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宫中有坏人
“是贾平安!”
城头的新罗人面色惶然。
“是杀将!”
“他会筑京观,让我等的魂魄不得安宁……”
“他一把火就烧死了十万大军,咱们这里有多少人?怕是还不够他烧的。”
“他来了,他来了……”
一个将领的手一松,长刀落在了地上。
呯的一声。
这一声不大,却恍如雷霆敲打在众人的心头。
金春秋面色苍白……此刻所有的谎言都不复存在,他的形象也完全崩塌。
“是武阳公!”
唐军上下士气大振。
贾平安近前,李福成和裴行俭上前行礼。
“不错。”
了解了裴行俭干的事儿后,贾平安眼中的欣赏完全不加掩饰,“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便是要从各个方面去向敌军施压,让他们顾此失彼,让他们心中惶然……守约,干得好!”
裴行俭问道:“武阳公,倭人呢?”
贾平安微微一笑,“老刘。”
刘仁轨上前,贾平安指着他,“介绍一下,这位便是一把火烧光了倭军水军的刘仁轨。”
“一……一把火?”
贾平安存心要让刘仁轨出头,说道:“倭军水军倾巢出动,近千艘战船扑来,我军百余艘战船……此战由刘仁轨指挥,他从容不迫,随机应变,最后诱使敌军深入,一把火……连海水都在燃烧。”
众人看向刘仁轨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个小老头看着不打眼,可竟然能指挥若定,莫非是武阳公为他出头夸大了?
可这不可能。
谎报军功是大罪。
冒领军功更是罪不可赦。
李福成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老夫错了。
邓贯等人和他相聚,见他神色恍惚,就问道:“副大总管这是怎么了?”
李福成把肠子都悔青了,“裴行俭跟着武阳公被栽培,处处立功。刘仁轨跟着武阳公更是一战灭了倭军……老夫当时跟着武阳公却自矜身份,以至于这一路平庸之极……老夫悔了。”
那边,贾平安吩咐道:“守约,动手吧。”
大战到了这等时候已经接近了尾声,贾平安知晓自己的功劳足够了,所以此刻就在栽培新人。
谁要是敢说贾某人在结党,回头他就敢打破那人的脑袋。
刘仁轨出身贫寒,裴行俭却是世家子弟,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能结党?
老刘的性子这般孤直,说他结党,连皇帝都不信。
裴行俭看看城头,说道:“投石机准备,钻天猴准备,大军缓缓前压。”
这依旧是攻心,贾平安的眼中多了欣慰之色。
噗!
噗!
大军列阵缓缓向前,脚步声整齐划一,慑人心魄。
大地在震动。
刀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光,唐军的将士们神色冷漠,对即将开始的杀伐充满了期待。
城头的高丽人的心随着脚步声噗通噗通的跳,随后不由自主的开始加速。
噗!
一个将领高喊,“止步!”
大军在弓箭射程外止步。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最喜欢以德服人,传话,降,还是不降。”
通译们大喊,“武阳公问话,降,还是不降。”
城头乱了。
“降,咱们降了。”
“不能降!你们这些逆贼,不得好死。”
不知谁先动的手,城头两帮高丽人竟然开始了自相残杀。
“走。”
金春秋被人护着下了城头,旋即往王宫去了。
唐军就在城下看着,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一鼓可下,不过兄弟们辛苦了许久,让他们看个热闹也好。”
贾平安轻松的像是来看戏的。
刘仁轨赞道:“武阳公指挥若定。”
贾平安斜睨着他,淡淡的道:“老刘越发的稳健了。”
武阳公这是对老夫不满了?
刘仁轨从贾平安的眼神中看到了些端倪,好似不满,又好似有些遗憾。
这是为何?
刘仁轨琢磨着……难道是因为老夫奉承了那句话?
刘仁轨孤直,但被官场毒打多年后,渐渐的也变成了一个官僚。后来他和宰相李敬玄之间有矛盾,随后挖坑把李敬玄给埋了……
挖坑埋对手是常事,贾师傅就经常干这等事儿。但老李却不走寻常路,把大局丢在一旁。为了弄掉李敬玄,不惜请李治派了李敬玄这个不知兵的宰相去统军作战,导致大败。李敬玄倒霉了,但大唐却也败了……
贾平安不知晓这个小老头是如何变成了这样,想来利欲熏心是少不得的。
为官越高,就越贪婪。
这位可是个狠人啊!
贾平安猛地生出了悔意,觉着不该让这个小老头冒头。
我魔怔了……
那只是一种可能,世间谁不是为了自己而蝇营狗苟?
不论是帝后还是重臣,还是芸芸众生,谁不是如此?
贾平安恍然大悟。
我何必纠结这些,如今大局早已变了,以后和吐蕃对峙怕是轮不到老刘。如此,那等事儿自然消散无踪。
贾平安心情好转,见城头已经差不多了,就说道:“准备进城。”
话音未落,城门大开,一群将领带着大队军士出来了,随即跪在侧面,兵器丢了一地。
“金春秋何在?”
贾平安问道。
“国主……不,金春秋……他回王宫了。”
“搜索。”
贾平安下达了命令,随即数千人冲进城中,开始肃清残敌。
一个多时辰后,邓贯出来,“武阳公,城中已然肃清。”
“进城。”
贾平安想见见那位在几只鸡蛋上跳舞的金春秋。
金春秋加上金法敏,父子二人和大唐周旋多年,最终成功的把大唐驱赶出了半岛。
王宫大门敞开,那些披甲军士神色肃然。
投降的将领说道:“这些便是金春秋的心腹,平日里钱粮最为优厚,甘愿效死。”
他自告奋勇的道:“这些人悍不畏死,若是厮杀,怕是会造成大军伤亡。我愿为武阳公去说降他们。”
贾平安淡淡的道:“弄死!”
“弩箭!”
弩手上前。
“放!”
直射的弩箭让盔甲成为了笑话,那些甲士成批的倒下。
“我愿降!”
有人在高喊。
贾平安纹丝不动,弩箭飞进去,喊声戛然而止。
果然是武阳公……降将打个哆嗦,觉得自己选择投降真是太睿智了。
一路进去,那些内侍和宫女都站在两侧,贾平安吩咐道:“收拢了,随后等着朝中处置。”
“可有人知晓金春秋何在?”
一个内侍上前,“我知晓。”
“带路。”
武阳公竟然用了我?
内侍狂喜,屁颠屁颠的在前方带路,一边走一边介绍着宫中的情况。
晚些,众人到了大殿前。
内侍说道:“武阳公,这便是上朝议事的地方,国主就在里面,不,是金春秋那个逆贼在里面。他倒行逆施,我等恨不能手刃了他……”
贾平安看着他,“如此,给他一把刀。”
一个军士拔出了自己的横刀递过去。
我只是这么一说,武阳公您还真的……内侍脚软,“武阳公,我……我……”
他若是进去,转瞬就会被金春秋身边的人剁成肉泥。
贾平安进了大殿,就见金春秋坐在上首,两边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侍卫。
金春秋已经换上了大朝会才穿的袍服,整个人看着格外的精神。
两个侍卫拔刀喝道:“滚出去!”
这是要办喜酒呢?贾平安摆摆手,李敬业冲了上去。
陌刀闪动,两个侍卫被拦腰斩断。
这个憨憨,枭首不好吗?非得要腰斩,血腥不说,还臭烘烘的。
贾平安走上前去,李敬业就站在他的身侧。
金春秋淡淡的道:“从一开始你就对新罗不满,我一直不知为何。今日相遇,武阳公可愿为我释疑?”
这个沙雕……贾平安眯眼看看他的身后,确定没有刀斧手或是刺客,才说道:“新罗一直表现的忠心耿耿,女王还送上了赞颂大唐和陛下的绣品,你的谋划不错。可你什么都算到了,却忘记了一件事……”
“何事?”金春秋神色急切。
贾平安负手在殿内转着,欣赏殿内的构架。
“当年新罗与百济联手对抗高丽,成功之后,新罗却反戈一击……这是白眼狼!”
他回身看着金春秋,“连盟友都能背叛,大唐还能指望新罗忠诚?与虎谋皮罢了。”
金春秋恍然大悟,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当年种的因,如今结了果……哈哈哈哈!”
他笑的很是畅快。
裴行俭低声道:“此人并无死意。”
当然,好死不如赖活着。
裴行俭继续说道:“可招降,他必然会束手就擒。”
贾平安却在继续转悠,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在大唐他若是这般在上朝时四处转悠,御史弹劾就不说了,阿姐得了消息,怕是会把他的屁股踹成西瓜。
古代的建筑……果真是出色啊!
但贾平安却不喜欢这等高大建筑,觉着除去彰显威严之外,毛用没有。
“哈哈哈哈!”
金春秋还在笑。
你这是在装比……这个蠢货还在等着我开口招降,如此顺势下台阶。
贾平安转到了后面,金春秋觉得浑身汗毛倒立,仿佛看到贾平安狞笑着走到自己的身后,一刀斩杀了自己。
“我愿降!”
“你这是毛病。”贾平安在后面欣赏着木雕,“该降就降,还卖弄个什么矜持,若非我今日心情好,一刀就剁了你。”
金春秋被拉下来时,脚都软了。
随后父子相见,无语凝哽。
……
高丽迁徙的事儿如火如荼,每日都有高丽人成群结队的跟着军队往大唐去,路上还能遇到大唐的移民。
“高丽可好?”
移民中有人喊道。
押送高丽人的将领笑道:“只管去。屋子,耕牛,粮食都是现成的,田地每人多发一倍,好日子在后头呢!”
移民们心中欢喜,不禁催促着,“快些快些!”
带路的军士们不禁翻白眼。
这一路上移民们都在哼哼唧唧的,今日说累了,明日说天气好热,拖拖拉拉的,现在却迫不及待了。
高侃已经回来了。
“杀了数万人。”他坐下后惬意的道;“那些贱狗奴还想着什么重建高丽,推举了一个所谓高藏的儿子,可高藏的儿子全在咱们的手中,那人哪来的?老夫一刀把那人剁了。”
李勣最近才得了些清闲,正在喝茶。
他坐在那里轻啜着茶水,斑白的鬓发微微闪动,眸色深邃。
“如今两件事,把高丽人迁徙出去,照顾好大唐的移民,其它的……契丹如何?”
高侃冷笑道:“契丹人刚开始还蠢蠢欲动,等高丽被灭之后,不出窝了,还派人来劳军,说是愿意助战,老夫当即痛斥了来人。”
李勣幽幽的道:“这是个麻烦,武阳公说契丹以后会成为大麻烦……不过老夫老了,以后的事也管不着,就看着年轻人折腾。”
“小贾此次出击……若是能横扫了新罗和倭国,啧啧!”高侃羡慕了。
“看吧,功劳太大了也不好。”
古往今来,从古至今,功劳太大的都没啥好处。
李靖近乎于隐居,李勣转为文官,此次战事重大,这才领军出征……
“此事……”高侃皱眉道:“太过年轻了,若是四五十岁倒是无妨。”
“捷报!”
外面传来了欢喜的喊声。
李勣含笑道:“是小贾的捷报,进来!”
一个军士进来,大声道:“武阳公报捷,新罗灭亡,倭军大败。”
李勣接过捷报仔细看着。
高侃心痒痒,凑在边上一起看。
“武阳公竟然让刘仁轨来指挥……”高侃摸摸胡须,“好个狡猾的小子,咦!灭新罗竟然是裴行俭来指挥……”
李勣抬头,眼中多了喜色。
高侃叹道:“这个小贾啊!太聪明了,不但挖出了两个人才,更是让自己无事一身轻。老夫老了。”
李勣心中一松,只觉得眼前大放光明。
他一直在担心贾平安锋芒过甚而不知收敛,可看了捷报后,这些担心都变成了多余。
“老夫老了。”李勣微笑道:“敬业还年轻,做事不稳靠。老夫一直担心自己去了之后他会坏事,可现在多了个小贾,以后老夫还担心什么?哈哈哈哈!”
李勣起身走了出去,吩咐道:“倭军大败而回,新罗覆灭,把这个消息传遍全军,传遍高丽!”
“新罗灭了!”
消息不胫而走,唐军将士欢声雷动。
高丽人心中的那点躁动也消停了。
……
长安。
初夏的气候不算热,很是惬意。
贾家。
卫无双已经进了产房。
苏荷的肚子也不小了,在外面等候。
鸿雁说道:“二夫人,陈医官就在前面候着,两个产婆也是上次接生大郎君和小娘子的熟人,定然稳妥。”
苏荷叹息道:“夫君不在我就有些心慌慌的……”
“阿娘!”
贾昱和兜兜一前一后跑了来。
二人脸蛋红彤彤的,近前后贾昱仰头问道:“二娘,阿娘快生了吗?”
产房里的卫无双噗嗤一声就笑了,说道:“还早。”
贾昱走到产房边,喊道:“阿娘你快些生,生个阿弟我就带着他玩耍,生个阿妹……生个阿妹……”
他看了身边的果果一眼,果果大眼睛骨碌碌转动,“大兄你怎么不说了?”
我担心阿娘生个阿妹如你这般的顽劣。
贾昱咬牙道:“生个阿妹我便护着她。”
卫无双轻轻的叹息着,只觉得人生至此再无遗憾。
没多久,卫无双就发动了。
苏荷在外面站久了也熬不住,鸿雁劝她坐下,随后就是等待。
三花进来了,“二夫人,宫中皇后派了人来。”
来人是邵鹏。
他是内侍,自然没有那等忌讳,径直进了后院。
“皇后担心家中无人主持,令咱来坐镇,差了什么只管说。”
苏荷起身道谢。
“谢什么……”邵鹏见两个孩子在一起嘀咕,眼中多了些温柔,“阿福呢?”
“嘤嘤嘤!”
邵鹏回身抬头,树上的阿福懒洋洋的动了动。
他再回头,就见一只老龟鬼鬼祟祟的贴着墙根爬。
贾昱和兜兜来见礼,邵鹏笑眯眯的道:“太子念着你们,说让你等晚些进宫去玩耍。”
“不去!”
兜兜坚定的道:“宫中有坏人,我不去!”
她双手叉腰,看着格外的傲娇。
邵鹏不禁笑了,“上次那个王小娘子已经被太子厌弃了,不许她再去太子宫中,兜兜只管去,再没人敢和你闹腾了。”
“嗯……”兜兜觉得这事儿还是有些小凶险,“除非……除非阿耶回来了。”
邵鹏不禁笑了,“武阳公在辽东征战,一时间怕是来不了。”
卫无双喘息着,产婆是熟人,也很是随意的道:“夫人只管蓄力,且等我看看,若是妥当了再用力。”
这个女人上次生贾昱时就一直憋着,两个产婆对此也颇为钦佩。
卫无双不时看一眼房门。
这一次没有夫君在,她总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夫君上次写信,说是高丽已经灭了,剩下的征战很简单……
他说过要尽力赶回来,可卫无双知晓不可能。
从辽东那边到长安,就算是用驿站的快马不停歇的跑也得许久,哪里来得及?
但这份情却让卫无双心满意足了。
“二夫人,郎君的信。”
卫无双动了一下,双眸看着房门。
“我看看。”
苏荷的声音,“无双,夫君写信给你啦……”
她走到房门边念着。
“无双吾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十月怀胎万般辛苦,生产更是凶险,为夫却不能陪在你的身侧,万分内疚……”
剧痛袭来,卫无双轻轻的呻吟着。
“……若是儿子,定当孝顺,若是女儿,定然如兜兜般的可爱……”
苏荷的声音低了些,“无双,无论男女,这都是你与我的孩子……”
产婆起身,“要开始了。”
她看了一眼,发现卫无双目光炯炯,竟然多了一抹温柔。
“哇!”
产房里传来了啼哭声,邵鹏问道:“是男是女?”
产婆大声的道:“是个小子!”
……
明天开始双倍月票啊!
晚安!
第837章 露布报捷,今儿真高兴(双倍月票,求票)
帝后此刻在一起议事。
夫妻相对坐着,各自的案几上摆放着不少奏疏。
武媚理事迅捷,李治却慢一些,他不时会放下奏疏沉思……
武媚处置完了,抬头见他在沉思,就说道:“平安的妻子正在生产,人却回不来,念及此,我便觉着女人格外的不易。”
李治被打断了思路也不恼,他在奏疏上批注了几个字,旋即起身,“出去走走。”
二人出了大殿,外面阳光明媚,他们就站在屋檐下轻声说话。
“我想多派几个医官去贾家坐镇。”
武媚还是有些担心。
这个女人真的是……李治干咳一声,“陈斯的医术长于妇人生产,长安无人能出其右,他去了,还派什么医官?”
这个男人果然是不懂女人的心,这等时候去的人越多,女人就越心安。
武媚淡淡的道:“可怜贾家一家子妇孺也没个人做主。”
李治被气笑了,“贾平安上次收了一个幕僚,专门管着外事,内院上次赏赐了那些宫女,谁不能做事?他不是还有个二夫人?”
“苏荷也有孕了。”
李治一怔。
这个贾平安……怎地每次都是两个女人一起怀孕?
这份本事倒是难得。
“太子如何?”李治知晓再就此事辩驳下去,这个悍妇必然会撒泼,就果断换了个话题。
说到太子,武媚明显的心情愉悦,“五郎读书很是用心,有空闲就去请教国事,更是每日操练,陛下,五郎如今也是文武双全了。”
李治乐了,“是啊!朕的儿子自然是文武双全。”
王忠良真想翻个白眼……太子才多大?文采不说,武……太子每日就是踢球,拿着一把小刀练几下。陛下和皇后竟然说这便是文武双全,连咱都听不下去了。
帝后很是心情愉悦。
任雅相的心情却很糟糕,正在兵部骂人。
“辽东那边每日都有高丽人被迁徙过来,大唐每日都有移民往辽东去,没有军士看押,半路跑了谁管?”
任雅相咆哮道:“说什么要防备吐蕃和突厥,吐蕃自然要防备,阿史那贺鲁防备个什么?都被吓破胆了吗?”
吴奎木然抹去脸上的唾沫。
为何喷我?这事儿和老夫没关系吧?
可任雅相是不分敌我的狂喷。
“调集府兵,往高丽去!”
任雅相骂道:“都是不省心的,小贾若是在还好,你等……无能!老夫这便进宫去请示陛下调兵,你等在兵部斟酌哪边还有多余的兵力,若是等老夫归来还没结果……自行了断吧。”
任雅相最近和李义府不对付,当朝竟然就对喷。
然而李义府权势滔天,最近给任雅相穿了小鞋,那个难受憋屈啊!
任雅相急匆匆的出去。
外面突然传来了欢呼声,任雅相止步倾听。
“万胜!”
两骑策马在朱雀街上缓缓而行。
一个骑兵拎着竹竿,竹竿上是一块布。
“辽东大捷……”
有人跟在后面看。
“一战灭了新倭联军十万,白江口一战,倭国水军全军覆没,中大兄王子等人仓皇逃回国内……”
“新罗覆灭,金春秋父子被擒……”
念叨的年轻人止步,双眸明亮,“辽东……平了!”
“啥?辽东平了?”
一个老人问道:“如何说的?”
年轻人说道:“一把火烧死了联军十万人,随即海战灭了倭人,新罗一鼓而下……辽东之地,再无一国!”
“高丽为祸多年,灭了。倭国狼子野心,此次被打断了脊梁骨。新罗心怀鬼胎,此次也被一并灭了……”
老人的嘴唇哆嗦着,“这……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老夫能见到这等盛世,死而无憾了。”
“威加海内啊!”一个中年男子手舞足蹈的欢呼,“大唐威加海内,大唐威加海内……”
两个报捷使者一路到了皇城前,有军士验证身份,旋即就跟着欢呼起来。
“万胜!”
露布一路进去,那些官吏们纷纷涌出来。此刻没有什么恩怨,没有什么对头,都热烈的在欢呼着。
“万岁!”
不知谁率先喊了出来。
“陛下万岁!”
欢呼声直冲云霄。
宫中,李治和武媚正在说着孩子们的趣事,猛地听到了欢呼声。
武媚皱眉,“这是为何?可是外面变乱?去看看。”
王忠良吩咐了下去,一个内侍狂奔出宫。
“陛下万岁!”
欢呼声越来越大,帝后都听到了。
李治一怔,“这是为何?”
“陛下万岁!”
欢呼声蔓延到了宫中,内侍们也在欢呼。
“难道是……”李治的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旋即又压了下去。
许敬宗拿着露布来了,身后是两名报捷的军士。
宰相们在后面紧赶慢赶的,却跑不过许敬宗。
按照规矩,露布由兵部侍郎接受,中书令领受,并呈给皇帝。
许敬宗近前拱手,“恭贺陛下。”
李治心中激动,“拿了来!”
许敬宗把露布递上来,李治看了一眼,旋即御批,再给了许敬宗。
许敬宗昂首道。
“有制……新罗果然心怀鬼胎,与倭人联手,十万大军浩荡而来……”
果然如此!
李治想到了当初贾平安极力主张提防新罗的往事,若非如此,此次新罗定然会从中渔利,大唐反而为他们做了嫁衣。
“敌军准备在半道伏击我军,武阳公贾平安领军突然转向攻击熊津,敌军方寸大乱,倾巢出动前去救援,半道被贾平安领军伏击,一把火烧死了十万大军……”
李治眨巴了一下眼睛,“一把火……十万大军?”
这杀孽……
厮杀无碍,但坑杀或是烧死却有天谴啊!想想武安君白起,平安怎地……武媚微微变色,“平安怎地……杀得好!”
她银牙暗咬,心想回头等阿弟回来后,就请玄奘为他做法事。若是玄奘不肯,我便把他的译经场给拆了。
“随后倭军大军云集,贾平安领水军在白江口集结,随即大战,贾平安令给事中刘仁轨指挥,倭军溃不成军,几乎全灭。中大兄王子率领残部仓皇而逃。”
果然!
那个年轻人果然是个将才,不,帅才。
李治想到了年迈的李勣,李勣之后,他放眼望去竟然寻不到一个帅才。
贾平安此战有攻坚的坚韧不拔,有火烧敌军的高超谋算……更有知人善用的本事。
这便是帅才啊!
“副大总管李福成领军攻伐新罗,裴行俭赞画,一路势如破竹,兵不血刃便破了金城……”
许敬宗抬头。
身后,宰相们抬头。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欢喜和豪迈。
“恭贺陛下!”
辽东一平,大唐就少了一个方向的敌人,随即能全力应对吐蕃和突厥的挑战。
这样的战略态势是从未有过的……
李治沉声道:“此战将士用命,朕很是欣慰。刘仁轨竟然能有这等本事,朕倒要再看看……令刘仁轨和李福成坐镇辽东,清理残余。”
但庆贺呢?
宰相们目光炯炯。
李治深吸一口气,有些迫不及待想去凌烟阁看看。
“赏赐长安军民三日酒食!”
这是与民同乐之意。
许敬宗干咳一声,“陛下,武阳公此战大放异彩,臣以为,当重赏。”
他还用挑衅的目光看了李义府一眼。
许敬宗不错……武媚微微一笑。
李治点头,“朕会思量。”
李义府欢喜之后,不禁生出了郁闷来。
那贾平安此番功劳不小,回来后定然会和老夫针锋相对……
等宰相们走后,李治干咳一声,“王忠良。”
“奴婢在。”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你去一趟贾家,把消息告诉她们。”
贾师傅立下大功,家中的妻子在生产,作为帝王派人去探望再好不过了。
武媚补充道:“多带些药材去。”
李治抬头看天,“他自然知晓。”
武媚笑吟吟的道:“臣妾就知晓平安定然会立下大功。”
这个悍妇……
李治伸手,武媚把小手递过去。李治握住,夫妻二人往后面去了,一直到了凌烟阁。
王忠良急匆匆的出发了,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道德坊,只是卫无双刚生了孩子,杜贺等人没顾上去证实这个消息。
姜融见到王忠良来了,情不自禁的深吸一口气。
你有古怪!
王忠良看了他一眼,策马进去。
贾家,刚出生的孩子被苏荷稀罕了一阵。贾昱和兜兜雀跃着,叫嚷着要看弟弟。
卫无双躺在床上,产婆笑道:“这女人生产就是如此,第一次艰难,可第一次把骨缝给掰开了,以后就轻松了。”
另一个产婆说道:“我当年接生的一个产妇,还没发动,说是要方便,结果竟然把孩子生在了马子里,哈哈哈哈!”
外面,贾昱看着新生儿,很是嫌弃,“阿弟好丑。”
兜兜用力点头,“大兄说得对,真丑。”
苏荷没好气的道:“当初你们就是这样。”
两个孩子不依闹腾,贾昱晚些走到产房前问道:“阿娘,你可还好吗?”
“好。”这个儿子真的让人欢喜啊!
邵鹏起身,“皆大欢喜啊!如此咱就回宫了,有事叫人传话。”
苏荷福身感谢。
前方,狄仁杰也在欢喜。
杜贺和他低声说话,都是说些贾家子嗣繁茂,以后定然会开枝散叶,越来越庞大……
所谓的家族就是这么起来的,生的儿子足够多,儿子们再生的足够多,只需数十年,儿孙就多的不得了。
有人敲门,王老二把门打开,急忙让开喊道:“狄先生,宫中来人了。”
狄仁杰上前,见来的竟然是王忠良,心中纳闷,拱手道:“见过王中官。”
王忠良板着脸,“刚才传来了捷报,武阳公在辽东立下大功,陛下令咱来传个消息,看看贾家的妇孺。”
狄仁杰心中暗喜,说道:“多谢王中官,如此……老二你去叫人来,迎了王中官进后院。”
这人说话挺不错的。
王忠良多看了狄仁杰一眼。
这几年狄仁杰脱离了官场,整个人渐渐的变得沉稳了起来,原先近乎于愤青的情绪也渐渐消散。
内院来人把王忠良迎了进去。
苏荷挺着大肚子来迎接。
贾昱走在前面,兜兜跟着阿娘的身侧,伸手去扶她。
王忠良止步,大声的道:“武阳公在辽东立下大功,不日将返回长安,陛下令咱来贾家看看,家中可有事务?若有,咱今日在此便处置了。”
皇帝身边的内侍来为贾家处置家务……这便是施恩。
夫君要回来了!苏荷心中狂喜:“多谢陛下,家中并无事务。”
王忠良点头,然后看着贾昱。
作为贾平安的长子,贾昱该说话。
贾昱说道:“家中甚是妥当,才将添了个阿弟。”
“生了?好事。”
等王忠良一走,苏荷就欢呼道:“无双,夫君要回来了。”
贾昱欢喜不已,“阿耶多久能回来?”
苏荷一脸睿智的模样,“大概……大概几个月吧。”
“阿耶要回来了!”
兜兜欢喜的冲着树上喊道:“阿福下来,快下来!”
阿福磨磨蹭蹭的下了树,兜兜问道:“老龟呢?”
阿福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墙角。
老鬼在晒太阳,见兜兜过来,就把头缩了进去。
兜兜奋力拖着它,“老龟出来,我们去外面。”
老龟刚想挣扎,一只熊爪就拍在了它的龟壳上。
晚些,兜兜带着阿福和老龟在坊里得意的炫耀。
“我阿耶要回来了!”
……
“生了个儿子?”
武媚不禁欢喜的道:“她的肚皮倒是争气,连生二子。”
李弘刚好下课过来,捧着水杯一怔,“阿娘,生男生女和女人没关系。”
“谁说的?”武媚冷冷的道:“胡言乱语!”
“舅舅说的。”
武媚起身出去。
邵鹏怜悯的看了李弘一眼。
晚些,太子垂头丧气的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把纸笔拿出来。”
伺候的人不解的问道:“殿下今日的功课不是完毕了吗?”
李弘板着脸,“孤要抄写经文。”
……
高阳正在和儿子聊天。
“大郎可想读书?”
“想!”
两岁的贾老三坐在榻上摇头晃脑,笑容可掬,小胖手用力,嗤拉一声,手中的卷书被撕成两半。
高阳美滋滋的道:“等你阿耶回来了,见你这般上进,定然会欢喜不已。”
“公主!”
肖玲的声音传来。
“为何慌慌张张的!”
高阳下意识的摸摸小皮鞭,却摸了个空……自从上次李朔把小皮鞭吞下一截后,高阳就把小皮鞭丢在了房顶上。什么镶嵌了宝石……为了大郎,别说是宝石,就算是上品宝玉做的也得扔。
但此刻她却想着是不是再打造一根小皮鞭。
肖玲进来后,先是冲着公主的心肝李朔行礼,然后说道:“公主,那边生了。”
“生了个什么?”
高阳有些紧张。
肖玲退后半步,小心翼翼的道:“公主,那边生了……儿子。”
高阳木然,但双拳紧握。
“夫君偏心。”
她咬牙切齿的道:“他偏心!那边一下就怀了两个,我呢?我的肚皮依旧扁扁的!定然是他使了花招,让我不能怀上。”
她仔细想着贾师傅的那些细节……
他总说看似无情却有情。
好你个负心汉!
高阳气得够呛,“卫无双有了两个儿子,我却只有一个,那苏荷也要生了……”
公主看样是要炸了!
肖玲赶紧劝道:“公主,奴忘记了一件事……刚才辽东露布报捷,武阳公立下大功……说是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军,随后还灭了新罗……大败倭国。”
高阳转怒为喜,“夫君果然是厉害,快去请了新城来,就说我请她喝酒,为夫君庆贺。”
新城晚些乘马车来了。
“高阳,捷报传来,皇帝赏长安军民酒肉三日呢!”
