颔首,“多谢了。夫人这是来游玩?若是不嫌弃,这边带了些食物,可带些回去品尝。”
这只是随口一说,客套话而已。
可杨氏却喜滋滋的道:“早就听闻贾郡公家的饭菜独具一格,美味无比,如此就叨扰了。”
这个妇人竟然……竟然如此的不客气,可见交好之心坚如磐石。
贾平安也有些无语。
“三花,给夫人每种都弄些。”
“是。”
杨氏羡慕的道:“这是高丽婢吧?看着言行不错,定然出身不凡,这个是西域的奴婢,也被调教的举止不俗,贾郡公果然好本事……”
杨氏带了食物过去,打开后带着孩子们品尝,王小娘子却倔强的坐在边上不动。
兜兜在那边不知为何欢喜的拍手,王小娘子看了一眼,就看到贾平安的微笑,那眼神中带着宠溺。
“别想着太子了。”
不知何时杨氏走了过来,轻声道:“太子的亲事并非他自己能决断,帝后才能做主。”
王小娘子哪里懂得什么情情爱爱,只是一股子气憋着不散而已。
“阿娘,为何要对贾家示好?”
杨氏叹道,“这位贾郡公……灭了高丽之后就是大唐名将了,若是单单如此也就罢了,大唐以前也多有名将,又能如何?可他诗才无双,更是新学的承袭者,一个算学引得多少人为之折腰?
你大兄想进都进不去……这样的人不可得罪。听阿娘的话,晚些去和兜兜玩耍,小孩子就算是闹腾的再厉害,玩耍两次就和好了。”
“我不去!”
王小娘子的眼中全是泪水,哽咽道:“我就不去!”
这边哭哭啼啼,兜兜在那边欢喜的吃着烤羊肉。
贾平安看到了魏青衣。
他起身走了过去。
“我正好有事请你帮忙。”
“何事?
“帮我看个人……看看此人如何,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先救活她。”
第919章 大唐兵锋所向,谁敢不认同我等
疏勒妇人腹泻的气息奄奄,来了好几个医者都无济于事。
“宫中来了医官。”
刑部请示后,宫中派出了一个医官。
医官诊治了半晌,皱眉道:“怕是毒……这等病症老夫无能为力。”
等死吧!
医官走了,刑部诸人面面相觑。
“这下贾郡公算是栽了,没处说冤。”
侍郎汪海觉得这事儿真的操蛋。
刘祥道叹道:“这妇人中毒查不清,贾郡公……”
一个小吏说道:“黄泥巴落裤裆……”
不是屎也是屎。
贾师傅要倒霉了。
“众口铄金,他能如何辩解?”
刘祥道有些恼火,“老夫看此事多半是吐蕃人做的。”
汪海点头,“老夫也以为如此,吐蕃被大唐数度挫败,贾郡公都参与了,这是在报复。”
“尚书。”
一个小吏进来,“贾郡公说是有事……”
“他来作甚?”
刘祥道越发的恼火了,“他这时候就该避嫌。”
小吏说道:“同行的还有……孙先生。”
“孙先生?”
刘祥道欢喜的道:“孙先生医术无双,老夫也想过请他来给那妇人看看,可他老人家整日忙碌,家门口排队请见的不是郡公就是县公的家人,老夫哪里好去打扰。是了,贾郡公和孙先生有交情……”
汪海赞道:“咱们都说贾郡公束手无策,只能憋屈……没想到他早有准备……”
贾平安和孙思邈进来,一路上各种目光啊!
“说你是叛逆?”
孙思邈步履矫健。
“是啊!”
贾平安觉得事儿很操蛋,“一群跳梁小丑想恶心人……恶心人之余,就想让我蛰伏着,目的不问而知,就是想制造君臣隔阂……
此事就算是陛下深信我不会如此,可以后但凡涉及到安西方向的谋划和人事,我却不好开口了。”
“这般麻烦?”
孙大爷不喜欢这等算计,但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安西……”
“吐蕃在吐谷浑被打的满脸血,于是就转向了安西。那边是大唐对外贸易的通道,一旦被截断……吐蕃会肥,大唐会瘦,所以吐蕃数次图谋安西,可被我破坏了两次,呵呵!”
贾平安不屑的道:“禄东赞竟然忌惮我如此吗?”
带路的刑部小吏忍不住回身,“贾郡公,我们都不信那个妇人的话,你……你是个好人。”
我特娘的不是好人!
小吏面色涨红,孙思邈不禁笑道:“这便是公道自在人心。”
到了地方,还未进去就听到李敬业的大嗓门。
“……她还没死怕什么?拎出来拷打,我亲自拷打,耶耶祖传的手段,定然让她生不如死!”
这个棒槌!
小吏回身,“先前李员外郎进宫求见了陛下,据闻咆哮御前。”
这个憨憨!
贾平安进去,正在喷口水的李敬业戛然而止,“兄长,孙先生。”
刘祥道显然被他喷的头痛欲裂,见贾平安来了如蒙大赦,“贾郡公来了就好,此事吧……还请孙先生出手看看。”
孙思邈随即进去。
李敬业担心的道:“会不会无可救药?”
“那也无碍。”
贾平安真心不慌。
刘祥道唏嘘道:“此事恶心人,那妇人还说你在疏勒时有贵妇陪侍,整日醉生梦死。”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
汪海干咳一声,“贾郡公在长安但凡想……哪家青楼不翘首以盼?那些头牌女妓更是……”
他不好再说了。
“那些女妓都恨不能洗刷干净了把兄长拉到自己的床上去……”
李憨憨却没有顾忌的说出了行业潜规则,“那疏勒贵妇难道美若天仙?兄长家中还有什么罗马的贵女,看着就令人心动,也没见兄长睡了她们。”
是哈!
刘祥道颔首,赞赏的道:“敬业这番分析……颇有些我刑部好手的手段。”
这个……
贾平安都为之侧目,干笑道:“敬业不喜名利,破案立功之事还是让别人去吧。”
老刘你可别犯糊涂!
刘祥道猛地醒悟了过来,不禁暗自后悔。
差点犯下大错啊!
李敬业茫然不知,依旧在分析,众人不住颔首。
有人嘀咕,“李敬业这番分析比咱们刑部的好手也不差啊!为何说他破案的本事差呢?”
有人低声道:“据闻……但凡涉及男女之事的案子……他就是行家里手,谁都比不过,咱们刑部的好手都甘拜下风。不过换了别的事……”
换了别的事儿这货就会原形毕露。
“原来如此,多谢了。”
“客气什么。”说话的小吏挑眉,“上次李员外郎请了我等去青楼,果然遮奢啊!他一人要了五个女妓,据闻整夜都在折腾……”
“这般厉害?”
“心动了?”
“是啊!”
“心动没用,李员外郎只会请了他的下属去,你……回去寻你的上官吧。”
孙思邈出来了。
“如何?”
刘祥道的眼中多了期冀之色。
从公事的角度出发他必须要把此事弄清楚,从私事的角度出发,他个人也对这等手段深恶痛绝,想着查清楚给贾平安一个公道。
孙思邈干咳一声,“那妇人的肠胃被伤的厉害,非一日之功。”
“不是毒?”刘祥道大喜。
孙思邈皱眉,“是药三分毒,你说是毒也对,说不是也没错。不过这等药不能朝夕建功。”
刘祥道马上露出了狰狞之色,“去查那支商队,问清楚!”
消息回来的很快。
“那妇人当初是在疏勒给钱进来的,说是来长安投靠亲戚。这一路倒也肯干,帮着商队干活也不惜力。半路时这个妇人就不思饮食,每日方便不少次……”
“早就被下了药,只是这人的肠胃还能坚持一阵子,等慢慢坏了之后……”
孙思邈不喜这等用药物害人的败类,“老夫留个方子,每日给她煎药服用,另外吃食清淡些,最好喝粥,麦面糊糊也行,就是好克化的。”
消息进宫,李治冷笑道:“朕就知晓吐蕃不安分。禄东赞最想占据的地方就是吐谷浑,一旦破了吐谷浑,他就能窥探河西走廊,进可攻,退可守,更是能多了不少人口牲畜……”
武媚的凤目中多了煞气,“安西就是大唐西向的要地,若是被夺了去,大唐就此被封在了国中不得出入。吐蕃此举……”
李治淡淡的道:“朕自然是不信的,可妇人若是死了,贾平安自然不安,此后安西方向的征战,包括商议他也不好说话……禄东赞这是欺朕无人可用吗?”
武媚闻言恍然大悟,不禁捂嘴轻笑,“平安忠心耿耿,征战的本事了得,连禄东赞都忌惮他。”
“若是将才济济,朕何苦让年迈的苏定方屡次远征……”
还是阿弟用着让人放心……武媚想到了许多人,但都不是帅才。
苏定方终究老了,皇帝若是把他用到死的那一日,固然能让苏定方标榜青史,但这对老臣不公,不够体恤。
“陛下,平安蒙冤,是不是……”
李治黑着脸,“他可觉着自己蒙冤了?才将带着孩子在曲江池玩耍,一堆火烧的红红火火,把金吾卫的人都引来了。烤羊肉吃的……出来时两个孩子满嘴油……这是被蒙冤的模样?”
皇帝果然是小心眼……武媚据理力争,“那是平安心中无愧……气定神闲。”
“朕不想和你争执!”
李治觉得和这个女人争执每次都会失败,“和你说道理,你又会和朕说什么情义;和你说情义,你又会和朕说现实……就没个说理的模样!”
哈!
武媚恼了,起身道:“陛下这是说臣妾不讲理吗?”
李治看着她,良久转身离去。
这是何意?
王忠良和邵鹏擦肩而过,低声道:“陛下都不想说了……”
邵鹏低声道:“这是无言以对。”
呵!
二人相对一视,目光中仿佛带着刀光剑影。
各为其主!
江湖再会!
二人冷哼一声,各自回头。
出了这里,李治冷着脸,“出动百骑,朕要查清此事。”
殿内,武媚侧对案几坐着,右手按住案几,吩咐道:“去问问百骑为何不动!”
……
百骑想动。
“此事一看就是污蔑。”
明静很是不屑的道:“若是诬蔑别人还有可能,贾郡公……”
沈丘问道:“你觉着他不可能有野心?”
男人呐!
哪怕是少了东西也还是这个性子。
明静叹道:“他连屋子都不乐意扫,就丢了两颗小的几乎看不到的银星子在屋里,随后说掉银子了,谁寻到算谁的……不过半日,他屋里干净的……令人发指。”
这样的人哪是人主的模样?分明就是个祸害!
沈丘不知此事,不禁愣住了。
这手段……
他看到几个百骑都低下头,有人还在嘀咕,就知晓此言不虚。
“真想和他拼了!”
一个百骑悲愤不已。
这事儿都过了许久,堪称是大伙儿的耻辱史,没想到今日被再度提起……时隔多年,那羞辱依旧不少半分。
缺大德了!
“陛下令百骑去查探此事。”
内侍传达了指令,刚走……又来了一个内侍。
“皇后问百骑还在等什么?莫非是要等封赏?”
百骑动了。
贾平安去了高阳那里。
“阿耶,我今日学了作诗。”
小伙看着白白净净的,关键是气质……竟然带着些许贵气。
高阳这个婆娘教孩子虽说没本事,不过这份气质熏陶没话说。
“作诗?不错,不过大郎切记诗赋只是爱好,学会了以后就随意你……”
诗赋弄来干啥?
后世也不见人人都是诗人,骚客倒是不少,拉着妹纸的小手说我作过一首诗如何如何……
高阳赞道:“这话没错,诗赋就是玩乐的,学你阿耶的新学才是正经。你阿耶定然私藏了许多学问不肯授人,大郎好生学了,以后去宫中也能为阿娘争个脸。”
“咳咳!”贾平安觉得这话不对劲,“学问首要是用,而非炫耀。大郎要紧的是养成好习惯,手不释卷倒也不必,不过读书却是终生都能受用的好处。”
一番教导后,看到李朔有些懵,贾平安就越发的满意了。
孩子太聪慧不是好事,想想那位初唐四杰中的王勃,你说是文采风流不为过吧?但凡是看过《滕王阁序》的人,无不对他的灵气感到震惊。
就这么一位大才,最终却早逝了。
“以后但凡有些名气,大郎切记不可加入什么……譬如说有人吹捧你,说你和某某某是什么长安三侠,或是什么长安双壁,切记不可答应。”
贾平安说的很认真,李朔问道:“为何?”
“风险太大。”
看看所谓的初唐四杰,卢照邻活成了一个悲剧,前几年来长安拜见各位大佬,当时来济还在长安,对他颇为看好,为他引荐各位大佬,一时间卢照邻之名响彻长安……
但卢照邻并未来求见贾平安,贾平安也没心思见他,最后二人连面都没照过。
这位后来风疾缠身,后半生痛苦煎熬,甚至为自己营造了坟茔,担心自己猝死,晚上就睡在墓里。
骆宾王就不用说了,就是鹅鹅鹅的那位。他和李敬业起兵造反,结果悲剧。后世在他曾任职的台州临海依旧有骆临海纪念祠堂。
其三就是杨炯,这位四十多就去了,而且因为对武媚颇多谄媚吹捧,名声很臭。
至于王勃,这位算是初唐四杰中最令人惊才绝艳的一个,可惜从交趾归来的途中溺水而亡,否则再让他活数十年,唐代的诗赋将会更了不得。
“哦!”
李朔显然有些不解贾平安的意思。
“做人不可太猖狂。”
有的人动辄自称什么什么公子,须知真正的公子哥压根就不会这般显山露水,最终自取其辱而已。
“公主,新城公主来了。”
“高阳!”
人未至,声先闻,随即神采飞扬的新城出现了。
“新城姑母。”
小子嘴甜,这一点比他爹贾师傅强多了。
新城笑吟吟的摸摸他的头顶,“大郎越发的精神了。”
李朔看了贾平安一眼,“阿耶让我每日都操练。”
新城笑了笑,“小贾来的正好,我听闻了那件事,府中连管事都说这是污蔑。可这等事终究恶心人,你准备如何弄?”
