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6章 我的命好苦
贾平安和苏荷一直到六街打鼓时才进了坊门。
一进家……
“哇!”
兜兜抓着阿耶的衣裳嚎哭不依,老大在边上默默的低头。
这是委屈了。
苏荷赶紧拿出采买的美食和玩具,哄了许久才哄好孩子。
晚上贾平安和卫无双一起睡。
“如何?”贾平安躺在床上,觉得遍体酸痛……他好歹也是猛将兄,沙场上厮杀奔跑不知疲倦,可今日陪着苏荷逛街却栽了。
走的也不多啊!
为何腰酸背痛?
贾平安不解。
卫无双在解衣,背对着他说道:“有人见了咱们家全是紫檀木家具,就问家里的生意还差不差人……想入股呢!我装作没听到。”
她穿了亵衣亵裤上床,卷着被子哆嗦。
贾平安抱着她,卫无双低声道:“那人也不想想,贾家不差钱长安谁不知道?差不差人,贾家的生意里不是卢国公就是皇后的股子,她们进来不是挣钱,是给自家惹祸。”
你去抢老程家的股子试试?
皇后就不必说了。
第二日,苏荷和兜兜母女看着有些小怄气。
“哼!”
兜兜偏头过去不看阿娘。
“不许这样啊!”贾平安发声了,“这般没礼节不妥。”
兜兜的眼眶红了,“阿耶,阿娘昨夜说今日带我们出门去玩耍,可先前……先前她又耍赖。”
咳咳!
这事儿贾平安没法管。
吃完早饭,他就去了兵部。
“贾郡公,卢国公那边寻你。”
贾平安正想躲避做法事的事儿,乐滋滋的去寻了程知节。
“哈哈哈哈!”
大笑声在值房前传来,贾平安一进去,就见程知节在耍马槊。
精神抖擞啊!
梁建方在边上冷笑。
“如何?”
见贾平安进来,程知节收了神通,得意洋洋的问道。
“卢公的马槊可翻江倒海。”贾平安随口就夸。
梁建方冷笑道:“你如今慢的……”
人老必然动作会慢,但程知节却不肯服老,随即和梁建方一番争执。
贾平安就在边上拿着马槊研究。
这东西怎么说呢……普及是不可能的,马槊打造不易。和马槊比起来,长枪和横刀更适合大兵团。
贾平安耍了几下,觉得不是自己的菜。
“苏定方晚些要进城了。”
程知节一脸的惆怅,几个官吏小心翼翼的贴着墙根走。
每当老程郁郁寡欢时,最好离远些。
梁建方的眼中也多了艳羡,“此次疏勒等国反叛,老苏领军平叛,领精骑一日一夜奔袭三百里,神兵天降出现在叛军城下,都曼大惊失色,领军出城决战……老苏……娘的!老苏亲率骑兵冲杀,都曼大败,随后退回城中。”
苏定方都特娘的多大岁数了?
“苏公还在亲自冲杀?”贾平安不禁愕然。
程知节淡淡的道:“但凡可以,我辈皆希望能死在冲破敌阵后的那一瞬。”
马革裹尸还!
贾平安点头,程知节问道:“小贾想如何死?”
这个问题……
贾平安想了想,“为大唐征服无数强敌,等妻子都去了,我最后在儿孙环伺中安然而去。”
“不争气!”程知节骂道:“别的也罢,为何要等妻子先去了?”
贾平安笑道:“我若是先去了,她们的天就塌了,从此与孤寂为伴,岂不痛苦煎熬?如此我亲自送走了她们再安然离去更好。”
梁建方看着他,“多情的小子。你才多大?此刻说什么生死都太早,且享受数十年后再说吧。”
“都曼被苏定方吓坏了,随后大军赶到围城,都曼开城降了,此刻他就在城外,晚些要在顺天门献俘,你也要去。”
顺天门是太极宫的正大门,也是宫城的大门,外面就是皇城,后来改名为承天门。
这里是举行大朝会和许多大典的地方,包括献俘,也包括了吃喝玩乐。
贾平安和程知节他们到了宫门外,此刻这里人已经不少了。
“先进去吧。”
李义府一副老大派头发话。
有人进去,有人不搭理,贾平安就是其中的一个。
“小贾。”
许敬宗过来寻他,“说是苏定方此战用兵如神,陛下很是高兴。”
苏定方原先就是个倒霉蛋,被先帝冷落多年,李治登基就重用他,这便是帝王心术的一种。
就和先帝自觉不行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李勣赶到叠州去一样,都是施恩再用。
晚些帝后都来了。
阿姐竟然也在?
贾平安随着众人进去,就见阿姐和皇帝竟然是牵着手,皇帝的另一边是王忠良扶着。
李治的病情好了些,能看到人。
上了顺天门上面后,李义府高谈阔论,‘不小心’就说到了许敬宗。
“早些陛下赐食,许相吃的何其的酣畅淋漓啊!让老夫羡煞!”
李义府一脸艳羡的模样,可这是在讥讽。
他的一个党羽低笑道:“许相家中难道已经艰难如此了吗?”
老许,你穷的只能来宫中蹭饭吗?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许敬宗刚想发作,就见贾平安走过来,缓缓说道:“陛下节俭,宫中赐食是陛下的好意。宰相们高居庙堂为陛下理政,首要是胸怀百姓,体谅百姓疾苦……”
武媚在看着这一幕,身边邵鹏说道:“这个场合不好争吵!”
献俘是一件乐事,可一群臣子吵的不可开交算是几个意思?
武媚当然知晓,她低声对李治说道:“李义府越发的得意了。”
李治不置可否。
他需要狗,那狗必须要凶狠,谁都敢上去撕咬,至于代价……目前他觉得可以接受。
“平安会说什么?”武媚很是好奇。
贾平安看着群臣,“为官者当思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既然有赐食,为何不吃干净?为何不吃的酣畅淋漓?”
李义府憋闷,想反喷却找不到立足点。
许敬宗笑的格外的开心。
这事儿就此完结……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武媚的笑容凝滞了一下,李治也是如此。
李治乐于看到李义府这条狗不时的被敲打一番。
但贾平安突然蹦出来的两句诗却让人不禁一怔。
众人的脑海里就冒出一个画面:烈日灼灼的中午,农人盯着大太阳在田地里劳作,汗水大滴大滴的滴落在泥土里。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装逼完毕,贾平安后退。
这两句诗一下就把这首诗的境界给提高到了一个千古传唱的高度。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李治轻声吟诵着。
李义府面色发青,竟然往后退。
此刻他但凡敢反驳,别说是皇帝,那些重臣就能喷死他。
这首诗的威力之大,让顺天门上的君臣都被震撼住了。
武媚嘴角含笑,“平安这首诗可有名?”
贾平安点头,“悯农。”
武媚轻声道:“平安本是农家子,最是知晓民间疾苦。”
“这首诗朕听了也心生怜悯之意,王忠良。”
“陛下!”
王忠良上前。
众人不知皇帝要做什么,都纷纷看了过来。
李治吩咐道:“把这首诗抄写出来,贴在皇子们的床头,贴在他们读书的地方……明日若是不能背诵,重罚!”
皇帝把这首诗提高到了皇家用来教子的程度。
“哈哈哈哈!”
有人在肆意大笑。
李治眼皮跳了一下,无需看,他就知晓是许敬宗。
许敬宗大笑着,得意洋洋的道:“小贾又出了名篇,这首诗老夫刚打赌,定然能流传千年。”
武媚朗声道:“各家的子弟好的多,但奢靡的也不少。我以为这首诗当传于长安城中,各家子弟当好生研读……莫要靡费钱财米粮。”
皇帝犯病,如今是皇后理政,她此话意味深长……若是有那等浪费无度的权贵子弟,当弃用!
众人心中凛然,赶紧应了。
李勣在贾平安的身边笑道:“小贾凭着这首诗就能名扬千古。”
贾平安淡淡的道:“诗只是诗,若是靠着诗得名我却不喜。”
众人愕然。
“那你要靠什么?”任雅相问道。
贾平安说道:“那些皆是虚名,唯有为大唐盛世效力,这才是流芳千古的美名!”
上官仪莫名中枪。
老夫怎么又觉着心痛呢?
老夫就是靠着诗和文章出头的,小贾这话……不当人子!
李治微微一笑。
武媚见状低声道:“平安这般忠心耿耿……”
李治黑脸,“朕知晓。”
“来了来了!”
苏定方来了。
献俘仪式开始。
两排身材高大的军士站在两侧,虎目圆瞪,盯着缓缓走来的俘虏。
都曼出现了。
城头上,李勣说道:“陛下,都曼所部在突厥诸部中实力强横,阿史那贺鲁被大唐数次击败后,都曼渐渐声名鹊起……所谓众星拱月便是如此,那些观望的突厥人都在撺掇他,都曼率军到了西域,联手疏勒等国发动叛乱……”
李治问道,“众星拱月吗?”
李勣点头,“突厥人不肯彻底降伏。”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上次贾平安说要想让突厥人彻底降伏,最好的法子就是打散了。”
李勣点头,“或是出现一个更为强大的势力。”
草原上就是如此,一个势力的衰退过程中,往往伴随着另一个强大势力的崛起。而另一种情况就是中原王朝强大起来了,把草原部族打成狗。
秦汉唐明皆是如此。
李治看着走近的俘虏们,淡淡的道:“那个势力便是大唐。大唐在,朕在,不论是突厥还是吐蕃都得低头。不低头……”
他的眸中多了冷色,“那头要来何用?”
献俘开始。
一番折腾后,城下有官员厉声道:“都曼叛乱,罪在不赦,臣请陛下处死此人!”
李治颔首,苏定方出来了。
许久不见,苏定方看着多了些风霜,但一双眸子却越发的沉稳了,目光转动间威仪自显。
“陛下,都曼反叛当诛……臣当初围城时招降,提及陛下仁慈,必然饶你不死,都曼这才开门出降。今日都曼戴罪,臣恳请陛下……饶其一命。”
李治看着苏定方,渐渐的微笑了起来。
“朕的大将既然开口,朕便屈法申恩,全了苏卿的誓言。”
都曼趴在地上谢恩,浑身冷汗。
什么枭雄,什么野心勃勃,此刻都化为了死里逃生的心有余悸和狂喜。
接着便是庆功宴。
席间众人问了西域的局势。
苏定方微醺,沉声道:“此次能快速平定了都曼联手疏勒等国的叛乱,首功是移民。当初都曼叛乱,西域各处的大唐人都拿着兵器集结,或是守御城池,或是守御乡村……靠着坞堡抵御叛军……叛军在各处盘亘不得入,最终困守孤城……”
“移民确实是好啊!”
许敬宗赞道:“再过些年头,西域再无反复的可能。”
贾平安心情大好,加之程知节等人呼喝邀饮,他来者不拒,举杯痛饮。
“小贾爽快!”
梁建方竖起大拇指,随即灌了贾平安一杯酒。
贾平安干了,梁建方刚想继续整他,却被程知节给抓住,二人开始互相伤害。
贾平安在笑着……
吐蕃一心想拿下吐谷浑,随后切断河西走廊,让安西成为孤军,再大举进攻,一举拿下西域。如此大唐就被吐蕃关在了河西走廊之内,从此再无触及世界的机会。
这是禄东赞的战略,可惜上次大军进攻吐谷浑被击败,随后就在西域偷偷摸摸的做些小动作。
吐蕃还会动手,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们若是走葱岭对安西下手,那些移民就是最佳兵源。
什么最后的安西……二十年后,那里就是大唐,遍地都是大唐男儿。就算是吐蕃截断了河西走廊,断掉了安西和本土的联系,他们也将在西域无功而返……
再不会出现大唐男儿从弱冠从军,一直孤立无援的厮杀到须发皆白的事儿了。
那些勇士啊!不该被如此对待!
我改变了这个大唐!
贾平安笑的很是开心。
“贾郡公。”
一个内侍出现了。
“何事?”
贾平安和程知节他们拼酒喝多了,此刻有些醺醺然。
内侍说道:“皇后召见。”
“阿姐啊!”
贾平安起身跟着去。
等看到了邵鹏时,贾平安猛地一个激灵,“我还有事……”
“站住!”
邵鹏看着灰头土脸的,指着贾平安喝道:“拿下。”
一群内侍冲了过来,把贾平安围在中间。
“老邵,这是作甚?”贾平安满头黑线,“你特娘的吃了那么多臭豆腐,怎地说翻脸就翻脸?”
邵鹏一言不发,却神色肃然,不,是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谁稀罕你家的臭豆腐?”
这个不要脸的竟然这般大义凛然,绝对有鬼。
贾平安刚想说话,就见一群人簇拥着武媚来了。
老子命好苦!
贾平安的酒意都化为了懊恼。
我早该闪人的!
武媚近前,淡淡的道:“玄奘那边准备好了,你这便去吧。”
贾平安心肝都碎了,“阿姐,八十一日啊!差不多三个月……大郎和兜兜在家中会嚎哭……”
“并未让你八十一日都留在大慈恩寺,每三日许你出来一次。”
还好。
贾平安急匆匆的回家交代了,卫无双和苏荷喜不自禁,两个孩子也欢喜不已。
“阿耶要去做法事吗?”
兜兜和贾昱在嘀咕,“那我们每日都能睡懒觉了。”
“嗯!明日我就起晚些。”
贾平安在交代:“每十日给孩子们歇息两日,那两日许他们睡懒觉,其它时候按照家中的规矩来。”
贾平安随后就去了大慈恩寺。
一队僧人在外面等候,见他来了,为首的说道:“法师在等候贾郡公,请。”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小鱼和老二在前面住下,其他的……”
其他的都是阿姐那边的人,看着虎视眈眈的模样,分明就是来监督的。
我的命好苦!
贾平安跟着进去。
法事在大殿里已经准备好了。
“沐浴更衣。”
“焚香静坐。”
贾平安木然。
——尽形寿,不杀生,汝今能持否?
贾平安摇摇头。
怎地想到了少林寺。
可惜身后没有一个手持剃刀的和尚。
随后就是烟雾缭绕的日子。
“咳咳咳……”
只是第一日下来,贾平安就撑不住了。
“浑身的香味啊!”
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熏肉,在佛香的熏陶下渐渐滋润。
玄奘就显得极为敬业,做法事时一丝不苟,随后还得去翻译经文。
相比之下,贾平安苟的让人无语。
第二日又熏了一整天。
耳边是各种动静,僧人们念诵经文的声音宏大庄严。
贾平安木然跪坐在佛像之前。
“可感到了平和?”
玄奘坐在他的对面问道。
贾平安木然点头。
他但凡敢说没有,玄奘就会换一种方式。
不能再折腾了!
玄奘欣慰的笑了。
法师是个好人……
第三日结束,贾平安迫不及待的换了衣裳就跑。
徐小鱼和王老二在前面翘首以盼,见他出来不禁热泪盈眶。
“郎君,我等说进去看看郎君,可这里的和尚凶得很,还有兵器……”
五胡乱华把华夏的秩序全给打乱了,堪称是颠倒乾坤般的乱。
寺庙也难保平安,于是许多寺庙就操练僧人用于护卫,这便是僧兵……所谓的棍僧救唐王的传说就来源于此。
贾平安问道:“那些僧兵可厉害?”
徐小鱼得意的道:“我轻松就弄倒了几个。”
棍僧救唐王的传闻看来有问题啊!
若是真救了李世民,按照李世民的性子,一等登基后,那赏赐就会如流水般的冲进少林寺,各种荣誉好处源源不断……
看来有些扯淡。
贾平安回到家,一家子各司其职很是安稳。
卫无双依旧在忙碌着家中的事务,苏荷被揪来帮忙,一脸不情不愿。
贾昱充分发挥了长兄如父的精神,带着妹妹在道德坊里疯玩……
一群狗被两兄妹带着阿福……不,是阿福带着他们两兄妹把这群狗一路追杀过来。
“汪汪汪!”
这群狗吐着舌头喘息着从贾平安的身前亡命飘过,接着阿福来个急刹车。
“嘤嘤嘤!”
“阿耶!”
两个孩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
最后的双倍月票时间了……求票!
第867章 拿下
回家和妻儿说说话,吃一顿饭……随后就得走了。
走之前他和杜贺交代了一番,杜贺频频点头表忠心,他突然侧身。
“郎君,云章来了。”
熟人云章来了。
三十多岁的年纪,端庄的俏脸,熟人的身材……
“见过郎君。”云章恭谨福身,肃然道:“郎君走了这几日,后院还好,只是三花与鸿雁联手和秋香、安静明争暗斗。”
宫心计开始了。
老贾家的后院就这么一点人依旧上演了一出出宫心计,贾平安不禁想起了帝后的日子,想来也并非这么欢乐。
不知从何时起,云章就成了来给贾平安禀告后院事宜的人。
云章年龄最大,三十多岁……贾家女仆最小的才十六岁,是赏赐的宫女。云章的年龄做她的娘都绰绰有余。
贾平安一直在观察后院的女仆们。
卫无双和苏荷当然不可能事必躬亲,从方方面面去管着那些女仆……以前还好,就四个人,鸿雁三花,加上两个东罗马的妹纸,后院简单的令人发指。
现在不同了,多了十名宫女后,老贾家的后院整日叽叽喳喳的,堪称是莺歌燕舞。
“郎君。”云章真的很端庄,每次见到她,贾平安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前世的女班主任。
前世的班主任很端庄,一身职业装更是增添了干练的气质……
“何事?”贾平安有些走神了。
云章抬头,美眸转动,“奴在想郎君渐渐位高权重,友人也不少,此后定然会在家宴客……宴客不可无歌舞……”
这是一个建议。
——贾家该买些歌舞伎了。
这个女人的责任心倒是不错。
“歌舞伎就罢了。”贾平安不喜欢这些东西……大唐的歌舞伎就是变相的女妓,不是服侍主人家,就是服侍那些客人。
“那……有些无礼。”云章看来还有谏臣的风范。
“贾家的交际不是由歌舞伎来决定的,而是贾家的实力,以及我的性格,所以无需这些。”
贾平安突然想到了一个念头。
他仔细看着云章。
云章有些不安。
三十多岁的女人,身材堪称是炸裂,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被男人这般近距离的观摩。
郎君这是何意?
难道是想让我侍寝?
作为贾家的侍女,此生便是贾家的人,家主让她侍寝这是荣耀。
但……
我三十多了呀!
都老了。
郎君这般看着……羞死了!
云章的耳根渐渐红了。
“你很好。”
贾平安很满意的道:“后院正好差一个管事……你先接手,若是做得好,以后后院的那些人都由你来管着。”
贾家的后院该有一个管事了。
贾平安开始想着鸿雁,可鸿雁时常会犯迷糊,撞门撞柱子什么的。
至于三花和东罗马的两个女人,贾平安从未想过。
郎君竟然不是令我侍寝?
而是令我做后院管事。
这个转折来的太快,云章有些晕乎。
“奴……奴……奴怕做不来。”
云章几次三番主动来禀告一些事儿,你可以说是因为成熟和责任心,但她的潜意识里必然是期待着自己能更进一步。
贾平安说道:“没什么做不来,有解决不了的事就去寻二位夫人。”
他随即把这个决定告诉了两个婆娘。
“云章?”
卫无双想了想,“云章稳重,不错。”
苏荷说道:“云章偶尔带孩子也颇为负责,也能陪着大郎和兜兜他们一起玩耍。”
“那就这样吧。”
随后后院的人就被召集了起来。
十名宫女,加上原先老贾家的一帮子人,看着也颇为壮观。
但贾平安想到了贾宝玉。
贾宝玉那里的丫鬟好像就有十几个吧?
一群女人微微低头,等待家主的命令。
“从今日起,云章便是后院的管事,你等要遵从她的管束。”
瞬间十多双目光就盯住了云章。
鸿雁有些失落,觉着自己是贾家的第一个女仆,却渐渐掉队了。
三花双手握着,看看那泛白的关节,分明就是内心饱受煎熬。
这个曾经的高丽贵女,终于放下了架子和矜持,把自己看做是一个女仆。
那些宫女看着都是恭谨模样,但贾平安却知晓人心隔肚皮,何况是从宫中出来的。
“是。”众人应诺。
贾平安去了前院,把此事告知前院的人。
“云章?”赵顺赞道:“那个女人看着就正经。”
“是端庄。”陈冬舔舔嘴唇,“好美的女人。”
杜贺骂道:“后院的女人也是你能觊觎的?那是郎君的女人,以后但凡听到你等嘀咕后院的女人,耶耶一刀就把你等割了。”
陈冬嘿嘿一笑。
杨老大不喜欢笑,一直冷着脸,加之皮肤白皙,竟然有些小白脸的味道。若非是瘸了腿,找媳妇也不难。
他不解的道;“云章上次我见过,胖的……那等女人陈冬也敢说美?”
“胖?”
连杜贺都瞪大了眼睛,“你懂不懂女人?那些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不该长的地方该纤细就纤细……这叫做胖?”
一群侍卫在看着他。
段出粮的眸子定定的盯着杜贺,“管家你才将说不得议论后院的女人……”
杜贺想抽自己一巴掌,骂道:“都散了,散了!”
他背着手嘀咕着回去。
“那身材……啧啧!”
……
在大慈恩寺的外面,贾平安看到了包东。
“贾郡公。”
贾平安下马,二人到了边上说话。
包东说道:“那金铸昨日出门和那几个交好的聚会喝酒,我和包东在外面盯着,里面有人说自己后悔了,金铸却说此人胆小,那些人沉默,随后喝的大醉。”
“后悔了,他们在长安能后悔什么?”贾平安问道:“那些人在长安可曾惹事?”
包东摇头,“多是口角纷争。”
“此事寻不到证据。”包东有些头痛,“那些人说话非常谨慎,并未说出能作为证据的话。雷洪如今在盯着金家,我晚些回去盯着那些人。”
贾平安失去了耐心。
“不必盯了。”
他先进去寻了玄奘。
“法师,你觉着方外可是解脱地?”
玄奘的眼中看不到除去平静之外的任何情绪,他放下手中的经文和毛笔,抬头看着贾平安,“解脱……为何要解脱?”
贾平安说道:“若是不求解脱,为何要出家?”
玄奘微笑道:“就如同有人去读书,有人去种地,有人去经商一般,有人去出家。”
果然是高僧,并未故作高深,而是简而言之:出家只是人的一种选择。
“你竟然能问出这些问题,可见这几日的法事让你触动颇深……”玄奘颇为欣慰,“你乃朝中的重臣,出家自然不妥,若是想修持,自可在家中……贫僧此处有些佛经……”
唰!
边上的两个老僧齐刷刷的盯住了贾平安,眼中的羡慕啊!
玄奘身边的经文,不说内容就是无价之宝。
贾平安干咳一声,“法师……”
玄奘含笑道:“可是有不解之处?只管问来,贫僧为你解惑。”
玄奘很忙,所以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向他请教问题……
啧啧!
两个老僧叹息。
贾平安认真的道:“法师,我想……”
玄奘的双眸含笑看着他。
贾平安说道:“我想告假一日。”
哪怕意志坚定到了无人能及的程度,哪怕拥有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胸怀……可玄奘在这一刻依旧心神失守。
晚些,贾平安出了大慈恩寺。
包东回头看了一眼大慈恩寺,“不做法事了?”
“明日再说。”
徐小鱼心中担忧,“郎君,若是法事中断了,就怕没用。”
“不会。”贾平安想到了先前玄奘的话。
“法师说的,法事要的是虔诚,只要我虔诚,在与不在……都一样。”
贾平安在心中默念了三遍佛号。
我够虔诚了吧?
“去百骑。”
到了百骑,沈丘愕然,“你不在大慈恩寺,来此作甚?”
“那个高丽商人可还好?”
贾平安见明静在看购物车,就觉得这妹纸完蛋了……以后会成为购物达人,然后到处借钱,欠一屁股的债没法还。
“已经去了。”沈丘伸手压压头发,英俊的脸上多了些不解,“问他作甚?”
“此事后面估摸着有些人在鼓捣。”
沈丘心中一凛,“可查出来了?”
贾平安摇头,“还在查,既然那人死了,此事……再说吧。”
等他走后,沈丘吩咐人去跟着。
“看看贾郡公要作甚。”
明静放下购物车,懒洋洋的道:“贾郡公多半是要慢慢查。”
沈丘坐下,“也好。”
所有人都认为贾平安会慢慢的查,可他却径直去了金家。
“叫门!”
贾平安按着刀柄,眯眼看着大门。
“呯呯呯!”
雷洪拍打着大门,“开门!”
“谁呀?”
夹生的大唐话听着别扭,雷洪骂道:“是你耶耶!”
大门缓缓开了,雷洪的雷公脸往前一亮,“闪开些!”
仆役愕然,“这是……闪开作甚?”
雷洪回身,微微欠身道:“贾郡公。”
贾平安被簇拥着过来,仆役看着他,突然浑身颤抖,“你是……你是杀将。”
贾平安问道:“金德父子可在家?”
仆役觉得不大妙,“在。”
“带路!”
贾平安按着刀柄,仆役浑身颤抖着带路。
……
“你干的好事。”
密室里,金德沉着脸,双眸中全是恨意。
跪在他身前的便是金铸。
“父亲!”金铸抬头,不满的道:“若是高丽还在,咱们家就该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可如今却成了丧家之犬……”
金德挥手。
啪!
金铸捂着脸,眼中有桀骜之意,“咱们这些人到了长安之后处处碰壁,父亲你挂着个小官的职务每月就领那么点钱粮有何用?还不够在长安城中挥霍一日的。”
金德压低上门骂道:“你这个畜生,从古至今被灭国的权贵谁有好下场?大唐能妥当安置了咱们就是仁慈……”
金铸冷笑道:“可我呢?我能去作甚?去读书没地方收,请先生来家中教授……我还得从头学起,如何去科举?不能科举,也不会做生意,我怎么办?”
金德目光哀伤的看着儿子,“我为你留了些钱财,足够你一生花费了,你为何还这般冲动,竟然驱使人去刺杀那个杀将,你可知此事一旦泄露就是灭顶之灾,灭门大祸。”
金铸的眉微微一挑,一股子桀骜的气息让金德心中一冷。
“那个知晓我的商人……他的儿子就在我的手中,他定然不敢把我招供出来。”金铸的眼中有疯狂之色,“父亲你老了,手段太过柔和,要杀伐果断啊!”
金德颓然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嘴角颤抖着,“你……如今我们已然是丧家之犬,杀伐果断有何用?莫非……”
他的眸色猛地一冷,盯着金铸冷冷的问道:“你还做了些什么?说!”
金铸呵呵一笑,“我做的不少……父亲,上次在西市我们还纵火,本想一把火烧毁了西市,唐人定然心疼,可谁曾想他们灭火的手段高超,可惜了。”
金德看着他,冷冷的道:“从今日起,你便留在家中……禁足两年。”
金铸蹦起来,“凭什么?”
金德冷笑道:“就凭我是你的父亲!就凭那些钱财都在我的手中!”
金铸咬牙切齿的道:“你是高丽的高官,大莫离支对你不薄,可你却归顺了唐人,这是耻辱!当年大莫离支曾拍着我的肩膀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对我寄予厚望,可如今这一切都没了,都被你等葬送了!”
金德眸色苍茫,“葬送什么?高丽只是一隅,大唐这个庞然大物一旦不犯错,高丽如何是对手?是了,你等都想到了前隋时高丽的风光,却不知前隋哪怕是败了,依旧拥有随时能灭了高丽的底气……他们在内斗,若非如此,你以为高丽能支撑下去?愚蠢之极!”
金铸冷笑道:“父亲你老了,你留的那些钱财对于我而言就是个笑话。凭什么我们要把日子过的紧巴巴的?想去一次长安食堂还得犹豫再三……凭什么?”
金德面色微冷,“记住了,那件事与你无关,对了,那个商人的儿子在何处?”
金铸说道:“我早就把那孩子卖给了过路的商人……那孩子才两岁,长得颇为唇红齿白……那些商人会把他精心养大……”
他笑的诡异。
“还好!”金德松了一口气,“那个孩子就是个祸害,此事你虽然做的还不错,不过最好的法子却是……”
金德并指如刀,在脖子上拉了一下,“死人才不会开口,切记了。”
能够做到高官的人怎么可能是傻白甜?
金德一开口就让儿子自愧不如。
“还有,你最近没事就仔细琢磨和那些人的交往……可曾说了犯忌讳的话,若是有,该如何搪塞。还有,从明日起你便去读书。”
金铸不满的道:“我会大唐字,不过我不喜读书。”
“不读书……”金德淡淡的道:“读书人才让人放心,就算是那件事发作了,你是读书人,天生就能让唐人放松警惕,去吧。”
“郎君!”
外面传来了仆役的声音。
“何事?”
金德示意金铸站边上去。
仆役进来,“他来了……”
金德看他面色惨白,皱眉道:“谁?”
“那个人……那个杀将!”
金德的心猛地蹦跳了一下,人也跟着蹦了起来。
……
贾平安看着仆役进了一个房间,晚些房间里就嘭的一声,接着金德父子冲了出来。
“贾……贾郡公!”
金德目光骇然,脚不动声色的踩了儿子的脚面一下。
金铸躬身行礼,“见过贾郡公。”
贾平安看着他们父子,平静的说道:“大唐对高丽降臣不错,让你等保留了家财,在长安甚至还给你等分了宅院,这等宅院大唐百姓只能看着流口水,却给了你等……你说说大唐对你等如何?”
