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1章 竟然能活蹦乱跳了
“小贾!”
邵鹏急匆匆的来了贾家。
“老邵?”
贾平安正在琢磨吃的,见他来了就笑道:“刚弄了些臭豆腐,回头带些回去。”
他打开盖子,木盆里不知是啥玩意儿,竟然带着白毛。
一股子臭气冲了出来。
邵鹏干呕了一下,“是何毒物?”
“美食。”
贾平安从去年就在家琢磨臭豆腐,多次试验浪费了许多豆腐后,终于做出来了。
“别看有白毛,把白毛去掉油炸,弄个蘸水……老邵,你以后能循着味闭着眼从宫中翻墙出来。”
“果真?”邵鹏早就被老贾家的美食征服了,口水直流,“弄来试试。”
这事儿倒也简单,贾平安去了厨房。
“阿耶!”
两个熊孩子来了,一左一右站在灶台的两侧,馋涎欲滴。
等油热了后把处理过的臭豆腐放进去。
嗤嗤嗤……
一股子味道击败了除去贾平安之外的所有人。
兜兜和贾昱跑出去,“阿耶,我们还有功课,走了啊!”
邵鹏也冲了出去,“对了,陛下和皇后召你有事。”
艹!
咱竟然忘记了正事,回去怎么死?
邵鹏肠子都悔青了。
“可是急事?”
这事儿吧,你说急也不急,太子的病都好几年了,每年几次,急个啥。
“不算急吧。”
邵鹏吸着鼻子,觉着这味道竟然渐渐变了。
有些怪异的香。
臭豆腐出锅,加上贾平安弄的蘸水放在一起。
“老邵,来尝尝。”
邵鹏鼓起勇气尝了一块。
“咦!”
味道果然不错。
邵鹏两眼放光啊!
下筷如飞。
贾平安吃了几块,随即又炸了一大堆。
“给后院送去,这些包起来。”
后院得了臭豆腐,一家子被熏的想吐。
“谁敢吃这个。”卫无双气苦,“夫君整日就喜欢摆弄吃的,以前还好,如今越发的没路子了。”
鸿雁捂着鼻子说道:“郎君和邵中官吃的好香,曹二也吃了些,赞不绝口呢!”
“咦!”
苏荷动心了。
“苏荷别吃。”
见她竟然拿起筷子,卫无双极力劝阻。
苏荷坚定的道;“只要是吃的,就没有我苏荷不敢吃的。”
她夹了一块臭豆腐,蘸水里蘸一下,送进嘴里。
味道……很古怪啊!
有些臭,但更多了别样的香,加上蘸水……
美滋滋啊!
苏荷大开大合的吃着。
“阿娘!”兜兜忍不住了,凑过来讨吃的。
“我就吃一点点。”兜兜有些担心太臭,可吃了一口后就沦陷了。
苏荷眉飞色舞的道:“无双,真的好吃,你快来。”
“好吃!”
后院顿时就弥漫在了臭豆腐的气味之中。
……
贾平安进宫还带着东西,门卫要检查,他打开食盒。
“呕!”
几个门卫被熏的想吐。
“这是美食。”贾平安径直进去,几个门卫想阻拦,可邵鹏说道:“是好东西,贾郡公献给皇后的。”
一路到了李弘的寝宫。
“什么味?”
王忠良吸吸鼻子。
李治和武媚都看到了贾平安提着的食盒。
“陛下,皇后。”贾平安把食盒递过去,“这是臣最近弄出来的一道美食,叫做臭豆腐,美味无比。”
说完他就过去看大外甥。
王忠良揭开食盒。
“呕!”
一股子味道冲上来,从未闻过的众人不禁作呕。
“这是戏弄朕!”
李治本就憋着火,这一下算是爆发了。
邵鹏赶紧解释,“陛下,此物是闻着臭,吃着香。”
王忠良鼓起勇气,“奴婢试试。”
武媚却径直夹了一块。
邵鹏介绍道:“皇后,这臭豆腐要蘸着蘸水吃。”
武媚把臭豆腐在蘸水里滚了一下,随即吃了一口。
她的眉皱着,突然就舒展开来。
“如何?”李治的火气没发泄,还在憋着。
武媚不语,再夹一块。
这便是好吃。
吃完第二块,武媚才笑道:“平安弄美食的本事天下第一。”
这个悍妇,也不知晓等朕先吃。
帝后在吃臭豆腐,贾平安被一众医官盯着。
目光不善啊!
贾平安坐在床边,三个方向都是医官。
尚药典御张麟含笑道:“他们说贾郡公医术无双,对太子的病情颇为心得,定然能手到病除……”
这特娘谁说的?
贾平安看了一眼,发现王霞低着头。
果然,要想让人保密,唯有不说。
尚药丞王厚东和气的道:“贾郡公果然是医术了得。”
“可以往我等竟然不知。”张麟面色微冷。
贾平安此刻就该否认。
但看看这些人,分明就是做好了喷他的准备。
你说李大爷或是孙思邈和我较劲,那我还能笑着低个头,可你们算个啥?
贾平安淡淡的道:“世人有些本事就恨不能满世界宣扬,恨不能所有人都知晓,由此洋洋得意。可贾某不喜半瓶水响叮当,所以不说。”
“你!”
一群最年轻也得有快四十的医官差点被气得脑血管爆裂。
“如此,我等拭目以待。”张麟摆摆手,止住了准备发作的医官们,含笑说道。
“好说。”
帝后那边吃着臭豆腐,听着他们之间的争论,渐渐的没了胃口。
“口气太大。”李治摇摇头。
是啊!台阶都没给自己留下。
武媚有些恼火。
里面的贾平安开始问话。
“咽喉还疼?”
李弘点头,“疼。”
“身上酸疼?”
“嗯!”
“可是昏昏沉沉的,觉着自己要死了?”
有你这么问话的吗?
医官们怒目而视。
李弘犹豫了一下,“舅舅你如何知晓?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觉着自己要死了。”
可怜的娃,因为舅舅也饱受其害啊!
医官们一脸懵逼。
一个医官尴尬的道:“殿下竟然也不说……”
张麟语重心长的道:“殿下,身体如何都要说,我等才好对症下药。”
李弘的眼中多了些羞赧,“孤怕阿耶和阿娘担心。”
李治的筷子落在了案几上,默然。
武媚眼眶发红。
二人起身走了过来,医官们让开一条道。
“以后再也不许如此了,可知晓了?”李治板着脸。
“再如此,下次就打断腿!”皇后凶巴巴打。
李弘赶紧应了。
贾平安心中有了把握,随即吩咐道:“弄了盐巴来。”
大唐的食盐并未专营,所以价钱相对便宜。
一个医官轻笑道:“这是要做饭?”
贾平安看着他,平静的道:“贬低别人并不会让你更有成就感,只会让你的嫉妒更多一些。”
那医官冷哼一声。
晚些,食盐送来了。
“弄一碗滚水来,筷子也弄一双来。”
这越发的像是要做饭了。
晚些东西弄来了。
贾平安弄了些盐放在水里,随即用筷子搅动。
晚些他用手触摸碗壁,觉着温度差不多了,就说道:“太子起来。”
“太子该躺着歇息。”
张麟觉得这货疯了。
而且你弄了盐水来干啥?
可李弘却坐起来了。
“弄了一个盆来。”
王忠良见帝后没反对,就跑出去弄了个木盆。
为何不一次说清楚?
张麟不知晓贾师傅就是要折腾他们一番。
“漱口。”
贾平安把碗递过去。
“不是那等漱口,是这样含在咽喉那里……”
贾平安仰头,“啊啊啊啊……”
李弘喝了一口盐水,仰头,“呵呵呵……咕咚。”
他苦着脸,“喝下去了。”
贾平安无语。
“再来。”
第二次就好多了。
“让盐水在咽喉那里打转。”
李弘仰头含着盐水,“啊啊啊啊……”
武媚说道:“怎地像是嗷嗷待哺的鸟儿呢?”
还真是像啊!
李治黑着脸,“五郎是雄鹰。”
我的儿子是鸟儿……这女人越发的没分寸了。
漱完口,贾平安吩咐道:“从今日起,每日起床就用盐水这般漱口,午饭前也漱一次,临睡前最后漱一次,吃清淡些,喝粥吧,肉粥也成。
另外,平时多喝水,关键是……多操练,足球以后每日可多踢些,若是可以,最好每日起床后在宫中跑步。”
他起身就准备回去了。
医官们的眼中全是那种见到骗子的不敢置信。
“就这?”王厚东咬牙切齿的,真想把贾平安的面皮给揭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模样。
“就这。”
贾平安说道:“太子的病是咽喉的一个部位反复发炎,导致了发热,身体酸疼……用盐水漱口能消炎,更是能预防这个病。你等还要什么?”
张麟冷笑道:“老夫知晓盐水能治些病,可从未听闻能治疗咽喉疼痛……发炎,什么东西发炎?”
我特娘的还得给你们普及一番……
贾平安说道:“所谓发炎,伤口为何会溃疡不愈?这是发炎。而在内里,譬如说太子的咽喉疼痛也是发炎。外伤发炎用药,内里发炎不好给药……说到底,你等并不知晓病因,所以只能含糊其辞。”
既然要喷,那贾平安可不是骂不还口的好脾气,自然要对喷。
——你们在糊弄太子呢!
擦!
医官们炸了。
“此乃风热导致的病情……”
“也有胃热导致的……”
贾平安捂额。
中医是不错,这一点他从不否认。但中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譬如说后世和西医的检测仪器配合起来堪称是如虎添翼。
“贾郡公可知晓此病的病因?”张麟觉得这才是根源。
“当然。”贾平安说道:“新学里就有这等学问。我们所看到的外界,譬如说这个案几上可是光洁无暇?如此我们觉着案几很干净,甚至去舔舔都无事……”
谁会去舔案几?
武媚满头黑线。
“可在新学看来,这张案几上却布满了各种东西,有的无害,有的有害……”
“什么东西?”
“一些肉眼无法看到的细菌,它们都是活生生的,一旦进入人体就会飞速繁衍,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
“你这话……谁能看到那些细菌?”张麟觉得这是个大忽悠。
在肉眼看不见的情况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为何饭前要洗手?为何不能去触碰肮脏的地方?”
贾平安见众人一脸不信,就笑了笑,“每个人每日都会接触到细菌,身体健壮的,抵抗力就强大,如此在接触之后,那些病菌就被人体中的保护给灭掉了。可太子还小,身体的抵抗力不够,所以每年才会数次发作……”
众人一脸听天书的模样。
“细菌到了咽喉那里,随即就繁衍致病,用盐水漱口,就是消炎。不过这同样不能断根,甚至疗效不怎么样。但每日用盐水漱口,却能预防这等疾病重新发作……另外。”
贾平安认真的对武媚说道:“此等病的根源还是太子的身体抵抗力不够强大,为此最好的法子就是操练,每日踢球,让太子奔跑,去折腾,去晒太阳,千万不要整日让他在室内读书读书,学习学习……”
他行礼,“臣告退。”
贾平安扬长而去。
邵鹏送他出去。
“小贾你这个……咱觉着有些玩笑,盐水漱口治病,跑步治病……”
小贾,你这个有些忽悠啊!
“可你们有办法吗?”贾平安反问道。
邵鹏摇头,“医官们琢磨了许久,拿脉把太子的手腕都差点弄破皮了,可对此却一筹莫展。”
“这不就得了!”
后世也没办法彻底解决扁桃腺发炎,甚至还有切割掉扁桃腺的终极手段。贾平安笑道:“盐水漱口可有坏处?还是说宫中艰难,连盐都没法支应了……跑步操练可有坏处?”
邵鹏摇头。
贾平安止步,纳闷的道:“既然没什么坏处,他们一群人反对个什么?质疑个什么?”
邵鹏回去,医官们正在声讨贾大忽悠。
“盐水漱口,跑步……这不知是哪家的道理。”
“咳咳!”邵鹏说道:“陛下,皇后,贾郡公说盐水漱口和操练都没坏处,那……那反对个什么?”
安静了。
李治说道:“那就……试试吧。”
这语气勉强的……
随后太子的治疗就多了些别的内容,每日三次漱口,多喝水。至于锻炼还得等太子好了再说。
兵部上下依旧在水深火热中,贾平安心中过意不去,就想着帮个忙。
呯!
一堆名册被重重的放在案几上,陈进法的腰看样子是有些问题,差点趴在了这堆名册上。
贾平安的脸颊颤抖,“后面可还有?”
陈进法反手捶捶腰,“后面还有好多。”
想想大军一动就是数万,此次辽东征伐更是上了十万,加上功劳的记录,那得有多少?
贾平安咬牙坚持。
任雅相闻讯欣慰的道:“老夫就说他不是那等偷懒的人。”
到了下午……
“当时左路军一路横扫过去,这人怎地立功是在中路?”有一个将领的功劳有些问题,任雅相说道:“请了贾郡公来。”
贾平安来看了一眼,“当时我派了此人去中路查探温沙门的踪迹,在中路遇到了温沙门掉队的军士,审讯后得知温沙门往左路去了……这是功劳。”
任雅相点头,“年轻人的记性就是好啊!”
“那个……任相。”贾平安目光飘忽,“家中刚编写了一门功课……”
才将在兵部干了半日,这又想告假了?
任雅相木然。
吴奎悲愤。
……
时光流逝。
医官们整日纠结着太子的病情。
“多久能好?”
帝后来探视。
张麟说道:“陛下,按照往常来看,太子此病多是八日或是九日就能痊愈。如今才将三日,还得再等数日。”
帝后不悦而归。
当日,皇后发飙,把进宫的阿姐武顺劈头盖脸的呵斥了一顿。据闻武顺掩面而去,女儿贺兰敏月也哭哭啼啼的跟在后面。
而皇帝据说当夜是一个人睡,睡梦中喊着悍妇,也不知说的是谁。
第四日。
李治处置完了政事,就想去看看儿子。
走一走的,他才发现自己走错了,竟然到了皇后这边。
他板着脸刚想转个方向,皇后带着一群人出现了。
“陛下。”
皇后看着若无其事。
可昨日那个咆哮的女人哪去了?
那个冷冰冰的女人哪去了?
把武顺母女一顿呵斥的无地自容,言辞之凌厉,把边上想劝的李治给震住了。
“朕去看看五郎。”
“臣妾也是。”
二人并肩而行,身后的队伍混在一起……王忠良和邵鹏挤眉弄眼。
这些帝后的身边人最怕的就是暴风雨,不小心就会殃及池鱼。
看样子暴风雨即将过去,大伙儿平安靠岸。
太子今日看着还不错,帝后问了情况,晚些回去。
第五日。
张麟带着人来太子这里查看。
太子刚睡醒,正在漱口。
“啊啊啊啊……”
他仰头啊啊啊一阵子,随后把盐水给吐了。
“殿下。”
王霞拿着手巾来了,为他洗脸。
从生病后,李弘的一切都在床上进行。
李弘动了一下,发现身体里意外多了力气,而且身上的酸痛竟然……好了大半。
“孤自己来。”
众人不解,就见李弘掀开被子,竟然下床穿衣。
“殿下万万不可!”
张麟心中焦急,“要多歇息,不可受凉。”
李弘却意外的坚持,“孤觉着好了。”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舒坦。
“孤饿了,快些弄了肉粥来。”
李弘在殿内活动了一下,安逸的很!
张麟和王厚东面面相觑。
“这……此次为何如此早就好了?”
王厚东的眼中多了骇然,“贾平安!”
是贾平安定下了三个处置方式:盐水漱口,多喝水,吃清淡些!
“往常可是少不了八日……”
张麟的眼神茫然。
那等看似无稽的手段竟然能治疗太子的病?
“陛下、皇后来了。”
众人赶紧站好。
李治和武媚一进来就看到了活蹦乱跳的儿子。
这……
好了?
竟然能活蹦乱跳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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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第852章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从小李弘的身体就有些弱,同样是吹风,别的孩子屁事没有,他却要咳嗽几日,不小心就会发热。
可就算是不吹冷风,每年几次的发热依旧是保留节目,让人忧心忡忡。
帝后为此也时常感到不安,为这个孝顺的孩子的每一次犯病而揪心。
按照往日从发病到痊愈的时日来推算,此次太子还得要等三五天后才能下床,可此刻他却在边上活蹦乱跳的,说饿了。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五郎,为何下床!”
他的语气中带着火气,若是没有一个满意的解释,等太子病好了之后,责罚是少不得的。
李弘见帝后来了,先行礼,然后说道:“阿耶,阿娘,我已经好了。”
“好了?这孩子就是倔。”
武媚过去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感觉……微微的凉。
退热了。
“不酸疼了?”
武媚捏捏他的胳膊。
李弘笑道:“不酸了,就是……”
“是什么?”武媚担心孩子顽劣,“说!”
老娘一瞪眼,李弘就有些怕,“就是……阿娘,你捏得我发痒。”
“这孩子!”
武媚尴尬的松手,然后问道:“可看过了?”
张麟才想起并未拿脉,顿时心中一松,“还请太子坐下。”
这是最后的机会,若是拿脉还有问题,这病就算不得完结。
李弘坐下,张麟说道:“等太子静心之后再看。”
这是个极为专业的安排。
晚些,张麟示意李弘把手臂搁在脉枕上,轻轻伸手搭住脉搏。
一下……一下……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李治和武媚相对一视,心中都涌起了些不好的预感。
张麟咦了一声,再度凝神。
太子的脉象竟然颇为稳健。
这不对!
他不敢置信的抬头,“你来试试。”
王厚东和他换了个位置,伸手搭脉。
不过是十息,王厚东就松开手,眼中多了震惊,“殿下的脉象竟然颇为强健……与常人无异。”
张麟点头,“老夫诊脉结果也是如此。”
两者对照,那就再无差错。
李治心中欢喜,“你等得力,朕当有重赏。”
张麟和王厚东一脸尴尬。
“陛下!”
武媚的心中有个猜测,“莫非是平安的手段?”
嗯!
李治看着二人。
盐水漱口和玩笑差不多,多喝水也没什么,吃清淡些更是平庸至极。
张麟面色难看,但医者的操守驱使他承认了自己的失败,“陛下,臣等看护殿下的身体这些年,殿下犯病从未低于八日就能痊愈,此次五日痊愈,臣……”
他抬头,眼中有懊悔之色,“臣以为,此乃贾郡公之功。”
王厚东面带羞色,“陛下,殿下这五日的医治一直是我等在做主,唯一的差别就是殿下每日三次盐水漱口,多喝水,吃的清淡。臣以为,此乃贾郡公之功。”
李治不禁一怔。
“他说的那些……难道是真的?”
什么肉眼不可见的细菌,什么发炎,什么盐水能消炎……
这些闻所未闻的新观点让人发蒙,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李治的嘴角带着微笑。
他没法不笑。
太子孝顺,聪明,学习快……性子也好,他和皇后对这个儿子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可有个问题,太子的身体!
让一个从小就体弱的太子继位风险太大了,若是他早早就去了,留下的孩子还小,主少国疑,大唐的国祚危矣!
若是等李治垂垂老矣,等着太子来接班时李弘却倒下了……李治想到的是当年先帝面临的局面,但先帝好歹还亲手带了他几年,否则他懵懵懂懂的继位,随后长孙无忌一伙就能把他变成一个傀儡。
五日而愈,让李治不禁对贾平安说的那些多了信心。
“臣妾说了平安实诚,当然不会说谎。”武媚不禁扬眉吐气,心想阿弟果然给我争脸了,关键是让太子身上的隐患出现了解决的希望。
回头给阿弟什么好处?
武媚瞬间想到的是这个。
“他说如何根治?”李治却忘记了那日贾平安的话。
张麟二人面面相觑。
当时他们觉得荒谬,也疏忽了。
都不省心!
李治恼火,刚想令人把贾平安弄进宫来,李弘说道:“舅舅说每日用盐水漱口,还有,要多踢球,多操练,每日起床后跑步极好。”
“是了。”
还是朕的儿子记性好……李治的眼神慈祥,“如此从今日起,太子要牢记了,另外,太子的身边人何在?”
曾相林和王霞上前。
李治说道:“你等记得叮嘱太子照做。”
“是!”
当太子出现在殿外时,那些宫女内侍都笑容满面。
阳光很好,李弘抬头眯眼看着。
舅舅对我真的不错啊!
晚些吃了早饭,李治令他再歇息两日,功课就暂停两日。
李弘回到自己的地方,翻箱倒柜了许久,谁都不许帮忙。
“找到了。”
他找到的是一支白玉笔杆做的毛笔。
王霞讶然道:“记得殿下当时心爱的笔坏了,闷闷不乐,陛下见了就赏了这支笔……殿下宝贝了许久都不肯用,这是要用吗?奴去磨墨。”
李弘摇头,随后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个锦盒,把毛笔放在里面。
“曾相林!”
“殿下。”曾相林进来。
李弘说道:“你把这个锦盒送去舅舅那里,就说……”
他吩咐道:“就说是孤送给舅舅的。”
曾相林看了王霞一眼,王霞点头。
“是。”
等贾平安见到这份礼物时也不禁乐了。
狄仁杰笑道:“太子果然待人诚恳。”
贾平安点头,仔细看看这支笔,觉得太特娘的奢侈了。
为了这个笔杆子,定然是毁掉了一块白玉。
狄仁杰见他嘴角含笑,就知晓他在得意,“太子不送钱财,送的白玉笔,可见聪慧。大唐有这等太子,乃是国家之福,更是百姓之福。”
狄仁杰叹息,“太子的身体是个隐患,此次你可有把握?”
“这不是什么大毛病!”贾平安觉得外界对太子的身体过于关注了,“太子的身体在渐渐好转,只需加强操练,身体强健了,这等病自然而然就断了根。”
“你这新学让人越发的心痒难耐。”狄仁杰起身,“对了,陛下那边弄不好也会有赏赐……”
“千万别是女人。”贾平安真的怕了。
皇帝送的宫女不能随意的赶到庄子里去种地,更不能随意的配给谁为妻,贾平安觉得就是个大麻烦。
狄仁杰笑道:“别人得了宫人都欢喜不已,就你满面愁容。”
贾平安笑了笑。
最好不要赏赐!
他心中默念着。
“郎君,有人求见,说是什么宫中的。”
“宫中来人应当是带着帝后的吩咐,哪里会说求见?”狄仁杰皱眉,“平安,小心些。”
这份推理的本事让贾平安也颇为赞叹。
等见到来人时,他也愣住了。
“见过贾郡公。”来的是张麟和王厚东。
上次见面还一脸不屑的二人,此刻却颇为恭谨。
“这是有事?”
贾平安准备去高阳那边。
张麟和王厚东一个鞠躬。
我还没死!
贾平安皱眉。
“这是何意?”
张麟苦笑道:“我等妄自尊大,质疑贾郡公的医术,今日却恍然大悟,原来井底之蛙说的便是我等。”
王厚东拱手,“今日我二人来此致歉。”
这二人倒是有些节操。
“此事只是意气之争,我并未在意。”
争来争去的有何用?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三观升华了。
“小贾!”
这声音中气十足啊!
贾平安笑道:“孙先生。”
谁?
张麟二人听到孙先生这个称呼心中微动。
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来了。
“孙……孙先生!”
张麟激动万分,赶紧行礼,“见过孙先生。孙先生到了长安后,老夫也想求见请益,可却担心打扰了先生,今日得见先生,何其幸哉。”
王厚东也赶紧行礼,“孙先生这是有事?可有我二人能效劳之处?”
孙思邈坦然的道:“老夫来寻小贾请教医术,你二人来此作甚?”
张麟:“……”
王厚东:“……”
孙思邈是真的有事,一开口就是大招:“小贾,老夫看了那本书,上面提及发炎,伤口红肿……老夫行医多年,时常见到这等伤。唯一的法子就是吸吮伤口的脓液……”
你这是二次感染啊!
孙先生竟然和贾郡公来请教医术……
张麟心中一个哆嗦……老夫得多蠢才会去怀疑这么一位大才啊!
贾平安想到了当年先帝征伐辽东时的一件事,当时有将领受伤,先帝亲自为他吸吮伤口的脓液,全军大受感动,随即士气如虹。
这是一个统帅激励士气的手段,但在贾平安看来却有些坑爹。
“首先伤口发炎的起因多半是外伤,外伤后伤口红肿化脓……可这并非是坏事。”
张麟和王厚东面面相觑。
“为何?”孙思邈越发的对贾平安感兴趣了。
“人体受创之后为何能愈合?”贾平安一直觉得大唐处理外伤的手段有问题,“一直以来,但凡外伤发炎都是看天命,熬过去了就能活。若是熬不过,一个小伤口渐渐的变成一个大伤口,最后无可救药。”
孙思邈点头,心情沉重的道:“这等事老夫见得多,却无能为力。”
“伤口发炎和流脓都是人体自发的防御手段,若是辅以其它手段,外伤致命将会大幅度减少……”
“是何手段?”孙思邈急不可耐的问道。
“处置伤口的手段。”
我竟然忘记了酒精!贾平安想拍自己一巴掌,“受创后,肌肤破开,外界的那些脏东西就附在伤口上,随后破坏伤口……此刻若是能用酒精给伤口消毒……”
“等等!”孙思邈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酒精老夫听过,说是军中用酒精减少了许多伤亡,这酒精是何物?”
“我想狠抽自己一巴掌。”贾平安苦笑道:“酒精是我当年弄出来的一个东西,功能杀灭那些脏东西,军中外伤为主,受伤后用酒精杀灭脏东西,将士们的死伤大为减少。”
“伤口为何会红肿化脓,我等医者一直不解。”孙思邈有些兴奋,“若是能揭开这个秘密,小贾,你有莫大的功德。”
贾平安摇头,“酒精弄出来之后,一直是供给军中使用,长安城中的医者们也得了些,但我却忘记了大唐有多大,只顾着长安的人,却忘记了更多的人,我的罪过大了!”
可还有一个问题,大唐的医者不够多!和人口相比,医者的数量少的让人心寒。不提水平良莠不齐的事儿,百姓生病后能得到医治的少的可怜。还有一个因病返贫的问题。普通人生病,医疗费用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所以一般百姓生病了就硬扛,不到崩溃的那一日就不去寻医。
贾平安很是沉郁的道:“外伤恶化的原因就是伤口不干净,譬如说那些弓箭手喜欢弄一些成年的脏东西去熬煮,随后把箭头放进去沾染那些东西,一旦被射中,不管伤口大小,几乎没人能活下去。”
孙思邈猛地一惊,“是了,这便是脏东西。”
“其实,那些脏东西都是细菌和病毒。”
贾平安也不管他能否接受这个观念,径直说道:“有外伤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消毒,杀灭这些东西,随后包扎的东西……譬如说以前军中随意用布条包扎,这是错误的,后来我就和他们测试了一番,我用透气的布料熬煮半个时辰,随后包扎,他们就用没处理过的厚布条,三日下来,我这边的死囚安然无恙,而他们照看的死囚七成伤口发炎红肿……”
“老夫明白了。”
孙思邈毕竟是一个老医者,他双目放光,“布条上也有脏东西,而熬煮布条就能杀灭那些东西……”
贾平安点头,“还有,别忘了不能用那等厚实的布条去包扎伤口,伤口需要透气。”
孙思邈突然拱手,贾平安赶紧避开,“孙先生这是作甚?”
孙思邈肃然道:“小贾,这等学识能传家,你却毫不在意的说了出来。随后传于天下,当能救活不少人。”
这只是小事啊!
贾平安正色道:“若是能有利于天下,别说是学识,就算是倾家荡产贾某也在所不惜。”
好一个小贾!
孙思邈颔首道:“酒精之事老夫会上书朝中,随后老夫要召集医者,把你的那番话传到各处去……”
随后统一外伤治疗标准,以后我会不会挂上一个外伤之父的名头?
贾平安把孙思邈送了出去,张麟二人一言不发,只是冲着他再度躬身。
此人有大功德!
张麟和王厚东回到宫中把此事说了,李治也颇为惊讶,“记得上次朕的手指被刀割了个口子,医官一来就用酒精清理伤口,剧痛难忍……原来这便是细菌和病毒?”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想象了一下上面布满各种肉眼不可见的细菌的场景。
皇帝不寒而栗。
这个世界难道还有我们看不到的一面?
“陛下,孙先生正在和贾郡公学这些。”
李治起身,“弄了水来。”
一盆水送来,李治伸手进去搓啊戳……
随后孙思邈请人上书朝中,提及了放松酒精管制的请求,李治欣然答应。
位于道德坊的酒精作坊就开始了全力运转。
……
贾平安出门,包东和雷洪这两个消失了一阵子的家伙出现了。
在前次辽东大捷后,密谍的作用再度被提及,朝中决定要扩大兵部密谍的规模,包东和雷洪被抽调去培训那些新人。
包东在马背上把右脚翘起来,伸手猛捏。
雷洪说道:“贾郡公,此后出行要小心些。”
“为何?”
贾平安最喜欢的就是自由自在。
包东一脸销魂的模样,“刚来的消息,高丽那边有人造反,随即被镇压。审讯之后,那些逆贼说最恨的便是贾郡公,说是天下的高丽人都会视你为死仇,不死不休!”
敌之英雄,我之仇寇。
切!
贾平安压根没在意。
到了高阳那里,李朔欢喜的喊着阿耶。
“阿耶!出去玩!”
