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政务繁忙,决事如流
“被骗钱?等等!”
贾平安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你如今是一人居住?”
这个人会不会借此来欺负娘子?
大红的眼中多了些警惕之色,大眼睛转动了一下,“武阳公,娘子还有个姨母,如今一家子在照拂她。”
“那就好。”
贾平安觉得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祸水,若是一个人居住,风险太大了。
“怎地被骗了钱?”
长安食堂的菜不错,但李姣却吃的很秀气。
“这道菜煮过了。”
一道爆炒羊肉,李姣吃了一口就觉得不好吃。
这妹纸真以为自己现在还能娇生惯养?
“你会做菜?”
贾平安笑了笑。
李姣认真点头,“我会。”
我信你的邪!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
李姣平静的看着他。
我脸上没长花。
贾平安吃了一片炒羊肉……眼神定住了。
我去,真的老了。
爆炒羊肉老了便是失败,但这个只是有些细微的老。
一般人是尝不出来的,李姣却轻易找到了问题所在。
这个女人……不错。
“如何?”
李姣想着贾平安是厨艺大师,就觉得他应当也尝出来了。
“长安食堂做的爆炒羊肉便是这个味,就是要老一些。”
李姣举手准备拍案几,怒不可遏。
无耻!
不要脸!
“说说你被人骗钱的事。”
被人找到问题怎么办?
没事,转移话题,去揭开她的伤疤。
李姣的手放下,肩膀一下就松了。她蹙眉道:“那老贼死了之后,我等了许久,却无人过问。”
“你还想着皇帝包分配,美死你。”贾平安觉得这妹纸真心的运气好,“不过你的运气不错。”
“无依无靠也是运气不错?”
李姣眼眸微红,“你这般欺负我,我……我……”
你要抓狂,还是要掀桌子?
大红很好奇的看着李姣,心想娘子在家中时很是坚强,为何面对这个武阳公便处处吃瘪,乃至于无可奈何?
“你真的运气不错。”
就这样的祸水,真进了后宫迟早就是一个死。想想萧淑妃和王皇后,多牛笔的人。特别是萧淑妃,更是宠冠六宫的存在,连王皇后都被她压制住了。
可现在她在哪?
香消玉殒了。
李姣忍不住翻个白眼,大红都看呆了。
娘子翻白眼都这么好看。
“我想着不能坐吃山空,可不知该做什么好,后来便想着去弄个首饰铺,今日就是去看货,结果……”
李姣举起玉手拍了一下案几,双目圆瞪,“那人说有更便宜的货,可要订金,我见他在那首饰铺里就像是掌柜一般,这才给了他钱。可我在那店铺里等了许久,那人却杳无消息……”
“这是骗局啊!”
后世各种骗局早把贾平安锻炼的波澜不惊了。
李姣怒道:“你如何知晓是骗局?哪里有破绽?”
大红点点头,“就是。我和娘子琢磨了许久,觉着丝毫没有破绽。”
贾平安用那种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们,“便宜无好货,长安首饰的行情一直很坚挺,稳中有升,谁会有更便宜的货?那不是骗子就是疯子。”
两个女人明显在强撑。
给你们最后一击!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以为他是掌柜,可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甚至还在店铺里帮衬了一番,可对?”
他竟然知道……有若亲眼目睹,李姣微微点头,有些难受。
“这就是局啊!”
贾平安很纠结的道:“而且他和你商议之时,可是在店铺外面?”
这人……这人竟然连这个都知晓?
大红不禁愣住了,“武阳公,你当时在外面?”
李姣的美眸中全是不敢置信。
妹纸,这等骗局真的太简单了。
“他在店铺里帮衬说些这里的首饰好,物美价廉什么的,店铺里的伙计掌柜也只是当他回头客……许多回头客都会主动说店家的好话,这等事……哎!”
两个棒槌被那人一阵忽悠啊!
“对了,刚开始可是问你们要不要买首饰?有便宜货。”
若是确定他不可能盯着我,我就要疯了……李姣麻木的点头。
“他本来是想骗你一件首饰的钱,可架不住你上杆子要进货啊!”
贾平安一番分析,两个女人彻底的崩了。
大红苦着脸,“娘子,我们竟然疏忽了那么多疑点。”
李姣心中难受,没了胃口。
贾平安却吃得很香。
“真是美味。”
我就馋死你!
李姣见他得意就牙痒痒,拿起筷子就吃。吃一吃的,她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烦恼。
吃美食还有这个作用?
吃完饭,贾平安问道:“此后以何为生?”
这等祸水一旦没了生路,多半是要被骗进青楼,随后成为轰动长安城的头牌名妓。
李姣茫然道:“我不知道。”
说着她眼睛红了,随即泪水滑落……看着不只是楚楚可怜,竟然还有一丝妩媚。
这祸水竟然哭泣的时候更美。
男子见到这等场景,怕是早就有求必应了。
李姣无声哭泣了一会儿。
我这个可是大杀器,连同为女人的大红都受不住,那些男人见了更是变成了呆子……
贾平安定然已经呆滞了。
她缓缓抬头,呆滞了。
贾平安拿着一杯酒在缓缓的品,眸色清明。
他竟然无动于衷?
莫非是没有男子的本能,还是……不对,他有孩子。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能做什么?”
李姣摇摇头,心中绝望,“我好像什么都不会做。”
“米虫?”
贾平安觉得祸水就是个倒霉催的。
“什么米虫?”
李姣不解。
“会吃的虫子。”
贾平安笑了笑,“你说自己会做饭?”
李姣点头,“当年阿娘说女子要进厨房,要能……”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李姣点头。
我去,那位舞姬莫非是前辈?
但想想又不可能。
贾平安本想置之不理,可毕竟有那么一段缘分在。
“你做饭如何?”
他漫不经心的问道。
大红忍不住说道:“武阳公,娘子做的饭菜真好吃,比外面的都好吃。”
李姣傲然。
贾平安指指案几上的碗碟,“比之这个如何?”
李姣眼睛又红了,“不如。”
“跟我来。”
贾平安起身出去。
李姣跟在后面。
“娘子,这是去哪里?”
大红警惕的看着前方的贾平安。
有一个祸水级别的主人,她整日觉得赏心悦目的同时,也深深的焦虑着,见到一个男子就担心他对娘子有坏心思,情绪整日紧绷着。
“无需担心。”
李姣很是淡定。
“娘子好从容。”
大红赞道。
李姣毫不客气的收了赞美,却不肯说那一夜和贾师傅在荒山野岭单独相处的经历。
厨房就在后面,厨子们见到贾平安来了,一边忙碌一边打招呼。
轰!
锅一下子就腾起了火焰,李姣和大红都被吓了一跳。大红往后蹦,李姣却往贾平安的身后躲。
这是把我当挡箭牌了吧。
贾平安吩咐道:“弄一眼灶给我。”
随即有厨子让了自己的灶,顺带在边上打下手。
洗锅,准备材料。
“来个干豆腐加豆芽炒肉,用豕肉。”
贾平安看着李姣,“仔细看好。”
起油锅,随后姜蒜炒香……
肉单独过油,随后爆炒……
“炒这个应当加点糖,可糖太贵了些,就省了。”
一番炒制,豆腐炒肉出锅了。
“尝尝。”
李姣接过筷子尝了尝,“味道咸香,下饭最是适宜。”
贾平安把锅铲递给她。
“我……”
他这是何意?
难道想让我去他家做厨娘?
不可能!
李姣倔强的看着贾平安。
厨子们早就被这位祸水给引得有些魂不附体,一个厨子甚至切菜时给了自己的手指头一刀,血都流了案板上都是,兀自不觉。
“炒一个我看看,若是好,我便给你个主意。”
原来不是……
我想多了。
李姣当即来了一遍,手法略微生疏,但步骤却丝毫没错。
出锅后,贾平安尝了,微微点头,“有些意思,不过这里不好操练你,你家在何处?”
大红马上靠拢,一脸紧张的模样。
李姣却说道:“我住在光德坊。”
贾平安当先出了长安食堂,听到后面大红在嘀咕,“娘子,家中就咱们两个,他孔武有力,若是欲行不轨……我除非拿着菜刀……”
姨母一家子呢?贾平安笑了笑。
“你快住口!”
李姣脸都红了,看了前面的贾平安一眼。
荒山野岭,孤男寡女的时候贾平安都没动手,这青天白日,还是在坊里,贾平安疯了?
光德坊边上就是西市,算是黄金地段。能在这里拥有宅子,贾平安觉得便是白富美。
一路往里去,等看到那个有些破旧的宅子时,贾平安问道:“就这里?”
李姣点头。
这房子好丑,他定然在笑话……没笑,但定然是在心里笑。
开门进去,里面却意外的不错。
家具一看就是名贵木料打造的,那些摆设也身价不凡。
“去厨房吧。”
李姣把羃?摘掉,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就露了出来。
“以后出门……建议你寻个东西把脸抹一番,灰扑扑的最好。”
贾平安随口一说,接着便去了厨房。
大红生火的技术不错,贾平安随后教了李姣几道菜。
“都是好下饭的。”
李姣不解。
“学了就是。”
贾平安拍拍手,“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教你几道菜。”
不是他吹嘘,若是愿意,他走到哪都能成为富豪。
第二日,贾平安又来了一趟……
“武阳公你不用上衙?”
李姣觉得很奇怪,心想这位好歹也是兵部侍郎,妥妥的重臣,怎么每日这么吊儿郎当的?
“我不上衙。”
贾平安今日再教了她几道菜。
中午,三人就用练习炒出来的菜吃了一顿。
“好吃。”
大红吃的满嘴流油。
祸水吃的很秀气,细嚼慢咽。
贾平安吃的很豪放,风卷残云。
李姣蹙眉看着他,心想你好歹是个公爵,还是重臣……怎么吃的这般不矜持?
她眼神中流露出了情绪,贾平安见了淡淡的道:“人活着便是活着,什么矜持都是假的,在不影响他人的基础上,我这般酣畅淋漓的吃又怎么了?我觉着舒坦。”
粗鲁!
李姣给贾师傅加了一个标签。
吃完饭,贾平安觉得这事儿该结束了。
“我给你想了个办法。”
李姣赶紧给大红使个眼色。
给我记牢了!
“你这里出去便是西市,西市商人多不胜数,客人更是多不胜数,你说说什么最容易挣钱?”
李姣摇头。
她才将从娇生惯养的状态中出来几年,而且日子也一直不错,所以压根就没想过做生意的事儿。
“衣食住行最是稳妥。西市每日那么多人,多少人要吃饭?”
大红有些纳闷,“武阳公,西市有一家两口子也在做这个,杨大和张氏,饭菜卖的好便宜,咱们的怕是争不过。”
“差异性竞争懂不懂?”
贾平安觉得这两个女人太单纯了些,“他们卖他们的便宜饭菜,你卖你的……这些菜你觉着能便宜卖吗?有肉,大油。”
李姣摇头,“无法便宜。”
成本不低,便宜就是自寻死路。
“那你担心什么?只管去做。对了,西市太大,那些商人不可能蹲在你的摊子那里吃,你去定制一批带着耳朵的大碗……这样的,两侧弄两个能穿绳子的耳朵,明不明白?最后,你还得请几个男女来帮忙,否则你这样的……多半会累死。”
贾平安走了,李姣想了许久,起身道:“去定大碗。”
定制大碗,可请人是不可能请人的。
“都不知道生意好不好呢!若是不好,请来的那些人岂不是白吃白喝?”
大红嘟囔着,这也是李姣的想法。
整日炒菜,不断的熟练。
到了晚上,李姣躺在床上,只觉得腰酸背痛。
她木然看着虚空,脑海中一团乱麻。
“我还活着作甚?”
“阿娘不在了,那个老贼也死了,我就该跟着阿娘去……”
她起床拿出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女人……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
“阿娘。”
李姣眨巴着眼睛。
月色下,画上的女人在微笑。
李姣轻轻把脸贴在画像上。
贾平安本想去视察一番李姣的快餐生意,可任雅相病倒了。兵部一堆事儿丢着,吴奎按理该兴奋吧,可他却苦着脸。
“武阳公,事务积压太多了。”
贾平安看着他,本想说与我无关,可看看那可怜巴巴的模样,罢了。
吴奎回到自己的值房,身边的心腹笑道:“武阳公从未处置过兵部的事务,这一下怕是要闹笑话了。不过闹笑话也好,正好让大伙儿看看他的成色。”
“胡说八道!”
吴奎呵斥着,可眼中却多了惬意。
兵部两个侍郎,他是老资格,贾平安是后进,但架不住老任欣赏贾平安啊!吴奎一直想寻个机会和贾平安比划一番处置政务的本事,如今机会来了。
一份份文书被送来,一个个官吏在外面排队等候贾平安的处置意见。但都在窃窃私语,神色轻松,甚至带着惬意的微笑。
“武阳公,这位陈舒朗乃是郎将,今年考核得了下等。”
“为何?”