“随便弄弄。”贾平安笑的很是和气。
新城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那就好。”
她以为贾平安说的随便弄弄是动静小的意思,很是满意。
高阳怒道:“若是让我知晓是谁做的,弄死他!”
阿娘好凶!
李朔看了一眼贾平安。
“孩子在呢!”
贾平安觉得娃这是没有安全感的体现,不禁内疚了。
高阳没好气的道:“大郎不可学了那些没担当的男人,那等男人和女人无异。”
你不能这样简单粗暴的教育孩子啊!
贾平安深深的担忧着李朔的未来。
但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多虑了。
作为皇室的一员,将来还能继承高阳巨量的财产,只要李朔不做祸害,那日子堪称是神仙一般。
罢了,我闪!
贾平安起身道:“此事我那边再弄弄。”
李朔起身,“我送阿耶出去。”
这娃……真是孝顺!
高阳一脸老母亲的欣慰看着他们父子出去,得意的对新城说道:“大郎如今都能帮我接人待物了。”
啧啧!
新城面不改色,至于心中想啥……肖玲发现她脖子上的美人筋蹦了一下。
出了公主府,包东神出鬼没的出现了。
“陛下震怒,皇后震怒,百骑出动了。”
“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
王老二很是不满的道:“你要分清自己是谁的人。”
包东楞了一下,“是啊!我是谁的人?”
我是谁?
我从哪来?
我要到哪去?
哲学三连让包东懵逼了。
他本是百骑的人,至今工资档案也还在百骑,但跟着贾师傅却多年了。
贾平安去了兵部,依旧借调了他和雷洪二人跟着,直至现在。
百骑也不说包东雷洪是咱们的人,贾郡公你是不是该归还了。
所以他和雷洪二人就像是浮萍。
人要会站队……
包东瞬间就想通了,“我当然是贾郡公的人。”
“不要这么说。”
贾平安就像是贪官在收受贿赂时的矜持,一阵婉拒。
“对了,我和雷洪一直在查……那支商队并无问题,可有个问题……从疏勒出来后,他们的身后就跟着一支商队……”
“这个正常吧。”雷洪来了,“这一路有盗贼,商队在路上遇到结伴而行常见。”
贾平安问道:“他们相距多远?”
“一直是十余里。”
“有趣!”
贾平安说道:“这个距离无懈可击……老二,你亲自去一趟,查查这支商队的情况。”
王老二随即去了东市。
根据包东的描述,他很快就寻到了那支商队。
市场里必须有仓库,一般商家用不上,那等流水多、货物流量大的商家就会购买或是租赁仓库用于存放货物……批发时也直接从仓库走货,而不是店铺。
这种带着批发性质的仓库叫做:邸。
格松此刻就在一个邸的边上,他带来的货物经过这几日的探寻,此刻感兴趣的十余商人汇拢在这里,准备购买他的货物。
“这些都是西域最好的香料……”
格松拿起了一把香料,低头嗅了嗅,“若是在屋里点这么一点,那香味让人难忘。”
他笑吟吟的看看众人,“我在长安不能久留,卖完了这批货后就会采买些货物带回去,所以,要买的请早。”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商人,来回奔波就是为了钱财,一生能停留在家中的日子少之又少。后来对此就有描述:商人重利轻离别。
一群商人互相对视,一人说道:“价钱高了。”
格松笑道:“不高,诸位别忘了长安的贵人们都喜欢熏香。另外……”,他的神色中多了矜持,“西域的香料收购不易,过了这里,下一次不知何时才有。”
“我等也能去收购!”有人不满。
格松笑的越发的矜持了,“可那些西域人只认我们。”
一个商人淡淡的道:“西域如今是谁的西域?”
另一个商人呵呵一笑,“是大唐的西域。”
商人颔首,“大唐兵锋所向,谁敢不认同我等!?”
那种说不出的自信就像是一股狂风,吹的格松不禁心中一凛。
连一群商人都如此自信,这个大唐啊!
边上,王老二盯住了他。
身边是一个恶少。
“一百钱,我要他的消息。”
恶少笑吟吟的道:“好说,此人叫做格松,刚到长安数日,来了就寻人推荐自己的货物……”
“他的人可经常进出市场?”
恶少点头,“一半人整日都出去,直至六街打鼓之前才回来。”
王老二的眸子一缩。
第920章 燥热
王老二就在边上转悠,后来干脆就蹲在一家邸的大门侧面看着这边。
边上就有格松的人在盯着,有人看到了王老二,心中生出了些警惕,仔细一看却乐了。
王老二一边伸手在怀里摸索,一边百般无聊的看着那些商人在和格松砍价。晚些他把手拿出来,送了什么进嘴里,陶醉的咬了一口。
娘的!
虱子!
这是一个闲汉的标准日常:没事就去看热闹,身上发痒就抓虱子。
而且虱子抓到了必须要吃下去,这才是一个合格的闲汉。
王老二把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汉演绎的惟妙惟肖,甚至连哈欠都打的这般慵懒无聊。
雷洪就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看着这边。
王老二随后起身,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这里。
他和雷洪会和后问道:“盯着我的可是格松的人?”
雷洪点头,“就是他的人。”
“商人交易怕什么?”
王老二淡淡的道:“我断定九成就是他们。”
“可九成不够。”
雷洪严肃的道:“不是害怕什么,而是大唐不能无缘无故的抓捕商人,否则会引发许多麻烦。”
商人挣钱也要命,大唐真要改变对商人的政策,许多商人将会换一个地方挣钱。
“放心,郎君可不只是这点手段。”
“那是谁?”雷洪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的道:“那不是……那不是杜贺吗?”
卧槽!
贾府管家杜贺……此刻这个前贪官腆着肚子在几个随从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格松的人上前阻拦,“这里正在议事。”
杜贺斜睨着他,用那种对蚂蚁说话的姿态,轻蔑的道:“告诉他耶耶是谁。”
身后的徐小鱼骂道:“我们郎君在长安跺个脚,长安城都会抖三抖,你算个什么东西?滚!”
他一挥手,段出粮上前,一只手就把那人抓住了,一膝顶上。
“哦!”
这人一边叫唤,一边缓缓并着腿跪下。
格松楞了一下,杜贺已经走了过来。
他此刻已经换了个模样,脸上泛着油光,用那种败类的口气说道:“听闻来了一批西域货,你就是货主?”
格松点头,赔笑道:“是。”
杜贺摆摆手,“不用卖了,所有的货物耶耶全要了,赶紧说说,多少价钱……”
格松一脸为难,“都已经……”,他指指那些商人,“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我虽然是商人,却也知晓不能见利忘义。”
这话得到了那十余商人的赞美。
杜贺面色阴郁,“耶耶能让你在长安寸步难行。”
长安的豪商们有不少出身不凡,大多是代表家族出面经商,这等人别看是商人,真要动起来,那能量不小。
这时万年县的几个不良人路过,格松看了他们一眼,目光中带着请求。
几个不良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目视杜贺,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即就走了。
果然是官面上的人。
格松堆笑道:“要不……先寻个地方喝酒?我请。”
杜贺冷冷的道:“你也配和耶耶喝酒?若非是为了这批货物,你连耶耶的面都见不到。”
格松的面色微变,退后几步朗声道:“做生意就要讲信用,贵人这般逼迫……我便卖了这批货给诸位,随后离开长安城,再也不回来了。”
这时市令带着人来了,杜贺面色大变,恨恨的道:“你且等着。”
杜贺旋即就走了。
晚些他进了平康的一家酒肆。
郑远东正在和贾平安说话,见他进来就起身,“回头若是有事只管说,那些兄弟闲着也是闲着,干这些轻车熟路。”
贾平安点头,问道:“多多呢?”
郑远东的脸上多了喜色,“多多有孕了。”
“恭喜。”
这个死卧底终于安定下来了。
杜贺和王老二进来。
“他先前说想请我饮酒,我拒绝,随后他就换了个模样,说是依旧把货卖给那些商人……随后离开长安,再不回来。”
杜贺的演技如何?
贾平安看着王老二。
王老二赞道:“管家先前演绎了一个跋扈嚣张的权贵家的商人,堪称是无懈可击。”
我只是个演员!
杜贺矜持的道:“只是寻常罢了。”
但贾平安知晓这货就是在本色演出!
当年杜贺就是这个尿性,贪污的肆无忌惮,最后落网全家为奴。
杜贺觉得没过瘾,“我且回家去好生琢磨一番如何演绎,下次但凡有这等事郎君只管说,保证比此次更好。”
等杜贺走后,贾平安说道:“我让杜贺假扮权贵的商人去,就是想最后试探一番。格松果然是上钩了。
他先是想和杜贺套交情,等喝得微醺时再套话……这是一个密谍的基本功。
随后杜贺拒绝的很彻底,也就是说,他没了利用价值。若是商人自然会把货物卖给杜贺……都是一个价钱,卖给谁不是卖?”
包东一喜,“可格松邀请饮酒被拒后,竟然又转变了……可见……那十余人的身份要查!”
徐小鱼淡淡的道:“郎君早就让这里的恶少们去查了。”
恶少打探消息的速度比百骑还快。
“有三人是武将家的人,五人是文官的家人,剩下的都是权贵家的人。”
“辛苦了。”
贾平安冷笑道:“东西市加上平康坊的生意人很多,富贵人家的商人也不少,可终究还是真正的商人占据大部分……
可他如何去寻了这群人?这是处心积虑……一旦达成交易,他一个宴请就能套到许多消息。”
包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刑部上下只知晓在那个商队的身上下功夫,却忘记了狡兔三窟的道理,那些人就在后面操纵着这一切……”
“那……动手吧?”雷洪义愤填膺,“这些狗贼,拿下之后……包东你最近没洗脚?给他们嗅嗅。”
“好说好说。”包东一脸得意,蠢蠢欲动的想抠脚。
贾平安摇头,“急什么!这里是长安,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包东去盯着,若是百骑的查到那里,让他们回去,此事……我接手了!”
晚些,百骑的人顺着摸到了格松的商队,看到包东后,双方一阵嘀咕,随即回去。
“贾郡公早就查到了那里,已经确定这支商队就是吐蕃密谍,说是他接手了,让咱们别管。”
沈丘皱眉,伸手压压头发,“他不动手还等什么?”
明静单手托腮,一脸老谋深算的淡定,“贾郡公做事……从以往来看,他必然是在等待着什么……必有所谋。”
你一番话说了等于没说!
沈丘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今日竟然没看购物车,不禁颇为欣慰。
“咱进宫一趟。”
他绕到了明静的背后……
一本超小的册子就在明静的手中……后世的不少学生见到大概要惊呼一声:“这不是口袋书吗?”
不,这是掌中宝。
一手可握的购物车越发的先进了,不过明静如今少了贾师傅的百骑贷,买东西也得三思后行,倍感煎熬。
沈丘进宫。
半路他遇到了蒋涵,见她的身后浩浩荡荡的带着一群人,沈丘皱眉,“何事?”
“不关你事!”
蒋涵杀气腾腾的走了,后面有内侍过来说道:“有人想和宫女好,宫女不答应他就用强,好惨……宫正说了,要弄死那个内侍。”
宫中的男女也寂寞,可内侍没那个功能。天长日久,有人就觉着……哪怕没有那个功能,可他好歹也是个男人啊!
只要是男人,好歹也能给我些慰藉。
于是后世称为对食的事儿就发生了。从这个词的含义上就能看出来,刚开始时宫人们只是在一起搭伙吃饭,渐渐的就发展到了搭伙过日子……
对此皇帝也不能严令制止,否则一群孤男寡女长久积蓄的戾气最终也是他来承受……为啥那些内侍一旦掌握权力后就会那么疯狂?
鸟儿没了不说,一辈子闷在宫中这个鸟地方,谁有咱家惨?
所以堵不如疏。
“弄死了事!”
沈丘也见不得这等畜生。
内侍没那功能,可往往会变本加厉的把戾气发泄出来。
一个宫女悄然而来,低声道:“沈中官,奴……奴是愿意的。”
她看了沈丘一眼,嘤咛一声,娇羞的跑了。
沈丘位高权重,关键是颜值高,这个就很奈斯了。
沈丘板着脸,伸手挡了一下迎面吹来的风,淡淡的道:“痴心妄想!”
一路见到了皇帝。
“贾郡公早就查到了一支商队,断定就是吐蕃人的密谍……可却未动手,也不给百骑接手。”
帝后都在,武媚闻言看了皇帝一眼。
我说平安不是省油的灯,那些想坑他的人绝对没好下场,你不信,如今如何?
都老夫老妻了,皇后一个眼神李治就知晓她的意思。
曾经的娇媚呢?
曾经的盈盈一笑呢?
哪去了?
都化为了彪悍!
他仔细想想,把自己经历过的女人列个表一一回忆,发现刚开始时她们大多娇羞不胜,或是端庄的让他连滚床单的心思都没有……
可最终却个个都变了模样。
女人都是骗子!
“他想作甚?”
“平安定然是想看看背后还有谁。”
武媚这话是随口说的。
看看皇帝那一脸嫌弃的模样……想当初他是如此的深情款款,多情又多礼,翩翩君子让人陶醉。
可你如今再看看他……那微微腆着的肚子,多了肉的脸颊看着……哎!原先的英俊少年,竟然如此油腻。
而且他还喜新厌旧。
男人……呵!
“他这几日憋着一肚子的火气,估摸着是想发泄一番。”李治吩咐道:“盯着,若是他做过了要制止。”
你就这般不信任平安?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不是那等人。”
口是心非!
皇帝没搭理她。
二人刚开始时堪称是患难夫妻,可等王皇后倒台,武媚成为皇帝后,这就渐渐变了。口角多了,嫌弃多了……
王忠良出去,和邵鹏说道:“皇后封后六年……七年了吧?”
邵鹏点头,“正好七年。”
“七年,好生漫长。”
王忠良觉得自己能写诗了,“咱有了一首诗。”
邵鹏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
……
生意做成了,格松很义气的把货物均分给了十余商人,旋即更是大气的请他们去平康坊饮酒。
“豪气!”