高阳抱着他,可李朔却拼命的伸手,上半身前倾着扑向贾平安。
这是李朔第一次叫阿耶,贾平安心中大乐,接过他往空中抛。
“夫君!”高阳看着被吓了一跳。
李朔却喜欢这样的游戏,笑的格外的开心。
阳光下,贾平安和儿子乐作一团。
高阳在边上看着,突然说道:“夫君,出城去转转吧。”
“好!”
今日秋高气爽,正适合出游。
“准备马车!”
高阳兴高采烈的安排着。
“吃的多备些。”
马车是为李朔准备的,随即三人被簇拥着出了长安城。
出城后,贾平安把李朔抱在怀里,小子顿时就乐坏了,指着那些树木山脉问。
高阳也靠过来,并肩而骑。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贾平安突然问道:“是一人好玩还是一家子好玩?”
上次贾平安说带她出去玩耍,可高阳傲娇的说不需要。
这人竟然这般小气!
高阳恼火,伸手就去抢李朔。
她抱着李朔策马就跑。
“哎!”
贾平安只是逗她,可没想到高阳的反应这么大。
这个憨婆娘!
高阳的马术那不是盖的,一发力,转眼就只能看到一个小点了。
贾平安赶紧追了上去,公主府的侍卫和徐小鱼等人使个眼色。
要不要追?
众人齐齐摇头。
这两口子打情骂俏呢!追上去干啥?
高阳一路策马疾驰,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傻。
小贾那人就是这等性格,不时就喜欢捉弄人……新城和他说过:第一次见到小贾时,觉着这是个稳重的人,可后来熟悉了之后,才发现这人不着调……
不是不着调,而是各种不着调。
你在家中走着走着的,突然觉得身后不对劲,一回头,就看到这厮拉着你的衣裙后面……还一本正经的模样。
睡觉时……两口子嗨皮之后睡的很沉,等醒来后你惬意的拥被而起,这货就在坏笑,随即说有事就跑了。侍女进来一看,先是震惊的让你满头雾水,接着竟然敢捧腹大笑……镜子一照,这货竟然把你的眉画的惨不忍睹……
想到这些,高阳就咬牙切齿的,冲着怀里的李朔说道:“你阿耶就是个坏人。”
“坏人!”
李朔正在享受飙车的乐趣。
儿子还是向着我的,高阳不禁乐了。
数骑出现在前方,看到高阳后,他们突然加速。
高阳在家中闷了好一阵子,今日出城就是想纵马驰骋,所以不断的加速。
“高阳!”
身后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声音中竟然带着惶然。
……
五一那一天徒步很远,第二天竟然脑子发蒙,把存稿用完了。今早上六点不到起床开工,此刻才将完成第一章。晚了些,大家见谅。
第853章 老沈,你晚到了一步
高阳的前方有五骑,刚开始看着是正常赶路的状态,可在看到高阳后,他们迅速的变换了位置。
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中间三人……竟然是要包抄的架势。
普通人哪里会如此把整条路都堵满了……关键是他们还弄出了短刀。
“高阳!”
贾平安拍了一下阿宝的脖颈。
咿律律!
阿宝发飙了,速度不断加快。
那个憨婆娘!
贾平安喊道:“小心那些人!”
贾平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高阳回首看了一眼。
高阳还未反应过来,奋力打马。
“阿娘!”
李朔突然喊了一声。
高阳抬头,就见前方五骑正在逼近,关键是他们的手中竟然有刀。
高阳心中一惊,这才知晓贾平安喊自己的用意。
她猛地勒马,马儿长嘶着人立而起。
好一个高阳,她一拉缰绳,马儿的前蹄腾空挥舞,后腿转动,竟然完成了一个原地一百八十度转弯的高难度动作。
马蹄落地,高阳喊道:“驾!”
红裙舞动,马儿在渐渐加速。
但就是这么一个转弯和加速的空档中,后面的五骑追了上来。
高阳听到了马蹄声逼近,回头一看,一个男子狞笑着冲了过来。
她咬牙催促着马儿,当身后能感受到那人的靠近时,她猛地反手挥鞭。
啪!
“啊!”
那人的脸上中了一鞭,惨叫一声后,毫不犹豫的挥刀。
“伏下!”
是贾平安的声音。
高阳毫不犹豫的伏在马背上,短刀从背上掠过。
她再度挥鞭,可那人却早有准备,一刀就把她的小皮鞭给斩断了。
既然逃不掉,那就直面危险!
高阳一发狠,竟然准备掉头……
“杀了她!”
这不是大唐话!
五个男子兴奋的脸都红了。
高阳把只剩下半截的皮鞭砸了过去,被轻松避过,没有带来一点帮助。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拔下尖锐的发簪……
那眼中全是凶狠,让人想起了带孩子的母狼。
轻松的避开发簪,短刀挥舞,就像是收割稻米般的轻松写意。
高阳心中绝望,刚想把孩子丢出去,眼角就瞥到了什么……
刀光突然闪过。
男子只觉得手臂那里凉了一下,低头一看,手臂从手肘处断开,鲜血喷涌出来……断臂带着短刀落在了地上。
贾平安来了。
“杀了贾平安!”
那四人就像是见到了无价之宝般的兴奋,丢弃了高阳来围杀贾平安。
高阳抱着孩子,看着贾平安被围在中间,只见刀光不断闪烁,心中不禁慌乱。
左侧,侍卫和徐小鱼等人正在飞速赶来。
可来不及了啊!
高阳下马,奋力把断臂的手指头掰开,拿起短刀上马。
她竟然冲了过去。
还未靠近,一个贼人猛地后仰身体,接着落马,胸腹那里一个大口子。
接着一个贼人惨叫一声,却是脸上中了一刀,半边脸都不见了。
剩下的两个却悍不畏死的拼命砍杀。
“杀!”
贾平安一刀斩杀一人,剩下的一个疯狂的喊叫着。
贾平安格挡开短刀的进攻,单手把他拉下马来。
剩下一个断臂的贼人双目喷火,竟然策马冲向了贾平安。
这是要准备撞车自爆?
贾平安反转横刀,刚想一刀背把贼人打下马来。
贼人的脸色骤然一变,浑身僵硬的缓缓回头。
高阳就在他的身后,神色有些呆滞。
——一把短刀插在了贼人的后腰那里。
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贼人落马。
徐小鱼等人蜂拥而至。
贾平安指着那个没受伤的贼人说道:“拿住他。”
贼人疯狂的嘶喊着。
一个侍卫说道:“好像是高丽话。”
贾平安没管,策马过去,先把孩子接过来,再伸手用力,把高阳弄到了自己的马背上侧身坐着。
“高阳,那是贼人,死有余辜。”
高阳面色苍白,听到贾平安的话后浑身颤栗。
杀同类不是什么好体验,你会觉得不安,会觉着到处都有人在盯着你,连上天都在盯着你。继而你就会生出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被这个世界排斥的感觉。
高阳觉得浑身发冷,她靠在贾平安的怀里低声道:“夫君,我觉着浑身发冷。”
阳光晒在身上,高阳却觉得遍体生寒。
“阿娘!”
李朔却没有半点不妥,反而兴高采烈的道:“去玩!”
随行的女侍卫来了,贾平安想把孩子交给她看着。
“不!”
高阳抱紧了孩子,看着很紧张。
“别担心,别担心。”
贾平安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个高丽人被五花大绑,侍卫们恨不能一刀剁了他,徐小鱼说道:“要口供,暂且别动手。”
贾平安吩咐道:“把他带到公主府,晚些我亲自来问话。”
众人领命,随即护着他们回去。
贾平安一路小心翼翼的哄着高阳。
看到城门时,他下马把高阳抱下来,随即和孩子一起上了马车,吩咐道:“令人去兵部,就说是我说的,弄一个懂高丽话的密谍去公主府,尽快。”
一个侍卫打马而去。
到了公主府,高阳浑身僵硬,但还记得要抱着孩子。
贾平安和一个女侍卫扶着她进去。
“这是怎么了?”
钱二见状不禁傻眼了。
“封口!”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眸色微冷。
钱二跺脚,“郎君放心,谁敢把今日之事传出去,我便剁了他。”
贾平安目光扫过众人,“一切照常,但有访客就说公主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
“是。”
等贾平安等人进了后院后,钱二把今日跟着出门的侍卫叫来问话。
“遇到了五个贼人,公主遇险,幸而贾郡公及时赶到,杀了四人,活擒一人……”
那人就丢在墙角。
钱二咬牙切齿的道:“贱狗奴!”
他上去抬脚就踹,徐小鱼伸腿,轻松挡住了他的脚,“郎君说了要口供。”
钱二骂道:“这等人,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侍卫们还没说的是……公主杀人了。
后院的卧室里,贾平安把孩子交给了乳娘,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为高阳解衣,把她抱上床,随即盖上被子。
贾平安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说道:“你这是自卫杀人,无需内疚……你想想,他们想杀你,难道你就束手?那自然不能,杀了他,这是天经地义的……”
高阳依旧觉得浑身发冷。
“其实此次怪我。”贾平安觉得自己时不时就怼人的习惯真的不好,“若非是我,你也不会独自面对那些贼人。”
手心中的手动了动。
贾平安大喜,低头道:“可好些了?”
高阳的眸子微动,“夫君,我冷。”
她看着虚空,“我……我好像看到了那些鬼魂在前方游荡。”
贾平安脱了衣裳,钻进被子里,紧紧地抱着她。
“鬼魂不敢出现。”贾平安安慰道:“我杀人无数,一把火烧死了十万人,浑身的煞气浓厚的鬼神都不敢近身。我在此,哪有鬼魂敢靠近?”
高阳的眸色渐渐多了些灵动。
“我杀人了?”
“没。”贾平安认真的道:“那人被你捅了一刀子,随后被我一刀杀了。”
那一刀子捅的太特娘的准了,竟然捅到了腰子,一刀毙命。
但贾平安却睁眼说瞎话。
高阳怔怔的看着他,伸手搂住他的脖颈,把脸搁在他的脸上,随即贾平安就觉得下雨了。
高阳低声哭了一阵子,沉沉睡去。
贾平安小心翼翼的起床,悄然出去。
肖玲守在外面,贾平安吩咐道:“听到动静就进去查看,有事去前院叫我。”
到了前院,贾平安的目光阴郁,“问话!”
钱二已经令人腾空了一个房间,贼人被丢在地上,徐小鱼手中拿着小刀子在笑。
见到贾平安进来,贼人用高丽话在骂。
“见过贾郡公。”
兵部的密谍很是恭谨。
“我这里拷打问话,你只管翻译。”
贾平安点头,眸色转冷,“小鱼,动手!”
“郎君看好了!”
徐小鱼拎着小刀子过去……
第一刀割断了脚筋。
左右脚都是如此,贼人竟然忍着不惨叫。
“耶耶会好生伺候你!”
接着就是小锤子,把鞋袜脱开,从脚指头开始砸起。
呯!
呯!
贾平安眸色平静。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钱二哆嗦了一下,见贾平安神色平静,不禁羞愧难当。
公主出事我竟然还害怕……
砸了脚趾,接着就是脚背。
一下下的砸。
一个侍卫猛地回头,竟然是不忍。
惨叫声太渗人了。
“啊!”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钱二如蒙大赦,指着外面说道:“我去开门。”
一开门,来的竟然是陌生人。
这伙人目光阴冷,为首的问道:“贼人可在此处?”
钱二反问道:“你们哪来的?”
为首的男子说道:“百骑杨大树,奉命来带走贼人。”
百骑是皇帝手中最核心的武装……惹不起惹不起。
杨大树进来,目光扫过那些仆役,竟然人人低头,不敢和他对视。
那眼神太特娘的让人心悸了。
钱二带着他们到了房间外面,里面的拷打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杨大树目光转动,进去拱手,恭谨的道:“见过贾郡公。”
“大树。”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沈丘这是想做什么?回去告诉他,且等我问出了口供再说。”
杨大树恭谨的道:“是。”
他刚转身,那个贼人猛地喊道:“我说!”
这是大唐话!
娘的!
贾平安狞笑道:“想说了?”
贼人点头。
贾平安淡淡的道:“耶耶却觉着惨叫声更好听,小鱼,继续动手!”
贼人愣住了。
你不是要口供吗?我都愿意说了你还要动手……
“啊!”
惨叫声让众人不禁心中发冷。
这位郎君……果然是个狠人。
一个侍卫低声道:“一把火就烧掉了十万人,他所到之处皆是京观……”
这狠的理所当然!
晚些,徐小鱼都大汗淋漓了,贾平安这才令他停下。
“来历!”
贾平安负手问道。
贼人喘息着,贾平安微微眯眼,吓的他赶紧说道:“是……我等在西市经商。”
西市是最国际化的一个市场,来自于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商人多不胜数。你从前汉的角度来看就会发现,这个大唐堪称是开放。
“为何动手?”
贾平安在路上就想过了各种可能,现在只需要验证。
贼人说道:“有走私商人和我等交好,前阵子一起饮酒,谈及高丽灭国……”
“还是高丽的忠臣?”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
历史上金春秋父子就弄了个借口,说什么逆贼不可控……我们控制不住了,要自爆了……
随后不断有军队打着高丽余孽的名号袭击大唐驻军,彼时大唐的战略中重心已经转移到了吐蕃和西域那边,几次三番后,就撤出了半岛。金家父子欢欣鼓舞,就此一统半岛。
贼人喘息道:“我等不忿,就谋划……”,他看着贾平安,眼中有彻骨的仇恨,“杀了你!”
他剧烈的挣扎着,疯狂的嘶吼道:“贾平安,高丽国灭,你便是罪魁祸首,今日我等失败了,可高丽人无数……他们如今就在大唐,你且等着那些义士源源不断的刺杀吧,你将永无宁日……直至死于非命,哈哈哈哈!”
他笑的格外的畅快。
杨大树说道:“高丽人被迁徙到了大唐各处,长安城中就有上千人,城外也有数千人……其他人散在了大唐各地……”
贾平安想到了孙策。
孙策杀了吴郡太守许贡,出行时被许贡的门客刺杀,最终含恨而亡。
贾平安轻蔑的道:“贾某一战击破高丽所谓的名将温沙门,随后轻松攻破平壤城,生擒泉盖苏文和高藏,杀的高丽人数以十万计,几个余孽也敢大言不惭的说刺杀贾某,至为可笑。”
杨大树眼神灼热,“贾郡公威武!”
“带走!”
百骑上来提溜起贼人,临走前还不忘给贾平安行礼。
知晓了情况事儿就好办了。
“小鱼回家去禀告夫人,就说这边有些事走不开,这两日我就在这边……”
他可以撒谎,但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随即他去了后院。
高阳在沉睡。
白嫩的脸,大眼睛此刻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贾平安坐在床边,就这么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高阳睁开眼睛,猛地惊呼一声。
贾平安俯身下去搂着她,低声道:“我在,我在……”
高阳伸手揽着他的脖颈,泪眼朦胧的道:“夫君……贾郎!”
凶悍的女人也有软弱的一面。
贾平安轻声安慰着她。
百骑。
沈丘得知口供后面色阴冷,“高丽狗贼!继续拷问!”
他抬头,“彭威威。”
“来了!”
彭威威的声音传来,众人不禁打个寒颤。
“拷问!”
沈丘冷冷的道:“不死即可!”
彭威威两眼放光,“又来了新货?沈中官放心。”
晚些,刑房里的惨叫声尖利的让人想蒙住耳朵。
半个时辰后,彭威威一脸餍足的模样出来。
“此人在长安经商六年,家中有妻儿……”
一番话下来,最有价值的依旧是贾平安拷问过的口供。
“咱这便进宫,看好此人。”
……
“陛下。”
沈丘来了。
李治正在看奏疏,没抬头说道:“说吧。”
“陛下,就在先前,贾郡公和高阳公主带着孩子出城游玩,遇到五个贼人刺杀,公主遇险,贾郡公斩杀四人,生擒一人……”
李治猛地抬头,眸色冰冷,“谁?”
帝王的怒火正在喷薄。
沈丘低头,“是在西市经商的高丽商人……”
李治冷笑道:“高藏父子都在长安,泉盖苏文重病在牢中奄奄一息,这是哪家的忠臣孝子?处置了!”
“是!”
沈丘领命。
李治再问道;“高阳如何了?”
沈丘犹豫了一下,“说是公主受到了惊吓,如今沈郡公在陪着。”
这人倒也有情有义。
高阳和贾平安的地下情发展了多年,李治洞若观火。以前高阳这个姐姐的性子让他颇为头痛,可自从和贾平安好上了之后,竟然变了不少,做事儿也知晓分寸了,更是知晓大局……
所以李治对二人的事儿视而不见,默认了把贾老三列入皇室谱系……
高阳这人冲动,脾气暴躁,但却真诚。
想到高阳这些年对自己的帮助,李治的眸色阴冷,“查,把这些贼人的……同伙,全数拿下,包括家眷!”
这是要卷起大案?
“是。”
沈丘毫不犹豫的领命。
他带着百骑到了西市,顺藤摸瓜找到了和刺客亲密的一户高丽人。
刚靠近,一个百骑摇头,低声道:“沈中官,里面不对劲。”
沈丘皱眉,百骑指指耳朵,示意他凝神听听。
沈丘侧耳,就听到了若隐若现的惨哼。
谁?
沈丘眸色微冷,一脚踹开了房门。
他只看到了身影闪动,可身边的百骑却一下就扑倒了他。
咻!
一把小刀子从他刚才站立的地方飞过去。
这特娘的!
这特娘的!
沈丘暴怒!
那动手的男子却突然停手了,干笑道:“误会误会,自己人。”
有人惊呼,“王老二?”
王老二尴尬的道:“我就是来转转,没想到……呵呵!”
沈丘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尘,随后不断的整理着有些散乱的长发。
整理好了之后,他松了一口气,问道:“谁让你来的?”
王老二正色道:“刚才我和这家人发生了冲突,这不……一生气就动了手。”
边上五个男女,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个大概是他妻子的妇人,另外还有三个孩子。
男子身上都是伤痕,一看就是拷打的痕迹;他的妻子身上也是如此,唯有三个孩子没事。
沈丘的怒火不可抑制,压着嗓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冲突?”
他仿佛看到了贾平安那张一本正经的脸,戏谑的说道:“老沈,你晚到了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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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4章 这个小棉袄……
西市的高丽人倒大霉了。
百骑大举出动,一举在西市抓了百余人,有心人发现全是高丽人……包括他们的妻儿。
这是何意?
大唐商人看热闹,外藩商人却有些害怕。
朝中旋即就有人作出了反应。
“陛下,臣听闻百骑抓了许多高丽人,臣敢问那些人所犯何事?”
许圉师问道。
李治淡淡的道:“有人行刺贾平安,拷打后得知乃是西市的高丽商人。”
许圉师恍然大悟,“那定然就是为了灭国之仇,是该处置了。不过百骑抓了百余人,臣敢问可都是一伙的?”
李治有些不耐烦,“是不是拷问了再说。”
“陛下,臣以为不妥。”
许圉师目光炯炯的道:“若是高丽依旧存在,此次抓人臣无话可说。可高丽已经灭了,那些百姓都是大唐子民。陛下,处置大唐子民……难道可以不用证据?”
李治一怔。
许圉师接着说道:“大唐如今越发的强盛了,许多外藩人都以在大唐居住为荣,都以能成为大唐人为荣。这是千古未有的盛况。可如今百骑悍然抓人,西市那些外藩人定然惴惴不安,人心渐渐就散了。”
小贾……爱民如子的许敬宗默然。
任雅相低叹一声,“陛下,臣附议。”
李勣起身,“臣附议。”
“臣附议!”
李治看着这些臣子,冷冷的道:“你等倒是大义凛然,散了!”
皇帝怒了。
众人出了大殿,李义府问道:“任相为何不帮贾郡公说话?”
任雅相看了他一眼,“老夫先是宰相,其后才是兵部尚书。若是做不到以国事为重,老夫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
他突然厉声道:“那些狗贼胆大妄为,老夫自然不会袖手!”
晚些,兵部的密谍倾巢出动。
消息传到宫中,李治默许了这次行动。
“陛下何苦和宰相们生气?”
武媚得知了皇帝被宰相们联手压制的消息,觉得这事儿宰相们并无过错。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朕的大将遇险,朕的阿姐遇险,若是不以尸骸作为还击,朕这个帝王可算是称职?”
李治在咆哮,双眸中全是杀机。
武媚噗嗤一声就笑了。
这个女人,竟然幸灾乐祸。
她笑道:“陛下一直想让大唐成为世间最强大之国,远迈前朝。若是想如此就得有大心胸、大气魄。
许圉师说的对,高丽国灭了,那些高丽人就是大唐子民,陛下以往对大唐子民百般谨慎,就算是给那等穷凶极恶的人犯定罪也得反复核查,能不杀人就不杀人,如此才让天下归心。”
她握着李治的手,认真的道:“可今日陛下为何对自己的子民不加审讯,不加查问就动了手,而且还是百骑出手。”
李治眸色微冷。
武媚知晓他需要自己的空间,起身出去。
邵鹏跟在侧后方,低声禀告道:“当时是高阳公主抱着孩子一骑冲在前方,贾郡公在后面。五个高丽人出手,公主差点……幸而贾郡公及时赶到……”
武媚点头,“侍卫们定然被他们二人丢在了后面,平安如今越发的轻浮了,回头你提醒我处置他。”
“是!”邵鹏知晓贾师傅要倒霉了,暗爽不已。
“难怪陛下动怒!”武媚突然一怔,“此事怕是还有些别的缘故……先前来了消息,高丽那边有人谋反,随后被镇压。陛下因此大怒……加上此事,难怪。”
她捂额,“我不该和陛下用这般语气说话……”
“无碍!”
皇帝出来了。
邵鹏等人赶紧后退避开,给帝后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武媚回身,李治沉声道:“为帝者不可因怒而兴兵,不可因怒而擅作决断,媚娘说的对,朕要的是一个煌煌大唐,一个能让世间众生心甘情愿俯首的大唐,这等事却是过了。”
武媚心中欢喜,“陛下从谏如流,臣妾更是欢喜。”
这个女人啊!
李治握着她的手,近前说道:“先帝有文德皇后为贤内助,这才有了贞观之治。朕一直在想自己的贤内助何在,今日才知晓,贤内助就在朕的身边。”
武媚的脸微红。
李治很少看到她脸红,不禁乐了,朗声道:“朕有雄心让大唐盛世延绵下去,如此,朕当为雄主,为后世子孙膜拜。可一人尊荣有何益?何等的孤独。媚娘……”
他伸手挑着武媚的下巴,等她抬头后,说道:“你可愿和朕携手走下去?”
武媚点头。
二人缓缓拥在一起。
女人有什么好的?辣眼睛啊!
王忠良偏头。
……
夜里,高阳依旧有些不安。
贾平安抱着她,感觉到她醒了就赶紧清醒安慰,等她睡着了这才能打个盹。
天明,贾平安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发现高阳就趴在自己的胸上,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一般。
他伸手摸摸高阳的俏脸,“可好了?”
高阳轻声道:“刚认识你时,你狼狈不堪,在长安的日子岌岌可危。我想着这少年有趣,且不畏权贵……你要知晓,那时我在长安的名声可不好,各种谣言,这些谣言的起因便是因为我骄横跋扈,惹怒了许多人。”
高阳仗着先帝的宠爱横行长安城,小皮鞭谁都敢抽。
“那次你骗了我的金子!”
高阳突然怒了。
你的金子?
贾平安怒道:“是你骗了我的吧。”
高阳突然也笑了,“那时候的夫君……少年英武,整个长安城都不敢直面的公主,你却能无所畏惧,从那时我才知晓,原来世间也有这等男儿……我在想,那时候我应该就喜欢你了。”
“狼子野心!”贾平安板着脸,却轻轻揽住了她。
高阳低头亲了他的唇,然后吃吃笑着,“谁都没想到我竟然会和你在一起。”
不少人都知道啊!傻女人!
贾平安无语。
“我以为你会和世间大多好男儿一般,对妻子好,但也仅仅是好,却不会太关切。可昨日我才知晓,原来你和世间男儿都不同。”
高阳轻声道:“夫君。”
“嗯!”
“我从未见过哪家的男人会这般照拂自己的妻子。”
妻子病了,男人照看安慰,这不是很正常吗?
“这等权贵家多的是伺候的人,妻子病了,他探望就是了,照顾妻子的是侍女……可昨夜夫君却守了我一夜。”高阳伸出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轻声道:“夫君,我很是欢喜。”
欢喜就欢喜,你的另一只手在被子里是什么意思?
榨汁机通电了吗?
肖玲一直在担心高阳的情况,甚至准备建言去请个道士或是和尚来做场法事。
一个侍女过来,低声道:“公主如何了?”
肖玲摇头,侍女叹息,“贾郡公在里面陪着……果然是有情有义,只是不知公主何时能好。”
里面突然有些声音和动静……
侍女懵逼,“什么声音?”
我那么纯洁……肖玲已经听熟悉了,脸色微红,不安的道:“没什么,赶紧去吧。”
侍女侧耳,“怎么像是……”
肖玲面红耳赤的低喝道:“赶紧去了。”
侍女恍然大悟,冲着肖玲暧昧一笑。
你整日听房可难受?
晚些贾师傅出来了,看着颇为神清气爽。
肖玲看了一眼放在墙角一直没送出去的拐杖,问道:“郎君,公主好些了吗?”
“好了!”
那个娘们凶悍的很,哥差点就扛不住了。
肖玲心中欢喜,进去一看……
高阳正站在床榻边穿衣,看着神采飞扬。
难道那事儿还能定魂?
贾平安出了公主府,包东和雷洪悄然出现。
“陛下大怒,出动百骑拿下了西市百余高丽人,随即宰相们进言,陛下收回成命。”
包东觉得这事儿太操蛋了。
雷洪扯扯脸上的胡须,“那些都是奸佞。”
贾平安一直在公主府中,没关注朝政,闻言一怔,“原因。”
包东叹道:“说大唐要想强大,必然就得有大心胸,高丽已经灭了,高丽人就是大唐子民,不该随意捉拿。”
扯几把蛋!
贾平安觉得那些老鬼想的太多了。
抓了就抓了,这是做给分散在大唐各地的高丽人看的。你要说离心……那些高丽人何曾归心?
这一代高丽人不可能归心,百姓估摸着好一些,只要日子不错,哪怕身在曹营心在汉,但至少不会折腾。
但中上层却没法指望,这些人在高丽国灭之后的地位变化太大了……大唐不可能让他们继续高官厚禄,实际上压根就没给他们任何优待。
想想,一个原先养尊处优的人上人突然变成了平头百姓,还得自己种地……天神啊!那双白白胖胖的手去拿锄头,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那些人才是不安定的因素。
若是他们不安分,大唐就不会安生。
贾平安吩咐道:“包东,雷洪,你二人去西市悄然查查那些高丽人,看看可有问题,记住,查谁和原先那些高丽权贵来往密切。”
晚些,贾平安到了家中。
兜兜正和阿福在家门口,她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看着左边。阿福无奈的被她靠着,想去隔壁王学友家都不能。
当看到贾平安后,兜兜猛地蹦起来,随即奔跑而去。
“阿耶!阿耶!”
阿福轻松超过了她,贾平安赶紧下马,先揉搓了一下阿福,接着就蹲下接住了狂奔而来的小棉袄,把她抱了起来。
兜兜很严肃的道:“阿耶,你昨夜去了哪里?”
小棉袄还兼职查岗?可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
贾平安含糊的道:“阿耶昨夜有事。”
兜兜叹息一声,贾平安心中纳闷,“为何叹息?”
兜兜再叹息一声,小大人般的说道:“阿耶呀!”
“干啥?”
贾平安逗弄着她。
兜兜苦大仇深的道:“阿娘昨夜说……说阿耶定然是迷路了。”
那个婆娘!
贾平安干笑着,进家后,狄仁杰在等着,他先冲着兜兜笑了笑,然后说道:“先前有人来寻你,说是什么造船之事……”
贾平安一怔,“造船……我想起来了,上次我和阎立本提了一嘴此事,来人说了什么?”
老阎家出建筑人才,以前的工部尚书是阎立德,阎立德前几年去了,接任者就是阎立本。兄弟二人把持工部,堪称是独孤求败。
“说是工部已经准备要动手打造船只了,阎立本说是感谢你,回头请你饮酒。”
这事儿不对啊!
上次在三门峡时贾平安和老阎的关系挺好的,贾平安说了一番自己对船只的看法,特别是海船,阎立本说到时候请他去参详一番。
可现在参详没了,只是一个例行通告。
老阎你不地道啊!
贾平安压下此事去了后院。
“阿耶你好像有些害怕。”
兜兜单手搂着他的脖颈,眼珠子骨碌碌转。
“咳咳!别胡说。”
贾师傅有些心虚。
以往他和高阳是白日夫妻,白天做夫妻,晚上贾师傅就回家给两个婆娘交公粮。
可这次却破例了。
会不会炸?
卫无双和苏荷正在院子里散步。
一个大长腿,一个大凶娃娃脸,走动间养眼之极。
“夫君回来了。”
两个女人并未有什么异常。
贾平安把兜兜放下,刚想说话,兜兜嚷道:“阿娘,阿耶好怕。”
我……*&%$#@
这个黑心棉!