贾平安在看文书,眼皮子都不抬。
“此人曾经殴打上官。”
“王麒麟?”
贾平安把文书扬扬,“王麒麟当众羞辱陈舒朗,辱及父母!陈舒朗若是不动手,那便是狗娘养的,便是没有血性。军中的将领失了血性,如何能指望他们的麾下有血性?”
他冷笑道:“关于陈舒朗的举报和王麒麟有关联吧?他的友人?或是他的关系。这陈舒朗操练麾下得力,数度跟随出征,表现卓越。这样的得力将领,竟然因为这等狗屁倒灶之事被弹劾……你等竟然也敢若无其事,这是飘了,还是……”
他瞥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横刀,“还是想挨刀了?”
官员浑身冷汗,“下官失察了,请武阳公责罚。”
“别想着做太平官。你以为我不知晓你的想法?那王麒麟颇为有前途,于是你便想着不得罪人,照着这个处置,压制陈舒朗……如此得了人情,以后说不准就能用上,可国事呢?”
贾平安拍着桌子,骂道:“国事变成了你等渔利的工具,你这等官员再多些,大唐何谈强盛?何谈盛世?滚!”
官员大汗淋漓,躬身告退。
贾平安森然道:“我不知你以前如何,可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敢如此,就回家去自己吃自己吧!”
“下一个!”
一个官员进来,刚才他在外面嬉笑,神色惬意,此刻却恭谨的不像话。
“武阳公,这是今年准备下去查探勾画山川地理的人选。”
贾平安接过看了一眼,皱眉道:“就这?”
官员赔笑道:“往年就是这些人,都是老人了,熟门熟路。”
兵部要勾画山川地理形势,以备查询。
贾平安抬头,“其一,这些老人只能勾画国中的山川地理,不够。其二,密谍为何不用?”
官员愕然,“密谍?”
“密谍出入外藩,顺手就能勾画了边境以及外藩山川地理,为何不用?”
呃!
官员一拍脑门,“下官无能,可那些密谍不懂如何勾画山川地形吧?”
外面的官吏都低声说话。
“画这些可得是老人,那些密谍整日忙着操练隐匿踪迹,刺探消息,哪里知晓这个。”
里面,贾平安平静的道:“密谍勾画的本事,便是我一手操练出来的。”
里外默然。
接着肃然。
第792章 贾兜兜,你别跑
吴奎在值房里忙碌了半个时辰,看看外面依旧有不少人,不禁叹道:“事务繁多,令人头疼。”
可他的嘴角却微微翘起,分明就是在享受这等忙碌的状态。
人的欲望很复杂,男女之间的欲望,被人肯定的欲望,高人一等的欲望……
吴奎现在便是高人一等。
边上打下手的心腹深谙他的性子,笑道:“兵部可少不得吴侍郎。”
吴奎喝了一口微凉的茶水,淡淡的道:“职责所在罢了。”
“那边也不知如何了。”心腹起身,“要不……我去看一眼?”
吴奎微微颔首,心想贾平安焦头烂额的模样落入大家的眼中,以后在兵部老夫便妥妥的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了。
心腹装作是踱步的模样,缓缓去了贾平安那边。
想来该是乱糟糟的吧,官吏抱怨,贾平安恼怒。
在接近时心腹就有些奇怪,“怎地那么安静?”
他探头看了一眼。
值房外站着七八个官吏,人人都神色肃然……
而值房里,隐约能看到一个官员欠身,恭谨的和贾平安说话。
这……
官员的事务得了回复,拱手道:“武阳公决事如流,下官佩服!”
“下一个。”
贾平安的声音平静,压根就听不到恼怒的迹象。
这……
心腹和那官员正好有些交情,等他过来后,心腹装作是巧遇。
二人打个招呼,心腹笑道:“武阳公那边看着井井有条啊!”
就没有点狼狈的事儿?
官员突然叹息一声。
有戏!
心腹心中暗喜。
官员叹道:“刚开始都觉着武阳公会出笑话,可他决事如流,更是目光敏锐……那陈舒朗被弹劾之事你知晓吧。”
心腹点头,“送到兵部时,记得有人说陈舒朗怕是此生难以翻身了。对了,这事怎地就送到了武阳公那里?不该是请任相来决断的吗?”
官员苦笑,“是想看他的笑话呢!”
这便是天赐良机啊!
“可武阳公看了文书,一开口便力挺陈舒朗,说是父母被人羞辱,不动手便是畜生,便是没血性。随即呵斥了杨文,哎!那话说的……所有人都觉着理所当然,断的好啊!”
“这……”
“后续武阳公断事毫不凝滞,啧啧!都以为这位每日在兵部打混,对政事一窍不通,可却不知晓他是真本事,只是不想掺和兵部的这摊子事罢了。”
官员的叹息声远去。
心腹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值房里。
“如何?”
吴奎看了他一眼,觉得神色不对劲。
“吴侍郎,那贾平安……如同一个老手,一干人等竟然心服口服……”
“这如何可能?”吴奎眼神不善,“你莫非看差了?”
“我问了人。”
心腹苦笑,“也看了现场。那些官吏人人肃然,和武阳公说话都是欠身,态度恭谨……”
官员一旦不称职,一旦平庸,就别想让大伙儿毕恭毕敬的。
吴奎脱口而出,“竟然这般了得?”
心腹看着他,心想武阳公这般厉害,兵部第二你就别想了。
吴奎不信,起身去看了一眼。
回来后,他坐在那里默然不语。
良久,他一拍案几,神色黯然,摇头道:“老夫……哎!”
贾平安处置完了政务,拍拍屁股走了。
临走前扔了一句话,把整个兵部都弄的哭笑不得。
跪坐真的不舒服啊!原身虽然适应了,可贾师傅却从心理到生理都极度抗拒。
“耶耶就不乐意坐着!”
……
李姣和大红弄了一个摊子,可那些饭菜太多了,大红也挑不起来。
“娘子,我的肩膀好疼。”
大红揉着肩膀再试了一次,可把脸都憋红了,担子摇摇晃晃的起来又落下。
李姣带着羃?,很是头痛。
“要不……请个人帮我们把担子挑去西市吧。”
她此刻才知晓了贾师傅为何让她请人的缘故。
但要她承认贾师傅高瞻远瞩却是万万不能的。
寻了个力气大的妇人把担子抬到了西市,随即开始摆摊。
人流如梭啊!
李姣有些心慌,“大红,你喊喊。”
大红清清嗓子,高喊道:“饭菜……”
她从未这般高喊过,没控制好,竟然破音了,吓了自己一跳。重整旗鼓后,她再度喊道:“好吃的饭菜啦!喷香的饭菜啦!”
人流如故。
李姣有些忐忑。
阿娘去了之后,家中还是有不少钱。可经过这几年的耗费,所剩已经不多了。再不挣钱,她能想象的到自己未来的结局:嫁人,或是去青楼。
嫁人……她父母全无,就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嫁给谁?嫁给普通人就是取祸之道,觊觎美色之下,家破人亡也是等闲……
譬如说后来的李隆基,看中了儿媳妇杨玉环,于是轻松就把她夺了过来。
那是李隆基的儿子,若是普通百姓人家,别人要夺你的妻子,手段百出,挡都挡不住。遇到李义府这等狠人,一家子全弄个罪名处死,就留下美人。
太过美丽便会带来灾祸,所以才有祸水一说。
贾平安出的这个主意行不行?
一炷香功夫过去了,无人问津。
今日李姣只是戴着面纱,脸还用灶灰抹黑了些,看着身材魔鬼,脸蛋却平庸。
“好吃的饭菜啦!”
大红喊了许久,嗓子都沙哑了。
“大红,别喊了!”
李姣有些气馁。
“娘子,喊了许久都没用。”大红有些委屈。
李姣想到了贾平安当时那笃定的模样,不禁气苦。
你一番话便让我劳师动众的折腾了许久,顺带又花出去了好些钱……我没多少钱了呀!
“娘子,要不……要不……请人来白吃试试?”
大红突然想到了这个法子,“当初那个茶坊便是如此,不收钱请人喝……”
死马当作是活马医吧。
李姣刚点头,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过来,“什么饭菜?”
李姣有些结结巴巴的道:“好吃的饭菜。”
这人一看便是个商人,这一身衣裳少说能值普通人家两个月的嚼用。
“什么好吃的?”
商人的肚子咕噜噜叫,显然是饿狠了,“弄一份来。”
李姣心中欢喜,亲自打了一份饭菜。
“这双手堪称是玉手,可这张脸……眸子出色,可肌肤暗了些,可惜,否则便是个美人,何须出来吃苦。”
商人的眼睛很毒,随后得了饭菜,就端着吃。
“什么好吃不好吃的……”
一口下去,商人竟然怔住了,然后才缓缓咀嚼,眉毛渐渐挑了起来。
他看了菜一眼,“美味!”
一阵狼吞虎咽,商人赞道:“果然是好吃的饭菜,明日可还在此处?”
李姣心中欢喜的不行,点头,“嗯,就在此处。”
商人一边给钱一边赞道:“你这个怎地有些长安食堂的味道,难怪能卖这个价钱,妥当妥当,明日我还来。”
“王兄。”
一个商人招手,看了一眼摊子,皱眉道:“怎地在此等地方用饭?”
这话有些不屑之意。
大概就是后世的一位大佬被人发现在路边摊吃烤串,觉着丢份。
商人笑道:“老钱,你却是小看了这个地方。来,我请客,请你尝尝这个饭菜。”
老钱嘟囔着过来,大概是有求于王兄,所以神色勉强,却没拒绝。
“不便宜。”
问了价钱后,老钱越发的觉得王兄这是抽了。
一口饭菜进口,老钱的脸抽了。
“竟然这般美味?”
两个赞不绝口的食客引来了不少人。
“给我来一份。”
“我也来一份。”
“美味啊!”
没多久,李姣的摊子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商人不差钱,外面的饭菜味道最好的是长安食堂,可长安食堂的生意太好了,竟然需要排队。
时间就是金钱对于商人们来说便是座右铭,所以能寻到一处味道类似于长安食堂的地方,那真是个喜讯。
不到一个时辰,饭菜全卖光了。
“没了。”
大红喜不自禁,“明日再来。”
那些食客不满的各自散去。
“明日早些来摆摊。”
“两个女人也出来摆摊,味道竟然出乎预料的好……”
大红欢喜的数着钱,“娘子,这般下去……咱们要发财了。娘子?”
李姣在发呆。
原来他并未虚言,他说了什么差异性竞争,定然大卖。我不信,还腹诽了他……可如今呢?
看看空荡荡的罐子,那些堆叠起来的碗筷……
贾平安果然是个信人!
不,是个能人!
李姣突然抿嘴一笑。
“娘子,我们要发财了。”
大红一边收拾,一边欢喜的说着。
李姣一拍手,“得去请人了。”
到了这等时候,她知晓自己主仆二人压根就玩不转这个摊子。
请人倒是方便,长安城中多的是没事儿干的男女。可炒菜的法子一旦外泄……
当年阿娘说过,身怀宝物便是罪过。
她径直去了贩卖奴隶的地方。
一番讨价还价后,她挑选了三个女仆,两个男仆。
女仆每人三万钱,男仆每人两万五千钱……立劵的时候,小吏不住的看着李姣,心想这女子竟然这般有钱,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为此李姣把家中那些值钱的玩意儿卖了不少。当年她的母亲被长孙无忌专宠过一段时日,钱财如流水般的流进了家中。
钱没了。
但李姣却格外的欢喜。
炒菜,做饭……
有了帮手后,李姣就从繁重的活计中解脱了出来,令大红监督,自己带着人去采买,指导这些仆役干活。
第二日,大红清脆的喊声刚一起,摊子就被围满了。
那些仆役忙的不可开交,装钱的袋子却越来越满。
李姣站在后面,觉着这便是烟火气,更是生气。
我又活过来了呀!
这个绝望的女人,此刻觉得入眼处皆是勃勃生机。
“人要做事,不做事你就会觉着空虚,哪怕锦衣玉食,哪怕钱财无忧,可你会空虚。”
贾平安来了,双手抱臂看着这火热的场景,不禁笑了。
李姣看着他,突然噗嗤一笑。
这个男人……真的是很有才啊!
随口就是一个挣钱的主意。
“武阳公为何不自家做?权贵经商从不是忌讳,只是别挂自己的名头就行。”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不喜欢钱。”
美眸中全是疑惑,心想这世间难道还有人不喜欢钱吗?
为何?
他在吹嘘。
当年为了挣钱,贾平安和表兄弄了豆腐出来,起早摸黑的苦干。
后世就有一起人,出来就哔哔:我从不喜欢钱,钱对于我来说只是个符号和数字……
为何他敢这般装比?