金德恭谨的道:“大唐待我等恩重如山。”
贾平安冷笑道:“既然对你等恩重如山,那为何要行刺贾某?”
金铸的面色一下就红了。
年轻人阅历不够啊!
金德骇然道:“这是……未曾,我等未曾行刺啊!”
你没有证据!
金铸努力平复着呼吸,心中冷笑。
“拿下!”
贾平安身后的人冲了上来,金德尖叫道:“这是污蔑!”
金铸竟然敢反抗,他觉得自己的拳脚不错……眼前这个断手的老东西怕是经不起自己一拳。
呯!
王老二一拳就撂倒了他。
金德尖声道:“贾郡公,你这般私下拿人,长安的高丽人将会人心惶惶……”
这是个隐晦的警告。
御史们会弹劾你,皇帝会收拾你……
金德的眸子中全是疯狂之色。
为了儿子,他豁出去了!
“贾平安,你敢……”
“你的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些。”
贾平安莞尔,淡淡的道:“拷打!”
“有人动……”
金德刚想高喊,就被包东一拳打在小腹上,瞬间就把腰弯曲的和大虾一样。
“堵住嘴!”
贾平安在金家转悠了一圈,觉得不错。
外面,两个百骑纠结着。
“贾郡公在动私刑,你说咱们要不要去禀告?”
“禀告个屁!没有贾郡公,咱们百骑的日子能这般好?”
“也是,那就……寻个地方喝酒去?”
“这里我记得有私下开的酒肆,去问问,喝一杯,晚些再过来看看贾郡公可要帮忙。”
第868章 女人啊……惹不得
金家父子的熬刑本事很差。
几乎才将开始,金铸就崩溃了。
“是我!”
“就是我找人刺杀了贾郡公。”
包东出来,见贾平安一脸唏嘘的道:“竟然这般不禁打?”
金铸被扔了出来,跪在那里和一只老鼠差不多,先前的慷慨激昂不见分毫。
“我把那商人的儿子抢了过来,他疼爱儿子,不得不做。”
“看来你还有做绑匪的天赋。”贾平安微笑问道:“那孩子呢?”
“那孩子……”金铸犹豫了一下,包东扬起皮鞭,金铸急忙举手喊道:“我说我说!那孩子长得好看,我把他卖给了过路的商人。”
长得好看?
徐小鱼纳闷的道:“长得好看买去作甚?”
包东笑的阴恻恻的,“青楼里不只是有女妓,有的青楼还有男妓,那些人最喜欢……”
徐小鱼一个哆嗦。
“好狠!”
雷洪骂道:“耶耶在百骑多年,从未见过你这等狠毒的畜生。”
金德被带出来了,神色绝望的看着儿子,随后跪下叩首,“都是我的撺掇,我是罪魁祸首……求贾郡公放过我的儿子吧。”
金铸面色惨白,此刻才想起了自己的下场,他疯狂磕头,“是我父亲的指使,这是我父亲的指使,贾郡公饶命,饶我一条狗命,我愿给贾郡公做牛做马……”
“这是作甚?”贾平安皱眉道:“大唐是法治国家,放心,都放心。”
金铸抬头,狂喜的道:“多谢贾郡公,我父亲就是个老畜生,一心想着复国,我当与这等老贼势不两立。从今日起,贾郡公便是我的父亲,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贾平安摆摆手,随即转身出去。
“多谢父亲大人!”
金铸不停的磕头。
金德木然看着儿子的表演,只觉得在世间的最后牵挂都消散了,然后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他看到了徐小鱼拎着大棍子过来,那狞笑……
“呯!”
“啊!”
贾平安走出了大门,外面两个百骑笑的格外的谄媚。
“贾郡公……可有我等效力之处?”
“老子在百骑教导你等时说过多少次了,要笑的大义凛然,大义凛然,不是谄媚!”
贾平安喜欢敌人跪在自己的身前谄媚,或是嚎哭,但却见不得自己人这副模样。
两个百骑瞬息就换了一张正义凛然的脸,让贾平安都挑不出毛病来。
这变脸的手艺不错。
“里面就是刺杀我的人犯,你等带回去……罢了,百骑带回去无用,小鱼,去把敬业叫来,叫他多带几个人。”
这不就是现成的功劳吗?怎么把好兄弟给忘记了?
李敬业带着人急匆匆的来了,看着气势汹汹的。
“兄长,是谁?”
贾平安指指里面,李敬业冲了进去。
这一下功劳到手。
因为李勣的缘故,外加自己是英国公府的长孙,所以李敬业不好升官。现在他只能不断的累积着,等啥时候……李勣和他老爹去了,才是他出头的日子。
你要说这岂不是耽搁了这个铁憨憨。
一个家庭中出了个让帝王都颇为尊重(忌惮)的英国公,你还想出个啥?再出一个大将?
李勣和李敬业爷孙二人纵横沙场,所向无敌……李勣宰相,李敬业尚书……
若是这等局面,李勣估摸着就得学李靖了,晚上家里都不关门,把大门敞开,向皇帝表示自己的无害和忠心。
那样活着和死了没啥区别。
李勣更老奸巨猾些,所以但凡是孙儿要升官的关口,他总是出头去压制。
大伙儿都知晓他的意思,李义府等人恨不能李敬业赶紧升官,明着暗着都是这个意思,甚至还在暗中提供帮助。
上吧小子,赶紧做尚书,等着皇帝哪日把你一家子都给赶下台去。
虽说现在不好升官,但功劳很重要。
李勣这个模样……贾平安觉着干不了十年不是去了就是退了,随后就是李敬业大展拳脚的时候。这个时候先把功劳累积起来,到时候爆发起来才叫做一个爽。
“嗷!”
里面一声惨叫,听着就像是杀鸡似的。
“死了!”
王老二的声音中带着惊讶。
贾平安不知何意,两个百骑一脸懵逼。
李敬业回来了,“兄长,那人不禁打,我只是提溜了一下,他竟然被勒死了。”
贾平安缓缓回身,就见金德躺在那里,双目如死鱼眼珠子般的翻着。
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贾平安欲哭无泪。
不过还好,金铸还在。
“那金铸就是幕后指使者,罪大恶极,你带回去再审讯一番,出了结果就报上去。”
李敬业一脸纠结,“兄长,那个金铸……”
贾平安生出了不妙的预感,冲进去看了一眼。
金铸坐在地上笑,笑的格外的纯真和傻气。
边上的王老二一脸震撼,“李郎君只是一巴掌就把他扇傻了。”
“李敬业!”
贾平安的嘶吼声回荡在金家,李敬业赶紧诅咒发誓自己真是失手了。
“那几个纨绔的名单拿去,他们都是参与者,全数拿下,全家都拿下,再出错……”
贾平安的脑门上青筋蹦跳,双拳紧握。
李敬业头痛,“兄长,对付仇人为何要报官?小弟觉着不如一拳一个都打死岂不爽快?兄长你越发的和阿翁一般无趣了。男人就要爽快,甩屁股,杀人,干什么都要……我走,我马上走!”
见贾平安面色铁青的要拔刀,李敬业果断带着人溜了。
晚些刑部破获大案的消息传来。
李勣正在处置政事,有人悄然进来。
“英国公,贾平安私下给了令孙消息,令孙刚才一举拿获了欲图谋反的高丽降人数十人……可喜可贺。”
“谋反……那不可能。”李勣淡淡的道:“这是大唐,他们若是能谋反,老夫能剜了双眸去。”
来人笑了笑,眼中尽是钦佩之色,“确实,最多是不安分做些事罢了。他们想刺杀贾郡公,连带当时和贾郡公一起同出行的高阳公主也殃及池鱼……”
李勣点头,“知晓了。”
这个功劳不算小。
李勣叹道:“老夫又得想办法压下去。”
宫中的李治得了消息……很详尽。
“贾郡公径直去了金家,只是略一拷打就问出了结果,那些高丽降臣不安分,上次行刺贾郡公和公主就是他们的手笔。贾郡公把名册丢给了李敬业,李敬业随即带人抓捕……”
王忠良吸吸鼻子,觉得这是私相授受,太过分了。
可皇帝眸色动都不动,“男子全数杀了,女子全数为奴!”
“是!”
武媚得了消息后……
“连亲戚一起拿下。”
李治叹道:“女人啊……惹不得!”
王忠良不禁暗自咂舌。
高阳闻讯喜大普奔啊!
“把新城请来,咱们喝酒庆贺。”
新城来了,诧异的道:“小贾呢?这时候他不该来这里庆贺?”
高阳笑的鸡贼,“皇后说他上次病倒是天谴,就请了法师为他做法事,要九九八十一日,小贾欲哭无泪。”
小贾定然是想反抗来着,随后被镇压……新城捂嘴偷笑。
……
“法师,我告假一日。”
“法师!法师你去哪?”
玄奘掉头就走。
多少人想请他主持法事?但凡他露个面,那些人家就会欣喜若狂。
可到了贾平安这里可好,九九八十一日嫌太长了,玄奘也觉得没必要,可皇后那边传话:翻译经文不在于一时。
这话里隐含威胁之意:不做,回头就别想再翻译什么经文。
现在贾平安熬不住了,玄奘也难免炸裂。
贾平安把跪坐换成盘坐,单手托腮看着周围的和尚们。
“继续?”
一个和尚问道。
贾平安点头,绝望的看着前方的佛像。
到了晚上,他实在是熬不住了。
关键是为了确保消除天谴,武媚有过交代,必须吃素。
吃素……
贾平安不想吃,可肚子饿啊!
吃着吃着的,他发现自己的饭量越来越大了。
再摸摸脸,竟然有些发胖的趋势。
再不能这样了。
大晚上的贾平安悄然摸到了围墙边。
徐小鱼在协助。
“用力!”
贾平安在翻墙。
两个内侍站在远处看着这边。
“皇后令咱们来看着贾郡公,这……”
“明日他回来就是了。”
“也是哈!”
“睡觉睡觉。”
贾平安溜了出去,才将出现在朱雀大街上没多久,就被金吾卫的逮住了。
这些人怎么感觉像是守株待兔呢?
贾平安觉得不对劲,“我是贾平安!”
金吾卫以往不是很好说话的吗?
今日这是怎么了?
金吾卫的将领笑的很是温柔,“皇后有交代,贾郡公这两个月的夜里定然会出来,令我等……拿下。”
阿姐竟然这般神机妙算?
贾平安彻底的服气了。
第二日,贾平安灰溜溜的被邵鹏领了出来。
“皇后说了,好生去做法事,再敢偷跑出来……你懂的。”
贾平安回到了大慈恩寺,这次没跑,老老实实地呆了一个月。
渐渐的,他觉得自己变了。
“兄长。”
李敬业来看望他。
贾平安跪坐在蒲团上,闻声睁开眼睛,平静的道:“你来作甚?”
李敬业拎着个包袱,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吓坏了,“兄长,你……你难道出家了?”
贾平安微笑道:“心中有佛,处处都是寺庙。”
“兄长!”李敬业悲愤的道:“你难道以后都不甩屁股了?”
贾平安的眸色中多了些生气。
“你难道不想着妻儿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
李敬业打开包袱,“小弟给你带了些素斋来,你看,这是素肉,这是素酒。”
大片大片的卤牛肉装了一大油纸包,少说有五斤。一酒囊的酒水,少说十斤。
我去!
贾平安正色道:“要虔诚。”
李敬业点头,“都是素的。”
贾平安吃了一片牛肉……
再来一口酒。
老子活过来了啊!
一顿狂吃海喝!
吃饱喝足了,李敬业说了这阵子外面的事儿。
“说是陛下的头风病不大好,这阵子都是皇后在理政。啧啧!兄长你不知道,皇后处置政事让宰相们都赞不绝口!”
当然,阿姐的能力不逊须眉。
“梁王私下穿着妇人的衣裳……”
前太子竟然还是个女装大佬?
贾平安愕然,随后觉得不对,这不是女装大佬,而是害怕了吧?
这娃在作死呢!
作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在这个时候李忠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每日吃吃喝喝,该敦伦就敦伦,该看书就看书,别的啥都别做。
哎!
贾平安一脸宝相庄严。
“我就在大慈恩寺里潜心修炼,不问世事。”
……
凌晨杨德利醒来,王大娘已经不在身边了。
“夫君。”
王大娘正在生火,杨德利过去抢了烧火棍,“你去看看孩子们!”
他生火的手艺堪称是一绝,烟雾少,火力均匀。
“阿耶!”
几个孩子都起了,随即一家子吃早饭。
“阿耶,我去读书了。”
招弟很乖巧,帮着阿娘把碗筷收拾了才准备去贾家。
杨德利看着她,笑道:“只管去。”
原先他连生两个女儿时心中难免焦躁不安,所以也忽略了女儿们。生了儿子后他恍然醒悟,心中觉得愧疚,难免会补偿一些。
才两岁的儿子要抱,杨德利抱着他逗弄了一阵子,盼弟眼巴巴的看着,杨德利笑了笑,摸摸她的头顶。
“我去了。”
杨德利看了妻子一眼,再看看孩子们。
王大娘嘀咕,“怎地今日觉着是什么……告别似的。”
“阿耶!”
儿子嚎哭了起来,王大娘赶紧抱起来哄,盼弟也在身边逗弄弟弟,三人一起把杨德利送到了大门外。
“都回去吧。”
冬日的凌晨很冷,杨德利打个哆嗦,“我忘记了一件事。”
他急匆匆的跑进了自己的书房里。
“姑母……”
这一家子都习惯了,面色如常。
晚些杨德利到了宫门外……
李勣瞥了一眼,冬日天色昏暗,他看不清楚,“那是谁?”
早上等候进宫的只有宰相,那个小官怎地也在?
许圉(yu)师看了一眼,“是那个谁……御史。”
李义府冷笑道:“是贾平安的表兄杨德利!”
众人齐齐看向杨德利。
没办法,上次这位御史直接弹劾皇帝,那悍不畏死的劲头让人为之敬佩。
“他这是要进宫仗弹……”许敬宗看看宰相们,幸灾乐祸的道:“最近谁犯事了?李相?定然是你。”
贱狗奴!
李义府冷冷的道:“老夫行得正,坐得端,只是你许敬宗得好好想想自己最近做了些什么。老夫怎地听闻你最近流连于青楼,那个高丽贵妇人可是有趣?”
许敬宗怒了,“李义府,你竟然敢令人盯着老夫?贱狗奴!”
老许劈手就是一巴掌。
李义府避开,骂道:“老夫用得着盯着你?老夫……”
许敬宗突然被打通了脑回路,“你特娘的就在边上看着,你这个贱狗奴!可是喜欢去嫖那些高丽的贵妇人……”
高丽国灭,那些归顺的人一家子屁事没有,可那些脖子硬的难免一家子为奴为婢……那些青楼神通广大,竟然弄了些高丽贵妇人来为妓,引得一些老蛇皮趋之若鹜。许敬宗就是其中的一个,看样子李义府也是如此。
不要脸!
杨德利站在边上冷着脸。
他就去过一次青楼,只是去喝酒。成亲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管不住裆下那块肉的多半没出息。
这是当年姑母说的话,那时候杨德利还小不懂,长大后就奉为圭臬。
晚些进宫。
“陛下,御史杨德利求见。”
杨德利当然不能跟着宰相们一起进去,他得申请。
李治有些模糊的视线内突然全是红光……红红火火的日子啊!
“杨德利?”
内侍说道:“是,监察御史杨德利。”
李治的眼皮子蹦了一下。
他又要弹劾谁?朕怎么觉着脊背有些发寒呢?
但作为一个志向远大的帝王,作为一个想青史留名的帝王,李治微笑道:“让他来。”
他还看了宰相们一眼。
御史要仗弹,弹劾的那人多半位高权重,需要倚仗帝王来撑腰……
咳咳!
宰相们在干咳。
李义府面色阴晴不定。
他做的事儿自己清楚,真要弹劾一抓一大把,但帝后看重他,谁能如何?
可杨德利是贾平安的表兄,穿一条裤子的。
莫非是要弹劾老夫?
宰相们在这个威胁之下开始理事。
没多久,杨德利来了。
行礼后,李治问道:“杨卿今日仗弹何人?”
杨德利深吸一口气,拿出一张纸,“陛下,臣弹劾陛下。”
李治的从容撑不住了。
这是第二次了吧?
第一次杨德利弹劾皇帝纵容李义府网罗罪名,把李崇德无辜下狱。
那一次杨德利的胆大给李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杨德利也因此在御史台一战成名,成为了许多人的偶像。
这次又是为何?
李治下意识的检讨了一下自己最近的事儿……没啥问题。
“帝王乃是一国之基,帝王的身体更是一国之重,臣听闻宫中云集了天下名医,最近孙先生更是来了长安城……臣很是欢喜。”
身体?
李治揉揉眉心,头风病一旦发作的话,他不但头痛欲裂,更是视线模糊,所以他才把皇后给推了出来。
但杨德利这话是啥意思?
杨德利抬头,“臣去请教过十余医者,他们说头风病患者要清心寡欲……”
他突然提高了嗓门,“可陛下却从未清心寡欲过,臣就在宫城外转着,只是一个月,臣竟然就看到了武氏的两辆马车进宫十余次!”
轰隆!
王忠良仿佛听到了一声霹雳。
完蛋了……
第869章 这才是爱情(感谢‘8000banshee’的盟主打赏)
自古以来皇帝的私生活就是臣子们关注的现象。
不说远的,近一些的汉灵帝的私生活堪称是混乱到了极点,大汉随即崩塌,看似党争之祸和内侍专权是主因,但这位不作为的荒唐帝王也少不了功劳。
所以至此官员们对帝王的私生活就颇为关注,若是哪位帝王敢让宫女穿着开裆裤满世界转悠,臣子们能冲进宫去收拾他。
老李家虽说在男女之事上随意了些,但你要说荒淫无道远远谈不上。
李渊不说,先帝的女人也不少,但和文德皇后伉俪情深堪称是天下夫妇的典范。
到了当今皇帝时,他在女人的身上栽过跟斗……王皇后和萧淑妃。
两个女人仗着后台把后宫搞得乌烟瘴气的,而且王皇后更是和外朝的重臣勾结,让李治在宫中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把这两个女人给弄掉了,李治最近几年颇为那个啥……有些小蜜蜂的意思。
睡女人不是事,但你不能过了。
李治和武顺母女的事儿瞒不住人,他也没想瞒过谁。
大伙儿知晓了最多说皇帝会玩,武顺和皇后是姐妹,武顺和贺兰敏月是母女。
从未有人为此建言,但今日杨德利就开火了,而且一开火就是大杀器。
“陛下早些时候清心寡欲,头风发作少,最近几年却越来越多。臣以为,这便是因为陛下贪吃……好色导致的恶果!”
炸了!
宰相们目瞪口呆。
王忠良面色涨红,双腿打颤……皇帝面色铁青了啊!这是要动手的意思。
杨德利却毫不畏惧的抬头看着皇帝,“陛下,美食女色为重,还是大唐的江山社稷为重?臣觉着陛下糊涂了,就是被那母女二人给弄糊涂了。”
李治觉得眼前发黑,头痛欲裂。
怒火就像是岩浆般的在胸口那里往上喷涌。
他身体打颤,指着前方喊道:“拿了,拿出去杀了!斩杀了他!”
侍卫上前,杨德利依旧不慌。
好一个钢铁御史!
任雅相不禁暗自佩服……换了老夫多半不会这般头铁。
李勣微微颔首,心想这大概就是愣头青,和敬业差不多。
李义府忍笑忍的很辛苦,他觉得杨德利倒霉,皇帝恨屋及乌,贾平安那个扫把星也会跟着倒霉。
乐不可支啊!
许敬宗却是看着他们兄弟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当即起身,“陛下,杨德利弹劾虽说对陛下不敬,却是一片忠心呐!陛下若是杀了他……此后史书会如何写?”
李治最在意的便是史书……先帝贞观之治令人赞不绝口,纳谏如流流芳千古。到了他这里,他处处都以先帝为对照,一心想接着创建一个盛世。
明君可不能随意杀人。
老乌梢蛇李勣起身了,这位常年不动窝的宰相一开口就令人无法拒绝,“陛下,杨德利并无故意激怒陛下之意,若是杀之,臣以为……不妥。”
宰相有制衡皇帝的作用,但不是大事没人会用,李勣今日就用了。
李治气咻咻的看着宰相们,只看到了一张张模糊的脸。
“杨德利羞辱朕过甚,不杀他朕心中难安。”
李勣沉声道:“陛下盛怒之下……臣以为当思量。”
别的事儿还好说,杀人……而且还是杀御史,陛下你确定不多考虑一下?
李治咆哮道:“拿下杨德利,关押在百骑……不,弄到刑部去!随后严加审讯,朕要知晓是谁在指使!”
杨德利被带走了。
但宫中却留下了他的传说。
“那个御史果然是不怕死啊!”
“是贾郡公的表兄,最是强硬的一个,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
武媚急匆匆的来了。
“陛下。”
李治躺在床榻上,面色潮红的道:“你来作甚?可是你指使的?”
他想到了武顺不时嘀咕皇后对自己的态度恶劣,心中就恼火。
武媚心中一个咯噔,正色道;“臣妾无需指使谁,若是臣妾想建言,难道不能自己说出口吗?”
她如今为皇帝执掌权柄,话语权颇重。
李治面色稍霁,“杨德利羞辱朕太盛,当杀之!”
武媚笑道:“一个御史罢了,陛下何苦为他生气。”
李治冷笑道:“你是觉着贾平安的表兄该保住?”
帝王之心莫测,连枕边人也得小心些。
武媚淡淡的道:“杨德利说的可有错?”
李治额头上青筋跳动。
武媚轻声道:“原先平安说陛下这病要清心寡欲,吃的清淡,其它也得清淡,于是陛下好了许多,可这几年陛下渐渐放纵了自己……如今一次犯病就一两个月,谁管了?谁进谏了?那些宰相们都坐视着陛下在不断滑向深渊,他们可说过吗?没有!”
武媚凤目冷漠,“杨德利乃是一个农夫,能跻身为官员这便是福分,为此他在户部殚思竭虑,哪怕是一斤粮食的耗费都不能容忍。见到陛下频繁发病,他更是甘冒风险进言……批龙鳞,陛下,他是把生死置之度外,就为了告诉陛下,再这般下去,陛下怎么办?大唐怎么办?”
她福身告退。
李治冷漠。
……
杨德利进了刑部大牢,随后消息传来。
“这人竟然说陛下贪吃好色。”
刑部的一干人都来看大佬。
牛逼大发了啊!
“看看,竟然看不到一丝惧色,啧啧!”
“果然是大唐第一不怕死的官员,当年的魏征怕也不及吧。”
“论不怕死,魏征估摸着不及他。”
杨德利被丢进了一个臭烘烘的牢房中。
刑部上下都知晓皇帝想杀了这个敢批龙鳞的御史,哪敢安排好房间给他?
地上有便溺,不过都干结了,臭烘烘的。
稻草上全是一些莫名的污痕,五颜六色,让人作呕。
杨德利走近些,发现了虱子和跳蚤。
跳蚤真心猛,杨德利的视力不错,能看到跳蚤一下蹦的老高,蹦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安之若素的拍打了一下,随即就躺下了。
李敬业回来后,听闻此事就来探望他。
“你这个……”李敬业做事冲动,可此刻却格外的佩服杨德利,“你这个不小心就会被处死。”
杨德利肃然道:“死便死了,但绝不能见不平而默然。”
不平则鸣啊!
李敬业交代了一番,但狱卒苦着脸,“陛下要想处死他,若是优待些……到时候咱们刑部会倒霉。”
我李敬业一人做事一人当!李敬业一瞪眼,“怎地?耶耶的话不顶用?只管给他换了稻草,清扫一番,出事了就说是我李敬业干的,不赖你等!”
于是杨德利的待遇明显改善了不少。
“告诉平安,此事无碍。”
杨德利的蜜汁自信让李敬业这个棒槌和铁憨憨都惊呆了。
我当然无事!
从小到大我啥事没经过?当年第一次去走亲戚,路上遇到疯牛,一家子慌得一批,眼睁睁的看着疯牛冲着自己而来……可最后那疯牛还不是踩到了一个小坑,当即就扑街……
六岁时我在麦秸堆里玩耍,边上突然就被点燃了,眼瞅着我就要困在中间烧死,可一边的麦秸突然垮塌,连带着我也滚了出去……
多少次了?
杨德利扳着手指头在默数,良久抬头,“数不清了。”
真是让人唏嘘啊!
消息到了御史台,御史们不禁心潮澎湃,佩服的五体投地。
御史中丞桑余缩在值房里不动窝,仿佛杨德利不是他的手下。
可其他人却坐不住了。
“陛下说要杀了杨御史,咱们岂能坐视?”
“上奏疏!”
众人纷纷响应。
有人说道:“可杨家怎么办?”
一个御史自告奋勇,“我去过杨家,我去报信。”
这御史一路到了杨家,把事儿说了。
王大娘神色平静,看着近乎于木讷。
御史回去一说,众人不禁同情不已。
“就是老实的两口子,可怜杨德利太过老实,实话实说,如今身陷囫囵,我辈当要努力把他救出来。”
奏疏飞也似的飞了出去,顺利经过门下中书两省的审核,可宫中没啥反应。
王大娘在家中照常给孩子们做饭,贾家得到了消息,卫无双不禁捂额,“表兄这个性子……”
苏荷觉得不妙,“陛下说要杀人呢!无双,此事……夫君在大慈恩寺,咱们要不寻人求情?英国公那里,卢国公他们,还有许多人,咦!夫君这些年竟然交好了许多人呢!”
卫无双皱眉,“也好,只是我们却不好上门,到前院去。”
“阿娘,我们也去。”
贾昱和兜兜出现了。两个孩子今日难得的干干净净,可见并未玩耍。
到了前院,狄仁杰已经在等候了。
“此事有些麻烦。”狄仁杰觉得杨德利就是个棒槌,比自己这个棒槌还凶狠些,“他若是奏疏进谏还好些,当着宰相们的面批龙鳞,陛下没有当朝令人杀了他便是仁慈。”
卫无双点头,“此事麻烦,不过表兄和夫君从小相依为命,情义深厚,不能不管。如此我以为可去相熟的人家留句话,请他们帮忙缓颊。不过无需见面……”
苏荷不解,“为何?”
狄仁杰赞道:“此言甚是。若是见了面,别人帮忙倒是好说,可若是那等不想出手的人……这便是逼迫。”
做官先做人,这话从来都没错。
狄仁杰以前就是个愣头青,被官场毒打的体无完肤。这几年静下来了,渐渐反思以前自己的言行,才发现大错特错。
这等事儿管家去都不管用。
狄仁杰叫了两个护卫,随即出发了。
一路忙碌,到家时外面的鼓声刚好传来。
鸿雁在前院等候。
“告诉夫人,话都传到了。”
卫无双此刻已经和苏荷去了杨家。
王学友夫妇都在,王大锤和娘子也在。
一家人愁眉不展。
“得利什么都好,就算是做了官了也不肯纳妾,也不肯去青楼吃喝嫖赌,不过唯一的坏处就是做事冲动,这一下如何是好?”
王学友头痛不已。
赵贤惠却说道:“女婿这般也是忠心耿耿,皇帝难道还能杀了他?那岂不是昏君?”
王大锤嘟囔道:“阿娘,不可胡说。”
赵贤惠怒道:“什么胡说?那母女二人在长安城都出名了,经常进出宫中呢!若非是陛下还想要脸面,怕是都纳入了宫中,母女都是嫔妃,那可真是千古笑话了。”
羞死人了!
王大锤的媳妇转过脸去。
“是贾家那边来了。”
卫无双和苏荷来了。
王大娘看着还从容,只是招弟有些沉默,盼弟带着弟弟在边上玩耍,不知忧愁。
“不必担心,先前我令人去了相熟的官员家中留话,若是能帮忙,就请他们上疏为表兄求情。”
卫无双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再做……那就只能等贾平安回来。
“多谢了。”
王大娘看着依旧是木讷,甚至是有些傻的模样。
哎!
卫无双和苏荷心中叹息。
晚上,王大娘把三个孩子哄睡了,自己坐在卧室里发呆。
她想到了和杨德利的过往。
第一次见到杨德利,这人就是……怎么说呢!有些猥琐,但做事踏实,也肯下力气。
后来嫁给他,王大娘心想就这么凑活着过日子吧。
可渐渐的她才发现了杨德利的好。
看似有些古板,可却知道疼人,哪怕是在户部和御史台再忙、再累,回到家他也会帮忙干活……只是做的饭菜味道实在是不堪忍受。
带孩子杨德利也从不含糊,三个孩子还小的时候,孩子夜里嚎哭杨德利往往第一个起身去照看,让她歇着。
至于猥琐,整日盯着道德坊的女人看……成亲后这些毛病都没了,更是连青楼都不去。
每年王大娘的生辰到了时,杨德利都会精心准备些礼物,给她一个惊喜。
这样的夫君啊!