贾平安干咳一声,“天气真不错,要不……在院子里烤肉吃?”
夫君看样子竟然有些心虚。
苏荷觉得闺女的观察能力太出色了。
“好。”
炭火烧好,烤架弄好,食材备好……开工!
贾平安拿着一把肉串不停的翻动着,香气弥漫啊!
兜兜和贾昱一人一边坐在阿耶的身边,黑心棉此刻看向阿耶的目光中全是崇拜。
两个奶娃被奶娘抱着在上风处看热闹,不时哼哼唧唧的。
卫无双和苏荷在安排布置。
案几摆好,席子铺好,酒水备好。
苏荷拍拍手,“妥当了!”
“好了!”贾平安把手中的肉串放在盘子里,兜兜眼疾手快偷了一串,老大蠢笨晚了一步。
兜兜几口吃掉了手中的烤串,举着钎子,大眼睛很是纯真,“大兄,给你吃。”
贾昱看了一眼就怒了,“上面就是些黏住的肉丝,贾兜兜,你太过分了。”
兜兜委屈的道:“大兄你上午和我说要节省要节省,可你却只是说,呜呜呜!”
我说过吗?
好像啊!
贾昱冷着脸把钎子接过来,等着兜兜不在意时把它扔掉。
这个妹妹太坏了!
这一顿烧烤吃的一家子眉开眼笑的。
洗个澡后,贾平安站在院子里,看着左右。
一边是苏荷,一边是卫无双,我去哪边呢?
真是左右为难啊!
大老婆持家辛苦了,先去她那边。
贾平安过去推门……懵逼。
门竟然从里面锁住了。
他去了另一边。
轻轻一推,没动。
我去!
这是啥意思?
看我各个击破!贾平安轻轻叩门,“苏荷,外面好冷。”
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苏荷到了门边,和做贼似的低声道:“夫君,你来作甚?”
“我来履行义务交作业!”贾平安一本正经。
里面的苏荷压着嗓子,“不行,你先去无双那边吧。”
“我要冷死了。”两个婆娘你推我让的,把当家的老爷们当成什么了?
难道要我虎躯一震?
但震一震的,弄不好会冷战数日……罢了!
娃娃脸最是心软……
贾平安阴阴一笑,凑在门缝往里看。
果然,房门开了一条缝。
“夫君,你先去无双那边,晚些我留门等你。”
你以为哥夜夜都能帽子戏法,甚至是能完成大四喜吗?
贾平安一挤。
“夫君。”苏荷在里面抵着门,但力道很弱,抵抗就像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贾平安再挤。
苏荷节节败退。
她就穿着薄薄的亵衣亵裤,贾师傅用那可以去报考飞行员的火眼金睛看了看,发誓娃娃脸的尺寸有所增加。
“夫君快出去!”
苏荷双手抱胸。
这个动作更添诱惑。
反手关门,然后一把抱起来。
“干活!”
一阵忙碌,贾渣男一番甜言蜜语,苏荷甜甜睡去。
贾师傅悄然起床去了对面。
“无双,好冷。”
没动静!
这个婆娘比娃娃脸的心肠硬。
他用指甲弹着另一只手的指甲,发出类似于牙齿叩击的声音。
“都哆嗦了,浑身都缩了。”
里面传来了脚步声,贾师傅看看惨白的月光,得意的笑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苏荷懵了。
“夫君呢?”
她穿衣起床,打着哈欠出去。
对面的卫无双也刚好出来,同样在打哈欠。
二人的动作一滞。
“无双,你……”
卫无双很是平静的道:“我什么?”
苏荷指指自己的脖颈,“你的脖子……”
卫无双心中冷了半截。
这是被夫君说的什么……种草莓了。
贾平安!
你让我怎么见人!
卫无双翻箱倒柜也没找到能高到遮住脖颈草莓的衣裳,最后没办法,就弄了脂粉来遮掩。
几张案几上摆放了早饭,两个孩子已经精神了,叽叽喳喳的说话。
苏荷和卫无双得安排饭菜,譬如说安排两个孩子的饭菜,安排一家之主的饭菜。
轮到贾平安时,他看着卫无双的脖颈,关切的道:“那里怎地颜色不对?”
卫无双杀人的心都有了,贾平安含笑看着她回去。
“吃饭!”
老贾家的早饭开始了。
贾平安的是馎饦,里面放了不少老贾家的配料,一口下去……
我去!
这是打翻醋坛子了?
这馎饦里全是醋。
贾平安想到了先前自己调戏大长腿时她的手一直在动。
果然,女人都是小心眼的生物。
他无意间看到兜兜正鬼鬼祟祟的把自己碗里的蔬菜夹出来,悄咪咪的放在贾昱的碗里。正在低头专心吃饭的老大没察觉,只是不停的吃啊吃!
老大吃亏了。
贾平安看了兜兜一眼,兜兜马上就甜笑。
……
晚安!
第855章 渣
阎立本很忙。
作为工部尚书,他管辖着这个庞大国家的所有工程、屯田、工匠……等等,甚至还管着各级官府用的笔墨纸砚的供给,堪称是忙的不可开交。
大清早他就开始了办公。
“咳!尚书。”
侍郎黄晚来了,微黑的脸上多了些喜气,阎立本笑道:“可是有好消息?”
黄晚先干咳一声,“咳!高丽和新罗那边有些工匠刚被送来,下官昨日去看了看,这批工匠都不错,正好用得上。”
阎立本欣慰的道:“这都是秋季了,该做的事赶紧做,否则等天寒地冻的时候只能大眼瞪小眼,如此都分派下去吧。”
黄晚点头,刚转身又回头,黝黑的胡须微微一动,“咳!尚书,还有一事,昨日去贾家的人回来没寻到你,说是贾平安不在家。”
阎立本笑道:“那正好老夫省一顿。”
黄晚笑了笑,干咳一下,“咳!尚书说贾平安提及了造船之事,下官不解……他可懂造船?我大唐造船之地十二处,能工巧匠多不胜数……”
阎立本愕然,随后莞尔道:“贾郡公此人大才,当初在三门峡时说了一番什么海洋的好处,大唐非得出海才有出路,老夫听了一耳朵,其中不乏激进之语。不过能听听也好,好歹也是一条路子。”
他看着黄晚,语重心长的道:“咱们工部责任重大,要兼听则明啊!”
黄晚点头,“咳!下官知晓。不过这几年那些工匠越发的出色了,此次咱们要打造战船,他们琢磨了两年,这不送来了不少新战船的图纸,尚书看看……”
阎立本摇头,“别的还行,造船老夫却一窍不通,还得要看你的。”
黄晚自信的道:“咳!尚书放心,此次定然能让大唐水军焕然一新。”
吭!
他鼻子里喷出了声音,拱手告辞。
“阎公!”
外面来人了,大喇喇的走了进来。
“贾郡公……小贾!”
阎立本一看到贾平安就欢喜。
“阎公。”贾平安看了黄晚一眼,“可还记得答应了我的事?”
阎立本纳闷,“何事?老夫怎地不记得了?”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阎公当初答应的画……”
你这个就没意思了啊!
贾某人的账是那么好赖的吗?哪怕是到了地底下我也得把你寻出来。
阎立本苦笑,“老夫老了,竟然忘却了此事,有罪有罪,罢了,今日先请你饮酒赔罪,改日老夫打起精神为你作画……”
贾平安随即说道:“要来一幅山水画。”
山水画值钱啊!
“好说。”
阎立本爽快的答应了。
“此次再没有,我便去阎公家吃住,直至画出来为止。”
有了监工我不信你还能偷懒。
阎立本指指他苦笑道:“咄咄逼人!”
闲事扯完,贾平安问了正事,“说是工部要造船了?”
阎立本点头,“辽东之战后,朝中说水军此次得力,于是筹备了数年的造船终于被提了出来。”
“造多少?”
“多少?”阎立本问黄晚。
“咳!小船不计,大船二十艘。”
贾平安一怔,“这才二十艘?”
阎立本笑道:“原先记得不少吧,不过辽东三国都灭了,就削减了大半。”
“咳!如今水军没了用武之地,二十艘都多了。”黄晚说道。
这人有咽喉炎?
贾平安大怒,“谁说大唐水军没了对手?”
倭国是啥?
还有……大食的扩张不可避免,大唐想不想从水路给他们一击?
贾平安知晓和这些人没法说,“我这便进宫请见陛下。”
“晚些一起饮酒啊!”
老阎很耿直,还记得今日请客之事。
贾平安一路进宫。
“陛下,贾郡公求见。”
李治正在和李义府、许敬宗二人议事,闻言问道;“可说了何事?”
内侍摇头,“没说,就说十万火急。”
李义府笑道:“朝中的哪一件事不是十万火急?”
你敢怼小贾?
许敬宗冷笑道:“李相可知晓何为十万火急?火烧眉毛了才是十万火急。你的眉老夫看看……疏淡,还……啧啧!两边的眉毛竟然还连在了一起,这等相貌相师是如何说的,让老夫想想……眉毛搭桥,又赌又嫖。”
朕还在这里啊!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他知晓许敬宗就是这个性格,有话就说!就算是当着他这个皇帝也是如此,没有半点忌惮。
这等人堪称是直人,最是让人放心。
可李义府却炸了!
当着皇帝的面你竟然说老夫又赌又嫖,你特娘的……李义府大怒,起身喝道:“奸臣许,你今日果真要和老夫为敌吗?”
你特娘的竟然敢怼小贾,真当我许敬宗是摆设?许敬宗慢腾腾的起身,淡淡的道:“你李义府小人也!也配老夫与你为敌?就算是为敌,你又能如何?”
你来打我啊!
你来啊!
许敬宗就是一副滚刀肉的模样。
换个人李治能大怒,但现在却是想笑。
许敬宗这人这么多年来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这个模样,可见真是这种性格。
李治低头看着奏疏。
李义府被这番骂给激怒了,他这几年跋扈非常,趁着皇帝低头的时机,劈手就是一巴掌扇去。
许敬宗偏头避开,随即一巴掌回击。
李义府没想到许敬宗竟然敢在御前出手还击,所以没反应过来。
啪!
李治抬头,目光转动。
许敬宗一脸无辜。
李义府的一侧脸有些红。
这是二人私下的交手,谁告状谁就是软蛋!
李义府强笑道:“刚才有一只蚊子飞到了臣的脸上,臣就拍了一巴掌,这……”,他摊开手,不知何时手心中多了线头。
王忠良在边上看到了全过程,不禁嘀咕道:“李相真坚强。”
李治低头,李义府的脸更红了,眯眼看着许敬宗,眼中全是威胁之意。
许敬宗却不虚。
大家同是陛下的心腹,老夫比你早多了。陛下刚登基时老夫敢于咆哮长孙无忌等人,你那时在干啥?
老夫怕你个逑!
他得意洋洋的举起手轻轻来回扇动。
果然是奸臣许!
王忠良见过许敬宗不少奇葩的时刻,所以觉得理所当然。
可李义府却觉得这是莫大的羞辱。
“陛下,贾郡公来了。”
李治放下奏疏,揉揉眼睛。
最近他的头风病有些发作的趋势,也不敢用眼过度。
贾平安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臣刚去了工部,得知朝中减少了打造船只……”
李治想了想,“是有此事。”
贾平安和奸臣许好的穿一条裤子……李义府感受了一下脸上的火辣辣,轻笑道:“辽东三国都灭了,如今大唐的对手乃是吐蕃和突厥,贾郡公难道想把战船弄到高原和草原上吗?哈哈哈哈!”
他笑的极为爽快。
贾平安看着他,觉得大唐后来的衰败是必然的。
没有一个目光卓越的帝王,没有一群深谋远虑的重臣,这个大唐的强盛就像是昙花一现。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
看不到大势的国家迟早玩完!
贾平安的火气上来了,走近李义府,“李相的眼睛有几只?我看一只吧。”
“无礼!”
李义府冷喝一声。
我特娘的还想动手打人!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李相可知海外有什么?海外有无数良田,海外有无数矿山,海外有无尽的鱼虾,海外有无数的土地……”
他看着李义府,“海外还有无数的敌人。”
李义府笑了笑,“谁看到了?”
你空口白牙的扯淡有意思吗?
“新学有一门课叫做世界。独尊儒术后,诸多学说的先贤们有的隐居,有的改弦易辙,有的却愤愤不平,乃至于不肯在大汉谋生,于是他们结伴出海……”
大佬们,这可是在帮你们扬名……贾平安撒谎撒的心安理得,把数百年前的工具人们用的心安理得,“在海外他们看到了巨鲸,一只巨鲸恍如一座小山。他们看到了海底的火山喷发,海水为之沸腾;他们看到了无数海岛,他们看到了无数陆地,比大唐还大的陆地……”
贾平安一口气说的太多,喘息了一下,“那些陆地上牛羊成群,那些土地抓捏一把就能捏出油来……”
他看着李义府,实则是说给李治听的,“那些先贤见此不禁狂喜,本想就此定居繁衍生息,可谁曾想那些陆地上竟然有些野人。他们好生和那些野人说话,可换来的却是棍棒和石刀。
大部分人被砍死或是被石头砸死,小部分上逃上了船,随即离开……他们晚间再度上岸,顺着火光寻了过去,见那些野人正在烤肉吃。仔细一看,那些肉竟然都是……人肉。”
王忠良干呕了一下,心想哪有这等野人?
你贾大忽悠也想忽悠老夫吗?
李义府冷笑道:“贾郡公可敢发誓?”
贾平安举手,肃然说道:“海外有食人族,若是没有,许公的……不,若是没有,我的子孙世代为平民。”
他歉然的看了一眼老许,刚才他差点就想用老许来发誓了。
这个誓言不算狠毒,但却格外的真实,
子孙为民,这对于注定要声名赫赫的贾师傅来说就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几乎和子孙为奴差不多了。
李治也为之一惊,“竟然有这等野人?可多?”
“不多,数千到万余的模样。”
那些食人族历史悠久,但最出名的食人族却是胡人。
当年五胡乱华时,那些胡人行军打仗从不带干粮,就带着无数汉人女子跟着。白天行军拿这些女子当做是军粮烹食,晚上拿这些女子当做是营妓蹂躏……吃不完的直接驱赶进河里淹死,河水为之断流。
所以提及汉末和晋朝的司马家时,贾平安只有一句话:一群野狗!
等到了大宋时,光照大宋的著名‘君子’司马光也是司马家的人,堪称是一脉相承的祸害!
李义府说道:“海外如何还不得而知,大唐如今也无需海外领地……”
大唐如今连南方的许多地方都还没开发出来,海外领地确实是早了些。
李义府果然敏锐!
他心中冷笑,除非发现海外某个地方遍地都是金银,否则你贾平安说的再多也无用。
“倭国呢?”
贾平安突然提到了倭国,“倭国狼子野心,一心就想攻占一块地方……
陛下,倭国是一个海岛,每年有许多大风和暴雨,更是地震频繁,所以倭人一心就想换个地方。
上次他们出手干掉了自己的盟友百济,就此得了落脚点,随即进攻新罗。陛下,这是一个无耻且贪婪的倭国,大唐不能坐视他们休养生息,日渐庞大。”
他断然道:“那是养虎为患!”
李治动容了。
上次倭国的表现……讲真,堪称是一头饿狼。饿狼也就罢了,可这头饿狼还格外的凶狠和无耻。
“倭国和新罗秘密结盟,明着和百济结盟,上岸后反手捅了百济一刀,随后再打新罗,堪称是无耻!”
老许发声助攻。
多谢了!
贾平安给个感谢的眼神,许敬宗做个香肠的动作……他自以为这个动作能代表香肠。
贾平安楞了一下。
老许,我不爱那一口啊!
李治点头,“倭人确实是忘恩负义之辈,不可信,更不可忽视。不过渡海而击风险不小。”
有门!
李治一心想超越先帝,贾平安投其所好的一番话说动了他。
“陛下,倭国那等破船兀自能运送数万大军上岸,大唐的船更为高大坚固,只需查探水情,避开大风期,臣以为无需顾忌。”
是啊!
倭国人都能运送数万大军过来……他们所谓的水军被大唐轻松击败,为此李治还嘉奖了指挥的刘仁轨,令他留在辽东治理镇压。
“陛下,渡海征伐倭国……风险太大,和收益却不能比。”
李义府忧心忡忡的道:“大唐府兵精锐就那么多,若是……后悔莫及啊!”
这话更是针锋相对。
李治微微皱眉,但并未犹豫。
“倭国有大量的金银!”贾平安却毫不犹豫的给了最新的筹码,“还有,陛下可还记得大食?”
“金银?”李治的眼睛红了。
李义府的眼睛微红,许敬宗喘息的如同饿狼。
大唐缺贵金属,以至于什么东西都能拿来当做是货币,就差用贝壳来充值了。
这个……李治点头,“此事且看看。大食这些年来进贡数次,看似恭谨。”
大佬,那是外交礼节,不恭谨早就被乱棍打出去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陛下却不知大食也是一个大国,兵甲犀利,如今在一步步的朝着西域方向扩张,臣敢断言,早晚有一日大食人定然会和大唐有一战。”
“大食?”
李治心中微动。
“陛下,大食就在海边。”
后来大唐曾经派遣使者走海路出使大食。
李治明白了,“攻伐辽东时,水军源源不断的运送粮草和将士登岸……”
有趣的想法。
李义府说道:“大唐与谁为敌要谨慎,不可听取一人之言。”
小人之心!
贾平安淡淡的道:“当年玄奘法师曾西行,知晓大食的虚实。”
李治点头,“可去问来,另外,西市有不少西域来的商人,也可去问来。”
——上次贾平安就和玄奘提过大食,玄奘取经的路上听了不少大食的消息,说这是一个新生的国家。
新生啊!
但现在是老生了吧。
等待的时候很无聊,贾平安就期盼着阿姐来解救自己,好歹出去转转也好。
邵鹏出现了。
阿姐,你果然是俺的救星。
“陛下,皇后召见贾郡公。”
李治抬头微笑,很是慈祥的那种,“去吧。”
贾平安到了皇后那里,笑嘻嘻的拱手,“见过阿姐!”
武媚起身过来,“转身!”
啥意思?
贾平安下意识的转身。
呯呯呯!
武媚咬牙切齿的踹着,“轻浮浪荡,竟然和高阳脱离了侍卫……你可知有多少人想杀你?你这个蠢货!”
呯呯呯!
贾平安一边呼痛,一边想起了先前李治的微笑……当时就觉着有些古怪,如今看来,李治分明就知道他要倒霉了,在幸灾乐祸呢!
皇后一顿狠踹发泄了怒火,随后喝道:“滚!”
贾平安灰溜溜的告退。
“等等!”
武媚冷着脸,“早上才将有人送了些新鲜的果子来,周山象去弄些来,你带回去给妻儿。”
贾平安灰溜溜的回去。
李治见他进来,那嘴角不禁就带着微笑。
“陛下!”
去问话的人回来了。
“法师说当年他取经的路上听闻过大食的不少消息,很是凶悍的一个国家,不断的厮杀扩张!”
贾平安!
李治的眼中多了欣慰之色……果然是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随即去西市的人也回来了。
“陛下,那些西域的商人说大食如今很是强盛,所向无敌,在四处扩张。”
李治看着贾平安,眼中的欣赏之色不加掩饰。
此人会为知晓大食的虚实?难道他刻意打听过?李义府心中煎熬。今日他想阻截贾平安,可从头到尾他就像是一个小丑在表演,贾平安轻松从容就击溃了他。
老夫……
身边传来了许敬宗的嗤笑,很轻微。
“你一个宰相还不如兵部侍郎有眼光,你还做什么宰相。既然不称职便早些退下去,让年轻人来……李义府,你老了。”
李义府心中大恨……
贾平安恰好看了过来。
他会洋洋得意吧?
李义府准备好了迎接这一波炫耀。
贾平安并未得意,只是轻蔑!
他轻蔑的看了李义府一眼!
渣!
……
求票!
第856章 拭目以待
皇家的水果贾平安觉得也就是那样,而且还不新鲜。
“很甜!”
老贾家最出色的干饭人苏荷鉴定了一下梨的新鲜度。
有了专家的鉴定,卫无双开始削梨,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她又削了一个递给贾平安。
“不吃。”
贾平安先前一直断定不够新鲜,此刻坚定的摇头。
“夫君,好吃的。”女人对水果的爱不分时空。
“有什么好吃的?”贾平安嫌弃的道:“当年我吃一个扔一个。”
“阿耶,好吃。”老大觉得阿耶错失了美味。
“这梨不合我的口味,你们吃吧。”
兜兜咬了一口,把梨举起来,“嗯!”
白白嫩嫩的梨肉很是诱人,汁水就在兜兜咬出来的窝里晃荡着……
我去!
好梨!
贾平安起身,“我出去溜达溜达。”
他又看了一眼梨,随即背着手出去。
刚走出几步,苏荷就追了出来,塞了一个梨在他的手中,然后笑的和拖拉机般的跑了。
“我说了不吃!”
一家之主的脸挂不住了。
这个婆娘!
贾平安狠狠的咬了一口。
真甜!
一路吃着梨到了前院。
王老二和徐小鱼坐在屋檐下嘀咕着什么,王老二手中在比划,大概是传授自己斥候的绝活。
杜贺带着儿子在说话,看他板着脸的模样,多半是呵斥。
天气清爽,狄仁杰一家三口也出现了。
“怀英。”
贾平安笑了笑。
狄仁杰拱手,他的娘子福身。
“天气好,带着他们去曲江池转转。”
老狄的夫人看着有些害羞,肚子微微鼓起。
不会那么胖吧?
怀孕了?
记得狄仁杰有三个儿子,老大普通,老二不错,老三是祸害。
贾平安在道德坊里慢慢的转悠。
地里的庄稼都收割了,此刻看着一茬茬的杆子残留着,鸟儿成群在里面寻觅吃的;几条狗在不远处惬意的看着这一幕,大抵知晓自己抓不到鸟儿,所以相安无事;两头牛就在田间觅食,边上两个放牛娃坐在田埂上斗草。
时值中午,道德坊里多了炊烟。贾平安看了看,炊烟少说了数十股,也就是说有数十户人家在做午饭。
炊烟袅袅,在屋顶或是盘旋,或是飞起,就像是一幅水墨画。
普通百姓一直都是两餐制,一早一晚两顿饭,此刻的数十股炊烟,就代表着两餐制在渐渐动摇。
“百姓如今渐渐宽裕了,于是中午也能吃一顿。”
“崔兄?”
崔建来了,和贾平安并肩站着。
他面色轻松,但这个轻松看着就假。
“有人说世家乃是祸害,有人说世家乃是中流砥柱……”崔建说道,“世家若是祸害,天下人就会人人喊打……”
可并没有。
崔建的话让贾平安笑了。
“崔兄这是被家中施压了?”
“你怎地知晓?”崔建有些好奇。
你特娘的都没握我的手!
“世家门阀是好是坏……其实不该用好坏来衡量世家,而是该用利弊。”贾平安觉得用好坏就是耍流氓。
“世家势力庞大,号称是土皇帝,对天下有何好处?不外乎就是说我们世家提供人才,可世家提供人才是在垄断了教育权的基础之上。”
这一点贾平安一直觉得好笑。
“还有何好处?”贾平安笑着说道:“别说世家心怀天下,心怀百姓……那样我会笑掉大牙。”
“世家门阀的眼中……”崔建犹豫了一下,“只有自己。”
“崔兄豁达!”
崔建确实是豁达,贾平安也袒露心声,“从世家门阀诞生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目标就从不是天下苍生的福祉,而是一家一姓的兴亡,为此他们能颠覆国家,能视百姓如牛马,看着白骨露于野毫不动容……”
“崔兄,所谓的世家,实则就是一个缩小的皇室!”
崔建变色,“哪有?!”
“呵呵!”
世家的起源很早,譬如说春秋战国,到秦,到前汉时蔚为壮观。
“前晋之后,世家的表现……恕我直言,就像是一根墙头草,更像是一头饿狼。”
崔建叹息一声,“义玄公在任上……去了。”
老崔去了?
崔义玄的离去引得崔氏的人来了一次大聚会,随后崔建就被喷了许久。
“说我身为吏部郎中却不为崔氏出力,一顿呵斥啊!”崔建一脸无奈,“不过他强任他强……”
“清风拂山岗。”贾平安笑道。
“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二人高声念出了这段话。
“哈哈哈哈!”
崔建淡淡的道:“我做事还用人教?”
“崔兄……硬气!”
第二日,贾平安才将起床,兜兜就守在门外。
“阿耶,招弟说西市新来了好些胡商,做了好些好吃的,阿耶,你记得给我带些回来呀!”
这个闺女……
正在穿衣的贾平安瞪了苏荷一眼,低声道:“都是你带出来的!”
苏荷缩在被子里装死狗。
贾平安顺着被子的形状抽了她的屁股一巴掌。
苏荷纹丝不动。
开门出去,闺女就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
我闺女这般安静……真淑女。
贾平安走到前方,才发现兜兜一脸憧憬,就差流口水了。
吃了早饭,兜兜特地把阿耶送出门,让老父亲心情大好。
站在门外,兜兜嚷道:“阿耶,记得哟!”
“知道了。”
不少人聚在坊门后,此刻天色微黑,一群人在扯淡,你说今日要如何如何,我说今日要如何如何。
“宋老大,你特娘的晚上折腾别那么大动静行不行?吵的让人没法睡。”
“没法睡你就和娘子折腾啊!有本事你就折腾的我睡不着。”
杨德利来了,他板着脸,那两个拿自己床笫能力炫耀的男子消停了。
“见过杨御史。”
御史的威慑力比和气的贾郡公强大多了。
“平安,正好我有事问你。”
“何事?”
杨德利现在留胡须了,不过有些稀稀拉拉的,加上他人瘦,看着竟然是奸臣相。
他捻了捻几根胡须,“陛下又犯病了,陛下这病上次我听你说过,好像和饮食有关,必须要清淡,另外就是女色……”
贾平安点头。
饮食必须要清淡,女色也不能放纵,不说清心寡欲,但得有节制。
“表兄你问这个作甚?”
“随便问问。”
杨德利的眼中多了厉色。
贾平安去了工部。
“阎公!”
值房里的阎立本闻声道:“昨日说是老夫请客,小贾为何不来?”
古往今来放鸽子都是令人深恶痛绝之事。
贾平安进了值房,笑道:“我担心阎公食不下咽。”
“老夫的脑子里全是那些工程,吃得下,睡得好。”
阎立本觉得这货是在消遣自己。
贾平安坐下,“工部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何意?”
阎立本放下手中的图纸,贾平安瞅了一眼,竟然是大殿的图纸。
“造船。”贾平安拿起图纸看了看,“昨日我进宫求见陛下,舌战宰相……陛下答应恢复原先造船的份额。”
这事儿对工部是利好。
老阎,给好处吧!
贾平安目光炯炯的道:“阎公,再来一幅画?此次我要人物画……譬如说……上次昭陵献俘阎公也去了,来一幅?不过……能不能突出一下……”
贾平安挑眉。
阎立本的画:昭陵献俘图。画上一群敌酋,众多将士,帝王重臣……最突出的便是一个大将。
后世一看,这不是大将贾平安吗?
啧啧!
这种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快乐啊!
老子要流芳千古。
阎立本看着他,神色平静,突然一把抢过图纸,淡淡的道:“上次老夫就提过多造船之事,被户部尚书卢承庆呵斥的颜面无存,卢承庆虽然走了,可户部那些抠门的却不会低头。你要知晓,但凡能少一些支出那就是方便他们,更是他们的政绩,所以……骗老夫很有趣?”
这个年轻人变坏了啊!
阎立本摇头叹息,继续看图纸……小贾,你哪来哪去。
贾平安不怒反笑,“阎公,若是成了呢?那幅画……”
阎立本心不在焉的道:“若是成了,老夫便为你画一幅昭陵献俘……”
“君子一言。”贾平安两眼放光。
“快马一鞭!”阎立本随口道。
老子要发财了!
贾平安乐不可支。
“咳!尚书。”
侍郎黄晚来了。
见贾平安也在,他颔首致意,“咳!多谢贾郡公。”
阎立本抬头笑道:“你谢他作甚?难道他送了你好茶?”
黄晚喜欢喝茶,贾家的炒茶出来后,他更是第一批拥趸。
黄晚上前一步,欢喜的道:“咳咳!尚书,刚才朝中来人了,说是恢复原先造船的数目,令工部赶紧弄起来。”
阎立本一怔,缓缓看向了贾平安。
贾平安眸色平静,甚至是云淡风轻。
“那些工匠都要用活计来养着,若是没有足够的船只给他们打造,渐渐的就会生疏……小贾……”
阎立本猛地想到了自己先前答应的事儿。
“你是蓄意的!”他指着贾平安笑道:“好你个贾平安,竟然用话来套老夫,昭陵献俘图……那场面浩大,这是想熬干老夫的心血?”
“画画乃是陶冶情操之举。”
贾平安当然不会承认,转口就换了个话题。
“阎公,工部原先打造的船只可有图纸?”
“有。”黄晚点头。
“可否给贾某一观?”
“咳咳!好说,贾郡公且等着。”
贾师傅刚帮工部一个大忙,所以黄晚很是爽快。
晚些图纸送来,黄晚的嘴角带着微笑。
这货觉着我看了白看?