一群人在一个房间里嗨皮,有乐师,有歌姬。
一个商人喝多了,勾搭着格松的肩膀说道:“下次来长安,耶耶帮你,保证你的生意……通行无阻!”
格松笑吟吟的道:“好说,下次……西域那边多美人……”
他猥琐一笑,商人挑眉,“同道中人啊!”
一番热络后,格松随口问道:“看着长安这般宏大,真是让人震惊,听闻上次献俘更是震撼人心,可惜我当时没在……
如今辽东平定了,西域也算是平定了,吐蕃那些人要瑟瑟发抖了吧?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
众人也跟着笑。
一个商人矜持的道;“此事吧……”
格松的笑声渐渐小了,眯眼看着商人……
“此次吐蕃在疏勒的手段让陛下很是恼怒,如今高丽人大多迁徙到了大唐各处,闹腾的就是百济和新罗……
朝中的宰相们发狠了,让刘仁轨下狠手,不肯迁徙的全数拿下,不走也得走……”
格松举杯,一脸仰慕,“果然是大唐,这份霸气就让我恨不能入籍大唐,哎!可惜却难。”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格松敬了这个商人一杯,艳羡的道:“我行商多年,堪称是见多识广,可有你这等见识的……罕有。”
另一个商人喝多了些,闻言就冷笑道:“这算是什么见识……这是哪年的事了。如今大唐的对手是吐蕃!”
格松笑道:“吐蕃却是个强敌。”
商人点头,“是个强敌,阿郎也时常说吐蕃太高不好打,可不打的话他们进退自如,让人憋闷,不过朝中最近在谋划些手段……”
格松的嘴角微微勾起。
消息到手了!
隔壁。
“这菜普通!”
贾平安很不满意的摇摇头。
徐小鱼笑道:“要不……让他们换了?”
“别的也是这样。”
贾平安尝了肚丝,“不够脆,和橡皮似的。”
哎!
厨子不得行!
边上一张案几,包东和雷洪正在记录隔壁的谈话。
靠着墙壁的地方……
坐着的霍然是男装的魏青衣。
隔壁的气氛越来越高,这边的贾平安也寻到了一道特色菜,吃的颇为欢喜。
魏青衣靠着墙壁而坐,耳边是隔壁各种丑态百出的话语,以及一些涉及到大唐机密的交谈。
还不抓人吗?
魏青衣很是好奇的看着贾平安。
从发现贾平安的眉心发黑开始,她就在揣测这位贾郡公将会遭遇什么倒霉事儿。没想到竟然是来自于遥远的吐蕃……禄东赞隔着万里给了他一拳。
贾平安会如何应对?
魏青衣觉得他会咆哮,会在御前叫屈……
可这些都没有,贾平安连查探此事都是悠哉悠哉的。
这人……你说他和善,可连长安的孩子都知晓有个贾郡公杀人如麻,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人,走到哪,京观就筑到哪。
你要说他睚眦必报,可你看看,明明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可他却只顾着吃喝。
看看,他看向食物的眼神中饱含着什么?
深情!
抿一口酒,微微眯着眼,仿佛全身心在感受美食和美酒。
这样一个人……古怪!
隔壁,一个商人喝多了,搂着身边的女妓,冲着格松笑道:“禄东赞那个蠢货,大唐攻打辽东时他不动手,此刻再想动手却晚了些。
打下辽东后,大军回返就多了回旋的余地,就在吐谷浑的后面,也就是大唐的叠州等地多了万余人马。各地的折冲府枕戈待旦,一旦吐蕃敢冲下来,大唐将会给予他们迎头痛击!”
这是今夜最有价值的情报。
知晓了大唐在吐谷浑周边的兵力配属,后续吐蕃就能做到知己知彼。
格松心中火热,压住兴奋之情继续和这群商人周旋。
晚些酒足饭饱。
人一旦吃饱了,必然就会生出别的欲望。所谓饱暖思那个啥……没吃饱的时候啥都不敢想,吃饱了之后,啥都敢想。
格松起身,“多谢诸位,明年我定然会再度带着货物而来。”
众人出了房间,外面有格松的人,相对一视后微微颔首,示意并无异常。
格松心中一松,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些讥诮。
一群棒槌,不过是一场酒宴,不过是一些挑逗的话语,可这些商人却就按捺不住,争先恐后的显摆自己的见识,却不知把大唐的机密都泄露了出来。
此次功劳不小……
一个手下过来,低声道:“可惜那贾平安竟然能逃脱一劫。”
格松淡淡的道:“据闻他请出了一位神医,这才洗清了嫌疑……这便是命,这次他的命好,可人不会一帆风顺,下一次……”
他的眼中闪过利芒。
灯笼就挂在酒楼的大门两侧,还有顶上,光线柔和的挥洒出来,照的酒楼的门里门外如同白昼。
格松轻笑道:“贾平安此刻估摸着还在怒不可遏,把我们恨之入骨,可他又能如何?我最喜欢看到对手暴跳如雷,却又拿我们无可奈何的模样,畅快至极……”
前方突然出现了几个大汉。
他们腰间佩刀,竟然还有弓箭……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格松猛地回头。
贾平安被人簇拥着走来,就像是见到了多年的老友般的微笑着。
风,有些燥热!
……
求月票啊!
晚安!
第921章 一路走好
酒楼要营造的是金碧辉煌的环境,为此灯笼就如同不要钱般的挂的到处都是。
但灯笼有风险,譬如说来阵大风把灯笼吹翻了,旋即点燃……弄不好就能一把火把酒楼给烧了。
金碧辉煌中,掌柜和伙计目瞪口呆,那些路过的客人也是如此。
“这……那是贾郡公!”
有人喊了一嗓子。
瞬间目光齐刷刷的盯住了贾平安。
“都靠边。”
贾平安很轻松的摆摆手,就像是接见粉丝般的从容。
格松面临两难选择。
贾平安来这里作甚?
吃饭?
那他装傻就能避过。
可若是有意而为之,那……
格松瞬间决定装傻。
贾平安缓缓走过来。
格松浑身蓄力,却又装作是若无其事的模样看了贾平安一眼。
啪!
没有任何征兆,贾平安突然抽了他一耳光。
“看什么看?”
格松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是霸道还是……
是我的眼神不友善激怒了他?
啪!
贾平安又抽了他一耳光,骂道:“还敢看!”
格松……我忍!
于是他偏头。
我不看了还不行吗?
啪!
“你竟然敢不看我?”
格松的脸颊已经高高肿起,他愣住了。
我看你被打,不看你也被打……
这分明就是在戏弄我!
他……发现了!
啪!
贾平安抽的兴高采烈的,“说了叫你别看,你特娘的还真不看了……”
啪!
格松嘴角肿胀,鲜血溢流了出来。
他右手猛地探出来,五指弯曲,就像是爪子,闪电般的抓向贾平安的咽喉。
那双眸中全是杀意。
弄死贾平安,我将会成为吐蕃的英雄。
贾平安轻松抓住了他的手腕,劈手又是一巴掌,“还敢还手?来人。”
他就像是个恶霸地主般的,身边马上窜出来包东和雷洪。
“在!”
“拿下!”
格松知晓自己被骗了。
贾平安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蹲守自己。
他完了!
密谍的最后下场都会很惨,除非你变节。
他双眸通红,提膝猛撞。
贾平安侧身,右手轻轻一带,格松就身不由己的往前。
贾平安伸直手臂猛地挥击。
格松咽喉被击中,仰头就倒。
咽喉剧痛,脑袋晕沉。
格松此刻想到了自己对贾平安的印象。
第一次听闻贾平安这个名字是在多年之前,当时禄东赞出使大唐,路上遇到了一个京观……询问后得知吐蕃圈养的吐谷浑叛军被一个叫做贾平安的少年建言给弄没了,京观也是那个少年的建议。
这是第一次。
而后源源不断的消息传来。
吐谷浑,西域,辽东,突厥……以及长安。
这个少年成为了大唐的重臣之一,让大相也不得不在做出决策时考虑此人带来的影响。
这次谋划花费了他们不少心血,报给大相后,大相说只能恶心大唐君臣,别无用处。他当时还不信,可此刻才知晓,原来从头到尾大唐君臣就没人相信贾平安会和吐蕃勾结。
我错了!
“杀了他!”
一个大汉摸出短刀冲向了贾平安。
“啊!”
一个刚被人簇拥着下来的贵妇人看到刀光闪烁,大汉凶神恶煞的,不禁尖叫了起来。
真的很吵!
那妇人看着……竟然是兴奋,而不是害怕。
这便是大唐,连特娘的贵妇人都与众不同,压根看不到那等娇弱之态。
格松的眼中多了些喜色。
这是他们带来的勇士,武力值自然不必说……若是他能弄死贾平安……
从一开始他就有了必死的觉悟,但若是能立下大功,家人也能享福。
死了我一个,幸福一家人。
包东和雷洪刚想拔刀,贾平安摇头。
魏青衣诧异,心想他这是何意?
“许久没杀人了。”
贾平安平静的道。
大汉冲上来。
呛啷!
刀光闪过。
贾平安往前走去。
大汉的身体不停,一直冲到了贵妇的身前,这才轰然倒下。
他的身体在抽搐着,双手无力的刨着地面……鲜血从他的身下不断流淌出来,渐渐成了血洼。
贵妇兴奋到了极点,捂嘴奋力尖叫。
“啊……”
“全数拿下!”
贾平安一声令下,有人在外面张弓搭箭。
咻!
“是鸣镝!”
有军中人士在左近惊呼。
这支商队住在不远处的一家逆旅中,外面此刻多了数十人。
“动手!”
这些恶少在王老二的带领下,拎着刀冲了进去。
呯!
房门被踢开,十余大汉刚摸出兵器准备离开。
“跪地不杀!”
旋即有人高呼。
接着刀光闪烁,兵器碰撞的声音就像是刮锅底般的让人头皮发麻。
“啊!”
惨叫声密集如鼓点。
少顷,恶少们得意洋洋的把尸骸拖出来,还有一些俘虏。
“每人五百钱,受伤的兄弟只管去医治,报上贾家的名号,回头自然有人去结账……汤药费之外,养伤的日子里,每日补贴一百钱。”
恶少们沸腾了。
“多谢贾郡公。”
不差钱的贾平安随手砸钱,就把这些恶少砸的服服帖帖的。
那些商人却拼命的挣扎着。
“你可知我家郎君是谁?说出来吓破你的狗胆。”
“我无需知晓你家郎君是谁,不过我却知晓他就要倒霉了。”
贾平安摇摇头,觉得这事儿真的很让人无奈。
以后的大宋和大明就是奇葩兄弟。
开战之前舆论就开始沸腾了,各路键盘侠聚集在家中,酒楼里,或是在诗会上……大伙儿指点江山,把出兵的计划,包括兵力部署,领军将领是谁,什么尿性,好不好……等等,全特娘的说出去了。
于是等正式出兵时,敌人早已把他们摸的清清楚楚的,甚至连出兵的路线都知晓。
这仗还怎么打?
战场单方面对敌军透明,还打个屁!
“保密啊!”
贾平安觉得这群棒槌就该好好的教训一顿。
回到家中,兜兜都快睡着了,听到动静就爬起来冲着外面喊,“阿耶阿耶!”
“干啥?”
贾平安走到门边,鸿雁推开门,贾平安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外笑道:“兜兜还没睡?”
兜兜坐起来,三花进去点燃了蜡烛。
“阿耶,阿娘说你定然是去喝酒了,喝酒对身子不好,你以后少喝酒好不好?”
贾平安认真的道:“好。”
兜兜心满意足的倒下,“三花吹灯,我要睡了。”
三花凑到烛台前轻轻吹灭了蜡烛。
等她出来后,贾平安把房门关上。
小雨稀稀拉拉的,不是南方那等如丝如线的缠绵,而是很硬朗的雨滴。
贾平安就走在小雨中,云章在身侧低声道:“小娘子今日一直守着,说是郎君会回来……不回来就嘀咕,说阿耶喝酒了,喝多了……”
小管家婆!
贾平安嘴角含笑。
“大郎君晚上带着二郎君和三郎君玩耍,教他们走路……”
老大不错。
老二和老三不好带,特别是老二,白白胖胖的,喜欢奔跑。
贾平安去看了老二和老三。
老二睡的人事不省,老三睡的平静些。
老大还没睡,贾平安进了他的卧室,“怎地不睡?”
贾昱把书放下,“马上就睡。”
“晚上看书伤眼,不是必要少看。”
近视眼有遗传的因素,但更多是用眼不当造成的。
贾平安最后回到卧室时,卫无双都已经打哈欠了。
“今日有人在长安食堂喝多了闹事,还骂了人,那边的人忍不住动了手,随后金吾卫的出面,咱们这边赔了三百钱汤药费……妾身呵斥了纪成南……客人只是喝多了叫骂,径直报官就是了,何必动手,显得贾家格外的跋扈。”
“嗯。”
“茶叶生意太好了些,今日有人上门拜访,说是贵人想和咱们家合伙……我暗示她贾家的生意中有宫中的股子,她坐立不安的,起身告辞了。”
这等琐事看似无趣,可人生就是由许多无趣的事儿组成的,你得自己赋予这些无趣的事儿意义。
无趣的事儿由有趣的人说出来就不同了。
晚些夫妻睡下,贾平安突然问道:“可想过分开睡?”
前世许多夫妻就是分开睡,从亲密的夫妻变成了搭伙过日子的合伙人。
卫无双的身体僵硬,贾平安赶紧说道:“我是胡说的,晚上我的手不能空着,空着就睡不着。”
呸!
黑暗中卫无双轻呸一声。
贾平安嘿嘿一笑。
再美的妹纸,再英俊的男子相处久了之后,这些优点都变成了平庸点。每个人都有缺陷,性格上的,生活习惯上的……这些缺点在生活中演化为矛盾,不时爆发一下。
能磨合的都是好汉,不能的……分开睡吧。
幸而这个时代没这回事,就算是要分开睡也是男子主动提出来……我去书房睡哈!
可多半睡一睡的就去了小妾那里。
我的小日子这般美滋滋,想啥呢?