新城看着气色好了许多,只是略微消瘦了些,脸颊微微凹陷进去,显得红唇越发的丰润了。
高阳得意的道:“小贾出发前就说过,此次出征定然要扫平了辽东,我还说少说得两三年……没想到这般快。”
这个时代的将领常年在外的不少,武人和文官不同,自然不能带着妻儿一起出征,所以格外的枯燥。
“摆酒宴!”
高阳很欢乐。
李朔跌跌撞撞的在边上走着,拍手嚷道:“酒!酒!”
新城过去抱起他问道:“可还记得我?”
李朔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突然张嘴。
“闪开!”
高阳一把抢过贾老三。
高阳怎么这么见外?
太小气了!
新城刚生出这些念头,贾老三噗的一声,竟然吐口水。
高阳一边给他擦嘴,一边埋怨道:“这也不知是从哪学的坏毛病,等你阿耶回来定然要收拾你。”
……
李姣站在自己刚买下的店铺前,得意的道:“有了店铺,就不用担心风吹日晒雨淋了,以后生意越做越大,大红,到时候我再请个人来帮衬,你便为我掌总。”
“若是如此,我就是掌柜了。”大红一脸‘我大红从没见过那么多钱’的欢喜,然后问道:“那娘子你去作甚?”
李姣背着手,渐渐有些规模的凶往前挺,“到时候我就在后面看看书,弹琴,没事出去转转,长安城我还没好好的转一下呢!”
隔壁传来了声音,“那武阳公此战立功不小,回来怕是就要升爵了。”
“定然如此。”
李姣抬头想着……
“他要回来了?”
右边有个商人走来,李姣认得此人叫做胡老六,西市最抠门的一个。
一个乞丐在边上哀求,“我两日没吃饭了,贵人给些钱吧。”
大红捂嘴,“这人定然是新来的,不知晓那人的抠门,钱……做梦呢!”
她摸着自己的钱袋,“娘子,我给他些钱吧。”
李姣刚想点头,就见胡老六犹豫了一下,然后从钱袋里掏钱。
一文,两文……他掏了五文钱出来,最后想想又掏了一文钱,一起给了乞丐。
李姣主仆目瞪口呆。
乞丐千恩万谢,有人问胡老六,“胡老六,你特娘的蝗虫腿上都要刮一层油的狠人,今日怎地那么大方?喝多了?还是疯魔了?”
“疯魔了!”
胡老六背着手过去,嘴里嘟囔。
“耶耶高兴。”
他提高了嗓门,“耶耶今日高兴!”
“为何高兴?”
胡老六笑道:“辽东大捷,先前我听两个官员路过说……这大唐啊!妥妥的就是盛世了,这盛世定然能延续多年……你等难道不高兴?”
“高兴!”
“高兴!”
一张张脸上都是笑容。
李姣看着这一幕,脑海里浮现了那个专门怼自己的男子的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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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8章 阿姐,法事要做几日
曲江池。
皇帝赏长安军民酒肉三日,这三日便是庆贺的日子。
曲江池里热闹非凡,可最热闹的却在里面。
宰相们今日齐齐来到了这里,另有许多文人骚客,或是年轻俊彦。
李义府在喝酒,身边一个女妓在伺候。他斜睨着许敬宗说道:“等了许久,你还在等谁?”
“此等盛会,可惜不见小贾。”
许敬宗颇为遗憾,然后说道:“歌唱起来,要豪迈的。舞跳起来,要大气些。”
回过身,他举杯,“诸位,今日盛会,岂可无诗赋?这曲江池流水悠悠,今日当让杯中美酒常满,以诗赋记之。老夫已令人在边上抄录,但凡是好的,回头就令人集结成册,用那雕版给印出来,每人一册。”
这可是在宰相们的眼皮子底下作诗,而且还能印制出来流芳百世……
众人纷纷冥思苦想。
一人有了,大声的吟诵出来。
“不错。”
许敬宗微微颔首,却是觉着普通。
任雅相不管这个,只是在欣赏歌舞。
许圉(yu)师笑吟吟的举杯邀饮,李义府喝了一口,旋即默然。
乐声骤然激昂,一个歌姬上前,高唱道,“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众人听的热血奔涌,不禁举杯痛饮。
外围许多人在围观,一个少女说道:“这是武阳公的边塞诗,果真热血。”
那些正在作诗的文人骚客齐齐苦笑。
一人说道:“老夫刚得了两句,听到这首诗,不但下面想不出来了,前面那两句更是被忘得一干二净。”
众人不禁哄堂大笑。
许敬宗矜持的道:“如此……换一首吧。”
另一个歌姬上前,高声唱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那少女笑道:“这依旧是武阳公的边塞诗。”
那些作诗的苦笑不已。
李义府看了许敬宗一眼,低声道:“你一来便限定了豪迈的,如此只能唱边塞诗,可贾平安的边塞诗当世第一,你这心思……龌龊不堪!”
他摇摇头,不屑之极。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许敬宗看着他,轻声问道:“小贾别的诗不好吗?”
李义府:“……”
贾平安的诗首首经典,关键是这人什么题材的诗都能随口而作,出来就是经典。
任雅相喝得兴奋,起身舞蹈。
跳的半晌,他回来又拿起酒杯痛饮,微醺着说道:“诸位,辽东一平,接下来便是吐蕃和突厥了。大唐兵锋之盛,当者辟易。吐蕃,大敌也!可老夫却以为早晚有一日大唐能让他们俯首称臣。”
许圉师笑道:“若是如此,老夫便携了书卷,一牛车,车上带着美酒,就此走遍这大好河山。”
“同去同去!”
众人举杯。
“为了大唐!”
诗赋不断被吟诵出来,歌声高亢,整个曲江池都沉浸在了大胜的狂喜中。
魏青衣站在那里,周围的人经常见到她,都把那里当做是她的地盘,也无人来打扰。
魏青衣看了宰相们那边一眼,“果然是盛世风流。”
她坐在水边,脱掉了鞋袜,缓缓把白玉般的脚放了下去。
“越发的冷了,可见下面气运沸腾……也不知此战大捷后,下面的压水石增加了多少,想来会不少吧。”
她伸出小手进去搅动了一下水,然后轻轻拍在了脸上。
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所谓国有运,天地都会出力,遇难成祥,化险为夷……”
她突然微微蹙眉,“今日一见宰相们,大多能看出气运来,可武阳公那人我却看不透,看不清。那人看面相只是普通,可却面含紫气……气势更是与旁人不同。”
“此次大捷后,他定然要加爵了吧。”
……
两月后。
“无双,我要死了!”
才将进了产房的苏荷就开始叫嚷。
可你还没发动啊!
卫无双满头黑线,“把孩子们带出去。”
有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女人,她担心孩子们会被影响。
兜兜欢喜的道:“阿娘,等我回来你就生一个妹妹好不好?”
我就想要个儿子……苏荷差点被兜兜气哭了,然后有些诧异的对两个产婆说道:“我怎么觉着……生了?”
“哇!”
“恭喜恭喜,生了个儿子。”
消息传到了公主府,高阳气得想打人。
“又是一个儿子!”
……
夏尽秋来。
秋老虎依旧在肆虐,大道上一群人却在疾驰。
贾平安拱手,“英国公,我家中有事,先行一步了。”
“驾!”
“小贾!”
李勣看着前方烟尘滚滚,再深的城府也憋不住了,大怒道:“这一路他一直在催促催促,这都快到长安了还急个什么?”
阿耶越发的絮叨了……李敬业说道:“阿翁,兄长家中的两个女人怕是都生产了,他急着回去看看。”
李勣干咳一声,摸摸被风吹日晒,觉得有些干裂的老脸,“你当年出生你阿耶和老夫都不在长安,这不也是好好的?”
李敬业看着他,悲愤的道:“难怪阿耶总是在外面为官,不肯回长安……”
李勣:“……”
“驾!”
李敬业一骑绝尘。
李勣捂额,“老夫此次之后再无征战的可能了,本想颐养天年,可看着这个逆孙,老夫觉着晚年怕是……”
英国公的晚年怕是会鸡飞狗跳……裴行俭同情的看着他。
贾平安一路冲到了长安城前,城门外的军士喊道:“下马报身份。”
“贾平安!”
此刻城门内外都没行人,贾平安说完策马就冲了进去。
那马术之精湛,让几个军士不禁喊道:“彩!”
然后他们一怔,“大军回来了?”
“闪开!”
后面一个比较好认,长安城中这等身材的少见。
“是李敬业!”
李敬业紧跟着冲进了城中。
“兄长,我先去平康坊甩一番屁股。”
这娃竟然连这点时间都不浪费,果然是见缝插针……贾平安脸颊微颤,随后一路往道德坊去了。
听到马蹄声急促,姜融骂道:“谁特娘的敢在长安城中奔马?”
一骑冲了过来,姜融看了一眼,欢喜的道:“武阳公回来了?”
“回来了。”
贾平安归心似箭,一溜烟就消失了。
贾家。
苏荷刚坐了月子出来,抱着自己的儿子喜上眉梢。
“无双,你儿子没我儿子英俊,也没我儿子白嫩。”
卫无双也抱着自己的儿子,低头看了一眼,再比较一下,只是冷笑。
但……
苏荷竟然能生出这等白嫩的孩子,为何?
“还早着呢!”
卫无双信心十足。
“嘤嘤嘤!”
正在边上躺着的阿福突然爬了起来,接着一溜烟就往前院跑。
“阿福!”
卫无双喊了一声,阿福却充耳不闻,头也不回的消失了。
“去看看。”
三花小跑着跟了出去。
阿福一路狂奔,到了大门前人立而起,用力拍了一巴掌,呯的一声,大门反弹打开,阿福冲了出去。
杜贺正在踱步,见状纳闷的道:“阿福这是要去何处?”
“嘤嘤嘤!”
外面传来了阿福欢喜的声音。
杜贺心中一动,“不会是……”
他出去看了一眼。
贾平安已经下了马来,伸手抱住阿福。
“郎君回来了。”
杜贺一声喊,贾家轰动了。
等贾平安进了家,一家子都在前院迎接。
“多谢怀英兄。”
贾平安先感谢了狄仁杰,然后看着两个襁褓……
“生了啥?”
他走过去一手一个。
“夫君,都是儿子。”
“辛苦你们了。”
贾平安看着妻子,发现卫无双微微胖了些,卫无双越发的水嫩了。
而苏荷看着……有些超标的感觉,脸颊肉肉的。
“阿耶!”
贾昱上前行礼,“阿耶辛苦了。”
父子久别,孩子们都有些生疏。
贾平安笑道:“大郎如今越发的出息了。”
“阿耶!”
兜兜上前,有些怯。
贾平安一把拎起她,顺手就抱着。
“兜兜可想阿耶了吗?”
兜兜摇头又点头,“想了。”
“啥时候想的?”
“嗯……”兜兜想了许久,“啥时候都想。”
果然是我的小棉袄啊!
贾平安喜笑颜开。
一家子回到了后面,贾平安此刻灰头土脸的,卫无双令人准备了沐浴的热水。
贾平安素了许久,看了一眼卫无双……
鸳鸯双双啊!
卫无双面色绯红,可苏荷才将出月子,自然是不能的……
苏荷嘟囔道:“晚些定然水漫金山……”
晚些,进去收拾的人果然发现了水漫金山。
白蛇传的故事在老贾家颇为风行,仆役们没事扯扯八卦,分析一番白素贞和许仙的情义是真是假,法海为何坚持要镇压两条蛇妖……
“定然是嫉妒!”
鸿雁一脸不屑。
三花冷哼一声,鸿雁怒道:“难道你觉着不是?”
三花摇头,轻蔑的道:“那是法海的心魔,所以必须要除掉。”
“哈哈哈哈!”鸿雁突然大笑了起来。
蠢女人!
三花冷冷的道:“你笑什么?”
鸿雁捂着肚子喘息道:“心魔……什么心魔?那心魔不就是法海自己生出来的吗?和那两个蛇妖有何关系?”
呃!
三花摇头,“你真蠢。那两个蛇妖色诱了法海,怎么和她们没关系?”
鸿雁皱眉,“你才蠢!法海说了自己定力深厚,无所顾忌,自己没本事怪谁?再说了,街上走着几个美人,男子看到了就夜不能寐,怪罪那几个美人……你觉得在有道理?”
这个蠢女人……三花无言以对。
安静来了,脸红的……连脸上的雀斑都红了。
鸿雁问道:“安静你脸红什么?”
安静羞赧的道:“没什么。”
先前她在浴室外面等待,听到里面的动静太过激烈了些。
贾平安洗个澡,接着就急匆匆的出门。
大将归来要马上面圣。
但他先行一步,算好了李勣他们此刻才到。
哥果然是睿智。
皇城外,贾平安百般无聊的等了十来分钟,李勣他们才姗姗来迟。
李勣见他竟然换了衣裳,浑身上下清清爽爽的,不禁摇头。
年轻人啊!
这般急切。
不过当年老夫好像也曾如此吧。
一路进宫。
李治和宰相们等候多时了。
行礼后,李治刚想说话,发现众人都是征尘满面,唯有贾平安是毛光水滑的,竟然是洗过澡了。
不像话!
李治说道:“此次大捷皆赖诸卿……”
巴拉巴拉一番话,都是夸赞,说诸位大将辛苦了,劳苦功高。
随后就是排排坐,分果果。
李勣升无可升,除去赏赐钱财外,李治提到了李敬业。
“李敬业……”
李勣心中一紧,“陛下,敬业顽劣,不堪重任。”
贾平安也觉得这事儿不好办……李敬业那个棒槌没法担当要职,否则就是误人误己,害人害己。
若他不是李勣的孙儿倒也好办,直接封爵就是了。
可李敬业是李勣的长孙,将来要承袭英国公的爵位,你此刻给他什么爵位都不香啊!
皇帝坐蜡了。
李治也在琢磨着。
李敬业是刑部郎中,来个刑部侍郎?得了吧,刑部上下会发狂……那厮做郎中就带着麾下成日出去呼啸平康坊,据闻是去什么……甩屁股!
李治用同情的目光看了李勣一眼。
“赏李敬业新罗美人五人。”
攻灭一国,自然要挑选些美人献给皇帝。皇帝喜不喜欢那些女人倒是次要,这等行径最是彰显武功。
这……
皇帝果然深谙李敬业的爱好啊!
贾平安觉得极为妥当。
李勣老脸微红,双手握紧,发誓回去就毒打孙儿一顿。
最终轮到了贾平安。
皇帝要给个啥?
美人贾平安不要,钱财……贾家不差钱。
“贾卿……”李治微微一笑,“贾卿此次征伐让人眼前一亮,兵法娴熟,举重若轻,更是杀敌无数,朕很是欢喜。封……零陵郡公,食邑两千户。赏新罗美人十人。”
贾平安:“……”
郡公了?
众人笑着,有人说道:“贾郡公这是太过欢喜了。”
贾平安随即谢恩,但却婉拒了新罗美人的赏赐。可皇帝的赏赐不好拒绝啊!否则就是不给脸。
“臣……身子不好。”
我肾虚,大佬你就别为难我了。
家中两个婆娘不省心,你那阿姐羔羊更是榨汁机中的战斗机,你再给我十个美人,这不是赏赐,而是催命符。
许敬宗突然感慨,“小贾此言,老夫感同身受。这男人……难呐!”
任雅相叹息,“确实难。”
这怎么成了肾虚大会?
众人都说难,皇帝呢?
这些臣子无礼!
李治板着脸,“酒宴已经备好了,诸卿先去吧。”
朕不肾虚!
宰相们也觉得有些失态了,于是纷纷干笑着告退。
肾虚大佬们出了大殿,许敬宗埋怨道:“小贾你怎地提到了什么身子,老夫只是顺口应了一句……老夫如今还能夜御三女。”
呵呵!
夜御三女……是三月御一女吧?
任雅相也觉得有些丢人,“老夫夜御五女!”
呵呵!
吹牛笔不上税吗?
就你们那老腰,夜御五女,保证第二日爬都爬不起来,随后告老还乡。
酒宴很丰盛啊!
来的臣子不少,贾平安甚至看到了李大爷。
“李大爷。”
李淳风笑眯眯的道:“看着你……老夫就想到了自己当年,也是如这般的玉树临风。”
李大爷这是想返老还童?
李淳风放低了声音,“最近老夫修道略有所得,回头传授给你。”
贾平安却不是修道的材料,二人说了些彼此的近况,得知李淳风最近把气象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各地的官吏把大风等级背的滚瓜烂熟后,他赞道:“此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中国从来都不乏富有研究精神的学者,只是因为传统文化中有消极的一面,以至于研究跑偏。
譬如说火药,这便是炼丹还是炼什么鼓捣出来的,一直没人在意,后来被弄成了鞭炮。而转到了外国,随即就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研究一堆东西出来,那些‘科学家’们聚在一起琢磨,最终不是说修炼就是说神仙。
贾平安竟然看到了金春秋。
归降后,李勣就令人押送金春秋回了长安,不知他为何这般着急。
酒宴开始,没多久王忠良干咳一声。
金春秋起身,走到中间行礼,“罪臣抗拒天兵,罪不可赦,陛下宽宏,罪臣不胜感激,今日欢宴,罪臣愿舞蹈助兴。”
李治微微颔首。
随后金春秋就开始跳舞。
这个舞蹈……
旋转,拍手,撇腿……
金春秋跳的很是辛苦。
贾平安看着上面的李治,看到了骄傲。
先帝未曾做到的事儿,这位皇帝做到了。
突厥被打残了,如今还在缓缓的恢复中。而辽东的平复,对于大唐来说就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这等军功若是不显摆一番,怎么能甘心?
“诸卿!”
金春秋的舞蹈结束了,李治红光满面的道:“辽东平复,朕不胜欢喜,三日后,朕到昭陵祭告先帝,并献俘!”
金春秋哆嗦了一下。
献俘有时候是需要那个啥……剁几个首领来彰显中央王朝凶悍。
说是三日后,第二天就要出发……
贾平安刚回家,和两个娃还在熟悉中,万分不舍啊!
还有两个新生儿,整日哭闹不休。卫无双和苏荷也颇为辛苦……虽然有女仆,可做母亲的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嚎哭?
第二日,贾平安就出发了。
皇后竟然随同……
献俘皇后不该来吧?
贾平安猛地想到了昨日皇帝说的祭告,这祭告时带着皇后来谁也挑不出毛病。
啧啧!
这两口子看来颇为亲热啊!
前面的马车车帘掀开,一只手招了一下。
贾平安策马过去,车里的武媚淡淡的道:“听闻你一把火烧了十万人?这杀孽却是不小,回头我让玄奘为你做个法事消除杀孽。”
阿姐真好……贾平安随口问道:“阿姐,法事要做几日?”
武媚想了想,“应当是九九八十一日吧。”
第839章 天谴(感谢“迪吧啦爵士”成为本书新盟主)
九嵕山。
九道山梁就像是龙身般的直升上去,从远处看去,山顶就像是一张嘴,正在仰头呼喊着什么。
这是贾平安的观感。
周围都是山丘沟壑,庞大的队伍在山间若隐若现,一会儿隐入沟壑中,一会儿又到了顶端……更远处能看到那些宫殿,贾平安在想若是有鬼魂的话,先帝和文德皇后每日在这里溜达倒也不错。
贾平安和李敬业在后面嘀咕,李勣突然回身招手。
“这是魏征墓。”
李勣指着一处坟茔感慨万千:“当年魏征在时何等的意气风发,后来触怒了先帝,墓碑被拉倒,上面先帝亲书的字皆被磨去……后来先帝后悔,又令人祭祀,把墓碑再度立了起来,可终究还是没有写字……”
“是无字碑?”李敬业一头雾水,“先帝果真是无趣,既然错了,那为何不改?”
贾平安看了一眼前方的九嵕山……这个铁憨憨,在先帝的陵寝前说他错了,但凡被人报上去,李治就算是看在李勣的份上不下狠手,但被赶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蹲几年却是少不得的。
“竖子住口!”
李勣面色铁青,回身看了一眼,还好,都是自家人。
他指着李敬业,真心想就地毒打一顿,“先帝也是你能说的?这话被人听了去就是大祸。”
人死为大,你说李治没问题,说先帝……
李敬业嘀咕道:“先帝不是纳谏如流吗?”
这娃……
贾平安捂额。
李勣叹息。
老夫的晚年啊!
这才将开始就精彩纷呈。
前方渐渐近了。
这边的地貌有个特点,那就是看着灰扑扑的,一股子苍凉之意。难怪后世的信天游也是这种格调。
远远看去,昭陵和附近有许多建筑。
“以后老夫也会葬在此。”李勣惬意的道。
李敬业抬头,“阿翁,你葬在此……那我怎么办?”
家族就是要整整齐齐的在一起,哪怕是死后。
“先帝有交代,葬于此的臣子子孙也能在此。”
这个政策比较人性化,但想着要祭祀还得大老远跑到九嵕山来,李敬业就有些想吐槽。
“这里老远了阿翁。”
李勣冷冷的不说话。
“阿翁,你葬在这里有何好处?”李敬业觉得祖父真的是太无趣了,“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在一起不好吗?一起躺在地下,谁不落下。”
李勣的眸色柔和了些,“痴儿。先帝到了地下自然也是帝王,那些被大唐扫灭的对头也在地下等着他,厮杀再度而来……李靖等人早已到了,老夫怎能不去?”
身后有人说道:“到了地底下,咱们依旧在先帝的麾下和那些人厮杀,不胜……不归!”
身后是宰相和重臣们。
前方的李治也听到了些,回身看了一眼。
程知节狂笑道:“当年耶耶被王世充所部擒获,自忖必死,便告诉王世充,等枭首之后,记得把老夫的头颅送回家中归葬……”
众人不禁大笑。
笑声中,李治减缓了马速,突然说道:“程卿豪迈,诸卿可有诗以咏之?”
贾六步啊!
众人齐齐看向贾平安。
但这个题目却不好写。
上官仪已经有了腹稿。
他看了一眼贾平安,刚想开口……
“断头今日意如何?”
贾平安一开口就颇为惊悚。
众人默然。
“创业艰难百战多。”
李治不禁微微颔首。
大唐创业堪称艰难,一路厮杀,立国后更是面临着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家,以及四周心怀歹意的势力。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豪迈之气顿时让人不禁热血奔涌。
“好诗!”
这首诗简单之极,但也豪迈之极。
上官仪轻叹一声,很是欢喜。
身边有官员见状不禁赞道:“上官舍人胸怀宽阔啊!”
上官仪此刻的职位是太子中舍人。
胸怀宽阔?
上官仪不禁笑了。
老夫只是庆幸自己没有把诗作吟诵出来,成功避过了被羞辱而欢喜啊!
程知节笑道:“说得好,且等老夫去后便葬于此,依旧追随先帝厮杀。旌旗十万斩阎罗,好!”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策马去了前方。
马车车帘掀开,车里的武媚问道:“陛下,为何大声叫好?”
李治笑道:“贾平安作诗一首,引得众人叫好。”
他把那首诗念诵出来,武媚仔细琢磨。
“豪迈不羁之气扑面而来。”
九嵕山到了。
守陵的将领和官员来迎,后面乌压压的一群宫女内侍。
华夏的传统是视死如生,死后还得有伺候的人。甚至那些楼台宫殿都是为先帝和文德皇后准备的,让他们能和生前一样,只不过是换了魂魄来游荡。
重臣们陪葬于此,以后君臣携手依旧能大干一场。
君臣先去洗漱更衣,随后出来。
军队已经就绪,高藏、泉盖苏文、金春秋父子等人在俘虏之前站着。
昨日就有人来问贾平安,问他想不想在昭陵念诵露布,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种风头就算了吧。
开始祭祀。
贾平安跟随着行礼,看着那些老家伙们行动迟缓的模样,心想这等折腾人的礼仪究竟为何?
华夏祭祀由来已久,哀悼亲人的手段多种多样,譬如说弄个茅草屋在墓边陪伴,和苦行僧般的熬几年。
或是长跪恸哭,哀伤欲绝。
一句话,折腾活人来表达悲痛和孝顺之心。
李治上次来祭祀时,嚎哭了许久,这次却还好……因为是献俘报捷,自然不该哭。
没几下,贾平安就觉着腰酸背痛,可再看看老家伙们,那动作依旧迟缓,可却看不到为难之色。
我去!
这是用慢动作来减缓身体的反应?
果然都是老狐狸啊!
祭祀完毕,随后就是献俘。
许敬宗上去了。
他拿出露布大声的念诵着。
“黄帝兴涿鹿之师,尧舜有阪泉之役……”
噗!
大风吹过,香火骤然一盛,香火气息扑面而来。
“臣令大总管贾平安领军二万,一战击溃高丽大军。大军渡过鸭绿水……”
贾平安觉得……有些奇妙。
我的名字竟然出现在了献俘的仪式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
昭陵是以山为陵,整座山就是先帝和文德皇后的陵寝。
九道山梁默然。
山风吹拂,贾平安突然生出了一种身在历史进程中的感觉来。
这感觉格外的清晰,以至于贾平安在微微颤栗。
“……贾平安领军突袭,灭敌八万……”
“……大军灭高丽,执其君王呈长安御前。”
“……大军一战败新倭联军十万……”
“大军海战大胜倭国……”
贾平安不禁抬头。
这都是我带来的影响啊!
这个大唐……
他看到了那些老家伙们脸上的自豪。
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凡有异族敢于挑衅大唐,那便起大军灭了他们!
“……新罗国灭,执其国主于御前……”
这里应当是修改过了,所谓御前,应当是指的是先帝这里。
许敬宗念诵完毕,李治上前。
他看着眼前的九嵕山,感慨万千……
当年先帝为了征伐辽东,耗费了无数心血,更是亲征高丽……
他轻声道:“阿耶,高丽灭了,百济没了,新罗也灭了,你……可高兴吗?”
他恍惚间看到了先帝站在自己的身前,一如既往。
“两度得大内书,不见奴表,耶耶忌欲恒死,少时间忽得奴手书,报娘子患,忧惶一时顿解……”
——我两次收到了大内的文书,却看不到你的书信,阿耶我担心得要死。刚才得了你的手书,得知是太子妃病,阿耶的担心害怕都消散了。
“今日以后,但头风发,信便即报耶耶。若少有患疾,即一一具报,今得辽东消息,录状送,忆奴欲死,不知何计使还具,耶耶,敕。”
——从今以后,但凡你的头风病发作,就立即写信告诉我。阿耶我若是生病,也会一一告诉你。今日得了辽东战报,抄录一份给你。
——阿耶想你想的要死,却不知何时能回去。
李治仰头,眼睛不住的眨动着。
武媚在侧面看着他,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当年先帝的多个儿子中,最不被看好的便是李治。那些兄弟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可李治却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
李治微微低头,眼神越发的坚定了。
……
从昭陵回来后,贾平安在家挺尸半日。
“阿耶!”
兜兜在外面呼唤。
贾平安没搭理。
太累了。
浑身都在酸痛,贾平安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咳咳!
他咳嗽了几下。
脑子有些晕沉。
贾平安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额头。
随即就是若远若近的声音,好像男女都有。
都别吵我……
贾平安皱眉。
宫中医官飞也似的到了贾家。
卫无双和苏荷都神色焦急。
“夫君从昭陵归来就沉睡,额头有些发热,叫也叫不醒。”
医官心中一凛。
随即就是诊治。
“如何?”
卫无双问道。
医官沉吟许久。
“这个好像……可能是受了风寒。”
好像……可能?
苏荷问道:“可能断定?”
医官本想说能,但想到诊断错误的后果,顿时就怕了。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再请了几位医官来看看。”
卫无双的脚有些发软,苏荷却吩咐道:“备马车,我要进宫。”
晚些,苏荷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外,旋即被带了进去。
武媚精神奕奕的在处置政事。从昭陵回来后,皇帝对她的态度又更好了些。
皇帝要的从不是什么小鸟依人,而是帮手。
武媚对此很清楚,所以她一边孜孜不倦的学习,一边把这些学习的成果施展出来。
“皇后,贾家的郡夫人来了。”
贾平安受封零陵郡公,他的娘子受封郡夫人。
武媚抬头,“怎地……叫她进来。”
贾家的人进宫也得提前打个招呼,此次为何急匆匆的?
晚些苏荷进来了。
“皇后。”
武媚抬头,见她再无那灵动的气息,面色凝重,就问道:“何事?”
苏荷说道:“夫君从昭陵归来就躺下了,叫也叫不醒,宫中去了个医官,说是……没把握。”
武媚心中一震,“来人。”
邵鹏进来,武媚吩咐道:“让尚药局的医官去看看。”
尚药局专门负责皇帝的医疗,堪称是名医荟萃。
随后数名医官出宫。
“贾平安病倒了。”
吴奎得了消息,有些莫名的窃喜,但也有些怅然。
李义府在笑,他常年面带笑容,可此刻却笑得格外的欢喜。
国子监里。
“那人竟然病倒不起了?”
几位山东士族的大儒看着神色平静,可随即就令人弄了酒菜来,说是天气这般好,该庆贺一番。
李勣得了消息后,先去告假,随后就去了贾家。
他医术了得,一到贾家看到几个医官面色凝重,就问道:“可诊断出来了?”
为首的医官行礼,“贾郡公的病情……看似风寒,可他年轻,身子底子好,风寒也不会如此……他一直在晕沉,偶尔睁开眼睛,却毫无反应。老夫以为……怕是也有些中邪的意思。”
李勣皱眉,“可有手段?”