贾平安扫了一眼。
后世一艘战舰需要无数零部件,多不胜数。但此刻的木船却简单了许多,一目了然。
这船是平底船,只此一项就被贾平安嫌弃了。
要想出海远航,首先船型就是拦路虎。平底船好不好?好!装得多,风不大的时候就像是坐在陆地上一样安稳。
但出海后就完蛋了,为何这个时代惧怕远航?第一个是因为导航手段不足;其次是船只遭遇风浪后容易倾覆。
平底船遇到风浪就是个悲剧,只能靠着自身的重量来抵御。
“这……不好。”
贾平安摇头。
黄晚皱眉,对贾平安刚生出的好感和感激消散大半,“咳咳!贾郡公此言何意?”
“我说……这个船型依旧是老样子,不好!”
贾平安问道:“这等平底船可能出海远航?上次征伐辽东时,运送粮草的船队遭遇风浪,那风浪并不算大,可最终倾覆大半……”
从登州到半岛不算远吧,可在大唐水军的眼中却是处处危机。
你在吹牛笔!
黄晚微笑道:“咳咳!贾郡公这话……难道你还有更好的法子?”
阎立本听出了些火药味,就干咳一声,“黄侍郎莫要咄咄逼人。”
老夫咄咄逼人?
不是他贾平安先质问老夫的吗?
黄晚觉得自己就像是遇到了后娘的孩子,“咳咳!尚书,这些船型都是那些工匠绞尽脑汁琢磨出来的,人多智广,老夫琢磨了许久,竟然寻不到一处可供改进的地方,这等完美无瑕的船型,贾郡公却说不好……这是在羞辱那些工匠,更是在羞辱老夫。”
黄四郎……黄侍郎的话并未激怒贾平安。
“时移世易,黄侍郎,要敢于创新,若是故步自封,恕我直言,大唐水军永远都无法走出近海!”
“咳!去远海作甚?”
黄晚就更不理解了,“大唐水军只是护卫海疆,如今辽东平复,去远海作甚。”
“我如今才知晓为何有些格格不入……”
贾平安这才知晓为何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的脑子里清晰的知晓以后的历史进程,知晓这个大唐差了什么,知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儿……但别人不知道啊!
你看看黄晚,一脸的不以为然,那自信的模样让贾平安想起了贾昱……那娃总是一脸自信。
“海外有大利益。”贾平安很认真的在努力,“可若是想从海外攫取那些利益,靠军队的双脚不可能,唯有建造一支庞大的、能在风浪中远航的船队。”
“咳!”黄晚笑道:“海外的利益,多大的利益?为此贸然尝试新船型?”
“能让大唐脱胎换骨的利益!”
贾平安越发的不耐烦了,“此事已经过了陛下和宰相们那一关,若非如此,陛下怎会答应大规模造船。”
“可……”黄晚心中有些懵。
海外究竟有何好处……能让陛下和宰相们都为之动心的好处。可贾平安却不说。罢了,贾平安这番话想来不差……可船型要变,从哪变?
“咳咳!船型之事老夫自然会和工匠们商议。”
你就消停些。
黄晚恢复了自信。
“我有一种船型。”
贾平安拿了阎立本的毛笔,扯过一张纸……老阎手中空荡荡的,无奈之极。
尖底船啊!
贾平安画了一个尖底船的模样,但他的画工……看看阎立本,一脸懵逼。
“小贾,你这是何物?”
“尖底船。”贾平安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作,歪歪斜斜的,前后比例差距大的让人绝望……
我就不是画画的料,但好歹也能看出大致的形状啊!
贾平安干咳一声,“这船尖底,如此下部就深入水中,与水为一体,风浪来,船会摆荡,但因吃水深,怎么摆荡也能恢复过来……”
尖底船和平底船相比最大的缺点就是装载货物和人员少了些。
“咳咳!这船……”黄晚眼珠子都瞪圆了。“这船怕是一下水就会歪歪斜斜的倾覆了。”
呵呵!
愚昧的人啊!
贾平安知晓自己怎么说都无法让人信服。
“如此,拭目以待。”
他目光炯炯。
“咳!打造一个模型?”黄晚笑道:“如此老夫拭目以待。”
等贾平安走后,阎立本叹道:“小贾这人吧,冲动,不过人好。这船吧……黄侍郎,老夫虽说不懂造船,不过……小贾这人历来都不会无的放矢……”
当初贾平安说能解决了三门峡阻碍航道的礁石,谁信?他阎立本作为大匠也不信,可最后却被打脸了。
“小黄,要谨慎。”
阎立本语重心长的暗示着。
黄晚自信的道:“咳咳!尚书不知,这新船型要经过前期的筹划,这一阶段少说得数年,随后就是测试,少说得前后建造数艘,一艘一艘的出来,发现问题就改进……这个阶段少说也得数年。
一艘全新的船若是想成功,少说五年。贾郡公弄了个尖底船……恕下官直言,这等凭空想出来的船型,尚书觉着能行?”
“是啊!”阎立本也颇为纳闷,“可他却看着颇为自信,你二人在争执,老夫旁观者清,小贾开始还好,后面看着你的眼神……让老夫想起了当年教授孩子时,孩子屡教不改,还顶嘴……小贾看你的眼神就如同当年老夫一般。”
合着老夫是个懵懂的嫩娃娃?一番真知灼见的道理却被他贾平安视为无理取闹的顶嘴……黄晚脸都涨红了。
他坚定的道;“咳咳!尚书放心。”
老夫倒是放心,可想到小贾这人的邪性又有些觉得此事说不准。
贾平安回到了兵部,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寻找造船工匠。
“都在工部管着呢!”陈进法觉着自己老大大概率是想打造一艘船,好带着一家子去游山玩水。
“娘的!”
贾平安去寻了李勣。
“英国公!”
越发慈眉善目的李勣抬头,“小贾啊!”
去工部要工匠大概率不靠谱,贾平安来了个曲线救国,“英国公,我这里想弄条船,差几个工匠……”
“造船?”
李勣不解,“你造船作甚?”
“不是造船,就是……我和工部的黄晚争执,想打造一个模型,就是极小的木船……”
贾平安双手拉开,“就这般大。”
“小事。”
李勣出手,工部也得低头。
贾平安带着两个工匠回家,黄晚在工部摇头叹息,一脸自信。
与此同时,杨德利在值房里写奏疏,偶尔抬头,一脸的坚毅和慷慨激昂。
第857章 尖底船震动工部
两个工匠一个叫做谭军,一个叫做张五。
到了贾家,贾平安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随即让二人去准备东西。
“不用考虑钱。”
暴发户的感觉真爽,想花钱就花钱的感觉更是爽上加爽。
谭军谨慎的问道:“贾郡公,那要什么木材?这造船的木材……可好可坏。”
贾平安皱眉,“没听清我的话?”
谭军尴尬的一笑。
“不用考虑钱。”
贾平安在冥思苦想。
当年他看过一部关于造船史的纪录片,其中明代宝船占据的比例最大,他也最感兴趣。
其中提到了关于宝船是尖底船还是平底船的争论,节目组认为是尖底船,并且放出了复原的图纸。
“一条龙骨是必须的。”
贾平安画了一条有些歪斜的龙骨。
“还有什么……旁边的龙骨。”
“还有肋骨,这不是一个人吗?”
画完后,贾平安欣慰的拿起来看看。
“这便是纵横大海的利器啊!”
甲板这些他不知晓如何打造,没画;船舱他也不知道如何弄,没画。
“咦!不对。”
“龙筋呢?”
记得当时画外音介绍说:这就是龙筋。
龙筋就是贯穿肋骨的东西,不能少,少了船只会变形。
“操蛋!”
连续修改了数次,贾平安满意的道:“就这了。”
他仿佛看到了大唐水军纵横七海的雄姿。
谭军和张五回来了,一看图纸就懵了。
“尖底船?”
“这……”
谭军谨慎的道:“贾郡公,这船……若是不妥当。”
他造船多年,从未见过这等结构的船只,心中一点谱都没有。
“只管弄。”
贾平安心情大好。
这里在打造船只,工部开始流传着贾郡公要挑战工部工匠的事儿。
“说是贾郡公看到那些船型就嗤之以鼻,说咱们工部养着一群酒囊饭袋。”
路过的黄晚板着脸,“谁在传谣?”
他自信骄傲,不肯用谣言来打击谁。
众人噤声,等他走后继续嘀咕。
“贾郡公说要弄全新的船型,黄侍郎据理力争无果,只能拭目以待。”
“贾郡公……”一个老吏笑道:“此人沙场征战之能让老夫佩服之至,其人文采风流让老夫为之膜拜,不过这造船可不是玩笑,不是这一行的人,你就算是绞尽脑汁也无济于事,最终只会沦为笑话。”
众人点头。
“谁说不是,黄侍郎原先在台州主持过造船之事,他在那边待了五年,回来时晒的黝黑,可从此却成为了造船大家。贾郡公……”
众人苦笑。
“换做是旁人,老夫定然要嗤之以鼻,捧腹大笑,可只要想起贾郡公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军,老夫就不忍,罢了。”
提起这个大伙儿都精神了。
“十万人呐!也不知贾郡公为何能下得去手。”
“蠢货,贾郡公不下手,难道要兄弟们一刀一枪去砍杀?那些兄弟不是你的亲人,死伤就无所谓?”
“我没说这话……”
“闭嘴。”老吏颇有威望,喝住了说怪话的小吏,“贾郡公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军,可是有天谴的。他刚从昭陵献俘回来就病倒了,宫中的医官倾巢出动也未能挽救。那一夜……”
老吏眸色苍茫,“那一夜老夫看到了彩虹。彩虹从昭陵方向而来,径直进了道德坊那边,随后第二日就传来了贾郡公醒来的消息,你等可知为何?”
一个小吏激动的颤栗,“这是……这是先帝发威了?”
老吏点头,抚须得意的道:“贾郡公去了昭陵献俘,先帝定然看在眼里,觉着贾郡公乃是大唐的良将。
得知他被天谴后,先帝与文德皇后联手把天谴给打散了。那一夜老夫看到彩虹在道德坊的上空不断扑击下去,直至后半夜才归去……先帝果然厉害,哪怕是仙逝后依旧能镇压国运……”
一个小吏悠然神往,“若是能去地底下服侍先帝……也好啊!”
另一个小吏说道:“可见贾郡公乃是先帝看好的忠臣,难怪陛下对他越发的看重了……我觉着定然是先帝托梦告诉了陛下。”
众人点头,满脸八卦得逞的兴奋。
随后各自散去。
数日后。
两艘单人就能带走的小船打造出来了。
“试试!”
贾家有水池,夏季荷花开着便是一景,贾平安没事也喜欢来水池这里钓鱼。
“阿耶!”
两个孩子来了。
“阿耶,这船是给我的吗?”
兜兜欢喜的伸手。
“晚些。”
贾平安心中一动,想着要不要在家中扩建一下水池……能行船的那种,没事和妻儿坐船荡漾,想想就爽啊!
谭军和张五抱着船到了水池边,随即放下去。
模型摆动了几下,谭军和张五瞪大眼睛……
“别偏!”
木船稳住了,稳得一批!
“把平底船放上来。”
贾平安信心百倍啊!
另一艘是平底船的模型。
平底船放上去看似更稳。
可平底船竟然慢悠悠的在飘动,而尖底船颇为稳健。
“这……”
张五瞪大眼睛,“可惜没风,否则能试试。”
“没风……陈冬,带着人来。”
一家子护卫都来了,动静太大,引得卫无双她们也出来看热闹。
陈冬等人拿着厚布拼命的扇,顿时狂风大作。
两艘船开始摇摆……
“搅动池水。”
贾平安吩咐道。
张五看了他一眼。
贾平安抱着在挣扎着想去坐船的兜兜,一手还拉着跃跃欲试的老大。
做爹太难了!
做两个熊孩子的爹更是难上加难。
想到还有两个儿子在茁壮成长,贾平安不禁有些焦头烂额。
杜贺去寻了几块木板来,“夏活,你来。”
夏活默然举起自己的断臂……
陈冬等人正在扇风,杜贺作为管家自然要骄傲些,但此刻也只能亲自上阵。
“我也来。”
“还有我!”
女仆们觉得好玩,纷纷加入了进来。
木板搅动池水,那些鱼儿顿时就慌不择路的乱跑,水彻底被搅浑了,不断涌起落下。
这个海浪模仿的不错。
两艘船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但尖底船……
半个时辰后,谭军和张五躬四目相对。
那眸中全是不敢置信!
……
第五日的清晨,贾平安带着两个工匠往工部去了。
“贾郡公。”
陈进法在前方拱手。
“那个……今日我就不去兵部了,你去给任相说一声。”
贾平安把每日打卡的事儿都省了。
陈进法回去禀告……
任雅相大把年纪了还单手托腮,一脸惆怅。
吴奎苦笑,“贾郡公越发的不把兵部当回事了。”
“他去了何处?”任雅相觉得老夫给了你方便,但你也得尊重兵部吧?每日来点个卯很难吗?
“贾郡公是去了工部。”
任雅相摆摆手,等陈进法出去后,吴奎说道:“贾郡公功高,如今只是在熬资历罢了,老夫敢断言,只要他资历一到,陛下就会给他升官……”
这特娘的升官都预定好了时间,你说气不气人?
任雅相摇头,“他只是在等岁数……岁数到了,自然就会升官。”
所以贾平安才会整日浪荡,不肯被困在兵部。
……
工部。
阎立本昨日研究清楚了一个工程的问题,心情大好。
早上泡杯茶,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渐明亮,那感觉是相当的好啊!
“阎公!”
阎立本闻声仿佛看到了贾平安带着滚滚浓烟而来,他愁眉苦脸的道:“去,把黄侍郎请来……老夫可不懂这个,被小贾忽悠了怎么得了。”
贾平安扛着船进来了。
“这……尖底的?”
阎立本看到模型楞了一下,“能下水?”
你这话有些羞辱人啊!
“见过尚书,见过贾郡公。”
黄晚来了,第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案几上的两艘模型船。
平底和尖底。
“这是……”他拿了一下尖底船,可低估了重量,最后双手发力才抱起来。
“咳咳!这等船能远航?”黄晚笑了笑。
贾平安不想和他哔哔,“试试吧。”
黄晚点头,“咳咳,也好。”
“去曲江池吧。”阎立本觉得长安城中最好的地方就是那里,“那里的水面大。”
“可那里却不好弄出风浪。”曲江池水面大是大,可人也不少,贾平安淡淡的道:“而且人太多,若是被人看到了船型……”
“咳!你这个……”黄晚想笑,忍住了。
你这个船型别人难道还愿意学了去?
“那还有何处?”阎立本茫然,“总不能弄个小水池吧。”
“英国公家有个大池子。”贾平安早就想好了测试的地点,“那池子甚至能行船。”
先帝对功臣宽厚,舍得给好处,譬如说齐王李元吉的王府就被赏赐给了尉迟恭。尉迟恭在世时修建了许多楼台水榭,堪称是一个巨大的景点。
“英国公可愿意借?”阎立本问道。
“只管去。”
贾平安很是豪迈。
那可是人家的后院,一群男人闯进去……妥当?
黄晚犹豫了。
随即一行人出了值房。
“叫几个工匠来。”
黄晚无视了谭军二人。
“这是去何处?”
老吏就像是一只老龟,缩在角落里晒太阳。
“咦!那是模型?”
众人看到了被抱着的两艘船,其中一艘竟然是尖底的。
“是贾郡公弄出来了,这便是去测试。”
老吏心动了,“若是能去看看也好啊!”
可轮不到他,阎立本只是带了自己的两个心腹小吏去。
一行人刚出工部,李敬业已经在等候了,看着百般无聊。
“兄长。”
贾平安问道:“家中的女眷可告知了?”
这里加上他得有八人,若是碰到老李家的女眷就尴尬了。
李敬业大喇喇的道:“兄长放心,我在呢!”
一行人到了英国公府,刚进后院,李敬业就扯着嗓子喊道:“女眷回避了!”
扑啦啦!
边上有几棵大树,树上的鸟儿被惊得飞起。
好大的嗓门!
黄晚不禁暗自吃惊。
噗!
有东西落在了额头上,还有些温热。
黄晚伸手摸了一把,黑白相间的鸟屎……
老夫!
李尧笑眯眯的陪着贾平安,“这是要试试行船?”
“对,家中力气大的叫十几个来,还有,弄些木板来搅动池水,能扇风的厚布也弄些来。”
贾平安随意的就像是在自家一样。
黄晚低身道:“外界说贾郡公和英国公一家交好,如今看来不只是交好,这是通家之好。”
阎立本点头,想起上次李敬业在三门峡折腾的事儿。
水池很大,上面还有几只鸭子在悠闲的游动,看到一群陌生人过来,嘎嘎叫唤着往岸边跑。
模型放进池子里,尖底船摇晃,平底船稳的一批!
黄晚笑了笑,矜持的道:“且等后续试试。”
李尧带着人来了,十几块木板,还有几大块厚布。
“开始吧。”
十余人在岸边各自动作起来,有人用木板搅动池水,有人配合着用厚布扇风,一时间池子里风浪大作,恍如台风降临。
这规模比贾平安在家中模拟的大多了。
两艘船摆荡的厉害,平底船看着有些悬吊吊的来回偏倒,而尖底船看似来回摆荡,可却随着波浪而动,稳健无比。
“咦!”
一个工匠惊讶的道:“这竟然能稳住?”
黄晚吸吸鼻子,“咳咳!这个……风浪却小了些。”
李敬业上前,“我来!”
他接过木板奋力搅动……我去!两艘船的附近瞬间就惊涛骇浪……
“大风!”
黄晚喊了一嗓子。
“用力!”
那些大汉奋力扇风,一时间狂风大作。
后世的船舶设计都有能模仿水情的设备,这里只能玩人工。
平底船已经岌岌可危了……
“稳住!稳住!”黄晚双手握拳,面色涨红……
就在他的祈祷声中,李敬业奋力大喝一声,这一下搅动的太厉害,浪一下冲过去,竟然把平底船给干翻了。
李敬业楞了一下,“兄长,我可是做错了?”
你干的太漂亮了!
贾平安恨不能亲他一口。
工匠们狂喜着,一个工匠衣裳也不脱,就这么扑进了水池里,奋勇向着尖底船游去。
阎立本不懂造船,就看向黄晚。
黄晚的嘴唇蠕动,“咳!咳咳!咳咳咳!这……这是为何?”
一群人在看着贾平安。
水中那个工匠抓到了尖底船,听到贾平安要解释这个问题,双脚疯狂打水,甚至不顾尊卑的喊道:“贾郡公稍待!稍待!”
解不开这个谜底,所有人都将寝食难安。
“兄长,喝酒去。”
李敬业今日借机告假,准备拉着兄长去平康坊喝酒甩屁股。
阎立本厉声道;“公事要紧!”
贾平安笑了笑,“其一你等总觉着尖底船不易保持平衡,可恰好相反,尖底船保持平衡相当不错;其二,尖底船体尖锐,利于破水,如此船只阻力更小,会更快……其三,抗风浪……”
贾平安歇一口气,黄晚迫不及待的问道:“为何能抗风浪?”
可怜的人,以前研究船只都是平底船……贾平安说道:“尖底船相当部分的船体就在水下,当遭遇风浪时,船体往一边偏倒,可船底也会跟着偏……船底一偏就得推动海水……那么大的船底,需要多少力量方能推动那些海水?”
“我明白了。”
一个工匠狂喜道:“这尖底船下面吃水,若是遇到风浪船底便能稳固船只……这等奇思妙想利用了水……妙啊!”
黄晚闭上眼睛,随即睁开,阎立本已经到了水池边,拿着尖底船往一侧推,“不好推动!”
当然不好推动,人站在水里步行就会感受到水那强大的阻力。
“妥当了?”
贾平安没把这事儿当回事,“这船细节上还得要改进改进,这个就交给你等了。随后上报朝中……抓紧。”
他此刻脑海里全都是登陆战的场面……硝烟中,整个海面都被大唐战船的风帆给遮蔽了,一只只尖底船靠近,随即投石机把火药包投射到岸上;弩手疯狂发射弩箭……船只靠岸,将士们开始登陆作战……
太安逸了!
倭国啊!
贾平安的眼中只有倭国!
等船只打造好了,他发誓就算是撕破脸也得想办法推动大唐远征倭国……
一定!
贾平安在想着这些事儿,神色平静,可在旁人的眼中这却是虚怀若谷……
他竟然没有半分得意和矜持。
黄晚心中一震,想到了自己的自信和骄傲,顿时羞愧难当。
“老夫差点一意孤行……愧煞!羞煞!”
黄晚突然心中一动,“敢问贾郡公,这等船只打造非一日之功,你如何知晓这等尖底船能抗风浪?”
阎立本回来了,闻言点头,“是啊!老夫若是要像个新法子不但要琢磨许久,还得要多次测试,不断修改……”
小贾,你这个是不是……
贾平安正在想事,随口道:“新学里多的是此等学识,你等去算学问问,关于力学的知识那些学生能让你等恍如听天书……哎!能不能长点心,能不能积极些,能不能别故步自封?我很惆怅啊!”
“这等学问你竟然在算学里教授?”黄晚觉得自己在贾平安的面前就像是个土包子,“老夫去看看。”
阎立本刚想劝阻,可黄晚已经溜了。
“贾郡公,等老夫回来……请你喝酒,想去青楼也使得,老夫请客!”
黄晚的声音还在回荡,人已经没了。
……
晚安!
第858章 大局为重
黄晚上马就跑。
“这等学识啊!竟然能教授给普罗大众?”
他觉得贾平安是在骗自己,可理智在告诉他,贾平安说的是真话。
大把年纪了他依旧跑出了此生最快的马速……金吾卫的人在身后追他也置若罔闻。
“站住!”
你特娘的超速了知不知道?
长安城内没有紧急情况不能策马疾驰,否则金吾卫会分分钟教你做人,
一路到了算学,黄晚被人拦住了。
“老夫找人。”
“找谁?”
算学的仇家不少,比如说国子监那边的人就不时来找茬……
门子的脸上全是警惕,黄晚心中不禁一动……难道是因为算学教授的那些内容了不得,所以才这般戒备森严?
他心情激荡,“咳咳!老夫工部侍郎黄晚,想进去问事。”
门子盯着他,“寻谁?”
“随意。”
这人……若非是穿着官服,门子大概就要喊出来了。
晚些韩玮被叫了出来,见到黄晚不禁惊讶,“黄侍郎竟然到了算学,难得。不知何事?”
黄晚属于技术官僚,所以在韩玮的眼中算是半个自己人。
黄晚看看门子,门子知趣的避开。
“咳咳!老夫听贾郡公说……”黄晚盯着韩玮,“说是算学教授了什么能打造战船的学识?”
韩玮随口道:“你说的是格物吧?格物里面包罗万象,船只的话……涉及的有浮力计算……还有其它学识。”
“果真能造船?”
黄晚破天荒的忘记了干咳。
“造船这个得寻了工匠,学生们连如何弄木材都不知道……”
你这个想多了。
黄晚换个问题,“咳咳!那格物可能帮助造船?”
“当然能!”韩玮傲然道:“我算学的格物里有许多相关的学识,只需教授一番船只的相关学识,一年后,我保证这些学生就能设计出最出色的船只。”
这份自信啊!
黄晚看到的全是自信。
“可……可这等学识不该是在国子监教授吗?为何……莫怪老夫直言。”黄晚有些尴尬,“算学听闻从国子监分家了,这等关乎大唐兴衰的学问……竟然给了算学?”
“不妥当吧。”黄晚把干咳完全忘记了,眼珠子瞪得有些吓人。
难道是算学捅着他的肺管子了?还是说贾郡公刚碾压了他……韩玮只是胡乱猜测,竟然猜到了真相。
“咳咳!”韩玮干咳着,“忘记了告诉黄侍郎,如今的算学乃是新学的地盘,贾郡公不时来授课,他的大弟子赵岩就坐镇算学……咱们这里是新学,不是算学。叫算学只是延续下来的习惯。”
大佬,俺们是新学,是贾郡公麾下的新学。
“竟然是……竟然如此?那国子监呢?”黄晚觉得不可思议,“老夫可能进去问问?”
“国子监和咱们势不两立。”韩玮笑道:“别人不行,黄侍郎倒是无碍。”
老黄是个搞技术的,当年能在台州那等地方待五年真心不容易,这一点在工部有口皆碑。
此刻还在上课,学生们在听讲……讲台上的先生看着很年轻。
“那就是先生?”黄晚有些懵逼,“太年轻了吧?”
韩玮笑道:“那便是贾郡公的大弟子赵岩,别看年轻,学问厉害着呢!”
黄晚有些按捺不住,干咳一声。
他发现了什么……
我去!
就在课堂的后面,堂而皇之的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那人还穿着官服,他怎地也在听课?”
韩玮看了一眼,“哦!你说他呀!这位是国子监主簿郭昕。上次听了贾郡公讲课,膜拜的不行,跪下强行拜师,不答应就能跪死……他的舅父礼部侍郎程远泽……”
这……
黄晚按捺不住心情,走进去拱手,陪笑道:“老夫黄晚,有些事想请教……”
“黄侍郎?”
后面的老纨绔招手,“你也是来听课的?来,和我坐在一起。”
黄晚尴尬的冲着他拱手,吏部侍郎他也惹不起啊!
“非也,老夫有事请教。”
赵岩早就看到了他和韩玮,闻言看了韩玮一眼。
韩玮点头,示意没问题。
“黄侍郎请讲。”
赵岩潜心新学多年,一直不显山露水,可学问却异常的扎实。此刻他站在那里,格外的从容。
黄晚问道:“老夫想问问,若是建造一艘船,要紧的是什么?”
赵岩没回答,冲着学生们说道:“谁来回答?”
瞬间下面全部举手……不,老纨绔没举,他才将入门,学问差远了。
你们这……那么多人都知道?你确定不是在忽悠老夫吗?
黄晚心慌的很,赵岩笑道:“请黄侍郎随即点名。”
黄晚随即指指一个学生,“就他吧。”
这学生看着十七八岁的模样,在学生中最大。
黄晚不知晓自己的潜意识里已经做出了决断:年纪大了还在读,多半是没出息。
“张蒙。”赵岩点头。
张蒙起身,唇上一层黑色的绒毛。
“造船学生不知所以然。”
黄晚微笑。
赵岩和韩玮都在笑。
张蒙继续说道:“学生以为造船最要紧的就是两件事,其一浮力的设计,其二便是坚固快速。就此二点来说,浮力的设计可以用水密舱……或是改变船型,这个当初就学过,学生自己在家中试过。当初学里给了铜皮让做实验,学生做了一艘船,改来改去,发现船型越尖锐,速度就越快,破开水的阻力就越轻松……”
赵岩看了黄晚一眼,他把黄晚当做是上门砸场子的人了。
你可满意?
黄晚心中猛地一震。
竟然连一个学生都懂吗?
“学生还去曲江池看过那些小船,皆是平底,一旦风吹来,就随着风向飘,如无根之浮萍。”
黄晚吸吸鼻子,面色潮红。
老夫……老夫这是进了宝藏吗?
“至于坚固,学生没见过船只内部的构造,不敢妄言。”
赵岩含笑。
韩玮问道:“黄侍郎,如何?”
黄晚转身就走。
黄晚一路进宫求见。
“陛下!”
一见到皇帝黄晚竟然都忘记了行礼,“陛下,臣听闻算学的学生如今大多进了户部,臣……这不公!”
李治满头雾水的,“什么不公?黄卿此话何意?”
官员礼仪的监督人,皇帝身边最忠心耿耿的卫士王忠良在干咳,“黄侍郎并未行礼。”
黄晚这才发现,赶紧行礼,随即目光炯炯的看着皇帝。
技术官僚就是如此,什么人际关系,什么恭谨有加,不存在的,哥的眼中只有技术。
李治知晓他的性子倒也不火,笑道:“算学的学生大多是去了户部,你说不公……难道工部也用得着?”
“工部当然用得上。”黄晚激动的道:“陛下不知……臣和贾郡公为了造船之事争执,贾郡公今日弄了个尖底船……陛下!”
他的声音尖锐,连李治都被吓了一跳。边上的侍卫手按刀柄上前两步,盯住了黄晚的脖颈。
黄晚浑然未觉,口角都生出了白沫,兴奋的道:“陛下,那尖底船竟然能抗风浪,比现有的船只强大了许多,此后只管打造这等船只,就算是天涯海角臣也无惧。”
这般好?
李治一怔,心道:贾平安会造船?朕怎么没听闻过?可看看黄晚那激动的模样,分明就是货真价实……可他何时学会的造船?再有他怎么掺和进去了?
帝王心思与众不同,李治一想就觉得不对劲。
“黄卿可确定了?”
忽悠皇帝可是大罪。
黄晚说道:“咳咳!陛下,若是有假,臣……臣甘愿受死!”
何至于如此?
李治莞尔,理解他的心情,笑道:“你等如何知晓那船管用?”
“贾郡公要了工部的工匠,打造了一条小小的船,先前在英国公家的大水池中测试了,稳!稳如山岳啊陛下!”
李治心中一动,“那船可还在?”
“在!就在工部!”
“拿了来,后宫之中亦有水池,不小,去那里试试。”
有人去了工部,李治心情不错,“问问皇后可想去看看。”
随着皇后地位的水涨船高,王忠良心中也在犯小嘀咕,心想若是不讨好了皇后,以后犯错怎么办?