因为他钱多的数不完,自然有装比的资格。
贾平安就装了个比,见李姣不信,就笑道:“我的钱……你觉着能花完吗?”
金钱多到一个境界时就变成了一个数字,挣钱也只是为了获取某些成就感。
“你……”李姣才将移居到长安几年,到了长安后就深居简出,所以不知晓贾平安的具体情况。
“东市的茶屋是我的,长安食堂也是我的……还有些人参酒的生意……”
李姣的小口张开……
“那些生意如雷贯耳,说是每年能挣到让人不敢置信的钱财,原来……竟然都是你的?”
这人竟然巨富如此,难怪敢说不喜欢钱。
她漏了一个从字。
我从不喜欢钱,这是装比。钱多的不喜欢钱,这是炫耀。
装比自然高大上,炫耀就是暴发户。
后世许多暴发户就喜欢用豪车和豪宅来彰显自己的成功,希望能获得大家的羡慕嫉妒恨。
这人,他竟然这般有钱。
“好好做吧。”贾平安觉得自己也是日行一善,颇为自得。
“对了。”贾平安见人多,就说道:“记得让你定制带耳朵的大碗,用绳子穿起来,装上饭菜后提着就走。”
“提着去哪?”
李姣不解。
哎!
你不知道有门生意叫做外卖吗?
贾平安说道:“那些商人忙碌,让他们来这里排队等着吃怕是不乐意,若是能提着就走,你想想,商人让伙计来排队,买了饭菜便提着回去给他享用,如何?”
“呀!”
大红不知何时到了贾平安的身后,呀的一声,走出来后,双眸中全是崇拜,“武阳公的主意果真是妙不可言。”
哥这个人更是妙不可言,要不要试试?
李姣彻底的服气了,觉得真要论挣钱的本事,长安城中谁都不如贾平安。
为官牛逼。
为将牛逼!
挣钱更牛逼!
啧啧!
李姣突然问道:“可若是把碗摔坏了,或是不还怎么办?”
这是个问题。
“小事。”贾平安说道:“你让他们给押金,碗筷值多少钱,加上五成的押金扣着。当日不还扣一成,两日不还扣三成,摔坏了,或是三日不还……没收押金。”
这不都是小事吗?
贾平安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半路觉得不对又收了回来,皱眉道:“要学会举一反三啊姑娘!”
李姣:“……”
还能这样做生意?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贾平安觉得自己造了十四级。
出西市时,贾平安看到了一个熟人。
贺兰敏之。
他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正在过来,不经意就看到了贾平安。
那双眸子里瞬间就多了恨意。
这个年轻人的戾气越发的浓郁了,在年轻人中堪称是一枝独秀。
不过想想就能明白。
自家老娘和妹妹齐刷刷的成为了皇帝的禁脔,这算不算屈辱?
作为贺兰家唯一的男丁,他对此却无可奈何。
这不,时日久了戾气横生。
贾平安记得这货不只是戾气横生,还变态……家中的女人大多遭了他的毒手。等他觉得家中的女人们不能满足自己扭曲的心态时,就走了出去,从此开始了一段传奇。
这是心灵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武阳公!”
这货竟然面带笑容的行礼了。
啧啧!
变态到了这等境地,我喜欢。
“好生读书。”
比贺兰敏之大不了多少的贾平安老气横秋的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贺兰敏之回身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
身边的随从说道:“郎君,这位武阳公深得皇后的喜爱,不可得罪过甚了。”
贺兰敏之冷冷的看着他,就在随从心中惶然时,他拍拍随从的肩膀,“回家赏你钱财。”
他回身,眼中有阴郁之色。
皇后实际上是他的倚仗。这一家子若非有皇后在,他的母亲和妹妹也不可能进宫爬上了皇帝的龙床,他自己更不可能整日锦衣玉食,为所欲为。
但……屈辱呢?
他抬着头,觉得阳光很刺眼,恨不能弄弓箭把它射下来。
眼泪滑落。
“可我的屈辱呢?谁来管?谁在乎?”
那双眼眸中全是戾气和妖异。
……
“阿福!”
陈冬在外面喊。
见贾平安回来,陈冬愁眉苦脸的道:“郎君,阿福和小娘子不见了。这刚才还在……”
贾平安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前方,“我来。”
他下马把缰绳给了陈冬,缓缓绕到了一块麦田中。
“阿福,不要出声,不要动。”
阿福就趴在田埂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可小主人很是坚定的按着它,一脸得意洋洋,它便只能忍了。
兜兜趴在它的身后,鬼鬼祟祟的抬头看外面,“等阿耶来了,我再突然出去吓他一跳。咦!阿耶回来了,为何只有阿宝,阿耶人呢?”
背后突然被人抓住,接着人就腾云驾雾般的飞了起来。
“呀……”
兜兜放声叫嚷,“救命呀!”
“嘤嘤嘤!”
阿福爬起来,抱着粑粑的大腿撒娇……粑粑,我好委屈。
“阿耶?”
兜兜沮丧的道:“我躲得这般好,阿耶你怎么发现我了?”
贾平安拎着她,笑道:“阿耶有神器叫做透视眼,能透过这些麦子看到你和阿福躲在此处。”
兜兜欢喜的道:“阿耶,把这个神器给我吧?”
贾平安随口道:“好,已经给你了。”
回到家,兜兜欢喜的冲进了房间里。
“阿娘,阿娘,我有了神器。”
“什么神器?”苏荷随口问道。
“能看透东西的,阿娘你别动,我来看你……”
贾平安走了进去。
苏荷正趴在床上看书,天气热,她就穿了一条薄裙,兜兜一下就把裙子拉了上去,覆盖再腰上。
“啊!”
苏荷里面就穿了一条依旧很薄的亵裤,这一下整个下半身就和果露了差不多。她猛地蹦起来,见贾平安一本正经的把目光从自己的臀那里收回来,不禁羞红了脸。
“贾兜兜!”
苏荷的吼声让兜兜瘪嘴,然后说道:“阿娘的屁股好大!”
贾平安捂额。
“贾兜兜,你别跑!”
第793章 一条水渠引发的惨案
回到家中,贾平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苏荷给我按按。”贾平安趴在榻上。
苏荷坐在他的背后,伸手给他揉捏着。
老贾家的马杀鸡开始了。
贾平安在想着李姣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从开始出现时就是个炮灰。当时派遣了五十步卒随行,看似阵势庞大……宰相出行也就这个尿性。但贾平安后来从百骑得知,当时百骑的人正在盯着长孙无忌,随时准备把李姣被截杀的事儿告诉他。
——你的那伙人截杀了你的私生女。
帝王的狠辣并未出乎贾平安的预料,至于贾平安,带着五十悍卒,就算是不敌也能破围而出。
找到证据,那么长孙无忌倒霉。私生女被自己人截杀,长孙无忌会勃然大怒,继而怀疑那伙人是否在孤立自己。
这等权谋手段皇帝用的炉火纯青。
什么骑兵随后跟上,结果在渭南遇到了道路垮塌,被堵了许久……这样的话哄哄别人还行。贾平安当时说定然是那伙人干的……可那里是渭南,要把道路弄崩塌,并且能堵住好几日的规模,需要多少人?
那些人弄出这般大的动静地方会没有察觉?
一切都是个套路。
贾平安当然置身事外,想着李姣应当要被收入后宫,随后在和阿姐的争斗中成为炮灰。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她,孤立无助,可怜又能吃。
“命运啊!”
命运真是不可思议的神奇。
夫君这是在想什么呢?
苏荷加重了些力道,贾平安哼哼唧唧的,“爽!”
夫妻之间的马杀鸡能增进感情,但比较容易擦枪走火。
没多久,室内的温度就渐渐升高。
苏荷媚眼如丝的趴在贾平安的背上,双手揽着他的脖颈,在他的耳边低声呢喃……
“阿耶!”
外面撕心裂肺的喊声把什么都驱散了。
倒霉孩子!
贾平安怒不可遏,“叫什么呢?”
兜兜扯着嗓子喊:“大兄又打我!”
“兜兜在骗人,我就碰了她一下。”
贾平安无奈,“好好的相处不行吗?”
两个孩子渐渐成长,时常也会闹矛盾,甚至闹得不可开交,嚎哭声能掀翻屋顶。
苏荷趴在他的背上吃吃吃的笑。
“妖精,晚上吃俺老孙一棒!”
马杀鸡很爽,贾平安精神抖擞的去寻卫无双。
卫无双正在看账本,听到脚步声抬头,“夫君,茶坊那边最近出产少了些。”
“我晚些去看看。”
贾平安和她挤坐在一起,卫无双无奈。
都有两个孩子了,夫君还是这般喜欢亲热。上次回娘家时,阿娘和她说私密话,问她现在可还和夫君亲密……经不经常亲密。
卫无双当时就羞红了脸,可阿娘却说这个关系到宠爱。若是夫君很少和自己亲密,要么是不喜欢他,要么就是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
可夫君却是很……很厉害啊!
隔三差五的就那个啥。
至于外面,也就是一个高阳公主,夫君主要还是在家中。
提及这个,卫无双就觉得分外的心满意足。
这个时代的权贵罕有守身如玉的,家中妻妾成群不说,还养着一帮子歌姬舞姬。那些歌姬舞姬都是女婢,唱歌跳舞只是兼职,主人随时都能召唤来侍寝。你以为这样就完了?没,外面还有青楼。
所以说这个时代的权贵们几乎都是瞎鸡儿忙,从早忙到晚。
别人家的妻子多半是被高高供起,夫君给你尊重,但别的你就别想了。贾平安却不同,一家子维持着一个很小的生活空间,没有歌姬舞姬,现在连青楼都不去了。至于家中的女婢,贾平安从未染指。
阿娘当时颇为高兴,说当初贾平安私下来家中时,她还担心这等少年出身卑微,骤然富贵后定然会骄奢淫逸,可没想到啊!
卫无双靠在他的肩头,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宁,“夫君,如今是旺季,茶屋那边生意越发的好了,茶坊那边还得要抓紧些。”
贾平安揽着她的腰肢,轻笑道:“一家子都靠着你来养活,为夫当年也未曾想到竟然娶了这么一个贤妻。”
卫无双面色微红,“夫君又取笑我。”
贾平安的手在动,一本正经的道:“何曾取笑?你看看,家中苏荷懒,我忙……其实也是懒,就你一人管事……没了你,你让我怎么活?”
卫无双本已抓住了他作恶的手,听到这话,就松开手,身体渐渐软了。
女人也需要肯定和成就感,但一般男人哪里会如贾师傅这般甜言蜜语?卫无双只觉得心中甜蜜,恨不能时光就此停驻。
成功的让两个婆娘凤颜大悦后,贾平安就带着贾昱去了茶坊。
守门的老人叫做孙仲,是个退役的军士,看着慢腾腾的,老态龙钟的模样。见到贾平安父子来了,赶紧起身行礼。
“见过郎君,见过小郎君。”
贾平安低头道:“这是孙仲,茶坊守门的。”
孙仲老实巴交的默然。
贾昱拱手,“见过老人家。”
孙仲的脸颊颤动了一下,依旧是一言不发。
进去后,贾平安说道:“孙仲大半辈子都在厮杀,此刻歇了下来,在家中一言不发。家人都有些担心,等茶坊弄起来之后,他便说为孙儿挣些钱,自家寻到了这里。”
贾昱的眼中有些不忍,“阿耶,孙仲好老,守门很辛苦。以后我定然不会让你这般老了还出来做事。”
好儿子!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笑道:“大郎要记住了,这等人坐在家中便如同是坐牢,所以能来这等地方做活便是逃出了牢狱。”
贾昱不解,“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傻小子,一家人是在一起,可家中的男丁每日要干活,剩下了妇孺,你让他如何自在?时日久了,就觉着自己渐渐没了生气。”
“见过郎君,小郎君也来了?”
茶坊的管事金多来了,一张嘴就露出了大板牙。
“这阵子为何出产茶叶少了?”
贾昱站在边上,看着阿耶和金多在交谈。阿耶经常会告诉他,作为他的长子,以后自己要承担的责任更重大,不但要照拂一家人,更要确保贾家的未来长盛不衰。所以这等学习他已经渐渐的适应了。
金多哎的一声,“郎君不知,就在前阵子,茶坊的厨子做的饭菜也没什么问题,却不知怎地,大伙儿都腹泻的厉害,哎!人手不足。”
贾平安无语,叮嘱了一番后,又带着贾昱巡视了茶坊,一一介绍了那些工序。
贾昱的小脸渐渐的严肃了起来,突然仰头道:“阿耶。”
“咋?”贾平安笑着。
贾昱很认真的道:“你是不是要把这些都交给我?”
贾平安愕然,“没啊!还早着呢!你怎么想到了这个?”