王大娘坐在床边,缓缓倒下,嗅着枕头上杨德利残留的气息。
黑夜中,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第二日凌晨,王大娘早早起来,先把三个孩子的早饭解决了,然后把他们送到了隔壁父母那里。
“阿耶,家中没菜了,我去买些来。”
王学友夫妇接手了三个孩子……说是三个孩子,招弟格外的懂事,盼弟也行,就是个男娃闹腾。
“别着急,你慢慢的去。”赵贤惠安慰着她,“小贾在寺庙里做法事,听到消息定然会传话回来。他是皇后的阿弟,此事定然能想到法子。”
王大娘笑着应了。
她回家去换了麻衣,随后又拿了些东西装在包袱里,就悄然出了道德坊。
托贾平安的福,杨德利也是个不肯把妻子束缚在家中的男人,时常带着妻儿出门,所以王大娘并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
王大娘一路到了皇城外。
她看着那威严的城墙,看着那些进出的官吏……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进出的官吏们都愣住了,军士也愣住了。
这是……
王大娘仰头喊道:“陛下冤杀我的夫君!”
正在出来的一个官员呆住了,不小心就撞到了鼻子,眼泪汪汪的道:“这……这是……谁那么大胆?”
就算是你的夫君被皇帝拿下了,你该做的也是听天由命,有关系的就去跑跑。
你说皇帝冤杀了你的夫君,这不是上眼药,火上浇油吗?
弄不好把你也收拾了。
众人见穿着麻衣的王大娘急促的呼吸着,奋力嘶喊道:“有本事把我也杀了!”
麻衣胜雪!
亲人去了,生者就穿着麻衣,所谓披麻戴孝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妇人是来赴死的!
……
李治的病情加重了些,此刻正在躺着。
武媚在前面些处置政事,遇到大事就和他商议一番。
“陛下。”
一个内侍进来,“陛下,有妇人在皇城前胡言乱语。”
李治一阵,“说了什么?”
内侍犹豫了一下,李治冷哼一声,内侍赶紧说道:“那妇人喊……陛下冤杀她的夫君,有本事把她也杀了。”
李治不禁愣住了。
“谁?”
内侍低头,“御史杨德利的娘子。”
李治勃然大怒,“村妇也敢如此吗?”
“陛下!”
武媚面色凝重,“村妇是莽撞,可村妇……却不怕死。”
你难道还能凭着这几句话杀了王大娘?还是说你能凭着这几句话治她的罪。
先帝有雅量,所以才被百姓赞颂……
李治默然。
御史台的御史们要疯了。
“一介妇人也敢叩阙,我等怕甚?进谏。”
御史台的御史们亲自把奏疏送进了门下省。
“请务必送进宫中。”
御史们神色悲愤的模样让门下省的官吏不禁心中一惊。
这事儿大发了。
一旦对杨德利的处置不妥当,这些御史弄不好就能去叩阙。
大唐立国多年,被御史叩阙的帝王……要出现了吗?
御史们昂首挺胸行走在皇城中。
贾平安也得了消息。
消息是李敬业带来的。
“你那表兄看着悍不畏死,小弟佩服。”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随即进了大殿。
玄奘坐在那里,一群僧人在念诵经文。
贾平安坐下,“法师……”
我不能坐视表兄被处置啊!
玄奘平静的看着他,“去吧。”
贾平安起身,躬身,“多谢法师。”
贾平安出了大慈恩寺,随即包东就带来了最新消息。
“杨御史的娘子一身麻衣到了皇城前,高喊陛下冤杀她的夫君,有本事把她也杀了。”
贾平安愣住了。
表兄做事大胆,王大娘也不差。
这夫妻俩果然是绝配。
包东嘟囔道:“麻衣……这是提前为杨御史披麻戴孝呢!”
“这是情义!”
贾平安说道。
王大娘不懂什么是爱情,但她的表达方式却撼动人心。
“这才是爱情!”
……
感谢八千的盟主打赏。
晚安!
第870章 我只是在等他
在无数人的目睹之下,王大娘就跪在那里。
“抓不抓?”
金吾卫的人来了。
这里是皇城外,按理是他们的管辖范围。
一个将领沉吟着。
“此人说陛下冤杀她的夫君,可陛下尚未令人杀了杨御史,所以这是污蔑。污蔑陛下……该当何罪?”
另一个将领沉声道:“杨德利已经进了刑部大牢,再抓了他的娘子,那些人会说陛下心狠手辣。”
“这个女人胆子太大了些,要不……让皇城的人来处置。”
“妙计!”
两个将领觉得甩锅大法好,于是就令人去交涉?
“我们处置?那是皇城外,和我们没关系。”
谁都不是傻瓜,傻瓜也不可能看守皇城。
坐蜡了。
任由一个妇人跪在皇城外定然不妥当,丢人。
“看陛下的意思吧。”
皇宫之中没动静。
皇帝仿佛是唾面自干了。
这不对啊!
众人觉得不对劲。
按理皇帝不该是大发雷霆,随后把两口子关一块的吗?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来了。
“这是先生的表嫂。”
尉迟循毓叹道:“胆子太大了。”
李元婴淡淡的道:“你想说村妇无知就说吧。”
尉迟循毓摇头,“不是无知,而是大胆。”
“陛下昨日大怒,说是要杀了杨德利,他的娘子来喊冤,宁可死在一起……”
李元婴突然哽咽了。
尉迟循毓见鬼般的看着他,“你这是何意?”
按理封王后的皇子该叫做大王,可一来李渊驾崩多年了,帝王都换了两个;二来李元婴名声太臭,这等过街老鼠自然失去了皇室的光环,他自家也颇为不安,于是大伙儿叫他滕王。
李元婴唏嘘道:“本王哪日被关入大牢,家中的女子会惶然不安,会恐惧嚎哭,可就不会有人挂念本王……你说本王此生可是失败透顶了?”
尉迟循毓摇头,眼神茫然,“我的娘子……相敬如宾罢了。若是我被处置……不牵累家人的话,她估摸着会松一口气,从此就能轻松自在的活着。若是牵累家人,她也只会绝望等着处置。”
两个纨绔觉得自己的一生就是个悲剧,对杨德利难免多了些莫名的艳羡。
数骑远来。
“是贾郡公。”
在长安城中几乎销声匿迹一个多月的贾平安出现了。
他下马后,李元婴等人走了过来。
“先生,此事怕是不好办。”天气有些冷,李元婴双手合十,往手心里呵气。
贾平安缓缓走过去。
他脚步缓慢,看着格外的沉重,让众人心中一震。
腿麻了……贾平安这一个多月都在大慈恩寺里当熏肉,盘腿打坐已经成功的从单盘变成了双盘,但代价就是出来跑马一圈腿麻了。
“先回去吧。”
贾平安只是一句话,随后就进宫求见皇帝。
“陛下犯病了。”内侍的态度很冷淡。
贾平安吃了一个软钉子。
皇帝显然还在怒火中。
很头痛啊!
阿姐也没动静……贾平安知晓,阿姐在这个时候若是出手相助,就会在皇帝的心中留下一个坏印象。
——你是朕的妻子!
皇帝的妻子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所以阿姐能做的不多。
王大娘回到道德坊,消息已经先回来了,一家子都在坊门那里等着。
“你这个傻子哟!”
赵贤惠伸手就去拧她,咬牙切齿的道,“女婿都进去了,以后生死不知。你竟然敢去触怒陛下,若是你也进去了孩子们怎么办?”
王学友干咳一声,在赵贤惠的身后给女儿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板着脸道:“妇道人家也能干涉朝政?好生回家歇息,管好孩子们,等着女婿回家。”
“阿娘!”
三个孩子就像是孤独的小兽,围着王大娘嚎哭,连历来懂事的招弟也是如此。
顶梁柱垮了,一家子都惶然不安。
坊正姜融来了,招手把王大锤叫过来。
“刚有人来告诉我,贾郡公提前从大慈恩寺中出来了。”
王大锤心中一喜,就过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家人。
王大娘点头,“先前就是小贾让我先回来。”
“阿弥陀佛。”赵贤惠不禁念声佛号。
王学友赞道:“福生无量天尊。”
……
贾平安先回了趟家。
“此事不大好办。”贾平安觉得表兄做御史太让人糟心了,还不如在户部的时候,“哪怕是弹劾了宰相都无碍,他却弹劾了陛下,还是两次。”
两大作死的人,一个是表兄,一个是李敬业。
“先生。”
老纨绔郭昕来了,他眉眼通透,此次是来建言的。
“此事若是杨御史能幡然悔悟,写一份悔过的奏疏,自然就无事了。”
“馊主意。”贾平安冷冷道。
写了悔过书,杨德利后半生就将在懊悔中度过……没节操了。
“嘿嘿!”郭昕笑道:“先生被关在大慈恩寺中许久,弟子这是给先生寻个乐子。此事吧……”
“就是一口气。”贾平安非常清楚事儿的根源。
“先生高明。”郭昕赞道。
皇帝此刻被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那里想吐血,不理顺了这口气,不把那口淤血给喷出来,这事儿就好不了。
……
“贾平安出来了。”
李义府和几个心腹议事完毕后,令人送上热茶,惬意的说着此事。
“相公,杨德利此次算是开罪了陛下,定然出不来了。”
李义府淡淡的道:“别的事尤可,陛下的私事岂能这般进谏?”
“贾平安……”李义府的眉间多了冷意,“他提早出了大慈恩寺,便是为了此事。可他能如何?皇后定然也劝过,可陛下却不为所动,皇后都劝不动,他能如何?”
心腹嘲笑道:“杨德利和他从小相依为命,情义深厚。此刻贾平安怕是倍感煎熬吧。”
李义府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寒风吹拂,他不禁缩缩脖颈。
天色阴沉,李义府的嘴角微微翘起,心情大好。
……
“老夫人……”
杨氏在家中的日子颇为无趣,整日睡起来吃,吃了坐着,或是在家中转悠一圈。
天气冷了,她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何事?”
杨氏问道。
一个侍女进来,低声道:“有御史弹劾……陛下,说陛下好色,还提到了咱们家的那二位。如今长安城中已然是沸沸扬扬……”
老夫人,武家的名声彻底臭了。
母女一起伺候皇帝……丢人啊!
杨氏眸色平静,“叫她们来。”
武顺和贺兰敏月来了。
武顺哪怕是居家依旧穿了鲜艳的衣裳,看着艳光四射;而贺兰敏月却是穿了清雅的衣裳,就像是一株兰花。
杨氏看着女儿和外孙女的目光平静,“前隋时我也算是养尊处优,坐看风云变幻。后来嫁人,生了你们三个。老大你嫁给了贺兰家,看似省心,可女婿却没这个福气,早早的去了。”
武顺嫁给了贺兰越石,这个婚姻中规中矩,找不到一点差错,可贺兰越石却早早就去了。武顺孀居不自在,干脆就来投奔老娘……可谁曾想自己的妹妹竟然从一个尼姑变成了皇帝的女人。
炸裂了!
武顺狂喜之余,觉着这便是自己的大靠山……随即频频进宫和妹妹拉交情。
她没法不拉,她是出嫁女,和娘家多年未曾往来,再不走动走动,怕是妹妹都忘记了自己。
但很显然她把贺兰越石也彻底忘记了,以至于和皇帝眉来眼去。
皇帝的女人!
这个身份让人欢喜。
但却没有嫔妃的名分,只挂了一个夫人的头衔,而且对外声称是皇帝给皇后阿姐的封号。看看,皇帝多有心。
但这个只是给情妇的报酬。
想到这里,武顺的眉间多了焦躁。
杨氏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淡淡的道:“媚娘在宫中不易……”
武顺脱口而出,“如今陛下身体不适,视线模糊,连奏疏都看不得了,政事都交给了媚娘去处置,她就和帝王无二,何曾不易?”
杨氏看着她,冷笑道:“可这是她自己换来的。换了你去可能处置朝政?你去了只会祸国殃民!要想处置朝政,媚娘定然是头悬梁,锥刺股般的苦学……你以为我不知晓吗?秉政首要是了解大唐,这需要媚娘去看许多奏疏和文书;秉政还得知晓前人的得失,如此还得看许多史书……最后还得把这些融为己用。你可能?”
武顺这才想起自家老娘可是前隋的宗室,并非是那等无知妇人。
“阿娘和我说这些作甚?难道我就是累赘吗?”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宗族,武顺孀居回到家中,若是家中给她脸色,或是不肯收留,外人就会戳杨氏和武媚的脊梁骨。
后来的武媚掌握大权,以至于登基为帝。哪怕是她恨不能把两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家人全给弄死,依旧把武三思等人封王……这便是宗族,不是谁能轻易撼动的。
武顺抬头,眼神桀骜。
杨氏眸色平静,缓缓颔首,“是。”
武顺霍然起身,怒道:“那杨德利当着陛下和宰相们的面批龙鳞,更是羞辱我和敏月,阿娘也觉着是应当吗?”
她冷笑道:“陛下此刻大怒,你且等着看……”
她拂袖而去。
杨氏木然看着她们母女出去,身边的侍女低声道;“老夫人何苦如此……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岂不是更好?”
“和和美美?”杨氏淡淡的道:“老大自以为是,还把敏月卷了进去,她以为能自己寻到了前程,可却看不到啊!”
她揉揉眼角,自嘲道:“我老了老了,竟然还要经历这些事……老大看不到的是……媚娘不只是皇后,她更是皇帝的帮手。而老大母女……只是皇帝的两个玩物罢了。她看不透啊!迟早会倒霉。”
……
贾平安出来两日了,众人都在看着他如何解救自家表兄,可他却稳坐钓鱼台,不吭不哈的,啥动静都没有。
“陛下,贾郡公这两日就在家中带孩子,狂吃海喝。”
王忠良觉得这是在大慈恩寺里吃素斋吃多了的结果。
李治坐在里面些的地方,身边有个内侍在低声说着外面的事儿。
不能看奏疏,但也可以听吧。
当头风病发作厉害时,李治不但视线模糊,还头痛欲裂,无法集中精神去听。
这也是他为何把政事交给皇后的原因,否则但凡是帝王,谁愿意把权柄分给别人?哪怕是自己的妻子也不行。
李治此刻好了些,就叫人来说说最近的事儿。
“他倒是心宽。”
李治看不出情绪来。
“杨德利在狱中每日还能吃一顿肉,是李敬业给的。”
王忠良看了皇帝一眼,心想那个李憨憨作死的本事也不弱于杨德利。
李治面色不变。
“朕就在这里看着。”
李治觉着自己是一只蜘蛛,通过结网牢牢的控制着大唐。那些蜘蛛网就是他的触觉……譬如说李义府。
……
李义府和许敬宗才将对喷了一场,此刻在冷笑。
贾平安萎了!
三天没动静,长安城中议论纷纷。
“至少得上个求情的奏疏吧?”
“他就在家中自得其乐,可见是死心了。”
……
贾昱在院子里找了许久都没找到阿耶,挠头不解。
“阿耶不见了。”
这是捉迷藏游戏。
兜兜从房间里出来,目光转动,“大兄,阿耶没在房间里。”
卫无双和苏荷在屋里含笑看着这一幕。
“阿耶在哪呢?”
贾昱很头痛,“找不到阿耶我们下午就得读书……”
提到读书兜兜就炸裂了,“我不想读书!”
这个年龄的孩子没有谁心甘情愿的想读书。
可游戏开始之前大家都说好了……不得耍赖。
“阿耶!你出来呀!”兜兜双手放在嘴边喊着,“我就看一眼。”
寒风阵阵,贾平安没回应。
云章和几个侍女就站在屋檐下,神色古怪,好似在忍笑。
兜兜跑过来问道:“你们看到阿耶了吗?”
众人摇头不语。
兜兜皱着眉,“你们有古怪。”
三花急匆匆的进来,“郎君何在?孙先生来了。”
“咳咳!”云章干咳一声,红唇微动,“郎君……”
“嘤嘤嘤!”
树上突然传来了阿福的声音,兜兜抬头一看,两眼放光,指着树上嚷道:“阿耶你竟然躲在树上!”
贾昱也看到了自家老爹……此刻他就蹲在树干上,另一侧是被他捂着嘴的阿福。
太过分了!
云章等人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长安权贵中谁和子女玩游戏?玩就玩吧,还躲树上藏着。若非有客人来,按照云章的判断,郎君能在上面躲一上午。
“冷!”
树上风大,贾平安冷的直哆嗦。
“不能算我输。”
贾平安觉得这是非战之罪。
“阿耶你说话不算数。”贾昱下午已经安排好了节目,闻言就不依。
兜兜不说话,只是抱大腿。
贾平安走一步就要拖她一步,“罢了罢了,下午你们歇息。”
两个孩子欢呼着冲进了屋内。
贾平安去了前院。
大冷天孙思邈穿着也不算厚,面色红润。
“老夫昨夜想着一事不对。”孙思邈钻研医术的精神让人自叹弗如,“若是什么病都去寻炎症或是病菌,这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他沉吟着。
“老夫以为人生病,病菌感染只是急症,不多见。最常见的却是脏腑的症状。所谓治未病之病,要的便是从情志上去调理,心情愉悦了,身体才好。另外便是衣食住行都得遵从养生之道……若是病了,当仔细分辨脏腑病变,从脏腑入手才能解决问题。”
这便是从病根子上去找问题,去解决问题。
“孙先生所言甚是。”
论医术孙思邈能把贾平安甩十条街,但贾平安不时冒出来的一些新观点却让孙思邈惊叹不已。
“直接割掉?是了,若是能保证不受外来病菌的侵扰,剖开小腹是个好办法。”
孙思邈跃跃欲试的,“小贾哪日和老夫去试试?只是得去寻了那等愿意冒险的病人。”
我不敢试!
贾平安话锋一转,“孙先生可知头风病如何医治?”
孙思邈摇头,“头风病乃是顽疾,能缓解,不能根治。”
我当然知晓不能根治……但后世对李治的病情分析了不少,从中医和西医的角度给了许多猜测。
有人说是中风……李治还能隔三差五中风?
有人说是脑梗……李治脑梗几十年屁事没有?
贾平安说道:“头风的结论实则有些大而化之,孙先生,头部的病患最为凶险,靠猜测定然不成。陛下犯病多年,天下名医皆诊治过,你说一套,他说一套,至今都没有可靠的结论,孙先生,我有个想法……”
晚些,孙思邈神色百变。
“孙先生,这只是一试,若是成功,就证明了我的分析……也证明了所谓的头风病并不靠谱!孙先生难道不想验证一番?”
孙思邈点头,“罢了,老夫这便进宫。”
等他走后,贾平安笑的和老狐狸般的得意。
狄仁杰刚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外面好些人说你束手无策,还在家中安之若素……以此向陛下表忠心……”
贾平安轻笑道:“怀英你觉着我是那等人吗?”
狄仁杰摇头,“我也不知你在谋划什么。”
“我只是在等孙先生上门而已……没想到他竟然三日后才来,这真不能怪我……”
狄仁杰指着他,哭笑不得的道:“连我都以为你这三日是在琢磨如何解决此事,没想到你竟然是等孙先生……外面那些人都猜错了。”
他问道:“用孙先生来解决此事,难道是医术?”
贾平安点头,“此事的根源便是陛下的病情。怀英,是人都不想死,何况是手握天下的帝王……”
他微微一笑,很是从容。
……
“陛下,孙先生求见。”
嗯?
李治一怔,“孙先生不是不肯进宫吗?”
孙思邈给带自己去安置的内侍说过:老夫喜爱安静,不想进宫。
他若是去宫中任职,固然无人敢居于其上,但由此也失去了自由。
李治知晓这个道理,所以也不强迫他。
最近他犯病时也寻了孙思邈来诊治,可得出的结论依旧是头风,无法根治。
他怎地又来了?
第871章 杨御史……你受苦了
孙思邈走在皇宫中,那些内侍宫女看着他的眼神中都是崇敬。
“孙神仙又进宫了。”
长安城中如今两个神仙,一个是李半仙李淳风,但也只是半仙。而孙思邈却被称为神仙。
须发全白了,可却看不到一丝老态,这不是神仙谁是神仙?
“孙先生进宫了?”
武媚放下手中的政事,起身道:“若是能让陛下的病情好转,此事就迎刃而解……这是平安的手段。”
邵鹏最近在研究王忠良……他发现此人拍马屁很是直白无趣,就像是个小丑。据闻皇帝也时常会因此而令他跪着受罚。
这很糟糕吧?
刚开始他也觉着如此,可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王忠良从皇帝还是太子时就在他的身边伺候,多年来经历了无数挑战和背后捅刀子,可他却屹立不倒。
这才是真正的不倒翁啊!
王忠良提炼了一番王忠良的手段,决定试试。
“皇后法眼无差,神目如电,武阳公的手段自忖高明,可在皇后的眼中却昭然若揭,无所遁形……”
武媚刚出大殿就止步,回身看着邵鹏,对周山象说道:“寻个医官给邵鹏看看。”
“是。”周山象认真应了。
为何王忠良行咱不行?邵鹏:“……”
武媚到了皇帝那里,孙思邈刚来没多久,正在诊脉。
李治见她来了微微摇头,示意无需紧张。
“陛下的头风看来越发的严重了。”
李治此刻刚好发作,头痛欲裂,面色都发青。
他强笑道:“孙先生可有办法?”
他问的很是平静,大抵也是认命了。
孙思邈乃是大唐名医,他说没办法,谁能有办法?
小贾的主意可靠得住?
孙思邈抚须微笑,“陛下的病情时常反复,可见病根不可动摇,此时汤药并无作用。”
——从陛下为太子时就时常头风发作,先帝也为此忧心忡忡。为此陛下吃了无数汤药,可曾有用?无用!
李治点头,“朕这些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药,从未有过作用。”
孙思邈颔首,“老夫这几日琢磨了许久不得要领,想来想去,唯有一种可能。”
李治抬头。
武媚看了过来,目光炯炯。
“什么可能?”
孙思邈指指自己的脑袋,“陛下的脑袋里有个瘤子!”
李治只觉得脑子发蒙,“瘤子?”
只需想想自己的脑袋里存在着一个瘤子,就让李治不寒而栗。
武媚心中一紧,“若是瘤子如何?”
孙思邈摇头,“这只是猜测,老夫不敢妄自断言……但可试试。”
试试就试试。
武媚点头,“还请孙先生施妙手为陛下解厄。”
李治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孙先生只管出手。”
这个病折磨的他生不如死,关键是让他做不了一个正常人。名为帝王,可实则只能躲在幕后操纵着这个庞大的帝国运转,那种感觉并不好。
孙思邈打开药箱子,王忠良想过来帮忙被他拒绝了。
他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竟然全是银针。这些银针大小不一,最大的竟然像是一把小刀……
保护陛下!
王忠良捂着嘴,把喊声压了回去。但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孙思邈。
你难道要用小刀子去戳陛下?
李治也心中发憷,但作为帝王要淡定,他笑呵呵的道:“孙先生这是……针灸?”
“非也!”
孙思邈拿起一根粗针,抬头道:“老夫会把这根针刺入陛下的头部……”
武媚下意识的道:“头部岂可针刺?”
李治也是这般认为的,若是不小心刺出了问题……
孙思邈慢条斯理的道:“只是放血。”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跳,“非得如此?”
孙思邈点头,“不如此不能判断陛下的病根,寻不到病根,陛下的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发作的越来越频繁。”
他拿着银针起身走过去。
“孙先生且等等。”王忠良赶紧叫住了他,干笑着。
你没见陛下还在沉思呢!
李治不是沉思,而是有些怕了。
你说针灸四肢没问题,哪怕是胸腹朕也能强忍,可头部……那是六阳魁首啊!
孙思邈含笑而立,手中的银针闪闪发光。
武媚摇头,“陛下,臣妾以为……不可。”
风险太高了。
李治突然想通了,“朕这几年发病越来越频繁,一次比一次重,原先还能勉强理事,后来连奏疏都不能看……动手吧。”
“陛下。”
武媚面露焦急之色。
李治含笑道:“朝中之事你看着就是了。”
武媚不禁眼眶微红。
孙思邈干咳一声,“死不了。”
这是他的口头禅,可此刻说出来却让殿内的人满头黑线。
没见帝后情深,正在含情脉脉吗?你偏生要横插一杠子。
王忠良过去把皇帝的冠给解开。
孙思邈走到李治的身后看了看,回去拿了一个小瓷瓶来,又拿了针刀。
这是要干啥?
王忠良心中打颤。
孙思邈用针刀在皇帝的头上刮了几下,十余根长发就飘落了下来。
他揉揉眼睛仔细看着百会穴那里。
王忠良颤声道:“孙先生可看得清?”
“老夫……看得清。”
不好找血管啊!
孙思邈仔细寻着,突然眼前一亮,毫不犹豫的下针。
王忠良咬着手指头退后一步。
武媚心中一紧。
我可是许久没收拾平安了?
她突然想起了此事。
李治只觉得头部就像是一个膨胀的不行的容器,里面全是热气,冲的他苦不堪言。可此刻头顶正中却开了个口子,那些热气都从那里冲了出去。
“哦!”
他不禁抬头,惬意的睁开眼睛……
“朕竟然能看清了。”
久违的皇后此刻看着面色焦急,想上前却又忧心忡忡。
王忠良抓耳挠腮,急不可耐。
他深吸一口气,“朕从未这般轻松过,孙先生果然是神医。”
“非也!”孙思邈淡淡的道:“这只是纾解,并非医治。”
“也好。”李治浑身轻松的道:“以后犯病就放血,岂不美哉。”
武媚喜极而泣,“孙先生手段高妙,臣妾欢喜不胜。”
“错了。”孙思邈的声音很平静,“有人说陛下的头风乃是头部有瘤子,这个瘤子压迫着陛下头部的血脉,眼部的血脉也被压迫,所以陛下头风发作时会头疼欲裂,视线模糊。”
李治心中一凛,“那人是谁?为何不肯为朕诊治?”
“贾郡公。”
……
冬季没什么娱乐手段,大部分人家只能窝冬。
“窝冬好啊!蹲在家中饿的慢,节省粮食。少出门还节省衣裳和鞋子……”
杜贺觉得这便是个极好的季节。
“郎君要出去?”
贾平安带着阿福溜达过来。
“出门转转。”
他不习惯窝冬,每日不出去溜达一圈就浑身不自在,典型的好动分子。
杜贺为他开门,被外面的冷风刮了一下,冷得直哆嗦。
道德坊里少有人烟,连往日最嚣张的狗群此刻也显得稀稀拉拉的。
狗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赵贤惠正在周围乱转,一看就是心急火燎的模样。
见到贾平安后,她笑着道:“阿福越发的胖了。”
嘤嘤嘤!
对于这个长期投喂自己的邻居,阿福表示不满。
看看小贾这般从容,这是把女婿给忘记了?
赵贤惠心中难过,“小贾,得利那事可有缓和的余地?”
“有。”
贾平安神色平静。
“多时能放出来?”赵贤惠问完又觉得不好意思,“女婿怕是要被流放到下面去了,不过好歹熬几年就能回来。”
大唐还是有仁慈的一面,譬如说官员犯错不是一巴掌拍死,而是把你丢到某个偏僻的地方去做官。熬着吧,若是你能在那等地方做出成绩来,皇帝也会既往不咎,再度把你召回来。
“快的话今日吧。”
赵贤惠站在原地,看着贾平安和阿福缓缓走远。
“哎!”
她回家和王学友说了,王学友叹息一声,“女婿犯了大错,小贾也难呐!他这话是在宽你的心呢!你也别埋怨,小贾能有这份心就不错了。”
王大锤蹲在边上瓮声瓮气的道:“墙倒众人推,先前就有人来问杨家的宅子卖不卖。”
“不卖!”
赵贤惠骂道:“那些贱狗奴趁火打劫,不得好死!”
可她知晓那些最喜趁火打劫的商人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活的比世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滋润。
你要说什么善恶有报……抱歉,神灵会经常眼花。
王大锤突然侧耳,“有人在坊中奔马。”
坊中若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儿不能奔马……当然,贾师傅没把这个规则当回事,特别是出征归来时,车速快得惊人。
王学友嘟囔着出去看看。
走出家门,就见一骑飞也似的冲着这边来了。
王学友心跳加速,“是宫中的内侍,女婿……女婿怕是……”
完蛋了!
赵贤惠冲了出来,王大锤冲了出去……他们齐齐看向右侧。
王大娘抱着男娃站在家门外,身边跟着两个女儿,呆呆的看着那内侍。
内侍猛地一拉缰绳,马儿长嘶,人立而起。
“是在小贾家!”
王学友只觉得浑身就像是被谁捅了许多小洞般的轻松。
“贾郡公可在?”
内侍问道。
开门出来的杜贺指指前方,内侍策马回头,见贾平安和阿福在前方溜达,就策马冲了去。
阿福听到马蹄声急切,回头咆哮了一声。
“咿律律!”
马儿被露出獠牙的阿福吓到了,止步不前,甚至还想掉头跑路。
内侍一边控制马儿,一边冲着贾平安喊道:“贾郡公,陛下召见,速去!”
贾平安回身,微笑着。
……
晚些,贾平安出现在了宫中。
李治坐在那里看着神清气爽,就算是刚敦伦后一样。
皇后坐在边上,看着喜气洋洋的。
王忠良出来迎接贾平安,笑的……
吃蜜蜂屎了?