陛下只会让咱跪在边上,那眼神就像是看傻子似的。可皇后的眼中却多了威仪,咱看着瘆的慌。
罢了罢了,去讨好一番。
“陛下,奴婢去了。”
李治点点头,觉得这个奴婢越发的勤奋了。
王忠良还不知晓自己的主动在皇帝这里得了加分,一路狂奔啊!
到了皇后那里,他调匀呼吸,“老邵,皇后心情如何?”
这人怎么问这个?
邵鹏有些警惕,“好!”
“那就好。”
王忠良进去,武媚正在看着什么,边上站着太子。太子一身短打,满头大汗,“阿娘,舅舅说要打造这个单杠和双杠,拉一拉的就能把身体拉长了。”
“胡说!”
武媚没好气的拍了他一巴掌,“如此,邵鹏令人去寻了工匠。”
太子一脸得意,“我就知晓阿娘会同意。”
武媚看到了王忠良,眼中的温柔消散,淡淡的道:“可是陛下有事?”
王忠良看了太子一眼,“殿下如今越发的精神抖擞了,奴婢看着高兴!”
当着母亲的面夸赞孩子,这便是间接拍母亲的马屁。
武媚面色稍霁,“何事?”
老娘很忙,没工夫陪你瞎扯淡。
王忠良笑道:“先前工部侍郎黄晚来了,一番话把贾郡公夸的天上有,地上无。说贾郡公弄了一种船,比如今的船好了无数,这不陛下令工部把船弄进宫来,在后面的池子里测试,奴婢想着此事要紧,就来禀告皇后。”
这番话大抵是王忠良这阵子说的最好的,最没毛病的。
武媚的眼中多了些温柔,“平安吗?那我倒是不奇怪,来人,给太子擦汗换一身衣裳。五郎也跟着去。”
晚些母子来到了皇帝那里。
李治只是看了一眼,问道:“太子可是刚去踢球了?”
“是。”李弘笑道:“阿耶不知,这跑着跑着的,我就觉得浑身舒服,吃得多,睡得香。”
李治和武媚相视一笑。
“阿耶,何时能坐船?”
李弘注定要失望了……当看到了那两艘小的可怜的船时,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
郁闷了!
后宫的水池不小,而且有好几个。
两艘船丢进池子里,黄晚说道:“要些木板和厚布,另外,要些人来操弄。”
等了一会儿后,百余身强体壮的内侍出现了,木板堆积了老高,厚布来了一大堆……
“用不着这么多吧……也好。”
随即开始了。
无数木板在奋力搅动木船周围的水。
波浪更大了。
一群内侍在奋力闪动厚布,狂风大作啊!
“陛下,这两艘船一艘乃是原先的平底船,一艘乃是贾郡公弄的尖底船,就是左边那艘。”
“朕看到了。”
李治第一次觉得技术官僚的麻烦:朕不是傻子,那船一出现就知晓什么是尖底船了。
“看看……哦!”
黄晚兴奋的手舞足蹈,“要翻了,要翻船了!”
平底船不负众望的翻船了。
尖底船还在顽强的抗争着。
“多弄些风浪。”
王忠良觉得这就是个娱乐项目,看看……刚才翻船的时候帝后笑的多开心啊!太子更是欢喜的手舞足蹈……
“加把力!”
风浪越发的大了。
可尖底船随便你怎么弄就是不翻船。
呯!
一个内侍手滑了,木板撞过去,尖底船的侧面被重重的撞击,随即侧倒了差不多九十度。
“翻船了!”
帝后的笑容消失了,太子一脸遗憾。
那内侍知晓自己犯了错,刚想请罪……
“它又起来了!”
那艘尖底船就像是一个顽强的勇士,竟然翻了回来。
李治不禁叹道:“朕仿佛看到了一位勇士,哪怕是被打倒在地,哪怕前方无数敌人,他依旧能爬起来,悍不畏死的继续冲杀……这船……好!朕看就叫做虎贲。”
虎贲船?
黄晚赞道:“这个名字好,定然能鼓舞水军将士们奋勇杀敌。”
李治颔首看了武媚一眼……朕就知道,朕就知道……
武媚笑道:“平安果然是多才多艺,竟然连船都能造,臣妾想……要不让他去工部做个……”
“咳咳!”
早有准备的李治打断了她的话,“阎立本乃是大匠,家学渊博,做的不错。”
这个悍妇竟然想让贾平安去做工部尚书……
李治低声道:“让阎立本让位会伤了臣子的心。”
是啊!我倒是忘记了这一茬……武媚看了他一眼,“臣妾只是想让平安去工部做个侍郎。”
男女之间相处第一条:女人永远都是有道理的。若是有不同看法,请参照这一条。
黄晚突然有些扭捏,“陛下,臣先前说的那事……”
“工部要学生之事?”
李治不解,“工部为何要算学的学生?”
算学的学生计算了得,户部最为喜欢,可工部为何也要学生?
黄晚叹道:“陛下,臣以前不知新学如此了得,今日臣去了算学,随便问了一个学生关于造船之事,那学生侃侃而谈,让臣……欢喜之极。”
他眼眶微红,“陛下,户部历来都要靠工匠,可那些儒学出来做官的哪会什么工匠之事?只是靠着那些工匠师徒传承罢了。如此谈何更进一步?可新学里竟然有许多关于营造的学问,臣远远不及……这样的学生,工部定然要了!”
李治心中一动。
新学竟然还有营造的学问?
朕……怕是疏忽了。
想着自己任由着贾平安在算学里折腾……李治后悔了。
“陛下,新学……不可放任啊!”
黄晚敏锐的发现了新学处于果奔状态,爷爷不亲,姥姥不爱,但这样的新学却在酝酿着一些什么……
“臣看着那些学生的目光,陛下,他们太自信了,自信的……看着外人竟然都有些轻蔑之意。他们为何自信?臣在路上想过了,唯有一种可能,那些学生那自己和国子监的学生、和外面的人做了比较,他们发现自己学的新学完胜那些学问!”
——陛下,赶紧把新学纳入管理吧,否则麻烦会很大。
这和李治刚才想的正好契合。
他看了黄晚一眼,“黄卿的忠心朕知晓了。”
“学生……陛下,工部的学生。”黄晚眼巴巴的看着他。
李治笑道:“如今朕也没办法,你得去问贾平安,他若是答应了你还得去和户部争斗……”
定然是一出好戏。
黄晚随即告退。
李治和武媚缓缓走在宫中。
“媚娘,新学中竟然有许多朕和大唐急需的学识……”
但贾平安一直没说!
这小子不地道。
武媚诧异,“算学当初被国子监排挤打压,后来连钱粮都被克扣……平安想来心中委屈,觉着朝中看不上新学……陛下何故苛责他?”
李治淡淡的道:“朕未曾想过新学如此了得,如此,朕便不会坐视,回头朕就会拨钱粮去算学,扩建校舍,招募先生……大局为重。”
武媚点头,“近日宫中闷热,臣妾出宫转转。”
这个悍妇虽然时常咆哮朕,但在大局上从不会错。
李治点头。
武媚转身,见李弘拖在后面老远的地方,和身边的内侍宫女嘀咕着什么。
“五郎,随我出宫。”
……
贾平安已经到家了。
路上他就得到了黄晚去算学的消息。
他只是微笑。
到了家后,他和狄仁杰说了此事。
狄仁杰沉吟良久,说道:“我也想进算学去学一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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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9章 为了天下(感谢“汉唐遗风b?h?c"的盟主打赏)
“我断定宫中会做出应对。”
贾平安和狄仁杰坐在树下,案几上摆放着一壶菊花酒,两样冷盘。秋风轻抚,惬意之极。
狄仁杰笑道:“陛下能如何?我很是期待。”
“新学从出现开始就是在打压和蔑视中度过,随后崭露头角,引来了那些人的厌憎。”
贾平安的眉间全是轻蔑,“真理在手,我何惧那些诽谤和打压?”
平安果然是豪迈!
“这便是锥在囊中。”狄仁杰想到他这一路的艰难,不禁唏嘘不已。
“是啊!锥在囊中。”贾平安举杯喝了一口,“可我知晓新学还弱小,于是便低头,便蛰伏着,不露声色……我只想多培养些新学的学生出来,如此才有进一步扩大的基础。如今新学在算学中发展多年,已经有了足够的人才,机会……来了。”
“你是故意的?”狄仁杰猛地想到了一些事,“记得去岁你就念叨着什么新船,可你一直等到了现在才发动……”
他捂额,“我想想。去岁长孙无忌一伙才将倒台不久,余党义愤填膺,你那个时候冒头……那些人不敢冲着皇帝出手,可冲着新学出手却毫无顾忌,到时候……你啊你!”
狄仁杰指指他,“你竟然谋划如此。”
旁人若是有贾平安这等学识早就炸了,恨不能让世间每个人都知晓。可这人竟然不吭不哈的,直至今日才爆出了一个大杀器。
“新学里定然还有许多了不得的学识,可对?”
狄仁杰摇头问道。
贾平安轻轻点头,平静的道:“关陇的那些人被陛下持续打压,而我如今也有一群人……他们不会冒险为了一门学问和我拼个你死我活。”
这是他瞄好的良机。
“山东士族刚进来,陛下警惕,关陇残余恼怒,在给他们下绊子,如此他们也无法拦截新学……”
贾平安举杯,“喝酒!”
他仰头干了。
嘭嘭嘭!
大门那里有人……竟然是捶门。
杜贺气势汹汹的开门,喝道:“这是寻死呢!”
“贾郡公可在?老夫黄晚。”
“黄晚……黄侍郎?”
有一个前贪腐官员做管家就是好,至少应对不会出错,而且大佬们基本上都认识。
“贾郡公可在?”黄晚急不可耐了。
“在。”
杜贺令人去通禀。
“黄晚来了。”
狄仁杰笑道:“此人倒是有趣,平安你可是想用他来破局?”
贾平安点头,“新学的学生凭什么都给户部?新学的学生应当天下都去得!”
黄晚来了,见贾平安和狄仁杰惬意的在享受秋日的清爽,不禁苦笑。
“老夫每日忙碌不停,贾郡公据闻每日能跑就跑,工部的任相对此也无可奈何。可你做的事却比老夫更为出色,奈何!”
“喝一杯。”
有人弄了案几和席子来,黄晚坐下,随即酒菜送上。
两杯酒下肚,黄晚就耐不住了,“贾郡公,老夫就直言了,新学的学生老夫……不,是工部想要一些,可行?”
他盯着贾平安,咬牙切齿的道:“但凡说个不字,从明日起老夫便来贾家吃住,每日定然要山珍海味,绝世美酒,如若不然老夫便喝骂不休……”
这是黄晚?
这个技术官僚竟然也有这无赖的一面!
狄仁杰都为之愕然,然后劝道:“平安莫要迟疑,赶紧答应了。”
贾平安苦笑道:“黄侍郎这是要用强啊!”
黄晚朗声道:“老夫还看重一个学生,极为出色的一个,老夫想请贾郡公帮忙……劝他跟着老夫做事。”
狄仁杰笑了笑,“黄侍郎这是见猎心喜了?”
黄晚点头,“见到良才老夫便忍不住想拉过来。”
贾平安微微点头,黄晚心情激荡,拿起酒壶仰头就是一顿猛喝,随后抓起一把肉干就走。
“明日,明日老夫去寻贾郡公。”
贾平安微笑,“大事定矣!”
才将喝了两杯酒,王老二兴奋的来了。
“郎君,皇后和太子殿下来了。”
贾平安捂额,“完蛋!”
狄仁杰笑道:“你想借此和陛下为算学多要些好处,争取些条件,可陛下却看透了你,皇后来了,你若是敢拒绝……我先回去了。”
狄仁杰打个哆嗦,把杯中酒干了,直接开溜。
“这般惬意?”
皇后谁都不敢拦,杜贺在侧面,只能笑脸相陪。
贾平安起身行礼,“阿姐和太子怎地来了?杜贺,叫曹二弄些好菜。”
武媚看着他,“我来不是寻吃的,有事问你。”
我就知道……
贾平安干笑道:“太子要吃吧。”
他冲着李弘使个眼色,“太子年轻,还在长身体呢!多吃些才好。”
武媚冷笑道,“说完事再吃。”
刚想配合舅舅的李弘噤声。
阿姐果然看透了我……
贾平安苦笑。
武媚负手站在那里,微微仰头就看到了树上的阿福。她招招手,可阿福却不动。
嘤嘤嘤!
这个女人好凶,阿福不想下来。
武媚回身,“新学如此了得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黄晚在新学里随意问了一个学生,那学生的回答让他震撼之极,他随后进宫,陛下和我看着那两艘船也颇为震惊。平安,新学还有多少益国益民的学识?”
“很多。”
贾平安知晓现在需要和帝后摊牌,但底牌不能出。
“新学中更多的是打造、营造、创造的学识,和当今的主流学问大相径庭。”
后世的实用主义堪称是登峰造极,一门学科管不管用,能不能创造价值成为了第一考量。
所以新学里也全是这等实用主义的学识。
“什么主流学问?”武媚冷笑,“陛下看不上儒学,其它学问……哪还有什么学问?”
李治和先帝不同,这位旗帜鲜明的不喜欢儒学,轻蔑的称之为儒术。若非科举需要儒学作为标准,说不得李治就敢把别的学问弄出来发扬光大。
“新学中涉及的学识多不胜数,许多看似枯燥的学识其实蕴涵着无数道理,能建造高楼大厦,能建造跨越大江大河的桥梁,能弄出更为坚韧的钢铁,能让百姓的身体越发的强健,还能增收……阿姐,新学在大唐便是无所不能!”
他必须要吹个牛逼,给帝后的心中留下一个巨大的印象:新学就是好!
“我从未把新学当做是自己的禁脔,可朝中不重视啊!”
贾平安一口锅先飞到了宰相们的头上。
“朝中不重视那是因为你在藏拙。”武媚看了他一眼,“你的性子我知晓,别人不看重,你不是说主动去分说,而是……你们不看重也好,如此我自得其乐,迟早有一日你等会来求我……”
阿姐……
贾平安满头包。
武媚冷笑道:“别的事也就罢了,可这是国事。”
这是要我表态?
贾平安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阿姐,国事我绝无二话。”
但……
“只是……”贾平安看了她一眼,太子在边上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这怎么像是我和阿娘斗智斗勇的那一幕呢?
“没有什么只是。”武媚斩钉截铁的道:“朝中会拨钱粮,随后增建校舍,招募先生,招募学生……”
果然,皇帝知晓了新学的底细后就忍不住了。
“阿姐!”
但好处你得给吧?
武媚冷冷的道:“要什么只管说。”
我能要什么?
钱财官位不要,那我要啥?
武媚拂袖道:“你不差钱,不差爵位,如此,要么给你女人,要么给你……平安。”
武媚突然有些头痛,“你不差钱,年纪轻轻的……你怎地就无欲无求了?”
“谁说的?”
贾平安觉得这话大错特错了,“阿姐,我追求的事儿还多着呢!譬如说我想着把新学发扬光大,把水军弄的无比强大,把倭国灭了,吐蕃灭了,把突厥灭了,还有大食,那是个野心勃勃的国家……最后出海,去寻些好地方加入大唐的版图……”
他想了想,“还有……大唐的钢铁不够好,大唐有许多值得去琢磨的地方……我很忙。”
“这些都是帝王和重臣们的职责。”武媚的眸色温柔,“你好好的,以后定然能站在朝堂上侃侃而谈。”
回去的路上,太子看着没精打采的。
“阿娘。”
“何事?”
武媚跪坐在车厢里,想的是贾平安先前的那番话。
李弘小心翼翼的道:“阿娘,你……会不会不管舅舅了?”
武媚猛地抬头,眸中有冷色,“谁说的?”
李弘说道:“我听别人说的,说阿娘不管姨母了,还呵斥她,恨不能弄死她。”
“说我无情吗?”武媚笑了笑,摸摸他的头顶,淡淡的道:“你舅舅帮了我许多,当年阿娘在感业寺万般绝时望,你舅舅就出现了。
那时候他就比你大几岁,一个少年突然出手帮助阿娘……那时候的阿娘就是个一无所有的女尼,他图什么呢?你舅舅从不计较什么回报,反而帮了阿娘不少。”
到了宫中下马车,武媚再揉揉李弘的头顶,笑道:“阿娘是心狠,可每个心狠的人都有心软的时候,阿娘知晓该对谁心软……”
“哦!”
李弘告退。
看好他远去,武媚淡淡的道:“去查那番话是谁说的,清理太子身边的人,杀一儆百!”
身后的邵鹏凛然,“是。”
武媚随即去寻到了皇帝。
一番话后,李治突然笑了,“一个年轻人……说什么很忙,大唐水军,还得要打吐蕃,打突厥,打大食,还得琢磨大唐的钢铁,还得……这是朕和宰相们的职责,他这是想说……以后朕得让他为相?”
武媚说道:“平安之才难道不能为相?”
“能。”李治淡淡的道:“除去懒散些,朕只担心他肆无忌惮……你想想,如今的李义府权势滔天,除去许敬宗那个直人敢和他叫板之外,还有谁?就只有贾平安。”
武媚笑了笑,眼神轻蔑,“李义府权势滔天……却不知这只是个考验,若是他知晓分寸,以后还能善终。可看看他飞扬跋扈,嚣张之极……”
帝后的眼神平静,仿佛在讨论一个死人。
“先用用吧。”李治很是平静。
“山东士族会慢慢占据朝堂不少地方,贾平安和他们矛盾重重,一旦在朝堂上相遇,朕只需想想,就能想到那热闹的场景,热闹无比啊!”
……
算学。
黄晚的到来并未给大伙儿带来什么,学习依旧按照节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下课后,一群人冲着张蒙起哄。
“张蒙,黄侍郎当时看你的眼神和狼似的,你要小心了!”
“张蒙,你说黄侍郎是不是想让你去造船?”
“我造什么船?”张蒙长得颇为白净,笑的很是阳光。
“我最后定然会去户部,或是留在算学教书。”张蒙觉得算学才是自己的出路。
背着书包,他急匆匆的出了算学。
隔壁的国子监诸学也放学了,一群不住宿的学生冲了出来。
两边相遇,看似要融合在一起,可随即就泾渭分明,各走一边。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走在左边的国子监学生们齐齐念诵道,目光中带着挑衅。
——用道德去治理国家,你就像是北辰星般的,被众星环绕着。
右边的算学学生们都笑,张蒙带头念诵道:“一切物体在没有受到外力作用或受到的合外力为零时,它们的运动保持不变,包括加速度始终等于零的匀速直线运动状态和静止状态,直到有外力迫使它改变这种状态为止。”
边上的国子监学生们满头雾水。
“这是什么?”
“什么物体运动,加速度……”
“这便是些邪门歪道。”一个学生激昂的喊道:“这些都是野狐禅,儒学才是正道。”
“哈哈哈哈!”算学的学生们哄堂大笑,那眼神轻蔑不屑。
张蒙和同伴说道:“这些人整日琢磨这些作甚?蝇营狗苟!学了这些,他们以后只有一条路……做官。
读书一心就为做官,先生说过,抱着这个念头你就错了。咱们读书首先是要知晓这个世间的本来面目,随后把这些学识散播给更多的人,为天下而读书!”
他的眉间全是憧憬,“我就想去做个先生,若是能留在算学就好了,一边教书一边还能听先生的教诲。”
他脚下加快,一路小跑着进了升平坊。
进了坊门后熟人就多了。
坊正板着脸,见到他时也露出了微笑,“张蒙这是放学了?今日可学到了贾郡公的什么学问?”
张蒙拱手,“今日学了许多,有格物,有算学,还有其它……”
坊正突然招手,“算学可还招学生?”
“招,到时候我告诉你?”
“聪明的小子!”坊正拍了他一巴掌,“先前看到你阿耶回来了,赶紧回家。”
张蒙一路狂奔,到家后喘息几下,装作是惬意的模样进去。
“阿耶!”
“在这呢!”
厨房里,一个男子站在灶台前做饭,边上放着一根拐杖。
“阿耶你今日可忙吗?”
张蒙放下书包就来帮忙。
张好看看儿子,笑道:“就是洗刷些碗筷,轻省的很。”
做好饭菜,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阿娘。”
马氏的面相有些凶,见到儿子从厨房出来就不满的道:“好生读书才是正经,进厨房作甚?”
张蒙笑嘻嘻的道:“先生说读书不可读傻了,只知晓书本。更不能觉着读书就高人一等,在家里该干活就得干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马氏冷着脸,“是哪个先生说的?这读书不高人一等还读什么书?”
“学里大家只称呼贾郡公为先生,是贾郡公说的。”
马氏一怔,一边往厨房去,一边嘟囔道:“这贾郡公也是这般……罢了,不说他。”
进了厨房,她皱眉道:“你且闪开,我来。”
张好笑道:“无碍,我能做。”
马氏过去,没好气的道:“叫你闪开!”
张好笑了笑,拿起边上的拐杖杵着,缓缓让开了灶台。
他的腿是在四年前瘸的,当时他上屋顶整理茅草,脚一滑就摔了下来,当即摔断了腿……他只是看了一次郎中,弄了些药,上了夹板,随即就在家自己养伤。两月后他就下地干活,导致左脚瘸了。
瘸了后他绝望了一阵子,在家中沉默着,一家子都担心他出事儿。马氏随即就去寻了个为富贵人家看孩子的活,整日在外忙碌,填补了家中顶梁柱倒下的漏洞。
张好颓废了一阵子,直至马氏从外面买来了一根拐杖,二人还说了一番话,随即张好就转变了态度,去寻了个为酒楼洗刷碗筷的活,也能挣些钱……
夫妻二人就这么供养着儿子张蒙读书,可今日马氏却有些话要说。
吃完晚饭后,一家三口在唯一的一盏油灯下坐着。张好看看在做作业的儿子,就小心翼翼的把灯芯挑高了些,顿时就亮了不少。他把油灯放在课本的前方,惬意的看着儿子专心做作业。
等张蒙做完作业后,张好把灯芯调了一下,室内缓缓黯淡了下来。马氏说道:“大郎也大了,别人家这般年岁都要琢磨婚事了。”
“阿娘,我不着急。”
张蒙一心就想钻研学问,对男女之事没什么渴望。
“你不急,你阿耶和我急。”
马氏看了丈夫那粗糙的不像话的双手一眼,此刻秋季,那双手上到处都是皴裂的口子。
“我打听过,算学好些学生都进了户部。上次你就没被选上,大郎,要不……我知晓那些大户人家都要账房,好些都想要算学的学生……”
马氏两眼放光,“你们不是有几个同窗都去了大户人家里做事?每月发的钱粮比户部那些同窗的还多,而且时不时的就有些赏赐……大郎,你若是去了,阿娘就给你寻个娘子,钱粮足够,你就安心多生孩子……”
张蒙愣住了,良久说道:“阿娘,我不会去那等地方。”
马氏虎着脸,“那你去何处?那你学了新学作甚?”
张蒙脱口而出,“为了天下!”
……
感谢新盟主“汉唐遗风b?h?c”,老书友了,谢谢。
第860章 这个学生就叫做……
早上起来,张蒙急匆匆的洗漱。
“吃早饭!”
张好早就起了,做好了早饭。
“阿耶,我去学里吃。”
算学有免费的餐饭供应,一日三餐都有。但张蒙知晓许多同窗的家境比自己更差,所以每日除去早饭和中饭之外,晚饭都回家吃。
马氏从厨房出来,伸手扇了一下眼前的蒸汽,说道:“大郎,阿娘昨夜说的话你好好想想,读书为何?不就是为了挣钱吗?去大户人家做事……不丢人。阿娘就是在那等人家做事,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每月钱粮不少,时常还能占些便宜……”
张蒙吸吸鼻子,“阿娘,我会想办法去户部……”
他并非没有去户部的机会,前年就有,只不过当时他觉得自己的学识不够,渴望在学里深造,婉拒了。
第二年户部招人时就略过了他。
“你!”
马氏知晓那件事,怒道:“户部好生让你去做事,你却拒绝了。那是户部呢!他打了他们的脸,那些官人明着不吭声,暗里就会把你当做是刺头,哪里还会要你?你……你……”
马氏越想越气。
张好一瘸一拐的出来,笑道:“和孩子急什么?咱们又不是不能干活,让孩子多读几年书也好。快打鼓了,大郎赶紧去。”
马氏瞪了他一眼,“户部都没了机会,还能去何处?大郎哪怕是能去长安县和万年县做个小吏……那我死也瞑目了。”
张好摆摆手,示意儿子赶紧走。
等张蒙走后,张好劝道:“咱们家大郎有主见,看似可亲,可自己的事从不含糊……咱们做父母的能如何?只要他不做祸害,不做恶少游侠儿,不游手好闲,那便支持他吧。”
马氏突然蹲在地上,把脸压在胳膊上哭了起来。
“我为了谁?我不就是为了大郎能过上好日子吗?可你看看他的模样,觉得我无理取闹还是怎地?”
张好一阵劝,随即两口子把家里检查了一番,出门去做事。
“张好,你家大郎还读呢?”
一个街坊正蹲着吃早饭,端着硕大的碗,抬头问道。
张好还没说话,马氏就扯着嗓门说道:“大郎的学问好得很,学里都夸赞他呢!”
街坊想了想,“大郎十七了吧?十七岁还读书……”
马氏心中一痛,梗着脖子道:“我家乐意!”
有钱难买我乐意!
怎地?
街坊笑了笑,摇摇头,端着碗进去了。
一条巷子里的街坊陆陆续续的出来。
“张好的腿这般难,你家大郎却不知体谅,早两年就该出来做事了,哎!”
“马氏,你也好歹说说你家大郎,莫要让孩子自己做主。”
马氏的脸色不好看,晚些到了雇主家,又堆笑着和管家说好话,见到那些仆役也笑的卑微。
等到了主人家孩子的房间外,一个侍女端着水盆出来,横了马氏一眼,“都什么时候了才来?”
这是值夜的侍女,马氏并未晚到,但这呵斥她却不敢反驳,赶紧接过水盆,笑吟吟的道:“巧花只管歇着,我来。”
这户人家的主人叫做程瑜,祖上有些功劳,所以大唐立国后就被封了个侯爵,传到这一代时,程瑜就已经脱离了主流官场,混了个小官。但他的祖父在时相当会经营,所以家底丰厚,日子过的很不错。
巧云等人是家奴,而马氏属于带孩子厉害的外来雇工。巧云等人觉得马氏的表现让自己失分,难免要排挤一番。
而张好则没有那么多烦恼,黄石酒楼的掌柜眼中压根就没他这个人,那些伙计也没他这个人……
酒楼里最下层的就是洗碗筷,连收拾潲水的人都能弄到油水,高他一等。
黄石酒楼,一看这个名字就知晓来历……传闻前汉张良遇到了黄石公,这才学了兵法。这里用黄石作为酒楼的名字,也算是雅致。
一般人家都是在家中吃早饭,唯有那些闲人才会来酒楼用饭。
早上起床,慢悠悠的洗漱,慢悠悠的出门,到了平康坊寻摸吃的。而且这等闲人一般都无聊,所以他们会抱团取暖,在酒楼里寻找‘志同道合’的人。大伙儿没事扯个淡,今日你请客,明日我请客,这便是典型的酒肉之交,但架不住能排遣寂寞啊!
张好到了没多久,碗筷就被送来了。
两个大木盆里全是水,他坐在那里,俯身低头开始清洗碗筷。这里第一道清洗,接着拿到第二个大木盆里彻底洗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波的碗筷洗完了,张好缓缓直起腰,只听到腰部那里发出噼啪的一声,酸痛难忍。
他反手按住酸痛的地方,皱眉抬头,可颈部更是酸痛的难以忍受。
“嘶……”
他缓缓活动着后腰和脖颈,刚想起身转转,两个伙计抬着一箩筐碗筷来了。呯的一声,箩筐顿在地上,二人转身就走,全程都没正眼看过张好。
张好把筐子拖过来,随即俯身低头……
水花微溅,油渍和残羹剩菜不断在大木盆里沉浮,就像是他的人生一样。
……
张蒙一到学校就赶紧冲向食堂。
“今日吃什么?”他气喘吁吁的问道。
一群能把父母吃垮的学生两眼放光,“说是大排馎饦,啧啧!那大排全是肉,还有油饼,不过蔬菜我却不喜欢。”
张蒙皱眉,“先生说过不可不吃蔬菜,人不吃蔬菜,身体就会生出各种坏处。”
排队得了大排馎饦和一个油饼,张蒙寻了座位坐下,见馎饦上面竟然是这个季节难得的菜蔬,不禁暗赞着贾平安的良苦用心。
大排馎饦喷香,一口肉来一口馎饦,再来一口油滋滋的油饼,觉得连灵魂都升华了。
吃完饭,打着饱嗝就往课堂冲。
“快些,要迟到了。”
一群学生跑的飞快,把刚吃完饭不可剧烈运动的交代抛之脑后。
张蒙觉得嗓子眼里那些食物都快冲出来了,冲进教室后赶紧寻了座位坐好……助教杨先生已经来了。
——算学的助教们都是先生,但学生们称呼他们要冠姓,比如说杨先生……先生这个不带姓的称呼专属于贾平安。
随即开始上课。
一刻钟后,外面来了几个人,韩玮为首,他进了课堂后侧身相迎。
韩先生竟然这般恭谨,来的是谁?