阿耶没病……贾昱明显的心情巨好,“上次你给我和兜兜说故事,那个有钱人身患绝症,就带着儿子去各处产业交代……你今日好像那个有钱人呢!”
这个倒霉孩子!贾平安:“……”
出去时,孙仲见贾昱欢乐的蹦出来,往门边去了,身体就前倾,绷紧了一下。等贾昱安全避开地上的那根木棍子后,他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去把木棍子捡起来。
贾昱挥手,“老人家不要太辛苦。”
孙仲看着他,缓缓点头。
世间并非都是丑恶,也不必时刻警惕。贾平安教导孩子们多是真善美,偶尔说些丑恶也会用故事的手法说出来,不会让孩子们心中多了阴郁。
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就该享受自己无忧的童年。
回到家中,贾平安寻了卫无双说了贾昱的表现。
“他很好,心肠也好。”
卫无双突然握住他的手,有些担心的道:“夫君,权贵不能是好心肠,会被人撕成碎片。”
这话是有来历的。当年高祖皇帝建立大唐后,大肆封赏功臣,其中一位好人高悦就被封为郡公,并得了许多钱财和田地……前隋灭亡,天下户数十不存一,到处都是无主的田地。
这位高悦真心是好人,他被封赏的缘由也很好人……路过郊野时听到呼救声,就毫不犹豫的带着家仆去救人。谁曾想他救下的竟然是来投奔老友李渊的落魄贵人。
但福兮祸之所伏,被封赏后,高悦因为心肠好,所以在长安城中赢得了广泛的赞誉,人称好人。
随即他就多了许多朋友——来者不拒。那些朋友不断哄骗他,利用他的好心,今日说自家出了啥事,明日说自家出了啥事。不过三年,竟然把高悦的家产弄去大半。这还不算完,一个朋友见他傻乎乎的,最后就来了个栽赃……高悦百口莫辩,被流放西北某个地方,从此再也没了音讯。
贾平安抬眸看着她,“你要安心。我教导孩子,定然是循序渐进。另外,你放心,我们的孩子不是傻子,也不会是老好人。你看看老大,对兜兜能谦让,可对坊里的那些孩子却截然不同。有人若是欺负了兜兜,老大便会呵斥,甚至是动手……这也是为夫从不制止他打架的缘故。许多时候,男儿需要用拳头来捍卫自己的一切,包括家人。”
卫无双柔声道:“夫君也是如此吗?”
贾平安反手握住她的手,认真的道:“我便是如此。”
一个男人在外面用自己的本事和拳头赢取一切,来庇护妻儿风平浪静……
卫无双的眼中柔情似水。
……
任雅相只在家待了两日就回来了,看着瘦了一圈,脸颊凹陷,眼窝也是如此,竟然有些骷髅的味道。
“任相,你这个……都要瘦脱形了。”
老任看着有些惊悚,吴奎被吓了一跳。
贾平安也觉得老任太疯狂了,都奄奄一息了竟然还来上班,敬业也不是这样的吧。
任雅相喘息了一下,虚弱的道:“前几日贪凉喝了冷水,竟然腹泻不止,如今好了,只是有些虚弱。”
贾平安猛地想到了茶坊里的事儿,同样是腹泻,导致茶坊减员减产。
他问道:“任相,敢问家住何处?”
任雅相指指他,喘息着不说话。
吴奎叹道:“武阳公,整个兵部谁不知晓任相住在宣义坊。你……不是老夫说你,好歹用点心吧!”
连上官住哪儿都不知道,你这个侍郎做的和没做似的。
按理贾平安该尴尬,可他却皱眉道:“难道是水源地?”
他抬头道:“任相,敢问宣义坊中可还有其他人腹泻?”
任雅相点头,“有不少人。”
“水源出了问题。”
宣义坊和道德坊用的是同一条水渠。
贾平安随即进宫,把自己的判断丢给了君臣。
“让医官都去看看。”李治黑着脸,“此等事坊正为何不报?查!”
贾平安告退,临走前说道:“陛下,那位坊正怕是自家就已是腹泻不起了,另外,臣以为,此刻要紧的是通知那几个坊,告诉百姓,取水后不得饮用,要烧开了才行。”
这等大规模的腹泻何其壮观呐,贾平安刚想开溜,邵鹏闻风而至。
“皇后召见。”
贾平安很忙,“老邵,我还得赶紧回家报信。”
邵鹏冷笑,“报什么信?咱亲自去。”
好兄弟!
“老邵你去一趟我家,告诉杜贺,就说让全家人都必须把水烧开了才许喝,切记切记。”
朝中自然会派人去通知姜融,但贾平安依旧不放心。
邵鹏快马加鞭,到了道德坊时,朝中的人竟然还没来。
进了贾家,杜贺官僚习气发作,请邵鹏喝自己刚弄出来的消暑饮料。
“这里面有乳酪,还加了些饴糖,邵中官尝尝。”
邵鹏看看这碗颜色好看的饮料,不禁馋了,几口就喝了下去。
“告诉你家娘子,武阳公托咱传话,让你等一家子都不得喝冷水,都要煮开了再喝。切记切记。”
杜贺应了,邵鹏临走前突然问道:“你这个是什么做的?”
杜贺:“……”
“就是冷水。”
……
武媚今日无事,正在看着太子等人踢球。
“昨日陛下和宰相们在商议辽东局势,李义府说坐等他们打生打死,大唐坐收渔利。李勣说不可放纵过甚,若是等分出了胜负,那些百战悍卒不好打。你以为如何?”
老李的眼光和经验果真不愧大唐第一名将。
“阿姐,英国公此言甚是。那些百战悍卒哪怕兵器不如大唐,可胜负难料。所以该在适当的出手。”
武媚的凤目中多了些异彩,问道:“什么时候适当?”
阿姐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多了……贾平安想了想,“我以为,等倭国人插手辽东之战时大唐再出兵,悄然出兵。最佳的时机是高丽也被卷了进去。”
“明白了。”
武媚看着他,眼神柔和,“我对政事的见解连陛下也频频称赞,可对军队和征战却一窍不通,想来想去,唯有问你最合适。”
阿姐这是要文武双修?李治的前途怕是不妙啊!
“阿姐,陛下最近身体如何?”
武媚点头,“陛下如今少吃了油腻之物,倒是好了许多。不过依旧不能太劳神。”
不错,至少目前这个构架是最适合大唐的。
贾平安心中一松,随即就加入了球赛,一人盘带过了全场,最后射入空门。
李弘两眼放光,“舅舅好厉害!”
武媚微微摇头,笑道:“平安的玩性大,和个孩子似的。”
周山象也觉得不对劲,“旁人这般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会倍加谨慎,武阳公却丝毫不在意这些。”
“他本是个随性的人,当初我在感业寺时,他能和苏荷一起玩耍,出去烤肉什么的。后来我知晓了之后也颇为惊讶。想来他便是这等坦然的性子吧,做什么都是随性的多。”
武媚有些艳羡这种人生态度。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来了,近前低声道:“皇后,蒋涵来了。”
蒋涵在后面,武媚问道:“可是有大事?”
内侍点头,“说是陛下大怒,令蒋涵处死一人。蒋涵觉着不妥当,便来求见。”
“让她过来。”
蒋涵近前,看了在踢球的贾平安一眼,说道:“先前陛下和宰相们议事完毕,便出去散步,遇到宫女黄氏……黄氏手持利刃,随即被拿下……陛下大怒,竟然犯病了。”
武媚皱眉,“为何不处死黄氏?”
蒋涵冷艳的脸上多了些为难之色,“那黄氏并非是行刺,而是……有人不知从何处弄到了一只鸡,她去寻了短刃,准备去杀鸡……”
愚蠢!
武媚满头黑线,“查清楚,若是属实也得按照宫中的规矩处置。”
“是,宫中手持利刃而行,自然要处置。不过那黄氏却是有些……憨傻。”
武媚捂额,“竟然如此,罢了,免了她的责罚。陛下那边……如今当是医官在诊治,我晚些再去看看。”
“皇后英明。”
蒋涵是真心的佩服皇后处置事务的能力,堪称是英明果断。
贾平安刚好出场,就给蒋涵行礼。
“苏荷和兜兜如何?”
“苏荷依旧贪吃,兜兜依旧顽皮。”
蒋涵只是想了想当初苏荷搂着自己的脖颈摇啊摇的要肉吃,就忍不住嘴角含笑。
“邵中官,邵中官!”
邵鹏一路小跑着回来,面色红的……像是涨红。
不错,做事积极。
武媚暗自给他点个赞。
近前,邵鹏匆忙行礼,“奴婢告退。”
武媚正好要寻他办事,“你且随我去陛下那边看看。”
邵鹏抬头,脸上有痛苦之色。那脸涨红的……就像是肿胀了一般,又像是十月怀胎要生产的煎熬。
“皇后,奴婢……奴婢有急事……”
竟然敢和我拿大?武媚冷着脸,“你这个狗奴婢越发的跋扈了。”
邵鹏痛苦的道:“奴婢不敢,奴婢……要腹泻了。”
众人这才发现他竟然是夹着双腿。
“这怎么腹泻了?”
贾平安担心宫中的水源也被污染了。
邵鹏看了他一眼,悲愤的道:“在你家喝了一碗冰酪水……”
不是让你转告我家人不能喝冷水吗?
贾平安:“……”
第794章 吏部……炸了
“密谍多往辽东那边派。”
兵部,贾平安侃侃而谈。
吴奎皱眉问道:“为何?辽东那边高丽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新罗和百济如今杀的满头包。上次记得你说大唐应当等时机恰当了再出手……为何这般急切?”
“此一时,彼一时。”贾平安觉得吴奎少了机变,太稳反而不妥,“如今还得看倭国的动静。倭国若是加入了战团,高丽也坐不住,如此,一扫辽东的机会就出现了。”
吴奎越发的不满了,眼神凌厉,“吐蕃那边才是要紧的地方,密谍应当多派往吐蕃。”
贾平安觉得此人是在胡搅蛮缠,就屈指敲击了一下案几,“你可懂大势?”
任雅相腹泻好了,但身体还是太虚,才将来一日就再度告假。兵部如今是贾平安和吴奎做主。
吴奎的火气一下就冲了上来,一拍案几,“老夫如何不懂?老夫来兵部时,你还在华州乡下种地!”
原来你一直在蔑视我?
华州乡下,种地……这几个词组合起来,活脱脱的便是一个轻蔑的嘴脸。
世家门阀、权贵官员、豪强、小吏……最后才轮到农民,这便是大唐的阶级排序。
贾平安看着吴奎,突然就怒了,说道:“大唐当初撤军便是为了让四国之间相互厮杀,大唐才能从中渔利。如今新罗与百济大打出手,高丽在侧虎视眈眈……知晓高丽为何在被大唐打残之后还会卷入战团吗?”
吴奎:“……”
“你不知道!”贾平安轻蔑的道:“如此我来告诉你,只因为高丽惧怕大唐,泉盖苏文担心下一次大唐兵临辽东时,就是高丽的末日。为此他必须要灭了新罗,如此,在与大唐的厮杀中,高丽才能全神贯注,不必担心新罗从身后给他们一下,
更能联手没了对头的百济共同抵御大唐,如此高丽加百济,势力并不弱于高丽当年……这些你可知晓?”
吴奎的手颤抖了一下。
“你不知晓!”
贾平安冷笑道:“你可知晓倭国必然会介入?倭国一旦介入辽东局势会如何发展你可知道?”
“倭国介入不过是你的臆测,岂能作为谋划的凭证?”吴奎的呼吸急促了些,“你……你莫要咄咄逼人!”
“拭目以待就是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华州的农户都知道的事儿,你为何不知道?嗯?”
“我咄咄逼人?”贾平安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吴奎,“农户怎么了?农户吃你家的粮食了?没有农户种地,你吃什么?吃自己?农户怎么了?我这个农户能种地,能领军厮杀,能作诗写文章,能谋划战事……你,会什么?你拿什么和我比?脸皮?”
贾平安看着房门,“来人。”
几个官员鱼贯而入,刚才他们在外面听了一耳朵二位大佬的争执,下意识的看了二人一眼。
吴奎面色铁青,竟然是被贾平安批驳的毫无还嘴的余地。
好厉害的武阳公。
贾平安平静的道:“密谍马上调去辽东,告诉他们,盯住高丽。另外,一旦得了倭国登陆的消息,要当做是十万火急的重要消息马上送到长安。”
贾平安嗅到了令人兴奋的气息。
“是。”
高丽被打残了,新罗和百济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这些消息对于倭国来说就是千载难逢的冒险机会。此刻不出兵,等大唐扫荡了辽东后,他们将会面临着自己只能仰望的对手……大唐!
贾平安出了值房,值房里呯的一声,不知吴奎是砸了什么东西。
往日吴奎和他泾渭分明,山是山,水是水,见面还能说笑几句。可任雅相才病了几日,这吴奎竟然就拽起来了……
任雅相若是彻底病倒了,兵部尚书就会出缺……谁有机会?