医官摇头,“已经喂了一副药了,可看着……”
李勣进了房间,卫无双和苏荷起身。
“见过英国公。”
“无需多礼。”
李勣走近看了贾平安一眼,面色有些苍白,其它的看不出去。
他诊脉良久,又问了饮食等情况。
“老夫这里弄些药,吃一日,明日早上再来。”
再看……
卫无双的眸色一亮,旋即黯淡。
第二日早上,李勣又来了。
来的还有李敬业和李元婴等人。
贾平安依旧是那个模样。
李勣深吸一口气,“老夫进宫禀告帝后。”
贾平安病倒了。
负责皇帝的医官都束手无策,医术了得的英国公也无能为力。
“去寻了好医者来!”
李治站在殿前,眸色阴郁。
“朕的胸中还有万丈宏图,可才将开始,大将便病倒不起……”
他猛地想到了霍去病。同样是年轻有为,同样是朝气蓬勃,可却英年早逝。
“不会!”李治深吸一口气,“寻良医!”
王忠良进来,“陛下,高阳公主鞭责医者……说是欺世盗名……那人领了公主的赏金去了贾家,没多久出来,说是无能为力,被公主抽的好惨。”
高阳怕是要发狂了,李治冷冷的道:“知道了。”
武媚沉着脸,令人不断去贾家打探病情。
“孙思邈在终南山,陛下数次派人去请他进长安城,可他却说要在终南山中寻找几味要紧的药材,一直不肯回来。”
邵鹏满头大汗的说道。
武媚冷着脸,眼神冰冷,“派人去,告诉他,若是不来……”
那双凤目中多了厉色,“若是不肯来,以后就不用来了。”
邵鹏一个哆嗦,“是。”
邵鹏一路打马去了终南山。
贾家。
“阿耶怎么了?”
贾昱和兜兜问道。
床上的贾平安躺着没反应。
卫无双说道:“无事。”
苏荷揉揉两个孩子的头顶,“无碍,去玩吧。”
家中两个半大孩子,外加两个襁褓中的幼儿,床上还躺着一个当家人……
卫无双和苏荷容颜憔悴。
“无双,连英国公都束手无策了。”
苏荷的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滚落。
卫无双平静的道:“悬赏……罢了,悬赏只会引来歹意,到时候鱼目混珠,反而会害了夫君。”
贾家一出手,少说十万钱。所谓财帛动人心,那些人自然会蜂拥而来……来的不只是医者,更多的是骗子。骗子出手医治,只需想想就让人胆寒。
周山象来了。
“武阳公如何了?”
她进去看了一眼。
依旧是那个贾平安,看着很是平静的躺着。
哎!
周山象叹息一声,“陛下已经派人去寻访名医了。皇后更是令邵鹏去了终南山……孙思邈就在终南山。”
卫无双和苏荷欢喜不已。
“孙先生可是大唐医者第一人,医术如神,若是他来了,夫君定然有救。”
周山象苦笑,“孙先生从许久前就不肯入宦途,更是远离了长安……此次陛下相召,他推脱要在终南山中寻找几味药材,不肯来。”
卫无双心中一冷。
周山象再看了贾平安一眼,心中竟然微痛。
连皇帝相召都不肯来,邵鹏去有何用?
卫无双皱眉,苏荷却说道:“我去!”
家中需要人坐镇,卫无双最为合适。
卫无双看着她,“山上艰难,你……”
苏荷回身看着床上的贾平安,说道:“夫君不起,若是不好了,我便不想活了……如此,纵使山中如何辛苦,纵使有蛇虫猛兽,我亦不惧!”
随即狄仁杰和杜贺都得了消息。
“终南山中隐居的人不少,良莠不齐,多派几个人。”狄仁杰也愁眉不展。
杜贺点头,“让段出粮跟着去,他凶狠,若是遇到歹徒,杀了就是。徐小鱼也去,陈冬也去。”
随即马车备好,可苏荷出来却摇头。
“备马!”
马车太慢了。
她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到终南山去。
贾家的夫人出动了,说是去终南山求孙思邈下山。
李义府冷笑道:“孙思邈从前隋时就被召唤,可他却多番拒绝,宁可在山中苦熬。先帝召见了他,令他留在长安为官,可孙思邈坚辞不受。陛下也令人去请他入长安,他也推辞不来……一介妇人,此去多半耽误了贾平安的病情。”
心腹见他欢喜,就笑道:“贾平安喜筑京观,此次在辽东更是一把火烧死十万人,十万人呐!相公,这杀孽无边了……这便是天谴!”
李义府淡淡的道:“这是报应!”
他木然看着外面,突然开口,“哈哈哈哈!”
……
邵鹏一路进了终南山,寻到了孙思邈。
“老夫忙碌不堪,医术也只是平庸,不可不可!”
孙思邈只是不肯。
几个弟子也在边上出言反对,什么师父年迈,不可轻易出行。
邵鹏多番劝说都没用,就冷着脸道:“孙先生,帝后看重贾郡公,若是他有不测,雷霆之下……谁能幸免?”
皇后已经怒了,若是孙思邈不去,回头定然会出动沈丘等人动手。
孙思邈微笑道:“老夫知晓了。”
回头老夫搬个家就是了……医书随身带,药锄扛肩头,想走就走。
这人竟然软硬不吃!
邵鹏刚准备回返,就听外面有女人问道:“孙先生可在此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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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第840章 这个黑心棉
孙思邈在民间的名声更大。
长安是个名利场,虽说有荣华富贵,可孙思邈却更喜欢在民间行医。
邵鹏的眸色阴冷,显然是在琢磨着报复的手段。
但孙思邈经历多了,对这些压根不怕。
只怕抓他的人刚出现,那些百姓就能拎着锄头来保护他。
当然,他无需如此,大不了一走了之。
“孙先生可在此处?”
外面的女子再度问道。
一个弟子出去,见一个带着羃?的女子站在外面,身后是三个大汉。
“你寻先生何事?”
女子松了一口气,“贾家苏氏求见孙先生。”
里面的邵鹏出来,“二夫人?”
苏荷欢喜问道:“孙先生可答应了吗?”
邵鹏摇头,苏荷的心冷了半截,随即进去。
孙思邈皱眉看着她,随即拿起一卷书看。
他居于此处,每年长安不知多少人来求医问药。那些权贵高官的仆役或是倨傲,或是恭谨,但他一律不去。
他认为长安的医者足够多了,医术精妙的也不少,他不过是虚名而已,若是去了长安医治,随后再也无法脱身。
长安……老夫不喜!
“求孙先生大发善心,救救我家夫君。”
苏荷盈盈拜倒。
孙思邈须发皆白,容貌却如五十许人,但外界传闻他已经过了百岁。
孙思邈淡淡的道:“老夫医术不精,唯恐误了贾郡公的病情,夫人请回吧。”
苏荷抬头,见他神色淡然,就再度哀求。
孙思邈只是摇头。
老夫不想再进那漩涡中。
苏荷绝望了。
“我知孙先生是不喜荣华富贵……”
孙思邈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就好。
邵鹏叹息一声,“夫人,回去吧。”
回去后,帝后自然会处置。
但想到贾平安卧床不起,邵鹏心中就难受。
“夫君说过真正的世外高人都视名利为粪土,觉着自己独立于世外,不受什么前隋大唐的束缚,遨游于山水之间……可这些世外高人却不知晓,若是没有强盛的国家,哪来的自由?”
苏荷深吸一口气,神色冷漠,“前隋混乱,先生可能自由行走?”
前隋大乱时,整个国家都在刀光剑影中呻吟,谁敢随意远行?
“大唐兴,先生能随意游山玩水,随意采药琢磨医术,随即远行……可若是大唐衰微,山中有盗贼,大道有乱兵,天下哪来的净土?”
说得好!
邵鹏真想叫声好。
孙思邈抬头看着苏荷。
苏荷吸吸鼻子,“先生以为自己治病救人便是慈悲吗?若是大唐衰微,天下要死多少人?先生救得百人千人,可战乱却能死无数人……千里无鸡鸣,遍地尸骸……先生救得过来吗?”
当时夫君还提及了一个姓鲁的人,说是那人为此弃医从文。
孙思邈的几个弟子面色不大好看,但苏荷此刻却压根不在乎……
孙思邈看着她,缓缓问道:“那位贾郡公何人?”
苏荷的一番话让孙思邈心中微动……前隋时他只能在山中琢磨自己的医术,为附近的百姓诊疗。到了大唐后,天下大治,他几次出去都感受到了盛世的气息。
——先生在山中能救几人?
这话对他的触动颇大。
可那位贾郡公何许人也?值当你扯上了大唐衰微。
苏荷目光炯炯的道:“我家夫君文采无双,新学让长安学子趋之若鹜,让山东士族的大儒们自愧不如。我家夫君借钱设立了养济院,前后投入上百万钱,专门收了孤老照看。”
孙思邈的眉微微一动。
“我家夫君……”想到夫君做了那么多事,却遭此大难,苏荷的眼中多了泪水,哽咽道:“此次征伐辽东,灭国有三,我家夫君战功赫赫,可却因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军,被天谴……若是辽东三国还在,孙先生可知每年大唐要往辽东投入多少民夫,多少将士和钱粮吗?”
她捶打着地面,愤怒的道:“那些民夫会远离家乡和妻儿,一路运送粮草辎重,不知归期。有人病死在途中,有人家中苦寒之地。”
她质问道:“敢问孙先生,我家夫君如此可是有功德?为何受此天谴?孙先生为何能无动于衷?”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道:“罢了,告辞。”
她心中冰冷,想到夫君就心如刀绞。
但在此地却是无用,不如回家陪着夫君,哪怕是最后的时光也好。
邵鹏摇头,跟着她出去。
走出房门,就见周围树木林立,绿荫处处皆是。更有些药材种在周围,风一吹,那些药材微微摆动……
苏荷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段出粮目光阴郁的看着里面。
他当年在辽东以人皮为鼓,以人骨为槌,令人闻风丧胆,连军中的同袍都不敢和他亲近,于是被踢了出来。
他自觉自己此生大概就是个孤魂野鬼,无处收容。可没想到贾平安却收了他,而且还是贾家的护卫……
许多人知晓他的事儿后都惊惧不安,或是厌恶。
但贾平安却从未如此,连贾家的二位夫人和两个孩子都是如此。
他们待他就像是一家人。
每年四季衣裳,住的好,吃的更好,钱粮优厚,而且从不呵斥打骂……你去长安问问,那些权贵人家对自家的护卫可能如此?
他话少,但不代表他不知感恩。
段出粮的眼珠子渐渐红了,那呆滞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房门。
他呼吸急促,突然伸手拔刀。
呛啷!
陈冬和徐小鱼赶紧抱住他。
“万万不可!”
陈冬低声道:“孙先生在民间偌大的威望,你若是动手,大郎君和小娘子以后怎么办?”
若是段出粮动手杀了孙思邈,贾家就算是社死了。
段出粮怒吼道;“郎君如此好的人,他竟然不肯施救,留着作甚?”
“咳咳!”
里面两声干咳,接着换了一身衣裳的孙思邈出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弟子……他们都背着药箱子。
孙思邈看了段出粮一眼,摇头,“情志受损,性子大变,若是不改,早晚会出事。”
苏荷看着他,颤声道:“孙先生,你这是……你这是去何处?”
孙思邈捋捋胡须,“你这个小娘子会说话,一番话让老夫心中不安……这便进长安去看看。”
苏荷喜极而泣,“孙先生……”
孙思邈笑道:“好与不好,老夫不能断言。”
被他叫做小娘子的苏荷连连点头。这一路她急匆匆的,此刻累到了极点,却不肯说。
……
长安,贾平安依旧不醒。
卫无双有些病急乱投医,长安但凡有些名气的医者都被请了来,可最终都摇头离去,给再多的钱也不敢出手。
高阳要爆炸了,令人悬赏不说,还令人去洛阳寻访名医。
宫中,武媚焦躁不安。
“为何还不回来?”武媚冷冷的道:“邵鹏办事不力!”
周山象心想那位孙先生连皇帝的召唤都能找借口拒绝,邵鹏去了有何用?
李弘上课也没了心思,先生已经多次呵斥了,可他却依旧如故。
“太子可知头悬梁,锥刺股吗?先贤求学艰难,可求学之心却坚若磐石。陛下为太子寻了许多先生,对太子寄予厚望,为何频频走神?”
李弘恹恹的摇头。
先生抬头,对曹英雄和郝米可就没了那等宽容,厉声道:“你二人既然陪伴太子读书,为何神不守舍?”
兄长不好了……
曹英雄想到了这个,他霍然起身,“我要告假。”
他拱手,也不等同意就走了。
先生气得七窍生烟。
郝米心中难受,但他却没办法告假。
李弘起身,“孤有事,今日告假。”
先生气得倒仰,一迭声道:“去禀告陛下,去禀告陛下!”
李治得知后也只是默然。
先生气苦,就问了郝米,“这是为何?”
郝米说道:“贾郡公病倒了。”
李义府今日有事求见皇后。
武媚神色平静的处置了他的事儿,李义府按理该告退,可他却欲言又止……
以往若是如此,皇后定然要问为何,可今日皇后只是漠然。
皇后这是为了贾平安而心情不好……李义府笑道:“臣听闻贾郡公重病不起,皇后这般忧心忡忡……臣担心呐!”
武媚淡淡的道:“你在担心我……还是在窃喜?”
李义府:“……”
他脊背发寒,赶紧行礼,“臣和贾郡公是有些冲突,可不至于为此幸灾乐祸。臣更担心皇后忧心忡忡,有损身子。”
武媚冷冷的道:“你若是有心,便去请了名医来,若是无心……我的身子无恙,能活的比你等都长!”
弄巧成拙了……李义府赶紧告退。
出了大殿后,他假装受不住阳光直射,就侧身眯眼看了殿内一眼。
皇后站在那里发怔,她缓缓伸手把头上的发簪拔下来,仔细看着,竟然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出了皇宫后,他松了一口气,嘴角挂着微笑,低声道:“死路一条,哈哈哈哈!”
贾家,李淳风到了。
老李于医术上也有些造诣,此刻按着贾平安的脉,缓缓说道:“老夫这两日一直在和医官们琢磨,今日来看看……”
卫无双神色憔悴,福身道:“多谢太史令。”
李淳风摇头,眉间多了些愁绪,“谢老夫作甚?老夫与小贾乃是忘年交,见他如此,老夫……”
他松开手,缓缓说道:“小贾这病……风寒怕是有一些,老夫问过英国公,从辽东归来的这一路很快,他犹自觉着不够,时常催促。半路他还在一处水潭沐浴……那水潭的水冰寒刺骨。”
这是受凉了?
卫无双心中一喜,“可有法子?”
“法子是有的。”李淳风看看贾平安的面色,“可老夫还觉着……他这怎么像是撞到了些什么……”
卫无双心中一凛,“太史令是说……夫君撞到了邪物?”
李淳风皱眉,“按理是不会。小贾浑身的煞气,什么邪物敢往他的身边靠?这样的人,但凡家中有人病重,只管请他去边上坐着喝酒说话,病人就能睡得安稳……”
他沉吟良久,“随同小贾出征的有谁在?”
卫无双想了想,“有个护卫,不过去了终南山。”
边上的鸿雁提醒道:“夫人,李郎君也去了,他在前面。”
卫无双捂额,“是了,请了来。”
晚些李敬业来了,目不斜视。
李淳风问道:“小贾此次出征可曾受伤?”
李敬业想了想,“兄长当初也曾冲杀……受创五处,不过都是小伤。”
李淳风皱眉,“解衣!”
呃!
三花上前,鸿雁上前。
“我来!”
卫无双走到了床边,伸手解衣。
解一解的,泪水就落在了贾平安的身上和脸上。
衣裳解开,李淳风仔细查看着。
胸部一处,这是从甲衣的缝隙里挨了一刀,伤口很短,如今伤痕只剩下淡淡的一抹粉红色。
肩头一处,这里已经愈合了。
下面三处伤口,但都愈合了。
“翻过来,那个……敬业。”
李大爷实在是翻不动贾平安,加上卫无双也够呛。
李敬业过来,轻松就把贾平安翻了过来,让人联想到了翻烙饼。
不过李敬业看着很恼怒。
“兄长悍勇,背部怎会有伤?”
贾平安的背部光洁。
“难道老夫错了?”
李淳风让李敬业把贾平安翻到正面来。
没了!
贾平安穿着自己设计的四角内裤,躯体很清晰。
李淳风突然干咳一声,“咳!”
众人不解。
李淳风淡淡的道:“那个……有些地方老夫不方便,敬业,和老夫出去。”
“为何?”李敬业不解,“为何要回避?”
你这个憨憨……
二人出去,卫无双就把贾平安的亵裤褪了下去。
她仔细寻摸着。
突然她的动作定住了。
“这里……”
就在贾平安的大腿靠近根部的地方有个伤口。
伤口不大,表面有些溃疡。
李淳风闻声进来,卫无双赶紧把亵裤拉上来,然后要了剪刀,把伤口那里剪开。
“果然!”
李淳风双目炯炯,“便是这里。”
“可能治好?”卫无双欢喜的问道。
李淳风摇摇头,“道人行天下,或是隐居于深山,学些医术乃是自保,这等经久不愈的伤势多半是有毒,要想治好……老夫知晓一人。”
“谁?”
卫无双发誓,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把那人请来。
“孙思邈!”
……
“驾!”
一骑冲进了长安城,守门的军士刚想呵斥,可一看中间那个戴着羃?的女子,再看看后面些的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顿时就欢喜的道:“可是孙神医?”
没人回答他,身边有路人说道:“这可不就是孙先生!孙先生竟然来了?”
消息不胫而走。
“孙思邈进城了。”
李义府一怔,接着便砸了水杯,然后深呼吸,压住那股邪火,“孙思邈难道能超过了长安的名医们?”
他的眸色阴郁,嘴角挂着冷笑。
……
“陛下,孙思邈进城了。”
李治和武媚先是一怔,随即问道:“去了何处?”
“去了道德坊。”
李治微微皱眉,“如何请来的?”
“陛下,邵鹏求见。”
邵鹏进来行礼,抬头道:“陛下,皇后,奴婢去了终南山,孙先生不答应。后来贾家的那位二夫人苏氏到了,一番话说动了孙先生……”
“她说了什么?”
李治很是好奇。
武媚更是如此。
“她说世外高人能享受这等宁静和自由,皆是大唐兴盛的缘故。前隋时天下大乱,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孙先生在山中能救几人?”
李治眸色微动,“是啊!在山中倒是逍遥自在,也能救些山民百姓,可天下若是大乱,能救几人?这话倒也是直指人心。那个二夫人是……”
时日久了,李治早已忘记了贾家两个女人的具体出身。
“是苏荷,陛下,她就是原先感业寺的住持。”武媚欣慰的道:“那苏荷天真烂漫,臣妾想着卫无双能为平安掌家,可却冷清了些,苏荷娇憨,倒是正好能陪伴他。谁曾想这娇憨的女子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李治笑道:“这往日是藏拙了吧?”
藏拙的人他不喜欢,觉得太阴。
“陛下却是错了。”武媚笑道:“苏荷不是藏拙。这人贪吃,在感业寺就四处搜罗吃的,把本业都忘在脑后。等嫁到了贾家去,更是变本加厉,撺掇着一家子跟着她吃,美其名曰修炼。”
“哈哈哈哈!”
李治不禁大笑。
“去贾家等着。”武媚随后派了邵鹏去贾家蹲守消息。
贾家。
贾昱觉得不对劲,和兜兜嘀咕了许久,随后兜兜就独自来到了病房前。
李淳风在里面,卫无双站在一边,李敬业在更外面一些,还有鸿雁和三花在一侧。
“这等毒最是让人头疼,小贾的底子好,可这也有不好之处。”李淳风叹道:“底子好就一直硬扛,最终累积起来,一下爆发就再难收拾……”
卫无双轻声问道:“可危及性命吗?”
李淳风点头,“此事敬业应当知晓。”
李敬业紧皱眉头,“军中那些兄弟最喜在刀枪箭矢上涂抹些秽物毒药,甚至是许多东西混在一起……军中的郎中猜不透是什么毒,最终只能看运气,能熬过就活,熬不过……就死。”
“阿耶!”
众人回头,就见兜兜冲了进来,嚎哭着往床上爬。
“阿耶!”
如同是当年一样,她坐在阿耶的身上,伸手捏着他的脸颊摇晃,“阿耶醒来,阿耶不能死,我要阿耶……”
贾昱也进来了,两个孩子一起嚎哭。
李淳风叹息一声,起身出去,顺手把李敬业给带了出去。
“兜兜快下来。”卫无双想要去抱兜兜。
兜兜扭动身体,甩着双手,“我不!我不!我要阿耶醒来。阿耶……”
卫无双不禁双目含泪,刚想强行把她抱下来,却突然揉揉眼睛。
贾平安听到了声音。
是兜兜!
声音很弱小。
贾平安想动,他奋力挣扎着,可依旧没法动弹。
他努力睁开眼睛,可百般努力也看不到东西。
“阿耶!”
脸颊那里好疼。
这个黑心棉!
贾平安猛地一挣,重新控制了身体,缓缓睁开眼睛。
“兜兜……”
第841章 完蛋
“阿耶!”
兜兜狂喜。
卫无双更是喜极而泣。
外面的李淳风闻声进来,见状欢喜的道:“老夫一来,小贾便醒了……”
贾平安伸手想摸摸兜兜的脸,手却无力垂落……他看了卫无双一眼,眼神茫然,随即闭上双目。
李淳风:“……”
“夫君!”卫无双嚎哭了起来,抓着贾平安的手摇晃。
“阿耶!”
两个孩子也嚎哭了起来。
“嘤嘤嘤!”
门外进来了阿福,它冲到了床边,见粑粑闭目不动,就摇晃着床榻,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
“公主来了!”
高阳终究是忍不住了,带着李朔来了贾家。
听到后院方向有多人在嚎哭,她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哇!”
李朔也嚎哭了起来。
外面,一行人到了贾家门口。
刚进门,就听到了嚎哭声。
苏荷的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哭道:“夫君!”
顿时前院哭声一片。
隔壁的王学友一家子来了,王大娘带着几个孩子来了……更多的人来了。
孙思邈叹息一声,“老夫进去看看。”
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走了进去,后院此刻乱作一团,女仆们或是啼哭,或是茫然失措。
顺着她们的目光,孙思邈找到了地方。
高阳抱着孩子跟在后面,脚下有些踉跄。
里面的人嚎哭不休,孙思邈走了进去,干咳一声。
没人搭理!
他径直走过去,见一个女娃娃坐在病人的身上哭的厉害也不管,就伸手拿住了脉。
他微微眯眼。
“人没死,哭丧呢!”
呃!
卫无双一怔,先前贾平安的动作不是去了吗?
兜兜还在哭,卫无双突然一楞,“你是……你是孙神医?”
孙思邈见阿福在摇着床榻哭,不禁稀罕的道:“老夫此生见过数十次食铁兽,此物看似憨态可掬,令人疼惜,可实则凶悍无比。这等连虎狼遇到都得退避三舍的凶物,竟然被你家养的这般乖巧……这位贾郡公果然是不凡。”
李淳风行礼,“见过孙先生,那年之后,再未曾见过孙先生,一直引以为憾。”
孙思邈也是道人,和李淳风算是道友。
孙思邈笑了笑,然后凝神诊脉。
“苏荷呢?”
卫无双牵着两个孩子出去问道。
“二夫人在前院哭。”
“快叫她来。”
卫无双想到先前的嚎哭,就知晓苏荷是误会了。她见到了高阳和孩子,急忙福身,“见过公主。”
高阳知晓贾平安暂时没事,心中一松,就板着脸道:“大郎念叨着你家大郎,我想着带他来玩耍……”
卫无双看她脸上的泪水都没擦干净,心中不禁腹诽。
“那是孙神仙呢!”
鸿雁好奇的看了里面一眼,随即去了前院。
“郎君没事。”
嚎哭声一停……
苏荷跌跌撞撞的去了后院,卫无双见到她,哽咽道:“辛苦了。”
她能想到苏荷去请孙思邈的艰难。
里面,孙思邈放开手,又问了些情况。
“孙先生,小贾大腿那里有个伤口,老夫怀疑是有毒。”
“哦!老夫看看。”
高阳进来了,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李淳风和李敬业也丝毫不见怪。
孙思邈面不改色的把贾平安的四角内裤全扒拉了,仔细检查了伤口,甚至把伤口溃疡处的东西弄出来嗅嗅。
他皱眉道:“如今却不好查是什么毒……”
“小贾是中了一箭,幸而不算深。”
大腿那里有一根大血管,若是那里中箭,在这个时代谁都活不了。
孙思邈眯眼,再度诊脉,再度检查伤口。
“有趣。”
他缓缓道:“贾郡公的身子骨颇为坚实,这也是他能挺过去的缘故。可终究毒素未曾排干净,恰逢又受了寒气……年轻人戒之在勇,那等冰寒刺骨的潭水莫要去戏。他到了长安后,一歇息下来就发作了。”
李淳风问道:“这是何故?”
孙思邈说道:“你看看那些征战多年的宿将,在沙场时精神抖擞,杀人如麻,健壮的如同是年轻人。可一旦解甲归田之后,却各种毛病都出来了,那些老伤也会一一发作,这便是松懈了。”
李淳风点头。
卫无双和苏荷进来,行礼后,卫无双问道:“敢问孙先生,拙夫这病可能医治吗?”
“难……”
卫无双和苏荷马上就黯然神伤。高阳准备摸小皮鞭。
“不过老夫最近琢磨了几个法子,倒是对这等伤病颇有效用。”
卫无双和苏荷松了一口气。
这个孙先生很是顽皮啊!
高阳有些恼了。
孙思邈干咳一声,“不过……”
三人再度提心吊胆。
“不过这要看贾郡公的求生意志如何。”
“拙夫刚才醒来一次,还叫了最疼爱的女儿,更是看了我一眼。”
高阳笃定的道:“小贾这人意志坚定。”
——小贾能硬扛着我的压榨,意志一直坚定无比。
“哦!”孙思邈看着分外的沉稳,仿佛万事都无法让他动容,让人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
“拿了老夫的箱子来,取针灸。另外,老夫这里写个方子,马上熬药。”
银针在手,孙思邈看着格外的从容,也不见什么聚精会神去辨认穴位,下针果断的让人头皮发麻……那么长的针刺进去……
屋子外面声音不断,那是孙思邈的弟子在翻找携带的药材。
“少了两味药。”一个弟子抬头。
卫无双说道:“让家中马术最好的去宫中要。”
阿福在外面坐着,身边一边兜兜,一边贾昱。
两个孩子神色呆滞,连老龟从身前缓缓爬过都没反应。
贾平安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老神仙般的老人手持一根长长的针,正在往自己的身上扎。
“哎哟我去!”
他下意识的就要挣扎,卫无双和苏荷如狼似虎的扑上来,一人按着一边。
“夫君别动,这是孙先生。”
高阳喝道:“躺好了,再动上鞭子!”
三个婆娘聚齐了,这是要干啥……贾平安只觉得脑子发蒙,身体发软,昏沉沉的道:“我不喝毒药……我不喝毒药!”
孙思邈沉声道:“这是糊涂了。”
咻,他闪电般的下针。
随即再来一针。
“嗷!”贾平安惨嚎一声,“酸痛!酸痛!”
“酸痛?那就对了。”
孙思邈微笑道:“你这病有干神智,看来老夫还得要下些重手。”
贾平安渐渐清醒了过来,“不!我神志清醒。”
卫无双和苏荷按着他,苏荷说道:“夫君别动,孙先生可是神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姓潘?
贾平安怒了,然后猛地一惊。
“我病了?”
疲惫潮水般的涌来,他的手一松,再度昏过去。
“无碍。”孙思邈很是笃定的道:“醒来就好,随后几服药下去,把毒给排了,再将养些时日就能痊愈……这等身板,好养活!”
邵鹏刚到,先是一脸崇拜的拱手,“见过孙先生,不知贾郡公如何了?”
“大体死不了!”
孙思邈淡淡的道。
邵鹏欢喜的回宫去报信,孙思邈走出病房,见贾家的屋宇只是寻常,也不见什么奇花异草,不禁微微点头,“连宫中都惊动了,可见贾郡公深得陛下的信重,家中竟然这般勤俭,为何?”
这年头宅子就是脸面,但凡权贵和有钱人都喜欢在上面花钱。
卫无双出来作陪,说道:“夫君说屋宇能住就好,高楼广厦看似能满足人心,可人心永不满足,一家子要紧的是相互关切,而非奢华。”
孙思邈点点头,“此子倒是与我道门有缘。”
李淳风出来,闻言不禁生出了知己的感觉,“孙先生此言正是,小贾颇有悟性,老夫数度劝他跟着老夫修道,可他却说自己并无道心。”
孙思邈笑道:“什么道心?所谓道心,不过是能经历了红尘而不留恋;身处闹市,看着那些繁华和人事不动心,却也能坦然处之;身处深山之中不觉孤寂,一山一水,一树一草,一枝一叶,顽石虫兽,白云苍狗皆有灵。静坐观己身,却能察觉宇宙浩荡……这便是道心,舍此那些高深莫测之语皆不可信。”
他看了李淳风一眼,“我等皆是人,万物皆有灵。修道,如何修?缘木求鱼罢了。每日孜孜不倦得了什么?人就当溶于世间,而非是在深山老林中去修所谓的道。”
李淳风一怔,只觉得这番话里饱含深意,但一时间却不能彻底领悟,“那孙先生为何不肯来了长安?”
孙思邈苦笑,“老夫不肯来长安,不是怕什么繁华乱了人心。上次老夫来了长安,每日登门求见的人络绎不绝,苦不堪言啊!这般纷扰,老夫哪还有空闲,还怎么琢磨医术?还怎么去修书?”