贾平安进去,行礼后,武媚慈爱的道:“臣妾就说平安是个忠心耿耿的……”
李治干咳一声,“你如何断言朕的头部长了个瘤子?”
贾平安看了一眼孙思邈。
孙思邈正在冥思苦想,大抵又进入了钻研状态。
“陛下,头风发作的不少见,可头疼欲裂外加视线模糊的不多见,新学中曾有对头部的描述,说是神经密布,血脉密布……”
孙思邈抬头,“头部掌控全身。”
孙先生这一刀补得好。
贾平安继续说道:“自从知晓陛下的病情之后,臣夙夜难眠,冥思苦想新学中关于医术的描述。”
武媚嗔道:“那为何不早说?”
阿姐你帮哪边的?
贾平安苦笑道:“先前臣想到的是血压过高,就是血脉里的血液冲的太厉害,可若是如此,陛下的病情为何反复无常?”
——其实到了现在贾平安依旧在高血压和脑瘤之间不能确定。
至于糖尿病被贾平安排除了……糖尿病导致的视力障碍是不可逆的,而李治一旦病情缓解后就能看清东西,可见并不是糖尿病。
高血压,或是脑瘤。
不管哪一样现在都没法医治。
所以他忽悠的心安理得。
“后来臣又想到了陛下每次发病都会视线模糊,臣就想到了脑瘤。脑瘤刚开始时很小,发病时不会太剧烈,可脑瘤会长大,越长越大后,对血脉和神经的压迫就越发的厉害了,于是病情就越来越重……”
李治点头,“朕十余岁时就有头风,发作时苦不堪言,不过却没有这等剧烈。”
当初先帝征伐高丽时和李治通信,就记载了李治头风发作的事儿。
“这便是瘤子长大了。”
贾平安一脸唏嘘。
这个臣子……还真是忠心耿耿,李治点头表示赞赏,“如此可有法子?”
既然确定了问题,那么能不能解决?
看看……孙思邈代表着如今医术的最高境界,贾平安的新学也是不凡,二人联手,可能解决了朕的问题?
贾平安和孙思邈相对一视,“此事还得和孙先生商议一番。”
二人走出大殿。
“孙先生,辛苦了。”
“不算辛苦,能知晓这等病症老夫甚是欢喜。”
这是帝王发病,你还欢喜……
二人一番嘀咕,但都没提皇帝的病情。
稍后进去,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陛下,那脑瘤已然存在了许久,消除……不可能了。”
李治心中颓然,却知晓只能如此。
“难道就没有办法?”武媚皱眉。
贾平安摇头,“就如同是手上长的血肉,用什么药喝下去都不能让它们安然消退。”
这个比喻很贴切。
“为今之计,唯有……养!否则那脑瘤便会越长越大,当大到了无法控制时……”贾平安双手仿佛环抱着一个大球,“就会疯狂挤压头部里的血脉和脑髓,到了那时……”
李治心中一冷。
“还是臣以前说的那些,饮食清淡,少肉食和油脂。”
李治点头,贾平安缓缓说道:“还有便是……节制!”
少玩女人吧。
贾平安认真的道:“陛下莫要忘记了大唐盛世……所谓的美食美色不过是习惯罢了,习惯了那些享受就沉溺于其中,可一旦脱离出来,就会发现今是而昨非……”
原来朕这几年频繁犯病便是因为放纵了自己吗?
朕错了。
不!
帝王不会错!
那必然就是身边人错了。
他看了王忠良一眼,眼神冷漠。
还有宰相们!
为何不肯劝谏?
“先帝有魏征!”
朕有谁?
一个身影猛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日杨德利梗着脖子进谏的画面被他回想了起来。
那个臣子宁可被处死也不肯低头,只是为了朕的身体。
李治感动了。
从极度憎恨到感动,不过是因为贾平安把他的病情弄出了结果。
……
杨德利在刑部大牢里过的还算是不错,不过每日都会被提留出来问话。
“绝无人指使!”
面对诱供,杨德利慷慨激昂的道:“陛下犯病不能视事,你等不说劝谏,反而说有人指使我激怒陛下……荒谬!”
刑部的刑讯专家阴着脸道:“宰相们和陛下朝夕相处不比你清楚?你羞辱陛下……用心何其险恶!说不说?”
边上两个小吏举起皮鞭甩了一下。
啪啪!
响鞭声很是清脆。
“我问心无愧,有什么手段就来吧。”
我杨德利刀枪不入……你们有本事就来吧。
多少年了……我一直期待着这个世界给我一次真正的伤害,可一直没有。
杨德利面色潮红,刑部的专家们发誓自己看到了期待和兴奋之色。
这人竟然期待着受刑。
专家怒了,回身去请示大佬。
“动手!”
专家高举皮鞭……
耶耶看你还兴奋……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杨御史何在?”
这个声音很急切。
专家一怔。
王忠良已经进来了。
“杨御史……你受苦了。”
杨德利一脸懵逼。
“我没受苦。”
我正等着他们用刑呢!
专家举着鞭子不知所措。
王忠良竟然来了,看看他身后的刑部大佬们,这事儿怕是有变。
王忠良亲自为杨德利解开捆绑,拍打了几下,“你对陛下一片忠心,陛下已经知晓了。”
杨德利眨巴着眼睛,“那我……能回去了?”
这个干瘦的御史一脸悻悻然。
王忠良点头,“陛下赏赐了你不少……回家去定然欢喜。”
第872章 我危矣
杨德利出了刑部大牢,第一眼就看到了表弟。
“平安!”
贾平安笑得爽朗,“赶紧回家去,有喜事。”
杨德利一听就乐了,近前后贾平安问道:“在狱中可遭罪了?”
“哪会遭罪?”杨德利依旧蜜汁着自信,“是何喜事?”
“你回家就知晓了。”
李敬业过来了,看看杨德利,赞道:“我就从未见过这等不怕死的。”
你不知道他的心思,这货从小就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今日差点被菜刀剁掉手指头,明日差点被什么什么弄死……
贾平安唏嘘着。
杨德利一溜烟回去了。
他急匆匆的回家。
“娘子!”
咦!
这不对。
我回来了她们不该是欣喜若狂吗?
为何没动静?
“得利?”
隔壁的丈人家的门开了。
“丈人,丈母,舅兄。”
杨德利行礼,“这几日多亏了你们照料。”
他是真心感激,可却没得到回应。
丈人看似纠结,欲语还休。
赵贤惠怒目圆睁,却又叹息一声。
舅兄竟然一脸艳羡。
啥意思?
我回来他们不高兴?
杨德利进了家门。
王大娘带着三个孩子在一边,三个穿着宫装的女人站在另一边。
“这是……这是啥?”
杨德利傻眼了。
……
贾平安和李敬业出来溜达,不知何时就到了平康坊。
“啧啧!看看。”
李敬业指指边上的青楼,一脸流口水的模样。
两侧都是女妓,不少打扮和大唐女妓有差异,充满了异国风情,甚至还有女妓招手,“来嘛!我是高丽人,来嘛,一起嘛!”
“长安的女妓已经很不满了,说此次辽东三国的女人蜂拥而至,以至于她们的生意越来越差。”
李敬业觉得这样最好,竞争决定市场。
“兄长,一起甩起来?”李敬业看中了一个在门口招手的高丽女妓。
“你去吧。”
贾平安早就退出了长安欢场,他接着还得去高阳那里。
每次去得带些礼物,否则高阳嘴里不说,心中会难受。而且随着孩子渐渐懂事,也会觉得不对劲……我阿耶怎地不在家中住?
裆下一时爽,回头就得备受煎熬。
这个问题很让贾平安纠结,不知以后该如何给孩子解释。
只能交给时间了。
贾平安带着十几个高价水果去了公主府。
“见过郎君。”
钱二笑的格外的开心。
“这是又弄了个小妾?”
“哪敢,一个新罗小妾就足矣!足矣!”
钱二陪着他进去,“前阵子杨御史不是被弄了进去,我和那些管事们聚会喝酒,他们说杨御史此次最少是流放到西南去,弄不好就活不了……
李义府在虎视眈眈呢!我就说郎君在,杨御史定然无恙,于是赌了钱……我全赢了来。”
发达了!
钱二红光满面。
李义府此次也不省心,暗中驱使麾下的官员上奏疏,明里暗里都是冲着弄死杨德利去的。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
皇帝需要这条狗来撕咬人,所以一直在忍着,但贾平安觉得也忍不了几年,到时候风吹鸡蛋壳……
“阿耶!”
李朔跑的很精神,只是两侧和身后都有侍女弯腰伸手的护着,贾平安有些看不过去。
“都闪开!”
贾平安摆摆手,那些侍女一怔。
“还不闪开?”肖玲就在后面,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
先前杨德利的消息传来,公主喜笑颜开,可见是把贾平安的一切都当做是自己的一切。
这般掏心掏肺的公主,贾平安能做些什么?
贾平安蹲在那里拍手,“大郎过来。”
李朔有些跌跌撞撞的冲进了他的怀里,贾平安笑着抱起他,一下一下的抛高。
“咯咯咯!”
李朔笑的格外的开心。
“夫君。”
天气冷,高阳也穿了不少。
“那事已经过了。”贾平安抱着孩子,高阳挽着他的臂弯。
“另外……”贾平安侧身看着她,“晚些进宫一趟,问问陛下的病情。”
李治的病情有了结论,以后自然就多了把握。在这个时候进宫去探望,绝对是加分项。
高阳应了。
进去坐下,贾平安抱着孩子,皱眉道:“屋里太暗了些,为何不开门。”
“大郎冷。”
曾经英姿飒爽的高阳,此刻为了孩子什么都肯做。
“铁炉子呢?”
贾平安弄了铁炉子出来就给了高阳一套,可在哪呢?
高阳一脸纠结,“送给新城了。”
这个憨婆娘!
“为何不说?”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回头给你送几套来,经常待的地方冬季都烧着,不冷孩子,可也不能委屈了你!”
这话一点儿权贵的矜持都没有,就像是乡村的一家三口。
但我为何觉着很温馨,很可靠呢?
高阳倚在他的身侧,嗯了一声。
贾平安抱着孩子轻声说着故事,孩子靠在他的怀里听着……
肖玲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很和谐。
晚些,高阳鲜衣怒马就进宫了,顺手还带了几个果子,说是给皇帝尝个鲜。
王忠良脸颊抽搐,心想好歹你多送几个,就这么些,帝后和太子一人一个,其他人呢?
那几位大王不吃?
“见过高阳姑母。”
李贤行礼,七岁的他看着已经有了些威仪。
“六郎啊!”
高阳笑着。
“见过高阳姑母。”
七郎李哲来了。
四岁的李哲看着有些可爱,行礼后问道:“姑母,可有我的果子吗?”
这个……高阳看看案几上的盘子,上面就三个果子。
我为何不多带几个呢?
果子是小贾送的,所以我舍不得送人。
高阳一本正经的道:“拿刀来。”
王忠良寻了一把横刀来,高阳看着他,觉得这货太蠢,“我要横刀作甚?拿了小刀来。”
王忠良灰溜溜的寻了一把小刀子来,高阳把三个果子都切成两半。
“看,如今就是六块了,三个孩子一人一块,皇帝和皇后一人一块,剩下一块……”
咱想尝尝啊!
王忠良见果子新鲜,果香味扑鼻而来,不禁心动了。
“我一块!”
高阳毫不犹豫的把最后一块留给了自己。
六人一人一块,聚而吃了。
太子吃的很是酣畅淋漓,两个小老弟就显得不大妥当,李贤吃的太矜持,李哲是吃的很吃力。
“六郎不要这般矜持,吃果子就是吃果子,难道还能吃出仪式来?”
“七郎定然是身边的人伺候太过了些,什么都为他张罗,以至于四岁了依旧和个小娃娃似的,以后不许这般了,要让他自己吃饭,自己吃果子……”
李弘一番话说的高阳眼前一亮,“太子果然是有长兄风范,若是大郎能有这般本事,以后我也……”
咳咳!
王忠良干咳。
公主,你难道还想和那贾郡公再生几个?
可别忘了李朔名义上是宗室子,是遗腹子。你再来几个的话,外面就会有人说闲话:你们老李家怎地这般凄惨,动辄就父母双亡。
高阳也觉得不对劲,幸而及时刹车。
李治此刻眼明心亮,吃着果子,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
此刻妻儿都在,加之一个姐姐,气氛很是温馨。
聊了一阵子高阳才想起自己的事儿,“皇帝身子如何了?”
李治点头,“好多了。”
高阳又逗弄了一下很是正经的太子,觉着有些饿了,“我饿了。”
这便是高阳……换个人多半是不吭声,再饿也得等回家去吃。
这个女子爽朗的可爱,和阿弟倒也相配。武媚笑道:“宫中却是不差你的饭菜,来人,天气冷,让他们弄了火锅来。”
自从阿弟弄了火锅出来之后,迅速风靡长安城,连宫中也沦陷了。
高阳和太子在嘀咕。
“你如今学到何处了?”
“学到力学了,姑母你也学了吗?”
太子对亲人很实诚。
高阳点头,“我学了好些。”
小贾每次都会说这个模样你别不好意思,其实这个模样蕴含着世间大道……她追问什么大道,小贾说力学。
于是他们二人在研究力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李弘欢喜的道:“那舅舅说的力学三要素姑母可知道吗?”
知道啊!
小贾说过力学三要素:腰力第一,臂力第二,腿力第三。
“力的大小,力的方向,力的作用点……”
李弘一脸期待的看着姑母,期待着她能说出更深刻的见解来。
小贾……老娘要……高阳:“……”
那个不要脸的,竟然把好不好的学问胡乱编造用来哄骗我。
“咳咳!此事吧,看你这个孩子,读书观政这般辛苦还不够?如今歇息就好生歇息。不会歇息的人,他就做不好事。”
这一刻高阳浑身都是慈祥的光晕。
“姑母说的是。”
李弘觉得姑母果然是关心自己。
李治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一事。
“家中可有好先生?若是没有,把大郎送进来,跟着七郎一起读书也使得。”
宫中为太子和皇子们准备的先生堪称是天下第一等,那些宗室和权贵恨不能把自己孩子直接丢进来,一是能跟着学到好东西,二来孩子从小就和太子皇子们在一起厮混,这便是资源啊!
这不还有小贾吗?高阳当即婉拒了。
小贾说大郎的教育不要着急,四岁后再开始,从识字到背诵些诗赋,再开始学写字……一步步来,不可拔苗助长。
武媚笑道:“这宫中的先生可是不错……你以后莫要后悔。”
可是小贾更不错,看看他的弟子都在算学中坐镇了,到时候大郎难道还担心这个?
高阳心情愉悦。
晚些一人一个小火锅,高阳看着自己这边的大多是肉,皇帝那边的却多是蔬菜,就皱眉道:“皇帝这是吃斋?”
李治唏嘘着。
武媚微笑道:“陛下的身体要紧,吃清淡些好。”
高阳嘟囔着,“这般活着多没意思?”
是啊!
还是高阳理解朕。
吃了一顿素火锅,李治觉得胃口被打开了,可想要些乳酪之类的小吃却被阻止了。
“陛下,且等瘦一圈再说。”
武媚很是温柔,可眼神坚定。
李治捏捏自己的肚腩,突然觉得美好的生活正在远离自己。
……
贾平安在家浪了几日,就被宫中来人告诫了。
“皇后说了,贾郡公这般懈怠公事,回头便去西域吧。”
我去!
西域那旮沓此刻冻死狗了,去了作死。
贾平安没办法,随即回了兵部。
“见过贾郡公。”
“贾郡公安好?”
“好!”
贾平安一脸慈祥。
他消失了一个多月,兵部的官吏们都觉得这位是个神人,竟然能让玄奘法师出手做法事。
任雅相和吴奎在议事。
贾平安以来,任雅相微笑道:“这是……”
吴奎也一脸懵逼。
我贾平安啊!
贾平安觉得老任是老年痴呆了。
坐下后,任雅相继续说道:“苏定方击败了都曼和疏勒的反叛后,随即吐蕃人就摸了过去,咱们的密谍……”
兵部的密谍这次出彩了,竟然先于百骑的密谍把消息传了回来。
“咱们的密谍发现吐蕃人在寻找突厥人,为此他们突袭了一处牢狱,想抢出一个被俘的突厥密谍……”
“这是想勾结!”
吴奎兴奋的道:“咱们的密谍立功了。”
任雅相点头,“贾郡公功不可没。”
贾平安若有所思的道:“禄东赞一直想为吐蕃寻求一个突破口,上次在吐谷浑那边被打的满地找牙,如今消停了。第二个突破口只能是西域。他这是瞄着大唐的贸易路线。一旦西域的贸易被掐断了……”
苟日的!
贾平安真心不理解禄东赞屡次挑战大唐的行径,历史上吐蕃为了霸权和大唐展开了百年战争,明争暗斗的次数多不胜数。安西都护府也曾经沦陷。
唯有一个解释,吐蕃居于高地,自觉有恃无恐,我能打你,你却不能打我,所以不断作死。
百年战争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吐蕃沦为了无足轻重的势力,反而让此刻不怎么显眼的契丹人成为了霸主。
宫中,此刻君臣正在商议此事。
皇帝看着变化不小,首先是眼神敏锐了,不再茫然。
“恭贺陛下身体康健。”
李义府由衷的感到高兴,对于他而言,皇帝身体健康就是好消息。
李治神色淡然,并未回应。
李义府想到了杨德利,皇帝开始想杀了此人,可后来却无罪释放,更是赏赐了宫女……虽说杨德利没敢要,又退了回来,但由此看出皇帝对杨德利的赏识。
这是何意?
那一日孙思邈和贾平安进宫,随后杨德利就被释放了,难道是……他们治好了皇帝的病?
“安西那边吐蕃人不安分。”
苏定方今日被召见,提供西域那边的分析。
“苏卿说说,他们的目的何在?”
苏定方起身,“陛下,此次都曼联手疏勒等国反叛被灭,臣在其中发现了些吐蕃的踪迹,臣以为,吐蕃人在上次大败吐谷浑之后就谨慎了些……”
他看着李勣,“英国公想来更清楚。”
老苏果然是个良才,做人也不差。
李勣起身,“禄东赞上次十万大军损失大半,修生养息了数年后,他不安分了,但却小心了些。吐谷浑那边他暂且搁置,西域那边是个好地方,关键是突厥人就在那里,吐蕃人若是与突厥联手,大唐的局势不容乐观。”
“朕明白了。”李治点头,“禄东赞上次被打疼了,所以此次想寻个帮手,否则他更喜欢独占便宜。”
“是。”李勣坐下。
“辽东平复了,大唐才能倾力对付吐蕃和突厥人。”李治此刻雄心勃勃,想把大唐的对手按着毒打,“吐蕃并未出兵,派遣大军去不合适。”
李治想了想,“把他们的所谓联手谋划……破了!”
“陛下英明。”
李义府马上举荐了自己的一个心腹。
李勣皱眉看着他,“这是国事。”
这话说的相当的不客气,所有人都没想到李勣这个‘老好人’竟然会冲着李义府喷了一把。
苏定方淡淡的道:“此去要谋划,要随机应变,一旦图穷匕见,还得能厮杀得力,那人可是文武双全?”
李义府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当然。”
你这个牛笔老夫听了想笑,李勣看了皇帝一眼。
李治知晓自己养的狗老毛病发作了,就冷哼一声。
谁去?
他想了不少人,可终究不是这里差些意思,就是不放心。
最后浮现脑海的竟然是贾平安。
这厮回到长安后就在偷懒,时间长达数月,堪称是前无古人。
朕的俸禄不好拿!
……
“让我去安西?”
贾平安刚想开溜,宫中就来人了。
“皇后让你进宫。”
贾平安觉着应当让自己休息到开春再出发,可显然局势不容许。
武媚看着他,“你从辽东归来之后就懒散了不少,去个大慈恩寺也不消停,大晚上翻墙出来……”
浪!
贾平安觉得自己真心不算浪。
武媚絮叨了许久,招手把太子叫来。
“舅舅。”
太子很是实诚的问道:“高阳姑母说她知晓力学三要素,可却很谦逊……”
她知道的力学三要素……那不是我在床笫之上的忽悠吗?
“我说了力学三要素,力的大小,力的方向,力的作用点……”
然后高阳就会发现她被我忽悠了。
我危矣!
贾平安的眼前出现了也橙子,高阳变成了李氏牌榨汁机。
“陛下的意思是……千万不能让吐蕃与突厥联手,否则西域局势便会大变。”
……
晚安!
第873章 亡灵骑士
远处的冰山能隐约看到些轮廓,甚至能隐约觉得一丝冰寒。视线顺着往下,草木遍地都是。
数百骑缓缓上了一处高坡,微微低头……
“平原!”
曹英雄欢喜的道:“这地方真是漂亮。”
率先进入眼帘的便是绿草,草原上点缀了不少树木,三五成林。五彩缤纷的野花这里一片,那里一片……弯曲盘旋在草原上的河水静静的在这些美景中恍如不动。
李敬业看了一眼,“无趣,兄长,这里离疏勒镇不过三十余里,咱们加把劲,今日定然能在日落前赶到。”
“城中有美女,有美食,对吧?”
贾平安已经沉浸在了这片美景之中。
李敬业理直气壮的道:“做人难道不就是吃和睡吗?兄长你整日沉迷于那些算计之中,累不累?上次我听孙先生说过,思虑过甚能让男人萎靡……萎靡啊兄长,你难道不担心以后只能坐看美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贾平安皱眉看着他,“滚!带着人去准备吃的。”
李敬业见他面色不善,麻溜的滚了。
“下去!”
贾平安策马率先冲下了高坡。
数百战马奔驰的动静太大了,几只野鸟扑啦啦的飞了起来。
到了下面,贾平安下马,轻轻拍拍阿宝的脊背,“好好歇息一番。”
阿宝用脑袋在他的怀里磨蹭了一下,随即去寻找美食。
曹英雄的马凑过来献殷勤,磨磨蹭蹭的。阿宝不屑的撇开头,那马却不甘心,频繁打扰阿宝进食。
阿宝呲牙,冲着那马咬了一口。
咿律律!
那匹马一溜烟就逃回了曹英雄的身边。
阿宝悠然自得的吃着草,贾平安坐在草地上,前方一些军士在埋锅造饭。
包东走了过来,“贾郡公,百骑的兄弟来了。”
一个平民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行礼后说道:“大军征伐之后,疏勒内部颇为震荡。如今校尉韩综正在甄别那些叛逆……不少人撇清,也有人潜逃。”
苏定方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平定了叛乱,虽说这次叛乱是突厥人都曼带的头,可疏勒那些人竟然轻易被说动,让长安颇为惊讶,也为之震惊。
所谓降而复叛就是这个意思。若是以后一直如此,大唐将会疲惫不堪,甚至会无能为力……
这也是李治重视,让贾平安来疏勒的缘故。
疏勒小国,为何降而复叛?
由此可见大唐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依旧不稳固,不管是吐蕃人还是突厥人,都能来搅和一番。
前汉时班超奉命出镇西域三十一年,七十余岁才再次走进玉门关回到洛阳,随后疏勒一直在大汉的控制中。
前汉覆灭,疏勒从此变成了一个孤儿,环视四周,骇然发现野狼无数……他们拼命的向中原割据势力臣服,只求获得庇护。
贾平安在思索着此行的谋划。
“不肯安分吗?”贾平安冷笑道:“如此你且回去,把我即将到达疏勒镇的消息传回去,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手!”
“领命!”百骑的目光崇敬,随即上马而去。
有军士问道:“百骑看着和普通人一般,不过却冷漠,他为何对贾郡公这般崇敬?”
同伴说道:“贾郡公当年执掌百骑,许多百骑都是他操练出来的。”
是夜,贾平安率军就在距离疏勒镇十里之外宿营。
疏勒的夜空很美,繁星点点,看不到一丝污染的痕迹。
“兄长。”
曹英雄来了。
此次是他主动请缨……他觉着自己在太子的身边固然不错,但静极思动,想出来见见世面。
“在城外宿营……那些突厥人和吐蕃人可不消停啊!”
今日百骑的密谍说了许多事儿……譬如说那些吐蕃人和突厥人都不消停,特别是突厥人,他们一直在盯着疏勒。
大唐在西域的疆域在不断扩大,吐火罗等国都派遣使者表示效忠,但大唐实际控制的西域最西端就是疏勒。
贾平安看了一眼左边,“那边是葱岭,禄东赞就藏在那里,眼里全是贪婪的绿光,就等着机会出现从葱岭杀出来,横扫西域。而在右侧,突厥人依旧不死心,东突厥灭了,西突厥却在不断崛起,阿史那贺鲁就像是一只野兔,繁衍能力超强……如今他就在右边冲着西域流口水……”
这便是西域的现状,晚些大食人会开始蚕食,和大唐将会有宿命的一战。
怛罗斯之战!
大唐在西域的扩张速度定然会远超历史,虽然不会无节制的扩张,但当大唐把安西四镇变成自己的桥头堡时,随即就能攻略吐火罗等地,当那些地方成为大唐的疆域时,大食人会转向……
怛罗斯之战是在数十年后,但贾平安知晓局势变了,这一战说不得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大食从今年开始就将会发生大变局,即将进入剧烈扩张时期……从可以征伐的任何方向开始展开全面进攻。一路攻打拜占庭,一路攻打天竺,一路向草原……最终碰到了大唐,随后当世最强盛的两个国家开战了。
贾平安不禁浑身战栗。
来吧。
他想到了怛罗斯之战,大唐以少打多,若非内部仆从军反水,那一战会如何?
“兄长?”
曹英雄觉得他的状态不对。
“我无事。”
左侧有些动静,能听到马蹄声。
包东和雷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贾平安的侧面,目光炯炯的盯着前方。
徐小鱼持刀在贾平安的身后,环顾左右。
“无需紧张。”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有三百骑兵在手,此处距离疏勒镇不过十里,当世谁能阻我?禄东赞来了也不成。让兄弟们继续睡觉。”
包东低声道;“贾郡公,就怕突厥人小股突然出现……”
“那正好给兄弟们热个身。”
贾平安转身回去,“睡觉。”
到了帐篷里,他刚躺下,外面有人说道:“贾郡公,兄弟们追上了那些人,活擒一人,仔细查看了,应当是吐蕃人。”
贾平安起身盘腿坐着,“原地拷打,要惨烈些。”
他冷笑道:“我要让那些人为之胆寒。另外,小鱼!”
“在!”
外面徐小鱼应声。
贾平安的嘴角微微抿着,“我断定那些贼人依旧在左近,你带些兄弟悄然摸过去。”
营地外一里多的地方,数十骑正在边上警戒,两个百骑在用刑。
“啊……”
俘虏的惨叫声在静谧的夜色中传出去老远,周围连虫子都停止了鸣叫。
“啊……”
远方,数骑策马掉头,听着那些传来的惨叫声,不禁默然。
“他们说贾平安这一路就如同是游山玩水,戒备宽松……所以才派了咱们来查探,可没想到这是外松内紧,只是看了一眼就被发现了……”
“这人狠辣,一把火烧死了十万人,灭了辽东三国,消息传回去时,据闻大相都失态打翻了银碗……”
“没了辽东的牵制,大唐就能倾力对付咱们了。”
想到大唐这个庞然大物全力对付吐蕃的后果,众人不禁再度默然。
“别担心。”一个男子笑道:“对于唐人而言,吐蕃实在是太高了些,他们若是敢上去,无需咱们动手就能死伤大半。”
众人不禁轻松的笑了起来。
“是啊!咱们有神的眷顾。”
攻击时从高处一泻千里,防御……为啥要防御?高地天然就是防线,敌人还未触及吐蕃的精华区就被气候打败了。
“他这个拷打……为何不堵住嘴?”
男子阴郁的看着营地方向,“他是故意的,此人狠毒,看看,他竟然敢在营地里点起火堆,这便是肆无忌惮……”
大军宿营不得举火,也就是不得弄出光亮来。你有紧急事务想看文书或是什么东西,需要光源,也得先上官请示……
唐军大营这般肆无忌惮的举火,就是在发出挑衅:来啊!来突袭我吧。
“咱们的人在后面,若是……”一个男子有些跃跃欲试。
“那是贾平安,咱们若是去夜袭,你以为他会老实等着?若是没有陷阱我便把头颅割给你踢。”
“咱们该纵火。”那个男子犹自不死心,“若是纵火,说不对他们就乱了。”
“兴许吧。”男子是首领,漫不经心的道。
“啊……”
惨叫声骤然提高了几个调门,众人不禁颤抖了一下。
“没有问口供。”
“是的,一直在惨叫,果然是嗜杀的杀将。”
“走吧,再不走……我就担心贾平安派人过来搜寻。”
“你觉着夜里他们能过来吗?”
“我如今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营地,若是没有篝火的话,我什么都看不到,也就是说,唐军看不到我们。”
那人依旧在嘟囔着,“那是杀将啊!”
“杀将又如何?”一个男子被激怒了,“他只带了数百人,他难道能凭着数百人在这里搜寻咱们?”
“那是疯子。”
“啊!”
惨叫声骤然止住了。
几个男子忧伤的看着那边。
“我们走。”
他们刚策马掉头,其中一人眼角不经意间瞥到了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他猛地看过去,并未发现异常。
“我眼花了。”
他自嘲的道:“若是夜里不能视物就不能做斥候,更不能做密谍……”
一个男子取笑道:“你唯一能在夜里看清的是女人的身体,哪怕伸手不见五指,你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
众人不禁低笑了起来。
人影猛地闪动。
十余人在草地上猛地站起来,他们端着什么东西,领头的喊道:“放!”