学生们翘首以盼,当看到贾平安微笑着走进来时,不禁都欢呼了起来。
“先生!先生!”
贾平安压压手,可欢呼声更大了,其它班级听到了欢呼声,顿时也鼓噪了起来。
“先生授课!”
“先生授课!”
贾平安的课最受学生们的欢迎,不管是世界还是格物,他总是能说的趣味性十足。
贾平安满头黑线……
他微微颔首,外面进来了一个官员。
黄晚目光转动,盯住了张蒙。
贾平安笑道:“从新学进入算学以来,先生们勤奋育人,学生们刻苦学习,不断有人被户部选了去……”
他眸色平静,“当初许多人说新学的学生无法寻到出路,这个结果就是给了他们一巴掌。当初哪怕不少学生意志动摇,去了国子监,我也从未怀疑过新学的前途。”
“第一!”
他伸出食指,“陛下令户部拨给算学钱粮,随即扩建校舍,招募更多的先生。你等想到了什么……没错,随后就是算学扩大,学生会越来越多……”
学生们不禁欢呼了起来。
“这是陛下的敕令吗?”
“陛下关注算学,咱们总算是出头了。”
课堂里太嘈杂了,韩玮想呵斥,贾平安摇摇头。
年轻人要肆意青春才是,整日埋首苦学固然好,可那样的人生会留下缺憾。
等声音小了些后,贾平安说道:“其二,张蒙起来。”
张蒙脸上的欢喜凝固,缓缓起身,有些忐忑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走下去看着他,“前年我听闻算学里有个张蒙妄尊自大,户部挑中了他,可却不肯去,说什么自己的学问还不够,还想在学里深造……你等可知晓我当时是如何想的吗?”
他看着学生们,“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己。人的一生短暂,可探寻对这个世界认知的脚步却不能停滞,我很欢喜有学生能这般好学,所以,今日黄侍郎请我出面……我便来了。”
这是什么事?
众人觉得古怪,但更觉得怕是好事。
先生从未这般夸赞过学生……张蒙有些心慌,“先生,我……我……”
贾平安说道:“你的情况我都知晓,你想深造并非只有在算学里苦读这一条路,如今有个好事……工部黄侍郎觉着你对营造颇有天赋,想把你要了去,带在身边教诲……张蒙……”
张蒙脑子里嗡嗡作响,“我……”
工部侍郎请动了先生来要我……这是何等的看重?
我……
张蒙吸吸鼻子,突然泪水就落下来了。
“先生……”
他感激这位先生多年的教诲,从做人到做事;从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到对这个大唐的剖析,让他得以站在了更高的地方去看世界,去看大唐……
这个能力让他知晓,自己并非是池中鱼,只是等待时机罢了。
今日时机到了。
“先生的教诲,学生不敢或忘,永世铭记。”
张蒙哽咽着下跪。
小伙心情激荡啊!
贾平安过去把他扶起来,“我只是教导你们去看世界,剩下的路你们要学会自己走,不管走到哪里,要记得不断学习……后续的教科书我会令他们源源不断的给你等送去。人在世上就要有目标,而学习就是核心目标。切记,走到哪,就要把新学传播到哪。”
皇帝都开始肆无忌惮的支持新学了,他还担心什么?
冲啊!年轻人们!
张蒙起身应了,“学生定然会让新学发扬光大,如此才不辜负先生的教诲。”
贾平安欣慰的退后一步,把这个堪称是荣耀的时刻让给这个学生。
那些同窗的眼中多了欢喜和羡慕,鸦雀无声的看着张蒙在落泪。
黄晚上前,“老夫以儒学出仕,后来到了工部后才知晓自己的无知,一切都得从头学起,为此老夫去了台州学造船,去了工坊里看冶炼……学了多年,这才学了些皮毛。可你却一番话直指营造的核心,让老夫倍感震惊……”
他看着张蒙,羡慕的道:“看看你,年纪轻轻就学了这一身让老夫羡慕的本事,既然有了这身本事,就该用于强盛大唐,用于为国为民。”
张蒙跟着黄晚走了。
贾平安刚想开溜,助教和学生们一起发力,把他堵在了课堂里。
“先生,给我们上一课吧。”
我还有事啊!
贾平安满头包。
“罢了。”
张蒙跟着到了工部,但出仕并非那么简单,得各方面报备审核。
“算学的学生?”
“嗯,叫做张蒙。”
吏部里有些波澜,等得知此人是被工部的黄侍郎亲自点名要去的后,都有些惊讶。
一个小吏接过履历看了看,“升平坊的张蒙,这不就是我的街坊吗?这小子我知晓,前年就被户部看上了,可却婉拒了……说是还想读书。
户部那边就怒了,觉着此人倨傲,于是便放弃了他。我还说张蒙此后麻烦大了,没出路……没想到竟然被黄侍郎亲自点名带去……”
另一个小吏说道:“说是黄侍郎要带在身边栽培。”
“工部和其它地方不同,那里许多职位都要懂营造之法,所以多是传承,一个带一个的传承。可侍郎传承学生,这还是第一次,国子监的那些怕是要嫉妒欲狂了。”
那个小吏赞道:“好一个张蒙,此人前程怕是不小。”
边上的同僚笑道:“那你还不赶紧去示好?”
“这话在理。那张蒙才十七岁,以后的前程无量,至少我是远远不及。这等机会不趁机结个善缘……我傻的吗?”小吏点头,“我去告个假,回家一趟。”
小吏一路回到升平坊,寻了在家的父母和妻子说了此事。
“工部侍郎啊!咱们只能远远的见一面,那张蒙却能在他的身边为官……那张家大郎竟然能如此?”
“街坊都说他大概是废了,可如今他却一朝翻身。”
小吏笑道:“阿耶记得准备些礼物,晚些等张蒙的父母回来送去。说些亲切的话,但不可谄媚,否则会被人看不起……”
谄媚并非都有用处,许多时候谄媚只会换来鄙夷。
“知道知道,老夫当年和张好有些交情,晚上寻他喝酒,两杯酒下肚,什么交情都回来了。”
小吏放心的回去了。
他的妻子去准备礼物,回来时被人问了,就随口道;“张蒙出息了,晚些去他家看看。”
八卦恒久远……
街坊们围拢过来,“张蒙出息了?如何出息了?”
说出去岂不是把资源送给了别人?小吏的妻子后悔了,“没什么,没什么。”
她这等作态反而让街坊们心痒难耐。
……
户部炸了!
新任户部尚书窦德玄在咆哮。
“阎立本不要脸!黄晚贱狗奴!”
他本是老臣子,从前隋时就在李渊的身边任职,资历老的一塌糊涂。李治继位后让他担任御史大夫,卢承庆被贬官后他接任了户部尚书。
窦德玄拍着案几,“去!去算学问问这事为何?”
户部的官员被窦德玄驱赶的和狗一样出去询问。
这一问消息就扩大化了。
——工部黄晚看中了一个叫做张蒙的算学学生,竟然亲自去要人,准备带在身边培养。
八卦传播的速度超乎想象,没多久东西市,平康坊,以及那些权贵都知晓了此事。
……
马氏在程家的活计不算重,只是看护两岁大的孩子。她带孩子细心,而且经验丰富……张蒙小时候就是她一手带大的,所以主家也颇为放心。
抱着孩子逗弄一下,和他鸡同鸭讲一番,又教些话,让他站在榻上走路……
这些活计马氏做的自然而轻松。
“马娘子,吃饭了。”
外面有人喊了一声。
“来了。”
马氏抱着孩子出去,巧云等人却视而不见,端着碗聚在一起吃饭。
外来人就是这般被排挤。
马氏堆笑着接过自己的饭菜,把碗放在地上,吃一口哄一下孩子。侍女们都在看着,若是孩子不妥当就上去接手……顺带寻马氏的错处。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有些意思,但换一个角度你会更清晰: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江湖!
本来大伙儿都是奴婢,你争我夺也好,都是在一个池塘里扑腾,没想到突然来个外人,一下把最大的利益抢走了……这就引发了公愤。
马氏吃的辛苦,但一直带着笑意。
她知晓一句话:端别人的碗,服别人的管。何况这一顿饭是白吃的,给家里省钱了。所以再辛苦她也吃得心情愉悦。
“见过郎君。”
一张保养的很是白皙的脸,经过几代的富贵生活后,气度俨然。
程瑜缓缓进来,目光转动,女管事赶紧上前赔笑说话。
“郎君可是有事?有事吩咐奴就是了。”
程瑜目光转动,突然往左边去。
几个在左边聚着吃饭的侍女赶紧起身相迎。
一个侍女有些小激动……昨日郎君多看了我一眼,这是来寻我吗?
瞬间她的脑海里全是那些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儿……
马氏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吃饭,她得赶紧吃完,随后要喂孩子……
哪怕是小妾生的孩子,可在这等富贵人家也活的让人羡慕嫉妒。
阴影笼罩住了她,孩子在喊,“阿耶!阿耶!”
马氏抬头,见是程瑜,心慌之下就把筷子丢了,抱起孩子道:“奴没顾上小郎君,这就去喂他。”
程瑜微微摇头,“你儿子……上次听你说在算学读书?”
马氏点头,心中狂喜,“郎君,我家大郎算账又快又好……”
这是要招募我家大郎吗?
钱粮能给多少?
程瑜的嘴角带着微笑,“你说他叫做张蒙还是什么?”
“张蒙。”
马氏大喜,觉得这事儿靠谱。
她不禁就谄笑了起来。
程瑜的眼中都带着笑意,“程家怕是不能再用你了。”
马氏面色惨白,“郎君,奴……奴并未犯错……”
那边的巧云等人都在忍笑。
祸害要走了。
程瑜摇头,“就在先前传来消息,工部侍郎黄晚去了算学,请了贾郡公出面,就是为了要一个学生……黄侍郎会亲自栽培这个学生……”
他微笑道:“这个学生就叫做……张蒙。”
……
晚安!
第861章 心中有道,哪里都是道观
马氏呆在那里。
“我儿……我儿……”
程瑜问道:“算学可有第二个张蒙?”
马氏摇头,“并无,可我儿哪能得了贵人的看重?”
这个女人……就这么一个粗俗的女人竟然生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程瑜颔首,“我遣人去打听过,就是张蒙。马氏,工部侍郎亲自栽培,这便是传承。你儿子前程远大……程家自然不能再用你,你也无需再出来做事……来人,把我准备的礼物拿来。”
管事送上一个小包袱,打开后,里面是文房四宝,全是高档货。
程家世代官宦,程瑜得了消息后也难免傻眼。马氏刚来程家做事时,和那些人发生争执对骂,说自家儿子张蒙在算学读书,武阳公喜欢的不行云云。那时他听了只是一笑。
可没想到这个张蒙却出头了,一出仕就碾压了许多人……他敢断言,最多五年,张蒙就能在品级上和他平起平坐。
这等人他必须要结个善缘,而马氏就是最佳的途径。
不送钱而是送文房四宝,这就是一种雅意。
张蒙能得贾郡公的喜爱,能得到黄晚的看重,必然聪慧,他自然知晓送这个礼物的蕴意,这份缘就算是结下了。
程瑜转身回去,跟着的管事说道:“马氏,这个月的钱随后就结给你,你带了家中好几个孩子,郎君说你劳苦功高,以后有空可常来坐坐,看看几位小郎君和小娘子。”
用孩子来做为情义的牵绊,这等手段程瑜用的不带一丝烟火气。
马氏在发呆。
管事以为她还在震惊中,就笑着走了。
巧云上前福身,“我这些时日却是无礼了,马娘子勿怪,晚些我有礼物赔罪……”
侍女们蜂拥而至,好一番赞美啊!
马氏猛地惊醒,狂喜的喊道:“我的儿!我家大郎发达了!发达了!”
……
黄石酒楼里,中午过后碗筷堆积如山,张好不断的洗刷着。
伙计们却能歇息了,三三两两的在闲聊。
酒楼是各种消息的汇集地,八卦最多。
两个伙计说一说的,一人冲着张好喊道:“哎!张好,同是姓张的,人家就成了工部侍郎看好的大才,你时常说你儿子读书好,好在何处?”
张好摇头,腰酸痛的没法动弹,满头大汗的笑道:“那是命啊!我家大郎没那个命。”
这话对头,两个伙计面色稍霁,其中一人叹道:“那张蒙只是个算学学生,竟然就能引来黄侍郎的看重,说是要栽培他,啧啧!这命真是没法说。”
另一个伙计说道:“据闻贾郡公也颇为喜爱这个学生,他老人家学究天人,一番指点定然让那张蒙脱胎换骨,这才引来了工部黄侍郎的看重,这人……命真好。”
张好微微抬头,汗水滴落在大盆里,笑道:“你们说的是……是张蒙?”
伙计点头,“户部那边怒了,到处打听此事呢!说是要堵截工部从算学挖人。”
张好猛地起身,腰那里咔嚓一声,目光炯炯的道:“敢问……老夫想问问,真的是张蒙?”
一个伙计皱眉,“对,就是张蒙,你这般兴奋作甚?”
张好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他像是喝醉般的摇摇晃晃往前走。
“老夫……老夫的儿子就叫做张蒙。”
两个伙计都笑了。
“叫做张蒙的可不少,你儿子……”
张好回头,浑浊的眼神渐渐明亮,“老夫的大郎就在算学读书。”
两个伙计身体一颤,一个过去扶着他,一个喊道:“掌柜,掌柜!”
这喊声惨烈,掌柜急匆匆的跑来,边跑边骂。
“甘妮娘的,这是怎么了?”
他冲到后院,见屁事没有,就骂道:“叫魂呢!”
那个伙计指着张好道:“掌柜,张好的儿子就叫做张蒙!”
今日户部在外面放狠话,引得八卦到处传,张蒙这个名字也被广为人知。
掌柜骂道:“叫张蒙的多了去……”
他突然呆滞,“你是说……”
张好突然笑了起来,“我儿在算学读书,算学就我儿叫做张蒙。”
泪水在他的笑脸上肆意流淌着。
……
到了下午,张好回来了。他杵着拐杖缓缓进了升平坊,一手拎着一壶酒。
今日街坊们有些古怪,看着他的眼神不对劲,而且都在看着他。
张好含笑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来阵风就吹走了。
“阿耶!”
身后有人在喊,张好回身,就见儿子张蒙背着书包冲着自己跑来。
“大郎!”
张好笑着,笑得格外的欢喜。
张蒙近前,突然跪下,抱着他的双腿嚎哭。
“大郎!”
张好去扶他,“大郎起来说话。”
张蒙抬头,“阿耶,这些年苦了你和阿娘了。”
“不苦不苦。”
为了自己的孩子,做什么都不苦。
张好把酒壶放下去扶他,张蒙起身,哽咽道:“阿耶,我去了工部。”
他不是那等喜欢炫耀的人,但这些年父母被街坊们取笑嘲讽他一一都看在了眼里,一直在憋着……今日他自然要让父母扬眉吐气。
“果然是真的!”
张好一直在担心是假消息,此刻心情激荡,“大郎,果真?”
“张好!”
小吏的父亲来了,笑眯眯的道:“你还不知道吧,今日工部的黄侍郎请了贾郡公出面,要了你家大郎去工部,说是亲自栽培他。张好,你这般苦熬了半生,好日子这不就来了。”
张好心中石头落地,看着儿子的眼神格外的慈祥,“大郎,你果然出息了。”
那些街坊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羡慕嫉妒恨,接着少了恨,多了羡慕……
“张家的日子要好起来了。”
“不只是好,以后张蒙若是能做官,他家就能搬到距离皇城更近的地方去,还能买仆役,啧啧!张好以后再也不用杵着拐杖去洗碗了。”
“张大郎……在他小时候我就觉着这个孩子定然会有出息。”
气氛很火热啊!
父子二人缓缓回到家中,刚进家就听到了马氏那熟悉的大嗓门。
“我早说过,我家大郎在算学里深得贾郡公的喜爱……”
“大郎喜欢读书,我和他阿耶很是欢喜,若是他想读到三十岁也使得,可谁曾想却被贵人给看中了,哎!你说让人怎么说才好。”
“成亲?没有的事,我家大郎不着急。先前就有人提过,还是贵人家的女儿,只是我想着大郎还小呢!急什么。”
“愁啊!先前一路回来,那些人都说大郎出息了,我一路上应付的口干舌燥,苦不堪言……”
张好苦笑,“你阿娘说话没点分寸。”
“我觉着挺好。”
张蒙微微一笑。
……
“尚书,必须要马上行动起来。”
值房里,黄晚很严肃的说道:“贾平安在算学里教授新学,那些学识我等忽略了,以为只是计算,可远远不止。贾平安在闷声等着人去发现新学的好处……尚书,新学里关乎营造的学识多不胜数,那些学生天生就该进我工部……”
阎立本很头痛,“老夫才将听了一耳朵你去算学抢人之事,户部尚书窦德玄原先做过御史大夫,性子最是强硬,你这般……值当?”
“值!”
黄晚目光炯炯的道:“尚书可知那些学生人人都学了格物,但凡提及船只建造等事,他们都能寻到里面的根由……尚书,不是浮于表面,而是从根子里寻到造船的奥秘,他们叫做什么……力学。”
阎立本悚然而惊,“把那个学生叫来,老夫亲自问问。”
张蒙来了。
“尚书有话问你,好生回答。”
黄晚用那等欣赏的目光看着自己相中的良才。
“你可知晓房梁……”
半个时辰后,值房里传来了阎立本的咆哮。
“备马,不,老夫去兵部!”
阎立本开始小跑。
这位堪称是德高望重的工部大佬跑的格外的快。
到了兵部,看到一群人在忙碌,阎立本问道:“贾郡公可在?小贾!小贾!”
任雅相正被官员们围着说事儿,焦头烂额不可开交……想到贾师傅早上照个面就跑了,不禁怒了,“那厮跑了。”
“跑了?”
贾平安是跑了。
这几日他把包东和雷洪丢了出去,让他们查在长安的高丽人,寻找刺杀自己的幕后人。
刺客当时被用刑都交代了,但咬定并没有人指使。
娘的!
生意做得好不好的,你脑残了来行刺我?
贾平安一听就觉得不对劲。
但刺客已经不堪鞭挞,再用刑就完蛋了。
包东早上说是寻到一个。
但那人当初却是主动归降的文官,不好拿下。
贾平安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去了曲江池,可魏青衣没在。
那妹纸是住在修行坊,但具体住哪儿贾平安不知道。
他一路寻了过去。
“大爷!”
一个晒太阳的老人睁开朦胧的眼,“何事?”
“大爷你可知晓修行坊中有一男一女,男的坑蒙拐骗跳大神……就是做法事的道人。”
老人眨巴着眼睛,“你说范颖?那倒是了,你往前再往左,再往右,再往左……哎!你站住,老夫还没说完呢!”
贾平安一路问了过去。
“范颖?咦!那人做法事好生厉害,上次我家中闹鬼就是他赶走的,那鬼凶悍无比,大晚上就出来……”
贾平安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前。
当看到一户人家的外面写着三个大字时,他知晓这便是了。
——做法事!
三个大字写的不错,很是醒目。
“青衣!”
贾平安扯着嗓子喊道。
“谁呀?”
范颖从房间里探头出来。
“贾郡公?”
魏青衣在屋里盘膝而坐,眸色平静。
她缓缓起身穿鞋,随后出门。
“贾郡公。”
这妹纸看着又多了些出尘之意。
“青衣你这是要出家了?”
太可惜了吧?
魏青衣抬头,幽深的眸子里平静无波,“出家在家都是一样,心中追求的是道,走到哪都是道观。”
啧啧!
这是看山不是山了。
和大多数老父亲一样,范颖警惕的问道:“贾郡公这是来寻老夫?”
“不该是贫道吗?”
贾平安觉得这个道人在长安城中混的如此之好,只能说明一件事:太过矜持没好处。长安城中的道人一矜持,生意就被范颖抢了不少。
“贫道老夫都是称呼,去纠结称呼,非道也!”
范颖的卖相颇为出尘,加上一开口就是道,就是超脱红尘的话,换个人真会被他给忽悠了。
“青衣,有个事请你帮忙。”
“何事?”魏青衣一头长发随意的挽在头上。
“有个人我拿不准是不是凶人,你可能看出来?”
“不能!”范颖抢先回答了,他盯着贾平安,“看了之后不管对错,传出去对青衣没有半分好处。”
魏青衣一双明眸看着贾平安。
“这是私事。”贾平安觉得范颖想多了。
“私事也不成!”
范颖护犊子的姿态让贾平安想到了阿福护着家里两个人类幼崽的事儿。
“师父,你先进去吧。”
范颖不情不愿的进去了。
魏青衣淡淡的道:“面相之事半虚半实,一个人什么命,其实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凶狠的人面带戾气,这等人若是不知收敛,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善心的人与世无争,自然能得了善终……”
你这话……贾平安怼人的习惯发作,“可有些善人却家破人亡,何解?”
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魏青衣白嫩的脸微微转过来,看着他说道:“那等只是极少数。凶狠的人迟早会倒霉,慈善的人会得到回馈……这是从言行和长相上看出来的。所以所谓的相士,必然是五感敏锐,能察觉到这人的气息。或是戾气横生,或是从里到外都是那等平和的气息……”
原来这便是相术?
贾平安恍然大悟。
“可有人说眉毛这样的会如何,嘴歪的会如何……”
比如说眉毛搭桥,又赌又嫖。贾平安经常担心自己的眉毛在眉心处回师。
魏青衣微微一笑,红唇轻启,“终南山上人不少,到了长安之后我喜欢在各处转转,更是见到了不少人。那些所谓的面相……实则无稽。你所说的嘴歪之人长安城中就有,可依旧安居乐业;那等鼻梁矮塌之人也有不少,依旧幸福美满……不可用少数来定论多数。”
这妹纸……
贾平安干咳一声,“我那边有个人,你去帮我看看。”
魏青衣看着他,看的贾师傅心中发虚。
“好!”
晚些二人到了永平坊。
包东和雷洪迎过来,二人看了魏青衣一眼,只觉得这少女的双眸仿佛能看穿人。
“就在前面。”
前面一户人家看着还不错……归顺的高丽上层都能保住自己的财物,所以到了长安后依旧过的很滋润。
魏青衣皱眉,“要见到人才好辨认,如何进去?”
可这户人家大门紧闭,怎么进去?
贾平安随口道:“去看看。”
魏青衣看了他一眼,“翻墙?”
这妹纸虽然心思晶莹剔透,人事透彻,不过对于许多事儿却知之甚少。
呯呯呯!
雷洪上去就捶打着大门。
“谁呀?”
里面的大唐话有些夹生。
“金吾卫的,开门!”
大门开了,一个仆役看了外面一眼,雷洪扯扯脸上的胡须,“叫你家主人出来,我等要例行问话。”
仆役点头哈腰的应了。
就这?
贾郡公这人行事有些霸道,欺负这些高丽人看着……竟然没当回事。
魏青衣心中想着这个事儿,就说了出来,“为何欺负他们?”
妹纸你太单纯了……贾平安说道:“这些人心思叵测,他们不是百姓,而是权贵,这等人你给他弄什么怀柔,他们只会得寸进尺,觉着大唐是傻子。青衣,许多时候异族都是畏威不畏德,你若是一味怀柔只会换来惨痛的教训,乃至于被反噬。”
原来是这样啊!
我错怪了他。
魏青衣歉然一笑。
“来了!”
贾平安站在前方,把魏青衣挡住了小半,正好方便她观察来人。
来人四十余岁,能看到残留的威严,但在面对包东和雷洪二人时,却笑的谄媚。
这让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神州陆沉时,那些官员是不是也是如此对侵略者们谄媚而笑。
魏青衣看了一会儿,在贾平安的身后低声道:“走吧。”
你得说啊!
贾平安低声,“如何?不妥当我马上拿人。”
这人好生凶悍……魏青衣说道:“这人我只看到了软弱和焦虑。”
得!
敢于谋划行刺贾平安的不会是这等人。
他刚想转身,里面出来一个高丽人,二十出头的模样,从穿着来看应当是中年男子的儿子。
贾平安转身,就见近在咫尺的魏青衣眸色变得深邃,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这是少有的近距离,贾平安看到了一头乌黑的秀发,光洁的额头,秀气的眉,深邃的眸,以及笔挺的鼻梁和不大的红唇……
这妹纸长得真心不错啊!
关键是那股子仿佛向内塌陷的静谧,宛如黑洞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想探寻一番。
我只是欣赏……美丽本就是让人欣赏的吧。
贾平安居高临下,肆无忌惮的看了一番,并给妹纸打了分。
和李姣那等皮囊的绝美不同,魏青衣的美是一种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另类美。
做道士可惜了。
贾平安还在叹息,魏青衣偏转目光看着他,“那人不对劲。”
贾平安猛地回身,眸子一缩,就盯住了后续出来的年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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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2章 形势不妙啊
门口的年轻人有些桀骜,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包东二人低声下气的说话,眸子里竟然有些厉色。
贾平安在看着。
身后的魏青衣低声说道:“此人看着有戾气颇重,准不准我不保证,出错了你不许赖我。”
这样的妹纸堪称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宝物,杀人放火的最佳助手。
贾平安缓缓往后退,魏青衣差点被撞到。
二人拐进了边上的巷子里,贾平安闭眼回想了一下年轻人的模样。
果然是有些戾气,而且那种不在乎的姿态很少见……都特娘的亡国了,新到长安城还不知晓夹着尾巴做人……这不是蠢就是坏。
蠢自然不可能,有他父亲盯着,蠢了就不能出门,免得给家里惹祸。
坏……
晚些包东二人来了。
“盯着他的儿子。”
贾平安心情愉悦的和魏青衣出了永平坊。
“饿了!”
魏青衣很直接的说道。
坦率是一种美德。
“平康坊,我请客。”
贾师傅是个恩怨分明的人,魏青衣帮忙,他自然要请她吃一顿好的。
这一去就寻摸到了铁头酒肆。
许多多依旧在练字,但不同的是郑远东却在忙里忙外。
“酒水再进些来,让他们压压价,这都什么时候了,粮食从洛阳那边源源不断的运送而来,长安不差那点酿酒的粮食。”
“让厨子用心些,先前客人吃饭竟然吃到了刷条……这是想作死呢!”
刷条:把竹筒一面就像是制作梳子般的切成细密的竹条,用于刷罐子,后世用于刷锅,很是给力。
郑远东一阵咋呼,好不容易才得了空闲,抬头就看到了门外的贾平安和魏青衣。
“贾郡公……”
郑远东笑了起来。此刻的他笑容干净,压根看不到原先做卧底时的那种阴郁气息。
谁治愈了他?
是平凡的生活还是某个人……
许多多抬头,“贾郡公许久未曾来了,这还有客……弄些好酒菜。”
一个伙计应了,郑远东却不动。
“叫个人去长安食堂,就说我在此,要两个人的酒菜。”贾平安既然要请客,自然得心诚。
郑远东叫人去了,看他指使伙计的模样自然,贾平安就知晓这里发生了些很有趣的变化。
“升职了?”
贾平安调侃道。
郑远东没有遮掩,“什么升职不升职,这里总得有个人管着。”
贾平安看了许多多一眼,“恭喜。”
许多多耳朵微红,郑远东爽朗的大笑。
酒菜送上来,郑远东敬酒三杯,随即就走了。
环境颇为安静,魏青衣也不客气,一番吃喝后很是赞赏,“这长安食堂的酒菜竟然这般美味,可惜师父没吃过。”
她看着贾平安,“这等酒菜可贵?”
不算贵啊!
贾平安随口说了一道红烧肉的价格,魏青衣摇头,“太奢靡了。”
“你去不收钱。”
贾平安很诚恳……此刻卖个人情,以后要用到这个妹纸的时候才好开口。
魏青衣皱眉,那秀眉微微蹙着,“难道是你家开的?还是说你准备在那里放一笔钱……”
“我家开的。”
魏青衣的眉松开,看着他……看啊看!
“我诚心的。”
贾平安真的很诚心。
吃人手软……
魏青衣点头,“我吃不起,师父大概吃一顿就穷了,如此我就承情了,不过……不会多,一年来一次可行?”
这妹纸实诚的让贾平安无语。
“你每日去都不是事。”
老贾家如今产业不少,早就不靠着长安食堂挣钱了。
魏青衣颔首,回到家中后就寻了范颖。
“那贾平安可曾对你动手动脚?”范颖问道。
魏青衣摇头,“我能看出他的心思,他和我在一起时很是轻松,绝无那等心思。”
范颖松了一口气。
魏青衣说道:“师父,可想去长安食堂喝酒?”
范颖吸吸鼻子,咽喉动了动,“长安人有钱,可做法事也舍不得……上次做了一场法事才给了一只鹅,还有两块咸肉……只有那些富贵人家大方些,不过他们都有自己相熟的道人。哎!想抢过来不易啊!”
没钱!
舍不得花钱!
范颖没说,但都在那番话里了。
他看着魏青衣,“难道是贾平安给你钱了?不能要!”
魏青衣摇头,“走吧。”
不啰嗦,这个就是魏青衣。
“青衣!”