贾平安的双手充实了,迅速睡去。
百骑却炸了。
值房前的院子里站着数十百骑。
明静站在台阶上,掩嘴打了个哈欠。
大晚上的把我叫来干啥?
沈丘站在更前面些,沉声道:“贾郡公那边动手了,拿下了那支商队……已经证实都是吐蕃细作……可人不在我们的手中,这是耻辱。”
你难道还能去贾郡公那边把人抢来?
明静的脑子里全是先前琢磨的货物……一条裙子,想买吧,买了没地方穿,白白放坏了。可不买吧心中难受,就像是看到打折货物却没钱的感觉。
要不……买下来,晚上在屋子里自己穿?
这样也不错啊!
明静觉得这个主意真不错,心情愉悦的道:“要不……我去和贾郡公说说。”
沈丘正在恼火……百骑此次总是晚了贾平安一步,说是失职都不为过。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些密谍弄到手中,利用百骑吩咐的刑讯资源一一撬开他们的嘴,将功赎罪。
但怎么把俘虏要来这是个问题。
换个人沈丘能直接要人,可贾师傅却是百骑的前任大统领,不甩他。
明静主动请缨……
不错。
也不枉我对你上班时间干私活的庇护。
“好。”
明静说完就后悔了。
我嘴怎么那么贱啊!
她强笑道:“要不……再想想别的法子?”
你太谦虚了……沈丘摇头,“咱信你。”
可我没法相信自己啊!
被自己作死的明静头痛的出发了。
那些密谍都被带到了刑部,刑讯会在明日开始。
所以她的时间很紧。
大晚上的,明静独自在朱雀大街上骑行。
马蹄声很孤单,周围的高大坊墙就像是妖魔鬼怪,面目狰狞。
黑麻麻的……我想回家。
“止步!”
金吾卫出现了。
一般情况下,在遇到金吾卫后,夜间的行人都会勒马停下,等待他们上前问话验证身份。
“站住!”
可明静却策马过来了,速度不慢。
黑麻麻的街道上突然来了一群人,让她安全感大增。
可金吾卫的却一脸懵逼……这人怎么就像是见到了亲人般的?
金吾卫维系长安治安,背地里被人叫做看门狗,历来被看不起的存在……可今日竟然有人就像是见到了亲人般的亲切,这感觉……久违了。
“百骑的!”
身份验证过后,金吾卫的走了,明静看着乌漆嘛黑的街道,心中打鼓。
一路到了道德坊,坊卒都在嘀咕。
“这百骑的也不能大半夜来寻贾郡公吧。”
“话多。”
姜融也很是不满,但却强撑着精神带着明静去贾家。
贾平安正睡得香,门外有人敲门。
“郎君,百骑有人找。”
操蛋。
卫无双也醒了,贾平安一边坐起来穿衣,一边说道:“多半是密谍之事,沈丘大晚上来恶心人,你睡你的。”
出了房间,三花在夜风中哆嗦着。她就穿了一身单衣,而且还有些紧身,把玲珑的身材勾勒的清清楚楚的。
贾平安却无视了她的身材,急匆匆去了前院。
“明静?”
明静在前院由杜贺陪着,看着格外的无助弱小。
“贾郡公。”
明静恍如见到了救星,“那个……那些密谍可能交给百骑?”
“凭什么?”
贾平安一脸懵逼,“是我查到的人,也是我抓的人,凭什么交给百骑?”
明静突然就哭了起来。
我去!
这内侍怎地还哭了?
看看郎君,一脸无奈的模样。
杜贺好歹也是前官员,读过书,马上想到了历史上许多皇帝好内侍这一口的事儿。
内侍早早割了,不少长得唇红齿白的,肌肤细嫩,换个女装出来,保证雌雄难辨……
和那等想寻个媳妇都难的社畜不同,皇帝从小身边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女人,见多了之后,女人对他们而言再无半分神秘和诱惑……于是换个口味就有趣了。
郎君莫非是……想换口味?
想到这个可能,杜贺不禁打个寒颤,鸡皮疙瘩一身,随即告退。
他消失在黑暗中,却鬼使神差般的回头看了一眼。
“你欺负我!”
明静在哭。
卧槽!
欺负……
杜贺不禁想到了和媳妇的第一夜,新婚之夜时,他春风得意,奋蹄扬鞭……娘子却哽咽说你欺负我。
哎!
郎君啊……
女人她不香吗?
贾平安满头雾水,“我何时欺负你了?”
明静一路从百骑出来,经过了一段乌漆嘛黑的路,恐惧的无以复加,此刻情绪终于崩溃了。
“你明知我是女人,大晚上却让我一人从百骑来这里。”
“我何时叫你来了?”
贾平安懵逼。
明静哭的伤心,“你走就走吧,可百骑贷呢?你这个没良心的,把我丢在百骑就不管了,也不想想我每日看着那些好东西却没钱买的难受,你就是个负心人。”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幸好没人。
“哎!咱们说话要讲道理,熟归熟,我一样告你诽谤啊!”
明静瞪了他一眼,“你给不给?”
贾平安退后一步,“你想干什么?告诉你,我不是随便的人。”
明静被气笑了,“当初你在百骑时,我可是百般为你遮掩,不然你早就被皇后毒打身亡了,还能有今日的风光?说,给不给?”
她逼近一步。
贾平安后退一步,“有话好说……我凭什么给?”
“我要。”
明静再进一步!
贾平安冷笑,“想从我的手中拿走什么,代价呢?”
有门!
明静暗喜,就装作是娇弱的模样哀求道:“贾郡公,我本以为咱们之间的交情无需谈代价……”
“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贾平安冷酷无情,“说吧,什么好处?”
明静冷笑,突然解开长发,一头秀发顿时就披散下来。
“你信不信我此刻尖叫……你会倒霉。”
“你好毒!”
明静得意的道:“回头我请你吃鸡。”
“什么鸡?”
你说的这个鸡它正经吗?
“西市来了个胡商,用做胡饼的烤炉烤鸡,味道好得很。”
“走了。”
明静出去,看着黑麻麻的夜空,突然心生恐惧。
“关门!”
贾平安就像是送走了瘟神,赶紧叫人关门。
明静一路摸回了百骑,得意洋洋的寻到了沈丘。
“成了,明早就去领人。”
“辛苦了。”沈丘大喜过望,“可夜长梦多,马上去刑部叫门,把人带走,谁敢阻拦打个半死。”
百骑连夜把密谍们弄了过来拷打,惨叫声把周围各衙门值夜的官吏闹得无法安睡。
第二日大清早,沈丘就带着口供进宫求见皇帝。
李治正在吃早饭。
蔬菜占比七成,剩下的肉食……鸡肉竟然最多。
“贾郡公说鸡肉养人,而且还不会胖。”
王忠良觉得这话有些无稽。
李治低头看看自己微微凸起的肚腩,咬牙吃了一口。
不错。
就是有些柴。
“这是哪个部分的?”
“说是鸡胸肉。”
李治木然道:“难吃。”
“陛下,良药苦口啊!”
王忠良一脸忠心耿耿,李治的起床气一下就爆发了,指指边上。
沈丘进来就看到王忠良跪在右边,垂头丧气了。
这等画面他见多了,上前禀告道:“陛下,那些吐蕃密谍大多招供了……此次就是诬蔑贾郡公……”
李治的脸色不大好看。
“百骑无能!”
沈丘:“……”
咱很勤勉啊!
贾平安此刻刚出坊门,笑的云淡风轻。
吐蕃密谍们交代的越多,对于君臣来说就越觉着羞耻。
谁都知晓这次贾平安是无妄之灾,可却都不约而同的采取了沉默的方式来应对。
那小子也该受个教训了。
可转瞬事情就发生了逆转,查的越清楚,皇帝就越恼火。
贾平安还在想怎么把锅扔出去,没想到明静大半夜就上门来,主动求锅。
一路走好!
第922章 忘战必危
沈丘被呵斥了一通,灰溜溜的出了皇宫,正好贾平安在外面等着进宫。
“老沈,你这……”贾平安诧异的道:“怎地灰头土脸的?”
咱也不知道啊!
沈丘忠心耿耿,但却对权谋政争知道的不多……知道多了,皇帝大概率就会换人。
“昨夜明静去了贾家,一番劝说,我想着好歹不能让百骑丢人,就答应了把人犯送过去,口供可出了?”
沈丘点头,“出了,果然是密谍。”
“辛苦了。”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安慰着他,忍笑却差点忍破了肚子。
晚些贾平安跟着宰相们进宫。
任雅相看到他就头痛,“小贾你这是……”
两兵部的大佬一起进宫,怎么看都不协调。
“有事禀告陛下。”
贾平安口风很紧。
李义府冷笑道:“这是想对付谁吧。”
身边有人不怀好意的道:“对付你。”
甘妮娘!
李义府不用回头就知晓是许敬宗。
这个奸臣许从不积口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见到贾平安时,李治也有些犯嘀咕。
难道是他觉着委屈了,来诉苦的?
没等议事开始,贾平安就上前。
“陛下,污蔑臣之事发生后,臣就盯住了一支商队,几度使人去查探,昨夜他们宴请大唐商人,臣藏身于隔壁,听到那些商人把大唐机密尽皆告知了吐蕃密谍……”
“嗯!”李治眸色一冷,“谁?”
谁不重要啊!
贾平安继续说道:“臣随即拿下那些密谍和商人,如今都在百骑。陛下,臣只是有个建言。”
这个臣子不错,至少没抱怨。
李治心中欣慰。
难怪那个悍妇要护着他。
“陛下,那些商人大多是权贵武将家的人,可他们昨夜却随口就是大唐机密,譬如说他们喝多了酒,把大唐在吐谷浑的兵力部署都说了,更是把大唐对吐蕃的谋划说的一清二楚……”
李治面色铁青,“乱臣贼子!该杀!”
宰相们都义愤填膺。
任雅相沉声道:“陛下,此等人合该杀了,家人全数流放。”
“泄露机密,罪在不赦!”
“里通外番,不杀还等什么?”
一群大佬狂喷口水。
贾平安干咳一声,依旧喷。
“那个……我还没说完。”
等众人安静下来后,贾平安说道:“昨夜那密谍不过是一番奉承话,外加一番撺掇,就让那些商人争先恐后的把大唐机密往外说……臣有个疑惑。”
贾平安肃然道:“那些权贵武将……他们觉着大唐机密是什么,家长里短?他们竟然把这些机密随口告诉了家人……若是开战,吐蕃对大唐了如指掌,这仗还怎么打?”
轰隆!
宰相们仿佛听到了雷霆在九天之上轰鸣,面色都变了。
这年头谁不喜欢装个逼?见到友人,见到谁谁谁……随口就是国家大事,这个比装的如何?
牛逼!
看着那些人,特别是女人钦佩崇拜的目光,男人瞬间就心满意足了。
贾平安怒不可遏,“那是大唐机密,不是你赢得了哪个女妓的青睐值得去炫耀。连机密都都随意往外说,这样的人……他是如何爬上了高位?”
这话有些地图炮了啊!
李义府干咳一声。
可这不是争执的时候,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恍如刀子帮的凌厉。
“李相觉着此事还能商榷?还是说下不为例!”贾平安真的是怒了,“若是不严惩此等人,下次谁会在乎什么机密?枕边人能说,家里的仆役能说,连特娘的路人都能说,大唐机密就沦为了市井笑谈,他们可想过大局?从未想过!”
李治面色铁青,“朕知晓了,朕……”
皇帝发狠了。
“赏贾平安横刀一口,明光铠一具!”
这是啥意思?
杀气腾腾的。
横刀杀人,明光铠护人。
皇帝这是对贾师傅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但!
“那些商人背后是谁,王忠良去百骑拿了名册来。”
皇帝要出手了。
喜大普奔啊!
但宰相们为何都是恹恹的?
贾平安好奇的道:“诸位相公怎地不高兴?”
许圉师干笑道:“老夫心情沉重。”
连李勣都点头,“是啊!”
李义府意外的没冒泡,看着……怎地面色惨白。
李治看了他一眼,这条狗最喜高谈阔论,手下一帮子酷吏把国家大事当做是闲谈随便扯。
李义府心中一凛,马上大义凛然的道:“陛下,这等人就该严惩,杀鸡儆猴,臣愿领了此事。”
我把锅背了可好?
李治颔首,“如此也好。”
这话怎么像是下不为例呢?
宰相们都松了一口气。
贾平安语重心长的道:“大国相争何为先?我以为是情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大唐有密谍,敌国同样有密谍。所谓祸从口出……长点心吧。”
贾平安告退,外面周山象在等候。
“皇后召见。”
阿姐……最近我没犯事吧?
贾平安觉得没问题。
他甚至还有心思逗弄周山象。
“你以后是跟着太子还是跟着皇后?”
“皇后。”
“为何?跟着太子岂不更好?太子那边还差女官,正需要你这等忠心耿耿的老人。”
“皇后。”
周山象有些幽怨。
皇后这边人越来越多了,各有特点,力气大的,或是心思巧的,机敏的,憨厚的……她渐渐有些泯然众人矣。
“忠心就够了。”
贾平安提点了她一句。
“忠心?”
贾平安淡淡的道:“阿姐本就手段了得,什么本事在她的眼中都敌不过忠心二字。”
周山象依旧郁郁。
晚些到了皇后那里。
“此次你顾大局,识大体,我很是欣慰。”
武媚笑吟吟的道:“六郎昨日还说想跟着你读书呢!”
六郎李贤?
贾平安哆嗦了一下,“阿姐,你知晓的我事多……万万不可耽误了他的学问。”
那位可是个不得了的,惹不得。
“你啊!”
武媚笑了笑,“随你。对了,太子最近跟着理政,早上还问了个事,大唐为何要四处征伐……这个题目太大,我说的他也听不懂,他就嚷着说舅舅必定知晓。”
贾平安心中微暖,“如此晚些我为他说说。”
武媚点头,随即处置政事。
贾平安坐着无聊,起身就出去溜达。
周山象却有些神游于外。
皇后的身边人越来越多了,我怎么办?
宫中无情,若是我滑了下去,谁会在乎我?
今日风光,明日落魄,这是宫中的常态。
可风光过的人如何能忍受落魄?