噗噗噗!
近距离的攒射,这些吐蕃人纷纷落马。
“咿律律!”
中箭的战马长嘶着,那些吐蕃人倒在草地上,两个被同伴挡住的吐蕃人死里逃生,拼命打马而逃。
“是贾平安的人!”
太可怕了。
就在他们觉着贾平安不敢派人出来搜索他们时,竟然被人摸到了身边都不知。
“别追了。”
徐小鱼摇头。
他们刚到疏勒,人生地不熟的,追击容易出问题。
地上倒着四人,两人被弩箭射中了要害,此刻气息微弱,活不成了。剩下的二人一人腰部中箭正在惨叫,一人大腿中箭,此刻挣扎着站起来,单脚往前方蹦跳。
他看着黑夜中远遁的同伴,一边蹦跳,一边回头。
身后,徐小鱼拔出横刀,冷冷的道:“再跑耶耶便断了你的腿。”
吐蕃人绝望的喊着,徐小鱼听不懂,上前就是一脚。
吐蕃人猛地回身,不知何时手中多了短刀。
“小心!”
跟来的一个军士惊呼。
徐小鱼猛地后撤一步,接着冲了上去。他甚至都没用刀,而是直接用肩头撞倒了对手。
这人……胆子好大。
一个军士低声道:“这等时候好歹要先令对手失去抵抗能力才行,徐小鱼……这本事和谁学的?”
“不知。”
徐小鱼把对手捆了,两个军士上来抬人,只是一看手法就知晓是老司机。
“这捆绑用的是军中斥候的法子,徐小鱼应当有个斥候师父。”
众人回到了营地里。
“郎君。”
徐小鱼到了帐篷边。
“如何?”
贾平安的声音听着有些困倦……他刚才已经睡了一会儿。
“是吐蕃人,奉命来查探咱们的情况。说是零零散散在周围的吐蕃人不少……数百人是有的。”
“知晓了。”
贾平安吩咐道:“告诉兄弟们,把那些尸骸打理精神些,明日把他们弄到疏勒镇中去。”
打理精神些……
那些军士不解。
包东说道:“就是弄的……让人害怕一些,龇牙咧嘴的最好。”
雷洪补充道:“趁着他们刚死还能动动,等晚些僵硬就动不了了。”
……
疏勒镇中,校尉韩综正在和麾下议事。
一个将领说道:“邢国公回去的早了些,应当继续坐镇半月,定然能镇压疏勒内部有异心之人,也能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吐蕃人。”
——邢国公是苏定方的爵位。
众人都点头。
“咱们就三千余人,那五千余疏勒军队能否靠得住,这个说不准。三千余人控制疏勒少了些,不过移民却不少……”
韩综的面色黑黝黝的,说话慷锵有力,“这里的土地有什么盐巴,养活不了多少人,咱们从疏勒内部收取的赋税就那么多,粮食也不够吃……移民的到来算是一个好消息,不过五千多移民如今只能先管着自己……咱们的粮食不足,朝中有些想法,大概是想让咱们屯田。”
将领不满的道:“为何要屯田?一旦屯田大部分兄弟就被束缚在了田地里。”
韩综说道:“府兵平时耕种操练,战时出征……哪里不是如此?”
将领叫做胡密,他身体魁梧,满脸络腮胡,讪讪的道:“这不是西域吗。”
“西域也是大唐!”韩综淡淡的道:“咱们的脚下便是大唐的疆土,外敌敢来就杀光他们。平日里无事,兄弟们就在家中耕种,和妻儿为伴……”
胡密憧憬的道:“校尉,你说……咱们可能厮杀到须发皆白的时候?”
韩综点头,“西域有许多不服大唐的的势力,远处还有大国,有得打。”
一个军士进来,“校尉,百骑有人来了。”
“请进来。”
对于这些在黑暗中为大唐打探消息的人,韩综很是佩服。
男子进来,说道:“贾郡公已经到了离城十里的地方,他令我把消息传回城中。”
韩综一喜,起身道:“贾郡公来了吗?”
另一个将领说道:“贾郡公把消息传进来,那些人若是想狗急跳墙了该如何?”
“贾郡公说了……他想看看那些野心勃勃之辈敢如何!”百骑看了将领一眼,“勿惊!”
将领大惭!
勿惊……
韩综赞道:“不愧是贾郡公,我在疏勒多年,他的名声如雷贯耳,却未曾谋面,此刻得了消息,恨不能出城去请见他。”
胡密笑道:“明日就能见到了。对了,贾郡公带来了多少人?”
“三百人。”
胡密起身,“校尉,如此我便去安排住所。”
三百人需要一个不小的地方,韩综点头,“去吧。”
城中多了几处灯火,一些身影被映照在墙壁上,不断的晃动着……
“贾平安来了。”
“此人……很厉害?”
“他厉害的超乎你的想象。”
“此人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军。”
“那是战阵。”
“是啊!那是战阵。不过此人心狠手辣,我等要……”
微风吹动着灯火,灯火微微摆动,人影摇曳不停,看着恍如鬼魅。
……
第二日,韩综率领麾下出城相迎,一同来的还有来自大唐的官吏,以及本土官吏将领。
“说是十里地。”
“先前有人来说,昨夜有吐蕃人袭扰了贾郡公的营地。”
“也不知他是否害怕……这里是西域,可不是辽东。”
几个当地的官吏在低声说着。
一个疏勒将领嘴角含笑,轻声道:“这位贾郡公刚从辽东载誉归来,接着又来了疏勒,也不知何意。”
“来安抚的吧。”
有人说道:“此次都曼联络疏勒等地起兵,大唐劳师动众……若是以后兵戈不断,大唐也受不住。”
“嗯!耗费太大了些,所以安抚为要。”
愉悦的气氛让当地的官吏们神色轻松,那些疏勒权贵们也是如此。
“来了来了!”
一骑远来,身后是三百余骑。
众人站直了身体……
三百余骑越来越近……
“那是什么?”
有人指着前方惊呼。
唐军闪开。
后面缓缓来了五骑。
马背上的骑士……看着身体僵硬,随着距离拉近,有人惊呼,“是死人!”
“是吐蕃人!”
五具吐蕃尸骸被绳子绑在了马背上,龇牙咧嘴的看着迎接的人。
——这是亡灵骑士!
阳光明媚,可所有人都觉得遍体生寒。
那些神色轻松的疏勒人面色僵硬,有人甚至面色惨白,不敢再看。
五具尸骸就这么进了城中。
一城惊骇!
第874章 今夜会很热闹
疏勒镇城三面环山,城池就建在水中……外人看来很奇葩,可但凡知晓疏勒历史的都不会奇怪。
贾平安目送着五位亡灵骑士进了城中,身后的曹英雄指着东边问道:“兄长,那里有座古城。”
疏勒镇城的东面有一座废弃的小城,小城……说是城,实则就是个小城堡。小城堡此刻垮塌大半,废墟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静谧。
“那是大汉的城堡。”
贾平安下马,见他神色肃穆,众人跟着下马看着小城堡。
“班超经营西域数十年,一己之力守护着大唐的西大门,标榜青史自不必说,更是为大唐打开了西域的局面。”
贾平安想到了许多……
“大汉时匈奴强盛,不断袭扰西域,耿恭率军守疏勒城,兵力薄弱……匈奴大军来袭,截断了城中的水源,随即用高官厚禄劝降耿恭,你等可知晓匈奴人为何要劝降耿恭吗?”
众人摇头。
“彼时中原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文化繁盛,国力强大……而那些外夷却粗鄙不文,他们艳羡中原的一切而不可得,于是便去抢夺,去掠夺。他们自惭形秽,于是便希望通过俘虏耿恭这等将领来彰显自己的武勇……”
此刻的倭国也是如此,对大唐各种羡慕嫉妒恨,恨不能提兵冲进来烧杀抢掠……中大兄王子就这么干了,结果被一战击败。
“耿恭不肯降,城中汉军少的可怜,更是遭遇了断水危机,可却顽强的坚守,誓死不降。最后解围时,仅存二十六人。大汉……威武!”
众人精神振奋,曹英雄赞道:“果然是汉儿。”
此刻看着那座汉城,贾平安亦是心潮澎湃。
“耿恭被接应出城,随即回归……匈奴人恼羞成怒,一路追杀,到达玉门关时,二十六人仅存十三人进关……”
贾平安按着刀柄,遥想着当年。
“耿恭之坚韧,之忠心耿耿,世所罕见。为此中郎将亲自在关前迎接他们入关,随即亲自为他们沐浴更换衣冠……”
大唐也有……安史之乱后,大唐乱作一团,无暇顾及安西。吐蕃趁火打劫切断了河西走廊,至此西域就成了大唐的一块飞地。
当时的大唐堪称是乱作一团,君臣都觉着安西定然陷落了,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安西的大唐军民面对庞大敌军的进攻,竟然坚守了近五十载。
明光铠碎裂了,陌刀刀锋缺口处处,年轻的勇士须发渐渐白了……故国此刻却衰微,无法来救援他们……
吐蕃人谋划了西域多年,岂能放弃?
于是大军围攻,失去故国支援的安西军奋力厮杀,要命的是安西军的精锐被李嗣业等人率领去中原平叛。加之更早些时候高仙芝兵败怛罗斯,把安西军的精锐损失大半……此刻的安西军距离鼎盛时期差远了。
数十年后,最后一个白发苍苍的军士看着突入城中的吐蕃人时,贾平安深信他定然是颤颤巍巍的举着陌刀,大喊着冲杀上去……
大唐的旗帜在西域孤独的飘扬了数十年,直至那一刻才重重的倒下。
没有这等节义,哪来汉唐煌煌数百载?哪来汉儿的威名威震世间。
疏勒的右侧就是碎叶,李白就出生于那里……
这里从不陌生,而是故土!
“吐蕃……”贾平安目光冰冷,“进城。”
他在感受着当年那些先辈的感觉。
彼时大汉声威赫赫,但这里是西域,大汉鞭长莫及。
当年的班超进了疏勒城时是如何想的?
当年耿恭率领麾下被匈奴人团团围住时是如何想的?
前方,那些眼睁睁看着五名亡灵骑士进城的疏勒官吏和权贵们齐齐躬身。
“见过贾郡公。”
当年班超进城,想来也是面带微笑。
当年耿恭戍守疏勒,想来也是英姿勃发。
他们在第一次进城时,必然是带着安抚的念头,所以神色柔和。
昨夜城中的疏勒人幻想过多次贾平安进城时会说些什么……譬如说宣扬一番大唐对疏勒的关爱,或是下马安抚疏勒官吏和将领们。
可他们都猜错了。
这位杀神给疏勒的见面礼竟然是五名亡灵骑士。
贾平安下马走过去。
那些疏勒人不敢动……
“见过贾郡公。”
韩综带着麾下行礼。
贾平安说道:“疏勒刚经历了叛乱,人心复杂,局势复杂,你等辛苦了。”
“贾郡公远来更是辛苦。”
二人寒暄几句,一个文官兴奋的道:“邢国公领军击败敌军后,那些叛逆隐藏的更深了,对大唐也越发的不满了。平日里那些疏勒官吏也时常顶撞。可今日……看看他们被吓成了什么样。”
贾平安看了那些疏勒官吏一眼,说道:“龟兹很稳,为何稳?我知晓在西域不少人说龟兹人软弱无能,竟然不敢反抗大唐。”
他笑了笑,“他们想反抗来着,可上次贾某一顿厮杀,把那些野心家们杀破了胆。疏勒……这是贾某第一次来,希望是最后一次。”
疏勒的野心家们还未曾被我杀怕,如此,我来了。
众人心生凛然。
一路进城,那些百姓颇为畏惧这位杀将,看一眼就赶紧低头,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杀了。
“我很喜欢这样。”
果然是畏威不畏德,贾平安对此很是满意。
随后住下。
贾平安准备沐浴更衣,韩综竟然派了一个妇人来伺候他。
这个妇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那种,肌肤白嫩,一张异国风情的脸上羞涩和恐惧并存。走动间臀左右摆动,腰肢却纤细,恍如风吹杨柳……
“这是怎么回事?”
贾平安皱眉问道。
妇人见他不满,吓得噤声。
徐小鱼去问了,回来说道:“郎君,这是前次疏勒叛军首领的妻子,她的家族在疏勒颇有些好名声,所以不好处置。如今送来伺候郎君……”
“苟日的韩综!”
贾平安笑骂道:“伺候过了我,这个妇人的家族就算是心怀叵测,那些同伙也不会相信。如此,也算是为大唐争取到了一个势力的支持。心思不错,本想骂他龌龊,可想想孤军在外的艰难……罢了。”
贾平安没想到自己在韩综的眼中就是一个肉身布施者……他仿佛看到了韩综一脸诚恳的拱手,“贾郡公,为了大唐,你就……从了吧。”
妇人见他笑了起来,不禁松了一口气,忐忑的道:“奴愿意伺候贾郡公。”
贾平安不禁一怔,“大唐话说的不错。”
妇人娇声道:“奴的娘家做生意,往来的大唐商人不少……要想和他们做生意就得学大唐话……奴也跟着学了。”
贾平安进了浴桶里,惬意的闭上眼睛。
身后一双小手缓缓的按摩着他的肩头和头部。
安逸!
这一路太遥远,赶路让贾平安疲惫不堪,浑身酸痛。
晚些他躺在床榻上,妇人跪在边上给他马杀鸡。
舒坦!
啪啪啪!
韩综进来时就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暧昧一笑……
“我再等等吧。”
徐小鱼摇头,“韩校尉径直进去就是了。”
可我没有看别人那个啥的想法……
韩综硬着头皮走进去,一进去就看到了浑圆的臀……妇人跪在床榻上,上半身前倾,显得臀格外的滚圆。贾平安趴着,妇人正在拍打他的大腿。
骑了几个月的马,贾平安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废掉了。
啪啪啪!
声音很清脆。
原来不是啪啪啪啊!
韩综行礼,“见过贾郡公。”
贾平安此刻脑子放空,闻声勉强抬点头,“何事?”
韩综说道:“本地的一些人想请贾郡公下午去赴宴。”
赴宴……什么玩意儿?
韩综见他皱眉,就解释道:“疏勒此次谋反,那些权贵和豪族卷进去不少。这些权贵豪族联手起来不容小觑,若是能安抚一二……”
明白了。
疏勒和大唐一个尿性,大唐是门阀、权贵和豪强组成了一个令人生怯的庞大势力,若是他们联手帝王也只能跪了。
所以喊打喊杀不可能……杨广就是喊打喊杀,结果被灭了。唯一的法子就是分化。
疏勒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大唐,那些权贵和豪族控制了人口田地和财富,若是逼迫他们联手起来……
贾师傅也会头痛。
“往上些。”
贾平安点头。
妇人看了上面些……脸红成了一块红布。
那里是……臀啊!
能去拍?
她浑身燥热,可贾师傅压根就没想什么男女之事,只是屁股痛。
但凡谁能从长安一路快马疾驰到疏勒,就会感觉屁股和大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妇人咬着红唇,眼中多了羞涩,然后举起手,犹豫再三……
“赶紧!”
贾平安想趁着宴请之前的空闲时间打个盹,恢复一下。
“是!”
妇人颤声应了,然后举手拍了下去。
啪!
她愣住了。
贾平安也愣住了。
我去!
你特娘用那么大的力……屁股好痛。
啪啪啪……
里面的声音渐渐稳定。
晚些贾平安睡着了,妇人依旧不敢停下,只是用力更小了些。
半个时辰后,徐小鱼进来,目光锐利的扫过妇人。妇人一个哆嗦,赶紧磨蹭着到了边上。
“郎君!”
这是贾平安吩咐的时辰,到了叫醒他。
“嗯?”
贾平安缓缓醒来,猛地坐了起来。
妇人就在边上,被这么一下吓到了,惊呼一声就蹦下床去,结果没站稳,一屁墩坐在了地上。
贾平安低头搓搓脸,惬意的道:“舒坦,这个妇人手法不错。”
徐小鱼回身出去,“善待那个妇人。”
有人应了。
妇人谢了,随即伺候贾平安穿衣。
看着这个精壮的男子,她不禁心中酸楚。
她的夫君被大唐重用,可暗地里却野心勃勃,一心想和突厥人联手把大唐赶出去。于是都曼大军来袭,她的夫君狂喜过望,随即联手。至于成功后突厥人会不会卸磨杀驴……突厥必须要借用他们的力量,不敢赶尽杀绝……
可长安派来了邢国公苏定方,都曼大败出城归降,她的夫君战死……她成了寡妇。
唐军太过凌厉了些,让她至今印象深刻。
可杀将的名号更是让她惊惧……先前她只知晓杀将在龟兹出手……那一夜龟兹王城被血洗,至此龟兹人一旦提到了贾平安三字,连孩子都不敢哭。
等大唐内部的消息传出来,大伙儿得知这位杀将在辽东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军时,更是惊惧不已。
听闻让自己来伺候那位杀神,妇人心中慌得一批,疯狂拒绝……她担心自己会被贾平安弄死。
可家族来人了。
自从被关押后,家族从未派人来探视过她,这次来了让她欢喜不已。
——好生伺候那位杀将,用你的全身心。
来的是她的母亲,那一脸不情不愿和悲愤让她知晓,贾平安进城后,家族压根就不敢反抗。
但她不肯……明着屈服了,可她还在怀念着战死的夫君。
她站在贾平安的身前为他整理衣裳,脑海里转动着一些念头,跃跃欲试……
贾平安低头看着她,“做事!”
妇人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就往后蹦跳。
我有那么可怕?
贾平安不理解。
晚些他精神抖擞的到了前面,韩综和几个将领文官已经在等候了。
“那些人如何?”
离赴宴还有小半个时辰,贾平安还可以喝杯茶水,了解一下情况。
韩综说道:“那些人原先得势,长安决定重新把疏勒等地变成四镇后,官吏和移民源源不断而来,有些人心慌了,担心自己会被挤压……”
贾平安点头,“我知晓了。”
所谓的挤压是必然……除非是那等知趣的。
“宴请为首的是谁?”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爽的不行。
这一路赶得急,唯有宿营或是入住后才能泡茶喝,可那时候浑身疲惫,喝的没滋没味的。
一个文官介绍道:“呼兰其和昌哈拉,这二人颇有威望,邢国公领军到了疏勒时,呼兰其和昌哈拉主动寻到了咱们,愿意提供粮草支持……事后论功行赏,二人的家族中多人出仕……”
“疏勒将领可靠与否?”
贾平安问道。
韩综摇头,“如今疏勒有大唐将士三千余人,疏勒将士五千余人,将领颇多。我们已经尽力在甄别了,可……此次都曼能一呼百应,那些将领纷纷反叛,让我等也有些茫然。”
“甄别无用。”贾平安觉得这是无用功,“要紧的是大唐强势。大唐强势,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也得低头。”
胡密憋了许久,此刻忍不住说道:“贾郡公,疏勒远离大唐,一边是吐蕃,一边是突厥,周围并无援军,所以那些人才敢跟着突厥人作乱。”
“是啊!从瓜州走廊到疏勒四五千里地,疏勒有变,瓜州也救之不及。”
疆域太宽阔了就是这个尿性,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安西能有自保能力,乃至于有进取的能力。
“随着移民越来越多,以后安西的实力会被增强,这一点毋庸置疑。”
贾平安的态度很笃定,众人大喜。
韩综颤声问道:“朝中决定要继续向吐火罗等地进攻吗?”
聪明!
贾平安摇头,就在众人失望之际,他缓缓说道:“不是进攻,而是经营。”
“经营,对,经营。”
众人不禁大笑。
……
宴会在一个颇为宽敞的大堂里举行,高大的穹顶,精美的地毯,腆着肚子的厨子们在精心准备菜肴……这些充满异国风情的一幕丝毫没有吸引住站在大门外的两个男子。
“疏勒参加了上次的反叛,事后必然要重新整顿,我想过许多人,可就是没有想到长安来的竟然是贾平安。”
说话的男子四十余岁,额头三条皱纹很是深刻,嘴唇红润,说话间能看到里面变细的牙齿和泛黄的牙根。
边上的男子岁数和他相差不大,但却显得富态些,微胖的脸上泛着油光,肚皮也高高挺起,他微笑道:“呼兰其,你要知晓,若是换一个精明的文官来,他会不动声色的清理疏勒……”
“昌哈拉,希望如你所说。”呼兰其愁容满面,额头上的皱纹越发的深刻了。
“当然。”昌哈拉摸摸脸,嫌弃的拿出手绢把沾上的油擦去,随后喘息了一下,“呼兰其,疏勒经不起折腾了,若是大唐下狠手,会不会把我们全给清除掉?只剩下平民。若是如此,疏勒就没了。”
呼兰其微笑道:“哪来的疏勒?如今叫做疏勒镇。”
昌哈拉呼吸急促,“是啊!疏勒镇,大唐的疏勒镇。”
呼兰其的面色微冷,“疏勒是疏勒,永远都不是唐人的疏勒镇。”
昌哈拉点头,“是疏勒国!不过唐人狠辣,此事不可轻举妄动。”
呼兰其笑道:“突厥人此次被苏定方一战击败,阿史那贺鲁并未出头,可见是怕了,或是说他在观望……他在观望什么?”
他不解。
昌哈拉摇头,“突厥人不行,还是吐蕃人更厉害,他们只需绕道葱岭就能冲到疏勒之前……”
呼兰其突然眼含笑意,看着颇为得意,“你说说,若是吐蕃和突厥联手会如何?”
昌哈拉呼吸急促,不敢相信的道:“若是如此……西域将会大乱,咱们才有机会乱中出手,重新建立疏勒。不过……你可是有了确切的消息?”
呼兰其点头,“突厥那边颇为意动,不过吐蕃还没做出应对。”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从后面过来,绕到前方说道:“菜已经好了。”
“很好。”呼兰其问道:“烤全羊如何?”
管家笑道:“我站在边上只是嗅嗅香味就已经迫不及待了,想来那些贵人会非常满意。”
“很好。”
呼兰其突然眸色一亮,“看看那里。”
大门外出现了一个军士,他警惕的看看宴会地,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贾平安要来了。”呼兰其低声道:“让她们赶紧来。”
军士回身,韩综先进来,呼兰其热情的迎了上去。
“韩校尉……”
韩综没搭理他,转身看着门外。
贾平安出现了。
“见过贾郡公。”
众人行礼。
随即今日的宾客纷纷涌入,热闹非凡。
呼兰其拍拍手,一队侍女端着菜出现了。
贾平安的身边来了两个侍女,身体不过是用一层薄纱披着,若隐若现。
包东出现在他的身后,俯身道:“有吐蕃人被查到,强行冲出城去,被乱箭射死。”
“有趣。”
贾平安举杯,众人赶紧举杯。
“今夜会很热闹。”贾平安一饮而尽。
第875章 追杀
山得乌身材不高,却异常强壮。
他坐在室内,看似孤寂的盯着外面。
“山得乌!”
一个男子进来,低声道:“成了,咱们的人成功把突厥人带了进来。”
山得乌点头,“把他带到这里来,注意别被唐人发现。”
“是。”
晚些有个男子进来,惬意的道:“突厥人如丧家之犬,上次都曼想席卷了安西四镇却不成,只是当地驻军就让他头疼不已,苏定方一到,他还不知晓撤离,死得不冤。”
山得乌摇头,“说是都曼并未被处死,苏定方亲自为他求情,他逃过一劫。”
“剩下之事……”男子看着山得乌,“上次达赛兵败吐谷浑之后,有不少人在质疑大相,所以此次吐蕃并未出兵……我们一直在暗中相助,可都曼无能,被苏定方轻松击败,我至今想来都觉着后悔……”
他看着山得乌,眼中全是冷色,“若是我们出兵和都曼合兵一处,令都曼攻伐四镇,我们的主力清剿当地的唐军,随后严阵以待……会如何?”
“不如何。”
山得乌摇头,“漫德,你想岔了。一旦倾国而出……走葱岭到安西很远,绕了远路,辎重会很艰难……所以若是想出动大军攻伐西域,必须要囤积许多粮草……”
漫德一怔,拍了自己的大腿一巴掌,“这几年大相一直在囤积粮草,难道就是为了进攻西域?”
山得乌微笑道:“那些商人从西域而来,穿过河西走廊到了大唐,为大唐带来了无尽的财富;西域本就是一个盛产财富之地,所以……凭什么这些好处都给了大唐?咱们兵强马壮,难道不能自取吗?”
漫德点头,钦佩的道:“大相目光深远,可笑国中还有不少人在质疑他。”
“只要你做事情就会有人质疑。”山得乌淡淡的道:“愚蠢的人会被这些质疑击倒,渐渐失去方寸,再无进取心。大相不会,从一开始大相的目标就是大唐。”
他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大相曾说过,强盛的吐蕃很强大,可当世还有个更为强大的大唐,吐蕃为何不能成为最强大?”
漫德赞道:“大相果然是英雄。晚些突厥人来了,看看他们的意思。”
山得乌冷笑道:“突厥人只是丧家之犬罢了,至少我不看好阿史那贺鲁这个蠢货,上次苏定方的大军才将到达西域,他就带着麾下的人马跑的不见踪迹,丢下野心勃勃的都曼来送死……所以不要对他期待太高,晚些听听他们的说法。”
晚些,突厥人来了。
他的身高比山得乌高一些,也跟强壮,目光冷漠。
“阿卜芒。”突厥人行礼。
“山得乌。”山得乌行礼。
随即二人坐下。
“都曼败了。”山得乌一开始就戳突厥人的肺管子,“苏定方尚未发力他就降了。”
“可汗很生气。”没有人喜欢被揭短……阿卜芒的眉间多了些阴郁,“不过我们损失不大。”
二人突然沉默。
许多时候在谈合作时,先开口的一方会显得有些弱势。
二人之间的沉默延续了下去……
“宴会快开始了。”漫德出口打断了沉默。他是山得乌的助手,所以没有这个忌讳。
山得乌盯着阿卜芒,阿卜芒同样在盯着他,二人之间目光不动。
“你能如何?”阿卜芒微笑道。
“你们不行。”山得乌冷笑。
阿卜芒霍然起身,目中全是愤怒,“若是禄东赞敢下山来,突厥会教他什么叫做厮杀!”
吐蕃可不就是躲在山上……有机会就出击,没机会或是战败了就缩回去。
山得乌神色不变,冷漠的道:“我不知其它,只知晓阿史那贺鲁从起兵以来已经被大唐击败数次了……从未取胜。”
二人突然都笑了起来。
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巴掌,算是完成了见面仪式。
阿卜芒接过漫德递来的水杯,几口喝了,用袖子擦擦嘴角,说道:“贾平安进了城,城中戒备森严了许多,我先前数次试探都无法进城……后来才趁着守军懈怠的机会进来。”
山得乌嗤笑道:“是我令一个麾下向城外冲,吸引了守军的主意。是我牺牲了一下麾下换来了你的平安入城。”
阿卜芒点头,“如此……多谢了。说说吧,吐蕃准备如何与突厥联手?想利用我们不成……此次可汗令都曼动手,可吐蕃却在一旁看热闹,这不对。”
这个题目太大,山得乌决定换个话题,他低声道:“今夜有人宴请贾平安等人……有人向我保证,宴会会持续到深夜……”
阿卜芒的眼中多了喜色,“深夜刺杀把握可大?”
山得乌微笑道:“我们的人已经和疏勒这边联络上了,此次两边联手,贾平安将死无葬身之地。这几年贾平安声名鹊起,若是他死了……”
阿卜芒毫不犹豫的道:“长安会震怒……随后只能再度派遣大军来,否则……大将死于西域,大唐却不吭声,西域谁还会听他们的?”
山得乌轻笑道:“可这里并无敌人,大军出动耗费钱粮不菲,随后再回返更是打击民心士气。等大军回撤,突厥和吐蕃联手出兵。长安难道还能再度出兵?就算是能,士气早没了。”
“好!”
阿卜芒的眼中多了恨色,“那贾平安狠辣无比,每次击败了我们,他都会用尸骸来筑京观,堪称是恶魔再世……”
山得乌的眸中多了冷色,“所谓的恶魔,今夜将会成为死人!”
……
宴会很热闹。
酒菜不断被送上来,雷洪在厨房已经查探过了,并无问题。
实际上贾平安并不觉得这个时代能有轻易毒死人,而且能让人毫无察觉的玩意儿,譬如说鸩酒,那玩意儿是赐死专用,味道不小。譬如说砒霜,要想达到毒死人的程度,那剂量多的能让人无语。
所以他不担心被毒死,却担心身边的两个发烧的侍女……
两个侍女不断的献媚,甚至故意借着某些动作把自己引以为傲的部位近在咫尺的展露在他的眼前。
就像是摇动屁股求欢的兽类。
哥可是看过比基尼美女的,你们这个……真心没意思。
贾平安看了二位主人一眼,目光淡然。
呼兰其和昌哈拉就在他左侧的下首,右边是韩综等人。
呼兰其一直在观察着贾平安……
昌哈拉借着举杯的机会以袖掩口,低声道:“那两个侍女乃是疏勒最出色的美人,贾平安难道不受诱惑?”