李淳风恍然大悟,“孙先生乃是神仙中人,那些人有的是寻医求药,有的是要求神仙之道吧。”
孙思邈笑了笑,“所谓神仙之道便是出世入世。老夫在山中就觉着喜乐安然,入世也不曾不安,不过就是畏惧那些人堵门……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洪亮,三花等人不禁赞道:“果然是孙神仙。”
眼下贾家就是两个神仙,一个李半仙,一个是孙神仙。
孙思邈胡须飘飘,面色红润,举手投足不见丝毫老态,让人不禁想去问问他是如何做到的。
“孙先生,老夫想请教一番……”李淳风拱手。
孙思邈一怔,“你啊!这所谓的神仙之道,实则便是养生之道。人一旦不被外物所动,活的透彻了,往日的迷障便会一一消散,如此就神清目明,许多事看得比别人更云淡风轻。心无烦忧,魂魄不被那些焦虑打扰,如何不长寿?”
边上一群仆役在偷听,想学学神仙之道,却没想到竟然这般简单。
孙思邈见众人失望,竟然大笑了起来,很是快活。
这人一举一动无不自然,仿佛和周围都融为了一体。
“老夫编撰了千金要方,所谓神仙之道都在里面了,只是太多了些,不好抄写,不过最近老夫看到有人用了册书,那书竟然是印制的,回头老夫看看,寻些钱财把那些书卷给印一番,好歹送些给别人。”
孙思邈编撰了千金要方,要想流传开来,唯一的法子就是抄写。可太多了,他的身边也没有那等擅长书写的人,所以在永徽三年编撰了此书后,竟然只有一份。
李淳风笑道:“孙先生却是不知,那册书乃是小贾发明的,雕版当初只是在民间少些使用,多是印刷一些经文,或是一些历书,小贾随后就推广雕版,如今每年都要印刷许多册书,天下学子皆受惠于此。”
孙思邈一怔,“那小娘子呵斥老夫,说她家夫君如何了得,老夫不救就是罪大恶极,老夫当时还不解,没想到竟然这般……等他好了,老夫倒是要和他说说话。”
众人听他把苏荷说成是了女娃娃,不禁都捂嘴偷笑。
随后灌药,卫无双赶紧令人给孙思邈收拾了房间,务必要周到。
“老夫在山中采药,夜里不过是裹着羊皮大氅,却睡得安稳,无需太过了。”
这位是真正的洒脱,晚些吃饭,他吃的很是仔细,细嚼慢咽,而且绝不浪费。
他抬头见众人看着自己,就说道:“这便是神仙之道。”
说着他微微一笑。
贾平安再度醒来是深夜。
他睁开眼睛,室内一灯如豆,照的屋里微明。
这是几个意思?
贾平安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倒下的。
记得是睡下了之后吧。
然后是什么?
好像是人来人往,再然后就是兜兜在闹腾,一个老神仙给自己扎针……
老神仙!
贾平安猛地想到了。
无双和苏荷说他是谁?
孙先生,还是神医。
那不是药王爷爷孙思邈吗?
我病了?
从昏迷中醒来的贾平安依旧懵逼。
我咋病了?
他觉得自己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怎地会病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就见一人趴在床榻边睡觉。
“无双!”
他伸手去触摸了一下卫无双的头发。
卫无双动了一下,随后缓缓抬头,狂喜道:“夫君醒来了?”
“你这般欢喜……”
难道我差点去了?
贾平安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卫无双起身坐在床边,欢喜的道:“夫君,你那日睡下后就再没醒来,怎么叫唤都无用,后来请了医官来诊治,却治不了……”
我去!
这是什么毛病?
在这个时代生病就是一场冒险之旅,特别是一些病目前压根就没办法,譬如说肺结核。
“陛下令宫中的医官来诊治也不见好,皇后就令邵鹏去终南山请孙先生,未果。”卫无双叹道:“夫君,苏荷真的不能小看呢!”
“为何?”
贾平安此刻脑子里格外的空荡荡,近乎于空灵。
“苏荷竟然一番话就把孙先生给说动了,随后来了长安……陛下请他来他都不来……”
那个贪吃鬼!
贾平安不禁笑了,“苏荷不傻,只是贪吃,有事情是能躲就躲。”
往日看似没有本事的苏荷此次算是一鸣惊人。
“夫君,你大腿那里有个箭伤,说是有毒……”
糟糕!
老子要完蛋!
别是枪弹啊!
贾平安飞快的伸手下去探查了一番。
还好,那些零部件没有受损。
“说是一回来松懈后就发作了,还有,夫君半路可是去冰寒刺骨的水里沐浴了?”
卫无双有些怒了。
贾平安点头。
这不是原因吧。
难道是我一回来就嗨嗨嗨的缘故,当时记得大腿伤口那里有些痛,但想着应当是烂裆,所以没在意。
行军厮杀哪有时间去洗衣裳?大多是忍无可忍了,才去随便清洗一番,不过男人洗衣裳那等敷衍了事,让人无语。
卫无双这几日悲痛欲绝,加之还得管着一家子,压力巨大,此刻心神放松,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
“快些上来睡。”
贾平安让开了地方,都老夫老妻了,卫无双径直解衣上床,盖上薄被就沉沉睡去。
贾平安是睡不着了,在发呆。
不知何时,卫无双侧身过来,一腿就压在了他的腰间,左手也打在了他的脖颈上。
好痛!
贾平安没动。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有人悄然推开门。
尼玛!
这是有人要刺杀我?
贾平安想不通谁会对自己下死手……他目光转动,可横刀挂在墙壁上面,要想去拿就得下床,下床就会惊醒卫无双。
房门缓缓打开一半,一个黑影溜了进来,反手轻轻把门关上。
随后黑影蹑手蹑脚的走近……
“苏荷?”
苏荷像做贼般的深一脚浅一脚,闻声一怔,然后欢喜的道:“夫君醒来了?”
夫妻之间一番嘀咕,苏荷心神放松,不禁倦意袭来。
第二日凌晨。
“阿耶!”
兜兜在外面喊。
“阿耶!”
今日多了个老大。
“别进来。”
这夫妻三人睡在一起呢!进来看到了多膈应。
可贾平安转念一想,这年头别说是权贵官员,就算是豪强和商人也不乏这等事啊!有啥好膈应的?
两个婆娘醒来,卫无双指着睡的头发乱糟糟的苏荷问道:“你为何也睡在了这里?”
苏荷理直气壮的道:“我……我做梦过来的。”
这梦游的本事真大。
二人赶紧起床,贾平安也想起,却被她们联手镇压。
门一开,贾昱率先冲进来,见到贾平安无恙后,笑的格外的开心。
兜兜小炮弹般的冲上床,趴在贾平安的胸前嚎哭,“阿耶你不要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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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2章 天下(感谢“大猫二猫三猫”的盟主打赏)
“郎君醒来啦!”
鸿雁往里面看了一眼,欢喜的喊道。
后院顿时就沸腾了。
“郎君!”
三花进来痛哭。
“郎君。”
秋香和安静进来,同样是嚎哭。
她们走到床边,一脸死里逃生的庆幸。
卫无双和苏荷笑的更是欢喜。
“小贾如何了?”
高阳抱着贾老三出现了,见他坐在床榻上,不禁就矜持的笑了笑。
前院传来了欢呼声。
“郎君醒来了。”
原来我是那么多人的依靠吗?
我在,他们就安心快活。
我若是不在,他们的天就塌了。
可我的天是谁?
我好像只能自己吃自己?
“阿耶!”
兜兜觉着阿耶是自己揪脸揪醒来的,她担心阿耶还会倒下,就奋力一揪。
“啊!”
黑了!
小棉袄黑化了!
贾平安捂着脸颊,怒道:“为何掐脸?”
兜兜一怔,理直气壮的道:“阿耶是我掐醒的,阿耶不认账……哇!”
苏荷过来把她抱下去,埋怨道:“什么掐醒的,你那只是碰巧了。”
兜兜不依,随即嚎哭。
贾平安被她吵的脑仁疼,“带出去!”
“孙先生。”
孙先生?孙思邈?
药王爷爷。
妙应真人。
贾平安有些小激动……
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眸色平静中带着一点好奇,这个好奇针对的是贾平安。
“醒了?觉着如何?”
孙思邈进来。
“还行,就是身体还有些酸疼。”
贾平安再感受了一下身体,“觉着脑子空空的。”
孙思邈伸手搭脉,眯眼道:“你昏迷数日,脑子里无思无虑,醒来自然延续了这等空灵之态。许多人求之不得,你却轻而易举,这便是祸兮福之所倚……”
难道要用昏迷来换取这种空灵的状态?若是一昏不醒呢?那是永久空灵还是魂飞魄散?
“所以思虑不可多。”孙思邈淡淡的道:“你整日思虑这来思虑那,一会儿担忧此事,一会儿担忧某人,一会儿又如何如何,整日堪称是殚思竭虑,耗费心血。
时日久了不是焦躁易怒,便是昏昏沉沉,可得了什么?一无所获,却觉着自己算无遗策,兢兢业业……实则只是蝇营狗苟。”
这老人说话堪称是直截了当啊!
孙思邈松开手,皱眉看着他。
难道留下了隐患?
想我如此年轻的有为青年,难道要在这缺医少药的时代陨落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要凉了。
孙思邈干咳一声,“果然是底子好,恢复的不错,再服药两日就停了吧,随后……”
贾平安心中一喜,等听到随后时又绷紧了神经。
“随后你给老夫说说那册书和雕版之事。”
大爷!
孙大爷!
你这般悬悬吊吊的有意思吗?
想到孙思邈的病人每每被这样悬悬吊吊的说话方式弄的提心吊胆,贾平安就欲哭无泪。
“孙大爷,那事简单啊!”
“孙大爷?”
这是什么称呼?孙思邈楞了一下。
“孙爷爷!”
后世有人就称呼他为药王爷爷。
孙思邈抚须,含笑道:“称呼倒是无所谓……”
果然是豁达的不像话的孙爷爷。
贾平安心中更多了些崇敬之意。
“耶耶不好,大爷不知为何。”孙思邈把爷爷听成了耶耶,“还是孙先生吧。”
他回头道:“弄了针来。”
贾平安诧异的道:“不是好了吗?”
孙思邈摇头,“还得针灸两日。”
银针从盒子里拿出来,看着细的不像话,长的不像话……
贾平安一个哆嗦,“孙先生,不针行不行?”
“不行。”孙思邈用舌头舔舔银针,就准备下针了。
“等等!”
贾平安一个哆嗦,“没消毒!”
“咦!”
孙思邈很是好奇的道:“老夫在终南山中也听闻外面有消毒一说,只是未曾遇到知晓此事的同道,贾郡公知晓?”
贾平安笑道:“这便是我弄出来的一个小东西,那个秋香,去弄了酒精来。”
秋香福身,转身出去。
这妹纸的臀愈发的圆润了……难道东罗马血统的妹纸都这样?
不能被表兄看到了,否则多半会极力撺掇他收了秋香。
他的目光从秋香的臀上移开,安静不禁有些羡慕,然后反手摸摸……
难道郎君喜欢臀大的?
可惜我的没有秋香的大。
酒精送来,秋香刚才大概是感受到了郎君的视线,含羞带怯的瞥了他一眼。
哥没那个意思,你想多了。
贾平安大腿那里的伤口还没愈合,别说是秋香,就算是两个婆娘都没法嘿嘿嘿了。
“此乃何物?”
孙思邈嗅到了刺鼻的味道,面色凝重。
“这……”贾平安想了想,“孙先生想来也饮过酒,那酒水寡淡,这个便是在那等寡淡的酒水中提取的酒精。”
“如何提取?”孙思邈问道。
这个是商业机密啊!
但老孙救了自己……贾平安说道:“就是蒸馏,咱们做饭烧水时,那些水汽蒸腾,便是蒸馏。”
孙思邈皱眉,“那为何蒸馏出来的不是水?”
果然犀利啊!
贾平安含笑道:“只因酒精和水的沸点不同,加热后,酒精先到达沸点,蒸发出来的就是酒精……当然不可能全是酒精,也夹杂着些许水。”
水加温就会蒸发,多少的问题罢了。所以蒸馏很难得到纯净的酒精。不过对于目前来说已经足够了。
“何为沸点?”
“沸点便是……孙先生可以理解为物体气化的温度,就是蒸汽。”
“何为温度?”
“呃!温度便是……拿水来做例子,冰天雪地时的水很冷,随后开春,天气渐渐暖和,水就会渐渐温暖……到了夏日水越发的温暖。
而若是加温,就是生火煮水,那水就会越来越暖,直至烫手不可触碰……这个过程是往上的,咱们用一个数,一二三四五……用这个数来表达水温的变化……”
“妙啊!”
孙思邈赞道:“果然是极妙的想法。气化……水会气化,那别的东西可会气化?老夫想来应当是能的。这蒸出了酒精……那酒精为何能消毒?”
这个……说来话长啊!
“酒精里有些东西会比较刺激。”贾平安知晓那些东西解释不清楚,“孙先生想想酒水,可是有些刺激?”
刺激的东西都不能多玩,多喝……
孙思邈点头,眼中多了欢喜之色,突然起身站定,良久,他欢喜的道:“是了,人为何喝多了酒水会癫狂?会烂醉如泥?皆因酒水刺激了神智……”
前院,杜贺正在听徐小鱼吹嘘。
“……那孙先生果然是神仙中人,二夫人一番话说动了他,随后出来,我只是看了一眼,顿时就觉着浑身轻飘飘的,仿佛来一阵风就能飞升了。
孙先生对我颇为看重,于是便又多看了一看,啧啧!我当即就飘了起来,幸而边上有棵大树给拦了一下……”
“果真?”
杜贺心动了。
徐小鱼诅咒发誓……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王老二去开门,徐小鱼依旧在吹嘘。
“孙先生下山时,一只虎路过,我都已经拔刀了,可孙先生只是看了那只虎一眼,那虎竟然就趴在那里,乖的和阿福一般。”
“见过皇后。”
王老二行礼,“见过公主。”
来的是武媚和新城。
“……孙先生过去拍拍那虎,笑眯眯的说……老夫还缺个坐骑,回头你便来,那虎竟然点点头……”
武媚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新城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这牛吹的太过清新脱俗了些。
“平安如何了?”
武媚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杜贺见是她来了,兴奋的小心肝打颤,一边陪着往后去,一边恭谨的道:“皇后,郎君昨日便醒来了,睡了一觉后,早上还和小娘子闹腾了一阵子,精神抖擞啊!”
武媚心中一松。
原来小贾好了?
从听到贾平安病重不起的消息后,新城便双管齐下,一方面令人去求医问药,一方面在家中抄写了经文为贾师傅祈福。
果然抄写经文还是管用的……新城心情大好,看着神采飞扬。
武媚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年轻女子要神采飞扬才好,死气沉沉的有何益?”
“孙先生何在?”这位孙先生救了阿弟,武媚觉得该重重的感谢一番。
杜贺说道:“孙先生在给郎君诊治。”
“去看看。”
进了后院,三花来迎。
“见过皇后。”
她家原先是高丽权贵,本以为这便是富贵荣华,可到了大唐后,才知晓自己是井底之蛙。
对高丽她印象最深的便是泉盖苏文,那个权臣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只是看一眼就心慌。
她以为这便是上位者最厉害的一种形态,可刚才武媚只是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就让她心中打颤。
原来这才是威严吗?
到了病房外,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武媚止步,摆摆手,示意别通禀。
她想听听贾平安病情的真实情况。
“孙先生,刺激的东西虽说有用,譬如说酒精能杀毒,可却有个弊端,伤身体。”
“酒水进了眼中会刺伤眼,如此……进了身体如何?”
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有些兴奋,“是了,酒水既然能伤眼,身体里娇嫩的那些东西,肠胃等等,定然也会被酒水给伤了,天长日久,这些伤损便积累起来,最终察觉时,已然是大病。妙啊!小贾,你这番学问是从何而来?”
“新学!”
“新学?”
孙思邈本是好学的人,“可有先生?老夫也想学一学,无需担心老夫,学业之道达者为先,老夫自然执弟子礼。”
里面沉默了一下。
“新学乃是多年前百家学说的集合,如今到了这一代,传承者便是我。”
“如此,老夫……”
“万万不可,孙先生乃是我的救命恩人,行礼岂不是折我的寿吗?”
新城心中骇然……这位孙先生的名头很大,号称是大唐神医,可他却淡泊名利,就算是皇帝相召也置之不顾,可今日他竟然要和小贾学新学。
新城也知晓新学,也知晓为了新学贾平安和那些大儒们明争暗斗,但从未仔细去了解过。
阿弟的学问果然出色,连这位对长安,对帝王敬而远之的孙先生都为之倾倒……
武媚看了新城一眼,见她丰润的红唇微启,面带惊讶之色,心中不禁大快。
这位新城公主是李治最后的底线,也是最后的亲情所在。她看似柔弱,可骨子里却是最矜持傲气。
这样的女子也得为阿弟的学识震惊。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这等男儿可是罕有?”
她觉得理所当然,想着新城应当会默然。
可新城却点头道:“小贾的本事都藏着掖着,更显从容。”
二人缓步入内。
贾平安靠在床上,眸色从容,“孙先生过誉了。”
“老夫的医术近几年停滞不前,今日听了你一番话,只觉着眼前一亮……”孙思邈显得极为快活,“老夫原先便是一条道,可如今却觉着前方出现了另一条道,若是不去探索一番,老夫如何能心安?”
孙思邈本就是个科学家的性子,平日里研究医术,这是理论研究;他不时去周边给那些山民和百姓诊治,这便是实践……理论与实践相结合,造就了他的伟大。
“见过皇后!见过公主!”
秋香等人福身。
只是一眼,秋香就觉得东罗马的那些贵妇人都远远不及这位皇后。这位的威仪恍如天成,而东罗马的贵妇却显得格外的做作。
“阿姐,新城。”
贾平安没想到她们竟然走到了一路。
孙思邈回身,原本欢喜的神色渐渐变为平静,行礼……
武媚虚扶一下,微笑道:“孙先生无需多礼。孙先生这等神仙中人让人羡煞,我与陛下在长安翘首以盼许久,先生竟然来了,陛下听闻不胜欢喜,我今日也是来看看先生……”
这话当然假,只是客套,但却很是难得。
面子给你了……
贾平安想使个眼色,可孙思邈却背对着他。
“多谢陛下,多谢皇后。”孙思邈平静的道:“老夫在终南山中颇多事务……”
你这是不给面子?
武媚的眼中不禁多了些冷意。
孙思邈干咳一声,“不过小贾学问高深,老夫与他一见如故,自然要在长安滞留……”
武媚松了一口气。
“如此就好,邵鹏。”
“皇后。”
邵鹏上前。
武媚微笑道:“陛下与我都知晓先生品行高洁,那等繁华的宅院怕是不愿住,正好……常山公主前年去了,她位于光德坊的邑司就空了出来,此刻已经收拾妥当了,孙先生只管去住。”
常山公主是先帝的女儿,二十多岁,还未曾出嫁就病逝了。
邑司就是管理公主事务的一个机构,常山公主去了,这个小机构自然也就散了。
从得知孙思邈到了长安不过是一日,那里竟然就完成了洒扫和更换家具摆设的事儿,效率高的一塌糊涂。
孙大爷,你可千万别拒绝。
皇室的医疗条件需要不断增强,这些年的经历告诉李治,医官们的能力有限,在许多时候并不能为皇室提供帮助。
孙思邈在医术上的名声大的吓人,有这么一位大能在长安城中蹲着,不管是李治还是武媚都会安心许多。
若说不放玄奘去嵩阳是出于些许忌惮,那么挽留孙思邈则是为了皇室贵人们的小命。
“也好。”孙思邈对住所没什么讲究。他在终南山上也不过是结庐而居,后来弟子多了起来,这才建了些屋子。
如此皆大欢喜。
武媚心情一好,随即想到了这是阿弟的功劳,难免看着他的目光中多了慈爱之意。
阿弟果然眉清目秀。
皇后问了病情,得知无大碍后,就摆驾回宫。
新城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见无人关注自己,就学贾平安竖个大拇指,一挑眉。
兄弟,你真有才!
那是自然……贾平安双手抱臂,一脸云淡风轻。
邵鹏说道:“孙先生若是方便,现在可随咱去光德坊安置了。”
“也好。”
孙思邈一行师徒数人,住在贾家倒是没问题,可不方便啊!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觉着逃过一劫。
孙思邈走了。
银针不用扎了。
贾平安心情大好。
“秋香去把两个孩子带来。”
每日和孩子闹腾一番是贾平安独有的乐趣。
“老夫竟然忘记了……”
孙思邈嘟囔着进来。
“躺好。”
银针在手,孙思邈的眸中多了寒光。
贾平安发誓自己看到了寒光。
“孙先生……”
贾平安面如土色。
两个孩子在外面看看到了自家老爹骇然失色的模样……
……
武媚回到了宫中。
“陛下,孙思邈医术了得,平安大好了。”
李治看了神采飞扬的武媚一眼,“他可愿留在长安?”
武媚点头,“孙思邈说平安新学中有不少让他茅塞顿开的学识,要留下来和他探讨。”
帝王不管过程,只问结果,李治点头,随即拿起奏疏看。
武媚回了自己的地方,问道:“太子今日可去上课了?”
“皇后。”赵二娘苦笑,“太子今日嚷着要出宫去看贾郡公,不肯去上课。”
武媚黑着脸,“去看看。”
她带着人一路过去。
李弘正在踢球,踢的浑身大汗。
“皇后来了。”
内侍们赶紧站好,李弘擦擦汗迎过去。
“为何不去读书?”
武媚有些生气。
李弘说道:“阿娘,舅舅病了我不能去看……为何我不能出宫?”
少年渐渐成长,他在渴望去接触外面的世界。
武媚在宫中待了多年,在感业寺坐冷板凳数年,自然知晓那种只能仰望一方天空的无奈。
她伸手摸摸儿子的头顶,轻声道:“因为你是太子呀!”
“太子为何不能随便出宫?”
半大少年不解。
武媚轻笑道:“因为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所以身不由己。”
李弘皱眉,“阿娘,那我是为谁而活?”
“天下。”
……
感谢书友“大猫二猫三猫”
晚安!
第843章 咱这就去和那些人理论
“见过先生。”
国子监主簿郭昕来了。
从得知贾平安生病后他就焦急不安,也曾来探望,不过彼时贾平安昏迷不醒,贾家没心思接待他这位还不熟悉的学生。
“我每日在国子监祷告,为先生祈福,果然先生就好了。”
老纨绔此刻一脸欢喜。
贾平安交代了些学业上的事儿,随后郭昕告退。
“回头等先生彻底好了,我请先生去平康坊好生玩玩。先生不知,辽东三国被灭了之后,三国的美人好些都来了长安讨生活,啧啧!特别是新罗女妓,到时我与先生一同品鉴一番。”
他得意洋洋的走了。
贾平安走出了书房。
“兄长!”
“先生!”
李敬业和李元婴等人来了。
“兄长看来是大好了。”李敬业欢喜道:“兄长可知平康坊来了好些美人……”
贾平安淡淡的道:“可是辽东三国的美人?可是新罗女妓最为得趣?”
李敬业一愣,“兄长你竟然知晓?你莫非是悄悄去了?是了,咱们在辽东苦熬了多时,你定然是憋不住了。”
李元婴甩甩头,“先生若是要去,本王来安排,保证不触碰到先生的伤口……”
李敬业皱眉,“如何弄?”
李元婴笑的矜持,“敌动……你不动。”
李敬业这个棒槌历来都只知晓甩屁股,闻言摇头,“如此无趣。”
李元婴摇头,“你不知晓其中的妙处……”
“滚!”
两个棒槌,特娘的明知贾平安无法那个啥,却说的津津有味的。
等众人走后,杜贺来禀告,“郎君,滕王带来了许多贵重的礼物。”
人渣藤有心了。
贾平安吩咐道:“收了吧。”
邵鹏每日都来探望他,今日一来就笑。
“老邵你笑个什么劲?”
邵鹏捧腹大笑。
良久,他喘息道:“小贾你不知,为了你的病情太子竟然闹腾了数日。”
“为何?”
“太子想出宫来看你,可宫中不许,于是便恼了,这几日都没读书,那些先生去了陛下和皇后那里进谏,痛心疾首啊!”
邵鹏眉飞色舞的道:“小贾你没看到,有人甚至是潸然泪下,把此事说的无比严重,仿佛太子这几日不读书,我大唐就要垮了一般,笑死人了。”
大外甥这般实诚?
贾平安心中一暖。
“走,进宫。”
邵鹏刚端起茶。老贾家的茶水号称长安第一,他最爱这一口,“进宫作甚?皇后让你好生养着。”
“进宫去感谢一番。”
做人要厚道!
此次皇帝出手,长安城中最出色的一批医官都来过贾家,这得感谢。
阿姐就不用说了。
“哎!等等咱!”
邵鹏舍不得茶水,猛地喝了几口,顿时被烫的吐舌头。
晚些进宫,贾平安先去李治那里谢恩。
“果然是好了,如此再将养些时日,也该任事了。”
李治想到了贾平安的尿性,见他一脸为难之色,心中不禁冷笑。
朕的俸禄是那么好拿的吗?
拿了俸禄整日去修什么书,真当朕是傻子?
“陛下,皇后来了。”
李治刚想敲打一下臣子,闻言不禁木然。
“陛下这边忙碌,平安且随我来。”
李治木然看着二人出去。
王忠良上前,“陛下,贾郡公此人……连孙先生都说要和他学新学呢!”
陛下,贾郡公是真忙。
王忠良是一片好心,可李治却指指边上。
噗通,王忠良跪下了,百思不得其解。
……
阳光有些猛烈,武媚的身侧有人打伞,贾平安自然没这个待遇。他在家蹲了几日,此刻晒着太阳觉得晕乎。
“此次你算是得了个教训……”武媚恨铁不成钢的道:“既然受伤就要医治,你却大喇喇的不管不顾,归途更是胆大包天,在那等冰寒刺骨的水潭里戏水,这才导致了此事。”
一路碎碎念……
“太子呢?”
贾平安有些熬不住了,赶紧转换了话题。
武媚笑道:“太子把先生们都惹恼了,今日说是要老实些,此刻在上课。”
贾平安随后去了。
先生们很生气。这些先生明面上言笑晏晏,实则暗地里谁也不服谁。
可他们却在昨日聚会了一次。
今日一开始就是郝米为李弘讲授新学。
“静电可用摩擦生成……”
这是说到了静电。
贾平安在外面微微一笑,止步不前。
今日还有先生在里面。
张颂乃是太子身边得力的教授,学问精深,连皇帝都颇为看重。
他听到这里突然问道:“可否演绎一番?”
郝米想到当初先生教授时说过,摩擦皮毛就能生出静电。
“可有羊毛织物吗?”
太子这里自然不会缺这个,有人去弄了来。
郝米摩擦、摩擦……随后弄了碎纸屑去吸,众人就站在案几边上,张颂淡淡的道:“这是作甚?”
纸屑一动不动。
是咱摩擦的不够?
郝米在摩擦,可依旧没能吸动纸屑,毛都没动。
先生当时就吸动了。
为何不行?
郝米一遍遍的摩擦,可没用。
张颂冷冷的道:“这便是你等教授给太子的新学?说的天花乱坠,却一无是处!”
“不!”他一拍案几,那些纸屑被弹了起来,“这是糊弄哄骗!”
郝米心中一紧,“咱当时见到过的,不假。”
张颂冷笑道:“如此你再做来。”
郝米再度摩擦,手都快擦破了,随后一试……
纸屑纹丝不动。
张颂嗤笑道:“这是行骗!老夫知晓新学里有不少学识乃是真知灼见,可今日一见,老夫才知晓,这新学也是鱼目混珠。”
他拂袖而去,众人抬头,就看到门外站着贾平安。
贾平安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跟着的内侍问道:“贾郡公为何不和他辩驳?”
贾平安摇摇头,不语。
内侍大失所望,而李弘也追了出来。
“舅舅,你为何不辩驳?”
贾平安说道:“郝米理论到了,实践不够,这便是一个教训,我若是出手倒也简单,可他下次依旧会犯这等毛病。”
晚些,数位先生一起出头,当即把郝米给赶了出去。
按照张颂的说法,太子的身边不能有这等骗子。
郝米低着头走在宫中,满脑子都是先生的微笑,以及那个失败的试验。
为何失败了?
先生为何不帮咱解释?
“郝米被人赶出来了,说他是骗子。”
“这人胆子好大,竟敢哄骗太子,幸而贾郡公有些面子,否则他定然会被处置了。”
郝米心中难受,等看到自己的住所时,也看到了钟云。
郝米不会钻营,不会吹捧这些手段,当年被排挤,被欺压,钟云当时为他辩解过,也为他说过好话。
钟云渐渐老迈,身体多病。在宫中这等人基本上就是等死……宫中有患坊,患坊中有医官值守,宫人病了就送过去。
可僧多粥少,钟云的病诊断后就断断续续的吃些药,时好时坏。在这等情况下,钟云只能等死。
但没想到郝米却寻到了他。
那一日钟云记得很清楚,阴雨天,他正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绝望。突然有人敲门,他挣扎着去开门,来的却是郝米。
他想过郝米的各种来意,可没想到……
“咱一个人无聊,一起住吧。”
这个借口很烂,无聊你可以寻宫女说话,可以寻内侍说话,和咱一个将死之人说什么话?