周山象同样不能忍。
一阵大风吹了进来。
周山象鬼使神差般的想到了两个字。
忠心!
她毫不犹豫的向前两步,挡在了案几之前。大风吹的她衣袂飘飘,长发舞动,很冷,可她却纹丝不动。
武媚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处置政事。
晚些她处置完毕,问道:“平安呢?”
周山象这次没抢过竞争对手,一个女官说道:“贾郡公在外面散步。”
武媚笑道:“就是坐不住的性子,和孩子一般。”
邵鹏进来,笑吟吟的道:“皇后,地方进贡了一些新鲜的果子,也不知他们是如何种的,看着颇为诱人。来人,拿进来。”
一个内侍提着一个食盒进来。
食盒打开,小巧的果子数十枚。
武媚自从怀孕后口味变化多端,最近喜欢吃果子,可这初春时节哪来的果子?
“陛下那边一枚都没吃,叫人全都送了过来。”邵鹏笑的很是惬意。
武媚吃了一枚,觉得酸酸甜甜的很是受用。
贾平安正好进来,见了不禁牙齿发酸,“阿姐,小心酸倒牙,到时候连饭都咬不动。”
武媚摇头,“这个吃再多也无事,你可想吃?”
贾平安摆手,“不敢吃这个,酸的难受。”
武媚笑了笑,随即吃了大半,剩下几枚。
众人虎视眈眈啊!
这不是什么吃剩饭,而是恩宠!
谁得了剩下的果子,谁就是皇后的心腹。
武媚看了众人一眼。
“周山象把它吃了。”
周山象楞了一下。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心中百感交集。
果然忠心才是王道!
贾郡公,多谢了。
“太子殿下来了。”
李弘进了殿内,行礼后问道:“阿娘今日可好?”
武媚笑吟吟的道:“好。”
他这才笑道:“舅舅许久未曾来了。”
咋没来?
上次被吊在寝宫门上毒打了一顿。
贾平安坐下来,含笑道:“听闻太子对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有些迷惑,我正好有些浅薄之见。”
李弘坐下,周围的人安静了下来,齐齐看向贾平安。
怎么有些课堂的气氛!
“何为国?简单些就是无数人组成的一个团体,这个团体有人领导,有军队保护,有各种律法规矩。”
“要想知晓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必须要先知晓国家的需求。”
这是一堂国际关系战略课,影响深远。
太子的随从面色微变,一边令人去禀告皇帝,一边仔细倾听。
这等课若是观点错了,对太子造成的影响不言而喻。
“国家的责任首要是平息内忧外患,内忧何来?养活百姓,让百姓衣食无忧,并越来越好,这便是统治者的责任,若是做不到,风起云涌,烽烟四起……”
“外患何来?”
下面进入正题,李弘坐直了身体,贾平安也是如此。
武媚含笑看着这一幕,却也在倾听。
“太子你要知晓一个知识点,世界是什么?”
李弘想了想,“是许多团体组成的一个大团体。”
“那么你觉着国与国之间的关系该是如何的?”
“我觉着……”李弘皱眉,“先生们说国与国之间当和平相处,刚不可久,不可一味征伐,还得要友善交往……”
迂腐!
贾平安的眉间多了郁气,“这等话只有鸿胪寺才能说得,帝王能说得,为何?因为他们说这等话的时候,心中压根就没有这个念头。”
太子的随从面色变了。
这巴掌打的太狠了吧?
“陛下,贾郡公在给太子说什么国与国之间关系……”
李治起身,“去看看。”
他到了时,正好贾平安在喷。
“你读史读到了什么?”
李弘说道:“读到了兴亡更替……”
“可发现了规律?”
“盛极而衰。”
不错,不但贾平安点头微笑,外面的皇帝和里面的皇后都是如此。
“可你却没看到更深层次的问题,国中的问题今日不说,就说说国与国之间。每当中原王朝刚兴起时,周围必然是强敌环伺。犬戎,匈奴,突厥,辽东……”
“随即就是厮杀征战,始皇帝令蒙恬率军出塞征伐,大败匈奴,收复河南之地。前汉卧薪尝胆,汉武一朝大复仇,匈奴崩溃。到了本朝……先帝英武,可也有渭水之盟的低头……随后一举复仇……”
“可你发现了吗?每当大敌败北后,中原王朝就会兴起一股子风气,一群臣子,一群大儒就在喊着要休养生息,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要用德行去感化异族,要友善……”
这等人真的不少,从前秦开始,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庞大,最终变成了朝野最大的一股势力,左右大国政策。
“那些所谓的德行换来了什么?”贾平安眯眼说道:“看看前秦覆灭后匈奴人的表现,他们觉着这是良机,所以不断进攻袭扰大汉。看看前汉覆灭后那些异族的表现,那些胡人把汉儿当做是军粮,当做是两脚羊……杀的中原十室九空,千里不见人烟……这等时候德行何在?”
李弘悚然而惊。
“德行……”
贾平安打断了他的话,“德行对的是国中,所谓内圣外王,所谓汉家自有制度……这些教诲被那些先生丢哪去了?所谓的教化纯属是异想天开,纯属是那些腐儒的愚蠢念头……谁会用?你看看陛下可会用?陛下斥之为儒术,一句话就把那些腐儒丢在了一旁。”
大唐何来的盛世?
前面几代帝王对所谓的儒术嗤之以鼻,霸道为主,王道为辅,这才缔造了煌煌盛世。
可科举渐渐兴盛,随即儒学子弟占据了朝堂上风,柔弱之风渐渐兴盛,霸道渐渐轮为了小妾,最终消散。
贾平安当然不能坐视太子被那些蠢货教成那样,帝后也不会同意。
“德行只可用于熏陶国中的民风民俗,懂不懂?谁把德行弄到朝堂之上,那等人你只管杀了……有杀错勿放过!”
李弘眨巴着眼睛,外面的王忠良有些心惊胆战,心想皇帝会不会恼火?
可皇帝的嘴角微微勾起,竟然颇为愉悦。
“你可知晓丛林?”
李弘点头,“阿耶说过围猎之事,还说下次带着我一起去。”
“这是好事。”贾平安微笑道:“你在丛林中会发现许多规律,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虎狼吃牛羊,牛羊却吃草……太子,这个世间就是一个丛林,你不吃人,人就会吃你……”
这个……
武媚心中一凛,可却觉得这个比喻颇为精妙。
外面的皇帝更是觉得此言甚妙。
“竟然是这样吗?”
太子诧异。
“你再回想一番历史。中原王朝一旦懈怠了,那些看似规规矩矩,看似忠心耿耿的异族随即就会摇身一变,变成了虎狼……看看前汉,汉人几乎被灭绝一空,教训可够惨痛?”
太子点头。
他在史书中看到过相关记载,只是文字描述,依旧让他觉得痛彻心扉。
“你再看看今日那些俯首帖耳的异族,譬如说契丹,被敲打几次看似老实了,可我敢断言,契丹人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冲进中原这个花花世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李弘抬头,“那我们该如何?”
“一直保持强大,一直削弱我们的对手。”
李弘沉思着,良久问道:“舅舅,那要如何一直保持强大?古往今来的王朝都是盛极必衰,如何避开这个治乱循环?”
这个问题有些大而化之,很难作答。
贾平安缓缓说道,“此刻辽东平复,大唐的敌人眼看着就没了。有人甚至说吐蕃来了再做打算,不来就不管了……歌舞升平的呼声很高啊!太子觉着如何?”
李弘摇头,“要小心吐蕃。”
“居安思危。”武媚觉得太子不错。
“差些意思。”
贾平安话音未落就被皇后看了一眼。
“那你说该如何?”
贾平安想到了许多,不禁百感交集,“居安思危,可当危险不再,你如何叫嚷别人都不会听你的。歌照唱,舞照跳。唯一的法子就是……”
他盯着太子,认真的道:“就算是没有对手,也得给大唐寻出一个对手,哪怕这个对手实力不济,也得认真对待,整个朝堂,包括文武百官必须要形成一个合力,为大唐寻找对手……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大唐必须要时刻保持着拥有一到两个对手,要让朝野形成共识……没有对手的大唐就离覆灭不远了。”
李治沉吟着。
王忠良已经吓坏了。
自己给自己制造对手……这不是穷兵黩武吗?
“这不是穷兵黩武吗?”
太子果然提出了这个疑问。
贾平安微笑道:“你这话该去问问前秦,问问前汉,问问前晋……”
李弘的脑子里突然就像是被谁敲打了一下,猛地惊醒。
“忘战必危!没有对手的大唐必然衰亡。”
第923章 王勃
大局感是一个太子必须要学习培养的素质。
汉宣帝继位,恰逢汉武帝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可汉宣帝却励精图治,哪怕头上顶着一个权臣霍光也能委曲求全,最终把一个烂摊子给扶正了。
若是下一代皇帝也能如他一般,大汉江山自然蒸蒸日上,再创一个盛世也不在话下。
可……
汉宣帝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儿大概就是让太子刘奭和那些所谓大儒走的太近……乱我家者,太子也!
这话实则可以换一个说法:乱我家者,儒术也!
因为汉宣帝的轻忽,导致刘奭好儒术,整个人的三观和大局观随即定型,再想教导纠正也来不及了。
这便是太子教育的重要性。
李治同样是对儒学嗤之以鼻,谓之曰:儒术!
但李弘的身边却不乏那些所谓的大儒。
今日太子的困惑能惊动皇帝,便是因为太子的说法在向着儒术靠拢。
当年汉宣帝的儿子刘奭就因为汉宣帝的一些政策过于严厉而颇有微词,甚至屡次进言劝谏,建议该怀柔,该多用儒生为官……
李弘若是变成刘奭第二,李治能杀人!
所以他来的时候,身后霍然跟着十余膘肥体壮的内侍。
杀气腾腾的皇帝此刻微微眯着眼,“时刻给自己寻个对手……”
贾平安出来了。
“见过陛下。”
李治微微颔首,这是赞许之意。
太子的属官站在侧面,神色惨淡。
贾平安的一番话是对儒学的宣战,更是对儒学的践踏……贱人!
但皇帝都赞许不已,他们能说什么?
其实汉元帝刘奭这个名字一直是儒生们心头的痛……当年若是那些大儒们能辅佐刘奭建立盛世,哪还会有如今儒学的艰难啊!
可那些被重用的儒生要么很傻很天真,要么就只顾着自己升官发财,能打的一个都没有。
西汉就是从刘奭开始走向了衰落,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齐齐回头看着离去的贾平安,有人咬牙切齿的道:“此人就是我儒学的死敌!”
皇帝走了进去,太子正在沉思。
“五郎想到了什么?”
皇帝坐下,武媚叫人去泡茶,“两片茶叶即可。”
李治看了她一眼,武媚不甘示弱的回视。
李弘说道:“阿耶,舅舅说了一番话,实则就是忘战必危……不可忘战……可给大唐寻找对手,会不会是穷兵黩武?会不会是竭泽而渔,耗费国力?”
这个问题问得好。
太子在渐渐长大。
“所谓穷兵黩武,指的是明知国力不济,却要竭泽而渔,耗费国力去做些什么……但你要分清,若是敌人强大,那么哪怕是打到大唐国力衰微,依旧不能停下。”
李治沉声道:“看看先帝,那时大唐不过两百多万户人口,连大军都难以组建,可先帝依旧出手,一举击溃了突厥,这才有了如今的盛世……若是突厥依旧强盛,今日之大唐必然不能如日中天。太子,你要记住,天无二日。”
若是贾平安在就是一句话: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至于寻找对手……”李治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很有趣,很具有操作性,“没有对手的大唐会文恬武嬉,将士们长久不厮杀就会懈怠,就会拿不稳刀枪……战马也会浑身赘肉……当大唐文恬武嬉时,帝王想拦都拦不住。”
武媚补充道:“前晋就是如此,一家子打的头破血流,却忘记了胡人在虎视眈眈,葬送了大好局面。”
“至于穷……”李治突然笑了笑,“大唐这些年的厮杀其实并不穷。大唐出兵多是以府兵为核心,一两万,四五万府兵为核心,辅以异族大军。异族大军自带粮草,府兵也自备了许多东西,府库的耗费并不多。”
“那靠什么来支撑呢?”
李弘不解。
李治笑了,“靠什么?靠的就是战利品。每次征伐取胜后,战利品相当一部分就会作为赏赐给了异族大军,以及府兵们。也就是说,维系大唐大军的是那些对手……”
他猛地醒悟了过来,“若是没了对手,府兵如何维系?”
武媚点头,“府兵就盼望着能跟随出征,分得战利品。”
所以他们闻战而喜。
李弘明白了。
“贾平安说世间是个丛林,朕深以为然。五郎你要记住,从未有什么俯首帖耳的异族,有的只是害怕的异族,想跟着大唐去厮杀获取好处的异族……”
“原来是这样吗?”李弘渐渐明悟,“那舅舅说的……其实大唐对异族该是合则两利,跟着大唐有好处他们就俯首帖耳,这便是合则用。不合……”
他抬头,帝后含笑看着他。
“不合的就是对手!”
“哈哈哈哈!”
皇帝惬意的大笑着,很是欣慰。
良久,李治说道:“太子要记住,儒生不可用。你且看看那重用儒生的汉元帝为何人?怯弱没有主见……这样的帝王和儒术最是相配……”
这话……羞辱太盛了啊!真想出来辩驳一番,可……几个太子属官面色涨红,却纹丝不动。
果然是舅舅说的门槛猴!
李弘若有所思。
李治轻蔑的看着他们,“儒术启蒙尚可,平日里也可读读,陶冶自身……但切不可深究……你去深究儒学作甚?琢磨如何做人?你是太子,儒学里并没有告知你如何做太子,能告诉你的是朕!”
儒学中有许多智慧,还有一些治国思想,但在李治的眼中,那些治国思想只是个笑话。
武媚缓缓说道:“一辈子去琢磨做人……那活着作甚?从小有父母师长的教导,儒学也能提供些教导,足矣!大把年纪了还在皓首穷经,那不是学问,而是……痴迷。”
……
其实从汉武帝之后开始,西汉就撸不起来了。
这话贾平安没说。
因为一说又会涉及到豪强这个群体。
看看历史上那些王朝,百姓活不下去的原因是什么?