吴奎就是在盯着这个机会,可贾平安宛如一匹黑马横在中间,让他无法脱颖而出,于是今日就爆发了。
“傻缺,和我辩驳……我当年在那些论坛和群里所向无敌,你这样的对手,真的太弱了。”
贾平安得意洋洋的出了兵部,去刑部寻李敬业。
“敬业。”
李敬业正在看卷宗,一脸生无可恋。
“兄长。”
自从上次轻松查清了那个案子之后,刑部尚书刘祥道就对他多有关照……经常把一些案子递过来,指名让李敬业来审。
可李敬业哪里是这块材料?那个案子能破全靠他丰富的青楼经验,现在案件积压,让他想死。
“你这个……”
贾平安一看案几上卷宗堆积如山,顿时就乐了,“该,好好干吧。”
李敬业嘚瑟的道,“兄长,不是我吹嘘,这些案子若是我认真去办,定然能办的妥妥当当的……好吧,其实我一窍不通,兄长,可能让我去别的地方?刑部我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
“英国公对你寄予厚望。”
贾平安心中乐开了花,却板着脸道:“要认真的学,不懂就问。谁是天生就会的?”
“兄长。”李敬业哀求道:“刘祥道已经问过好几次了,我屡次搪塞,可这次若是过不去,我在刑部的名声定然比臭鸡蛋还让人恶心。”
所以说别玩虚的,这是自作孽。
“装病吧。”
李敬业皱眉,“怎么装?”
这个憨憨!
“多喝热水。”
李敬业很老实的喝热水,一直喝的脸上全是汗,面红热词的。他起身晃荡了一下身体,肚子里顿时就哐当哐当的作响。
“可以了。”
贾平安伸手扶着他,“记住要说胡话。”
“好说。”
李敬业对这个有研究。
“敬业,醒一醒!”
“咦!竟然发热了。”
“糟糕。”
少顷,贾平安扶着李敬业出来了。
几个官吏见李敬业满脸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往下滴,都异口同声的说这定然是发热了。
“这天气发热,真是要命。”
夏季发烧是很让人纠结,所以告假的过程很顺利。
“无事,在家多养养,什么时候好了再回来。”
刘祥道笑的很慈祥。
等贾平安和李敬业走了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再不走,老夫可就没脸了。”
他丢了那么多案子给李敬业,可至今一个也没出结果。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年轻人懒惰,可等到后面就有些明白了……李敬业怕是对断案一窍不通。
但上次李敬业断案太惊艳,让他有些犹豫自己的判断。
“来人。”
一个小吏进来,叉手道:“见过尚书。”
刘祥道想了想,“去打听打听李敬业的名声,看看他喜欢的是什么。”
小吏应了,随即出去。
刘祥道开始理事,不知过了多久,小吏回来了。
“刘尚书,李员外郎最喜欢的便是……嫖。”
刘祥道神色古怪,摆摆手,等小吏出去后,就听到里面叹息一声。
“原来如此。”
那个杀人案的人犯是个老嫖客,可李敬业在资历和经验上却碾压了他,于是轻松找到了他话中的漏洞……
……
李敬业一出了皇城,就像是脱缰的野马。
“兄长,去甩屁股。”
他两眼放光,恨不能马上就飞到青楼去。
“你自家去。”
贾平安还得去羔羊那里。
李敬业叹息,“兄长不是我说你,那些女人再美也只是一时,看惯了,甩多了,你就会厌倦,觉着面目可憎。记得当年读书读到了一段,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男女之间也是如此,今日一个女人,明日一个女人,如此,家中的觉着新鲜,外面的也觉着新鲜,岂不两全其美?”
这特娘的不就是家中红旗飘飘,外面彩旗不倒吗?贾平安呆了。
李敬业以为兄长是被自己震住了,不禁得意不已。
这娃在甩道上越发的精进了,竟然随口就能曲解了先贤的话……贾平安喝道:“滚!”
李敬业滚滚而去,贾平安随即去了高阳那里。
“武阳公来了?”
钱二笑的很是谄媚,把他迎进家后,又殷勤的用自己的袖子拍拍贾平安的后背,“有些灰。”
贾平安知晓这厮有事求自己,但就是不问。
钱二把他送到后院的门外,搓着手,“武阳公,听闻贵府的管家杜贺颇为有才?”
“谁说的?”
贾平安有些纳闷,杜贺是有些才,但远远达不到这般夸赞的地步。
“昨日我等在一起,杜贺当众吟诗一首……”
杜贺虽然不算大才,但好歹也曾是官员,碾压钱二这等毫无难度。
这不是事啊!
钱二脑门有汗迹,赔笑道:“武阳公能否给杜贺说说,换个赌注。”
“你等赌了什么?”
贾平安知晓杜贺也加入了钱二他们的管家队伍,时不时的聚会一番,互相交流心得体会,顺带扯扯八卦。这事儿算是开拓眼界,贾平安颇为支持。
钱二一脸纠结。
后面来了个侍女,见到贾平安欢喜的道;“武阳公来了,奴这便去禀告公主。”
贾平安刚进去,钱二不顾规矩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哀求道:“还请武阳公转告钱二,我那小妾……实在是爱不释手,不能割爱。能不能折钱?”
我去!
这些管家竟然有小妾?
豪奴嘛,不奇怪。
但他们在一起作诗打赌,竟然用自己的小妾为赌注。
贾平安一怔,心想杜贺哪来的小妾?如此他岂不是空手套白狼?
“你等的事,自家解决。”
这等狗屁倒灶的事儿贾平安不想插手。
高阳正在散步,身后是抱着贾老三的侍女,肖玲在边上作陪。
“太阳真好,真想去打马毬。”
今日天气真好,高阳不禁心动了,但想到孩子,又压下了这个念头。
从有了孩子之后,她就自觉不自觉的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模式,什么出城飙马,隔三差五打马毬都没了。
“公主,武阳公来了。”
高阳恼火的道,“正好寻他有事。”
贾平安一进来,高阳就把身边人赶走了。
“夫君。”
高阳愁眉不展。
“这是怎么了?”
贾平安发现高阳瘦了些。产后高阳的身材丰腴是丰腴了,却有些过头,此刻瘦一些刚好。
“新城最近在家中发呆。”
小白花这是怎么了?
“长孙诠死了。”
高阳的神色平静中带着些欢喜。
“那是别人的驸马,你就算是不能悲伤,也不能欢喜吧。”
贾平安觉得这个婆娘有些魔化了。
高阳白了他一眼,挽着他的手臂,轻盈的蹦跳了一下,“夫君不知道,那长孙诠近几年每次见到新城都在撺掇她去皇帝那里为长孙无忌说好话,新城也真傻,竟然去了许多次,皇帝都不耐烦了……”
登基后,李治本想大有作为,可长孙无忌带着褚遂良等一票小弟给了他当头一棒。从那时起,长孙无忌就成了李治的死对头。
让自己的娘子去为皇帝的死对头说好话,这长孙诠得多缺心眼啊!
但贾平安知晓这不是缺心眼,而是家族的作用。
以家族为重,女人靠边站。
“可哭了?”
新城若是真的变成了小白花,那就逃不脱历史上的早逝。
高阳摇头,还瘪瘪嘴,“我觉着吧……新城悲伤是悲伤,可也没那么悲伤。”
欲哭无泪的感觉吧。
“那个……长孙诠怎么死的?”
“说是半路自缢了。”
这个时代的人为毛这般喜欢自杀?
但更有可能是出自于上意。
高阳把脑袋靠在他的手臂上,“新城好可怜。”
贾平安觉得这等事儿就得靠她自己走出来才行。
“公主。”
肖玲进来了,一脸义愤的模样,“有人弹劾新城公主和长孙诠密谋……”
“谁说的?”
高阳炸了,双眼圆瞪,右手习惯性的去摸小皮鞭,可从怀孕之后,她就远离了自己的老三样:飙马,马毬和小皮鞭。
“李义府的人。”
这个阴人,这是想把新城也给卷进来?可新城是皇帝疼爱的妹妹,他疯了?还是说……他想用弹劾新城来自污,让老板李治拿他的把柄。
这条狗竟然进化了?
不是飞扬跋扈吗?
不是嘚瑟上天了吗?
可他竟然突然就低头了。
贾平安觉得一个进化的李义府才有趣。
“贱人!”
高阳松开手,“更衣更衣!”
这个婆娘要干啥?
高阳更衣甚至都不避贾平安,脱的只剩下了贴身衣物……生产后,她的肌肤越发的白嫩了,仿佛在闪着光。
熟悉的红色骑装来了,那个骄傲的高阳又回来了。
“皮鞭!”
肖玲哆嗦了一下,显然以往没少被高阳用小皮鞭抽打。
接过小皮鞭,高阳才发现自己好像又过头了。
夫君会不会觉着我太粗鲁了?
她妩媚一笑,“夫君,我就去看看新城。”
“莫要冲动。”
贾平安最怕这个婆娘热血上头,随后干出些不可收拾的事儿来。
“夫君放心。”
高阳信誓旦旦的。
等贾平安走后,高阳杀气腾腾的道:“备马!”
肖玲颤声道:“公主,你这是……”
多久没见到这样的公主了!
到了前院,钱二竟然热泪盈眶,“公主回来了。”
这人还算是忠心。
高阳上马,随即出了公主府。
红衣宝马,马背上的美人冷冰冰的,带着怒火。
“是高阳公主。”
“驾!”
高阳一夹马腹就冲了出去。
“跟上,赶紧跟上!”肖玲气急败坏的道:“记着要劝住公主。”
那些护卫面面相觑,心想你都劝不动,我们有何用?
……
李义府正在吏部值房里。
他如今是以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的身份为相,吏部管着官帽子,堪称是天官。
李义府低着头看文书,崔建站在对面。
李义府从进了吏部开始,就对崔建颇为冷淡。崔建知晓是因为自己和小贾的关系亲密的缘故。
“此事你做的不妥当。”
李义府抬头,冷冷的道:“官员擢升何等的要紧?一旦所用非人,后患无穷。你看看你的这个……王希言,此人平庸之极,如何能为刑部郎中?”
崔建心中火气,但只能低姿态的道:“李相,王希言此人在地方为官颇为清廉,也颇为能干……”
“那是假象。”李义府冷笑道:“你在为他说好话?为何?”
这是要想对我下手吗?
崔建有些无力以对。
吏部尚书要想收拾他,他只能夹起尾巴做人,可李义府这是故意挑刺啊!
娘的!
要不和他翻脸?大不了告病在家,难道李义府还敢动清河崔氏?
李义府看着他,心中冷笑。
当初他为儿子想求一个山东士族的娘子,可却被嗤之以鼻,由此怀恨在心,经常鼓动帝后对山东士族下手……根据他的建议,最近朝中在修一本书,叫做姓氏录。
所谓姓氏录,便是按照目前的官职和尊卑来排序……这一点门阀世家就吃了大亏。
高阳怒气冲冲的到了吏部外面,径直往里去。
守门的掌固苦着脸,跟在她的身边劝道:“公主,有事还请等我等通禀可好?我这便去……”
高阳理都不理,“李义府何在?”
“李相就在值房里。”
掌固没多想,以为高阳来寻李义府办事儿。
“他的值房何在?”
这声音冷冰冰的,掌固一个激灵,偷瞥了高阳一眼……杀气腾腾啊!
再看看高阳右手中的小皮鞭,掌固下意识的喊道:“李相快跑!”
李义府正在盯着崔建,想着怎么收拾此人。
闻声他就哆嗦了一下。
是陛下派人来抓我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啪!”
像是抽什么的声音传来。
“公主,你不能啊!李相快跑!”
李义府起身看看外面,就看到冷冰冰的高阳拎着小皮鞭大步而来,掌固捂着脸在边上喊李相快跑。
“高阳……”
这个女疯子!
真要被她抽一鞭子,老夫的脸面……
跑!
李义府毫不犹豫的从后面翻窗跑了。
高阳喝道:“奸贼,你还敢跑?”
吏部尚书在前面狂奔,后面是一袭红衣的高阳公主……
吏部……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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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5章 一言不发,因祸得福
李治犯病了,武媚正在给他念奏疏,顺带说着自己的处理意见。
“……李义府等人进言重新修撰氏族志,改为姓氏录,以当下官职高下为序……”
武媚看了李治一眼,这个事儿是她牵头弄的,皇帝一直是默许的姿态。
“臣妾以为此事宜早不宜迟。”武媚的声音中多了些冷意,“那些士族门阀太过庞大了些,一不小心就会重蹈前隋覆辙。”
李治的视线是模糊的,一个宫女在身后给他按摩着太阳穴和额头,他抬手,宫女告退。
模糊的视线中见到宫女出了大殿,李治这才颔首,声音很清晰和坚定,“士族门阀于国有益,然亦有大害,动辄倾覆王朝。朕早思其害,可士族庞大,不可骤然撼动,如此徐徐削弱正和朕意。”
他突然看着身侧的武媚,笑了笑,“李义府他们用了什么由头?”