范颖有些闺女要被人抢走的心慌,“你等等,那长安食堂据闻都是达官贵人去,老夫好歹得换一身新衣裳。”
二人到了长安食堂,魏青衣按照贾平安的交代报名。
“魏青衣。”
伙计过去问了掌柜纪成南,回来后说道:“娘子请跟我来。”
到了楼上,竟然得了一个包间,伙计更是直接说道:“客人想吃什么只管点。”
这是免费之意。
魏青衣就点了六道菜,范颖患得患失,担心免费为假,就问道:“这……真不要钱?”
伙计笑道:“郎君令人来说了,掌柜已经记在了册子上,连娘子的相貌都有记录。”
魏青衣点完菜,抬头问道:“如何记录的?”
“一双眼让人见之难忘。”
……
请人免费在长安食堂吃饭不算什么,贾平安目前就在盯着那户人家。
“他们能有什么动机?”狄仁杰在分析,眸色自信,“忠心那是哄人的,高丽人读书不多,哪来的忠心?我觉着起因乃是国灭后的迷茫不安,到了长安后处处碰壁,加之原先在高丽是人上人,到了长安后却成了普通人,心中不忿……”
老狄果然是厉害。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后世狄公案的各种场景,不管是哪个版本,狄仁杰都是威风凛凛……
阿姐对他堪称是深信不疑,可见老狄是个好人。
“当初我科举出仕,意气风发,可随即在官场上处处碰壁,甚至被上官苛责,最终弃官,那时我心中茫然,觉着眼前一片灰暗……”
狄仁杰自嘲的道:“我自视甚高,可却逃不过这等名利的诱惑。那些高丽人如何能摆脱这等诱惑?而上了年纪的会考量家人的安危,得过且过。唯有年轻人冲动,想做就做,只需一个撺掇就上手了。”
贾平安举杯,狄仁杰问道:“可觉着有用?”
贾平安一饮而尽,“我觉着你该去刑部或是大理寺。”
狄仁杰笑了笑,“这个官场啊!不适合我这等非白即黑的人厮混,除非我能泯灭了善恶之念,否则迟早还得被众人摒弃。”
这就是劣币驱逐良币。
古往今来都是一个尿性,容不得非黑即白的人。
“包东他们在盯着,我只等着消息,但凡抓到证据……”
贾平安狞笑着。
就算是没有证据,只要发现蛛丝马迹贾平安就能抓人。
“阿耶!阿娘哭了。”
小棉袄一阵风般的跑来,身后是阿福。
“这是为何?”
贾平安起身去后院。
兜兜一边跑一边焦急的道:“阿娘哭的好厉害!”
贾平安心急如焚,见她跑得慢,一把抱起就狂奔。
嘤嘤嘤!
阿福在后面见粑粑不搭理自己,干脆侧身转向,冲到了树边,爬了上去。
呯!
“阿福!”
赵贤惠欢喜的声音中,贾平安进了后院。
“好疼!”
苏荷坐在那里,右腿伸直,眼泪汪汪的。
人没大事,贾平安松了一口气,“这是弄什么?”
苏荷哭腔说道:“夫君,我脚抽筋了。”
“坐好!”
贾平安抓住她的脚,随后开始扳……
“啊啊啊啊……”
惨叫声让卫无双很是无语。
“怀孕的时候又不是没抽过。”
苏荷看了她一眼,痛的嗷嗷叫。
“那能一样?”
夫君在家自然要撒撒娇……女人不撒娇怎么活?
女人不撒娇,男人还怎么活?
这是当年贾师傅的原话,苏荷牢牢地记住了。
果然,贾平安板着脸一番训斥,说她总是吃,偷懒不干活,不运动,而且还偏食,所以导致大白天就抽筋。
“从今日起我盯着,但凡挑食……兜兜,你来监督,到时候阿耶呵斥你阿娘,她若是敢嘀咕,就饭菜减半。”
兜兜最喜欢掺和大人的事情,昂首挺胸的道:“得令!”
贾平安随即去了厨房,交代了些事情。
“长安我记得有人卖虾皮,还有些干海带,以后隔两日就去采买些来,海带和虾皮发一下,海带和萝卜排骨一起炖,炖别的也行,虾皮做汤,一家子都吃,不缺钙。”
曹二愁眉苦脸的道:“郎君,那干海带我见过,臭烘烘的。”
“这便是海腥味,没有这股子味谁吃?”
前世他去菜场,海鲜区那股子味道才叫做臭烘烘。
第二天一家子的早饭就多了一道菜。
“这是海带炖排骨,美味无比啊!”
贾平安一番夸赞,苏荷号称老贾家第一饕餮,于是率先尝试。
“好喝!”
加上萝卜炖出来的汤美味无比,排骨更加美味,海带也很好吃。
一家子吃的乐呵呵的,贾平安想象中的抗拒并未发生。
“阿耶!”
老大看样子有话要说。
“何事?”
贾平安尽量对孩子们和颜悦色,鼓励他们勇于表达自己的意见。
贾昱说道:“昨日宫中来人,说是太子请我和兜兜进宫玩耍……”
贾平安看了卫无双和苏荷一眼。
卫无双说道:“此事太子的人和大郎说了,大郎昨夜才和妾身提及。”
“去吧。”
贾平安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问题。
两个孩子贾昱看着无所谓,兜兜一脸苦大仇深。
“兜兜不想去?”
兜兜摇头又点头,小眉毛皱成了蚕宝宝,“阿耶,总是有人盯着我看。”
贾平安笑道:“无碍,只管去!”
晚些里两个孩子告退,苏荷迫不及待的道:“夫君,你是如何想的?”
卫无双微微摇头,面色凝重,“虽说这是苏荷的孩子,不过苏荷,此事……最好不要。”
苏荷点头,“我只是想着兜兜进宫就心慌,皇帝没几个慈善人,兜兜这般无忧无虑的,哪里争得过那些女人?”
一家之主发话了,贾平安指着正堂说道:“看到没有?”
两个女人摇头,不知他想说什么。
“门都没有!”
正堂没门,不知是猴年马月弄出来的装修风格。冬天在里面待客冷的直哆嗦,还得强颜欢笑……冻成狗了就令人挂上布幔保暖。
苏荷眉开眼笑的道:“我就知道夫君不是那等贪图富贵的人。”
六街打鼓,贾平安出了房门,一路往皇城去。
到了兵部,任雅相看着眼窝深陷,头发乱糟糟的,多半是熬夜了。
“去吧去吧。”
任雅相觉得下次直接赶人最好,否则看着贾平安他就胃痛。
老任看着像是更年期到了,可按理早该过了十几年……
贾平安知晓他留在兵部对于任雅相和吴奎来说就是个麻烦……战功赫赫的贾郡公在兵部是侍郎,吴奎首先就从众人的心中被赶到了次等地位;接着就是任雅相。
任雅相担心贾平安年轻冲动,到时候让他下不来台。作为宿将,他的战功比不过贾平安,叫起板来腰杆子也不够硬,很尴尬啊!
所以贾平安早退属于皆大欢喜的事儿,连皇帝都知晓这些尴尬,所以不加干涉。
但今日贾平安却留下来了。
他整理了一些文书,又记录了些事儿。
大唐的衰败首先来自于帝王。
老李家一家子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不但皇子们野心勃勃,连公主和皇后都赤膊上阵,想做第二个武皇,就算是做不成武皇,咱们也能来个垂帘听政啊!
于是群魔乱舞,皇后冲上去了,公主们也上去了,最后李隆基拎着横刀冲杀进来,谁特娘的敢和我争帝位……全数弄死!
所以大外甥这里很重要。他这里稳住了,许多东西都稳住了。
其次就是民不聊生……所谓的开元盛世,上层歌舞升平,骄奢淫逸,可霓虹灯下有血泪,就在李隆基和一群上等人歌舞升平时,百姓却流离失所。
人口越来越多,可权贵也跟着越来越多,上等人更是多如牛毛。这些人看着人模狗样,可张开嘴你才发现他们连舌头上都长满了獠牙,恨不能把百姓连骨头都吞下去。
当上等人不受约束的时候,最大的灾难就来了。
百姓的田地被兼并,钱财被榨干,失去土地的底层在酝酿着危险,可李隆基依旧在梨园里享受着。
百姓的日子垮了,府兵制也就形同虚设……均田制才是府兵制的根基,耕战结合,重赏军功就是府兵制的筋骨。
没有了耕地,从军还得自备许多东西……赏功越来越少,我还去从军……傻的吗?
府兵制崩坏导致了募兵制成为主流,藩镇林立不一定是野心的错,更多的是中央王朝的虚弱让人觊觎。
你弱了就有人打你,就有人冲进家中来抢掠,这便是千古不变的真理。什么仁义道德,什么皿煮石油……都是吃肉喝血前的矜持。
皇室的事儿看大外甥。
上等人……所谓上等人,在贾平安看来都是一群野狗,吞噬着大唐的血肉,衣冠楚楚的在庙堂里指点江山……就凭着这些人站在庙堂上,大唐不衰落就见鬼了!
所以要想大唐长盛不衰,把这群所谓的上等人全数弄死是最好的法子,但显然不可能。
“新学!”
贾平安笑的很开心。
他的底牌还有很多。
皇帝主动上钩算是件好事,以后谁也不能拿新学来说事。
和他们争!
贾平安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爽的直抽抽。
“争斗可不是请客吃饭呐!”
让那些上等人在庙堂里碰到新学这个强大的对手,一步步的让他们变成小丑,最终踢进历史的垃圾堆里去。
你要说这里面也有不少好人……好人是朋友,好人定然不愿意看到庙堂里充斥着那些上等人。
这是上层建筑的改变,只要上面一变,整盘棋就活了。
朝堂富有活力和积极进取的精神,君王不贪图享乐,不盯着自己的儿媳妇垂涎欲滴。至于土地很简单,开发!
大唐还有许多地方没开发出来,比如说南方。
南方一旦被开发出来,粮食就不成问题。
所以,任何王朝的崩溃首先来自于上层,上层毁掉了自己的地基(百姓和军队),随后大厦将倾,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儿都出来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
贾平安斗志昂扬,觉得可以回家了。
“好诗!”
陈进法惯性吹捧。
“贾郡公!外面有人求见。”
一个掌固来了。
“谁?”
贾平安已经准备开溜了。
掌固面色古怪,“是窦尚书。”
“窦德玄?”
掌固点头。
“请进来。”
贾平安有些惆怅。
老窦来了,怕是来者不善啊!
任雅相闻讯出迎。
“窦尚书可是寻老夫?”
窦德玄拱手,“任相,老夫有事寻贾郡公。”
不是寻老夫?任雅相:“……”
等窦德玄进去后,任雅相吩咐道:“去看看……老夫就担心闹腾起来。”
窦德玄见到贾平安就拍案几,老眼中全是怒火,“贾郡公……”
“叫小贾吧。”老窦大把年纪了,贾平安觉得自己要尊老。当然,若是李义府那等人渣想叫他小贾……做梦。
“小贾!”被尊重了一把,窦德玄的面色好了些,“为何把我算学的学生给了工部?啊!”
他还是拍了案几,老爷子怒不可遏了,“早些算学和户部说好的,学生优先给户部挑选,小贾,人人无信不立……”
卧槽!
麻烦事来了。
“贾郡公,工部阎尚书来了。”掌固觉得事情不妙。
“两个尚书齐聚兵部……这是要作甚?”任雅相在值房里已经呆滞了。
第863章 埋首十年
任雅相出迎,刚想说话,阎立本一脸怒色的问道:“敢问任相,窦德玄可在兵部?”
果然是寻小贾的,幸亏老夫没问……
“在。”
任雅相惜言如金。
阎立本开始挽袖子,边挽袖子边深呼吸。
吴奎瞠目结舌,“这是……这是要动手?和谁?贾郡公?”
“不知。”
任雅相觉得今日兵部大概率要出名了。
“窦德玄!”
阎立本到了贾平安的值房,见窦德玄在里面冲着贾平安狂喷口水,不禁恶向胆边生。
“阎立本!”
窦德玄侧身看着他,咬牙切齿的道;“算学的学生本是我户部的囊中物,工部凭什么横插一手?还要不要脸?”
阎立本冷笑道:“谁答应的?可有文书?可经过陛下那里了?”
“君子一言!”窦德玄觉得阎立本果然是个狡猾的。
这个蠢货!
阎立本慢条斯理的坐下,“陛下令户部拨钱粮去算学,令工部扩建算学的校舍,招募先生,招募学生。吏部正在挑选官吏去算学,从此后……算学的学生去哪和户部有何关系?”
他见窦德玄的脸涨红,心中爽的……
“此事自当由陛下决断!”
“哈哈哈哈!”
阎立本的笑声响彻兵部。
任雅相在距离贾平安值房五步不到的地方,一听就放心了。
吴奎纳闷的问道:“任相,若是阎尚书打赢了……”
“阎立本下手有分寸,就算是打赢了也不会出事。”
“阎立本!”
值房里一声怒吼。
窦德玄挽袖子。
恼羞成怒了啊!
阎立本慢条斯理的站起来,目光睥睨,“老夫家传的乃是营造之学,所谓营造,必然要搬运重物,更是要能在房梁城头健步如飞,否则你如何监工?”
他上前一步,“你……不是老夫的对手。”
窦德玄怒了,“当年老夫跟着高祖皇帝时,你还在吃奶……”
这个……有些羞辱人啊!
窦德玄才比阎立本大三岁,但资格确实是老了许多。
贾平安当然不能坐视两个六旬老汉在自己的值房里动手,赶紧劝说。
“君子动口不动手!”
二人冷笑,缓缓向门外走去。
走了好!
走了好啊!
贾平安心力交瘁。
二人的手突然握住,接着开始拔河。
他们各自面对前方,窦德玄的右手,阎立本的左手就这么握在一起。
“嗯……”
“哈!”
二人眼睛凸出,面色涨红,气息混乱,但却盯着对方不肯放手。
“松!”阎立本蹦出一个字。
“梦!”窦德玄一说话顿时气息就乱了。
呯!
晚些,皇帝看到了一个额头有包的窦德玄。
“这是……”
窦德玄悲愤的道:“陛下,算学的学生本是户部的,可工部却横插一手,求陛下做主。”
阎立本冷笑道:“算学的学生为何都是户部的?”
在贾平安那里他一直没说道理,此刻火力全开。
“所谓的计算算账不过是新学中的一隅罢了,你可知新学中关乎营造之术的学识有多少?多如牛毛。这样的新学学生你户部竟然想全数拿去,窦德玄,你好大的面子!”
“当初户部和贾郡公说好的,人无信不立……”
窦德玄化身为道德达人。
二人开始对喷。
李治捂额,觉得额头那里在蹦跳,眼前发黑。
要犯病了……
“不能动手!”
王忠良的声音有些惊惶。
竟然敢在朕的面前动手!
李治睁开眼睛,发现视线开始模糊。
“一边一半!”
皇帝怒了,阎立本和窦德玄讪讪的告退。
出去后,阎立本眉飞色舞的走在前面。
工部上下都在翘首期盼他一战成功,所以今日他用了战术……在贾平安那里时不说道理,说了没用,只会让窦德玄提高警惕,并想出对策。随即来了御前,他发动了致命一击,让窦德玄猝不及防……
老夫真是太睿智了。
可转眼他就想到了自己答应贾平安的《昭陵献俘图》,顿时心痛如绞。
……
“孤今日休沐。”
李弘带着老贾家的两个孩子在宫中转悠。
贾昱看着那些宫殿,微微摇头。
阿耶说这等高大的地方适合看,不适合住。阿娘当时说住着气派,阿耶反驳说要气派不如天当被,地当床,一抬头就是高不可攀的星宿。
是啊!
贾昱跟着瞅了几个宫殿,觉得阴森森的,而且空荡荡的格外无趣。
游逛完毕,随后去了皇后那里。
皇后不在。
“陛下那边犯病了,皇后去看看。”
太子把贾昱兄妹丢在皇后这里,急匆匆的去探视。
“大兄,宫中好无趣。”
兜兜坐在那里,双手托腮,看着有些气闷。
周山象笑道:“宫中其实也有趣……”
“宫中没有阿福,没有那些狗,也没有到处跑的孩子,还看不到老龟……”
兜兜很是惆怅,“就是坐着、坐着。阿耶说坐多了会生病。”
呃!
你说的好有道理……周山象悲哀的发现自己竟不能反驳。
宫中是很无趣。
唯一有趣的就是贵人和管事。
权利在手,就算是深山野林里也会倍感充实。手中无权,就算是身处皇宫也毫无生机。
原来权利才有趣啊!
周山象瞬间大彻大悟了,但旋即就抛掉了这些想法。
皇后和太子回来了,周山象低眉顺眼的迎上去……皇后太犀利,我得低调保平安。
“并无大碍。”
人心安定,可随即就有人送来了许多奏疏。
武媚却不着急,笑吟吟的和贾昱说话。
“你阿耶在家喜欢作甚?”
贾昱一本正经的道:“阿耶喜欢钓鱼,还喜欢带着我们玩耍,在坊里寻蝗虫和其它虫子。”
武媚满头黑线,“虫子好玩?”
那么大的人了啊!
怎么还玩这个?而且还带着孩子一起玩!
“好玩。”贾昱说道:“虫子花花绿绿的,蜘蛛就有好几种,常吃阿耶说蜘蛛会咬人,就说示范给我们看……结果手指头肿的老高,郎中都没办法。后来还是孙先生出手才好的……
还有好大的地龙,爬来爬去,把它弄断两截都会蹦跳……”
“还有小鸟,上次抓到一只,可惜阿耶说养不活,只能放了。”
兜兜也加入了进来,“还有好些好玩的,等春天来了有野菜,阿耶叫人带着我们去辨认,采摘回家凉拌了吃,有些苦……”
“还能斗草,前几日我才将和他们在田边斗草……”
武媚眸色茫然。
当年的我……
那时武士彟还在,两个异母兄长虽说经常给她们母女下绊子,但好歹不敢太过分。
她的性子不弱须眉,在家中也是到处寻摸,一棵树能琢磨好几日,一株草也能看半晌……偶尔得了出门的机会就撒野。
那时未曾有什么纷争,也没有什么野望,就是单纯的看着这个世界,去触摸这个世界,如此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茫然消散,武媚看着那些奏疏,眼中多了亮光。
那才是她的价值所在。
她看了太子一眼,看到的全是羡慕。
“阿娘,我想出宫。”
野孩子!
武媚淡淡的道:“坐边上,看着我处置朝政。”
……
窦德玄和阎立本今日大打出手,闹到了御前。
政治八卦往往比市井八卦更韵味悠长,深得一干民间政治家的喜爱。
“说是为了争夺算学的学生。”
这个消息在算学激起了波澜。
学生们蜂拥去寻韩玮打探消息。
韩玮和助教们正眉飞色舞的说着此事,赵岩在边上看书,神色平静。
“对,没错,陛下已经答应了,此后算学的学生一半将会去工部。”
赵岩放下书,对欣喜若狂的学生们说道:“先生说无论是户部还是工部,我算学的学生都是靠着专业的能力跻身其中。专业就是我们的标签……”
“所以要好生学习。”韩玮说道。
一个学生不满的道:“可是隔壁的出来不做事就能升官,为何?”
呃!
这个问题很膈应人。
赵岩想了想,“隔壁的学了什么值得仔细看看。寒窗苦读十载,学的都是如何做人,先生说过做官先做人,会做人了……自然能升官。”
这话意味深长。
“另外,先生开了为官之道这一课,就是为此而来。”赵岩笑的很是轻松,“隔壁的传授这些还遮遮掩掩,以示儒学的高深莫测。可先生说这是掩耳盗铃……咱们不干这等掩耳盗铃之事,直接开一课,就叫做为官之道。
咱们不但要专业,而且还得会做人……先生说,十年后,我们再和对手相见。”
一种叫做热血的气氛在算学里洋溢着。
“十年之后再和对手相见。”
隔壁国子监懵逼了。
“工部和户部争相抢夺算学的学生,为此阎立本和窦德玄悍然动手,窦德玄面部受创,闹到了御前……陛下说一家一半……”
国子监祭酒王宽的声音就像是悲鸣。
“消息传出,不只是工部在欢喜,刑部、吏部、礼部、兵部都在琢磨算学和新学。诸位,若是让新学子弟跻身六部,国子监算什么?国子监就成了个笑话。”
王宽痛苦的道:“贾平安不吭不哈的多年,老夫本以为算学也就是这样了,可老夫此刻才知晓,原来他……”
卢顺义沉声道:“他这是在等待时机。原先的算学学生太少了些,就算是闹得太大又能如何?百余学生散在大唐各处毫无用处,激不起波澜。
国子监轻敌了……这些年贾平安不吭不哈的却栽培了数量庞大的学生,那些学生有的在户部,有的在大唐各处……算学……已然有了根基。”
瘦成闪电的王晟面色苍白,“老夫才将去了工部,寻了个友人相问……”
山东士族底蕴深厚,在六部的官员不少。
“如何?”王宽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山东士族若是发力,贾平安也不是对手。”
王晟摇头,眼中多了无奈之色,“那人说……从阎立本到黄晚,到郎中等等官员,但凡是懂营造之术的官员,都对新学学子大加赞赏……”
“就没有反对的?”王宽不信。
“有。”王晟点头,“反对的大多是不懂营造之术的,也就是……”
官棍!
何为官棍?就是对于本部门的专业知识一窍不通,或是一知半解,但多半擅长人际关系,或是后台强大……这等人往往升官比技术官僚更快。
“黄晚放话了,说是以后工部官吏但凡想升官,都得会做事。营造之术都不懂,升官上去作甚?这话一出,工部大半人在欢呼,其他人如丧考妣,甚至有人在工部骂黄晚贱狗奴,诅咒他子孙为奴为婢。”
王宽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断了那等不做事,只做人的官吏的路,那些人怕是恨不能杀了他!”
“祭酒!”
外面来了个助教。
“何事?”王宽马上换了个从容的神色。
这便是会做人……古今中外的团体无一例外最大的问题就是团结,大伙儿谁都不服谁,你争我夺,还谈什么团结,谈什么聚合力。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会做人的人站出来团结管理他们。
王宽就是这种类型的人。
助教急切的道:“那些学生都闹腾起来了,说是国子监的出来还得科举,算学的出来却径直出仕,这不公。”
王宽面色铁青,“不公又能如何?这是工部和户部主动要的人,难道还能去御前闹腾?”
助教说道:“他们已经出去了。”
王宽想杀人!
“去拦住他们!”
一群人急匆匆的出了国子监,为首的喊着口号,其他人跟着咋呼,乱糟糟的。
王宽等人赶到。
“都回去!”
王宽知晓今日若是让这些学生到了皇城前,他这个祭酒就做到头了。
“想叩阙?”王宽面色冷漠,“为何叩阙?想作死?”
叩阙这个词一出,那些学生面色都变了。
李敬都淡淡的道:“急什么?此事……大有玄机。”
王宽眼前一亮,“李公速速说来。”
卢顺义等人也颇为期待。
“算学的学生出仕的越来越多,他们尊重的是谁?”李敬都轻蔑的道:“贾平安!当那些算学的学生在六部,在大唐各处为官时,诸位,皇宫中的陛下会作何想?”
王宽眼前一亮,“是了,这个大唐是谁的?贾平安手握算学的学生们,一旦他心怀叵测……哈哈哈哈!”
卢顺义眸中多了钦佩之色,“李公目光敏锐……”
王晟赞道:“老夫总觉着不对,却一时想不出,李公这么一说,老夫恍然大悟。你等想想,我等山东士族出仕的也不少,所以才被上面忌惮。可山东士族有许多人家,算学却只是一家……一家独大,贾平安这是自取祸端,我等坐视就是了。”
众人心情大好。
……
李治闭着眼睛听武媚解释自己对政事的处置意见。
“……岐州为长安的西侧,是长安和陇右道之间的要紧之地,臣妾以为不可让这等山东士族的人出任刺史,所以这份举荐臣妾准备打回去,再换个人来。”
李治闭着眼淡淡道:“若是吏部依旧弄个山东士族的人来呢?”
武媚微微一笑,王忠良在边上一个哆嗦。
“那就换李义府!”
李治赞赏的道:“说得好!”
“回头臣妾会召见李义府,为此事敲打他一番。”
李义府如今是以吏部尚书的身份为相。
李治点头,“李义府此人阴狠毒辣,贪婪成性,要想控制他,就得手中有绳索,一头捆着他,一头握在手中……”
武媚笑道:“如此想放出去咬人就松一些绳索,想收回来就拉一下绳索。”
李治点头。
一个内侍进来。
“陛下,先前国子监的学生冲了出来,说是想来皇城前……”
李治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他们这是想做什么?叩阙?就为了工部和户部争抢算学的学生吗?让朕想想他们的理由……不外乎就是算学的学生不用科举就出仕,为何国子监的学生不能……”
武媚淡淡的道:“有本事就能让六部争抢,没本事只能在那里咆哮……越是咆哮,就越是底气不足,不足为惧。”
“王宽如何?”李治语气轻柔,可王忠良却知晓王宽要上黑名单了。
“王宽带人劝阻,如今国子监的学生都回去了。不过原先从算学转学去国子监的那些学生又在闹腾,说想回去……”
“贾平安疯了才会接受他们。”李治觉得这等人堪称是无耻!
“不过……”李治看了武媚一眼,模糊的视线内,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些轮廓。
武媚轻声道:“这几年算学的学生出仕的不少,此次扩建,声势不小,若是再过几年,算学的学生怕是将会遍布大唐各处,平安……”
李治揉揉眼睛,“从决定扩建算学开始,朕就一直在等着。”
他看了武媚一眼。哪怕知晓皇帝此刻看不清楚自己,武媚依旧表露了态度,“臣妾宁可让他丢开算学,也不会去私下通消息,否则今日通消息倒是能避祸,可以后如何?以后他依旧不懂这些,肆意妄为,臣妾如何能处处照拂?”
李治颔首。
此次若是贾平安野心勃勃,把算学的扩张视为理所当然,那么他这个帝王自然不会手软。一巴掌拍下去,算学就此和他无关。
贾平安,他来不来?
李治用昏暗的视线看着周围。
“陛下。”
一个内侍出现在了外面。
“贾郡公求见。”
我就知晓阿弟不是那等蠢人……武媚的嘴角微微勾起。
李治干咳一声,“让他进来。”
贾平安进来,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帝后之间……皇帝睁着眼睛,但眼神有些那个啥……雾蒙蒙的,这是犯病了?
“何事?”
李治问的很是平静。
武媚想给阿弟一个眼神,可见王忠良在侧,不禁想把这货撕了。
贾平安笑道:“臣学问不精,想请陛下在皇子中选一人去管辖算学。”
……
晚安!
第864章 公主,我不想努力了
算学要发了。
发了之后的算学能与国子监分庭抗礼,甚至渐渐超越它们。
这样的算学在后世大概就相当于官员大学,谁能执掌?
唯有储君!
否则谁来执掌都是错!
贾平安早就想来了,可手中事情太多,整日不是钓鱼就是折腾刺客的事儿,忘记了。
李治看着他,心中极为满意,“算学以后你准备如何教授?”
“一步步的来,不着急。”贾平安说的很是平静。
“可还有学识未曾教授?”
你小子是不是藏私了?
“还有不少,所以臣每日告假都是去修书,或是去冥想回忆那些新学的内容。”贾平安迅速为自己的脱岗旷工在帝后这里备案。
李治看看武媚,“让谁去?”
武媚毫不犹豫的道:“五郎。”
既然要把新学当做是官员的摇篮,能担任祭酒的除去皇帝就只能是太子,否则谁敢去……以后皇帝和太子唯一的念头就是剁了此人。
“也好。”
皇帝自然不能去担任什么算学的祭酒,否则宰相和群臣们能把太极殿变成大型菜市场,喷的他无地自容。
而太子出面却无碍。
贾平安出了大殿,只觉得浑身清爽。
他自然不能把持着规模会很宏大的算学,古今中外都不现实。丢出去之后,大外甥也不能坐镇算学,最多是派官吏来管理。
他只需盯着教学就是了。
十年后……
贾平安的眼神灼热。
十年后算学子弟将会遍及天下。
到了那时,什么士族子弟垄断教育权,也垄断了通往高官的途径……不存在的!
新学子弟如朝阳,将会在官场给他们迎头痛击。
世家门阀家学渊博,可那是什么家学?
贾平安去了算学。
他没授课,没讲什么大道理,只是说了一句话。
“新学子弟,努力!”
师生们人人振奋。
埋首苦干十年,再抬头和士族子弟相见。
回到家,李勣竟然在贾家。
我去!
贾平安都傻眼了……李勣正和兜兜说话,慈眉善目的,和一个邻家老爷爷差不多。
“……你会不会游水?”
兜兜仰头问道。
这里是书房外,李勣就坐在台阶上,兜兜站在台阶下……
李勣认真的思考着,这让兜兜感到了被看重。
“老夫应当会的吧。”李勣笑了笑,“年轻时老夫学过,几度差点被淹死,就学会了。”
兜兜被吓到了,“会被淹死吗?”
李勣点头,伸手想摸摸她的头顶却够不着,“所以孩子要学水就得有水性好的大人在身边,否则很危险。”
兜兜看着他,“你好可怜。”
李勣一怔,“为何?”