呼兰其举杯,“有人说……那个被派去伺候贾平安的妇人,被他折腾了一下下午。”
“如此便是疲不能兴,暂时对女人没了兴趣,让她们再热情一些?”
呼兰其点头,“暗示她们揭开面纱吧……那个蠢货说什么唐人喜欢半遮半掩的,说什么如此才诱人,蠢货!”
昌哈拉冷笑道:“他一旦喜欢上了这两个女人,回程定然神思不属……绝好的机会。”
两个侍女突然揭开了面纱,引来一阵惊呼。
是美女。
贾平安看了一眼,随后淡定的吃菜。
烤羊肉不错,比长安的好吃。不过有个问题,羊肉太肥了,吃起来腻歪。
两个侍女坐下,把他夹在中间。
昌哈拉和呼兰其……包括不少人都在看着贾平安。
两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一脸娇羞的等待着你的采撷,谁能忍住?
“那些菜里放了些好东西。”
昌哈拉在忍笑,“能让男人迫不及待的好东西。”
众目睽睽之下,贾平安把面前的烤羊肉给推到了一边,专心致志的吃着一份特地为他做的牛肉。
牛肉味道不错,怎地……配料不大对劲。
贾平安看到了什么……
这不是淫羊藿吗?边上的是什么?怎地像是另一味药材……这些药材他都亲自研究过。
不,是请了医者来研究过。
当初做人参酒时,贾平安提及了那个啥酒。医者们根据他的想法把一些那个啥的药材放进去浸泡,老程等人不要脸的每人卷了十余坛回家。
所以这些药材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疏勒上层人物难道还习惯补补?
没事补补更健康。
贾平安看了一眼呼兰其的菜,里面果然也有这些药材。
——既然要下药,自然一个都不能少!
呼兰其微笑道:“此次叛乱让疏勒损失惨重,不知朝中可有抚恤?”
苏定方只管厮杀,把突厥人打出屎来后,就得意洋洋的回了长安。这擦屁股的事儿还得贾平安出手。
“谁损失惨重?”贾平安看着他问道。
呼兰其楞了一下:“疏勒。”
“疏勒的谁?”
贾平安眯眼看着他。
呼兰其笑道:“那些心向大唐的人损失惨重。”
那些权贵豪强?
贾平安淡淡的道:“此事倒也简单,百姓受损的……韩综。”
“贾郡公。”
韩综起身。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疏勒需要屯田,让那些百姓去干活,开辟耕地,去的人给钱粮,想来也能弥补了他们的损失。”
呼兰其赞道:“贾郡公果然好手段。”
可百姓的损失谁在意?他在意的是那些权贵豪强的损失。此刻当着大伙儿的面他提出此事,一旦贾平安答应了,那些权贵豪强都会感激他。
贾平安突然起身,“倦了,回去。”
“可是招待不周?还是说酒菜不好?”呼兰其起身赔笑道:“后面还有歌舞,这是我等精心准备的歌舞,想来不会让贾郡公失望。”
歌舞?
贾平安不禁有些期待。
西域的歌舞想来和大唐有所区别,在长安看得最多的就是胡旋舞,可转来转去的看着眼花,贾平安也不乐意。
他又坐了下来。
呼兰其赶紧拍拍手,随即十余少女出来。
舞蹈不错,而且那些少女都是身披薄的可怜的薄纱,这已经不是若隐若现了……
若是有手机就好了。
舞蹈完毕,呼兰其笑道:“这些少女倾慕贾郡公的武功,若是贾郡公不介意,可让她们随身服侍。”
贾平安此刻想到了后世的权贵们。
那些权贵手握大权,面临到了的诱惑比他只多不少,酒色财气……谁能抵挡?
太腐败了!
贾平安平静的道:“正事要紧。”
一次腐败的宴会后,贾平安随即离去。
呼兰其和昌哈拉把他送到外面,此刻已经是子时末了,这里热闹非凡,四周却非常安静。
“贾郡公慢行。”
众人含笑目送着贾平安离去。
“他并未动心。”昌哈拉淡淡的道:“那些所谓的美人在他的眼中还不如那些烤牛肉。”
呼兰其若有所思,“其实和女人比起来,食物更美味。”
“你病了。”昌哈拉觉得这货有问题。
“不。”呼兰其看着贾平安消失在前方,微笑道:“男人女人都是人,都是一样的皮肉,一样的头发,一样的要吃喝拉撒,动情了就交配……那些牛羊也是如此。所以和女人比起来,我更喜欢牛羊……”
“牛羊的肉。”他觉得前面的话有些歧义,赶紧补充了一番。
“祝你好运!”昌哈拉进去,吩咐道:“关上门,今夜谁叫门都不开。”
呼兰其说道:“就说我们烂醉如泥。”
“是。”
……
贾平安的带着三十余人在城中缓缓而行。
周围的房屋不高,鼾声此起彼伏,还有孩子的哭闹声,妇人低声哄着孩子的声音……
马蹄声在这些声音中显得格外的清脆。
“先前观察的如何?”贾平安问了包东。
包东说道:“今日赴宴的都是疏勒的上层人物,那些人看向你的目光中情绪很复杂,大多是忌惮甚至是害怕,少部分却颇为欢喜。”
“看来以后的麻烦不小。”包东很是惆怅。
“不麻烦。”
贾平安打个哈欠,“原先龟兹内部比疏勒更复杂,反对大唐的人多不胜数,甚至敢在夜里动用大军来围杀我和国主。所以对于我而言,疏勒更轻松些。”
包东笑道:“那次击败了叛军之后,龟兹对大唐的态度突然一变,温顺的不像话。”
贾平安依旧记得那一夜。
雷洪说道:“这边……那些人会如何对付我们?”
“估摸着会阳奉阴违吧,另外就是和吐蕃人、突厥人勾结,给咱们制造麻烦。”
包东笃定的道:“以后要小心些,弄不好他们敢刺杀。”
“不是弄不好,更不是以后。”贾平安冷冰冰的看着前方,“大唐在不断移民安西,军队也越来越多,疏勒人为何敢和突厥勾结?要知晓阿史那贺鲁可是大唐的手下败将,他们如何敢和他联手?”
众人收敛心神,仔细倾听。
贾师傅课堂开始了,“要知晓一件事、要做一件事之前,你得先知晓背景,分析对手的心态。阿史那贺鲁不足为惧,遇到大唐军队就跑,此事那些疏勒人定然知晓,可他们还是被阿史那贺鲁给鼓动了,为何?”
众人摇头。
贾平安轻声道:“因为还有吐蕃。一旦把局面弄混乱了,他们就期待着吐蕃加入战局。若是吐蕃倾国出击,安西的兵力不足以阻拦,到时候吐蕃顺着一路打到瓜州,只需封锁了河西走廊,大唐就只能无语望天……”
这是背景。
“我说过了,疏勒人不足为惧,可他们勾结的突厥人和吐蕃人却值得我们警惕。突厥人糙,喜欢厮杀,却不够精细。可吐蕃人不同,禄东赞手段高超,培养出来的手下也颇为不俗。”
贾平安是真的佩服禄东赞,此人不但把儿子们教导的颇为出色,而且培养人才也从不落后。吐蕃的强大离不开他的各种谋划。
“此刻吐蕃人和突厥人正在密谋联手,但两边都不放心对方,所以需要派人来疏勒碰个头,一起给安西制造麻烦……得知我来了疏勒,吐蕃人的第一反应必然是弄死我……”
后面一个文官问道:“为何?”
“忌惮。”
包东对文官颔首,“击败达赛的一战中,贾郡公功不可没,最后更是提前拦截了达赛的溃逃,生擒此人……等辽东三国覆灭,贾郡公那些手段传到了吐蕃人的耳中,他们会把贾郡公看做是死敌,欲除之而后快。”
“这便是想除掉一个令他们忌惮不已的对头。”文官理解了,“能让吐蕃忌惮不已,贾郡公果真是犀利。”
“都准备防备吧。”
贾平安一句话让众人楞了一下。
“要想弄死我……除非突袭或是偷袭,此刻深夜,我等一行稀稀拉拉的……这是最好的机会。”
众人心中一凛,随行的军士拿起盾牌开始保护……
“不至于吧?”
前行数十步后依旧没动静,前方就是贾平安的驻地……
那个文官笑道:“他们不敢。”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从黑夜中飞了过来。
众人愕然,看着箭矢从盾牌间的缝隙中飞了进来。
“贾郡公!”
贾平安没躲,也来不及躲。
他做的很简单,看着箭矢的来向,嘴角带着嘲笑之意。
“贾郡公!”
众人见他没反应不禁呆了……肝胆欲裂。
贾平安被刺杀死于此地……长安将会震怒,随后的西域将会风起云涌。
更重要的是这位可是帝王和老帅们看好的未来统帅!
皇帝会震怒,老帅们会咆哮,疏勒将会成为漩涡。腥风血雨中,无数人会倒霉……随后一直躲着的阿史那贺鲁将会被追杀到天尽头。
而吐蕃人将会面临着在辽东凯旋的大军……要决战吗?
黑暗中,两个神箭手看着这一幕,欢喜到了极点,以至于忘记了放箭后别看结果,马上就跑的交代。
贾平安被吓傻了!
他……死定了!
箭矢如愿射中了贾平安的胸口。
进去!
叮!
箭矢和贾平安的身体接触后,发出了金属撞击的声音。
很清脆!
“耶耶既然知晓你等会动手,还会毫无准备?”
贾平安狞笑道:“追杀!”
包东仰头长啸。
“啊……”
……
晚安!
第876章 围杀
“箭矢掉了!”
两个刺客差点把眼珠子瞪出眼眶。
“他穿了甲衣!”
“跑!”
包东的长啸声中,两个刺客转身就跑。
悲愤啊!
这次偷袭堪称是完美无缺,可谁曾想贾平安竟然在袍子里穿了甲衣,箭矢无功而返。
“这个不要脸的……”
两个刺客郁闷的想吐血!
甲衣不轻,一般情况下没人愿意整日披着,太累。
贾平安是去赴宴,谁赴宴还披甲?
贾平安!
两个刺客疯狂奔跑,势若奔马。
脚步声从四面包抄而来。
身后的马蹄声哒哒,一个刺客回头,就见一匹战马从转角那里转了出来。战马轻嘶,迈动马蹄间,雄壮的胸肌在轻轻颤动。
马背上的唐军狞笑着,甲衣在夜色中闪着寒光,右手把长枪轻轻提着,就放在身侧……
前方出现了十余唐军,几张强弓正缓缓抬高,对准了他们。
前方一个队正右手持刀垂在身侧,厉喝道:“弃刀跪地!”
马蹄声在身后越来越近,仿佛能感受到长枪枪头的锋锐。
前方有强弓,上前就是送死。
“呯!”
一个刺客跪下。
“******”
另一个刺客高声叫喊着,神色愤怒。
通译说道:“他说同伴不该贪生怕死!”
长刀挥动,竟然是想一刀把同伴给枭首。
长枪闪电般的刺来,叮的一声,长枪在刀脊上划过,一路往下。
长刀落地,长枪猛地一抽。
呯!
刺客仰头就倒。
“拿下!”
长枪搁在了刺客的胸上,轻轻压着。
马背上的骑兵把面甲摘掉。
一张年轻的脸庞上全是欢喜。
“我立功了!”
身后传来了骂声,“狗曰的黄小五。”
两名骑兵缓缓过来,战马呼吸出的淡薄白气在凌晨的夜色中一闪即逝。
“黄小五,你特娘的才将成亲……此次本不该你来,校尉都说了让你在家陪着娘子,好歹把肚子搞大了,给自己留个种再来,可你特娘的非得要来……”
一个骑兵把面甲拿下来,三十多的模样,笑的很是开心。他拍拍黄小五的肩膀,“干得好,那一枪偏一些就刺不中,刺的太重你也掌握不住……”
黄小五得意的道:“我每日都用长枪刺铁环的孔,手臂都肿了……这般苦练了两年多才有了这等好处。”
用长枪来刺铁环的孔洞,这是大唐军方的操练手段,让军士们的长枪能刺杀的更准确。按照李敬业的说法就是……想刺他的家伙事就不会刺到他的蛋儿。
“带走!”
两个刺客被拖到了街上。
他们一抬头,就看到负手在看着周围建筑的贾平安。
“疏勒历史悠久,前汉时臣服于大汉,后续中原变动,他们也跟着变换主人……”
贾平安回身,两个刺客被逼着跪在他的身前。
“贾郡公,是吐蕃人。”
瞬间众人都在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断定吐蕃人会动手,果然是他们。
“带回去拷打。”
住所就在前方,贾平安也不上马,就这么走过去。
刚进门,那个妇人就在侧面行礼。
怎么有些倭国女仆的感觉?
贾平安笑了笑。
到了卧室,妇人铺床,贾平安站在门内,想着吐蕃人的事儿。
“贾郡公。”
韩综等人来了。
贾平安回身,“何事?”
韩综说道:“此事后续……下官准备封锁城门,只等刺客招供就去拿人……还请贾郡公示下。”
这是应有之意。
贾平安沉吟着。
“不必了。”
贾平安摇头,“拷打是要拷打,惨叫声要传出去。另外,若是他们招供,就让他们叫喊起来,把招供的消息都传出去……”
韩综不解,“贾郡公,这是为何?”
一个文官说道:“会打草惊蛇。”
“我要的便是打草惊蛇。”贾平安有些倦意,摆摆手,“外紧内松,吐蕃人若是想逃就置之不理。突厥人……全力清剿。”
文官的双眸中突然迸发出了异彩,“贾郡公这是……离间!”
韩综恍然大悟,“好手段,若是成功,突厥人定然会心生疑虑……”
众人行礼告退,往外面去。
胡密说道:“吐蕃人觊觎西域,不过却顾虑重重,担心大唐大军出击……突厥人实力不济,独自吞并西域压根就没有把握。上次都曼失败就是个例子。于是两头虎狼开始眉来眼去……”
“他们一旦联手非同小可。”韩综沉声道:“突厥是地头蛇,就在左近,吐蕃势大,堪称过江龙,两者联手,大唐也会焦头烂额,所以必须要破坏。”
“就要看这次了。”胡密笑道:“贾郡公之计若是能成,突厥那边就会心生忌惮……”
“尚未可知。”
韩综回身,就看到贾平安站在夜色中,伸手掩嘴打着哈欠,很是惬意的模样。
他压根就不紧张。
疏勒身处吐蕃和突厥的夹击之中,韩综早已习惯了各种焦虑……
那个妇人铺好了床铺,缓缓回身。
她低着头,修长的脖颈下,能看到饱满。
她颤抖着,伸手一拉衣带。
袍子无声滑落,一具白生生的身体在灯火中微微发光。
她呼吸急促,娇嫩的声音在打颤,“贾郡公……请歇息了吧。”
说着她就爬上床去。
贾平安就在门内看着她爬上去,随后走了过来。
妇人听着脚步声,身体泛红,颤抖着……
“奴……请贾郡公怜惜。”
她仰着身体,闭上了眼睛。
“下来!”
什么?
妇人睁开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贾平安。
……
山得乌没有睡觉,和漫德在饮酒。
烛光摇曳,二人的脸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
“这是本地的葡萄酿。”漫德举杯一口喝了,皱眉道:“有些发酸。”
山得乌也喝了杯中酒,皱眉道:“就是果酒。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大唐的酒水……那些该死的走私商人带回来了不少,在寒冷的冬日喝一口大唐的酒水,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
“走私商还是有好处的。”漫德缓缓给自己倒酒,淅淅沥沥的声音中,他的声音有些模糊,“我们的人也混了进去,每年都能打探到不少消息。”
“是啊!”山得乌拈起一块肉干缓缓咀嚼着,强壮的咀嚼肌让他吃肉干压根就不费劲,“若是没有这些好处,当全数斩杀了。”
“时辰差不多了。”漫德看着外面的夜空,“我有些心悸。”
大门外突然有人低声道:“开门。”
昨日才将上了油的大门悄无声息的开了,一个男子闪进来,脚下轻盈的到了房间里。
山得乌深吸一口气,面色红润的道:“那人可是死了?”
漫德放下酒壶,心情激荡不已,“这是一个必杀之局,他如何能逃脱?”
干掉贾平安,整个西域的局面就活了。唐军的士气将会被重创,而吐蕃人和突厥人将会士气高涨。
此起彼伏之下,西域将会成为三国的沙场。
来人低下头,“失败了。”
山得乌的身体猛的一颤,整张脸不知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还是愤怒的缘故,一下就涨红了。他压低了嗓门喝问,“为何失败?难道是他们失手了?”
漫德闭眼想了一下,“那是我们最出色的神箭手,就算是刀枪临身他们的手也会稳如磐石,不可能失手!”
来人跪下,双手握拳捶打了一下地面,“唐军竟然有了防备,贾平安的周围密布盾牌,可他们依旧寻到了缝隙,一箭射中了贾平安的胸口……”
“那为何……”
漫德笑道:“为何说失败了?”
山得乌呼出一口郁气,“这是紧张的吧,给他一杯大唐的美酒缓缓。”
来人抬头,眼中全是悲愤,“可那贾平安竟然在衣裳里披甲了,那一箭并未起作用。”
呯!
酒杯落下。
“他竟然谨慎如此?”漫德低骂道:‘我从未见过这等怕死之人。’
山得乌呼吸急促,“那二人如何了?”
“贾平安早就在周围布下了圈套,有人长啸之后,他们甚至出动了骑兵追杀,最后活擒……刚才在拷打。”
来人面色微变,“都交代了。”
山得乌起身,“马上走。”
漫德起身,“可要通知突厥人?”
山得乌点头,“派人去阿卜芒的住所,告诉他赶紧换地方。”,他看着漫德,“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漫德你去一趟,一路小心些。”
十余人悄然出去。
漫德带着一人缓缓贴着墙根走……
前方就是阿卜芒的住所,漫德刚想走过路口,脚步声传来,他急忙和同伴藏在了后面。
一队疏勒军士出现在路口,有人说太累了,就地休息。
他们就坐在路口边上,有人喝水,有人弄了干饼子来啃。
漫德摆摆手,示意再等等。
可这群军士竟然……他们竟然靠着墙睡了。
鼾声大作啊!
这一睡少说得一个时辰。
贾平安已经得知了他们的住所,此刻军队应当正在赶来的路上。
再不走……
同伴在摆手,眼中有焦急之色。
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马蹄声传来,在安静的夜里很是清晰。
走!
漫德回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阿卜芒也听到了马蹄声,他毫不犹豫的令同伴往边上跑,自己却从侧面翻墙溜了。
一队骑兵出现在了大门外,胡密喝道:“破门,反抗者……全数杀了。”
呯!
大门被撞开,唐军蜂拥而入。
阿卜芒在巷子里狂奔。
身后传来了惨叫声,接连不断。
“弃刀跪地不杀!”
唐军吼声如雷。
可这些都是死士啊!
听着后面的惨叫声,阿卜芒目眦欲裂,仰头无声的咆哮着。
他逃到了备用的住所,这是他自己准备的,从未告诉过吐蕃人。
进去后,他就靠在大门上,一边低声喘息,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个黑影翻了上来,刚落地,一把长刀就搁在了脖子上。
阿卜芒仔细一看是自己的手下,收刀问道:“还有多少兄弟逃出来了?”
手下摇头,“不知。”
晚些,陆陆续续来了三人。
“剩下的人……都被杀了。”
气氛很凝重。
阿卜芒故作欣慰之色,“他们没有辜负大相的厚望,并未对唐人屈膝。”
一个手下抹泪,“我的兄弟……我亲眼看着他被唐军一刀枭首却无能为力。阿卜芒,我们的住所为何被唐人得知了?”
阿卜芒也很茫然,“难道是贾平安遇刺身亡,唐军发狂了?”
这个解释很完美。
但依旧不够。
晚些,最后一个手下来了。此人被阿卜芒派去盯着吐蕃人刺杀贾平安,所以安然无恙。
“阿卜芒!”这个手下低泣着,愤怒的道:“吐蕃人失败了,贾平安安然无恙,随后他们拷打吐蕃刺客,那二人把所有的事都交代了……”
阿卜芒面色发黑,“你如何知晓的?”
“那两个刺客叫喊着交代了一切,我在外面都听到了。我本想来示警,可唐军突然封锁了那一带,直至刚才才放开。”
阿卜芒面色凝重,“吐蕃人怕是完了!”
……
凌晨。
贾平安在练刀。
一招一式都是战阵上锤炼出来的,越到后面贾平安就越觉得招数真的很重要。所谓的招数实际上就是经验,面对对手的劈砍或是什么,你如何应对……
在你没有厮杀经验之前,这些招数就是秘籍。但等你有了自己的心得后,所谓的招数就成了桎梏。
至于那等上百招的刀法什么的……以前贾平安还是个菜鸟时就问过邵鹏和唐旭,得到的答案很懵逼。
——沙场上决定生死的就是一瞬,最多两息,除去格挡就是砍杀,哪来的上百招?把自己都练懵了。
贾平安为此还和他们辩驳了一番,不服气。
等他自己上了战阵后,才知晓这是至理名言。
什么叫做经验?
当你遭遇了无数对手后,你压根就不会再去想什么招数,见招拆招罢了。谁更快,谁的力气更大,谁更从容,谁就是胜利者。
妇人站在边上看着他。
这个男人昨夜羞辱了我!
妇人想到昨夜的事儿脸依旧红了,浑身燥热。
这是什么刀法?
当年夫君练刀我也看过,很是漂亮。
这个恶魔的刀法看着简单的要命,来来去去的就是那几个姿势,这样的刀法也能杀敌?
就凭着这等刀法,他迟早会死在战阵上。
想到这里,妇人不禁欢喜了起来。
一股热量逼过来,妇人抬头,就看到贾平安走到了自己的身前,她低呼一声,却一动不敢动。
他要做什么?
大清早的……
贾平安从她的肩头拿了手巾,一边擦汗一边进去。
“准备水,我要沐浴。”
妇人翻个白眼,心想夫君原先练刀之后只是擦擦汗罢了,什么沐浴……十日沐浴一次就够了,这个恶魔果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家伙。
她吃力的去打水。
一路上泼洒了大半,来回十余次才把大桶里的水打满,下半身已经被井水给弄湿透了,浑圆的大腿很是醒目。
贾平安扫了一眼,“不去换了还等什么?”
从长安到疏勒的一路上,服侍他的是徐小鱼,但所谓的服侍也就是到达宿营地后去打水;做好饭后把他的那一份带过来,早上给他准备洗漱的水。
这个妇人虽说养尊处优,但服侍人的手段还不错,关键是马杀鸡的手法好,让贾平安很是满意。
你以为我不想去换吗?
妇人羞怒的低头。
贾平安沐浴后她还得去服侍他擦干头发和更衣。
见她不去换衣裳,贾平安也不以为意,随即在院子里冲澡。
凌晨的疏勒有些冷,冷水从头到脚的冲下去,酸爽的不行。
沐浴后,妇人颤抖着送上了衣裳。
换了衣裳,贾平安舒坦的坐下,妇人站在身后紧张的为他擦头发。
……
山得乌到了新住所,等天明后,第一件事就是令手下去查看突厥人的情况。
“希望他们能平安。”
山得乌为自己的睿智和果断感到骄傲,但却忧心忡忡,担心突厥人全数被围杀,后续还如何接触?
消息来了。
“昨夜唐军突袭了阿卜芒的住所,围杀了他们。先前拖了八具尸骸出城,都是突厥人,不过并未发现阿卜芒。”
山得乌心中一喜,“阿卜芒带着十余人进城,也就是说,他们逃脱了。”
这个好消息让山得乌心情大好,随即令人去寻阿卜芒。
两边都是密谍,这等手段不缺。
当打扮成百姓的山得乌看到了站在对面的阿卜芒时,就歪歪脑袋。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一个巷子里。
“跟着我。”
动了山得乌的住所后,阿卜芒看着那些吐蕃人,只觉得一股子凉气袭来。
“你们竟然毫发无伤?”
吐蕃人竟然一个都不少。
为何?
阿卜芒的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一边后退,一边眯眼道:“山得乌,你出卖了我们!你在借刀杀人……是了,昨日商议联手之事时,你一直不满我们的条件……”
山得乌面色微变,“阿卜芒,我发誓从未出卖过你们……”
“那你们为何毫发无损?”阿卜芒低喝道;“看看,一个都不少。你们的人被拷打,供出了咱们的住所,你带着人逃窜,为何不令人去告知我?”
“我派了漫德去,可却发现……”
“发现了什么?”
阿卜芒冷笑道:“发现了唐军围住了我们?你们才是大唐最大的威胁,而不是突厥,他们要动手也会一起动手,为何我们死伤惨重?至于告知……是坐视吧!”
他转身出去,随即消失。
山得乌面色铁青。
第877章 你要记住我的话……
漫德跪下。
“是我的错,若是我长啸示警……至少阿卜芒不能怪罪我们。”
“不是你的错。”山得乌深吸一口气,矮壮的身体里猛地迸发出了力量,虚空挥出一拳,压抑已久的失望和愤怒也随着倾斜而出,“阿卜芒说得对,大唐更忌惮我们,可为何却率先围杀了突厥人?这不对!”
他在院子里踱步,突然止步,“寻到阿卜芒,告诉他,我用父母的名字发誓……罢了,这等话他不会信。那就告诉他,让他拭目以待……接下来,我会让贾平安焦头烂额!”
……
“那个阿卜芒我们故意放走了,此刻不知在何处,但想来他和吐蕃人那边定然起了龃龉。”
韩综看来心情不错。
贾平安说道:“不要急。此举让阿卜芒心生忌惮,随后会如何……阿史那贺鲁是个谨慎小心的,我们需要一点一滴的让他对吐蕃生出忌惮和防备之心,如此就是大成功。”
韩综不解,“那疏勒内部的那些人呢?”
“那些人会坐不住的。”
贾平安笑着。
那笑容竟然狰狞。
晚些,唐军出动了。
“开门!”
呯!
大门被撞开,里面数十人拿着兵器在绝望的呼喊。
李敬业拎着一把陌刀走了进来。
他狞笑道:“竟敢和吐蕃人勾结,弃刀跪地,耶耶保证你们的妻女能留下一条命,不过她们将会在青楼中度过一生,尝遍天下男人的味道……”
这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失败的一方妻女将会沦为奴隶,这不是谁能改变的。
“不!”
男主人悲愤的大喊道:“和他们拼了!”
外面的人只能看到陌刀闪动……
晚些,李敬业浑身带着血肉出来了。
他冲着外面的围观者们笑着。
笑容狰狞!
随即五户人家被破门而入。
这五户人家是根据昨夜的刺客口供得出的名册。
那些女子被驱赶出来,渐渐汇拢在一起,竟然有数十人之多。
围观者中大多是百姓,对于这些权贵的遭遇他们压根没有半点同情心,反而看得兴高采烈的。
阶层的建立固然能帮助统治,但也会割裂了一个国家。下等人会把上等人看做是神魔混杂的一个群体。他们平日里仰望着这些上等人,羡慕嫉妒……恨意压根就没法升起来。
彼此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只有羡慕嫉妒的份。
可当变动发生时,这些权贵会被绞杀,妻女会沦为女妓……而下等人此刻却会倍加舒爽。
“看呐!那些养尊处优,威风凛凛的上等人被杀了,和豕一样……看看他们的妻女,就和待宰的羔羊一般,哈哈哈哈!”
一片幸灾乐祸的笑声中,一些人面色阴沉。
“贾平安动手了。”
“我们不能毫无应对,否则……疏勒将会沉沦。”
“是的,不过我们该如何应对?”
“吐蕃人来联络我们了。”
“如此……商议一番。”
“看!”
有人惊呼。
众人抬头看去。
“在右边!”
长街的尽头,贾平安策马缓缓而来。
他的身后是三百骑兵。
马蹄敲打着石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就是杀将!”
贾平安的身体随着战马的动作轻轻起伏着,目光扫过周围,那些人竟然不敢和他对视……所过之处,人人低头。
他到了都督府前。
韩综等人在等候。
“带上来!”
两个男子从都督府里被拖了出来。
“是兜露!”
两个男子被带到了贾平安的马前。
“昨夜就是他们调开了那些巡查的军士,让刺客得以从容行刺。”
包东低声说道,“兜露在疏勒很有名,当初他曾救过疏勒王,曾领军保卫这里免受敌军的侵犯……”
贾平安下马。
那些围观者在缓缓逼近。
“他要杀了兜露!”
有人在高喊。
“不能让他们杀了兜露!”
疏勒王……现在的名义都督出现了。他带着一群臣子急匆匆的过来。
“贾郡公,兜露做了什么以至于你如此?”
“昨夜我遭遇刺杀,兜露二人为刺客提供了便利。”
贾平安神色冷漠。
疏勒王诚恳的道:“可否网开一面?流放他也行,我发誓他此生将再也不能回到这里。”
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疏勒王表现出了大无畏的精神。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不能!”
疏勒王面色一变,身后有人尖声道:“贾郡公,你这般一意孤行,也不怕激怒疏勒军民吗?”
是啊!
看看那些逼近的人,大多面带愤怒之色。
“大唐威严,岂可挑衅?”贾平安喝道:“斩!”