钟云不肯拖累他,郝米二话不说,强行背着他就走。
天空微雨,钟云在他的背上泪流满面,仰头看了一眼阴郁的天空,却觉得阳光明媚。
二人就此住在一起,郝米每日就是去太子那里教授,或是陪读。他的地位提升了,钱粮也多了不少。而且在太子那里每日还管一顿饭,郝米经常带些好吃的回来。
钟云坐在外面晒太阳,觉得骨缝里的寒意在渐渐消散。
医官说这是气血不通的缘故,老人都这样,让他多晒晒太阳。
晒吧,咱把身体晒好了,也能帮帮郝米。
“郝米,听闻你的差事被辞了?”一个内侍一脸同情的过来,“他们说你是骗子,拿那些虚假的学问欺骗太子……”
郝米抬头,涨红着脸道:“咱不是骗子。”
“那你为何被赶出来了?”
郝米:“……”
钟云心中一震,笑道:“这怕是个误会,郝米先进屋,咱去打了饭菜来。”
此事怕是不妙了,看郝米的模样,那人说的分明为真……此刻郝米去弄饭菜,被众人嘲笑,回头他哪还有脸活着?
钟云在宫中多年,对这些事儿门清,就准备去弄饭菜。
郝米却摇头,进去拿了一个食盒,“咱去!”
哎!
钟云叹息。
“这好日子才将过了一阵啊!”
钟云杵拐去了人多的地方。
“……郝米这下算是完了。”
“行骗到了太子殿下那里,没死就算是神灵保佑了。”
“郝米不是那等人”钟云解释道:“这孩子很是淳朴,从不肯骗人……”
他一番解释却无用。
“你如今要靠着郝米为生,自然会为他说好话!”
等吃完饭,见郝米木然,钟云就说出去走走,随后一人去了前面。
“见过诸位先生。”
钟云一直等候,等到了张颂等人路过,一个躬身差点摔倒。
“何事?”
众人看着心情不错……刚才有人提议去喝酒庆贺一番,此刻就是出宫。
钟云抬头谄笑道:“郝米那孩子最是实诚,今日之事他定然是昏了头,回头让他给诸位先生赔罪……”
他不肯说郝米是骗子,也不肯说郝米错了,只是采取低姿态……但凡是人就喜欢别人在自己的面前低头,头越低他们的优越感就越多,越愉悦。
这一点钟云了如指掌。
可他却不知道这些先生对新学的态度,除去少数人态度公允之外,其他人皆把新学视为大敌。
大伙儿都学的是儒学,新学出来抢饭碗……能忍?
当然不能忍!
这玩意儿说什么道统,说什么你错我对都有些扯淡,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抢饭碗。
道统就是饭碗!
贾平安看得真切,所以一直不肯大动作,否则抢了那些人的饭碗,回过头说不得有人能当街袭击他。
咱们要慢慢的来,一步步的来。
这是他的策略。
一个先生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一个内侍也敢涉足这等纷争,好大的面子。”
众人笑着走了。
几个旁观的内侍也在笑。
宫中出一个能陪着太子读书的内侍让人眼红的不行,可这个内侍竟然还能为太子授课……等太子以后继位,郝米会是什么地位?
只需想想众人就各种羡慕嫉妒恨……本来就少了家伙事的内侍们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于是表面和郝米言笑晏晏,内里却恨不能此人哪日触怒了贵人被处死。
现在郝米倒台了,大伙儿不趁机发泄还等什么?
“钟云,你好大的面子,哈哈哈哈!”
“那郝米整日装模作样,今日原形毕露,原来是个骗子,更是个小人。”
“郝米实诚。”钟云必须要捍卫郝米的声誉。
“你说他实诚,那便是说处置他的人是坏人?”
一个内侍阴笑道。
这是个圈套,钟云当然不上钩。
“钟云,我们回去。”
郝米来寻他,众人一见就乐了。
“骗子!”
“郝米,你行骗骗了多少东西?”
钟云怒了,“你等诽谤郝米,也不怕被处置吗?”
他冷着脸,“要不就去蒋宫正那里分说。”
蒋涵……
那位冷艳的宫正和贾平安是亲戚,她的侄女嫁给了贾平安……
众人一阵大笑,却不好说的赤果果的。
随后就成了冷嘲热讽,不只是谁先动的手,双方打作一团。
说是双方,钟云是个病秧子,这些内侍聪明,知晓不能动他,否则会出大麻烦。于是就冲着郝米一顿爆捶。
钟云涨红着脸,“住手!”
没人搭理他。
钟云去边上寻了石头,努力抱起来,颤颤巍巍的走来,怒吼道:“谁不住手,咱就砸死他!”
众人也打过瘾了,一哄而散。
爽啊!
那些羡慕嫉妒恨终于都发泄出来了。
“郝米!”
钟云丢掉石头,气喘吁吁的过去扶倒地的郝米,可他没多少力气,扶不动。他突然哽咽道:“是咱没用,咱拖累了你啊!”
郝米摇头,自己挣扎着起来,反而扶了他一把。
二人相互搀扶着回到了住所,钟云去寻伤药。
等钟云回来时,见郝米正在发呆,就叹道:“郝米,宫中就是个漩涡,起起伏伏无需在意。这些年咱看过多少人起起伏伏……
有人今日得意洋洋,明日就沦为阶下囚。有人今日被欺压,明日却能冲天而起……上天看着呢!人心不公,老天会伸手……”
郝米抬头,“咱知道了。”
上了药,郝米拿出教科书仔细琢磨着。
深夜,钟云的觉浅,醒来见他依旧在冥思苦想,就说道:“明日再想。”
郝米摇头。
“先生就轻松吸动了纸屑,还能吸动汗毛……有那个触电的感觉,咱为何不行?”
钟云叹息一声,“这好人没好命……”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老天从不喜伸手。”
郝米魔怔般的在琢磨着,晚些他起身,“要寻羊毛织物。”
一开门,看着外面黑麻麻的,他才醒悟此刻是深夜。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郝米去寻羊毛织物,可他此刻是过街老鼠,谁都不肯借。
他绝望的坐在门外发呆。
“郝米!”
一个宫女急匆匆的跑来,手中拿着东西,“给你!”
郝米一看,却是羊毛编制成的布。
可这宫女他不认识啊!
郝米起身,“这个……”
宫女说道:“我是宫正那边的,走了啊!”
郝米心中一震,“是先生。”
先生叫人送这个,可他为何不出手?
郝米回到屋里,闭眼琢磨着。
“定然是疏忽了什么。”
他在冥思苦想。
“郝米,吃饭了。”
钟云喘息着提着食盒进来。
郝米霍然起身,“咱想到了!”
钟云被吓了一跳。
郝米猛地蹦起来,拍了一下脑门。
“干燥!干燥啊!”
“吃饭吃饭。”
钟云见他兴奋,虽然不知为何,却也为他欢喜,赶紧张罗了饭菜。
他们这里只有一张案几,此刻被教科书和各种笔记给摆满了。
郝米赶紧收拾,钟云说道:“别动那些,放地上吃。”
菜不算多,只有两道。
因为郝米失势,饭菜也简单了许多。
“你吃。”钟云把唯一的一片肥肉夹给了郝米,郝米又夹回来。
钟云叹息,“咱老了,这等东西吃下去只会闹肚子,你赶紧吃了。”
看着郝米把大肥肉吞咽下去,钟云低头刨了一口饭食。
他老了,以前不喜欢吃肥肉,可如今却嗜肉如命。
吃完饭,郝米把羊毛布拿出来,去外面挂着晒。秋天的太阳不算毒辣,秋风吹着倍感凉爽。
他就蹲在下面,仰头看着……
一个时辰后。
郝米把羊毛布取了下来,颤抖着手把布卷起来,让它们之间互相摩擦……
噼啪!
他睁大眼睛,再摩擦了一下。
噼啪!
郝米激动的不行,冲进了屋里,反手关上房门。
屋里顿时就昏暗了下来。
郝米再摩擦一次。
噼啪!
噼啪!
微小的电火花在闪烁。
郝米激动的抬头,“就这样!就是这样!”
钟云不懂,就笑道:“好了就好。”
他笑的恬静。
郝米压住激动的心情,随后多次测试。
第二日大清早,他吃了早饭后对钟云说道:“咱这就去和那些人理论!”
钟云见他一脸自信,虽然不知如何,却也笑道:“好,咱陪你去。”
二人一路到了太子那边,说是求见。
“太子怕是不会见你。”
钟云有些难过。
可回应很快。
“太子让你二人进去。”
到了地方后,里面在上课。
“郝米!”
曹英雄昨日告假,回来后才知晓此事。
李弘点点头,等郝米进来后问道:“你来作甚?”
舅舅说过要让郝米自己琢磨,否则他的什么天花板会非常低。
郝米行礼,“殿下,奴婢请见诸位先生。”
李弘看着他,良久点头。
……
本月最后一天,求月票了。
第844章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张颂等人正在值房里说话。
张颂的眼睛非常的有神,任何人第一次见到此人时,都会忽略了他长相的的其他特点,只记得那双眸子。
他双眸含笑,淡淡的道:“贾平安的新学是有些可取之处,他一直在算学折腾倒也罢了,可竟然连太子都要学……”
坐在侧面的蒋峰苦笑道:“其实所谓的新学不堪我等一击,可……”
他指指外面,“陛下不喜儒学,明着暗着的在帮贾平安。若非如此,贾平安上次和山东士族的那几位大儒争斗时,早就被拿下了,随后流放到西南去,让他去教授那些野人,想来也是极好的。”
众人不禁笑了。
张颂眼中多了些郁郁之色,“道不同不相为谋,新学如何……老夫不关心。”
众人缓缓点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
所谓的道,把华丽的外衣给剥开,里面堆积的全是利益。
你说东来我说西,难道真的都是撒比,连分辨事物对错的能力都没有?
有!
但利益所在,报歉得很,对错不要紧,要紧的是利益。
蒋峰平静的道:“郝米无关紧要,可太子竟然因为贾平安患病而无心读书,这才是让老夫担忧之处。”
“舅舅!这是哪来的舅舅?太子母家的亲人是武氏。”张颂冷冷的道:“所谓的姐弟,有人知晓,说是当初皇后在感业寺时颇为绝望,贾平安的差使里正好有巡查感业寺一职,这才熟悉了,以姐弟相称。”
“那有何用?”蒋峰不解的道:“皇后有武氏在,若是让自家兄弟子侄出头岂不更好?为何要偏向一个外姓人?这也是老夫不解的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都摇摇头。
张颂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凝视着水汽仿佛在发呆。
晚些,他幽幽的道:“他征伐辽东立功甚多,越发的得了帝后看重。此次他重病不起,宫中的医官轮番去道德坊诊治,皇后更是派了身边的内侍去终南山请了孙思邈来……”
蒋峰郁闷,旋即笑道:“不过此次借着此事倒是拿下了贾平安的一个弟子,倒也是妙事一件。”
张颂放下茶杯笑了笑。
此事是他抓住的把柄,所以也颇为得意。
“那郝米学问不精也敢出来班门弄斧,老夫不动手都对不住这等大好机会。不过……还有那个曹英雄,此人和贾平安也颇为亲切。”
“且等机会吧。”
蒋峰看到了外面来的内侍,“可是太子殿下有事?”
内侍行礼,“殿下请诸位先生前去。”
众人起身,跟着内侍去了。
“殿下这是何意?”
路上蒋峰低声问张颂。
张颂微笑道:“多半是学业上的事。”
……
兵部。
贾平安脚搭在案几上,觉得很头痛,“那教科书上写得分明,务必要干燥,如今正好是秋季,可羊毛编制的东西能吸湿气,你就算是把手秃噜破皮了也毛用没有……今日也该想通了吧?若是想不通,回头就闭关。”
他起身去寻了任雅相。
辽东大捷后,战后的各种事儿都堆积在了兵部,任雅相和吴奎忙的找不到北。
“任相。”
任雅相抬头见是贾平安,就摆摆手。
老夫忙的脚不沾地,你却悠哉悠哉的,怒了啊!
吴奎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这人有些古怪。
手中握着权利不去行使,那不是白费吗?看看手中的文书,每一去就能决定许多人的前程,这是何等的快意?
人,最大的快乐就是决定自己同类的命运。进一步就是能生杀予夺,比如说皇帝,那种感觉爽的直抽抽。
贾平安见吴奎嘴角带笑,就说道:“刚才有人寻吴侍郎,说是有事,此刻就在外面。”
吴奎起身,“是谁?”
“进来。”贾平安招呼一声,随后就溜了。
外面进来一个官员。
“见过相公,见过吴侍郎,吴侍郎,那些有功的将士的名册下官拿到了,不过那些功劳我等却不敢擅专……”
大佬,这事儿你们看看呗!
可这事儿却极为繁琐,只需半日,一双眼就几乎被废掉了。
任雅相抚须道:“老夫手中事不少。”
作为上位者只需一个暗示……任雅相不只是尚书,更是宰相。
吴奎心中发苦,“送到老夫的值房里去,晚些老夫就去处置了。”
贾平安……
吴奎突然气得脸都红了,“相公,这是贾郡公的公事,他却带着人丢给了老夫……”
娘的!
做事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任雅相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老夫不管!
这事儿工程浩大,关键是要不断的看,还得不时记录一些重要的信息。
老夫的眼睛啊!
……
宫中。
张颂等人到了,就见到郝米在盯着一处看。
殿外此刻拉了一条绳子,上面挂着一块羊毛布,竟然像是在晾晒。
“殿下,此人为何回来了?”
张颂觉得太子不尊重自己。
李弘说道:“郝米说已经找到了验证静电的法子。”
张颂淡淡的道:“殿下,所谓静电为谬论,臣以为不可信。”
可是舅舅说的很自信啊!
和你相比,孤自然是新舅舅……李弘说道:“且看看。”
蒋峰微笑道:“拭目以待吧。”
等了一会儿后,郝米拿着那块羊毛布进来。
张颂微笑,眸色却冷冰冰的。
“你还想哄骗到何时?”蒋峰冷笑道:“才将被拆穿你又来了,若是我等不在,太子殿下怕是会被糊弄了。”
你这意思是想说太子愚蠢?一个内侍不满的干咳一声,“殿下睿智。”
蒋峰干笑道:“老夫失言了。”
郝米近前跪坐下去,双手拿着羊毛布奋力摩擦……
噼里啪啦……
众人一怔。
你特娘的在玩什么戏法?
“这是什么?”
羊毛布不多见,蒋峰等人就算是见过,可也没穿过羊毛布做的衣裳——兽皮大氅它不香吗?不但保暖,而且逼格满满,穿出去威风凛凛!
他们被这一下弄的有些惊讶。
碎纸屑就在案几上,郝米把羊毛布靠近。
李弘讶然,“纸屑在动!”
那些纸屑真的在动。
郝米抬头,“这是静电吸附,不过只能吸附比较轻的纸屑。”
李弘觉得这个很有趣,“孤来试试。”
他接过羊毛布,学着郝米把羊毛布互相摩擦。
噼里啪啦。
这声音很有趣啊!
“咦!”
李弘突然一松手,惊骇的道:“孤的手突然刺痛。”
“什么吸附……殿下,臣以为这并不能验证什么静电。”蒋峰沉声道;“这羊毛布可是被你弄了什么东西上去?竟然弄伤了殿下,你百死莫赎。”
郝米觉得这些人有些蠢。
他心中这般想,难免神色就有些那种……俯瞰的意思,“那是静电,静电能刺激……罢了。”
郝米说道:“殿下,奴婢需要一间昏暗的静室。”
李弘摸摸刚才刺痛的地方,“后面就有。”
众人进了静室。
“把门关上。”
门一关,室内昏暗,看人都看不清楚。
你这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张颂心中冷笑。
大家同是辅佐教授太子的人,本以为至少能和贾平安的影响力平起平坐,可没想到此次太子的反应这般大……竟然想出宫去探望贾平安。
这般下去不行,咱们都会成为陪衬。如此,这个教授太子的职务还有何意义?
最关键的是,以后太子登基,可还会记得我等?
千里奔波只为名和利,如今名和利都被你贾平安截了,那就别怪咱们下手。
郝米双手抓着羊毛布开始搓动。
噼啪!
几朵微小的火花在其间闪烁……
就像是几个小精灵在中间舞蹈,一闪而逝。
先生没错,错的是我!郝米的眼中多了泪水。
他吸吸鼻子,再摩擦。
噼啪!
小精灵再度起舞,在昏暗的静室内清晰无比,而且声音也很清晰。
郝米抬头看着张颂等人,认真的问道:“诸位先生可觉着还有何处不妥当吗?可还有疑问吗?咱在此,只管问来。”
他已经把这个变化彻底的学会了,也领悟透彻了,什么都难不倒他。
张颂的脸颊微微颤抖,眼皮也神经质的抖动了一下。
蒋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质疑他了吗?上啊!
张颂深吸一口气,“你这个所谓的静电是何物?”
“张先生看过闪电,这就是微小的闪电。”
“怎么可能?”张颂嘿然一笑,“闪电是上天的神威,你用羊毛布弄出……”
“这是电火花,和闪电一样,都是电荷在起作用。”郝米平静的道:“张先生,咱只想问问,这可是电吗?”
张颂的眼皮子狂跳,他想说你这个是戏法,是……
可李弘伸手,“给孤试试。”
李弘拿着羊毛布摩擦……
噼啪!
电火花在闪烁。
真漂亮啊!
李弘手一松,“哎呀!孤又被刺痛了。”
蒋峰捡起羊毛布,“你这究竟是何邪物?”
张颂心中一动,眼中有些不忍,但还是喝问道:“郝米你可是和人学了邪术?”
巫蛊就属于邪术,宫中人但凡敢学这些,死无葬身之地!
当年汉武帝在时,一个巫蛊案杀人无数,令人震怖。
蒋峰也下意识的搓了一下羊毛布。
“哎呀!”
他只觉得手背被针刺了般的刺痛。
羊毛布落地。
郝米捡起来。
张颂刚想呵斥。
一个先生突然说道:“经常听闻雷电劈死人……那是好大的雷电,这个微小……”
李弘一喜,“微小的电只会让人刺痛。”
郝米把羊毛布送到了张颂的手背上。
张颂只觉得汗毛被吸了起来,类似于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这是邪术!”
他面色惨白。
郝米淡淡的道:“静电本就有吸附的作用,在秋冬季干燥时,你去触碰那些铁器就会有刺痛感,甚至觉着汗毛被吸了起来……”
一个内侍说道:“殿下,奴婢当初触碰了铁器,就如同针刺般的疼痛。”
郝米看着众人,“诸位先生,可还有疑惑吗?”
他此刻不只是代表着自己,更是代表着新学,所以他不由自主的咄咄逼人起来。
“可还有吗?”
在郝米的直视下,张颂缓缓低头。
蒋峰缓缓低头。
“这是新学!”
郝米只觉得胸口那里涌起一股子欢喜之情,“新学不是骗子,从不是!”
他的声音尖利,可却肃然,“你不懂没关系,可你不能污蔑,不能诽谤。你等张口就说咱是骗子,咱是殿下的人,你等这般污蔑……良心何在?”
他猛地醒悟了。
“咱就说先生当时就在门外,为何不出面驳斥,可此刻咱才知晓……若是无此事,咱还是这般浅薄,以为学了些新学就了不得,可一个静电就让咱原形毕露。”
郝米感慨万千,“先生这是想给咱一个教训呢!”
郝米站在那里,周围的先生们微微低头。
这一刻,这个内侍光芒万丈。
贾平安给了他一次教训,他随即就给了张颂等人一次教训。
“开门。”李弘觉得闷。
其实不是闷,而是尴尬……张颂等人气势汹汹,倨傲俯瞰,可反手就被郝米一巴掌打的脸好痛。
门一开,外面的光线倾泻进来,众人不禁眯眼,随即就看到了门外的贾平安。
“先生。”
郝米上前行礼,“咱这才知晓了先生的苦心。”
这娃悟性不错,想想后世那些学生,你说什么都顶着来,我绝对没错,错的是你们,是这个世界……
和他们相比,郝米的悟性和自觉性让贾平安暗赞不已。
“你知晓就好,记住了,理论要学,但万事都离不得一个字:行!知道了学问和道理是一回事,可你不去实践那学问和道理就是空中楼阁,虚无缥缈。”
“是。”郝米束手而立。
李弘也若有所思。
贾平安告退,竟然从头到尾都没看张颂他们一眼。
这是不屑之意。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心中就生出了些念头。
“他觉着自己是雄鹰,而我等是麻雀!”
蒋峰苦笑道:“雄鹰自然不屑于和麻雀争执。”
这才是倨傲。
直接无视了你们!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我这里有两句话,郝米你且记住了。”
郝米倾听。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郝米躬身。
做事莫要只知道理论,只知道口炮,还得去做,去行。
用行来验证学问和道理,这个才是做学问的态度。
蒋峰等人出去,众人都面色铁青,一人说道:“他贾平安这是想说新学都是能用行来验证的学问,而咱们的学问只知晓做纸面文章吗?”
众人突然安静的看着他。
你特娘的……
那人愕然。
“好像……”
我们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李弘在后面突然一怔。
是的啊!
可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钟云在外面等候着,他的身体弱,此刻有风,可他却不舍去避避,担心错过了郝米。
“好歹咱也能安慰安慰他。”
钟云干咳几声,叹息着。
他在宫中见惯了跟红顶白,见惯了自私,好不容易有个诚恳的年轻人,他不忍坐视。
贾平安出来了,钟云不敢上前问,但想着贾平安定然是护着郝米的。
脚步声传来,钟云抬头看去,就见那几位先生鱼贯而出。
咦!
不对!
他们怎地低着头,竟然垂头丧气的,看着就像是无毛鸡。
钟云喘息几下,然后用力拍拍胸口,这才气顺了些。
“嗬嗬!”
他拉风箱般的扯着呼吸,知晓还是受寒了,回头还得去患坊诊治一番。
“这个身子啊!破喽!”
他苦笑着,踮脚往里面看,脑袋也用力往上抬。
郝米!
他看到了郝米正在出来。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却不敢问。
郝米看到了他,咧嘴一笑,奋力挥拳。
钟云心中狂喜,也奋力挥舞拳头,不知何时已然是热泪盈眶。
李弘看到了这一幕,不禁想到了父母。
“去阿耶那里。”
到了李治那里,王忠良笑着出迎,“殿下这是学完了。”
“是。”
李弘走了进去。
“五郎!”
李治正在看奏疏,他的眼神时好时不好的,此刻就在眯着眼。
“阿耶,国事有好些,你慢些去做。”
李弘心疼了,上前劝道,“阿耶你的眼神不大好,要不就让阿娘来看奏疏吧。可阿娘也累,要不……请个人来读……”
李治微笑看着他,心中温暖。
帝王家无亲情,这一点他亲身领教过。
高祖皇帝时,先帝等人争斗不休,最终酿成了两死的结局。
先帝时,为了那个位置,李承乾和李泰等人争的眼珠子都红了,恨不能弄死对方。
他也在思索。
这一切是如何造成的?
随着时光流逝,他对此事的看法也渐渐成熟。
高祖纵容几个儿子争斗,他高高在上的操控一切,结果不小心过头了……先帝被逼迫过甚。高祖皇帝大概认为先帝只能隐忍,可谁曾想先帝竟然发动了政变。
而在先帝时,李承乾为太子,李泰等人为何能逼迫他狼狈不堪?让他做出那等事情来?
李治认为先帝也犯了和高祖皇帝一样的毛病,纵容几个儿子之间内斗,他来制衡。
可最终还是翻船了,李承乾彻底玩完。先帝还想留着李泰,可群臣却不干了……这等人能逼迫太子如此,留下他干啥?做搅屎棍?
他看着念叨的儿子,突然柔声道:“五郎,以后几个阿弟长大了,若是不听话犯错该如何?”
武媚已经到了门外,闻声止步。
从她的角度看去,李弘站在那里,身板笔直,但有些微微摇晃,一如他小时候那般。
这个问题……皇帝太欺负人了。
若是回答不当,太子就会在李治的心中留下一个阴影……当年先帝担心百年后子孙自相残杀,便忧心忡忡。李泰知晓了后,就来请见,一来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只有一个儿子,若是我为帝,等我老后就杀了这个儿子,把帝位传给雉奴。
这等话也就哄哄当时心身俱疲,深深陷在自己挖坑埋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的先帝。那些臣子一听就怒了,心想你这不是羞辱我们的智商吗?随后一番进言,李泰出局。
武媚心中不安,却不能干涉。
李治也在盯着李弘,连表情都不放过。
李弘皱眉,想到几个弟弟的顽劣,嫌弃的道:“他们顽皮闹事就处罚,做得好就夸赞,被人欺负了我就帮他们出头……”
李治的眼中多了笑意。
外面,武媚微微侧身,那微笑就在红唇中,却不肯绽放出来。
第845章 天凉好个秋(求月票)
高阳正在发脾气。
“钱二整日出去厮混为何无人禀告?”
钱二蓬头垢面的跪在台阶下,耷拉着脑袋。
昨日他和程知节家的管事闹矛盾,随即就动手,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演变成了群殴……金吾卫出手,把他们全给带了进去,直至早上才被领回来。
丢人啊!
高阳握着新做的小皮鞭,冷笑道:“为何争执?”
钱二哆嗦了一下,“公主……”
高阳缓缓走下台阶,手一松,小皮鞭垂落在广袖之下。
“说!”
钱二哆嗦的更厉害了,“公主,是为了……为了争夺女妓。”
最近长安城中多了一批辽东三国的女妓,成色非常好,引得那些老蛇皮纷纷前往光顾体验。钱二就是其中的一个。
“出息了!”
高阳冷笑道:“做了我的管家,却败坏着我的名声,把大郎带进去。”
后面有妇人抱着贾老三进去了。
为何要把大郎君抱进去?钱二一愣……
小皮鞭挥动。
啪!
钱二闷哼一声,却不敢惨叫,否则公主心情不好,说不得还会更重一些。
连续几鞭子,抽的钱二浑身颤抖想嚎叫。
“今日定然要给你个教训!”
高阳发誓今日一定要把钱二抽的从灵魂深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我要凉……钱二绝望了。
“公主。”一个侍女从前面来了,“贾郡公来了。”
贾郡公果然是我钱二的福星呐!钱二不禁狂喜。
果然,高阳把皮鞭一收,“滚!”
钱二欢喜的闪人,路上遇到了贾平安,深深一躬。
这人有病?
贾平安摇摇头。
“小贾,夫君。”
高阳笑的很是温婉。
这个婆娘不对劲,怎地这等温柔?莫非是想用强?
贾平安这几日遵照孙思邈的嘱咐,坚决不近女色。
“小贾!小贾!”
高阳抱着的贾老三也跟着喊小贾,她不禁满头黑线,“叫阿耶!”
“小贾!”贾老三嚷道:“小贾小贾小贾……呸!”
口水就冲着高阳喷去。
高阳一看就是有了经验,轻松避开,随后给贾老三擦嘴角……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这是何时养成的毛病?”
贾平安满头黑线。
高阳却不肯说……
“说!”
硬汉贾登场了。
贾郎果然还是这般硬气。
高阳的眸中多了些水色,“就是从你去辽东之前就有的毛病,冲着人吐唾沫。”
这等事儿……才两岁多的娃子怎么学的?
孩子没有天生就会冲着人吐口水的毛病……
高阳还在说,“也不是什么毛病,大些就好了。再说了,我的孩子……吐就吐了,谁能如何?”
这个憨婆娘就知道耍横!
贾平安冷冷的道:“这等孩子谁喜欢?长大后谁愿意接近?你只知道溺爱孩子,却不知教育,废了怎么办?成了纨绔怎么办?”
高阳楞了一下,“废了就废了,大郎如今是郡公,等过几年我再谋划谋划,好歹也得弄个国公什么的。到时候那些钱粮土地都留给他,难道养不活?至于纨绔,我的儿子纨绔又怎么了?”
贾平安眸色微冷,并指如刀。
高阳下意识的伸手遮住臀,脸红红的道:“夫君……好些人呢!”
你这是想说私下就没问题?
贾平安发现自己走神了,就叹道:“这孩子如此我的责任最大。一个孩子的身边没有阿耶教导,长大走歪不走歪另说,这心理多多少少也得有些问题。你想想,别的孩子出去说我阿耶如何如何,老三却只能说……我阿耶隔几日才来一次……”
他愧疚了,伸手抱过儿子,逗弄了几下。
“此事并非大郎坏或是什么,倒也不难解决。”
高阳一怔,“我责罚过,越责罚大郎越是如此。”
贾平安摇头,“你身边谁爱吐唾沫?或是谁爱呸呸呸的。”
那个带贾老三的妇人猛地抬头,眼中多了些惊骇。
高阳看向了此人。
“老三就是跟着学的。”贾平安皱眉,“此人却不能再带孩子了,换个活计吧。”
经常冲着人呸呸呸的女人……怕也不是省油的灯,贾平安琢磨了一下,想着等下次过来再想个法子,把这个女人弄到别的地方去。
“送去田庄。”
我去!
高阳已经怒不可遏了,心疼的道:“大郎竟然被她给带坏了!”
李朔明显的被吓到了,呆呆的看着那个妇人。
这个憨婆娘倒也是雷厉风行。
“那以后怎么办?”高阳前脚雷厉风行,后脚又忧心忡忡,担心儿子会被人嫌弃。
连肖玲等人都面带忧色……公主这些产业,包括她们这些奴仆以后都是李朔的,若是李朔不成器,她们也会倒霉。
这便是主仆之间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简单。”贾平安淡淡的道。
众人看着贾平安,心想公主可是各种办法都用上了,可大郎君依旧不改,反而变本加厉,贾郡公能有啥办法?