武媚微微羞赧,“武氏不在氏族志中。”
“这个由头……”
皇后的武氏不在氏族志中,这事儿扯出来倒也算是个借口。
“善!”李治点头,此事就算是通过了,“媚娘为何不提及武氏?家中的兄长们可要封官?”
武媚摇头,眼神冷漠,“臣妾既然为后,便该舍弃了武氏,专心为陛下效力。”
武氏的兄长都是一群饿狼,无耻之尤,若是可以,武媚更希望那一家子都全数死光光。
李治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于志宁上了奏疏请罪……”
于志宁这位不倒翁屹立在朝堂多年,今日终于是被长孙无忌的案子给牵连了。
蜀地偏远,道路险峻,是处置罪官的最佳去处。到了蜀地你就算是胸怀壮志也只能跪了。
于志宁,你也有今日?
武媚冷冷的道:“若是处置了,外间少不得说陛下狠辣刻薄,臣妾以为……可贬官蜀地。”
李治点头。
于志宁去了,朝中的势力格局再度变化,帝后大获全胜。
李治颇为感慨的道:“从登基到如今多少年了……十载了吧,十载悠悠,朕卧薪尝胆,忍之再忍,乃至今日一击,大唐……”,他双手握拳,“终于到了朕的手中。”
武媚笑道:“恭喜陛下。”
李治摇摇头,神色肃然,“莫要说什么恭喜,大唐的弊端还不少,外敌更是不少,还没到恭喜之时。辽东,吐蕃,突厥……西域,外敌一日尚存,朕,便不敢有丝毫懈怠!”
“辽东那边只等局势变化,大唐便雷霆一击,一举荡平了高丽、百济和新罗。吐蕃的话,臣妾以为还得要徐徐图之,不可仓促……至于突厥,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不足为惧。”
武媚的一番话让李治频频点头,“你这番见识颇为不错。”
武媚笑了笑。
“陛下。”外面来了个内侍,看着颇为着急。
“何事?”
长孙无忌倒台后,李治心情大好,说话都柔和了些。
内侍进来行礼,禀告道:“陛下,高阳公主突然闯入了吏部,一路寻了李相公,李相公越窗而逃,被高阳公主一路追进了宫中……”
这个高阳……李治怒道:“成何体统,叫她来。”
李治的嘴唇紧抿,威严顷刻间便如大潮般的扑面而来。
内侍出去,晚些回来禀告道:“陛下,高阳公主回去了。”
“把朕这里当做是她家中的园子了吗?”李治眸色冰冷。
内侍欲言又止,“公主说……孩子在家中,还得回去照拂。”
李治一拍大腿,恼火的道:“放肆之极,媚娘,此事你去处置了。”
自己的狗被欺负了,却把事儿丢给皇后处置,这份心思颇为微妙,堪称是帝王心术。
武媚笑道:“高阳以往冲动爱闹腾,可这几年却痛改前非了,今日这是为何?”
……
贾平安不放心,半路又折返了回来。
“公主……公主进了皇城。”
钱二一脸钦佩之色,“公主定然是去为新城公主出气,去呵斥李义府。”
贾平安呆呆的看着外面。
呵斥……高阳动手的次数更多吧,基本是能动手就不比比的性子。可鞭责李义府,这等事儿却没法收场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看到熟悉的红色,贾平安无语叹息。
“哎呀,小贾……”
高阳一脸惊喜的模样。
“下来!”
贾平安伸手,高阳搭着他的手,轻盈的下马。
二人一路进去。
到了后院,贾平安冷冷的道:“动手了?”
高阳有些遗憾,“没。”
贾平安不禁大喜,“果然是识大体,顾大局。”
高阳叹道:“有人通风报信,李义府跑的好快,我一直追进了宫中,才想着孩子在家,于是赶紧回来了。”
我若是有高血压,这一下就能冲爆了脑袋。
高阳坐下来,紧挨着贾平安,央求道:“我下次定然不动手了,夫君好生消消气。”
你说的话哪次管用?
肖玲在外面担心高阳的事儿,又担心贾平安和高阳吵起来,一时间心中纠结。
“屡教不改!”
硬汉上身的贾平安按倒了高阳,随即举起巴掌就抽。
啪!
这是打起来了?
肖玲心中一惊,回身看了一眼……
贾平安正把高阳按在自己的膝上,一下下的抽打。羔羊手脚挣扎,却越来越软。
……
晚些,里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宫中定然会来人,切记一言不发。”
“夫君,一言不发……”那不是我高阳的性格啊!我要炸才行。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硬汉贾冷冷的道。
“夫君说了算。”
这声音娇媚,恍如能滴出水来。
肖玲不禁面色绯红。
武阳公果然是……好生厉害。
贾平安出来了,肖玲送他出去。
“武阳公,若是一言不发,怕是会被责罚。”
肖玲摸不透贾平安的用意。
“责罚就责罚。”
贾平安笑的云淡风轻。
肖玲气苦。
晚些,宫中来人了。
“奴婢奉命来问公主,为何追打李义府?”
一个内侍冷着脸喝问。
当然是为了新城……但想到贾平安的话,高阳强忍说话的欲望,一言不发。
“公主……”
“公主!”
“公主?”
内侍回宫禀告,随即处罚就来了。
“罚没三年食邑收益,罚十万钱……”
这个堪称是重罚了。
高阳憋屈,但依旧按照贾平安的交代给了。
李义府在吏部得了消息,觉得格外的畅快。
“哈哈哈哈!”
高阳那个贱人,你也有今日?
宫中,武媚觉得有些奇怪,就去寻了李治说话。
“陛下,高阳那边有些古怪。”
李治淡淡的道:“说来。”
“臣妾令人去责问,高阳一言不发,随后责罚也是如此,这不合高阳的性子,若是高阳的性子,顷刻间怕是就要闹起来。”
李治也颇为奇怪。
王忠良欲言又止。
李治的眼神不大好,没发现。
“陛下。”
不让咱说话就会死……王忠良终究忍不住了,“高阳公主和新城公主交好呢!”
咦!
李治猛地想到了李义府驱使人弹劾新城的事儿。
“是了,高阳性子率直,讲义气。得知新城被弹劾,定然是怒不可遏……”
武媚也明白了,颇为赞赏的道:“被宫中责问一言不发,这便是不想连累新城,更是不想居功之意,这个女子……倒也不凡。”
李治点头,“朕就说高阳怎会突然发作,还胆大包天的追打宰相……来人。”
“陛下。”
王忠良知晓自己得了彩头,不禁喜笑颜开。
这个蠢人!
但今日他确实是立功了。
李治吩咐道:“赏高阳城外的好田三千亩,另外,赏二十万钱。食邑的收益处罚撤销。”
高阳正在府中生闷气,抱着贾老三诉苦。
“你阿耶就是个偏心的,偏心那边的两个女人和孩子也就罢了,还令我不得说话……这偏心的都没边了。大郎以后长大了要争气,到时候和那边的孩子比一比。”
她看看孩子的脸,不禁乐了,“定然是大郎最有出息。”
钱二在前院也没精打采的,杜贺还没回话,小妾的归属还是个问题。
那个小妾乃是新罗婢,身材娇小,肌肤白嫩,最得钱二的欢心。想到输给了杜贺,他就心如刀绞。
外面有人敲门,他懒洋洋的道:“去开门。”
“这是……”
一个内侍当先进来,却是邵鹏。
杜贺一个激灵。
别是要拿公主吧?
“邵中官一向少见啊!”
他强笑着。
邵鹏板着脸道:“赶紧请了公主出来。”
杜贺如丧考妣的吩咐人去后院。
高阳无所谓的来了。
“要拿我吗?”
这个女人果然彪悍啊!
邵鹏心中暗赞,大声道:“公主贤良淑德,急公好义……陛下令归还食邑收益,另赏赐城外好田三千亩,二十万钱……”
钱二愣住了。
食邑回来了,被罚十万钱,现在还多给了十万钱……更有城外的良田三千亩,这……赚大发了啊!
高阳也颇为不解,但还是兴高采烈的叫人给了邵鹏一锭银子。
邵鹏苦笑婉拒。
高阳冷着脸,“是要我出手才肯收?”
小皮鞭在手的高阳看着神采飞扬,“我就说皇帝这般聪明,怎会处罚我,这不就幡然醒悟了。”
邵鹏颇为佩服这位公主,就点了一句,“新城公主那边……多亏了公主照拂。”
高阳猛地想到了贾平安的话:要一言不发!
这一言不发反而得了最大的彩头。
这是……夫君让我一言不发,便是知晓皇帝他们定然会觉着奇怪,随后就会去查。这一查就查到了新城被李义府的人弹劾之事……
我错怪了夫君!
高阳的面色一会红一会白的。
“高阳!”
久违的新城来了。
她看着面色微白,有些虚弱感。
“新城你怎地来了?快进来。”
高阳喜滋滋的把她拉进来,一路去了后院。
新城一进去就拉着她的手,眸色微暖,“从驸马被抓之后,原先交往的那些人都离得远远的。我知晓这是趋利避害,可终究意不平。李义府的人弹劾我,那些人依旧不吭声……可你……高阳,多谢了。”
高阳的脸红了,“哎呀!新城你别谢我,此事不是我……”
“你别说了。”新城微笑道:“你就是这等义气的性子,难怪能与我交好。”
她眸色平静,坐在那里就像是一朵空谷幽兰,“高阳。”
“什么?”
抱着贾老三的高阳抬头一笑,很是灿烂。
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突然多了些波动,“你这样的日子……真好。”
……
“那个贱人,你等都去寻她的把柄,老夫此次不弄她便不是李义府!”
什么叫做睚眦必报?
李义府便是。哪怕是帝后罚了高阳,他依旧在筹谋对付高阳。
清瘦的脸上多了些讥讽之色,“那女人以为跟着贾平安便能一帆风顺?天真!”
众人应了,随即告退。
“要快些!”李义府有些迫不及待了,“趁着她被宫中处罚的机会动手,成功的把握会更大些。”
“李相!”
就像是一阵风般的,那个掌固冲了进来。在那日他帮助李义府逃脱高阳的追打后,就成功的上位了。
“何事?”
李义府和颜悦色的问道。
掌固禀告道:“刚才邵鹏去了高阳公主的府中,说是……”,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李义府一眼,“说是赏赐高阳公主三千亩城外的好地,二十万钱……最后,食邑也交还了高阳公主。”
李义府看着神色自然,微笑保持的很好。
“老夫知晓了。”
掌固告退。
李义府的笑容僵硬,渐渐变成了愤怒。他举拳就往案几上砸。
呯!
“为何如此羞辱老夫?”
案几上的几张纸飘飘荡荡的落了下去。
李义府的眸色阴冷。
……
“李义府拿新城公主来作伐,陛下应当不会太在意。不过高阳公主出手却是神来之笔。”狄仁杰笑道:“李义府正在春风得意之时,高阳公主这么一追打,威风扫地。宫中罚了高阳公主,可转瞬又翻倍还了回去,哈哈哈哈!”
贾平安淡淡的道:“五年之内吧,此人必然倒台。”
狄仁杰点头,“此人跋扈,可为酷吏一流人物,却又不知分寸,取祸之道也!”
老狄你只知道之乎者也……贾平安干咳一声,“怀英,孩子们差不多该读书了,你别只顾着教授自己的孩子,大郎和兜兜他们也得带上。”
狄仁杰莞尔,“你上次才说再缓一年,怎地?迫不及待了?”
孩子的教育问题最让贾平安棘手,他想把自己所有的学识都教授给他们,可又担心拔苗助长。
“先生。”
赵岩来了,见到狄仁杰行礼,“见过狄先生。”
“最近算学如何?”贾平安笑吟吟的问道。
这个学生如今在算学堪称是中流砥柱,算是为贾平安争光了。
赵岩微黑的脸上多了凝重之色,“先生,最近山东那边来了不少大儒,据闻学问精深。就在先前,有人来试探我,问是否敢和那些人当面辩驳。”
“一群懦夫!”贾平安轻蔑的道:“长孙无忌去了,于志宁也去了蜀地,那些人觉着朝中出现了真空,于是便钻了出来。大儒为先为何?这便是打头阵,造舆论,随后那些士族怕是都要从地底下爬出来……对,便是爬出来。”
狄仁杰沉声道:“平安不可轻敌,那些人非同一般,学问精深不说,而且气势不凡,一般人遇到他们,敢于直面辩驳的并不多。”
他认真的道:“传承多年……让他们底气十足。”
贾平安淡淡的道:“怀英以为我会惧他们?一群纸老虎罢了。若是论底气……怀英,我的底气比他们足。”
这些士族大多是儒学传家,可贾平安却是后世的知识体系传家,你怎么和我比!