横刀掠过,两具无头尸骸摇晃了几下,鲜血冲的到处都是,这才缓缓倒下。
“啊!”
周围传来了惊呼声。
贾平安目光转动。
他缓缓朝着逼过来的人群前行一步。
人群犹豫了一下,后面有人喊道:“他杀了我们的救命恩人!”
人群咆哮了起来,加快了速度。
贾平安再上前一步。
身后有人喊道:“贾郡公,危险……回来!”
包东和雷洪想冲上去,李敬业拎着陌刀摇头,“别去。人多会引得那些人发狂……”
包东急切的道:“可贾郡公双拳难敌四手……”
李敬业坚定的道:“我信兄长!”
人群在咒骂着。
那些人目露凶光,双拳紧握,或是拿着各种‘武器’。
疏勒王怒道:“他无视了我!他竟然无视了我!”
身边的臣子也怒不可遏,“当初邢国公来时对我们也是安抚有加,可贾平安竟然无视了我们……”
“他想一人就镇压了疏勒吗?”
见到贾平安毕逼近那些围观者,一个臣子幸灾乐祸的道:“晚些他被毒打一顿……嗬嗬嗬!”
疏勒王眯眼,“这可怪不得我们。”
双方不断逼近。
阿卜芒就在侧面看着这一幕,双拳紧握,紧张的道:“动手,马上动手弄死他,随即就会大乱,唐军要么被弄死,要么就只能屠杀城中的百姓……”
“局势会大好。”
身后传来了山得乌的声音,“我说过让你拭目以待,你以为如何?”
阿卜芒冷笑,“这也与你有关?”
“当然。”山得乌上来和他并肩,“是我的人把兜露的消息泄露给了唐人。”
“他们不是盟友。”山得乌解释道:“疏勒只是我们的狗,明白吗?”
“看呐!”漫德兴奋的道:“要动手了!”
众人兴奋的看过去,就见那些疏勒人止步。
贾平安止步。
双方距离不过一步开外,一个飞腿就能踹倒对方。
“那边有……上千人!”
“贾平安就一人!”
一人被千余人给围住了。
“弄死他!”
有人在高喊。
“那是我的人。”山得乌笑的就像是一条刚捕猎成功的毒蛇。
那些疏勒人情绪激动了起来。
贾平安抬眸看着他们,伸手按着刀柄。
“从前汉开始,中原就一直在保护疏勒,让你等免受外敌的侵袭。从匈奴人到突厥人,到吐蕃人,从大汉到大唐,中原从未亏待你等。”
他双目炯炯,“没有大汉,没有大唐,疏勒早就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你等的祖先早就成为了朽烂的白骨……”
“大汉对你们不薄!”
他的双眸中多了杀机。
“大唐对你们不薄!”
贾平安上前半步,厉喝道:“今日贾某在此,谁敢再向前半步!”
他环视众人,怒吼道:“谁?”
那些围观者呼吸急促,有人怒不可遏,可有人却面色惨白。
一个男子抬腿,桀骜的冲着贾平安冷笑。
呛啷!
横刀闪电般的拔出来,贾平安的目光鹰隼般的盯着这个男子。
男子的腿就这么抬着。
面色渐渐白了。
贾平安敢杀了他!
桀骜在死亡的威胁之前退却了。
“不!”
他维系不住平衡了,身体往前倒去。他急忙拉住了身边的人的手臂,这才稳住了身体。
“退!”
贾平安往前一步,和前方的疏勒人面对面。
“他一把火烧死了十万大军,他把数万吐蕃人筑成了京观,他所到之处……尸山血海……”
一个妇人在哀鸣,“他的身后带着无数亡魂,儿啊!快些退回来。”
人群骚动了。
一个男子后退了一步。
他身边和身后的男子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跑啊!”
后面有人转身就跑,随即整个群体都崩溃了,四散而逃。
阿卜芒看着这一幕,悲哀的道:“这么好的机会,疏勒人竟然跑了?”
他的同伴看了吐蕃人一眼,“疏勒最怕的就是吐蕃,可吐蕃上次十万大军出击吐谷浑,大唐出击……杀将也独领一军,那一战他把吐蕃人杀破了胆……那些尸骸并未入土,而是筑了京观,那京观高耸入云,远远看去就能让人心胆俱寒……”
“这样的人,普通人哪里禁得住他的威压?”
被揭短的吐蕃人面色涨红,漫德咬牙切齿的道:“我发誓将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若违此誓,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贾平安站在那里,看着人群四散奔逃,弄的烟尘滚滚的,不禁摇头。
“无趣的人!”
他回身缓缓走向疏勒王。
近前后,他目光睥睨,问道:“这是谁的疏勒?”
疏勒王低头,颤声道:“这是大唐的疏勒!”
他早已放弃了复国这个美梦……疏勒在大唐、突厥、吐蕃三者之间,不论是谁都有吊打疏勒的实力,复国……那就是自取灭亡。
所以唯有抱紧大唐的大腿,才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安全。
贾平安缓缓看着那些臣子,平静的问道:“谁反对?”
风从王宫上空拂过,带出了些声音。
随即就此安静。
无人敢和贾平安对视。
……
“从昨夜来看,吐蕃人和突厥人都有意和对方联手,在西域抗衡大唐。”
时间往后一个时辰,贾平安在给疏勒的大唐将领和文官们分析此行的目的。
“相信你等都对疏勒的重要性有所了解,这里就是大唐对抗突厥和吐蕃的第一线和桥头堡。”
大唐要想越过这里,经营吐火罗等地,就得击破吐蕃和突厥联手的意图,否则安西将会不得安宁,更遑论经营吐火罗等地。
贾平安指着地图说道:“你等看这里,大唐若是从疏勒往前方出击,去经营吐火罗,就得提防吐蕃和突厥包抄咱们的后路。形势很复杂,我此行之前,陛下交代过,务必要破坏吐蕃与突厥联手的态势,必要时……不惜一切代价!”
韩综恍然大悟,“难怪贾郡公要一人独自面对那些情绪激昂的疏勒人。”
“必须要快刀斩乱麻的让疏勒人知晓一件事!”
贾平安斩钉截铁的道:“疏勒是大唐的疏勒,谁敢挑衅这个事实,那便要付出血的代价。”
出去后,包东说道:“那些疏勒人会仇视咱们……弄不好咱们将会寸步难行。”
“你弄错了一件事。”贾平安上马看着前方,惬意的道:“当那些野心家被吊死在城门外时,那些百姓都会明白一件事……那些野心家是想牺牲他们来成全自己的野心,蠢货都会明白自己成了挡箭牌。”
疏勒的处境谁不知道?
包东仿佛嗅到了血腥味,心中一凛。
“是!”
贾平安回头,见两个男子飞也似的跑了,就吩咐道:“最近盯紧些。”
到了住所,贾平安下马敲门。
妇人开门,刚想行礼就捂着嘴,眼中全是惊惧之色。
“呛啷!”
身后传来了拔刀的声音,贾平安并未回身,而是从容的走了进去。
横刀切割人体的声音很闷。
接着就是惨叫和倒地声。
徐小鱼收刀,用脚踩了踩倒在地上的疏勒人,摇头道:“救不活了!”
“准备午饭。”
贾平安解开甲衣,无比怀念后世的防刺服。
他坐下,妇人赶紧去泡茶。
她把茶叶放多了些,不禁楞了一下。
这些炒茶在疏勒也有不少,都是大唐商人带来的,她原先也是贵妇人,养尊处优,品尝过多种茶叶,可价格最贵的那种都没有贾平安带来的好喝。
冲泡之后,她弄了一个杯子来,小心翼翼的看了贾平安一眼,然后把有些浓的茶水倒了一小半到自己的水杯里,再给两个杯子续满水。
茶水送到,贾平安看了一眼,“茶叶放多了。”
“是。”妇人低眉顺眼的,“奴无能。”
她回去端起水杯,瞥了贾平安一眼,然后喝了一口……那眼睛不禁就微微眯着。
美滋滋啊!
午饭后,贾平安溜达了一会儿,随即包东来了。
“疏勒王遇刺……死了!”
妇人惊呼一声。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可是他们自己人下的手?”
包东点头,“就是身边侍卫下的手,一刀捅在后腰上,疏勒王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就去了。”
“那人呢?”
贾平安负手看着蓝天,想起后世自己一直想来这边旅游的事儿。
大草原上骑骑马,再来个烤全羊,来一瓶夺命大乌苏,美滋滋啊!
“那人没逃脱,当即被乱刀砍死。”
“有趣!”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越发的有趣了。
“外面有人说疏勒王不满大唐的霸道,想为疏勒争取更多的好处,却激怒了大唐,于是我们就令人除掉了他。”
包东觉得这事儿很操蛋。
“我们被栽赃了。”
……
“疏勒王遇刺身亡!”
山得乌的眼中也多了一抹志得意满,“我说过让你拭目以待,这便是给你的答案,你可还满意?”
“干得漂亮!”阿卜芒对此也只能叹为观止。
“如今疏勒人心惶惶,更要紧的是,不少人悲愤交加……”山得乌惬意的道:“他们会离心,大唐在此地的统治将会不得人心……”
“不只是如此。”漫德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阿卜芒,“只要我们联手,疏勒那些心怀不满的人将会响应我们……贾平安此行将会无功而返,灰头土脸。”
“另外。”山得乌淡淡的道:“请转告可汗,要么就倾力一击,不要再让都曼这等人带着些人马来,那只会成为大唐的战功。”
阿卜芒冷笑道:“还未曾结盟,就开始指手画脚了吗?”
“你们不是大唐的对手。”漫德不满的道:“唯有我们才能抗衡大唐,如此……”
“漫德住口!”
山得乌喝住了漫德,认真的道:“大相尊重可汗,提及可汗时总是说那是个雄才大略的勇士,只是时运不济,遇到了鼎盛的大唐……”
于是强盛的让吐蕃人都不敢捋虎须的突厥被打残了。
阿卜芒心中恼火,但却无法反驳。
“是的,我们败了。”阿卜芒终究不甘心,冷冷的道:“可你们胜了吗?禄东赞盯着吐谷浑一直在流口水多年了,恨不能一口吞下吐谷浑,如此不但能夺取一片好地,更能威胁到大唐……可十万大军出击换来了什么?据闻吐谷浑那里有个巨大的京观……”
漫德眯眼看着阿卜芒,右手握拳。
他恨不能一拳把这个突厥人打个满脸青肿。
阿卜芒却乐了,微笑道:“想动手?此刻双方只是接触,你们就这般盛气凌人,若是联手……那会如何?”
“说这些有何益?”
山得乌平静的道;“你要记住我的话……”,他看着阿卜芒,“请拭目以待。”
第878章 天黑了
疏勒王的葬礼很宏大。
葬礼上包东看到了不少异常。
“不少人都在仇视我们。”
雷洪觉得这不是好消息。
贾平安神色平静的看着那些嚎哭的臣子,“龟兹为何平静了?皆因为上次那些野心勃勃之辈都跳了出来,一网打尽之后,龟兹就此平定。看看如今的龟兹,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尽忠职守……可疏勒呢?”
贾平安有些恼火,“疏勒处在最前方却没有动手清理那些不安分的人,大错特错了。朝中有人渎职,娘的,等我回了长安,有人定然要付出代价。”
那些远在长安的老爷们不知晓这里的复杂,看看韩综他们,每个人都比实际年龄看着老了五岁到十岁。
为何?
压力巨大的结果。
内部有不安分的疏勒上层,外部有虎视眈眈的吐蕃和突厥人,你让韩综他们如何能安枕?
“耶耶来了,那这一切也该终结了。”
周围被筑了台子,贾平安迈步下去,两个悲伤的疏勒官员看了他一眼,竟然未动。
贾平安止步,目光冷淡,“滚!”
两个官员闪开了,贾平安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
“他在激化矛盾。”阿卜芒觉得贾平安疯了。
“一旦他激怒了所有的疏勒人,大唐在这里的统治也就结束了。”山得乌很惬意。
漫德盯着贾平安离去的背影,淡淡的道:“机会要来了……”
“他发狂,那我们就送他一程。”山得乌微微颔首,“告诉他们……天要黑了。”
今日的葬礼气氛不对。
都督府里,副都督王春阳恼火的道:“兄弟们在城中行走,四周都是仇视的目光,这还如何统治?那些疏勒人会阳奉阴违,甚至会趁着咱们不留神的时候偷袭,这日子还如何过?”
他冲着默然的韩综说道:“你这几日都跟着贾郡公,可问过他这般行事的目的吗?”
边上有两个疏勒本土官员,韩综说道:“下官劝过,不过贾郡公不为所动,说要弄死那些叛逆。”
“哪来的叛逆?都是他逼出来的!”
王春阳拍着案几,“老夫看他就是想用刀枪来镇压疏勒,可却不知晓一张一弛,刀枪之外还得有温言抚慰的道理,老夫去问问他。”
贾平安的住所离这里并不远,晚些王春阳就回来了,一进来就踢翻了案几,须发贲张的骂道:“他竟然无视了老夫,倨傲跋扈之极,老夫定然要上奏疏弹劾他!”
韩综默然。
两个疏勒官员苦笑。
贾平安正在喝茶。
茶是自己从长安带来的,妇人泡的很细致,贾平安坐在室内缓缓喝着。
妇人就坐在边上,手中拿着一杯截留的茶水在喝。
这个傻子竟然没发现我截留了茶水,还美滋滋的喝着,真蠢。
妇人喝的美滋滋的。
但旋即她的心情就有些糟糕。
“你……”妇人犹豫再三,“疏勒王很不错,对大唐没有反心,你不该杀他。”
刚见到贾平安时她压根就不敢说这等话,可这几日下来她发现贾平安也就是冷淡,并不会一怒杀人,于是就大胆了些。
“你说什么?”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
你没耳朵的吗?
妇人恼火,脖颈那里蹦起了一根美人筋,“奴说疏勒王是个好人,你不该杀他。”
“哦!”
贾平安只是哦了一声,随即默然喝茶。
妇人心中失望,也不知是为何。
茶水突然也变得没滋没味的。
这个魔鬼,越发的冷漠了。
凶神恶煞的,就像是杀神,难怪没人喜欢他。
妇人轻哼一声,声音大了些,她担心的看了贾平安一眼,胆怯的拍拍胸脯,颤颤巍巍的。
贾平安放下茶杯,淡淡的道:“我没杀他!”
妇人没想到他竟然会回答自己的问题,竟然兴奋了起来。
“那是谁杀的?”
他竟然回答了我的问题……
妇人喝了一口茶水,美滋滋的。
“目前不知,不过很快就知晓了。”
……
呼兰其和昌哈拉正在集结人手。
院子里聚集了百余人,呼兰其压低了声音,“唐人无道……”
昌哈拉低声道:“都是咱们的人,你说这些没用的话作甚?”
呼兰其看了他一眼,“闭嘴!”
这是个重要的时刻,呼兰其面色潮红,“今日歇息,明日我们将会行动起来,此次行动将会史无前例。我们汲取了上次失败的教训,不动则已,一动就要让唐军崩溃覆灭,随后我们控制疏勒……随后……我们将控制西域。”
昌哈拉不喜欢他那虚伪的鼓动方式,“你等明夜将会去赴死,记住了,把自己当做是死人你们才能成功。钱财已经送到了你们家人的手中,你们的性命将会换来他们的荣华富贵……为了家人!”
百余男子的面色红了起来,显然和什么虚无缥缈的疏勒大业比起来,他们更喜欢钱财和家人。
好吧!
呼兰其点头,“歇息吃饭,晚些动手。”
他们二人在里面吃饭,吃到一半时有人进来。
“要发动了。”来人带着面纱,目光冷漠。
呼兰其点头,“告诉他,明夜疏勒将会变天。”
……
贾平安此刻也在吃晚饭。
妇人在边上伺候,不时递个毛巾什么的。
“郎君,王都督来了。”
王春阳带着一群将领进来。
贾平安放下筷子,“说吧。”
“城外发现了敌军的踪迹!”
王春阳面色铁青,“这里是疏勒,那些敌军从何而来?他们为何能避开咱们的斥候?”
贾平安平静的看着他,“我也想知晓,不过目前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告诉我,多少人马。”
“三四千的模样,都是骑兵。”
韩综很是头痛的道:“我们的马足够了,不过夜里不好出城追击。”
“明日吧。”贾平安很轻松的道:“今日看好城头就是了。”
众人应了,随即离去。
妇人此刻才敢过来。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夜色中,这个妖艳的妇人看着竟然多了些诡异的气息。
“你去弄个汤来,要羊肉汤。”
妇人抬头应了,贾平安看着她,目光平静。
等妇人走后,贾平安吩咐道:“问问曹英雄可成功了?”
……
城中有五千余由疏勒人组成的军队,此刻曹英雄就在其中。
他和一个通译昨日加入了这支军队,他饰演一个不会说话的人。
“这等不会说话的进来作甚?”
上官很恼火,“上了沙场有事他说不了,也听不到军令,只会误事……”
耶耶听得到,只是不知晓你在说什么。
曹英雄一脸敦厚的模样。
通译笑道:“沙场上他也能跟着兄弟们一起做,不需要他做决断吧。”
这个倒是。
二人随即住下。
他们住的地方是十人一间大通铺,这个还是和大唐学的编制。
晚上众人解衣脱鞋上床,臭气熏天啊!
曹英雄从小日子就不错,到了长安后不是白嫖老鸨就是在宫中陪太子读书,依旧日子不错,何曾受过这等罪。
太臭了!
曹英雄把薄被拉上来遮住口鼻,深吸一口气,随即一股子更浓郁的臭味袭来……
“呕!”
他坐起来干呕着。
周围一阵窃笑。
新人来的第一日都受不住这股子味道,被子特地没洗就是给新人的下马威。
曹英雄倒下,苦熬了许久,辗转反侧的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来,他跟着众人去吃早饭。
几个将领有单独的小灶,曹英雄端着自己的饭菜和通译混了过去。
几个将领一边吃一边小声说话。
通译和曹英雄蹲在后面吃着。
晚些一个将领回头,曹英雄一脸猥琐的伸手摸摸裤裆,拿出来后嗅了嗅,一脸的陶醉,随即又用这只手拿起筷子来吃饭。
将领眼中的警惕一下就消散了,皱皱眉,觉得这个军士恶心的奇葩。
吃完早饭,曹英雄和通译溜达了回去。
“他们说小心些,还说要谨慎,准备好什么的,就是没提事。”
通译有些苦恼。
……
“韩综领两千五百人出击。”
贾平安和王春阳商议了一下,令韩综率军出击。
没法不出击,早上城外传来消息,那个报信的人哭的涕泪横流,说那些敌军扫荡了城外的十余个村子……惨啊!再不出去就要完蛋了。
……
城外三十里之外有个村子,此刻千余敌军正在围困村子。
说是村子,可实际上却是一个簇新的坞堡。
五胡乱华时,许多地方就凭着坞堡自保,让那些吃人当军粮的兽军无功而返。
“这里面都是唐人的移民,约有数百人。”
一个吐蕃将领舔舔嘴唇,“这里我们可以一鼓而下,进攻吧。”
主将点头,“要尽快,咱们的任务是把城中的唐军引出来,不能久留。当然,若是能斩首数百,咱们也能弄个京观在此,让贾平安发狂。”
“进攻!”
敌军出动了。
一个坞堡而已,里面全是百姓,咱们怕什么?
城头上,村正郝饱喊道:“都特娘的准备好,弩弓准备……让特娘的吐蕃人知晓大唐男儿的厉害,放箭!”
冲来的数百吐蕃人被一波弩箭带走了二十余人,都愣住了。
“这是弩弓!”
将领想跳脚。
“放箭!”
趁着敌军懵逼的机会,郝饱赶紧令弩弓发射。
敌军如大梦初醒般的冲了上来。
“弓箭手……”
坞堡的城头上,数百男女正在拿着手中的弓……张弓搭箭。
卧槽尼玛!
吐蕃将领傻眼了。
“这是……这不是村子吗?为何人人都有弓箭?”
他不知道的是,大唐的移民全民皆兵,连女人都要操练。
“放箭!”
密集的箭雨飞来,吐蕃人倒下了一片。
“撤回来!”将领骂道:“撤回来!”
这是一次不成功的进攻,低估了大唐移民的吐蕃人吃了个亏。
郝饱冲着撤退的吐蕃人吐了一口唾沫,骂道:“贱狗奴,可敢和耶耶大战三百回合吗?”
那些青壮和妇人都是第一次迎敌,本来紧张的不行,此刻都放松了下来。
一个妇人喊道:“郝村正,你且回家去和你娘子大战三百回合吧,小心把床榻给震塌了。”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狂笑。
郝饱无奈的道:“这群虎娘们,耶耶也无可奈何。”
……
中午,王春阳和胡密等人来到了贾平安的驻地。
妇人随即被带到了外面去,她一边转悠一边看着里面。
那个魔鬼,竟然不信任我。
里面,贾平安在听取各方的汇报。
“韩校尉出击后,定然能驱赶那些敌军,老夫也派人去了都护府通报消息,我们需要骑兵……”
王春阳看着有些焦躁……谁都在焦躁。
这是长期紧张焦虑的结果。
“韩综带着的人都有战马,无需紧张。”
贾平安觉得这群人都有些焦虑症,看看王春阳,说是老夫,不过是四十出头罢了,可满头白发。
看看胡密,胡须竟然都斑白了。
这些大唐武人卫国戍边艰辛,可从未有人发过牢骚,从未有人想方设法调离此处。
为了他们,此次也必须要成功。
“可那些人意欲何为?”
王春阳皱眉道:“那些敌军能出现在城外,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看着贾平安,面色凝重,“唯一的可能就是疏勒上层和他们狼狈为奸,地方豪强也在为他们遮掩踪迹,让他们避过咱们的斥候……”
胡密坚定的道:“若是没有人接应,他们定然逃不脱我军的斥候!定然不能!”
他用力一顿茶杯,噗的一声……茶杯从侧面断开,茶水和茶叶流淌在案几上。
胡密尴尬的用袖子去擦。
“不必了,小鱼。”
徐小鱼过来擦干净案几,随后又泡杯茶过来。
王春阳缓和了一下语气,“贾郡公,敌军的目的是什么?”
“联手。”
贾平安说道:“吐蕃急切的想和突厥联手,为何?皆因突厥距离安西近,而且突厥人皆是骑兵,来去如风,不管是袭扰还是突击都很犀利。但吐蕃人想占据主导……”
两个人想合伙做生意,当然得分出一个高下来,谁主导生意,谁协助……谁分工做什么,这些都要商议。
“但阿史那贺鲁谨慎,想让他处于从属的地位不容易,所以吐蕃人定然要展示自己的实力和手段给他们看看,震慑突厥人。”
禄东赞从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贾平安说道:“此次城外突然出现了敌军三千余人,三千余人能做什么?袭扰,突袭……舍此之外他们难道还能攻占整个疏勒?显然不能。这是一次展示实力的行动。”
目的是哪里?
王春阳欲言又止。
贾平安眯眼,“他们的目标是我,是这座城池……”
“那就不该让韩校尉出击,咱们守住城池即可。”胡密有些不解贾平安的决断。
“为何不出击?”贾平安微笑道:“我很期待禄东赞的手段……”
他目光扫过众人,“吐蕃人想用手段来让突厥人甘当小弟,可我在!”
他起身,众人纷纷起身,束手而立。
一双双目光看着贾平安。
“从此刻起,你等的身边都要加强戒备,另外……”贾平安看着众人,“城中的疏勒人定然不会安分,如今我的手中有三百骑兵,外加一千将士,我军必胜!”
王春阳颔首,“下官定然能稳住城池。”
“尽力就好。”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不管形势如何,务必要相信我,不可擅自行动。”
王春阳看着他,半晌说道:“是!”
这位贾郡公战绩辉煌,此刻他只能选择信任。
贾平安看着胡密,“听闻你颇为悍勇,敬业!”
李敬业从后面出来,手中依旧拎着横刀。
“今夜不会消停,敬业,你跟着胡密去转一圈。”
李敬业看着外面的天色,“兄长,快天黑了,我若是去了,你的安危……”
这个棒槌!
贾平安说道:“只管去!”
等人走了之后,妇人进来收拾。
贾平安坐在正对着大门的地方。
包东和雷洪站在身后,二人按着刀柄,目光炯炯。
徐小鱼站在侧面,微微垂首听着外面的动静。
妇人一边收拾一边看着,觉得不对劲。
怎么像是……在等着谁。
谁会来?
妇人收拾干净后,就站在的更后面些。
……
军营中,曹英雄和通译站在了值房的外面,听着里面议事。
“晚些等待命令就动手,此次定然要割下那个杀将的脑袋,挂在城头上。”
“谋划可稳妥?”
“稳妥,韩综带着两千余人出城了,城中的唐军仅存一千余人。”
通译摆摆手,二人到了边上,通译说道:“今夜动手,这些人的目标是杀了贾郡公。”
曹英雄咬牙切齿的道:“当年龟兹人就设伏杀了郭孝恪,此次竟然想杀了兄长,马上回去报信。”
他急匆匆的出去。
“去哪里?”
有人追赶喝问。
曹英雄回身看了一眼,笑了笑,然后走了。
那人止步,若有所思……
半晌他突然醒悟了过来,“他不是听不到别人说话吗?”
“那人是奸细!”
一队军士冲了出去。
曹英雄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拼命狂奔。
“放箭!”
咻咻咻!
刚从出军营的曹英雄被一箭射中了头部,就挂着一支箭矢飞奔。
守门的两个军士拼命追赶,更后面是十余人。
曹英雄绕着小巷子跑,可他的体力比不过这些人,眼看着就要被抓住。
“耶耶和你拼了!”
曹英雄猛地回身砍杀。
身后紧追不舍的军士被一刀砍中脖颈,鲜血喷的曹英雄满脸都是,另一个军士却已经举起了长刀……
老子要完蛋了!
曹英雄闭上眼睛。
噗通!
意料中的中刀痛苦没有到来,曹英雄睁开眼睛。
一个男子在他的身后喊道:“快走!”
曹英雄急忙狂奔,边跑边喊道:“英雄留个姓名,回头我请你去青楼……”
“百骑!”男子翻墙而去。
是兄长派来保护我的?
曹英雄心中激动,一溜烟跑到了贾平安那里,按照计划从后面进去。
“兄长,那些人准备今夜动手。”
“好!”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指指他的脑袋,“你的头……”
曹英雄摸了一下后脑,摸到了箭杆。
他翻个白眼,“我中箭了……”
呯!
曹英雄扑倒。
徐小鱼过去拔下箭矢,“就插在头发上,伤到了些头皮。”
众人不禁哄笑。
贾平安垂眸,“天黑了。”
天边仿佛又一只黑手,一下就把最后的夕阳给按了下去。
天地陷入了昏暗之中……要等到月亮升空才会重新多些光明。
贾平安跪坐在那里,伸手按住刀柄。
包东和雷洪抬头,盯住了大门。
脚步声渐渐逼近……
……
晚安!
第879章 老沈你不懂兵法
夜幕降临。
城头的疏勒守军看着最后一抹夕阳落下后,相对一视……
城中,百姓都在家中准备吃晚饭。
都督府中,王春阳和一群武将官吏在一起商议。
呼兰其坐在室内喝酒。
一杯接着一杯。
昌哈拉进来了,兴奋的道:“要开始了。”
“我知晓。”
呼兰其抬头,眼神灼热,“大唐太强盛,我们若是屈服于他们,将再无翻身的机会。吐蕃人说了,若是成功,我们将会是首功,以后的疏勒国将会组建一个类似于大唐宰相的团体,我们将会进入。”
“我们必将会进入。”昌哈拉坐下,自斟自饮,然后平静的道:“当年我见到仅仅是百余唐军就敢冲着千余人冲杀,并战而胜之。从那时开始,我就知晓必须要改变这一切,否则我们的子孙将会成为大唐的百姓……”
他看着呼兰其,认真的道:“大唐需要的是狗,忠心耿耿的狗,否则高官厚禄就轮不到我们,凭什么要做狗?我们要做人!”
昌哈拉举杯。
呼兰其举杯。
呯!
酒杯轻轻触碰,杯里的酒被震荡,飞溅了些出去……
……
曹英雄被弄醒后也颇为难为情,觉得自己的胆小落入了大伙儿的眼中,更是觉得每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都带着嘲笑。
“兄长,可还有事?小弟去办。”
曹英雄恼火了。
这一路曹英雄表现的不错,此次也还行。
“我需要一个熟人去通知骑兵和那一千将士来此处集结。”
曹英雄拍着胸脯,“小弟去。”
“去吧。”
曹英雄带着十余人出发了。
包东说道:“他……有些胆小。”
“人都会变化,他需要一次血与火的洗礼。”在这等时候贾平安不会存在妇人之仁。
曹英雄策马在城中疾驰。
黑暗中,前方的军士喊道:“有箭手!”
曹英雄一个激灵,赶紧伏在马背上。
箭矢飞来,一个军士落马,剩下的战马长嘶,曹英雄赶紧下马,躲在战马的侧面。
“敌袭!”
数百疏勒人冲了过来。
只是一个照面,十余唐军就冲杀了进去。他们奋力冲杀着,一时间竟然把敌人的势头给阻截了。
一个军士回头喊道:“去!”