苛捐杂税,横征暴敛……百姓好像都能忍受。可豪强一旦登台……明抢暗夺,恨不能把百姓的骨髓都榨出来。
现在大唐豪强多不多?
多!
但此刻的田地还能维系均田制,还能让豪强们暂时填饱自己那看似没有底线的胃口,百姓还能活,于是大唐的国祚看着就欣欣向荣了。
如今方外收敛了许多,但方外的火气正在炽热,再对豪强动手,贾平安觉得那是自寻死路。
而且大唐的危机不只是地方豪强,更有各级管理和权贵外戚等等……这些人就像是吸血虫般的,他们的权势就是吸盘,牢牢的把自己和身后的家族吸附在大唐的肌体上,拼命的吸血。哪怕身体因为吸血太多而几欲炸裂,他们依旧埋首狂吸,至死不渝……
所以但凡谁和贾平安说节操和自觉,他必然要说这人是撒比。
所谓以古为鉴,看看历史上那些权贵高官……节操是个什么东西?
私欲才是王道。
而能长盛不衰的王朝,不是因为上层人不够贪婪,而是把蛋糕做大了,足够那些人分肥而已。
暂且等等!
贾平安心情愉悦的出宫,正好遇到了李敬业。
“去哪?”
李敬业笑道:“昨夜百骑进了刑部拿人,有个小吏阻拦被打了,刑部上下义愤填膺,人人都喊着要弹劾,要报复……可没人敢动。我说我去,一群人……兄长你回头看。”
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
一群官吏啊!
随后大伙儿浩浩荡荡的到了百骑。
李敬业喊道:“昨夜是谁打了刑部小吏?”
从未有人来百骑叫板,这是开先例了。
百骑们涌了出来。
贾平安退后,“我两不相帮,不过不可下狠手,否则耶耶会教他做人。”
那百骑心中一松,“谁来百骑挑衅?”
李敬业往前一步。
“昨夜就是你动的手?”
百骑点头,“咋?”
“耶耶让你一拳。”
李敬业退后一步,“快些,耶耶很忙。”
百骑面色一变,回身求援。
娘的,别人也就罢了,李敬业这个熊罴咱哪里挡得住?
救命啊!
呯!
战斗结束了。
刑部官吏狂喜着高呼胜利,李敬业过去和上官嘀咕了一阵子,眉开眼笑的过来,“兄长,今日无事,走,去转转。”
“去哪里?”
贾平安也有些心动,“青楼就别去了。”
“兄长你的腰子不行。”李敬业叹息,顺手拍拍自己的后腰,“那要不……去请孙先生帮你看看?”
这个……
贾平安最近有些懒洋洋的,总觉得不对。
难道是肾虚了?
他不禁有些心虚。
男人什么都能虚,比如说心虚,但绝不能肾虚。
“咳咳!”
“走着。”
两个脱岗的棒槌大摇大摆的出了皇城,随即往光德坊去了。
一路到了孙思邈的住所外,见大门外马车十余辆,十几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蹲在边上扯淡。
这些都是来求见孙思邈的。
时至今日,孙思邈早就高挂免战牌,一律不见。按理大伙儿就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可有人却觉得不对……万一哪日孙神仙抽了呢?
所以还是守着吧。
“是贾郡公!”
贾平安看到了许敬宗家的管事,纳闷的道:“许公身体康健,你来此作甚?”
管事知晓他和许敬宗的关系,干笑了一下,看看左右低声道:“求药。”
老许啊!
这把年纪了还想着吃药,可早就铁杵磨成了针,这般针扎有啥用?
贾平安近前敲门。
“谁啊?”
孙思邈的一个弟子问道。
“贾平安。”
门开了。
那些管事赶紧站好。
可贾平安和李敬业进去后,大门关上了。
哎!
外面一阵叹息,随即众人边走边扯淡……没办法,天气还有些冷,站着不动脚会僵。
院子里有一颗很大的梨树,树下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看着十一二岁的模样,看了贾平安和李敬业一眼,随即转身。
傲气啊!
贾平安想到了家中的老大。
“孙先生。”
“小贾!”
孙思邈从屋里出来,欢喜的道:“正好老夫有一事不解,你快进来。”
少年眸色微动,显得有些诧异。
贾平安进了房间,里面药味浓郁,让人心神很快就定了下来。
“坐。”
孙思邈正在编书,他收拢了书册,笑道:“那次你说过病菌肉眼不可见,脏污就是最快的传染法子。老夫想来想去,那些所谓的细菌以何为食?”
肉眼不可见的小东西,它吃什么?
贾平安说道:“人一餐所食能让一窝蚂蚁吃许久。”
小东西自然也有它们的生存之道!
孙思邈恍然大悟,“老夫却魔障了,忘却了各有各的生存之道。”
是啊!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
“你来……”孙思邈心思纯净,随口说道:“可是身体不适?”
“最近我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
贾平安觉得自己这是肾虚了。
可最近他辗转在三个女人之间,没发现问题啊!
至少在时间上并未缩短。
孙思邈看了他的面色,又看了舌苔,最后拿脉。
“你这个……”
孙思邈皱眉,贾平安心中一个咯噔。
哥药丸!
李敬业也有些着急,“孙先生,兄长可是腰子不好吗?”
“什么腰子不好?”
孙思邈摇头,“老夫看啊!这个毛病好治,回头小贾你寻些事来做,每日做六个时辰,连续十日,保证好。”
合着我这是懒病?
贾平安试探道:“就没有些别的?”
孙思邈笑道:“年轻人能吃能睡,能有什么?”
贾平安也乐了。
李敬业建议道:“要不针灸一番吧?”
孙思邈意动,“如此也好。”
“罢了,我还有事,孙先生有空去家中坐坐,走了啊!”
一听到针灸贾平安就头皮发麻。
孙思邈莞尔,贾平安走出了房间,见那个少年的身边多了个男子。
“曹郎君。”
孙思邈的弟子出来,“先生最近没有收弟子的打算。”
这是来拜师的?
曹郎君看着非常遗憾,眼眶都红了,可见是个坚定的医者,外加孙思邈的狂粉丝。
而那个少年却轻声道:“曹先生无需担忧,此处不收也好,回头我自家学,这些难不倒我。”
这牛逼大发了啊!
贾平安多看了少年一眼。
长相白净普通,但双眸很有灵气,看人时让你能感受到一股子傲然的情绪。
这谁家的倒霉孩子,竟然养的这般骄傲。
贾平安摇摇头。
曹姓男子拱手,“医者曹元,见过贾郡公。”
贾平安颔首,“幸会。”
少年这才勉勉强强的拱手,“龙门王勃见过贾郡公。”
贾平安呵呵一笑,刚走出几步就愣住了。
王勃?
龙门王勃……祖父王通乃是大儒,前隋时就名扬天下。
竟然是王勃!
若是旁人贾平安也没兴趣多看一眼,可王勃不同,贾平安当年读书时背诵过《滕王阁序》,惊为天人。
贾平安回身。
“可是仲淹公的后辈?”
王通字仲淹。
王勃肃然而立,“那是先祖父。”
贾平安点头,“长安居,大不易,少年人远离了家乡,当谨言慎行。”
瞬间王勃的肃然就变成了淡然,“多谢贾郡公提点。”
史载这位神童骄傲的一批,从小就被万众瞩目,十六岁就考中了科举为官……文采堪称是爆表,但情商堪忧。以至于打死官奴,不但自己入狱,更是连累了老父从雍州司功参军的官位上被赶到了交趾做县令。
交趾那是什么地方?
蛮荒之地。
雍州司功参军就是京官,大好前程。
这娃真的是个天才,可天才有个毛病,那就是骄傲,王勃就是如此。他后来去了沛王李贤的府中担任修撰,结果李贤和李显(李哲)两兄弟斗鸡,他就写了一篇文章。李治看了这篇文章大怒,觉得这人不知规劝也就罢了,还写文章推波助澜,于是王勃被赶出了王府。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性子倒霉。
第二次就是藏匿犯罪官奴,最后杀了官奴灭口……事发自己入狱,幸而遇到了大赦,不然也是个悲剧。可父亲却被连累去了交趾……
关键是有人推断王勃私藏犯罪官奴的事儿是被人坑了,也就是说,这个蠢货被人挖坑埋了还不知。
这倒霉孩子真心的欠打!
贾平安摇摇头走了。
王勃淡淡的道:“贾郡公颇为倨傲。”
曹元愕然,“贾郡公很是亲切啊!”
王勃深吸一口气,“竟然如此,我们便走吧,我便跟着曹先生学医术……”
“可老夫远远不及孙先生,哎!”
二人告辞。
王勃和曹元分手,随即去了万年县县廨。
“是小郎君啊!”
一个小吏笑眯眯的打招呼。
王勃微微颔首,随即敲门。
“进来。”
王勃推开门进去。
案几后坐着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男子肌肤和王勃一般白皙,一双眸子柔和,浑身的书卷气。
他抬头温言道:“三郎今日去寻孙先生如何?”
“见过阿耶。”
王勃行礼,然后束手而立回答道:“今日去了孙先生处,孙先生的弟子说孙先生早已不收弟子了,故而没能拜师。”
男子便是王勃的父亲王福畴。
作为大儒的儿子,王福畴却偌大年纪只是担任了一个县尉之职,可谓是失败。
不过他却没有这个自觉,只要能读书就好。
“如此就是没缘,三郎要不还是在家读书吧。”
王福畴看着儿子,欣慰之余也有些头痛。
王勃十岁时就饱读诗书,连他这个父亲都奈何不得。可你不能十岁去参加科举吧?就算是你去参加了,朝中也不可能录取。
十岁的娃娃官员,这只会让人笑话。
但王勃该学的都学完了,还能学什么?
折腾了两年后,王勃把更多的杂书看完了,觉着自己琢磨透了……我无聊了。
于是王福畴就寻了一位医者曹元,让王勃跟着他学医。借口是不学医不孝顺。
这个时代的医者少,少就不说了,滥竽充数的更多……所以但凡权贵家或是世家门阀内部都有学医的,咱生病了自给自足,不用去外面寻医者。
王福畴是一番爱子之心,觉着儿子学医后,好歹此生能自己给自己看病,岂不妙哉。
王勃摇头,“阿耶,那些书我早已研读透彻了,再读有何用?”
王福畴捂额,“为父却没法再教你了……”
王勃皱眉,“我自家学。”
这态度……
王福畴好脾气的笑道:“也好。”
王勃随即告退。
刚出值房,他就碰到了一个锦衣少年。
“这人是谁?”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站在值房外,用那种冷漠带着傲然的目光看着众人,恍如神灵。
锦衣少年见了不爽,就更傲然的昂首。
随行的小吏笑道:“小郎君,这是王县尉家的小郎君王勃。”
“傲什么傲?”
一听是王福畴的儿子,锦衣少年近前,少年的那种不服气驱使他用手指虚点着王勃的脸,傲然道:“家父万年县令……”
你老爹只是个县尉,我老爹随时能收拾他,你嘚瑟什么?
跪下唱征服!
锦衣少年得意洋洋。
王勃劈手拍开他的手指,锦衣少年一巴掌抽来。
王勃挨了一巴掌,毫不犹豫的挥拳。
呯!
世界安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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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第924章 坑爹,要钱
呯!
锦衣少年鼻子挨了一拳,楞了一下,只觉得鼻子剧痛发酸。
接着鼻血就喷了出来。
他毫不犹豫的扑上来拳打脚踢……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殴打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堪称是手到擒来。
王福畴闻声出来,赶紧拉人。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卫英等人也闻声出来相劝,直至县令黄耀出来,皱眉干咳一声,这才消停了。
“阿耶,他先动手打的我。”
黄如看着鼻血喷的很惨,嘴上,下巴,胸襟上全是。
而王勃鼻青脸肿,看起来没他惨,可实际上却刚被毒打了一顿。
黄耀呵斥道:“无事来县里寻老夫作甚?滚回家去!”
黄如应了,凶狠的瞪了王勃一眼,随即被人送了出去。
王福畴苦笑道:“大郎今日却是莽撞了,明府见谅。”
黄耀微笑道:“你这儿子据闻是个神童?此事罢了。”
王福畴大喜。
卫英却摇头,晚些韩山问,他就低声道:“神童却喜欢动手,幸而明府宽宏大量,否则……”
韩山心中一凛,“如此神童就是恃才放旷,粗俗不堪,而明府却是雅量高致……啧啧!这番话若非卫公解释,我就猜不出明府的意思。”
卫英唏嘘道;“老夫也是吃亏吃多了才琢磨出了这些道理,你等啊!小心些。”
韩山笑道:“卫公你怕什么。有你那女婿在,明府哪敢给你穿小鞋,恨不能把你供起来呢!”
卫英摇头失笑,“小贾事多,明着暗着的对头也不少,老夫这里能不给他惹麻烦最好。这儿女啊!麻烦少了才是福气。”
韩山艳羡的道:“贾郡公大气着呢!上次你让小五去贾家送个口信,贾郡公没给钱,给了十余斤腊肠腊肉。这不给钱才是不见外。”
给钱是交易,给腊肠腊肉是情义。
卫英笑的眼睛都眯作一条线,“每年年底女婿都会亲自送些吃食来家中,腊肉腊肠上百斤,能吃许久。”
韩山笑道:“若是我以后有个女儿啊!就期盼着她能嫁个贾郡公这般的男儿。”
张占魁进来,闻言笑道:“外面都说嫁人当嫁贾郡公。”
卫英笑着摇头。
而王勃却怒不可遏。
“阿耶,他先指着我。”
王福畴一边给他看伤处,一边叹道:“那是黄明府的儿子,十五六岁最是傲气的时候,你偏生也傲气。须知人外有人的道理,此次你算是得了教训,下次且收敛些吧。”
可王勃哪里会收敛,这娃从发现自己是神童开始,那颗心就躁动不安,傲气直冲云霄啊!