兜兜叹气,“你那时候没有父母在身边吗?阿耶说了,他会一直护着我……”
李勣莞尔,抬头看到了贾平安。
“阿耶!”兜兜两眼放光的跑来。
贾平安笑眯眯的抱起她,“今日怎么那么乖……”
此刻学习完后的兜兜不该是带着阿福横行道德坊吗?
兜兜认真的道:“我要帮阿耶待客。”
“果然懂事了。”
贾平安夸赞了几句,兜兜随即告退。
“阿福!阿福快来!”
外面传来了她的叫嚷,接着就是重物行走的声音,随即呼啸到了贾家外面。
李勣抬眸看着贾平安,也不说进去坐坐,“听闻算学得了陛下的看重要扩建,老夫为你感到了担忧。可陛下在看着你,老夫也不能提醒。今日听闻你进宫求见陛下,老夫心情不错,就过来转转。”
“许多人都在看着我。”贾平安笑的很是欢乐,“山东士族,李义府等人,还有那些关陇残余,包括国子监和许多大儒都在看着我,他们希望我得意忘形,依旧把持着算学,如此就算是先帝复生也会一巴掌把我给拍下来。”
“可帝王就是猛虎,他们会给天下人画一个圈,这个圈内不许任何人来挑战他们。我知晓那个圈,所以让他们失望了。”
一群沙雕,真以为贾平安会得意忘形……可也不想想贾师傅这些年的斗争经验何等的丰富。
“谁来?”李勣问的简洁。
“储君。”
“善!”
李勣带着一马车的贾家特产回去了。
狄仁杰这才过来。
“外面的人轻视了你。”狄仁杰觉得有些好笑。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晓我的目标。”贾平安不屑的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个人飞黄腾达,美女钱财如流水般的涌来,家族相互照顾,庞大的家族都能升官发财,兼并土地……一群吸血虫。”
狄仁杰苦笑,“我不和你争辩这个。”
“你是争辩不过我。”贾平安淡淡的道:“那些人的人生目标就是自己和家族,而我的目标却是……星辰大海。”
?
狄仁杰满头雾水。
“什么星辰大海?”
“大唐的星辰大海。”贾平安仰头看着天空,“怀英,这个世界的人终有一日能翱翔天空,能飞跃出去,去月亮上踩一踩,看一看……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做梦!”狄仁杰翻个白眼。
贾平安笑了笑,“新学中就有关乎空气浮力的研究……来,让你看个东西。”
贾平安进了书房,从柜子里弄出一个小东西,若是后世的人在,定然会惊呼这不就是小飞机吗?
一架木头打造的飞机模型……就是上次在贾家打造船模的两个工匠的作品。
贾平安再拿出了一个东西,纸飞机。
他轻呵一口气,把纸飞机甩了出去。
纸飞机优雅的在空中盘旋着……
狄仁杰只是笑,贾平安说道:“若是给这个东西一个动力……”
木飞机的后面有个螺旋桨,贾平安在拧发条……兽筋做的发条。
拧的满头大汗,拧的肌肉酸痛……
“走,出去看看。”
外面有一段是石板路,颇为平整。
贾平安把木飞机放在地上,手一松……
螺旋桨飞速转动,木飞机竟然动了。
狄仁杰看着木飞机竟然往前缓缓而行……
“这……”
“若是能研究出可靠的动力驱动这个螺旋桨,怀英,人类上天就不是梦想。”
当然,贾平安知晓自己有生之年怕是不能看到这个壮举了。
核心的发动机和传动系统他弄不出来啊!
新学会去研究,但很难,从材料到工艺,到各种油脂的研发……现在自然不能立项,贾平安准备把这个设想丢在教科书里,等以后各个行业发展到了那个地步,自然而然的就把飞机弄出来。
飞机之父!
我又多了一个头衔。
贾平安觉得后世介绍自己会很麻烦,那一串用人类二字打头的头衔会排列的很长,若是要制作名片的话,那张名片的尺寸将会震古烁今。
“孤是算学祭酒?”
李弘看样子很嗨皮。
“殿下,陛下刚下的令。”邵鹏一脸慈祥。
“舅舅呢?”
邵鹏说道:“贾郡公只是授课。”
“舅舅是司业最好。”
邵鹏满头冷汗。
小贾做了司业,算学的那些人大概率会放羊。
贾平安哪里会被这等职务给困住?
第二日他去兵部点卯,随后闪人。
“贾郡公,那家男主人叫做金德,儿子叫做金铸,金德原先在高丽乃是大兄,泉盖苏文本想升他为大使者,可国灭了。”
包东觉得这便是国仇家恨引发的刺杀。
“不过金德很谨慎,到了长安后两个月没出过大门,那日咱们去寻他是第一次出门。”
雷洪只是想想两个月不出门就觉得浑身发痒。
“金铸和他不同,到了长安不过是数日,金铸就频繁出门。高丽归顺的权贵不少,在长安城中有一些,金铸和几个权贵之子交好,时常聚会,饮酒作乐。”
贾平安点头,“高丽归顺的第二代除非是武人子弟,否则很难有出头之日,这些人在一起聚会自然牢骚满腹……要知晓他们原先在高丽时乃是人上人,此刻却成了普通人……人就是如此,上升时意气风发,下落时备受煎熬。”
“查!”
贾平安心情大好。
“郎君,要不我去查?”
徐小鱼跃跃欲试。
“和包东他们较劲?”贾平安觉得好笑。
徐小鱼纠结的道:“没呢!”
“此事早着呢!”
贾平安策马向前,风顿时就大了起来。
“冷起来了。”
徐小鱼也缩头缩脑的。
前方来了数骑。
“是贾平安!”
为首的竟然是卢顺义,后面的就是王晟等山东士族的大儒。
“缘分呐!”
贾平安勒马。
对方也是如此。
“贾郡公神采飞扬,这是遇到好事了?”
卢顺义含笑问道。
这是软刀子……所谓的贵族子弟最擅长这等话术。
谁都觉得贾平安会跟着他们玩话术……
“你等面带失望之色,这是心灰意冷了?”贾平安却直接开火,“我说过,国子监就算是来再多的大儒也是枉然。”
卢顺义再深的城府也面色微变。
“贾郡公莫要得意忘形。”王晟淡淡的道:“我等家族传承多年,家学渊博……不是你能想象的。此刻你得意忘形,须知人得意便是下滑的开端……”
“我会一直上升。”贾平安说道:“至于你等的家学,是教导你等做人的学问,还是教导你等做官的学问?你等做人做官出色,可做事呢?”
他冷笑道:“垄断了教育权之后,你等便是矮子里拔高个,真以为自己无敌了?在贾某的眼中,你等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李敬都冷笑,“你大祸临身却不知,老夫且等着看你的下场。”
“你想说贾某执掌算学吗?”
贾平安突然笑了,笑得很是恶劣的那种,“你们的消息不够灵通,算学都知晓了消息……就在先前,陛下令太子为算学祭酒……”
李敬都面色大变。
“以为我会得意忘形,以为我会把持着算学不肯放手?”
贾平安笑道:“小人之心!哈哈哈哈!”
他策马而去,身后的徐小鱼冲着他们冷笑道:“一群腐儒,也配和郎君比较?”
卢顺义三人晚些回到了国子监。
“太子为祭酒。”王宽已经得了消息。
国子监已经炸了。
太子为祭酒,说明皇帝对算学和新学报以厚望。
“陛下历来都不喜儒学,他一直在旁观,想寻找帮手,贾平安的新学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王晟猛地砸了手中的茶杯,面色铁青的道:“家中对我等抱以厚望,可如今局面却越来越差,我等还有何面目回去?”
卢顺义淡淡的道:“非战之罪……”
“陛下偏向了新学。”
“皇后更是鼎力支持。”
“李勣等人也在暗中出手支持。”
“还有阎立本等人。”
“……”
众人相对一视。
王宽捂额,“以前老夫觉着国子监碾压了算学,贾平安只是抱着新学缩成一团。可今日这个局面让老夫觉着国子监四面楚歌……”
……
贾平安觉得自己完成了一次最出色的谋划。
心情大好之下,他去寻了高阳。
新城也在。
新城如今看着精神好了许多,抱着贾老三爱不释手,不时和他说话。
“听闻你用新学打了国子监的脸?”新城把贾老三递给高阳。
“打什么脸?”贾平安装傻。
这等事儿可做不可说。
新城笑了笑,高阳也在边上抱着贾老三笑,一个恍如白莲,一个恍如牡丹。
“皇帝不喜儒学,此次支持算学便是给了儒学一击。”
小贾越发的喜欢装傻了,不过男人装傻好像颇为有趣……新城微微一笑,让贾师傅果断想起了白莲花。
楚楚动人。
“咳咳!”贾平安看了贾老三一眼,“此事不说也罢。”
新城摇头,“不可不说。你要知晓大唐科举考的便是儒学,新学闯了进来,无需科举就能出仕,和儒学分庭抗礼……小贾……”
新城眸色深邃,伸出两只小手在胸前,一左一右相对而立。
“平衡!”
贾平安点头。
李治非常聪明,他不会学汉武帝来个独尊新学,那样的后果太可怕……会形成一个以新学为核心的庞大势力集团,只需数十年就能成为一个让帝王头痛不已的玩意儿。再过数十年,这个集团就会成为一个能左右朝政方向,甚至是左右皇室方向的势力。
所以儒学必须要保持着一定的活力,儒学子弟也必须要成为新学子弟在学术和朝堂上的对手,如此帝王才能维系平衡。
这个事儿贾平安早就想过了。
“派中有派而已。”
高阳突然冒个泡,让贾平安和新城颇为惊讶。
这娘们不傻啊!
贾平安心情愉悦,“一枝独秀不是春!”
新城眸中迸发出异彩,“好诗。”
我去,这个是哪来的?
贾平安想了想,忘记了……
历史悠悠,无数文化经历了洗礼之后传承了下来,偶尔一句话,一句诗就脱口而出。你可能忘记了它们的出处,但定然能记得这便是祖宗传下来的智慧。
小贾这些诗词真是张嘴就来,比那些人……
新城想到了最近的事儿。
高阳却是说了出来,“最近好些人去公主府求见新城,隔三差五就有人邀请新城去游玩,或是什么宴会……那些所谓的才子吟诗作赋,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新城。”
新城面色微红,看了贾平安一眼,“说这个作甚?”
作为李治同母的亲妹妹,如今没有驸马的新城引得许多人在觊觎。
做了新城的驸马,做官会很轻松,钱财更是来得轻松……
贾平安淡淡的道:“都是些不想努力之辈。”
“不想努力?”新城一怔,旋即捂嘴笑了起来,“小贾说这个竟然意外的贴切。”
后世是:富婆,我不想努力了!
如今是:公主,我不想努力了!
异曲同工。
高阳一边逗弄贾老三,一边说道:“新城,那些人寻不得。”
“我知道。”
新城显然也是这个看法。
李家的公主眼界高啊!
新城突然愁眉苦脸的道:“可我该寻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咳咳!
这个问题我不好在场。
贾平安刚想开溜,高阳已经发炮了。
“要寻个伟男子!”
高阳看了贾平安一眼,“还得是硬汉,那等整日扭扭捏捏的,或是说话做事不爽利的男人,看都别看。长得再俊美也只是个皮囊。”
硬汉……
贾平安起身,“那个……你们聊着,我先回去了。”
刚出门,身后就传来了高阳的声音,“新城你要寻一个伟男子啊!”
“我知晓,可伟男子何其少有?”
“我的运气好。”高阳得意洋洋。
肖玲看了贾平安一眼,眼神依旧是带着那种……郎君,可要奴给你寻一根拐杖吗?
贾平安冷哼一声。
回到家,老大和小棉袄在道德坊里和阿福疯玩,还有几个孩子也在一起。
“郎君放心,徐小鱼和王老二轮番盯着,出不了事。”
杜贺一脸谄笑。
“正经些。”贾平安不喜欢翻译官似的笑。
可杜贺却依旧如此,“郎君的新学竟然找来了太子殿下为祭酒,这可是出头了。郎君不知晓,先前我和那些人家的管事在一起饮酒说话,提及郎君都是大拇指,一脸钦佩啊!”
杜贺竖个大拇指,得意的道:“那些人家都在看着郎君,有人就等着郎君栽跟斗呢!可郎君却淡泊名利,啧啧!先前那些人都佩服不已!”
贾平安听着他的唠叨,晚些进了后院。
“郎君。”
一个侍女含笑让在路边,一脸欲拒还迎的娇羞。
宫心计竟然开始了?这分明就是宫中的手段……勾搭皇帝。
贾平安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这一日。
“咳咳!”
几声干咳,一个三十余岁的侍女来了。
上次宫中赏赐了十个美人,年纪最大的便是这个云章。
三十多岁在这个时代大抵就属于老白菜了,但在后世却是当打之年……熟了。
云章冷着脸喝道:“有事做事,无事就好生说话,装什么娇羞?”
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
双倍月票最后一天,兄弟们还有月票的,恳请投给大唐!感谢。
第865章 低调奢华,刮目相看
侍女低头,泫然欲泣的走了,临走前还轻轻甩了一下袖子。
啧啧!
这等动作和表情都是经过精心设计和演练的吧?
贾平安觉得皇帝真可怜……别以为那么多女人可以为所欲为很爽,腰子受不了。所以大部分情况下皇帝只能择其善者而从之。
在面对那些诱惑时,皇帝多半是一边暗自欢喜,一边高喊:来人呐!护驾!护驾!
云章福身,“奴告退。”
这个熟人很是端庄啊!
贾平安觉着若是她换一身衣裳的话,就能让自己想起后世的那个女上司。
到了后面,秋香迎过来,安静在边上端着铜盆,“郎君。”
贾平安洗把脸,秋香把搭在肩膀上的手巾递过来给他抹了一把脸,然后告退。
哥太腐败了!
贾平安想到自己上次拒绝了十名新罗美人的事儿,此刻觉着再正确不过了。
“夫君。”
卫无双在带着老二贾洪。
贾洪长得越来越白胖,身上全是肉,一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打颤,太可乐了。
“大洪!”
贾平安逗弄着孩子。
卫无双在边上活动了一下身体,长腿来几下,看着赏心悦目。
带孩子真的不轻松,不过贾平安并非迂腐之人,果断请了奶娘。
“夫君……”卫无双弯腰抱着双腿,从贾平安的角度看去,那双腿越发的笔直了。
“啥事?”
大洪很喜欢笑,贾平安也喜欢逗弄他。
卫无双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我想明日在家请了张琴她们来作客。”
“张琴啊!你看着办就好。”
老爷们不掺和女人的小圈子。
那位张琴也是郡夫人,夫君王冲是功臣之后,承袭了东平郡公的爵位。不过王冲就是吃老本的功勋后代,却也不祸害谁,算是难得的纨绔……
“那王冲说是比夫君大几岁,在家中喜欢弄些花草鸟儿,家中不缺田地,隔一阵子就去乡下住一阵,巡查一番。张琴说虽然有些辛苦,不过却宛如游山玩水……”
这便是驴友的雏形。
“啥时候你们想去了,咱们一家子就去火星湾住一阵子。”
这个时代出门要办理过所,但对于贾家来说过所不是事。
卫无双咬牙来了个反身搭桥。
厉害了!
她双手按在地上,随即松开,竟然全凭腰力缓缓起身。
“天气冷,苏荷定然不愿出门。”
说到苏荷,这人就到了。
“东东!”
苏荷把孩子丢给贾平安,拉着卫无双去边上嘀咕。
“无双,明日你请了张琴她们来,记得弄些肉干。上次我出门去赴宴,别人说张琴无事就喜欢用肉干来磨牙。”
卫无双纳闷,“肉干嚼的牙酸,不好吃。”
“好吃。”苏荷眉飞色舞,“肉干越嚼越香。”
贾平安一手一个孩子,老二还好,就是喜欢笑,老三贾东却神色淡然,看着很是有派头。
“哇!”
有派头的贾东嚎哭了起来,贾平安拉开尿布,“拉了!”
奶娘飞也似的冲进来,一迭声道歉,仿佛贾东是她的孩子。
“这人……”贾平安讪讪的。
我堕落了!
贾平安很是悲哀,晚上躺在床上时,身边的苏荷在嘀咕。
“郎君,明日无双请了张琴她们来家中,得有十几个客人……咱们在家中可就无趣了。”
请客当然不能只请一人,今日贾家的仆役们轮番上阵去送帖子,说是跑了十几家,那些人家都愉快的接受了邀请。
“夫君。”
天气冷了,苏荷的爱好萌发,四肢八爪鱼般的缠抱着贾平安。
“干啥?”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她们吃喝她们的,咱们吃喝咱们的。”
苏荷撺掇,“咱们出去吃吧。”
“去哪吃?”
“去……”苏荷抱着他,“随便寻一个小店,我们换一身普通的衣裳,装作是普通的小夫妻去吃……很有趣。夫君,你以前说带我去看金鱼,说了多年……”
“夫君!”
“夫君!”
“知道了。”
看金鱼是带萌妹纸,你现在都是孩他娘了,看什么境遇?
贾平安是在琢磨着自己好像没怎么在家中宴客,这个不对吧。
如今他好歹也是朋友无数,这朋友就得要不时来往……所谓经常走动的是朋友,不走动的……有人说不走动的才是真朋友。可你走动那算是什么?柏拉图式的精神交往?
不管了,睡觉!
贾平安刚想翻身,一动就觉得沉重,“你这婆娘,越发的重了啊!要减肥!减肥!”
“夫君你要作甚?”
苏荷把脸埋在他的后颈那里,“我不动的。”
晚些……
“你不是不动吗?”
……
第二日,贾平安出了家门就遇到了表兄。
“表兄你怎地瘦了?”
杨德利本就瘦削,此刻看着竟然有些干巴巴的。
“没事。”杨德利目光炯炯,“我最近在琢磨些事,寻些证据。”
“弹劾人?”
和不良人的政绩来自于抓人一样,御史的政绩来自于弹劾。
“嗯!”
杨德利目光坚定,“路有不平……我来踩!”
表兄越发的有御史模样了。
到了兵部点个卯,随即进宫。
“舅舅,孤是祭酒,还差个司业,要不你来做这个司业吧。”李弘一脸期盼。
呵呵!
这娃想多了。
“我很忙。”贾平安真的很忙。
李弘沮丧,晚些去给自家老娘说了。
“舅舅不肯。”
皇帝犯病了,政事全压在了武媚的头上,忙的不可开交。
她抬头看着李弘,叹道:“你舅舅恨不能没人去烦他,哪怕是做了兵部侍郎依旧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还想让他做司业……那是要了他的命。不对,我忘记了一件事。”
她看向了邵鹏和周山象。
这便是她身边的秘书头子,人工记事簿。
周山象开动脑筋,“是朝中之事?”
邵鹏觉得不对,“不是,是……”
两个人七嘴八舌,武媚头痛,“闭嘴!”
二人噤声,武媚脑阔痛。
李弘坐在边上,手中假模假式的拿着一本奏疏在看,“可是舅舅的事?”
武媚猛地惊醒,“是了,就是平安的事,上次他大捷归来时一病不起,我想请了玄奘给他做法事,这忙来忙去的竟然忘记了。
邵鹏,你去贾家,告诉平安,让他赶紧去大慈恩寺。周山象,你去寻了玄奘法师,就说上次和他说的事,让他操办起来。”
邵鹏一溜烟去了贾家。
“做法事?”
贾平安想死,“九九八十一日,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今日不行。”
“没让你今日去,法师那边也得准备一二。”
邵鹏低声道:“你这个……可怜。”
连邵鹏都知晓我可怜,贾平安更想死了,“你回去告诉阿姐,就说我病倒了,最近无法去……”
能拖一阵子就是一阵子啊!
邵鹏也不管他,“那个臭豆腐可还有?”
“上瘾了?”贾平安坏笑。
邵鹏叹道:“自从上次吃了个过瘾之后,咱就时常念叨着臭豆腐,晚上躺床上突然就回想起了臭豆腐的味道。”
……
张琴来了,一架很是奢华的马车,彰显着王家的底蕴。
“娘子,到了。”
侍女下车搬来了凳子。
车帘掀开,露出了一张妆容精致的脸。
“这便是贾家?”
张琴一眼扫过,“贾郡公杀敌了得,挣钱更是了得,那么多钱,却不肯换个更大的宅子,就算是不换,好歹得重新装饰一番吧?这般简陋……”
她甚至觉着贾平安是个老抠。
但贾平安这个郡公是实打实靠着自己的横刀杀出来的,这等新贵不可开罪。
刚准备令人叫门,后面人声鼎沸啊!张琴回头看了一眼,其他客人都到了。马车一架架的靠过来,随即众人下车寒暄见礼,热闹非凡!
坊正姜融带着坊卒只敢远远看着,不敢靠近,否则这群贵妇人能撕了他。
“郡夫人也来了。”
众贵妇过来,张琴行礼,众人回礼。
“这就是贾家?”
以前卫无双忙碌,而且也没机会去结识这些贵妇人。后来贾平安看不过去,就把她和苏荷赶出门,让她们各自去建立自己的社交圈。
众人这是第一次来贾家做客,看着这普通的宅子,不禁傻眼了。
大门开了,杜贺在前,云章在后。
“各位夫人请进。”
卫无双就在后面些相迎。
众人见面一阵热闹,顺势打量了一番贾家。
普通啊!
这就是个小富豪的宅子,和贾家的身份严重不符。
进了正堂里,众人说话。
“冒昧问问。”一个贵妇人含笑道:“贾郡公不差钱,家中为何摆设……这般节俭。”
节俭是美德,但过度就不好了。
一个贵妇人突然摸摸案几,“咦!这竟然紫檀木的?”
众人一看自己身前的案几……
张琴倒了些茶水在案几上,讶然道:“这是极上等的紫檀木,我家上次寻了许久也只是寻到了一截,夫君用来做了书房的案几……这里竟然用来打造待客的案几?”
紫檀木非数百年不能成材,而且在大唐出产不多,所以价格昂贵不说,许多时候是有价无市。
这手笔……低调奢华说的就是贾家。
卫无双含笑道:“拙夫不喜这些,说是再好的木材也会烂掉,上次几个商人千辛万苦的从岭南那边运送了十余根紫檀木来,非得要送给拙夫。
那紫檀木巨大,拙夫看他们辛苦就收了,家中也没地方摆放,我就令人寻了工匠来,把家中的家具换了一遍。”
“你家中的……家具如今都是紫檀木打造的?”
十多根巨木啊!
长安因为营造权贵宅子和皇室修建宫殿的缘故,经常有巨木进城,可这等一次弄十几根巨木的架势也有些震撼人心。
关键那是紫檀木啊!
卫无双点头。
这才叫做低调奢华。
随即众人抿了一口茶水。
“我爱茶,家中买的也是茶屋最上等的茶叶,可怎么没这个好?”
一个贵妇人放下茶杯问道。
卫无双歉然微笑,“那些茶叶最上等的拙夫多半送了人,家中还留有些,晚些诸位临走时千万不要嫌弃,都带些回去尝尝。”
酸了!
酸了!
随即就是游玩。
卫无双提议去道德坊里转转。
“田间虽说并无什么景致,不过现在长安城中能寻到这等野趣的却只有道德坊了。”
众人戴上羃?,随着卫无双出去。
道德坊里偶见炊烟,十余头牛在地里散漫的觅食,几只羊在边上咩儿咩儿的叫唤着……一个牧童在边上吹笛……
“好一个野趣!”
众人兴致勃勃的转了一圈。
“阿娘!”
前面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身边跟着食铁兽,正在和一群孩子游戏,热闹非凡。
卫无双笑着招手。
两个孩子跑过来,脸蛋红扑扑的。行礼后,贵妇人都纷纷送上礼物。
“这是你家大郎吧。”张琴笑道:“怎地不去读书,却在这里和他们玩耍。”
众人都有些不以为然……权贵的孩子自然只能和权贵的孩子一起玩耍,和这些百姓的孩子有什么好玩的?只会被带坏了。
卫无双说道:“拙夫出身农户家,常说做人不可忘本,所以两个孩子从懂事些就在道德坊里玩耍。”
贾平安的原话不是这样的,而是:往上追溯谁的祖宗是天生的权贵?还不都是在地里刨食的农户?
一个贵妇笑道:“这两个孩子看着精神,倒是少见。”
卫无双点头,“稍大些后这两个孩子就没生过病。”
这手段让人羡慕,贵妇们赶紧请教。
晚些回去。
一进家门就嗅到了一股子臭味。
“这是什么味?”
多半是夫君又在弄臭豆腐了。
卫无双眼皮子跳了好几下,刚想回答,就见贾平安从厨房方向端着一个超大碗出来。
“这是……贾郡公?”
贵妇人们傻眼了。
这贾郡公还下厨房?
接着厨房里再度出来一人。
张琴低声道:“是邵中官。”
要想地位稳固,就得给帝后留下好印象。而最好的法子就是从他们的身边人下手。可这等人在宫中轻易不外出,就算是出来了你也没法碰上。
邵鹏是皇后身边第一得力的内侍,随着皇后执掌权利,老邵的地位和威望也跟着水涨船高。
张琴等人没想到竟然能在贾家遇到他,这不是天赐良机吗?
刚想上前说话的贵妇人止步,捂着红唇,双目中全是惊讶。
贵妇人们都是如此。
邵鹏端着两个小碗,手中一边还拿着一壶酒,外加两双筷子,看着就像是刚去帮厨。
二人拐弯去了书房,一顿臭豆腐吃了,爽的直抽抽。
“走了走了。”
邵鹏拎着一个食盒回去交差……皇后若是问为何回来晚了,这个就是理由。
贾平安去了后院,带着苏荷悄然出门。
两个熊孩子回家没找到阿耶和苏荷,怒了!
“阿耶说好的要带我去!”兜兜要哭。
贾昱义愤填膺的道:“阿耶太过分了。”
贾平安和苏荷一身简单的衣裳,苏荷甚至都没戴羃?。二人一路缓缓而行。
这里看一眼,那里瞅一瞅。
到了平康坊后,贾平安带着苏荷到处逛。
“这个好吃。”苏荷眉开眼笑的就着贾平安的手吃了一片烤肉。
贾平安也吃了一片,“嗯!味道是很特别,手艺不错。”
平康坊是个大杂烩,青楼和吃喝的地方最多,堪称是长安城中的巨型综合体。
二人吃到了一半就吃不动了,贾平安寻了一家酒肆进去,和苏荷坐在最角落里。
酒肆有些特色菜,还有酸酸甜甜的果酒,苏荷最爱喝。
贾平安慢慢的品着果酒,觉着就像是后世的果汁。
“苏荷。”
苏荷抬头,嘴里还有食物在咀嚼,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杏眼圆瞪。
“无双都结交了些朋友,你为何没有?”
卫无双和张琴那群人看样子颇为熟络,可见冷冰冰的大长腿也不是不知晓交际,只是大部分情况下傲娇不肯吧。
苏荷把食物吞咽了,灌了几口果酒,明显的爽了,惬意的道:“那些女人一见面就谈论衣裳妆容,什么哪家的脂粉最好,哪家的布料最好,哪家的什么什么……”
苏荷歪歪脑袋,摇摇头,“我在边上听着就不耐烦,恨不能早些回家。”
贾平安无语。
原来是不喜欢那些虚伪的应酬吗?
这个婆娘倒是率真。
不,是率性而为。
苏荷突然坏笑,“夫君你不知晓,除去张琴和几个女人之外,无双也不喜欢和那些人交往……可她却说贾家总得有人在外面应酬,她心中再烦也得笑出来。”
“那你呢?”
苏荷指指自己,“我?我就是吃喝玩乐,外加给无双出出主意。上次张琴和无双嘀咕,想去买城外的一块地,我就说不妥当……”
“为何不妥当?”城外的地就是财富,那些权贵都削尖了脑袋往里挤。每次有人卖城外的地,权贵们都争抢的不亦乐乎。
苏荷为何说不妥当?
苏荷双手托腮,笑的得意,“我原先在宫中时,每当有要紧的职位出缺,那些人就蜂拥而去,到处寻关系送钱财……有人因此而众望所归,可最后却是别人上位……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何……”
贾平安微笑着。
酒肆的掌柜端菜过来,贾平安微微摆手,示意晚一些。
“那人后来颓丧,下一次再出了空缺,他依旧没被选上。我就发现不只是他,那些看似众望所归的人,最终大多没被选上……”
苏荷笃定的道:“我就觉着……越是众望所归,越是众星拱月的人,上面就越会警惕他。”
“那和买地有何关系?”贾平安微笑问道。
“当然有关系了!”苏荷惊讶的道:“一户人家这里买地那里买宅子,日子红火的不行,长安城外的田地多不胜数……这等人家迟早会被上面嘀咕。而那些不显山露水的,不得意洋洋的,置产也远离长安的人家,升迁都是优先……”
这不是木秀于林,而是太过高调。越高调的人家大佬们和皇帝越反感。
贾平安没想到大喇喇的苏荷竟然能有这等头脑。
苏荷得意的道:“咱们家在城外已经有了田庄了,我就说咱们家不缺钱,这般在长安城外置产会引人瞩目,无双想想就婉拒了张琴。”
就算是后世,老贾家若是富豪榜排名前三的人家,堪称是风光无限。随后买私人飞机,京城一环买大宅院,一买买好几个,一个开会所,一个藏嫩模……
这等人家能风光多久?
后世好像都不久。
反而是那些低调的人家更长久。
他轻声道:“你令为夫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