贾平安颠着孩子,说道:“影响孩子的人已经走了,此后他再如此,其一,看着他要吐唾沫时就弄个东西来转移他的兴趣,譬如说玩具;其二,既然你越责罚他就越来劲,说明他想用这个行径来吸引你的注意力,如此,下次他吐了唾沫后,你别搭理他,冷淡些;最后经常和孩子说说话,回头我也如此。”
“就那么简单?”
肖玲不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就那么简单。”
这事儿本就不复杂,只是得摸清孩子的心理。贾平安家中有两个孩子,这些事儿门清。
贾平安说的很是轻松写意。
李朔突然就作势吐口水了。
贾平安拿着手中的玩具摆动了一下,李朔不由自主的盯着玩具,竟然忘记了吐唾沫。
“就这样。”
贾平安笑了笑。
肖玲等人见鬼般的看着他。
这年头哪个权贵能这般亲自带孩子?
连孩子想什么都知晓……
可怜的人!
贾平安见她们的模样不禁叹息。
“多观察!”
他低头逗弄着李朔,“阿耶带大郎出去玩好不好?”
李朔仰头,惊天动地的喊道:“好!”
高阳楞了一下,眼神黯然,“夫君,如此……不好。”
“担心被别人看到?”贾平安笑的温柔。
高阳点头。
贾平安抱着孩子起身,高阳也起身,二人并肩往前走。
“我的孩子,我自然不会否认,至于什么眼光,什么闲言碎语……”贾平安目光睥睨,“我何曾在乎这些!”
高阳看着他那睥睨的模样,不禁心神俱醉,缓缓依在他的身上。
贾平安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揽着她的腰肢,阳光下,看着格外的协调。
贾平安带着李朔出去溜达了一圈,孩子很高兴,一路词不达意的表达着自己欢喜的情绪,指东打西,指南打北……
等回去时,高阳坐在屋里看书,闻声抬头,贾平安随口道:“书拿反了。”
高阳赶紧把书掉个头,随即气恼的道:“何曾反?”
贾平安干咳一声,“安心,以后也带你出去。”
你家那两个婆娘不炸?
高阳嘟囔着,“我自己玩我的,不用你带。”
嘴硬的憨婆娘!
贾平安出了公主府,去平康坊采买些东西。
平康坊的人比往日都多,进去的人个个都春意盎然,而出来的人多是惬意和木然,外加腿软。
“兄长!”
李敬业就像是个人熊般的从后面冲了上来,好奇的道:“兄长也来这里?为何不约我,走,咱们一起联床夜话……”
老子话你个大头鬼。
贾平安见他兴奋的脸上的青春痘都在闪光,不禁摇摇头。
这娃没啥爱好,就喜欢甩屁股,哪日若是肾虚了怎么办?
“不去!”
李敬业遗憾不已。
贾平安语重心长的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李敬业不懂,晚些等进了青楼后,他觉得不对劲。
春蚕到死丝方尽,兄长这是说我能一直甩到死的那一日?
蜡炬成灰泪始干,蜡炬,那不就是家伙事吗?蜡炬成灰……唯有死后才能成灰。而泪,不就是那玩意儿吗?死后才干。
妙啊!
李敬业冲出青楼,见贾平安在前方左顾右看,格外的悠闲,就冲着他喊道:“兄长,好诗!”、
贾平安回身欣慰的笑了……这娃若是因此知晓腰子的重要性,那他就算是功德无量。否则只是想想某一日李敬业心有余而力不足,整日空流泪,贾平安就觉得自己的身边定然会多一个随时都能引爆的炸药包。
转身进去后,李敬业豪迈的道:“叫三个女妓出来。”
腰子不要了?老鸨赞道:“李郎悍勇,只是腰子……”
“只管来。”
李敬业豪迈不羁,随后带着三个新罗女妓上去了。
老鸨有些怅然,伙计见了就问道:“娘子为何惆怅?”
“哎!一次三个,蜡烛也经不起这般烧哦!”
伙计更是懵了,“娘子,这般更挣钱啊!”
“难怪我能挣钱,你却只能在此做事。”老鸨觉得自己的智慧能照亮每一个嫖客的屁股,“咱们挣钱难道只是挣一日两日?这嫖客都虚了,咱们去哪挣钱去?要紧的是长久之计,要能持续下去!”
贾平安不知晓李敬业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一路采买了些小吃,顺路去长安食堂看看。
纪成南站在大门外和几个商人说话,神采飞扬啊!
“此次我家郎君在辽东威风凛凛,归来便是郡公了……咦!我家郎君来了,诸位稍待。”
见贾平安来了,纪成南欢喜的迎过来。
“郎君。”
“最近生意如何?”
“好得很。”纪成南笑眯眯的道:“咱们家的饭菜越发的得人心了,许多人都习惯了在咱们家用饭,雷打不动。”
“这就是口碑。”
这等回头客是商家最值得骄傲和珍惜的。
贾平安去后厨视察了一番,又去检查了一下房间,提出了些问题。
“要认真,厨子手脏兮兮的就去弄菜,合适?地上污水横流,你等确定这是在做饭,而不是在洗茅厕?”
贾平安见纪成南有些不以为然,就皱眉道:“你觉着生意好了,无所谓了,回头客多了,少几个也无碍……”
纪成南就是这般想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今日一点错误不改,明日出大错你也会无所谓,这是想毁掉长安食堂?”
贾平安觉得这人太闲了,不,是太容易心满意足了。
“下次我再看到这等事,你就准备去田庄吧。”
纪成南是高阳的人,可却一个哆嗦,“是。”
贾平安要弄掉他就是一句话的事儿,高阳连问都不问就会把他赶走。
贾平安走出了大门。
两侧和对面都是酒楼,此刻不是吃饭的点,那些掌柜和伙计不少都站在外面。或是看街上行人纷纷,或是惬意的聊天扯淡。晚些生意好起来,大伙儿都会忙的脚不沾地。
这便是各行各业都有的忙里偷闲。
见贾平安出来,那些掌柜和伙计纷纷拱手。
“刚开始他们觉着有长安食堂在,他们定然会没了生意,可没想到生意却比往日更好了些。”纪成南得意的道:“一起闲暇说话时,他们都佩服郎君当年的眼光……”
“这些酒楼聚在一起,就会有聚集效应……”
郎君这是要开课了……纪成南麻溜的拿出了炭笔和小本子。此刻他的眼中再无别的,耳中也只有贾平安的声音。
“原先食客要来平康坊用饭喝酒,会在里面慢慢的找,可酒楼都聚集了起来,他们便会径直来到这里,客源就大了……”
贾平安见纪成南在记录自己的话,不知怎地就想到了某个地方的习惯……大佬在指点江山,身边一圈人都拿着小本子在记录大佬的话,一脸毕恭毕敬。
弄一个记录员不就行了,事后再传达大佬的讲话岂不是更美?
“来了此处,首要是长安食堂,可有的人吃不起,长安食堂也每每客满,如此他们自然会就近寻摸吃的……要紧的是客源增加,也就是把这个市场做大了……”
纪成南恭谨的问道:“郎君,这市场可是指东西市吗?”
“市场便是……你可以理解为来此处吃饭的人。”
纪成南眯眼看着小本子,抬头道:“郎君说的是……聚集在一起反而更好,你引来一些客人,他引来一些客人,如此此处的客人越来越多,这家客满就去隔壁一家,这家不喜就去对面一家……”
妙啊!
纪成南拱手,欢喜的道:“那些人整日吹嘘什么经商的秘诀,今日听了郎君一番话,我才知晓那等人乃是井底之蛙……”
这位郎君果真是不得了。
贾平安只是随口一说,随后准备回家。纪成南热情的邀请他留下用饭。
“家中孩子闹腾,得赶紧回去哄哄。”
贾平安提提手中的包袱,里面全是吃的。
一个掌柜过来,看着贾平安的背影说道:“这贾郡公如今也算是大唐顶尖的人了,怎地……先前还见他在一家家的问吃食,都是孩子和女人吃的食物,这堂堂的郡公,家中好歹也有仆役,犯得着自己来采买?”
纪成南也觉得不妥当,但嘴硬的道:“郎君这是亲和。”
一个伙计用鄙夷的目光偷偷的看着二人,说道:“自己的妻儿自己疼。”
纪成南和掌柜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贾平安回到家中,兜兜欢喜的迎上来。
“阿耶,可给我带了好吃的?”
“别和你娘学。”
贾平安担心兜兜和苏荷学了修炼,长大后变成个胖妞……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给!”
兜兜打开包袱,里面好几个油纸包,各种美食的香味冲了出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抱着包袱就跑。
“兜兜!”
随后赶来的贾昱怒了,“你又想偷吃,站住!”
兜兜一溜烟往外跑,贾昱气苦,急匆匆的给贾平安行礼,然后追了出去。
“贾兜兜,站住!”
嘤嘤嘤!
阿福也来了,和粑粑擦肩而过,紧追不舍。
它也馋了。
晚些定然是闹腾一场,然后又欢欢喜喜的肩并肩坐在田埂上。阿福在中间,两个孩子一人一边,你一块来我一块……
徐小鱼悄然跟了出去。
贾平安进了后院。
天气凉快,卫无双和苏荷带着女仆们正在晒账本。
在别人家记账还用的是卷书时,贾家从一开始就上了册书。
“夫君。”
卫无双打声招呼又开始摆放账本。
院子里铺上了席子,账册就这么一本本的摊开摆放上去。
苏荷跪坐在席子上,头上的发髻微微垂落在右边,引得几缕秀发遮住了小巧的耳朵。
她的手酸了,举起双手往头顶上用力伸直,长袖顺着滑落,露出了白玉般的手臂。
“夫君,好酸!”
“酸儿辣女!”
贾平安随意坐在边上,拿起一本账册翻看。
这是四年前的账册,一本本的记录着老贾家进阶的历程,若是流传到后世,这便是大唐经济发展史上的重要文物。
大唐著名经济学家,著名爱国商人贾平安家的账册,一本能值多少钱?
少说也得五百万吧?
贾平安美滋滋的想着。
但随着老贾家的发展,账册越来越多了,摆放的席子上全是……
卫无双低头太久,觉得脖颈酸痛,就活动了一下,身后一双手轻轻的给她揉捏着。
“夫君。”
卫无双的头微微前倾,心中温暖。
“没必要留那么多账本。”
贾平安轻轻揉捏着她的后颈两侧。
“夫君不知,若是不留下账本,以后有事寻不到证据。”
“没必要。”贾平安觉得卫无双脖颈的肌肤比自己的嫩了许多,不禁纳闷……为毛女人的肌肤会细嫩?
“不行呢!”苏荷也来帮衬卫无双,“夫君,有人若是贪了咱们家的钱,五年后被查,可账本没了,那可怎么办?”
两个女人都觉得贾平安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贾平安微笑道:“知晓了他贪腐,你觉着为夫要动此人还用得着账本?”
苏荷一怔,“是呀!贪腐的只有家中的人,或是那些伙计……夫君要动他们哪里用得着这些。”
卫无双却嘴硬,“要证据才好。”
“哎!”
贾平安起身,叹息一声。
“你们不会核查吗?每三年复查一次,查出问题就追索,没问题那三年的账本全数销毁。”
是啊!可以核查的……卫无双和苏荷跌坐在席子上,看着贾平安进了房间。
“天凉好个秋,叫曹二弄个炭盆烤鸡腿……”
……
5月1号到7号都是双倍月票,恳请明天把月票投给大唐和爵士,感谢兄弟们。
晚安!
第846章 一番话倒台一个宰相
两个奶娃很闹腾,晚上会嚎哭,哭起来不依不饶的。
二郎哭了,卫无双睁开眼睛,睡意瞬间就消散了,随即起身穿衣去查看。
卫无双随手带门没带好,秋风一吹,房门又开了。
贾平安睡眼惺忪的看了外面一眼。
斜对面烛光摇曳,带孩子的奶娘正抱着襁褓转悠,接着多了一个人影,应当就是卫无双……
卫无双接过孩子轻声哄着。
贾平安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这几日想的名字。
二郎白白胖胖的,看着就喜庆……
三郎……可怜的贾老三,在贾家,目前的贾三郎是苏荷的儿子。
那些名字在脑海里转悠。
贾平安觉得自己在睡觉,但脑海里却单独开辟了一个空间用于想孩子的名字,很神奇。
我迟早会神经分裂!
吱呀!
房门关了,接着就是蹑手蹑脚走来的声音。
解衣的声音传来,贾平安睁开眼睛。
一个曼妙的后背……
那双长腿,咳咳!
卫无双上床,轻轻把被子揭开,一只手拉了她一把,她顺势进了被子里。
贾平安抱住她,“冷吧?”
“嗯,有些冷,看着她喂二郎,接着二郎就睡了。”
卫无双打个寒颤……秋夜真的凉。
贾平安把她紧紧搂住,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夫君。”
卫无双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却伸手搂住了贾平安的脖颈。
不知是谁先动的……
老夫老妻了,都知晓对方喜欢的方式,配合的天衣无缝……
卫无双喘息着低声道:“刚才我去看了大郎,睡的四仰八叉的,真是有趣。”
贾平安微微喘息,“孩子就是这般,如今有趣,长大就让父母头疼。不过这头疼也是人生乐趣之一,只要不成祸害,那便是好孩子。”
他已经想通了,什么出人头地,什么牛逼哄哄……没必要这么去要求孩子,只要打好基础,培养好孩子的三观,以后的发展顺其自然吧。
卫无双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迷迷糊糊的,贾平安突然说道:“叫贾洪吧。”
卫无双猛地惊醒,“谁?哦!二郎……贾洪。”
“嗯,就叫做贾洪。”
贾平安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背上,二人渐渐入睡。
第二日早饭,贾平安严肃的宣布道:“二郎叫做贾洪,三郎叫做贾东。”
老贾家太惨了,取个名字让贾平安绞尽脑汁……比如说那些美好的名字,一旦冠上贾这个姓氏,顿时就成了笑话。
贾有钱!
贾有才!
贾正经……
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两个不必担心贾的名字。
卫无双昨夜就知道了,所以很是淡定,苏荷却楞了一下,“贾东?嗯,好名字。”
贾平安想到了贾宝玉,连特娘的宝玉都是假的,老贾家一连串贾,最终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决定了名字后,贾平安如释重负。
到了前院,阿宝已经被牵出来了,正在不耐烦的撅蹄子,甩脑袋。
“这是想出去跑跑?”
贾平安拍拍它的脸,阿宝欢喜的叫唤着。
段出粮欲言又止,贾平安说道:“有事就说。”
段出粮说道:“郎君,昨日我出去碰到了一个军中的同袍……”
这货当年在军中就和恶鬼般的,竟然还有相熟的同袍?
“他此次去辽东功劳不小,可时至今日……”段出粮木然的目光中也多了些不解,“依旧没有赏赐。”
“他可去问了?”
贾平安觉得不可能。
“问了,说是没有。”
贾平安皱眉。
此事就在兵部,为何没有赏赐?
兵部统计有功之人的名册,随后朝中君臣商议赏赐的规格,最后发放钱粮。
“应当这是晚一些吧。你晚些在皇城外等着我。”
贾平安出了家门,阿宝激动的开始狂奔。
出了坊门后,阿宝就彻底放开了。
超越一个又一个,当到了皇城前时,阿宝长嘶一声,竟然是不过瘾的意思。
“回头出城去跑。”
贾平安拍拍它的脖颈安慰着。
早晚天冷,若是跑出了汗就麻烦了。
“小贾!”
许敬宗和几个宰相走在一起,见他来了就招手。
宰相们回头看了他一眼。
李义府笑眯眯的,但贾平安知晓此人对自己恨之入骨。
任雅相一脸平静,对于这位下属,他实在是有大口槽要吐。
李勣越发的云淡风轻了。
从辽东归来后,他就彻底的回归了文官的角色。
“英国公此后真的不出征了?”
卢承庆看似关切的问道。
可李勣就是他们在军方唯一的大佬,影响力超群。李勣若是能保持着影响力,山东士族的人自然能通过他得到更好的机会。
这便是资源!
李勣点头。
“老夫老了,以后只想含饴弄孙。”
卢承庆心中郁郁,说道:“令孙悍勇……”
含饴弄孙,你含一口饴糖去逗弄李敬业试试?
众人的脑海里不禁浮现了一个画面:李勣坐在台阶下,手中拿着一块饴糖冲着李敬业逗弄,“乖孙,想不想吃?”,随后又把饴糖放进嘴里假装要吞进去……
身材高大宽厚的不像话的李敬业奶声奶气的道:“阿翁不许吃……”
呕!
贾平安都差点想干呕一下。
李勣面色平静的看了卢承庆一眼,“重孙也是孙,卢相不知晓吗?”
你卢承庆就是个棒槌,断章取义。
卢承庆有些懊恼,但却被李勣这话里隐藏的讥讽给激怒了。
他出身于范阳卢氏,和李勣比起来,他便是高高在上的凤凰,而李勣只是一只山鸡罢了。
你这是在讥讽我的小老弟?贾平安微笑道:“卢相为人大量,贾某也深知。”
你这是要胳膊肘往外拐?李勣眸中多了异色。
这娃定然是昨夜喝多了,宿醉未醒。许敬宗干咳,“小贾……少喝些。”
李义府只是在笑……狗咬狗啊!李勣被卢承庆讥讽,贾平安却吹捧卢承庆……这是想干啥?这是贾平安想缓和和山东士族的关系。
山东士族不是省油的灯,你这等手段白瞎了。
卢承庆微微一笑。
贾平安微笑道:“听闻卢相以前任职吏部考功员外郎时,曾遇到一位负责漕运的官员犯错,丢失了粮食,卢相本是把他评为中下,可见那人听到判语后依旧平静,便大加赞赏,把判语改为中中,此人依旧平静,卢相赞誉他为宠辱不惊,随后又改为中上,果然是雅量高致,气度不凡。”
卢承庆一怔,旋即就笑了。
这是他宦途中的一件雅事,至今提及依旧颇为自得。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此人难道是想和我山东士族缓和关系?
贾平安是铁杆的后党,可皇后却带着一伙人对山东士族百般挑剔,还弄了个什么姓氏录,一心想把山东士族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打落尘埃,双方早已成了死对头。
而且贾平安这几年也没少给山东士族添堵。长孙无忌一伙倒台后,山东士族为了扩张自己的影响力,调派了几个大儒去国子监……
可没想到这几位大儒被贾平安一顿‘毒打’,影响力是大了,但全是差评。
这样的关系……如何能缓和?
你想多了……卢承庆的笑意很淡。
贾平安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倒是忘记了,那官位乃是大唐的,考功评判是靠个人喜好……还是靠规矩?”
他扬长而去,身后的卢承庆面色渐渐铁青。
李勣恍然大悟……
许敬宗赞道:“小贾这话……老夫觉着极为妥当,果然是顾全大局的小贾啊!这番话老夫觉着该作为官员的座右铭,好生学学。”
——你作为考功员外郎,职责是查看官员的政绩好坏,根据朝中定下的评判规矩来判定官员的考功成绩。
这是你的本分。
可你却公器私用,把规矩丢在一边,把职责也丢在一边,凭着自己的喜好来决定官员们的前程……
你以为你是谁?
皇帝?
还大言不惭的引以为荣!
这是不知廉耻!
贾平安好犀利的手段!
李义府本来有些小嫉妒,但他本是帝后对付世家门阀的猎犬,此刻得了机会岂有不动手之理?
他微笑着,阴阴的道:“昨日卢相还呵斥别人渎职,不知此事可是渎职?难道公器私用,凭着自家喜好行事是称职?”
卢承庆面色难看,一言不发。
他能说什么?
官场风气就是如此,看看宰相们那恍然大悟的模样,分明就是觉着此事乃是雅事,可贾平安却另辟蹊径,从渎职的角度给了他一巴掌。
世家门阀占据主流时,皇室衰微,什么称职,什么渎职……这个天下是谁的?世家门阀的,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渎职,这是雅事,渎你妹!
但现在帝后在一步步的扳回局势,卢承庆坐蜡了。
晚些,李义府驱使自己的人弹劾了卢承庆。
李治早就看卢承庆不顺眼了,得了这个机会当即就发作了起来。
“卢承庆外出为润州刺史。”
尚书省中,值房里,李勣眸色平静的看着贾平安。
“润州……”
润州在后世江苏镇江那一带,此刻那里可算不得好地方。
李勣见他沉思,就微笑道:“你可知晓陛下此举的深意?”
贾平安摇头。
多年前的事儿揪出来作为处置卢承庆的依据……
“陛下好似急不可耐。”
“对。”李靖微微一笑,“卢承庆去年才为相,可也只是挂了个参知政事的头衔,那时陛下磨刀霍霍,准备对长孙无忌一伙动手……”
这……
贾平安说道,“山东士族深恶长孙无忌一伙,陛下当时让卢承庆参与审讯长孙无忌一伙人,这是要确保捶死那些人……”
长孙无忌一伙已经被处置的差不多了,显庆五年已经接近了尾声。
李勣淡淡的道:“飞鸟尽,良弓藏。”
你把卢承庆比作是良弓……那你是什么?
贾平安说道:“狡兔死,走狗烹。”
李勣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欣慰之色……卢承庆只是帝王的夜壶,用了就扔,把他比作是良弓,皇帝那里怕是会不高兴。
皇帝不高兴……老夫都开始养老了,自然不在意。可我的乖孙还在啊!
“走狗!”
李勣眸色平静,“不过这是一场较量,小贾,你等着看,山东士族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出手……卢承庆去不了润州!”
大佬你自信的样子真的让人觉得是在装比!
贾平安笑了笑,不以为然。
“对了,敬业这几日不着家,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当然是去平康坊甩屁股了。
“我也不知。”
罢了,出卖小老弟的话,他大概率会被毒打一顿,随后被禁止去平康坊……
那也不错,可李敬业那个铁憨憨定然会去寻其它地方的暗娼。
暗娼的价格不透明,经常宰客……而且暗娼也不会集体去检查身体,若是有些病什么的,传染了怎么办?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他随即溜了。
出了皇城,段出粮正在等候。
加上徐小鱼和王老二,四人出了长安城。
“武阳公!”
这个渐渐陌生的称呼让贾平安不禁有些惆怅……
哥现在是郡公了啊!
前方来了个骑马的妹纸,英姿飒爽啊!
不,是沉静如深潭。
“青衣!”
魏青衣策马过来,拱手,“武阳公去何处?”
肌肤好白嫩,双眸更像是两口深潭,深邃,让人想钻进去查探一番。
“出城去转转,访友。”贾平安见她的马背上带着包袱,就问道:“你这是去了终南山?”
魏青衣点头,“有些书落在了原先终南山的住所那里,我去带了回来。告辞了。”
一个妹纸就敢一人上终南山……若是让他的三个婆娘一个个的单独去,大长腿定然是淡淡应了,苏荷会撒泼耍赖装死狗,高阳会傲娇的甩着小皮鞭,说这只是小事,小贾你且等着,我去去就来。
贾平安拱手,随口道:“青衣你用了哪家的脂粉?竟然这般白嫩。”
已经错身而过的魏青衣一怔,“我从不用脂粉。”
那就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美人。
后世这等美人无需刷流量,只需露个面,定然就会广为人知……来个一万年一见的美人的名头如何?
一路到了个村子。
段出粮带着他们寻到了一户人家外面。
“张老三可在?”
府兵没事儿就在家里种地歇息,但看看院子里有些打熬力气的东西,可见这些府兵在家也得操练。
“谁呀?”
一个大汉开门看了一眼,“老段?你怎么来了?”
大汉看着有些虚火段出粮。
段出粮回身,“这是我家郎君,他想问问你一些事。”
张老三犹豫着。
那些事一旦被捅出去,我会不会倒霉?
而且这个年轻人看着也不靠谱……不对,这个年轻人有些眼熟。
他仔细想想,当初强渡鸭绿水时,他好像看过此人……
看过……
他突然颤声道:“可是贾郡公?”
贾平安点头,张老三欢喜的道:“快请进,娘子,快去泡茶来。”
如今贾家的茶叶按照等级划分,低档的茶叶百姓也喝得起。
贾平安等人进去,那妇人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去了厨房。
贾平安看了一眼屋里,摆设简单,但在普通人的范畴内已经算是不错了。
府兵省下了许多赋税,这便是一个优势,加之出征有赏赐……基本上一个合格的府兵家在当地就属于小康。
这就是榜样,随后大伙儿都削减脑袋想去当府兵。
闻战则喜,悍不畏死……
这一切都有根源。
张老三站在边上搓着手,显得有些紧张无措。
段出粮低声道:“郎君,张老三厮杀得力。”
在沙场上悍勇的一批的悍卒,在家中却就是个憨实的汉子。
这才是大唐的根基。
作为兵部侍郎,贾平安有权利来调查此事!
“你等此次归来并没有功赏?”
张老三犹豫了一下,贾平安笑道:“你只管说,我在长安城中,但凡谁敢因此寻你报复……”
他只是微笑,可张老三却想起了那些巨大的京观,以及那一把烧死了十万联军的大火。
“没有。”张老三有些迷惑,也有些愤怒,“前一次征伐辽东时也没有赏赐,兄弟们都说怕不是有奸佞哄骗了陛下,把那些赏赐给贪腐了。”
这些撒比!
贾平安面色铁青,“是你一人还是都如此?”
“都如此。”
贾平安起身,“等着。”
他接着去了不少地方查探。
“郎君,快关城门了。”
夕阳在天边挂着,把周围的云霞映照的美轮美奂。
贾平安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贾平安就出发了。
他没去兵部报到,而是径直和宰相们一起准备进宫。
“请示陛下,贾平安求见。”
宰相们在边上微笑。
少了一个卢承庆,大伙儿都觉得很是嗨皮,看着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些和气。
任雅相问道:“可是有事?”
贾平安点头,平静的道:“有些事想进言。”
任雅相是宰相兼兵部尚书,按理兵部侍郎就是下属,该恭恭敬敬的,可贾平安这个侍郎还挂着一个零陵郡公的爵位……
别的爵位任雅相不在意,可这个零陵郡公乃是军功而来,他也没办法。
随后进宫。
李治见贾平安进来,下意识的皱眉。
此人一来,多半没好事。
不等宰相们开始议事,贾平安就上前说道:“陛下,臣有事进言。”
李治点头。
贾平安抬头,目光炯炯的问道:“敢问陛下,前次征伐辽东和此次征伐辽东的将士们为何没有赏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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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7章 警惕
李治一怔。
“何事?”
贾平安再说了一次。
“赏赐……”
李治仔细想了想。
“户部尚书何在?”
他问道。
王忠良低眉顺眼的道:“陛下,他不在了。”
李治猛地想起来了。
户部尚书不就是卢承庆吗?
此人才将被他逐出了京城。
李义府说道:“陛下,户部屡次说钱粮不够,所以四年前开始就停了赏赐。”
将士们出征,归来必然每个人都有赏赐。这玩意儿就像是奖金一样。奖金越丰厚,将士们就越欢喜,百姓就越喜欢从军。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下去。
“陛下,前次攻破高丽半壁,缴获不菲,赏赐给将士们绰绰有余。此次灭了辽东三国,府库中钱粮堆积如山,不但绰绰有余,更是能补充大唐库藏……”
他的怒火实在是压不住了,“缺钱粮……为何缺?那些缴获的钱粮去了何处?”
这事儿李治已经想起来了。
当时关中缺粮,他几度想去洛阳就食,户部就建言把赏赐停了,如此长安的粮食还能支撑下去。
——府兵多来自于长安周边。
那次一开始之后,此事就形成了惯例。
你还别说,从那以后长安的钱粮就宽松了不少。
这事儿历史上发生后,朝中君臣就默认了,直至再过些年头才被人提出来。
李义府淡淡的道:“大唐多大?处处都要钱粮。你只知晓赏赐赏赐,陛下何曾缺了你的赏赐?至于那些军士……当体谅国事不易才是,难道他们还敢造反?”
这个傻逼!
李治也是个被蒙蔽的棒槌。
不知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
贾平安平缓的道:“百姓为何积极从军?靠的便是府兵制乃是耕战结合,靠的是府兵能减免赋税……但更靠的是将士们为国卖命之后,陛下能有赏赐。”
他突然抬头,双目几欲喷火,怒道:“可如今赏赐没了,陛下可知如今的府兵如何?”
他看着宰相们,“诸位相公可知晓如今那些百姓对府兵是如何看的?”
许圉师觉得贾平安这是小题大做,淡淡的道:“他们能如何看?保家卫国乃是本分……”
贾平安冲着他质问道:“许相既然这般说,想来自己也能做到。那贾某敢问,许相的俸禄钱粮可能免了?对了,许氏累世高官显宦,家中的钱粮怕是堆积如山了,自然不缺这点俸禄钱粮。可那些府兵家中可有余粮?可有余钱?”
“这是何不食肉糜!”
贾平安的脸都涨红了。
他一直觉着府兵制的衰败起源于兼并田地,可今日才知晓,府兵制的衰败起源于朝中这群君臣对那些将士的轻视,蔑视……
“贾平安!”
李义府冷着脸道:“咆哮御前,你想作甚?”
咆你妹!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那种轻蔑和不屑之意很是明显。
“陛下可知如今百姓都已经不愿从军了吗?”
贾平安一开口就让君臣吃了一惊。
“不可能!”
任雅相皱眉看着贾平安,“老夫从未知晓此事。”
呵呵!
贾平安微笑道:“诸位相公高居庙堂,自然不知下面百姓的想法。诸位可去问问长安县和万年县,包括长安周边那些地方,去问问如今官府征募府兵的情况如何。”
李治心中一冷,但旋即又觉得此事不至于,“如何?”