直至把王福畴连累成了交趾县令,这才痛彻心扉,可终究还是恃才放旷的性子。在去交趾探望被自己坑惨的老父亲王福畴的路上,他经过了洪州(后世的南昌)。听闻洪州要搞一场文学趴体,王勃兴致勃勃的去了。
人渣藤在洪州时手痒难耐,照例修了一个滕王阁。可兴许是包工头用了下等材料,二十余年后就有些不妥当了。
时任洪州都督的阎公阎伯屿觉着这么一个著名建筑败坏了不好,就亲自监督修缮,完工后宴请了周边的文学网红来庆贺。
这场宴请的主角本是阎伯屿的女婿,他想趁此让女婿扬名,可王勃来了。
文学网红们经常混这等趴体,一看就知晓阎伯屿是要为自家女婿造势,如此酒过三巡时,阎伯屿说话了……
今日滕王阁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重要建筑修缮成功,老夫很是欣慰。此等盛事岂能没有诗赋为纪?
来,给诸位文学网红们送上笔墨纸砚。
诸位大咖马上摆手,有人说才思枯竭,有人说自己才疏学浅……咱就是来冒个泡蹭个饭,混个眼熟的,就不得罪阎公了。
可王勃却一拍案几,“某有了!”
阎公一听就心中拱火,心想你若是作出了一篇平庸的诗赋,那就别怪老夫不给你脸面。但他还是强颜欢笑:小伙有了?那老夫洗耳恭听。
随后《滕王阁序》就出来了,流芳千古。
但王勃那股子恃才放旷的劲头却得罪了在场的各位大佬们。
这娃的情商之低,和爆表的文采堪称是两个极端。
晚上,王勃坐在卧室的窗前,看着外面惨淡的月光,不禁一股气就涌了上来。
“今日黄明府处事不公!”
第二日,王福畴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闹腾。
可到了县廨后,有小吏过来。
“王县尉,明府说了,最近曲江池有盗贼出没,令你去捉拿。”
王福畴懵了。
“可……可老夫不是捕贼的县尉……”
万年县好几个县尉,有专职管治安的县尉。
小吏皱眉,“那边忙着呢!”
王福畴没法,就带着几个小吏去了曲江池。
卫英摇头看着他出去,“这是被盯上了。”
连续数日,王福畴每日早出晚归,脚底都走出了水泡……
“哎呀!”
晚上泡过脚后,王福畴用针把脚底的水泡挑了。
王勃再也忍不住了,从外面冲进来,含泪道:“阿耶,黄耀这是公报私仇!”
王福畴抬头叹道:“这又如何?上官令你做什么,你也只能做什么!”
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吗?
接下来的几日王福畴被折腾的狼狈不堪,瘦了一大圈。
王勃看在眼里,怒在心里。
他竟然去求见黄耀,以为自己能说道理把黄耀说通,结果面都没能见到就被赶走了。
“不公!”
“这个世道不公!”
他在县廨里悲愤不已。
“见过贾郡公。”
“贾郡公这是来见丈人呢!”
“是啊!我家丈人可在?”
“卫公就在值房里。”
贾平安笑着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悲愤的王勃。
小王看来情绪不好。
王福畴出来了,看到儿子在那里痛苦煎熬,就上前道:“赶紧回去。”
他接着还得去曲江池巡弋,搜捕贼人。
天可怜见,他最擅长的是儒学,至于什么破案,什么搜捕……你这不是在为难我们读书人吗?
但父亲的本能让他选择了逆来顺受,看到儿子眼眶发红,他伸手出去想揉揉儿子的头顶,猛地想起这是县廨,又把手收了回来,显得有些尴尬。
“阿耶,黄明府这是故意在折腾你!”
王福畴急忙喝道:“胡说八道,赶紧回家去,晚些为父回去检查你的功课。”
这娃……
王福畴觉得有个神童儿子真心不错,可等儿子发现自己无书可读后,就变得这般傲然。
王勃看到了黄耀。
黄耀从值房里出来,一个小吏微微弯腰跟着说话,哪怕知晓黄耀看不见自己,他依旧侧身冲着黄耀在笑。
那种带着些许谄媚的笑让王勃觉得无耻之尤。
人有才为何要去奉迎?
我凭着自己的才能去奋斗不行吗?
但看看阿耶,脸颊瘦削,哪怕是初春,可脸上的肌肤依旧黑了些,看着憔悴不堪。
这些都是这个世道的错。
王勃的眼眶红了。
黄耀看了这边一眼,身形一滞,那正跟着汇报的小吏止不住就上前一步,接着发现不对,赶紧退后一步;又觉得退后一步不够尊重,于是再退半步……
这是权力赋予的威严,王勃见了茫然若失。
黄耀像是一怔,接着面露惊喜之色,疾步而来。
刚才的威严仿佛溜到了另一个空间。
“贾郡公!哈哈哈哈!”
黄耀隔着一段距离就开始大笑,笑的格外的畅快爽朗。
“见过贾郡公。贾郡公这是来见令岳的吧。卫公何在?去请了来。可有茶叶待客,老夫值房里有好茶……老夫也知晓这茶叶乃是贾郡公所出,今日也算是借花献佛,班门弄斧了,哈哈哈哈!”
此刻的黄耀看着就像是一个正常人,带着些许谄媚的正常人。
贾平安微微一笑,“多谢黄明府的好意。”
我只是来探望一下老丈人,就不麻烦你了。
官场上的表态隐晦,习惯了之后随口一句话都能让旁人琢磨半晌。
黄耀笑道:“哪里哪里!”
卫英出来了,“小贾!”
“丈人。”
贾平安迎过去,翁婿二人随即进了值房。
“无双说本来今日回娘家,可大郎昨夜有些发热,今日她在家中看着,等好些了再回去。”
卫英皱眉问道:“大郎的病情可严重?”
“就是贪玩……和兜兜一起在水池边说是抓鱼,结果弄了一身水……凉到了。早上出门时,我已令人去请了孙先生的弟子来看看。”
“那就好。”卫英有些不满,“孩子还小,要远离水边,有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去戏水,转眼就不见人……”
这话说的倒是实在。
贾平安笑道:“下次定然注意。”
又聊了几句后,贾平安问道:“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你说王勃?”卫英放低了声音,“那是县尉王福畴的儿子,十岁就博览群书,精通六经,诗赋了得,可却恃才放旷,得罪了黄明府……和他儿子斗殴……黄明府不着痕迹就让王福畴吃了大苦头……”
贾平安明白了。
原来是得罪了衙内啊!
这衙内也是有等级的,县令是县尉的上官,王勃见到黄耀的儿子不说低三下四,可也得给个好脸色。
“斗殴?”
这个就比较牛逼了。
下官的儿子和上官的儿子打架,随后上官出手收拾下属,这事儿干的天经地义,就算是皇帝知晓了黄耀在公报私仇,大概率也会一笑了之。
没有威权的上官,那还算是什么上官?谁还愿意做这样的上官?
这王勃实力坑爹啊!
贾平安不禁乐了。
看看王勃在历史上的记载,第一次是自己坑自己,一篇斗鸡的文章把李治给惹怒了,被扫地出门;第二次是蠢,竟然被人弄了个圈套……随后杀人,差点把自己弄死。不过没死也好不到哪去,把老爹给坑到了交趾。
就像是京城一个局长被弄到了最偏僻的地方去做个县长,堪称是流放中的流放。
王勃是在交趾看完父亲后,回程渡海时溺水而亡,但记载不详细,有几种猜测……王勃孝顺,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贾平安更愿意相信他是在交趾看到了父亲的窘迫后,在归途中绝望的一跃而下……
——今大人上延国谴,远宰边邑。出三江而浮五湖,越东瓯而渡南海。嗟乎!此勃之罪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矣!
大人:父亲。
由此可以看出这娃确实是孝顺,只是恃才放旷,结果把自己弄成了悲剧。
卫英送贾平安出去。
王福畴父子已经没在了。
“最多两三日,无双就能回去。”
贾平安觉得问题不大。
出了县廨,他就看到了站在边上的王勃。
王勃呆呆的看着渐渐远去的王福畴,羞愤欲死。
带累尊长是他所不愿的,可让他忍气吞声也不能。
他心中煎熬纠结,神色挣扎。
这娃疯魔了。
贾平安随即去了兵部。
“小贾!”
任雅相见他来了就冷着脸,“今日可是迟了。你说你每日点卯就走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迟到,真当我兵部是逆旅,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老任这是抽了?
贾平安觉得这货不对劲。
“任相……”
贾平安刚想解释,任雅相不由分说的道:“兵部如今事务不少,可户部拨给的钱粮依旧是那么多……”
小老弟,为兵部去争取些钱粮回来吧。
贾平安诧异,“任相没去过?”
尚书之间的沟通更重要啊!
任雅相老脸一红,“那窦德玄不肯答应,老夫差点就动了手……幸亏边上有人拉着,否则昨日老夫定然要让窦德玄饮恨当场。”
想请我办事就直说,非得要转个弯,有意思吗?
“此事……易也!”
贾平安闪了,留下一个气得鼻孔冒烟的任雅相。
“他这是想说老夫愚不可及?”
到了户部,贾平安熟门熟路的寻到了窦德玄。
“窦尚书看着越发的精神了。”
窦德玄冷着脸,“任雅相让你来的?那个老狗,昨日老夫本想饱以老拳,幸而被人拉住了,否则定然要痛殴他一顿。”
贾平安打个呵呵。
“是为了钱粮而来吧?”窦德玄冷冰冰的道:“钱没有,老命一条,只管拿了去。”
娘希匹!
本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可任雅相的脾气一冲上来,就把事情搞砸了。
边上的官员笑了笑,显然对贾平安吃了闭门羹的遭遇很是幸灾乐祸。
这是逐客令。
贾平安颔首转身。
“户部吃饱了,便过河拆桥了。”
窦德玄抬头,脸上露出了笑容,“贾郡公。”
“走了。”
贾平安没搭理,一转眼就出了值房。
“贾郡公留步!”
窦德玄起身追了出去。
“何必如此。”
贾平安一脸正经人的模样,“窦尚书这是何意?户部既然没有钱粮,那贾某自然会去别的地方寻……说句实话,贾某真想弄钱,那都不是事……窦尚书不信只管看着,十日之内贾某若是弄不到兵部所差的钱粮,回头就辞官回家带孩子。”
“这话说的,老夫方才只是恍惚,把对任雅相的火气发到了你的身上,来来,和老夫回去。”
窦德玄换了个嘴脸,迅速和不情不愿的贾师傅达成了协议。
等贾平安走后,那官员不解的道:“尚书为何要对他这般前倨后恭?”
你会不会说话?
窦德玄不动声色的看了这人一眼,觉得这样的人就算是居于高位也是个害人害己的货色。
还是那句话,不会做人,那就别想着去做官,害人害己。
他端起冷掉的茶水轻啜一口,“贾平安一家伙就把方外的那些隐田隐户端掉了大半,户部因此吃了个盆满钵满……外面有话说,贾郡公吃亏,户部占便宜。如今他来办事老夫却拒绝……”
官员不解,“户部节约不是应当的吗?谁能置喙?”
你蠢的和任雅相一般!
窦德玄乃是官几代,前隋就进了国子学,随后据此出仕。这一出仕就到了李渊的身边,堪称是命运女神的垂青,他由此也生发了起来。
他见多了各型各色的人,眼前这位官员他只需看一眼就知晓没前途。
但……谁没有好为人师的毛病呢?
窦德玄淡淡的道:“别忘了新学。户部多少新学的学生?那才是贾平安的底气。”
官员猛地一惊,“去年的核算比往年快了五日,陛下嘉奖……这便是那些新学学子的功劳,他们计算的本事无人能及。若是贾平安切断了户部和算学的关系……”
还好,不算是无可救药。
窦德玄点头,“最要紧的是,贾平安此人本事不断,说不准户部何时就有事求到他那里,今日不给他面子,回过头你以为他会大发善心,忘却了今日?人都是睚眦必报。只是有的人瞻前顾后,有的人衡量利弊……这不是什么宽宏大量,只是不值当而已。”
贾师傅凯旋兵部,任雅相亲自出手泡茶,一番话把贾平安夸成了兵部的栋梁,兵部缺了谁都行,就是不能缺了贾师傅。
吴奎吃酸捻醋,觉着自己整日操劳任雅相却视而不见,反而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贾平安夸赞太过。
贾平安喝了茶,起身道:“任相,我那边……”
吴奎嘴唇微动,无声的说道:“修书是吧,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就修书……”
“修书是吧。”任雅相笑的很是慈祥,“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就修书,再过十年怕是要桃李满天下了,让老夫羡煞……去吧去吧,好生修书,等出来了送老夫几卷,老夫带回家给孙儿们看看。”
第925章 不动就是动
“兵部在不断的变化。”
任雅相缓缓说道:“有人说小贾揭开了兵部的丑事,老夫会暗自痛恨,可说这话的人却小看了老夫。”
贾平安已经溜了,任雅相重新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悠闲的说着,“那些年老夫看到了遍地厮杀,人命不值钱,百姓要想活命就得参加叛军……大隋崩塌的后果是什么?就是民不聊生……若非大唐立国,边上虎视眈眈的突厥和高丽就能瓜分了中原。”
这是一段惨痛的历史。
“当时老夫还年轻,在那等原先人烟稠密处行来,却发现人烟稀少,不时能看到倒毙的百姓尸骸……什么叫做千里无人烟,老夫那时候才知晓。”
“前隋为何崩塌?帝王的责任自然不小,可官吏的责任小不小?不小!”任雅相目光坚定,“前晋时中原沦为尸山血海,前隋后也是如此,不能再这样了。所以老夫容忍了小贾……”
这也能和贾平安挂上钩?
吴奎觉得自家的智商被羞辱了。
“你定然觉着老夫信口胡说,可你要知晓,小贾这等人天资聪颖,不管是文事还是武事他都出类拔萃,可他不够老……”
任雅相笑了笑,“若是他经常在兵部,老夫必然会委以重任,时常看护……可这并非是好事……他不够老。”
“骤进不好,根基不牢……所以还是稳扎稳打的好。他即便是吊儿郎当的厮混,可也为我兵部带来了可喜的变化,不管是密谍还是揪出了蛀虫,让兵部生机勃勃,这样的年轻人,老夫不护着他……难道要嫉贤妒能?”