曹英雄知晓他的意思,这是让自己赶紧去报信。
他上马就冲。
可才将冲到半路,战马中箭倒下,幸而速度不快,但依旧把曹英雄摔懵了。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觉得脊背处那里剧痛,呼吸有些困难。
他用力喘息着。
十余疏勒人狞笑着冲上来。
“啊!”
曹英雄奋力大喊,可没有帮手,那些军士结阵在冲杀,自顾不暇。
曹英雄爬起来,举刀劈砍。
他的刀法……实际上就是跟着太子一起练习的。师父很厉害,比邵鹏都厉害,可曹英雄有些偷奸耍滑。
师父当年说过:此刻不苦练,厮杀的时候你就会遭遇报应。当然,你们是贵人,无需如此。
那时候的曹英雄蜜汁自信,可今日却被砍杀的毫无还手之力。
“啊!”
他大喊着给自己壮胆,胡乱劈砍着。
“跪地投降!”
一个疏勒人用生疏的大唐话喊道。
曹英雄是贾平安的身边人,活擒了他,这是大功一件。
曹英雄喘息着,笑道:“降……好说。”
那人狂喜。
曹英雄脚步蹒跚的过去,突然举刀砍杀,当面的疏勒人猝不及防中刀,旋即倒下。
曹英雄长笑道:“把你阿娘送给耶耶睡一觉,耶耶……也不降!”
他双目通红,竟然不退反进,拎着横刀冲杀进去。
“没有投降的大唐男儿!”
呼喊声中,曹英雄的横刀越来越快。
他抛弃了畏惧和胆怯,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
“杀!”
鲜血飙射出来,冲的曹英雄满面都是。
但他终究不是对手。
手臂中了一刀后,曹英雄知晓自己要凉了。
一抹光从对面出现。
曹英雄在忙碌招架中看了一眼。
一个身材魁梧的不像话的大汉拎着陌刀,兴高采烈的出现了。
“李郎中!”
曹英雄尖叫了起来。
老子要活了!
李敬业带着数十军士冲杀了过来……
横扫!
他就像是一辆战车,只需横推就是了。
……
嘭!
大门被剧烈的撞击着。
贾平安缓缓起身。
墙头翻上来数人,包东和雷洪冲了过去,只等他们落下就砍杀。
嘭!
大门处的撞击声就像是恶鬼在敲门。
妇人尖叫了起来,“他们来了!快跑啊!”
她抱着贾平安的大腿,“带我走!求求你了贾郡公,带我走,我为奴为婢服侍你。”
贾平安低头看着她,狞笑道:“说,背后那人是谁?”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晓我的来意……
“韩综好心弄了一个美妇人来伺候我,可这个美妇人却这般巧……很巧的进了牢狱,而不是被弄给某个权贵为奴。随后很巧的在韩聪想寻个会伺候人的美人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为此需要做什么?需要多大的人脉和权力?”
贾平安伸手挑起妇人的脸,冷笑道:“可那些人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死你灭口,就算是大唐以后能再度君临疏勒,再无人知晓这里发生过什么!”
“说!”
贾平安一巴掌拍去。
啪!
妇人捂着脸,喊道:“是呼兰其和昌哈拉,他们威胁奴,说奴的夫君谋逆是死罪,奴也是死罪……他们说只是想得知贾郡公的喜好,好去讨好你……
奴发誓,奴只是偶尔想到死去的夫君时对你生出了恨意,想杀了你……但后来奴就再没了这个念头……”
“果然是他们。”
那一次宴会给贾平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菜里的那些药材集合起来会让男人会心浮气躁,热血奔涌。
男人一旦被打开欲望的阀门,会在意什么刺杀……
贾平安一脚把妇人踹开,回身……
呯!
大门被撞开了。
外面百余人蜂拥而入。
为首的指着贾平安喊道:“他在这!”
众人狂喜,呐喊一声冲杀过来。
妇人瘫坐在地上,看着贾平安竟然不跑,反而是迎了上去,不禁骂道:“你就是个蠢货!”
这几日她每天早上都能看到贾平安练习刀法,她把贾平安的刀法和自己死去的丈夫的刀法作了个比较,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恶魔擅长的是兵法,而不是厮杀,刀法差的一塌糊涂……若是遇到了她死去的丈夫,定然挨不过三刀。
刀光闪过。
鲜血还飙射在空中,叛军惊愕的脸迅速变成了惊惶和绝望,随即重重的砸倒在地上。
贾平安双手持刀,身体转动……
刀光不断闪烁。
鲜血在火把的照耀下格外的妖异……
妇人目瞪口呆……
他的刀法……
就是那些看似简单的刀法,此刻正在轻松的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你这个骗子!”
妇人绝望之中尖叫着。
“杀了他,重赏!”
后面有人在疯狂的嘶吼。
贾平安被围在了中间,妇人紧张的捂着胸脯,喃喃的道:“要活着出来!要活着出来……你死了他们会蹂躏我。贾郡公,奴求求你……活着出来,带我走!”
她只看到刀光在闪烁,那些惨叫不断从中间传来。
外面,头领恼火的道:“那么多人难道还不能杀了他?一群蠢货!”
徐小鱼在另一面,贾平安在中间。包东和雷洪从侧面在向贾平安这边冲杀过来。
一个大汉上前,“我去!”
这是个吐蕃人,他此行本是观察和监督疏勒人的行动,此刻见疏勒人被冲杀的毫无还手之力,不禁鄙夷的摇头。
头领知晓他的意思,不禁面色铁青,解释道:“不是我等不尽力,那贾平安一把刀让人无法近身。”
大汉看了他一眼,眼神轻蔑,“好生看着!”
他缓缓走过去,脚步越来越快……
呛啷!
他双目死死地盯着贾平安,随手拔刀,双手握刀前冲……
“贾平安!”
贾平安刚斩杀了前方的敌人,猛地抬头,就见一个大汉双手举刀冲过来,迎面就是一刀。
呼!
这一刀连着风掠过!
头领在后面见了不禁赞道:“这一刀妙到巅毫!”
那些疏勒人不禁欢呼了起来,“杀了他!”
妇人捂着嘴,双目瞪圆。
贾平安的身体轻松的动了,就像是散打的快速移动,左脚往左,右脚快速跟上……
并步!
长刀从身侧落下。
大汉愕然。
头领愕然。
那些疏勒人愕然……
这一刀势若奔雷,贾平安竟然避过去了。
刀光闪过。
大汉站着不动。
突然他的腹部那里破开了些,接着口子更大……五颜六色的内脏缓缓往外挤……
“啊……”
他惨叫着跪在地上,双手想去把内脏捞起来,重新塞回去。
可他越捞内脏就落的越多。
呯!
他就扑倒在贾平安身前。
妇人狂喜,捂着嘴喊道:“贾郡公威猛!”
那些疏勒人这才反应过来。
贾平安眯眼看着头领。
呯!
侧面传来了踹门的声音。
妇人惊恐的侧身看去。
一个男子从侧门冲了进来。
男子容颜俊美,他看了前方一眼,伸手按了一下被吹起来的鬓角长发。
“杀!”
他脚下快的就像是鬼魅一般,急速从妇人的身边冲过。
这人竟然不杀我?
妇人心跳如雷。
但他竟然没看我一眼。
这是为何?
自负美貌的她被两个人无视了。
她脱的光溜溜的躺在床上,贾平安无视了她。
这个冷漠俊美的男子同样无视了她。
跟着侧门那里冲进来一群大汉。
“咱来了!”
贾平安听到了这个声音,头也不回的道:“你晚到了。”
“是!”
横刀前指,贾平安却在后退。
包东和雷洪冲杀过来,护住了他的两侧。徐小鱼护住了他的身后。
四人缓缓后退。
一阵风般的,沈丘杀了过去。
数十百骑跟着他杀了过去。
“他们有伏兵!”
头领绝望的道:“我就说贾平安不可能只带着三个人在此枯守,这是个圈套!”
从刚开始发现贾平安只有四人在此时的狂喜和轻蔑,到现在的绝望,头领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名将……
贾平安退到了后面,跪坐在案几后,看着妇人说道:“去泡茶来。”
妇人一怔,慌忙起身,可她先前心神激荡,忧惧交加,竟然身体都被吓软了,按着大腿几次都起不来。
贾平安皱眉看着她,“你这般无用……”
他要杀我……
妇人不知从何处生出了力气,腾地一下就蹦了起来,随即去泡茶。
等把茶水送上来后,她才发现自己小腹下坠胀痛。
“奴……奴去解衣。”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闻言噗的一声喷了出来。他擦擦嘴角,“到了这等时候你还在想着解衣……”
这个女人奇葩到了极致。
妇人羞愤欲死,“奴……奴要更衣。”
前方,沈丘带着百骑一阵绞杀,那些疏勒人不敌,发一声喊就跑。
可他们遭遇的是百骑。
十余百骑从长街的两侧出现了。
弩弓在手,一顿弩箭把溃逃的疏勒人射杀不少,随即拔刀……
“我愿降!”
一个疏勒人弃刀跪地。
这事儿有传染性,随即外面一阵求饶声。
贾平安摇摇头,包东喊道:“贾郡公说了……全数斩杀。”
外面的求饶声随即消散,只能听到一阵剁肉声。
妇人毛骨悚然的看着贾平安……
这人竟然嗜杀如此。
我算是死里逃生了。
沈丘进来,他的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迹,皱眉不悦。
“为何不留活口?”
贾平安摇头,“此刻局势混乱,这些都是根深蒂固的叛乱者,我们还得要分出人手去看着他们,你觉着如何?”
沈丘坐下,叹息一声。
“疏勒王是被近侍所杀,当时他的身边人都被吓坏了,措手不及之下,就让近侍得手。随即近侍往外跑,被人近身绊倒,乱刀砍死。”
“近身绊倒,也就是说,刺杀疏勒王的侍从必然深信此人,按照原先的安排,此人会掩护他逃出去,可却没想到被背后捅了一刀。”
这事儿越发的有趣了。
沈丘皱眉的看着自己沾血的双手,把茶水缓缓倒在手中擦洗着,“城中少说三成以上的权贵都心思不稳。”
“不稳才好。”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
“不稳,那便全数揪出来。”
疏勒此次做了带路党,而贾平安此行就是为了清理这些带路党。
“把移民们召集起来。”
移民还没到,骑兵和那一千军士到了。
“胡密来了。”
沈丘幽幽的道:“外面有数千吐蕃人,城中的疏勒人忠奸难辨,你却令韩综带着大半将士出城寻找吐蕃人……你在行险。”
胡密进来行礼。
“你带着五百人去城门那里……”贾平安沉吟着,“疏勒人不可靠,要小心。”
胡密应了。
贾平安再补充道:“要紧的是守住城门,若是被敌军突到我这里……”
胡密昂首,“那定然是下官战死了。”
“好!”
胡密带着人去了。
“敬业。”
李敬业先前厮杀了一番,但却觉得不过瘾。
“兄长。”
贾平安吩咐道:“你带着五百人在十字路口待命,胡密守城门,而你……要随机应变,可不能犯糊涂。”
“是。”
李敬业咧嘴一笑。
疏勒这里是许多胡商的歇脚点,也是一些商人的交易集市。李敬业这几日不知从哪寻到了胡女,顿时屁股甩的飞起。
贾平安不大放心他,皱眉道:“若是犯错,从今日开始,一直到长安城,你就跟在我的身边吧。”
所谓跟在身边,就是不能去甩屁股。
这个惩罚比毒打一顿更管用。
李敬业诅咒发誓,随即出发。
“你只给自己留下了三百骑兵!”
沈丘淡淡的道:“虽说咱未曾从军,可也知晓手中握着的兵力越多,应变就越从容的道理。三百骑兵只能用于突击,可一旦出击,你再无底气……”
“老沈你不懂兵法。”
贾平安淡淡道。
沈丘面色微青,“咱是不懂兵法,那你临行前请示陛下让咱跟着来是何意?”
“我在明,你在暗。”贾平安看着他,“这也是兵法,老沈你可懂?”
包东和雷洪在忍笑。
沈丘骄傲,可在贾平安的面前却屡次被怼。
“当然不懂。”沈丘冷笑道:“可他们竟敢今夜出手,必然不止这些人……”
“兵来将挡!”
……
城中两条长街呈十字形,各自通往城门处,三处城门靠山,防御简单,唯有东门是通往外界的通道。
胡密带着五百人一路小跑。
到了城门前时,城头的三百余疏勒人愕然,将领问道:“为何增兵?”
因为你等不可信!
胡密沉声道:“你等下来。”
将领目光闪烁。
“下来!”
胡密心中一冷。
而在城外,数千人正猬集在城门前。
将领喊道:“下去,都下去。”
胡密心中一松,看着疏勒人走下城头。
十余军士悄然隐入了城门中。
城外突然传来了战马的长嘶声,旋即消失。
胡密面色大变,喊道:“弓箭手……”
唰!
身后的军士们张弓搭箭。
“吱呀……”
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放箭!”
箭矢飞进了城门洞口中。
正在拼命开门的十余疏勒人中箭倒下。
可一股更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推开了城门。
一个狞笑着的骑兵出现在胡密的视线中……
“是吐蕃人!”
城门大开。
入眼所见……密密麻麻的骑兵正迫不及待的往城中冲击……
“敌袭!”
第880章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胡密接到任务之后并未当回事……五百人扼守东门真心不是事。
城中就算是有叛军,可能有多少?
他们站在城头上就能轻松的射杀叛军,随后一个冲击……战功到手。
可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自己的对手竟然是吐蕃人。
这是蓄谋已久的一次突袭。
城头的疏勒人在张弓搭箭。
“放箭!”
唐军的弓弩发威了,一阵弩箭把城头的疏勒人射杀大半。
可城外的吐蕃骑兵已经冲了进来。
胡密喊道:“弓箭手,封堵城门。”
“放箭!”
箭矢飞了过去,刚冲进来的吐蕃骑兵连人带马被射翻。
“长枪手!”
可双方的距离太近了,敌骑只需一个冲击就能破阵。
双方都举着火把,火光中,能看到那些突厥人的脸。
“杀进去!”
将领在催促着麾下。
吐蕃人发狂了,毫不犹豫的往长枪上冲来。
战马被捅刺,马背上的吐蕃人飞了过来。
他们张牙舞爪的挥舞着长刀。
“杀!”
胡密一刀砍死一个,周围的唐军用长枪来迎接这些不速之客,把敌军变成肉串。
可突厥人却悍勇的继续冲击,长枪的崩裂声中,第一排长枪手全军覆灭。
第二排长枪手勇敢的顶了上去。
战马没法加速太快,但就凭着重量也能冲阵。
这一次唐军好了许多,并不宽敞的街道限制了敌军骑兵的机动性,但同时也该唐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撤!边打边撤!”
胡密面色铁青,知晓自己必须要做出这个决定。
因为吐蕃人已经从城头上来了。
下面骑兵冲击,上面弓箭手覆盖,他还怎么打?
“撤!”
唐军一阵箭雨把敌骑射翻,随即开始后撤。
敌将策马进来,登上了城头,看着且打且退的唐军,他眯眼不满的道:“弓箭手上城头慢了些,否则不等唐军撤退,我军就能击溃他们。”
身边的将领低头,“是。不过唐军不过数百,挡不住咱们。”
敌将点头,“山得乌遣人说城中的疏勒人愿意为内应,贾平安如何应对?他派出了差不多三千人,城中加上他的三百骑兵不过是千余人。我军四千,可他若是敢全军应战,城中的疏勒人就会从身后给他致命一击。”
将领笑道:“这个杀将令人恼火,连大相都觉着此人不可小觑,今日死于此地,也算是死得其所。”
敌将骤然厉声道:“令他们持续冲杀,不可停歇。谁敢懈怠……军法从事!”
“是!”
……
贾平安已经听到了喊杀声。
一骑飞也似的来了。
“贾郡公,疏勒人打开了东门,数千突厥人蜂拥而入……”
沈丘深吸一口气,“竟然是突厥人。”
贾平安也没想到突厥人竟然会突然出现在此处,韩综呢?他为何没能牵制敌军?
“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行动。”
到了此刻,敌军的谋划大部分都显露出来了。
“他们先在城外扫荡村庄,引诱我军主力出城,随后城中的疏勒人和吐蕃人里应外合,准备把咱们围杀在城中。”
贾平安摇头,“是个狡猾的对手。”
……
“哈哈哈哈!”
山得乌在狂笑着。
漫德欢喜的道:“大军进城了,贾平安在劫难逃。”
他斜睨着阿卜芒,淡淡的道:“阿卜芒,你以为我等的手段如何?”
阿卜芒深吸一口气,喜悦涌了心头,“出色,令人为之一惊。”
他看着山得乌,心中生出了些忌惮来。
此人就像是一条毒蛇,隐藏在暗中谋划着这一切……
“贾平安人称杀将,这些年征战无往而不利,可今日却遇到了对手。”
山得乌笑着喘息,眉间多了些许得意,“贾平安此来必然是清扫疏勒那些不安分之人,顺带想破坏咱们之间联手的意图,他用战阵上的手段来对付咱们,看似好用,可他却不知我谋划之能。”
漫德赞道:“山得乌颇受大相的看重,就是因为他的谋划。”
阿卜芒目光灼热,“那还等什么?令城中的大军出动吧?”
漫德说道:“贾平安的手中还有八百人,这是他留着应变的最后手段,城中五千余大军出动……这里不是沙场,而是狭窄的街道,谁都施展不开,比拼的就是意志。”
“告诉他们,一旦成功,疏勒王和那些忠于大唐的权贵家产都是他们的,吐蕃不取分毫。另外,那些贵女将会成为营妓,任由他们享用,最后……”
山得乌目光转动间,尽显睥睨和自信,“这些人跟着反叛想要什么?钱财美人,如此我便给他们。告诉他们,破城之后,我们什么都不管……任由他们在城中行事。”
“钱财,美人,加之洗城的暴虐诱惑……”阿卜芒眯眼看着山得乌,觉得此人死去会更好。
山得乌微笑看着他,“想杀了我?”
阿卜芒刚想否认,山得乌轻笑道:“无需如此。这些年来无数人想杀了我。大相的对头,敌人的密谍……大唐的密谍就被我寻出了两个,随后拷打而死……所以你无需掩饰自己的想法,我也不会觉着被冒犯……”
烛光之中,山得乌的眸子看着有些妖异,“对于我而言,想杀我的人越多,就说明我越出色。”
这个人自信的让人感觉被冒犯了。
阿卜芒却无言以对。
“令他们出动。”
山得乌令人去传信。
阿卜芒兴奋的道:“贾平安那八百人一旦出动,就是决战。”
山得乌看着他,淡淡的道:“我的手段不止你想的这些,贾平安……兴许战阵厮杀我不及他,不过这等密谍的手段,他远远不及我……”
……
城中的疏勒军很奇怪。
城门那边明明打的火热,可贾平安却没动用他们,而他们更是诡异的沉默着。
城不大,五千军队只能龟缩在一个角落里,吃喝拉撒味道很重。所以平日里一半军队是在城外驻扎。
但在上次谋逆后,城中的军队就被加强了。
军营大门打开。
一个将领拔刀仰头狂喊,“今夜让我们成为疏勒之主!”
长刀前指,将领的眼中全是血红,兴奋的浑身颤栗,“杀光唐人!杀了贾平安!”
“杀光唐人,杀了贾平安!”
欢呼声传遍全城。
正在率军堵截敌军的胡密面色一变,回头看了一眼西北角的火光,“疏勒人背叛了大唐!”
他们要腹背受敌了!
叛军浩浩荡荡的冲上了主干道,随即往东门而去。
命令要求他们和吐蕃人一起夹击唐军,随后接应吐蕃人入城。
“快一些!”
叛军疯狂奔跑。
两侧的屋子里鸦雀无声,连狗都趴在主人的脚边,压根不敢嘶叫。
“前方那是什么?”
有人看到前方不对劲,“怎地像是一片城墙?”
前面的叛军跑了过去。
近了……
他看到了一个个身材高大的唐军沉默的站在那里,他们的手中拿着陌刀,浑身披甲,连面甲都有,恍如恶魔。
“是……”
他想尖叫,可刀光闪过,把他剩下的话给斩没了。
“是唐军!”
五百唐军站在长街上,更远处是胡密的五百唐军。
两支唐军堵住了叛军和吐蕃人会师的路。
“杀!”
叛军将领疯狂嘶吼,“吐蕃人说了,疏勒王和那些权贵的财物都是我们的,那些女人都是我们的,他们不取分毫,事后可在城中抢掠……”
那些叛军的眼珠子都红了。
“杀!”
他们蜂拥冲杀上去。
李敬业举刀。
身边的陌刀手们举刀。
那些叛军信心十足的冲了过来……
五千人对五百人,十倍之差,用人海就能压死唐军。
随后他们就看到了刀光。
刀光刺破长夜,长街上血流成河。
……
“动手了!动手了!”
呼兰其兴奋的冲进了房间,正在喝酒的昌哈拉被吓了一跳。
“哪里动手了?”
他放下酒杯,身边的美人赶紧斟满。
呼兰其坐下,喘息道:“吐蕃人从东门进城了,唐军仅仅五百人,定然挡不住他们。”
昌哈拉大喜,举杯痛饮,随即搂着美人惬意的道:“今夜之后,咱们都是疏勒复国的功臣。”
“那五千人该动手了。”呼兰其的神色有些阴郁,“可山得乌却不肯把指挥权让给我……要小心他们,就怕他们翻脸。”
“他们不敢翻脸。别忘了大唐会羞怒,随后会出动大军来攻伐,吐蕃人若是敢和我们翻脸,那他们就在此地孤立无援。哈哈哈哈!”
狂笑的昌哈拉猛地一拉,嗤拉一声,美人的衣裳从中间被撕开,顿时大片的白腻就映入眼帘。
他扑倒了美人,很快,喘息声就回荡在室内。
这是他的庆功方式,呼兰其视若无睹,只是饮酒。
脚步声传来。
“城中的五千人出动了,他们往东门而去,准备夹击唐军,迎接吐蕃人进城。”
“啊!”
昌哈拉闷哼一声,接着喘息起身,兴奋的道;“动了,动起来!杀光唐军,把贾平安牵过来,就像是狗一般的牵过来,我要让他跪在我的身前……”
他兴奋的再度趴下去。
呼兰其走到了室外,看着冲天而起的火光,不禁涕泪横流。
“多少年了,从郭孝恪攻伐西域以来,我们就在期待着这一日,这一日……它终于来了,上天,你终究没有辜负我们!”
他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里面,喘息声越来越急切……
……
“贾郡公,疏勒人背叛了我们,那五千人出动了,正在向东门移动。”
百骑带来了最新消息。
沈丘起身,眸色冰冷,“你坐镇此处,咱带着兄弟们去接应。”
“坐下!”
贾平安摇头,“敬业就在那里等着他们。”
“可他只有五百人。”沈丘不解,“叛军五千人,在狭窄的街道上如何能挡住敌军?”
“我说了……能!”
贾平安举起茶杯,眸色平静。
妇人缩在他的身后,此刻已经绝望了。
五千叛军,吐蕃人正在冲进城中……
“这是要失败了吗?”
妇人悲鸣着。
贾平安无动于衷。
“出动骑兵吧。”
沈丘建言道:“三百骑兵能冲散那些叛军,至少能稳住。”
贾平安摇头,“还不到时候。”
“那何时才是时候?”
沈丘有些恼火。
此次贾平安特地请示皇帝把他弄了过来,这一路他都跟在贾平安等人的后面。到了疏勒后,他带着手下隐藏在暗中,不断查找疏勒叛逆的踪迹……
可百骑只是密谍,却不是军队,否则他现在宁可带着麾下去冲杀,哪怕是死在那里,也能问心无愧。
……
“放箭!”
胡密在高喊。
箭矢飞了过去,正在冲杀的突厥人倒下一片,可他们却悍不畏死的继续冲击。
敌将站在城头上冷冷的看着下面的厮杀,就像是一个神祇俯瞰人间。
“我军敢战的意志无人能敌。”敌将从容的道:“这里街道狭窄,我军不断前冲,唐军唯有步步后退方能延阻我军,否则一旦被突破,唐军引以为傲的阵列就会荡然无存,双方一旦形成混战……”
他挥拳捶打着手心,眼神凌厉,“唐军必败!”
胡密也深谙这一点……
“咱们人少,不能和他们混战,一旦有混战的危险就后撤。”
这是他的回应,也是敌将能猜测到的回应。
唐军一步步的后退,每一次后退,身前都堆积着吐蕃人的尸骸。
……
一个唐军被两杆长枪刺中,两个叛军欢呼着把他挑了起来……
身侧一把陌刀掠过,两个叛军倒下。
那个军士倒在地上,两杆长枪依旧插在他的小腹和胸膛上。
李敬业在最前方。
叛军不断想和唐军混战,此次就成功突入了进来。
叛将兴奋的挥拳,“冲进去,他们要败了。”
最前方的李敬业已经被人海淹没了。
那些叛军蜂拥往中间冲去,刀光,长枪……
甚至还有人把长刀砸进去,有人从身后想抱住那个红色的人。
浑身被鲜血沐浴着的李敬业猛地甩头,糊在他面甲上,挡住了他视线的一截肠子被甩了出去。
有人从身后冲上来抱住了他,前方的叛军大喜,纷纷举刀砍杀。
李敬业猛地浑身甩动……
呯!
身后的叛军被甩到了前方,正好迎上了那些攻击。
李敬业举刀,猛地一刀斩杀而去。
前方的叛军倒下三人。
李敬业看到右侧敌军突入,他毫不犹豫的杀了过去。
叛将疯狂的喊道:“杀了他!谁杀了他……便是首功!”
李敬业的陌刀不断挥舞,鲜血在眼前喷溅,肢体飞舞在空中……
那些惊愕的脸变成了绝望,那些狂喜兴奋变成了苍白……
“杀!”
李敬业一刀把两个叛军拦腰斩断,惨嚎声中,李敬业回身站好。
鲜血从他的身上不断流淌下来,恍如大雨瓢泼。
他的身上沾满了肉块或是内脏,那双眸从面甲里看向叛军,轻蔑之极。
“啊!”
李敬业仰天长啸,“杀过去!”
他往前迈步。
噗!
他一脚踩在了地面的血洼中,血水四溅。
“继续冲杀!”
叛将喊道:“杀将最喜筑京观,若是失败……我等都将会成为尸山中的一员,莫要停下,杀啊!”
叛军蜂拥而来。
不算宽阔的街道上,他们不断挤入唐军之中展开混战,叛将觉得胜利在向自己招手。
马蹄声在身后骤然而起。
叛将猛地回头。
三百骑从侧面冲了出来,随即整队面对他们。
为首的将领举起马槊……
“万胜!”
欢呼声中,三百骑兵发动了冲锋。
叛将面色惨白。
“他们说好的应对呢?在哪里?在哪里?”
他疯狂的喊道:“列阵!列阵!”
对付骑兵唯有列阵,唯有用坚不可摧的意志才能挡住他们。
……
“贾平安出动了那三百骑兵,他再无预备队了。”
阿卜芒狂喜的道:“你说的手段何在?”
山得乌微笑道:“贾平安终究是忍不住了……比耐心他也不如我。大相……此刻我将会给大相带去他梦寐以求的大胜消息。”
他起身走出去。
“鸣镝!”
十余吐蕃人把长弓对准了天空。
“放箭!”
箭矢飞了出去。
尖利的鸣镝声四处回荡。
百步开外的一户人家中,两个箭手冲着天空放箭。
接下来的百步开外,两个箭手……
呼兰其站在院子里倾听着。
他侧身眯眼,神游物外……
里面,昌哈拉正在美人的身上纵横。
鸣镝声骤然而来。
昌哈拉惨嚎一声,旋即赤条条的起身冲了出去。
“要出动了?”
呼兰其点头,“贾平安出动了最后的骑兵,此刻他的身边就是数十人,出动我们的的人……绞杀了他!”
昌哈拉舔舔嘴唇上沾染的脂粉,兴奋的浑身颤栗,“要活的,我要亲自羞辱贾平安!”
“出击!”
一队队疏勒人冲进了夜色中,人数两千多……
……
“贾郡公,两千余疏勒人冲着咱们这边来了。”
百骑不断带来各种消息,这一次的消息堪称是绝望……
沈安面色一变,“这是要想弄死贾郡公。”
他深吸一口气,“包东和雷洪带些兄弟护着贾郡公出去,其他人和咱留下。”
他微笑着按按鬓角的长发,从容的道:“咱还未曾见过战阵,今日倒是有缘。”
贾平安起身,“这便是山得乌的最后手段。叛军出击是想引出三百骑兵,我如他所愿。随即他就出动了权贵豪强的私兵。这些私兵应当是陆陆续续进城集结,就等着这一下。”
他转身往后面去。
“护着贾郡公!”
沈丘英俊的脸上多了些平静,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叛军,而是友人。
贾平安到了后门,“开门!”
一个百骑打开后门。
他探头看了外面一眼。
整个街道上全是人。
男人,女人……
他们都拿着长枪和横刀,女人亦是如此。而孩子被老人们带着,很乖的没吭声。
他们听到了开门声,目光炯炯的看向大门。
百骑浑身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