贾平安说道:“百姓视从军为畏途,躲不过了,被强逼从军,就从家中挑选最为羸弱的男丁去从军……那些家中有钱的,更是花钱疏通了官吏,免了征募……”
再过十年二十年……难怪到了阿姐主政时唐军屡次战败,这根源就特娘的来源于此。
贾平安想喝问君臣,问他们可是脑子里进水了吗?竟然做出这等自毁长城的事儿来。
——善待将士,这是古今中外的国策。看看前宋,把将士们当做是撒比,当做是奴隶,结果外患不断。
李勣发声了,“此事你是道听途说,还是去验证过?”
是啊!这话怕是贾平安从何处听来,便由此建言。
李治猛地惊醒。
李义府笑道:“道听途说罢了。”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昨日我出城,去了三个村子……”
李治心中一冷。
这……
李义府说道:“陛下,此事怕是以讹传讹。”
这是质疑贾平安之意。
“那便请诸位相公去看看?”贾平安笑的很是淡然。
一群蠢货,等你们看到了真实的情况后,老脸红不红?
李治觉着这个主意不错。
“昨日朕听太子念了两句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朕很是喜欢……天下事要说,但更要做,不做便是纸上谈兵。如此……”
这个是贾平安给学生的诗,颇为令人振聋发聩。
“陛下,臣请太子殿下出宫。”
你这个棒槌指望不上了,大外甥却不能跟着你混成一个何不食肉糜的皇帝。
这是觉着朕会把五郎教授成一个不知百姓疾苦的帝王?
想到太子最近屡次央求出宫的事儿……李治淡淡的道:“也好。此事重大,诸卿且去看看。若是并无此事……”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贾平安。
今日这厮咆哮朝堂,咆哮御前,若是不惩治一番,朕心中憋闷。
有内侍去了后宫之中。
李弘正在读书。
蒋峰的目光避开郝米,专注在太子身上,可边上的曹英雄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贪婪的看着他……
真的是贪婪。
蒋峰随即就问了他一个问题,曹英雄自然轻松回答了出来,但却补充了一句,“蒋先生,我回答的可对?哎!我却是从不骗人,蒋先生千万别误会。”
这说的是他们冤枉郝米之事。
蒋峰老脸一红,刚想呵斥,可想到曹英雄就是个滚刀肉……
“殿下!”
刚好内侍来了,蒋峰心中一松。
李弘起身,“何事?”
内侍说道:“陛下令殿下更换便衣。”
要出宫?
李弘的眼睛都亮了。
孤苦盼了许久,今日终于得偿心愿……阿耶万岁!
这娃急匆匆的去换了衣裳,又去老娘那里打个招呼。
“阿娘,我出宫了。”
他进来喊一嗓子后转身就跑,武媚还没反应过来……
“这孩子……”
武媚不禁捂额,“太子为何出宫?随行的有谁?”
邵鹏去问了,回来昂首挺胸道:“据闻先前贾郡公咆哮朝堂,好像是为了府兵之事。随后陛下令太子随行去查探……相公们都去,贾郡公也去。”
平安也去啊!那就没事。武媚低头处置朝政。
邵鹏刚才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就是想出宫。
咱跟着去护卫太子殿下难道不香吗?
可却被皇后无视了。
……
大伙儿都换了便服在宫门外等候。
晚些太子出来了,身边跟着十余侍卫,还有两个内侍背着包袱随行。
“见过殿下。”
“相公们无需多礼。”
这样的套路大伙儿都熟悉了,轻车熟路。
随即马车出来,李弘上了马车,刚出皇城就掀开车帘冲着前方的贾平安低声道;“舅舅!舅舅!”
贾平安拉停了阿宝,等马车到了身侧后低头问答:“何事?”
九岁的太子一脸跃跃欲试,“舅舅,孤想骑马。”
边上的内侍赶紧说道:“贾郡公,可不敢让殿下骑马,若是不小心摔下来……”
贾平安看看前面,宰相们都只顾着互相扯淡……
他下马,“殿下下车。”
李弘兴奋的跳下来,身手竟然颇为矫健。
看看,这便是每日踢球的好处!
贾平安心中欢喜,抱着他往马背上送。
“踩稳了。”
李弘在宫中也练习过骑术,不过从未出来试过。
此刻上马后,他浑身绷紧,担心阿宝会蹦跶,或是失控。
阿宝轻嘶一声,显然对贾平安让别人骑自己有些不满。
“安稳些!”
贾平安拍拍它的脖颈,阿宝扭头,把脑袋在贾平安的脸上蹭啊蹭。
这是撒娇。
侍卫们倒是没啥,两个内侍急得不行。
“贾郡公,殿下尊贵,万万不可啊!”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他迟早要独自一人策马前行,到时候你等也在边上喊什么万万不可?”
前方的李义府无意间回头,随后转头回去。
咦!
老夫是看到了什么?
李义府猛地回头,听到脖子那里发出咔嚓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
“贾平安!”
宰相们回头,见太子竟然骑马而来,贾平安就坐在马车的车辕上伴行,不禁都吓了一跳。
“太子尚小,怎能骑马出行?”
“赶紧下马来!”
“贾郡公你轻浮了。”
贾平安坐着也不搭理。
你们说你们的,有本事去试试。
李义府笑道:“殿下,还请下马。”
李弘心中得意,严肃的摇头,“孤九岁了,为何不能骑马?上次孤还问过身边的侍卫,有人家的孩子五六岁就能策马疾驰,为何孤不能?”
咳咳!
贾平安幸灾乐祸的看着几个老汉面红耳赤。
李勣指指贾平安,眼中多了警告之色。
太子若是出事,你跑不了!
李义府吩咐道:“上来几个,前后左右护着殿下。”
侍卫们看着贾平安不说话。
贾平安见李义府鼻子差点气歪,不禁乐了,“那是我的马,我在此,殿下屁事没有,诸位过虑了,赶紧赶路吧。”
他推算了一下,弄不好今日就要在外面吃午饭……
想想这些锦衣玉食的家伙,贾平安一直在笑。
“贾平安一直在笑,就像是偷到鸡蛋的黄鼠狼。”
李义府很是不满。
出了长安后,李弘就不行了,贾平安把他抱下来,李弘信誓旦旦的道:“舅舅,回宫孤就苦练马术,再等半年,孤一定能策马疾驰。”
“好!”
你想多了孩子,有你老爹老娘坐镇宫中,你的想法全是做梦。
出城转左,随后往前,再转左……就这么不时的转弯,渐渐的人烟稀少。
“那是你家的田庄吧?”
有人问了李义府。
右前方一望无际的田地,李义府矜持的道:“正是。”
帝后越发的看重他了,今日赏钱,明日赏田庄。李家此刻家产膨胀,据闻李义府的随从都敢在平康坊砸钱和人争女妓。
再骑行半个时辰,就到了一个村子。
“诸位,进去问问吧。”
贾平安并未选择一户人家作为询问的对象,让大家心中多了些好感。
众人进了村子,李弘跟在贾平安的身边,好奇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茅屋看着很简单,灰扑扑的,有些低矮,让住惯了高大宫殿的李弘觉得太过逼仄。
篱笆墙也很简陋,几只鸡在角落里觅食,脚步从容,看他们一眼,又低头下去刨土。
“谁去问话?”
老汉们你推我让的,最后许敬宗被推举了出来。
“许相不是说爱民如子吗?来,你去最适合不过了。”李义府笑的和春风一般的温暖。
一群憨货!
许敬宗干咳一声,“有人在家吗?”
哪怕是皇帝也不能擅自闯入百姓家中,否则会引发非议,御史甚至会弹劾。
“谁呀?”
一个妇人出来,见一群男子在外面,被吓得窜了进去。
呯!
门关上了。
许敬宗回身,“不是老夫不尽心,老夫还没说话她就被你等给吓跑了。”
众人面面相觑。
一群棒槌!
贾平安对李弘说道:“殿下去试试,就说口渴了,求些水喝。”
让太子去求水……你特娘的想屁吃呢!
一群老汉吹胡子瞪眼睛,可李弘却颇为雀跃的上去喊道:“主人家,可能给些水喝吗?”
妇人大概是在门缝里往外看,见李弘还小,就开门问道:“你等来此作甚?”
“还是殿下管用。”
众人不禁羞愧不已。
“看看,殿下一句话,那妇人就主动走出来了。”许敬宗赞道:“这便是殿下的仁慈气息打动了她!”
李勣回身看了一眼,淡淡的道:“你等回头看看。”
众人回头,就见十余大汉拎着兵器气势汹汹的跑来。
我去!
原来那妇人是看到村里的男丁们来了,这才大着胆子出来。
“我等是来讨水喝的。”
李弘再度上前。
侍卫们紧张的想冲过去,被贾平安喝住了。
看看这个孩子如何应对……
贾平安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就站在李弘的身侧,随时能出手护住他。
大汉们止步,为首的大概是村正,他皱眉看着众人,“讨水喝?”
这群人……一群老家伙倒是不足为惧,但后面有十余大汉……
老家伙加上大汉,再有一个半大孩子,怎么看都像是出游的架势。
村正的面色好看了些,“都是大唐人,要喝水倒也简单。”
妇人这才去弄水来。
众人假模假式的喝了,许敬宗进去看了一眼,出来时眼神不大好……有些唏嘘的意思。
“你这家中的摆设简单了些,日子可是不好过?”
许敬宗的问题让妇人笑了起来,“如今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许多了。”
这是个切入口,李勣说道:“日子就是过出来的,家和万事兴。看你家的屋子不少,男丁也不少吧,去投军岂不是更好?”
那些大汉就在后面,听到这话后,有人说道:“这年头谁还愿意去投军?也就那些家里艰难的才去。或是有人觉着自己定然能靠着军功出头的才去……可如今军功出头的也少了,有几个愿意去?”
这是失望了!李勣心中一凛。
李义府追问道:“前年还见到那些百姓踊跃投军,你们村里怎地……”
妇人叹道:“如今从军没甚好处,还得自备许多东西,谁愿意去?前年……前年有些地方收成不好,那些是想混个减免赋税呢!”
大唐府兵需要自带干粮,自备许多装备……
这些***组成了这个时代最为强悍的军队,可现在这支军队出问题了。
这支军队出了大问题!
一只母鸡就像是好奇的模样缓缓踱步过来,妇人驱赶了一下,吸吸鼻子,“诸位一看就是有钱人,可不知晓……如今从军赔本,那些被征调出征的,自家自备了好些东西去,回来竟然没有赏赐……哎!好些人都说这是朝中出了奸佞,把陛下给他们的赏赐给贪没了。可他们和上官说……上官也牢骚满腹,说……竟然是从今后都没了……”
身后那些大汉七嘴八舌的说着。
“这是把咱们当做是傻子呢!”
“让咱们去卖命,钱粮也不给,那谁还去从军谁就是傻子。”
“上次听人说,以前有军功的将士都能升官别有任用,可如今立下军功的也没见升官……这朝中啊!看来是把武人当做是牛羊了,只管驱使,不管他们的死活。”
任雅相心中一个咯噔。
户部建言把赏赐出征将士的钱粮停了,兵部并未放半个屁,他以为也不过如此,可眼前的一切告诉他……
你闯祸了!
你摊上大事了!
贾平安看向他们的眼神就是这个意思。
一群何不食肉糜的老汉,真以为百姓就是牛羊,随便他们驱使。
李弘见众人神色严峻,就低声问道:“舅舅,这是为何?”
贾平安并未放低声音,“百姓的日子本就苦,原先从军是一条门路,他们凭着手中的刀枪去博取官职和爵位,去博取赏赐,如此家中的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他的嘴角带着微笑,“你要记住,百姓得有出头的路,否则大唐便会死气沉沉的。官员的子孙还是官员;名士的子孙还是名士,将领的子孙还是将领,这样的死水一潭,迟早会出大事。
要想出头得有路。科举百姓自然没法去考,家中没有累世为官的人脉和名气,没有父祖萌荫为官的好命,更没有家族中无数官员名士作为后盾……百姓要想出头,目前只能从军,可这条路如今却被人给堵死了。”
众人回头,就见太子的眼中多了些别的东西。
警惕!
第848章 少年,勇敢起来吧
一群大汉义愤填膺的在发牢骚。
“陛下是仁慈的,可朝中那些宰相多半都是奸佞,否则怎能让这等事发生?”
“许相却不是奸佞。”一个大汉看来是许敬宗的粉丝,“许相当初为了我等争水得罪了无数权贵豪强,硬生生的把那些碾硙都拆了。”
许敬宗看了同僚们一眼,干咳一声。
你们都是奸佞!
老汉们气不过,却争不过他。
“那其他人都是。”
“一**佞执掌朝政,这个大唐啊!耶耶看有危险!”
一群宰相志得意满,以为自己定然能名垂青史,可今日却在这个小村里挨了当头一棒。
“金杯银杯,不如百姓的口碑!”
贾平安丢下这句话,“五郎,我带你去村里转转,这里面有许多好玩的。”
“好!”
贾平安带着太子走了,没法不走。
李勣老脸通红,许敬宗得意后又为百姓的遭遇感到了愤怒,李义府木然,任雅相看着有些心慌,许圉师想到自己质疑贾平安的事儿,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随即就是更详细的询问。
而贾平安带着太子在村里转悠,迎面一条狗走了来。
“舅舅,这是什么?”
“这是土狗。”
“宫中也养过狗,不一样呢!”
李弘抬头,“舅舅,上次在道德坊孤也见了不少狗,都被阿福吓跑了。”
可这里的狗更野。
一条狗歪歪斜斜的在靠近。
贾平安牵着李弘,说道:“见到狗来了别回头,更不能跑……狗仗人势,这话说的不只是主人跋扈。你一旦怯弱了,它便会冲上来撕咬你!”
“那……那要如何?”李弘有些心慌。
贾平安也不拔刀,就这么牵着他往前走。
“别低头,看着它的眼睛。”
李弘深吸一口气,盯住了狗的眼睛。
他一步步上前,双手的手心里全是汗。
那狗木然看着他,突然龇牙。
“继续走。”
贾平安的声音不知何时从身后出现。
舅舅!
李弘发现没人牵着自己的手了。
他心慌,但身后传来了贾平安的鼓励,“你是个大孩子了,少年,要勇敢的面对挑战,奥利给!”
他在身后单手握着刀柄,眯眼看着那条狗的动作。
身后赶来的侍卫看着这一幕,连骨髓都觉得被冻住了。
“贾郡公这是……他这是要让太子送死吗?”
前方,李弘再向前一步。
那条狗突然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跑了。
李弘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良久,他才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
我竟然逼走了一条凶狠的狗?
原来我也可以这般厉害?李弘的眼中多了异彩。
瞬间,他就觉得自己长大了。
贾平安快速后退,在他回头时止步。
李弘回身,贾平安站在他身后好远的地方双手抱臂,一脸寂寞的模样。
“舅舅!”
李弘挥手,笑的很是灿烂。
晚些,贾平安带着他寻到了一户人家。
“主人家,我等路过此处,饥肠辘辘的,这里有些钱,若是方便,可否给我等做些食物?”
这是一户普通人家,男主人,女主人,加上五个孩子。孩子中最大的十五六岁,看着很是壮实。
除去老大之外,其他四个孩子好奇的看着他们,其中一个是女孩。
男子搓着手,“家中就是些粗粝的食物……”
贾平安摸了十文钱上去。
“一些粗粝的食物罢了,哪里值当要钱了!”
男主人在推拒。
女主人在边上也叫嚷道:“不过是些食物罢了,吃了就是,关中人家,哪里好意思收钱?莫要羞辱我家。”
可贾平安却不肯,坚持给钱。
李弘觉得很奇怪,心想舅舅这般聪明,别人不要钱为何还要强行给他们呢?看看,舅舅竟然把钱硬塞进了这家老大的手中。
一番折腾后,男主人面红耳赤的道:“这事做的……这事做的……”
他的娘子已经进去开始做饭了。
“还请把锅碗和筷子用沸水熬煮一下。”
贾平安提出了要求。
他无所谓,但大外甥还小,又娇生惯养的,若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引发些疾病……
阿姐能把他的屁股踹成四瓣。
一顿饭吃的李弘愁眉苦脸的,可见到舅舅大口大口的吃的喷香,也只能苦熬。
晚些,一群老汉寻来了,见他们在农家吃饭,都微微颔首,很是欣赏贾平安的手段。
“太子知晓百姓疾苦,以后自然会是明君。”
“不过此事却错了。”任雅相沉声道:“老夫当初并未指出此事,失职了。”
众人开始回程,宰相们肚子咕噜咕噜叫唤,可却没人想着去寻些吃的。
宫中,有百骑已经快马回来禀告了此行。
“那些百姓都说如今没多少人愿意从军……没了赏赐,还不如在家中种地。还有人说,这样的大唐怕是危险了。”
李治坐在那里呆呆的。
无数往事在脑海里闪过。
“先帝重视军队,但凡出征赏赐必然丰厚。出征时,有将领受伤,先帝甚至为他吸吮伤口的脓液……如此,才有了贞观之治。朕……记住了先帝大部分话,却忘记了他对军队的那些话。朕……好险!”
他双手握着毛笔,猛地用力。
啪!
竹制的毛笔笔杆并未完全断裂,有些部分还连在一起弯曲着。
“这便是军队,朕取消出征赏赐便是折断了军队的士气和忠心,却还有些连着,这便是苟延残喘……只等时日长了,那些地方也会彻底断开。到了那时,军队将会视朕为仇人,忠心就会变成笑话!”
呯!
皇帝猛地推开案几上的东西,砚台滚落在奏疏堆里,墨汁淋漓。
“陛下!”
武媚进来,见状不禁讶然。
“这是为何?”
李治摇头,“五郎和宰相们去了城外探查,刚传来消息,就是早上贾平安进言的那些话……被验证了。”
“百姓不愿从军吗?”李治给她说过此事。
李治点头,“朕不以为然,没想到啊!此事果然为真,那些百姓甚至说朝中除去朕之外都是奸佞,是他们贪没了那些赏赐……可朕知晓,他们在揣测朕……若是他们觉着是朕取消了赏赐,媚娘……”
武媚沉声道:“若是如此,军队就会和陛下离心!没了军队,陛下……大唐危矣!”
李治闭上眼睛,“朕只是想想就后怕不已,难怪早上贾平安会咆哮朝堂……可笑满朝宰相却茫然不知,朕也想着若是道听途说便小惩他一番,可没想到的是……该惩治的却是那些宰相!”
他是帝王,不会错!
错的只是臣子!
武媚后怕之余,却笑了起来,“此等事别人知晓了也会置之不理,唯有平安忠心耿耿……我看做尚书也使得。”
我的小老弟这般忠心耿耿,可你却连个尚书都舍不得。
李治黑着脸道:“他此刻做了尚书,过几年做什么?难道做宰相?”
“不成吗?”武媚一脸理所当然的道:“有志不在年高,看看朝堂上的那些人,取消赏赐乃是户部的建言,那等尸位素餐之人竟然也能窃据高位,臣妾深以为耻!”
她眸色冷厉,“宰相不知去下面走访,做的决策如何精准?不过是盲人摸象罢了,还自鸣得意!”
“贾平安早上说这是何不食肉糜。”李治苦笑道:“这话连朕都骂进去了。”
“骂得好!”
武媚朗声道:“帝王有错,臣子就该进谏。陛下以为那些只知晓说好话,只知晓吹捧陛下的是忠臣吗?那不是忠臣,而是佞臣,是谄媚!这等人,臣妾若是能做主,定然全数赶出朝堂,永不录用!”
这个悍妇!
李治指指她,微微点头,“朕知晓了。贾平安愤怒,怒火发自于心,这是担心大唐府兵衰退了。一旦衰退,那些外敌就会蜂拥而至……”
那个百骑听了一耳朵的帝后检讨已经傻眼了,王忠良干咳一声,“可还有事?”
没事你还等什么?麻溜的滚蛋吧。再听下去,小心以后不得出长安。
帝后这才发现这番话竟然被外人听到了。
两道目光盯住了百骑,他脊背汗湿,说道:“陛下,先前贾郡公出了皇城就让太子骑了他的马!”
武媚不等李治说话,拂袖道:“五郎九岁了,如何不能骑马?平安那匹马我知晓,乃是陛下赏赐的好马,随着平安征战多年,最是通人性,他敢让五郎骑乘,就说明无事。”
“是。”
百骑憋了一下,“在那村子里,贾郡公带着太子到处溜达,给他说些村里的事。”
这个是让太子体察民情。
李治觉得不错。
“后来来了一条狗,冲着太子来了,贾郡公没出手,反而让殿下一步步的往前走,和那条狗越走越近……”
李治心中一冷,看了一眼武媚。
你那阿弟干的好事!
武媚心中也凉了半截。
回头把他挂哪里风干!
“后来呢?”
王忠良也颇为焦急。
百骑说道:“贾郡公就在太子的身后,后来太子一步步往前,和那条狗很近了,那狗竟然转身就跑……贾郡公也往回退……”
李治心中一松,“这个贾平安,他这是在磨砺五郎的胆量!”
狗曰的!
李治自己都不敢一人面对一条恶犬,可贾平安那个棒槌竟然敢……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回头臣妾自然会处置他!”
活剥了吧!
李治真心是这般想的。
那厮突然后退,就是要让太子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个人逼退了恶犬。
“陛下,相公们来了,贾郡公来了。”
那厮来了……李治干咳一声,“媚娘留下。”
百骑赶紧告退。
出去时他遇到了贾平安,用那种歉疚的眼神看着他。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果断的捂着肚子,“哎哟!肚子疼,诸位相公且去,我先去寻个茅厕。”
这厮一溜烟就跑了,宰相们此刻心中沉重,也没顾上这个。
进去后,任雅相率先请罪。
“陛下,臣罪不可赦。”
他抬头,老泪纵横,“此事臣当初竟然置之不理,若非贾郡公查出了危害,臣还在沾沾自喜,臣罪不可赦!”
许敬宗一脸坚毅的道:“陛下,臣为祸首!”
李勣叹息,“陛下,老臣身为武人,当初却未曾阻拦,老臣恳请严惩。”
许圉师当时还不是宰相,但却也请罪,“臣先前不该质疑贾郡公,而是该去下面查访,贾郡公说臣是何不食肉糜,臣……领罪!”
李义府默然。
贾平安呢?李治看着众人,突然笑了起来。
“诸卿请罪时争先恐后,朕很是欢喜。大唐要强盛,朕就不说了,要紧的是宰相们能有担当?何为担当?”李治的眉间多了惬意,“有错就认,有错就改,这便是担当。此事朕亦有错……”
这是免除责罚的意思。
许敬宗却冒个泡,“陛下,骤然免罪臣心中不安。臣……愿意出十万钱为罚金!”
啧!
老许好有钱!
李勣马上跟进,“老臣为祸首,当罚二十万钱。”
老李家跟着贾平安弄了些生意,不差钱。
“臣愿受罚十万钱!”
李治很是欣慰的点头道:“君臣一心,这便是盛世。”
他看看地上的奏疏,吩咐道:“随后兵部拟定这几年未曾赏赐的将士名册,以及军功名册,一一分清楚,该赏赐多少,该转任何职,都列清楚,要多复核,务必不能让将士们受了委屈,更不能让他们寒心。”
武媚赞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也!”
众人应了。
任雅相说道:“臣回去就布置下去,兵部上下就算是不眠不休,也得把此事尽快核查清楚。”
李治突然冷笑道:“朕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户部当初这个建言可谓是用心险恶,钱粮是省下了,可朕和将士们也离了心!”
这事儿确实是大错特错了,但皇帝这口锅甩的也颇为漂亮。
谁来背锅?
武媚看着宰相们,目光不善。
李治再看了一眼那些奏疏,“今日来了许多奏疏,不少都是说卢承庆罪不该此,不该离开长安……”
做官就要在长安。
宁可在长安为一小吏,也不愿去下面州县做个长史。
李治淡淡的道:“如此也可,便让他去雍州做长史吧。”
呃!
宰相们失态抬头。
卢承庆原先任职过雍州别驾,后来改叫做长史,这是要羞辱卢承庆还是怎地?
大佬都做了宰相,突然又回到了老地方和大伙儿厮混……有趣吗?
众人不禁愕然看向皇帝。
皇帝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欣慰,“卢卿多才,想来能胜任。”
这话里带着些冷意。
得!
卢承庆这是为皇帝背锅,顺带上了皇帝的黑名单。
“该!”
有人大声叫好。
谁特娘的大声叫好?
这事儿……就算是你觉得皇帝处置的好,也不至于当着大伙儿的面说出来吧?你难道不怕范阳卢氏……不,你难道不怕山东士族寻你的麻烦?
众人一看……
许敬宗一脸义愤填膺。
随即各自散去。
武媚幽幽的道:“刚才陛下说让卢承庆为雍州长史时,大部分人都颇不以为然。山东士族……”
“山东士族!”
李治低声说着。
这是帝王最为棘手的对手。
“慢慢来。”
李治看着她,“咱们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步步的削弱他们,等儿孙们再上来……”
“这是愚公移山。”武媚笑道:“五郎以后定然能依照陛下的布置走下去,旁人就难说了。”
“不是难说。”李治很清醒,“而是不敢!”
山东士族势大,但凡帝王软弱一些,就不敢出手削弱他们。
“五郎的性子……”武媚皱眉,“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可孝顺的孩子……臣妾就担心他不敢直面那些士族。”
李治点头,“朕会想办法。”
夫妻二人相对一视,都生出了些为人父母的那种烦恼和快活。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李治笑道:“叫他进来。”
夫妻二人看着殿门。
秋风吹拂很是凉爽,光线也不错。
李弘走了进来,看着腰杆笔直。
李治突然一个恍惚。
“这孩子……他以往不敢看朕的眼,最多是看一眼,今日……他竟然盯着朕的眼睛。”
武媚猛地想到了一件事儿,但还是要问问再说。
李弘走了进来,行礼后说道:“阿耶,阿娘,今日舅舅带我去了村里,那些人……”,他看着李治,“那些人可怜,说是从军竟然亏本,阿耶,那些人还说这样下去,这个大唐就危险了。我听了心慌,恨不能马上寻个法子来解决了此事。”
李治心中一动,笑着问道:“五郎以为此事当如何解决?”
李弘想了想,“阿耶,我以为此事是朝中错了,阿耶也错了。”
我的小祖宗哎!你竟然说陛下错了……王忠良一脸纠结。
李治却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
“我以为阿耶要认错。”李弘的脸有些红,但不肯避让视线,“有错就要认。”
李治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朕知道了。”
武媚诧异的看着他,“陛下……”
李治被外人认为怯弱,可武媚却深深地知道自己的丈夫杀伐果断。看看他用长孙无忌除掉了自己的对头的手段;再看他蓄谋数年,一举把长孙无忌等人拿下的手段……谁敢说他怯弱无能?
当年长孙无忌等人也曾极力鼓动他下罪己诏,可李治却不为所动。今日太子这番话实际上是犯忌讳了,可李治却说知道了。
“朕于此事上确实是犯下了大错。”李治想起此事依旧是后怕不已,“五郎纯孝,却也有坚持,朕很是欢喜。”
李弘得了夸赞,笑的很是轻松。
就在此时,李治突然问道:“五郎今日为何敢看着阿耶的双目了?”
李弘下意识的道:“阿耶,今日舅舅教我遇到恶犬不可退避,不可逃跑,要盯着它的眼睛,一步步的逼近……要勇敢的面对挑战。”
李治木然,突然摆摆手。
李弘告退。
他走出大殿,挠头问道:“阿耶可是不高兴吗?”
王忠良送他出来,低声道:“多半是。”
小祖宗,你长点心吧。
王忠良小声道:“贾郡公此举却是孟浪了些。”
这个人……好像有些阴险啊!李弘皱眉看着他,“你懂什么?舅舅这是在为孤着想。你这是想说舅舅的坏话……”
王忠良脊背一寒,膝盖就隐隐作痛,刚想解释……
“哈哈哈哈!”
里面突然传来了皇帝的大笑声。
李弘回身,笑的很是灿烂,“阿耶是高兴。”
……
贾家,沈丘飘然而至。
贾平安在书房里挺尸,觉得风不对,睁开眼就看到了英俊的沈丘。
“我说你进来就不知道打声招呼?”
沈丘伸手压压乱发,淡淡的道:“天下除去皇宫之外,咱去何处都不需打招呼。”
“阿福!”
贾平安喊了一嗓子,沈丘猛地一惊,下意识的后退。随后才发现阿福不在。
他有些恼火,冷冷的道:“你让包东和雷洪弄了条不咬人的狗去了何处?作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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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9章 惊喜变惊吓(求月票)
从想把太子弄出宫去溜达一圈开始,贾平安就在琢磨怎么把这个闷坏了的大外甥调教一番。
深宫之中能教授李弘什么?
学问,以及那些先生所谓的政治经验和人生经验。
可那些先生的政治经验和人生经验咋样?
不咋样!
若是他们的政治经验和人生经验出色的话,也不至于大把年纪还在教授太子……早飞升了。
譬如说李义府等人都挂着一个东宫的职位,但那也只是挂职,教授是不可能教授的。
想想李义府能教授太子什么?
口蜜腹剑?
还是笑里藏刀,或是自私自利。
所以太子的先生首先得人品好……人品好可以是好先生,譬如说教授学生学问之余,更是能言传身教,带动学生做个好人。
可太子不能做好人啊!
太子要是人品好,大唐就危险了。
譬如说以后李弘登基,倭国派个使者来嚎哭,说是国中饿殍遍地……大佬,给点钱粮吧!顺带让那些没地儿读书的学生来大唐读个书,备注:咱接受插班。好人李弘一听,不禁泪水涟涟,随即御笔一挥:可!