任雅相喝了一口茶水,“大唐需要年轻人来接班,老夫老了,唯一的长处就是见多识广,可这些年见到的官员武将大多资质平平。老夫知晓为何……你可知卢国公他们为何这般骁勇善战?”
“这是本事吧。”吴奎觉得应当如此。
哎!
“这是本事,可更是大浪淘沙。”任雅相幽幽的道:“前隋大乱,各地草莽纷纷现身,一个个所谓的英雄好汉都出来了,他们是如何出来的?杀出来的。使用无数人命铺出了一条名将之路。”
吴奎只是想想就觉得凛然。
“可如今大唐安稳了,那些本该出头的人不是在种地就是在经商,或是做了官吏……于是大唐的人才渐渐就凋零了。老夫一直在冥思苦想,为何人才总是这般难出头呢?”
任雅相淡淡的道:“老夫想了许久,这才想到了答案……循规蹈矩压制了人才,太平时节里,那些百姓再想如乱世般的出头就难了。
如此看似人才都出于世家门阀之中,其次便是豪族子弟。可老夫看了许多所谓的大才,实则都是庸碌之辈。而小贾却不同,他让老夫看到了不羁。”
乱世牛鬼蛇神出没,哪怕你是个贩夫走卒,拎着刀也能为自己砍杀出一个前程来。在这个过程中,无数人才不断涌现……
兴许某个耕地的农户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明主,某个卖草鞋的大汉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帝王……所谓乱世出英雄,那英雄哪来的?
杀出来的!
无数人的骸骨堆积出来的台阶,让这些人一步步走了上去。
不羁就是人才?
吴奎猛地醒悟,“贾郡公每日点卯就跑了,看似不羁,实则便是不拘泥于兵部。”
任雅相赞许的道:“对,否则老夫早已把他困在兵部,想出而不得。”
……
贾平安不知任雅相还有这等情怀,出了兵部后,包东等在外面。
“那格松嘴硬,一直不肯说话。”
“看看去。”
贾平安去了百骑。
格松已经体无完肤了,但眼神却轻蔑。
来啊!
用力的拷打我啊!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精神值得尊重。
里面太臭,他赶紧出来。
“各种手段都上了。”
沈丘看来也些恼火,“彭威威的手段连咱都看不下去了,可他依旧能扛住。”
“是条汉子。”
明静脱口而出,贾平安淡淡的道:“那只是因为你们的手段还未触及他的灵魂深处。”
呵!
明静想到那一夜的恐惧,忍不住怼了一下,“那贾郡公试试?”
试试就试试!
贾平安走进了刑房。
一股子腥臭味迎面扑来,但贾平安发现连明静都很是适应这等气味,可见久入鲍鱼之肆而不觉其臭这话一点都没错。
格松轻蔑的看着他,呸了一口。
包东眼疾手快,挡在了贾平安的身前。
这便是防弹型护卫。
贾平安走了过去,伸手要了根棍子。
“我没兴趣知晓在长安的吐蕃商人中有多少是密谍,也没兴趣知晓那些胡商中有多少人被你们给收买了,知晓为何吗?”
格松张开嘴,贾平安把棍子塞进他的嘴里,不屑的道:“因为不管他们如何打探消息,禄东赞依旧不敢下山和大唐厮杀……他不敢,一辈子都不敢!”
他抽出棍子,格松怒吼,“大相会杀到长安,把你吊死在城门之外!你且等着,吐蕃大军将会横扫西域……”
贾平安摇头,回身道:“看看,这便是最有价值的口供……吐蕃如今的重点在西域,而非吐谷浑,如此大唐就能重点布防……”
他拍拍明静的肩膀,“拷打是一门学问,并非是够狠就好,而是要触及他们的灵魂深处。”
我难道真的不行?
明静失望羞恼,“什么叫做灵魂深处?”
“就是……”贾平安笑吟吟的道:“所谓灵魂深处,就是你所思所想,就是你的三观……”
三观?
贾平安也不解释,“明静你退步了。”
你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拆我的台啊!明静双拳紧握。
“不过还能努把力。”贾平安觉得这妹纸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喜欢买买买了,以至于精力都倾注在了上面,“要从灵魂深处去检讨自己,这才是反省。”
格松面如死灰,贾平安补了一刀,“密谍必然对禄东赞忠心耿耿,所以我贬低了禄东赞,他必然会反驳……这是本能,不是什么密谍就能控制的。”
“不过你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奸细。”
贾平安笑的很是乐呵,“走了。”
这里面太臭了,没法待。
刚走出去,就听到了格松在咆哮。
“贾平安,我就算是变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要缠着你直至地狱……”
“用刑!”
彭威威再次出马。
明静送贾平安出去,一路上默然。
这妹纸是想借百骑贷吧?
贾平安不差钱,但觉得明静的状态不对。
“贾郡公,借些钱吧。”
果然是百骑贷。
贾平安叹道:“你这般……有意思吗?”
明静诧异的道:“不如此有意思吗?”
最后贾平安只能同意,看着明静欢喜,他觉得这个妹纸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明静回到自己的值房,喜滋滋的拿出购物车翻看。
“这个不错啊!”
“还有这个。”
她弄了毛笔出来勾了几件货,准备中午去市场里再看看。
中午在市场里飘了一个时辰,明静心满意足的带着几件货回去了。
她在百骑是监督,所以没事的时候她就可以放羊。
晚些下衙,明静打个哈欠,整个人变得平平无奇……
进宫的路上能看到许多人。
有人赶着去吃晚饭,有人拎着东西急匆匆的去办事……
“见过明中官。”
一个宫女福身,目光中带着艳羡。
宫中无聊苦闷,能出宫的明静让多少人为之羡慕嫉妒恨。
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后,明静把买的东西归纳好,等着晚上再仔细品鉴。
那是她一天中最为快活的时光。
吃了晚饭后她早早回来,也不说出去寻个人扯淡。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正在看一条裙子的明静飞快把东西藏好,问道:“谁?”
一个有些阴沉的声音传来,“有要事寻你。”
明静打开房门,微黑的外面站着一个内侍。
内侍身材高大,闪身就进来。
“出去!”
明静的屋里东西太多了,平常压根不给人进来。
“出去?”内侍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室内,回身道:“三千钱,咱就不把你是女人之事说出去。”
明静一怔。
内侍冷笑道:“想知晓咱是如何发现的吗?宫中清理夜香的内侍和咱交好,你这里的夜香每月总有几日带着血……男人如何出血?唯有女子的月事……
明中官,咱若是叫嚷起来,你的差事不保不说,弄不好……蒙蔽陛下之罪,你可能担得起?”
呯!
明静下意识的就是一拳。
内侍捂着眼痛呼。
呯!
再一拳,内侍被打跪在地上喘息着。
“滚!”
要别的都行,要钱……那就是要我的命!
明静低声威胁,“你以为陛下不知?别自己找死,滚!”
内侍抬头,眼中全是怨毒之色。
宫女好歹是个全须全尾的女人,可内侍却少了鸟儿,不男不女,所以心理扭曲的不少……后世的心理学大师进了皇宫也没法解决这些内侍的心理问题。
内侍起身就跑了出去。
“呸!”
明静刚准备关门,就听到内侍在喊。
“明静是个女人!她是个女人!”
明静身体一震。
她本以为一句陛下知晓了就能让这个内侍闭嘴,可没想到此人却是个疯子,竟然宁可一起倒霉也要把她拖下来。
宫中许久都没出过这等狠人了。
我疏忽了!
外面已经沸腾了。
“明静竟然是个女人?”
“想想她的肌肤好生白嫩……”
“可咱们的肌肤也白嫩啊!”
“那是不同的白嫩,明静的白嫩看着就……就什么来着,咱们的看着就恶心。”
“她还不喜和咱们打交道。”
“她的胸……”
“咦!最近明静的胸长了好多。”
明静正在屋里解衣。
天气还冷,明静把衣裳褪下,露出了上半身。
一条布带正勒着她的凶,不过很轻微。
明静反手在背后解开布带,随即用力一拉,凶就平了许多。
“不对,他们都看惯了我的大凶,若是突然平了,那岂不是欲盖弥彰?”
明静手一松,凶就猛的弹了起来。
可后续怎么办?
明静穿好衣裳,跪坐在案几后,仔细想着此事的手尾。
消息一爆出去,必然会有人禀告给帝后。
“陛下知晓我是女子,可此事被爆了出来,陛下也不能遮掩……我……危矣!”
“该如何自救?”
明静想到了贾师傅。
“当年贾郡公也遭遇了危机……”
她记得贾平安很是从容,关键是动作不大。
是了,反应越激烈就越倒霉。
我要淡定!
明静跪坐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
一旦皇帝决定抛弃她,自然不会说知情,如此她就是哄骗皇帝……死罪!
“我的好东西啊!”
明静看看屋里的货物,不禁悲从心来。
淡定!
淡定!
她咬牙切齿的道:“为今之计……只有不动……不动就是动!”
……
帝后正在吃完饭,太子在侧面,看着阿娘不时叮嘱阿耶少吃些肉,就觉得阿耶真可怜。
于是李弘就大口吃肉。
李治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娃也是个不厚道的。
皇后来了一片扣肉,那美滋滋的模样让李治觉得怒火攻心了……
“不吃了!”
皇帝一拍筷子,罢工了。
武媚觉得好笑,“陛下,晚些还有一道菜呢!是豕肉做的丸子,味道极好。据说在贾家每做了这道菜,两个孩子都能多吃些。”
李治不禁心动了。
这个悍妇至少还是有节制的,并未把朕的饮食弄的比方外人还简单。
于是他面色稍霁。
“陛下。”
王忠良来了。
“掖庭宫那边刚才闹腾,说是……百骑的明静是女子。”
瞬间李治的胃口就消失了。
“明静是女子?”
这事儿武媚真没关注过。
李治点头,“当初朕刚继位,宫中的内侍们不稳,朕不敢重用。而当时百骑对朕而言重之又重,所以就挑了明静去……这些年她一直没出过错,没想到今夜却……”
帝王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女官遮掩,所以明静算是完了。
“去看看。”
李治重新兴致勃勃的等待着丸子。
吃完晚饭,王忠良才姗姗来迟。
“有人发现了明静有些不对劲,于是今夜就去勒索,被明静赶了出来,那人随即四处叫嚷……”
李治面色不变,淡淡的道:“缓一日,后日寻个借口处死此人,务必要让那些人知晓教训。”
王忠良应了,“是,那后日奴婢就召集了那些人来观刑。”
“明静呢?”武媚有些好奇那个女官的下场。
“明静没吭声,就在屋里。”
武媚点头,“是个聪明的。”
但这是皇帝的人,她不会干涉如何处置。
这便是分寸感。
李治淡淡的道:“明日先查,明静哄骗了王忠良……杖一百。”
咱不知道啊!
王忠良懵逼,但惯性驱使着他走到边上跪下。
连武媚都觉得这人真的有眼力见。
皇帝让你背锅,那是看得起你。
杖一百……别人兴许能活命,但明静……
武媚垂眸,把此事抛开。
……
早上起来后院里热闹非凡,老大去带娃,结果被老三一口咬住不放,惨叫声惊动了一家老小。
“放手!松嘴!”
苏荷怒了,伸手作势要抽老三。
可这位贾老三平日里虽然不吭不哈的,此刻却格外的执拗,咬着大哥的手就不放。
兜兜急了,伸手捏他的脸蛋,“你再不放手,回头就让阿福不搭理你!”
嘤嘤嘤!
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凑过来,贾老三张嘴,“啊……”
贾昱逃过一劫,被带着去洗手。
“记得用草木灰水泡泡。”
后世有人说被人咬了要打疫苗,贾师傅当年和女友分手时,手腕那里被她咬出了两排深深的齿痕,好像一个多月后都还有痕迹,但并未有中毒的迹象。
贾老三伸手去抱阿福,阿福看着他,突然退了出来。
大爷不伺候了。
阿福一路滚到了前院,狄仁杰正负手散步,倍感惬意,见它来了就笑道:“阿福这是要去何处?”
呯!
阿福拍开门,刚想出去,门外传来了惨叫声。
“啊!”
这一声惊动了前院的护卫们,狄仁杰指挥若定,“两人翻墙看看外面,其他的弄了盾牌来……”
可护卫们早有预案,徐小鱼轻松翻过墙头,陈冬带着人冲了出去。
门外躺着一个百骑,此刻两眼翻白。
“不是贼人。”
众人一阵笑,随后把百骑弄醒。
“哎!”百骑悠悠醒来,“刚想敲门,谁曾想门自己就开了,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探出来,那大门还拍了我一记……”
他摸摸鼻子,那里全红了。
“对了,我有事求见贾郡公。”
此刻的后院很是闹腾,兜兜在批评弟弟,贾老三不知怎地就哭了起来,闹腾的一家子不得安宁。
到了前院,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沈丘叫你来作甚?”
百骑低声道:“机密事。”
贾平安皱眉,往外走了几步。
“明中官昨夜在宫中出事了,有人叫嚷她乃是女子,随即她的门外就被人守着,就等着今日讯问……”
艹!
老子就知晓那个妹纸迟早会暴露……你没事顶着个凶干啥?
“沈中官进宫求情,临行前令我来告知贾郡公。”
“知道了。”
贾平安算了一下……
明静住所的外面有人看守,这就是皇帝的态度:朕不知情。
皇帝不知情,那就是明静这个‘骗子’的罪过,少说去掉半条命。
不!
皇帝没有节操!
明静的小命不保!
贾平安回身道:“备马!”
拖不得,一拖明静怕是要完蛋。
“郎君,你还没吃早饭呢!”
曹二带着满身水汽从厨房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搓着。
“不必了,饿一顿死不了。”
贾平安随即快马加鞭赶去宫中。
到了宫门外,他说道:“就说我有急事求见陛下。”
李治得了消息时,沈丘正跪在下面。
他冷笑道:“谁告知的贾平安?你,还是别人?”
沈丘低头,“是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