狄仁杰见他气势睥睨,不禁笑道:“如此,何时与他们见面?”
“为何要上杆子与他们见面?”
贾平安诧异的道:“他们要造舆论,我为何要配合他们?我傻?”
“哈哈哈哈!”
贾平安压根就不在意。
进了后院,秋香跟在身边,低声道:“郎君,先前小娘子问了你,说是阿耶昨夜答应为她买小马的……若是没买,就把家中的那匹小马给她。”
兜兜一直在觊觎着那匹小神驹,贾昱也是如此,不过贾平安不觉得这马适合他们。
前方有些花树,还有草坪和石墩,兜兜正撅着屁股往外拖老龟。老鬼就躲在石墩下,拼命地挣扎,不肯出来。
阿福在树上,懒洋洋的看着这一幕。
“老龟出来!”
兜兜身体后仰,奋力的一拉。
“呀……”
手会滑啊!
兜兜的手一滑,整个人就反着摔倒在地上。
“好疼!”兜兜抽噎了一下,看看周围没人,就觉得哭着没什么意思,想自己爬起来。
可她躺着看向后面时,却看到了贾平安。
兜兜的嘴巴一瘪,“哇!”
老龟赶紧撒腿就溜。
贾平安无奈过来抱起她,问道:“为何要哭?”
兜兜用拳头揉眼睛,“阿耶,老龟欺负我!”
树上的阿福都忍不住背过身去。
贾平安笑的格外的欢乐。
于是兜兜就哭的越发的凶了。
“郎君。”
秋香说道:“杜贺求见。”
贾平安就抱着兜兜去了前院。
杜贺拿着一份书信,“郎君,刚才有人送了这份书信。”
贾平安令他打开,自己一手抱着兜兜,一手在看书信。
兜兜也不哭了,揽着贾平安的脖颈,好奇的看着书信。
贾平安看了一眼,不屑的道:“果然耐不住性子,这便出手了。”
第796章 武阳公舍滴好
“请客,还是在长安食堂?”
书信里写的很是客气,大抵就是久慕贾平安的文名,明日在长安食堂设宴,请贾平安光临。
落款是卢顺义。
“卢顺义……”狄仁杰沉吟着。
老狄,你才多大,竟然要搜索硬盘才能想起此人。
狄仁杰想起来了,“此人名声不小,范阳卢氏中,以他的经学造诣最深,许多人想求师于他,可却寻不到门路。他请客……平安,看来来者不善呐!”
“我是善者吗?”
贾平安笑道:“正好给长安食堂带些生意。”
狄仁杰眸中多了些沉郁,“他们来了,便是要重整旗鼓,在朝中再度执掌权柄。平安,不能再让世家门阀操控一国了。关陇门阀虽说被陛下沉重一击,可依旧在。山东士族虽说看不到关陇那等野心勃勃,可你要知晓,山东士族同气连枝……”
这是五岳剑派?
“这等世家大族联手掌控朝政,比之关陇也不逊色。”
这不就是党派吗?
关陇一党,山东士族一党,其它在野党也不少。
关陇上位后,掌控天下数百年,改朝换代轻而易举。山东门阀只能屈居其下,但高官显贵层出不穷……
关陇喜欢掀桌子:狗皇帝,你特娘的竟然敢剥夺我们的利益?来人,造反,换一个皇帝!
山东门阀却喜欢润物细无声,用渗透的方式渐渐掌控大局。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天下兴亡关我屁事!
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家族,平日里在家族中苦读,学习处世为官之道,这个像是修仙。随后出了家族为官,这个就是试炼……有人炼到筑基期、有人炼到金丹期、有人元婴期……最牛逼的能修炼到出窍期(宰相)。
“淡定。”
……
长安城中的某个宅子里,几个年龄从三十多到五十多的男子正在饮酒。
为首的男子四十余岁,神色从容,从容的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去信任他。这便是卢顺义,范阳卢氏的人。
下首瘦的和竹竿似的男子叫做王晟,他的对面,面带微笑,显得颇为矜持的男子叫做李敬都。
“帖子已经送去了,不过那贾平安敢不敢赴约倒是不好说。”卢顺义笑了笑。
“皇帝对我等山东士族不冷不热的,家里此次让咱们来长安,也是想打个头阵,让长安官民知晓,我等山东士族依旧底蕴深厚。”王晟缓缓说道:“要想打好头阵,老夫以为首要是国子监……”
李敬都矜持一笑,“对。关陇门阀一群胡人作乱,搅得天下乌烟瘴气的。如今我等来了,便该用经学来告诉长安,告诉天下,学问,当以我等为尊!”
卢顺义颔首,“国子监的助教们若是论学问,怕是连我等的弟子都不如。唯有算学不同,据闻贾平安在里面弄了个什么新学,离经叛道,教授什么星辰大海……可笑。”
王晟淡淡的道:“不学经学终究是野狐禅,用不了多久就会自然消亡,卢公何必动气?”
“明日,待老夫看看那个猖狂的年轻人。”卢顺义举杯。
……
宫中。
吃了晚饭,帝后趁着凉快,在外面散步。
李治晚饭吃多了些,此刻有些不舒服。
他按照李淳风教授的法子,一边踱步,一边轻轻揉着小腹肚脐周边。
“山东士族的人来了。”
李治悠悠的说道:“范阳卢氏的卢顺义为首,都是经学大家,往日朕就算是请,也请不到宫中来教授太子,如今却一起出现了。”
武媚的眼中闪过锋芒,“长孙无忌一伙倒了,这些人便粉墨登场,可当初咱们孤立无援时他们在何处?就一个英国公在苦苦支撑。如今却蜂拥而至……这还是风评颇好的山东士族?至为无耻!”
“媚娘你却是偏激了。”李治淡淡的道:“这等大势之争,从未有无耻之说,有的只是……”
他嗤笑一声,“有的只是胜败。”
武媚点头,“平安曾说过一句话,自古争棋无名局,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李治觉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去。今夜他会独眠,二人随即分手。
武媚刚走出几步,就被李治叫住了。
天已经黑了,灯笼照的周围明晃晃的。
李治说道:“看朕这个记性,百骑先前来报,那些大儒明日请贾平安赴宴。”
武媚想一把掐死他!
把这事儿拖到最后才说,说完就跑……这是皇帝?
“请客?”武媚冷冷的道:“鸿门宴吧。一群人欺负平安一人,老家伙们颜面也不要了,果然无耻。邵鹏。”
“奴婢在。”
小贾竟然要去舌战群儒?
邵鹏不禁暗自激动。
“明日你去看看。”武媚淡淡的道:“若是那些人过火,便出面呵斥。”
什么山东士族,迟早有一日都会风吹雨打去。
……
第二日,狄仁杰早早起了,妻子问他,“夫君为何这般早?”
“平安今日要去和山东士族一晤,怕是有些凶险。我昨夜想了许久,想到了些应对的法子,得赶紧告诉他。”
“哎!平安早上要跑步,给我轻便的衣裳和鞋子。”
他的妻子犹豫了一下,“夫君你没跑过……”
杜仁杰踌躇满志的道:“我身强力壮,这个不会差。”
贾平安出来了。
“平安!”
狄仁杰也跟了出去。
“怀英你这是……”
老狄竟然也想跑步?
“我也跟着跑跑。”
狄仁杰本想跑到半路再说自己的想法,可才将跑了数百步,他就开始拉风箱了,觉得肺腑都要炸裂了。
“嗬嗬嗬……”
他双手扶膝,觉得自己轻视了跑步。
贾平安跑了一圈回来,狄仁杰招手,“有事和你说。”
贾平安减速,狄仁杰羡慕的看着他那流畅的小腿曲线,想想自己那粗壮的小腿……哎!羞于见人啊!
“我昨夜想了许久,那些人宴请你的目的不会是想说什么好话,我断定他们是想示威。山东士族最喜欢的便是这等手段……在这数百年间,山东士族用这等所谓的先礼后兵的手段,慑服了不少对头。他们寻你,多半是想从国子监入手,而算学便是拦路石。”
“震慑算学,震慑新学,如此,他们便先声夺人,随后怕是会有些人进国子监教授学生。”
“这是想扩大山东士族的影响力。”贾平安的想法也是如此。
“平安,今日你去,若是他们果真如此,你千万别低头,不过也不可太冲动……”
老狄这也太稳健了吧?
不过想想后来他出任阿姐的宰相,一边是阿姐一伙人,一边是李唐一伙人,没有这份稳健,怕是早就心力交瘁了。
吃完早饭,老大犹豫许久,才过来说道:“阿耶,阿娘说你今日要去赴宴?”
“对。”贾平安揉揉他的头。
“阿耶我要去!”兜兜最喜欢热闹了,欢喜的举手。
这两个孩子存心的吧?
“你们太小了些,这等场合不适合。”
今日必然是唇枪舌剑,孩子们听的懵懂,但等翻脸时,却不会太平。
贾平安先去了兵部。
“任相回来了。”
任雅相的脸颊总算是有了些肉,精神了不少。
“辛苦你二人了。”
任雅相敏锐的发现了贾平安和吴奎之间的不对劲。
“任相,正好我这边有事要告个假,你看……”
任雅相笑道:“这几日怕是把你憋着了吧,去吧。”
吴奎默然。
贾平安出了皇城,随即去了平康坊。
他当然不会那么早去长安食堂,就在平康坊里溜达。
如今的平康坊比他刚来长安城时繁华了许多,逆旅、青楼、酒楼、酒肆……这里便是长安城的娱乐中心。
他去了铁头酒肆,郑远东正在外面散步。
“武阳公。”
他笑了笑。
二人扯了一会儿淡,贾平安就走了。
沿着中轴线缓缓而行,身后,徐小鱼和段出粮紧紧跟着,警惕的看着左右。
上午的风吹起来就像是情人的抚摸,轻柔,让人倍感惬意。
两边的青楼喧嚣了一夜后,此刻格外的安静。门外有不少呕吐物,甚至还看到了几只鞋。
吱呀!
楼上有人开窗户,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女妓睡眼惺忪的探头出来,打个哈欠,然后嘴巴张着……
“啊……武阳公?”
贾平安抬头看去,却是不认识。
女妓此刻张开嘴,头发乱糟糟的,看着颇为狼狈。
“武阳公……”女妓招手,喜笑颜开,“可要上来,奴扫榻以待。”
大清早就开车,贾平安摇摇头,“我还有事。”
女妓遗憾的摆摆手,“武阳公,奴……不要你的钱。”
你要我也不给啊!
不对,是不要钱我也不嫖。
前方就是长安食堂,贾平安回身就看到了几个中年男子。
这些人气度不凡,眯眼看着他。
王晟说道:“老夫也时常去青楼,美人在旁,随即才思泉涌,岂不快哉。不过老夫每次去都得给钱,遇到那等当红的女妓,还得多收老夫一些。可武阳公却能空手入青楼,看来乃是青楼的恩客。”
我空手进去,也得留下些东西。女妓们如狼似虎般的想让我留下些纪念,退而求其次就想让我留下几首诗。
李敬都突然说道:“卢公,要不换个地方?”
Lsp。
贾平安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针锋相对,若是来点音乐歌舞岂不更妙?
“随意。”
李敬都看着矜持,可却是个老嫖客,虽然刚到长安,却也知晓些名妓。
“听闻上云楼有个名妓,身怀绝技,更是才华了得,诸位,如何?”
于是众人一路往上云楼去了。
上云楼早上是歇业的,但李敬都却轻松的敲开了门。
“老夫姓李,后面的二位一个姓王,一个姓卢。别废话,把大堂空出来,再让那名妓出来,让老夫称量称量。”
伙计飞也似的上去寻到了老鸨。
“三个中年男子,说是姓李、王、卢,气势不凡。”
“山东士族?”
老鸨眼睛一亮,“他们要来?”
伙计点头,“还指名要冬至。”
老鸨愁眉苦脸的:“冬至如今越发的不爱出来了,偶尔出来也是有了新歌。罢了,前几日见她好似琢磨出了一首诗,我去试试。”
贾平安等人在大堂坐下,此刻并无其他客人,竟然格外的冷清。
“哎哟!”
老鸨惊呼一声,“诸位贵客,奴来迟了。”
李敬都矜持一笑,“快些上了酒菜,另外,那位名妓何在?”
老鸨福身,“马上就下来。咦!武阳公?”