帝后大抵也乐于看到一个好人品的太子,贾平安却担心大外甥变成一个傻白甜,于是就安排了一个局。
他急匆匆的令包东和雷洪去寻了一条门槛狗。何为门槛狗?在家里咆哮龇牙,出了家门就只敢虚张声势,一旦对手逼过来掉头就跑的那种。
“百骑的效率真是不错。”
包东和雷洪的效率很高,贾平安很满意。
“原因。”
沈丘还不知道贾平安弄了这么一个局。
他微微眯眼,冷冷的道:“你不会平白无故的弄了这条狗,今日恰好太子和宰相们出门,你弄那条狗作甚?”
“我在教授太子。”贾平安觉得这货有些草木皆兵了。
“你的人品不好。”沈丘淡淡的道:“别人弄了那条狗去,咱只会以为他想吃狗肉,而你……多半是想做些见不得人之事。教授太子……你……”
大唐不但吃狗肉,还用狗油来做饭。这时候不少人认为狗肉能治疗什么五劳七伤,更是对男人的那事儿补益不小,堪称是行走的海马。
沈丘的眸子一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让太子和那等野狗厮混,若是太子被咬……你百死莫赎。”
“得了吧!”贾平安讥诮的道:“你等恨不能让太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就蹲在宫中做个乖孩子,如此你等清闲了,不担心了……可这是懒政!整日就知晓推卸责任,可想过太子这般被闷在宫中的坏处?”
他屈指叩击着书桌,提高了些嗓门,“老沈,太子需要知晓世间之事,你们特娘的就该主动为他提供这种便利,而不是阻拦!”
沈丘冷笑,“此事咱不管,定然要禀告给陛下,好坏都是你的责任。”
“老沈你越发的蠢了。”
李治是会担心孩子,但作为帝王的本能,他更觉得贾师傅此举好处多多。
“去吧去吧。”
贾平安伸个懒腰,准备去钓鱼。
秋季钓鱼……那小风吹着很爽,但要小心感冒。
这货竟然这般大气,他难道不怕皇后踹死他?沈丘觉得这个贾平安有些陌生。
他一转身,就看到了堵在门外的阿福。
嗖的一下,沈丘就贴在了墙根上。
阿福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沈丘觉着自己此生最大的对手就是这只食铁兽,为此还琢磨过如何来破解阿福的招数,但想了许久,发现自己的力量和速度差的太多了。所谓一力降十会,阿福只需张开嘴,扬起爪子冲过来,他就只有逃命的份……关键是阿福的速度比他快的不是一星半点……
若说阿福是超跑,那么人类就是自行车。
他浑身绷紧,直至阿福消失。
咻的一下,沈丘溜了。
回到宫中后,沈丘径直求见皇帝。
“陛下,贾郡公寻了一条不咬人的的狗,想用狗来磨砺太子。”
作为皇帝的家奴,这等事儿沈丘不敢隐瞒,但他选择了磨砺这个词,而非是厮混。
贾郡公让太子和野狗厮混!
两句话的味道截然不同,前者是贾平安好心办坏事,后者是贾平安轻浮没责任。
李治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知道了……这是何意?
沈丘还在琢磨。
李治本已暂且抛下了此事,被沈丘提醒后,心情不禁大好。
原来贾平安是事先就谋划了此事,寻的狗也是一条善良的狗。
有心了!
“赏贾平安宫女十人。”
陛下,你这是……沈丘,“……”
贾郡公的腰子怕是保不住了……王忠良思绪飘飞。
贾平安钓鱼回家,发现气氛不大对。
杜贺一脸纠结,狄仁杰一脸木然。
“这是……谁被煮了?”
贾平安笑眯眯的问道,把手中的鱼护提了提。
看看哥钓的鱼。
狄仁杰看看内院,“平安……进去看看吧。”
咯噔!
贾平安心冷了半截,“怀英这话何意?”
你自作孽!
狄仁杰笑的很是蒙娜丽莎,“去吧,去看看。”
贾平安笑了笑,“怀英你也学坏了。”
老狄现在越发的鲜活了,让贾平安很是欣慰。
一路进了后院,鸿雁看到贾平安,就像是看到了猛兽般的转身就跑。
“我有那么可怕?”
秋香遇到他,不禁以袖掩面。
这大臀妹纸不是一直想着把哥给吞了吗?怎地这般模样?
等看到幽怨的三花时,贾平安觉得事儿不对。
我好像摊上大事了。
“无双,苏荷,我回来了。”
贾平安用最饱满的情绪喊道。
人呢?
两个娃往日听到他的声音早就冲出来了。
连两个奶娃都没哭。
贾平安无语。
十个还穿着宫装的宫女站在院子里,卫无双和苏荷坐在台阶上,兜兜被阿福搂在怀里,贾昱靠在阿福的背后。
这……
贾平安一脸懵逼,“这……哪来的?”
难道是阿姐给的?
十个啊!
老贾家来十个宫女,贾平安觉得宫心计从此刻就可以开演了。
卫无双和苏荷起身相迎,兜兜冲下台阶,很是好奇的道:“阿耶阿耶,这些小姐姐是来服侍你的吗?”
贾平安不时说些后世的话,连兜兜都学会了。
“没有的事。”
贾平安很是懵逼,“无双,咋回事?”
卫无双笑道:“是宫中赏赐的,陛下夸赞夫君忠心耿耿,于是便赏赐了这些宫人。”
忠心耿耿……老沈回宫为我说好话了?
但这事儿很麻烦啊!
贾平安刚想说退回去,苏荷低声道:“夫君,还有二郎和三郎呢!好歹要留几个。”
是哈!
贾平安进了里屋,抱起贾洪笑道:“大洪,你有福气了。”
随后他又抱起老三,“东东,给你寻了几个宫女伺候好不好?”
皇帝这事儿办的不地道……他大概以为这样的突然袭击会给贾平安带来惊喜,可带来的更多是惊,而不是喜。
这一家子过的好不好的,突然插进来十个女人……这算是什么事啊!
卫无双和苏荷相对一视,笑意在眼中闪现。
贾平安出来后,卫无双说道:“要不……还是分几个服侍夫君吧。”
苏荷猛点头,“嗯。”
兜兜嚷道:“阿娘,你和大娘不是说阿耶会学坏吗?”
……
沉默!
我想打死这个熊孩子!
苏荷第一次想动手。
卫无双看似镇定,甚至还在笑,很是慈祥的那种。
兜兜该收拾了!
我的脸啊!
卫无双第一次觉着无地自容。
我和苏荷担心夫君会被这十个千娇百媚的宫人给迷惑了,可这只是一种……一种女人的本能啊!可以想,却不能让夫君知晓。
“咳咳!”
贾平安干咳一声,“赶紧,该做事做事去。”
所谓的坏,指的是那些权贵高官家中女人无数,正妻什么的只是供着。他们平日里化身为小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
可大老爷们要学坏女人能拦得住?
晚上,因为白日的事儿,两个女人不知是怎么商议的,于是夫妻三人又睡在了一起。
夫妻之间道歉没必要……
卫无双刚开口,贾平安就说道:“用行动来表示吧。”
“什么行动?”
卫无双还在不解,苏荷已经扑了上去。
这次我一定要抢占先鸡!
……
事儿烟消云散。
第二日贾平安去了兵部,见到每个人都是黑眼圈,不禁有些好奇。
等进了值房后,任雅相哈欠连天,老泪纵横。
吴奎没精打采的,看着就像是昨夜夜御五女。
“这是……”贾平安笑道:“任相,要保重身体啊!”
任雅相的哈欠止住了,难受的想打人。
他指指案几上的文书,“老夫昨夜一直在兵部,整个兵部昨夜都在……”
哦!
我不在。
贾平安看了一眼文书,竟然是这几年立功将士的名册……
咳咳!
整个兵部都在熬夜做事,唯有我逍遥。
这事儿不可张扬。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任相,你们忙着,我还得进宫去给太子授课。”
这个不要脸的!
任雅相都怒了。
但你能说什么?
皇帝都不急,你急个啥?
贾平安一路飘出了兵部,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心不错……特别是看到同事们忙成狗,自己却格外的悠闲时,那种感觉啊!
“爽!”
一路飘进了宫中。
“怎地有奶香味?”
贾平安进了殿内,看到了一个孩子。
孩子六七岁的模样,坐在了李弘的身边。
是李老二?
“见过贾郡公。”
众人起身行礼。
贾平安点头,指指那孩子,“那是……”
赵二娘今日也出现了,就是为了那个孩子,她含笑道:“贾郡公,那是璐王。”
李贤,阿姐的次子。
李贤笑着拱手,“见过贾郡公。”
“呵呵,殿下多礼了。”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坐吧。”
李贤颔首,“贾郡公学究天人,我很是钦佩。”
才六七岁的孩子,说话就那么老成了?
再看看大外甥,眼中全是对弟弟的关爱,实诚的让人无语。
贾平安微笑着,“上课。”
“这一课是世界。”
贾平安开了一门新课叫做世界,当时在算学中一鸣惊人,引得众人倾倒,国子监主簿甚至当即下跪拜师。
但贾平安随即去了辽东,这门课也停了许久。
李弘眼睛发光,郝米兴奋不已,曹英雄把昨夜的老鸨模样从脑海里挤出去……
赵二娘美眸微动,聚精会神的看着贾师傅。
李弘的贴身女官王霞都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往前走了两步,想听的更清晰些。
太子身边的内侍曾相林干咳一声,王霞白了他一眼。
贾平安没管他们之间的事儿,说道:“有人说咱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就那么大,那么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
“早在前隋时就有人说咱们是在一个球型的大地上,不少人对此嗤之以鼻。”
此刻的儒学还未形成儒教般的局面,言论无法形成垄断,所以各种奇思妙想都能自由的被提出来。
譬如说地球的形状,各种说法都有……
“有人说咱们脚下的大地是平的……一直延伸过去。有人说咱们脚下的大地是这个……”
贾平安转身在黑板上画出了一个正方形,回身笑道:“若是这个,到了边上怎么下去?新学的观点,咱们脚下的大地……”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球,“是个球体!”
赵二娘心中一怔,心想若是个球体……为何是球体?
“你等当然想问为何。”贾平安微笑道:“旁人会引经据典,新学不必。新学认为咱们脚下的这个圆球原先并非如此,很难说原先这个球体的模样,兴许是一团,或是一片,最终却随着运转渐渐变成了球体。”
李弘说道:“贾郡公说过自传和吸引之事,孤想到了刚出锅的饴糖,若是用小竹签穿着转动,就会越来越圆……这就是甩一甩的甩圆了。”
李敬业大概会对这个理论感兴趣。
“对,太子睿智。”
贾平安从不吝啬于夸赞学生。
“整个地球早期经历了许多,那时候一年四季没有这么分明,一天也没有那么长……整个大地被冰雪覆盖着。”
众人听的津津有味。
“随后经过一系列很复杂的变化,温度升高,冰雪渐渐融化,有了液态水,生命就渐渐开始演化……不要以为这一切都是突兀出现的,面对地球,我们需要怀着一颗敬畏之心……”
“你们想想那些天灾……地震,洪水,干旱……这便是地球打个喷嚏而已,还有火山喷发,咱们的脚下深处不是土地,而是……熔浆。”
学生们都惊呆了。
“有人说地心中住着人,没有人,地心就是一大团熔浆,更深处的地心咱们不做探讨。”
后世不少人都对地心里住着人深信不疑。科学家们又说地心外面是铁水,铁水包裹着结构不同的铁心,注意,是固体铁心。这要说出来谁信?
可怕!
只是想想自己的脚下是一团熔浆,众人不禁低头看看脚下。
贾平安莞尔,“咱们脚下的土地很厚实,足以遮挡那些熔岩。”
“那为何熔浆会喷发呢?”
赵二娘不自觉的把自己当做是学生了,定定的看着贾师傅。
贾平安说道:“咱们脚下的大地是一块一块的,并非是整体一块,那也不可能。地块之间实际上是在移动,当它们撞到一起时,地面就会震动,这便是地震的来由。”
“竟然如此吗?”
赵二娘发现这个说法无懈可击。
那目光不禁带着些崇拜之色。
你这个……个人崇拜搞不得啊!
贾平安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地块之间出现缝隙,地底的熔岩就会顺着缝隙往上冲,冲出了地面,漫天的烟灰,熔浆喷溅出来,随即顺着出口流淌出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喷涌结束后,那些熔浆就会冷却凝固,随即就形成了锥形,就此安静。可这只是暂时安静,有的是在积蓄熔浆,等待下一次喷发,有的就此沉寂,渐渐的上面长满了植被,看着就是一个形体美妙的锥形山丘。”
“原来如此。”
想到了那个奇妙的场景,李弘不禁悠然神往。
“下课!”
李贤跟着众人起身,贾平安颔首走了。
刚才他一边授课,一边在观察着李贤和李弘。
李治真的是个不错的父亲。
他喜欢自己的孩子们,这一点从未改变过。这在帝王中比较罕见……在皇子成人后,父子之间基本上就成了对手,相互警惕,相互筹谋……最终父子反目成仇。
而一切的根源就是权力!
“权呐!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
贾平安哼着歌,心情愉悦的缓缓而行。
“贾郡公!”
贾平安止步回身。
赵二娘跑的跌跌撞撞的,身体左一扭来右一扭,好看是好看,就是担心摔了。
刚想着这个,赵二娘就被绊了一下,身体扑了过来。
我去!
贾平安下意识的就想闪开。
可他小觑了女人的反应。
还没等他动作,赵二娘就一把抓住了他。
卧槽!
这里是腰部啊!
这女人的手好生厉害,这一把连里面的裤腰都被抓紧了,随即这么一拉。
老子的裤子……别拉啊!
贾平安在抓着自己的裤头,赵二娘要用他的裤头来维系平衡,二人互相坚持了一瞬,贾平安为了自己的裤子不被拉下去,就伸手扶了她一把。
好死不死的,赵二娘正想站起来,就往上……这一扶就扶到了细腰。
男人的头,女人的腰……
腰真细。
贾平安松开手,面不改色。
赵二娘面色绯红,声音细的就像是嗓子里被堵了大半……
“多谢贾郡公。”
哎!
“没事。”
助人为乐就是我的座右铭。
他刚才摸了我的腰!
赵二娘觉得腰那里酥麻酥麻的,脸越发的红了。
你这个……有事说事,没事我就走了。
贾平安问道:“可是有事?”
赵二娘满脑子都是羞赧,闻声一怔。
我寻贾郡公干啥来着?
好像是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她干笑道:“没事,没事。”
这个女人……脑子瓦特了。
贾平安转身走了。
赵二娘呆立原地,脑子里各种情绪飘过。
“哎呀!”
她突然跺脚,“贾郡公。”
贾平安回头,赵二娘鬼使神差的就隔着老远喊道:“那地心里那么多的熔岩,为何不把我们烤坏了?”
烧烤人类……
贾平安喊道:“咱们脚下的土层很厚,能遮蔽。”
是不是贾平安不知道,姑且忽悠了再说。
赵二娘站在那里,喃喃的道:“他好博学。”
第850章 老夫抽不死你
赵二娘这人挺有趣的,作为宫中不多见的女才子,被武媚弄来给李弘授课,当时在宫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众人都知晓,这个女人算是飞升了。等太子越发的稳固后,赵二娘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所以她越发的谨言慎行。
看着贾平安的背影远去,赵二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刚才我出了个大丑啊!幸而贾郡公没在意……”
她的脸有些发烧,“赵二娘啊赵二娘,不可胡思乱想。”
作为女官,她的一生都将会在宫中度过,日子会很安逸。
“赵二娘。”
赵二娘回身,就见璐王李贤身边的内侍韩达过来。
韩达本名韩大,原先进宫一直苦熬,后来学会了钻营,一步步的钻营到了李贤的身边。到了贵人的身边他就觉着韩大这个名字不好听,就改名为韩达。
此人钻营得力,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厉害……但手段狠毒。
赵二娘眉间冷漠,“何事?”
韩达近前,看了远处的贾平安背影一眼,笑眯眯的道:“二娘为何不肯为璐王启蒙?”
赵二娘冷冰冰的道:“我是殿下的人。”
韩达的眼底多了些阴郁,笑道:“太子殿下仁慈宽宏,对璐王很是关爱……二娘你却太谨慎了。”
陛下和皇后都看重我,这才让我给太子启蒙。我一旦去给璐王启蒙,帝后定然会关注璐王……
你在想屁吃!
赵二娘淡淡的道:“各位殿下的启蒙都是陛下和皇后定下的,谁敢擅专?走了。”
她转身离去。
身后,韩达的笑容渐渐消散。
“太子的身子可不好。”
他转身回去。
李弘发烧了。
贾平安得知消息后再度进宫。
“如何?”
曾相林轻松的道:“殿下这些年每年都会发热数次,特别是秋冬最爱发作,不过十日以内就能好。”
这个大外甥的身体……贾平安有些头痛。
历史上他得了肺结核,身边那么多人,就他中招,由此看来这娃的身体抵抗力不强。
而每年发烧几次这事儿就是明证。
前世贾平安自己每年也会发烧几次,每一次都是扁桃腺发炎。
医生说这是抵抗力弱。
但他从不吃药,硬扛。
所以……这不是事啊!
医生当年咋说的?
这是李弘寝宫的外面,王霞也在,她低声道:“贾郡公,你不是外人……这几年宫中一直有人说殿下的身子不好。”
娘的!
这不是毁人吗?
太子的身子不好,那就换一个?
历史上李弘之后就是李贤上位,但这娃也是个作死的,最后把自己作没了。
曾相林瘦削的脸上多了些冷意,“那些人说当年太子出生后,身边人都弄了面纱戴着,这多半是有些缘故的。后来更是每年都病倒数次……”
卧槽!
戴面纱不是我的建议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作孽作大发了。
大外甥竟然得了个娇娇的名头,外朝多半也知晓了吧,那些臣子们会如何想?
老李家一茬不如一茬。
帝后都在里面,看着医官在诊治。
“这孩子,从小就这样。”
李治很是忧愁。
他自己从小也不怎么强壮,所以被轻视也是有缘故的。
李弘躺在床上,武媚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柔声问道:“五郎哪里不舒服?”
李弘茫然道:“阿娘,我喉咙疼,身上也疼,好晕。”
贾平安在外面听到了这话,不禁笑了。
这不是扁桃腺发炎哥就把你的扁桃腺吃了。
王霞见他笑的惬意,不满的道:“贾郡公这是高兴?”
呵呵!
贾平安淡淡的道:“法子是有的。”
曾相林和王霞都心中苦笑。
若非是贾平安,换了别人他们就能当即呵斥。
“哎!”李治再度叹息,“总得想个法子。”
武媚就见不惯他这般模样,柳眉倒竖,“让医官们都来,集思广益,总能寻到一个让五郎不发病的法子,速去!”
贾平安回到家中,刚坐下,老纨绔郭昕就来了。
“见过先生。”
郭昕最喜欢的就是世界这门功课,每次来都带着礼物,今日的是……
“先生……”郭昕挑眉,“听闻陛下看重先生,才将赏赐了十名千娇百媚的宫人,先生……腰子要保重哟!这不,弟子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就去寻了些好东西,先生只管炖了服用,保证龙精虎猛,纵横床笫无敌啊!”
啥东西说的这般邪乎?
贾平安接过,打开油纸包……几条看着和香肠差不多的玩意儿,顶端竟然有不少倒刺。
我去!
贾平安抬头问道:“这是何物?”
郭昕笑道:“这便是老虎的利器,弟子上次炖了一根吃了,凶猛如虎啊!”
“扯淡!”
贾平安随手把油纸包丢在边上,“上课。”
晚些结束了课程,郭昕走的时候挤眉弄眼的,“先生,一定要炖啊!千万别弄了炒菜的手段来炒,上次弟子就弄过一次,啧啧!嚼不动。”
“拿着滚!”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
“先生慢用,慢用!”
老纨绔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这是师妹?师妹去何处?”
兜兜一路奔跑,闻声止步,诧异的看着他,“你是谁?”
老纨绔笑眯眯的道:“我乃先生的弟子,小师妹这是要去何处?”
“大兄在追我。”
兜兜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
“小师妹只管站在我的身后。”
兜兜一听觉得是个好主意,就站在了他的身后。
随即贾昱就跑了来,看这边有陌生人,就转向走了。
兜兜松了一口气,走出来学着阿娘福身,“多谢了。”
“谢什么。”
兜兜从小就被贾平安养的很是可爱,乌溜溜的大眼睛,白嫩的肌肤,看着就像是画。
郭昕老父亲的心态发作,顺手把玉佩解下来,“为兄既然见了小师妹,没有见面礼可说不过去。”
兜兜自然不收。
书房里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兜兜收了。”
原来阿耶一直在里面?
那么此人就和赵师兄一般……都是师兄,可这个师兄好老啊!
兜兜接过玉佩,福身,“多谢师兄。”
这女娃真是可耐啊!
郭昕满心怜爱,“回头师兄带你去玩耍,长安城那些娃娃喜欢的地方师兄都知晓。”
兜兜一听就动心了,但……
“要阿耶点头。”
“小事。”
老纨绔笑眯眯的拱手告辞。
兜兜冲进了书房,“阿耶你看。”
她欢喜,但却不是那等狂喜。
不错不错。
女孩要富养,不是说富贵之极的那种手法,而是要让孩子知晓不能被外面的浮华给迷惑住了。
贾平安和她说着话,晚些兜兜眼睛发涩,贾平安赶紧抱在膝上。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歌声轻柔,兜兜缓缓闭上眼睛。
贾平安就这么抱着她,脑子里什么都不想。
三花进来,见状急忙放低声音,“郎君,孙先生来了。”
药王爷爷来了。
贾平安低声道:“请了来。”
孙思邈进来时,就见贾平安正把兜兜放在书房的榻上,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人发噱,随后轻轻盖上被子。
贾平安指指外面,和孙思邈出去。
门外站着鸿雁,贾平安吩咐道:“照看好兜兜。”
走远些后,孙思邈笑道:“老夫在乡间行医,见过那些父母养孩子,从未见过你这般疼爱孩子的。”
“孩子小时候就要疼爱。”贾平安笑道:“长大就要板着脸教训了。如此小时候就让他们松缓些,也算是给个能回忆一生的美好童年吧。以后就算是遇到了艰难险阻,想到这个美好的童年,他们就会多了勇气。”
孙思邈看着他,良久点头,“这等是什么学识?”
“心理学。”
贾平安随口道。
孙思邈好奇的问道:“新学中也有这等学问?”
“当然有。”
二人在院子里散步,展开了讨论。
“……人不可纠结,若是纠结时日久了便会焦躁不安。”孙思邈见过不少这等人。
“可红尘就是如此。”贾平安觉得老先生想的太过于理想化,“衣食无忧的会想着更进一步,吃不饱穿不暖的忧心忡忡,你让他们如何不焦虑纠结?这一切皆起因于欲望。”
赞!
孙思邈点头。
“欲望纠缠之下,人看着世间的目光就被蒙上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的,整日在计算,整日在焦虑……”
孙思邈问道:“那你以为当如何?”
“停止脑子里的不停思考。”贾平安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但很难,脑子里总是在想事,你让他们停下来真的很难。”
“如此吗?”孙思邈笑道,“老夫脑子里也在不停的想事,为何能不焦躁?”
孙爷爷你确定不是在考问我吗?
贾平安说道:“孙先生你在思考的是医术,是救死扶伤,而不是贪欲。而普通人整日想的是以前之事,为之愤怒懊恼;或是想着未来之事,各种推算,各种演化,最终大多推算出不好的结果,于是为之焦虑不安,彻夜难眠……这是贪欲在作祟。”
孙思邈突然大笑了起来。
他在大唐的知名度非常高,后世那等流量也没法相比。从帝王到平头百姓都知晓有一个近乎于神仙的孙思邈。他百余岁了依旧健步如飞,精神矍铄;他医术高超,心地善良,长期在民间为百姓诊治……
老神仙来了贾家,还和郎君谈笑风生……边上伺候的两个宫女一脸仰慕的看着老先生,恨不能上前要个签名。
孙思邈的笑声绵长,贾平安不禁暗赞着他的肺活量。
“贪欲作祟,说的好啊!”孙思邈赞道:“老夫五十岁之后才参悟了这个道理,由此知晓世间繁华不过是障眼法,只是过眼烟云的道理。没想到你身处长安这等繁华之地,却年纪轻轻的就知晓了这个道理,难得。小贾……”
“何事?”
孙思邈问道:“可愿跟随老夫修道?”
老先生就是道人,一边修道一边行医。
答应他!
答应他!
答应她!
这可是莫大的机缘啊!
两个宫女激动万分,握着小拳头恨不能挥舞一番。
呵呵!
“我就是个俗人。”贾平安笑道:“这些道理知晓是一回事,做不做是一回事。我知晓欲望如烟云,也知晓贪欲如火,不遏则燎原。”
贪欲如火,不遏则燎原。
妙啊!
这年轻人屡出妙语,皆能让人不禁深思感慨。这等资质难逢……
孙思邈盯着贾平安,恨不能他马上点头,随即教授他修道之法和医术。
得良才而教之,不亦乐乎。
“可我是个俗人。”贾平安觉得还是世俗更有趣,“每日家长里短,妻儿闹腾……我更喜欢这样的日子。”
哎!
孙思邈遗憾之极。
“这几日来了不少人,堵着老夫的家门口不走,头疼。”
贾平安给他出了个主意,“让坊正带着人驱赶就是了。您是陛下看重的人,名望比宰相还高,怕了谁?”
孙思邈毕竟是个好人,犹豫着,“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您想想以后的日子,自然就妥了。”
贾平安笑得就像是一只刚偷到鸡蛋的黄鼠狼,又像是来给小白兔拜年的狼。
这等神医留在长安,看似方便了皇室,可皇室也没我和孙先生的交情,所以最大的便宜还是老贾家……以后家中有人病了,请孙先生出手,这比什么专家会诊都靠谱。
晚些,一个侍女进去禀告了这番话。
幸好夫君没答应……卫无双脊背微冷,见苏荷依旧无忧无虑的,不禁怒了,“夫君若是做了道人,你也不担心?”
无双好怪……苏荷不解的道:“我担心什么?夫君若是做了道人,我就带着兜兜和三郎跟着去!”
是哈!
卫无双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
到时候一家子修建个道观一起修炼岂不美哉?
“当初我在感业寺时也没觉着什么,再说了,你看看太史令不也是在朝中为官?”苏荷拿起一块肉干,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的道:“夫君在家修炼就是了,我也修炼。”
卫无双看着她腮帮子不断的动,不禁捂额道:“除去吃你还能记得什么?”
“哇!”
隔壁孩子的嚎哭传来,乳娘说道:“三郎君尿了。”
苏荷起身拍拍手,一溜烟就跑去了隔壁。
贾平安刚好进来,和卫无双面面相觑。
还好,至少她还记得孩子。
三花进来,拿着个油纸包,“郎君,这东西放在何处?”
卫无双见了说道:“打开看看。”
别啊!
贾平安刚想阻拦,可三花手快,已经打开了。
“这是什么东西?”
卫无双很是好奇,“看着像是咱们家的香肠,可却很干。这上面是什么?”
贾平安一把抢过来,包好油纸包,正色道:“这是别人送的老香肠,这东西不可乱吃,先寻个地方放着。”
夫君怎么神神秘秘的。
……
宫中,一群医官在低声商议。
“太子这病乃是……”
众人在会诊。
一般这等会诊只会发生宫中的贵人身上。
李治和武媚处置完了政事,急匆匆的过来询问。
“如何?可有法子?”
一群医官面面相觑。
李治的心沉了下去。
一个医官上前,“陛下,太子的病情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可却能医治……”
武媚冷冷的道:“你等的意思是寻不到法子根治?那还要你等何用?”
这态度太过分了……老李家就指着这些医官治病救命,何必如此。
李治干咳一声,想出言缓和一下气氛,被武媚瞪了一眼。
你别说话!
这个悍妇,越发的……越发的不像话了!
李治气得想打人。
武媚凤目含煞,“既然说不轻不重,那为何不能医治?我看你等是不尽心,更是不称职!”
医官们面红耳赤,可最终却默然。
他们不能让太子的病断根,只能被皇后狂喷。
“罚俸!”
武媚黑着脸。
这个悍妇要发飙了。
李治淡淡的道:“慢慢来吧。”
武媚看着他……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啊!
王霞脱口而出,“陛下,皇后,贾郡公说他有办法。”
安静!
王霞说完发现周围太安静了,众人都在盯着自己,包括帝后。
我……我说错了吗?
那些医官盯着他,尚药典御张麟上前一步,“敢问……贾郡公可是名医?”
他这话在质疑王霞。
张麟本就是名医,执掌尚药局多年,深得李治的信任。
尚药丞王厚东面色微红,“事关太子的安危,岂可孟浪?”
那些医官面色各异,但气氛却渐渐的有些不对了。
武媚和李治低声说话。
“天下的名医都在此了,贾平安……”李治当然不觉得王霞是在撒谎,她不敢。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贾平安先前说过这话。
“阿弟很诚实。”武媚心中在想着怎么踹死贾平安,“不过……好歹试试吧。想着五郎每年都要犯病数次,每次都提心吊胆,试试吧。”
那些医官就差对王霞怒目而视了,李治见了也有些郁闷。
“断然不能!”一个老医官白须一大把,怒道:“天下名医俱在此,那贾郡公若是能想出法子,我等……我等就辞官归家!”
这就好比后世一个业余琢磨医术的,不,是一个连医术都没怎么琢磨过的人,道听途说些医术后,就冲着一群三甲医院的专家们龇牙。
老夫抽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