贾平安笑了笑,摆摆手,示意她别玩那一套。
贾平安每次去青楼,老鸨们都亲热的不行,恨不能把身体挤进他的身体里。
老鸨眼珠子一转,知晓贾平安应当是要和这几个山东士族的人谈事儿,不方便打扰。
酒菜上来,贾平安吃过早饭,拿起一杯酒喝着。
“来了来了,冬至来了。”
众人抬头,王晟笑道:“李公你说的名妓,且看看是否名副其实。”
下楼梯的声音细微,晚些,冬至出现。
桃花眼多情妩媚,桃花腮勾人心魄,红唇一抹,让人禁不住生出寻幽探胜之念。等她下了楼梯后,只是走了两步,众人不禁赞道:“好一个尤物!”
水蛇腰款款摆动,臀也跟着扭动……
卢顺义在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神色平静,甚至是轻松。
故作镇定?
李敬都招手,“好一个美人,来来来,陪老夫饮酒。”
冬至福身,“多谢客人眷顾,不过奴早已不陪酒了。”
李敬都愕然,旋即笑道:“长安果然妙不可言,连一介女妓也颇为不凡,有趣,有趣!”
冬至的眼睛突然一亮,喜滋滋的走来。
她看似走的王晟这边,王晟呵呵一笑。
“李公,老夫却之不恭了。”
他是赵郡李氏的人,少年便以好学扬名,及长更是学问非凡。一个女妓罢了,面对这些山东士族的名士,不动心才怪。
所谓文采风流,文人不只是文采要风流,人也得风流。
李敬都苦笑,“罢了,此次却是输给了你。”
卢顺义微微一笑,“今日你与王公之间倒也成了一段佳话。”
二名士争名妓,王晟先拔头筹!
冬至绕过一个案几,突然往左边去了。
咦!
王晟轻咦一声。
冬至喜滋滋的走到了贾平安的身前,福身,然后坐在贾平安的身侧,欢喜的道:“先前老鸨去寻奴,说是来了贵客,奴心想上午能来什么贵客,没想到竟然是武阳公来了……许久未见,武阳公看着越发的不凡了。”
她看了老鸨一眼,低声道:“对了,武阳公,你许久未曾进出青楼,长安城中不少新晋的名妓都说你名不副实呢!”
“随意她们说。”
从百骑出来后,贾平安就很少上青楼,觉得没意思。
李敬都和王晟见冬至小鸟依人般的在和贾平安窃窃私语,心中虽说不至于为此惆怅,但却颇为不自在。
但毕竟是老鬼,不过一瞬,便又言笑晏晏。
“听闻武阳公学问了得?”
李敬都矜持的笑道:“我等家传经学多年,不敢说超越前人,却也不差别人。如今我等到了洛阳,便是想在国子监谋个职务,把家传的经学教授给那些学生……”
果然,和贾平安与狄仁杰事先想的一样。
王晟干咳一声,“听闻国子监中有个算学?”
“算学早已出了国子监。”
贾平安的强硬显然并未出乎他们的预料。
王晟看了卢顺义一眼,说道:“老夫在家时,时常听闻长安如今有一门学问叫做什么……新学,乃是武阳公传袭而来。其间有天文地理。老夫敢问武阳公,新学乃是一门什么学问?”
卢顺义放下酒杯,眼中多了威严。
李敬都跪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上,目光锐利。
这是威压之意!
邵鹏刚寻到这里,一进来就看到了这等肃杀的阵势。
贾平安淡淡的道:“新学乃是经世之学。”
“哈哈哈哈!”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大笑。
这是轻蔑之意。
卢顺义出动了,他沉声道:“先圣创立儒学至今千余年,多少大贤为之殚思竭虑,你那等所谓的新学,弄了个什么经世之学的名头,可在老夫看来,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惊!
冬至坐直了身体,担忧的看着贾平安。
邵鹏目光炯炯,觉着这三个老鬼过分了。
开火了?所谓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贾平安早就做好了准备,神色一冷,嗤笑道:“你等所谓的家学如何……魏晋之后乃是乱世,各等教育皆废,读书从学堂转到了家中。你等的家族传承了经学,于是便独占鳌头,渐渐形成了所谓的山东士族。”
“可你等的家族这些年来做了些什么?”贾平安讥讽的道:“你等最出色的成就便是靠着庞大的实力与朝中抗衡,于国何益?我来问你等,于国何益?”
皇帝对山东士族的厌恶和警惕比关陇那些人也不遑多让。如今正在酝酿一件事儿,便是严禁山东士族中的某些家族通婚……这是想釜底抽薪,渐渐把这个抱团的集团给瓦解了,可惜没卵用。
呯!
冬至面色微白,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上。
武阳公竟然……他竟然怒斥了山东士族的名士!
邵鹏面色微变。皇后担心阿弟被山东名士欺负,便让他来保驾护航,可贾平安一番话,竟然慷慨激昂的让人无可反击。
于国何益!
门阀制度的存在,便是这些家族维系自己家族万世永昌的手段。只要门阀制度在,他们的子子孙孙都会是人上人。
王朝会毁灭,但他们的家族却能安然无恙。等新朝建立后,这些士族抱团的庞大力量依旧能让新朝的帝王为之低头,随后……再一次的轮回。家族永存,国家轮回。
“凭什么!?”
贾平安坐的笔直,怒斥道:“前汉独尊儒术之后,儒学门徒便垄断了官僚,为何?就是因为读书不能普及,谁家的儒学了得,谁家便是累世公卿,这便是世家门阀的雏形。果真是你等家族得力?不过是你等垄断了儒学的教育罢了。”
“所谓经学,只是你等家族牟利的工具。”他鄙夷的道:“所谓名士,在我看来,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舍滴好!”
众人为之侧目,一看却是一个年轻男子在门外大声叫好。
年轻人被众人看着,不禁心中发毛,但想了想,依旧涨红着脸再喊了一遍:“武阳公舍滴好!”
第797章 不堪一击
卢顺义面色冰冷,王晟甚至面色铁青。
世家门阀的形成不少人都知道,但能一番话就把这些家族的根底给刨出来的……目前就贾平安一人。他的话直接把这些士族的底细全给剖析清楚了。
垄断教育权,家中精英教育……世家门阀的子弟从小就是双一流大学,而那些豪强子弟大抵就是高中肄业,权贵子弟更多是初中毕业……百姓文盲。
这么一个金字塔出现了,垄断了精英教育权的世家门阀长盛不衰。他们还给了自己一个神器:门阀制度。世家门阀出来的子弟天生就是官员。
世家门阀的子弟出来便是精英,而且还不用去折腾什么仕途,出来就能为官。
面对这等局面普通人怎么比?
唯有跪下喊爸爸。
贾平安那番话最刺痛人心的便是垄断!
独尊儒术带来了什么?带来了一些家族垄断精英教育权,累世公卿。
这些士族恍若神灵,世间的一切都不在眼中。
帝王忌惮,百姓敬畏,娘的,活脱脱的供养着一群所谓的神灵。天下百姓何辜?竟然要养着这么一群垄断者。
难怪科举的出现被后来赞誉为神器,没有科举,这些人依旧会垄断。
“竖子无知之言!”
贾平安把战场转移到了立场上来,王晟敏锐的发现不对劲,就转移了话题。
“你那所谓的新学,听闻有什么算术、天文地理、抡抡锤子……据闻算学已经成了工匠之地?你如此误人子弟,老夫敢问……”
王晟的眼中多了冷色,“你这般肆无忌惮,这是仗着谁在为你撑腰?嗯!”
这话意有所指。
这是说阿姐在背后撑腰,所以新学才得以在算学里传播。
李义府等人名义上是阿姐的心腹,他们正在策划对山东士族的各种手段,双方算是短兵相接了,所以他们自然不会客气。
而且王晟说这话,分明就是要针锋相对的出手。
开门炮啊!
贾平安和武媚绑在了一起,既然是对头,那还客气什么……弄他没商量。
大堂内的气氛骤然一紧。
这几乎就是刺刀见红了。
贾平安轻蔑的道:“是学问在为我撑腰。与你等不同的是,你等敝帚自珍,把那些学问藏着掖着,我却有教无类,谁来都能学。”
“那等学问,学了何益?”王晟淡淡道。
“你等的学问学了何益?”贾平安反唇相讥,“新学乃经世之学,实用之学,你等整日之乎者也的……我想问问,何益?”
“你……”卢顺义摇摇头,那种轻蔑不言而喻。
——老夫不屑于和你谈这个。
“经学传承多少年了?”贾平安问道,“从独尊儒术到如今多少年了?中原可在进步?咱们依旧在赶着牛车,依旧在用着数百年前的许多器物。我想问问,若是儒学一直主宰中原,再过一千年,中原可会有进步?”
由一个哲学的玩意儿主宰华夏,特娘的一千年后依旧是这个尿性。
进步?
这个陌生的词让众人不禁有些懵。
“为何要进步?”
贾平安看着众人,微微摇头,“这个世界有多大?这个世界有多少潜在的对手?中原在原地踏步,可那些对头在进步,当那些敌人从陆地,从海洋而来时,我们用什么来阻拦?”
儒术统治华夏千余年,直至被坚船利炮破开了儒术的真面目,这才骇然发现,原来儒术压根就不能强国,更不能对国家的整体进步作贡献。
“你说的进步……太过好高骛远。”
王晟摇头轻笑。
“夏虫不可语冰。”贾平安摇摇头,起身道:“今日聚会让我很是失望,告辞了。”
你要遁逃?王晟哂然一笑,“这便走了?”
贾平安没搭理他,他今日来算是摸清楚了这些人的态度,随后就要准备些东西给他们小惊喜……
王晟大概就是负责喷的那个,他见贾平安置之不理,就再度说道:“你口口声声说什么进步,什么进步?”
门外的那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大声的道:“武阳公弄出了算盘口诀,如今朝中多少地方在用你等可知晓?原先二十个人才能核算的,如今一人,一把算盘就好,这可是进步?”
算盘?
从算盘在长安流行开来后,就迅速席卷大唐。山东士族家大业大,自然需要这等神器来核算那庞大的家族收益。
没有算盘之前,他们家中必须得养着一群账房。有了算盘后,人数减少了八成。
这便是生产力的提升!
年轻人继续说道:“你等可知晓算学里在教授什么吗?在教授算学,教授天文地理,教授格物,在教授这个天地的道理……日月为何升降,蜜蜂蝴蝶对植物的作用,植物对天地的作用,物体的本质,如何改造这些物体……”
他进来几步,一般人面对三位山东名士,哪里敢这般咆哮。年轻人涨红着脸,愤怒的说道:“这便是新学给大唐带来的进步。而你等所谓的经学带来了什么?带来了尔虞我诈,带来了独善其身!”
贾平安突然不战而逃,让冬至颇为难过,可没想到他不是逃跑,而是不屑和这些人辩驳进步。
新学带给大唐进步,而你们给大唐带来了什么?
武阳公定然是想这般问的吧?
这个年轻人代他问了出来,冬至只觉得畅快至极,不禁脱口而出,“你等给大唐带来了什么?”
这些人的心中只有家族,你问他们给大唐带来了什么进步……这是问道于盲,不,是南辕北辙。
邵鹏只觉得热血沸腾,不禁喊道:“舍滴好!”
贾平安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这般猛,一番辩驳竟然如雷霆般的炸的那三人无言以对。
今日的立场之战,他胜的酣畅淋漓!
小伙不错啊!
但他怎么知晓的那么清楚?难道是新学的仰慕者,偷偷学习来着?
贾平安对那个年轻人微微一笑。
年轻人拱手,“见过武阳公,我乃算学的学生,今日算学休沐,便和同窗约好了来平康坊……”
呃!
外面还有几个学生,此刻目光闪烁。
这是来青楼吧?
年轻人,小心腰子。另外,学生来青楼,这个是不是过了?回头和赵岩商议一番,卡住这些小子吃喝嫖赌的门路。
贾平安微微颔首。
身后,卢顺义起身,“我们走。”
连老鸨都纹丝不动,显然是不准备送他们。
一个伙计低声道:“要不……我去送送?”
老鸨不屑的道:“我虽然只是个老鸨,挣的是皮肉钱。看似卑微,可却也知晓大义所在。大唐好,我等就好。大唐不好,我等便会煎熬,乃至于流离失所,死于沟壑。武阳公说得好,什么学问我不懂,但就懂一个,这个学问可能给大唐带来好处。”
她看了王晟一眼,冷笑道:“新学我知晓的不多,但就凭着一个算盘,我每日抽空打两把算盘就完了。这便是好处。”
走到门边的贾平安回身,看着卢顺义三人,轻蔑的道:“我并非不能驳斥你等,而是不屑。你等以家族为重,敝帚自珍,所谓的经学只是你等的渔利工具罢了。而新学有教无类,于国于民大有裨益,两者相比高下立判。就你等这样的对手,也配我来驳斥?”
冬至看着贾平安的背影,那脸上如桃花般的微红,双手握拳,“原来武阳公非是不敌,而是不屑于和这等人辩驳。”
这份傲然和自信,让人不禁心潮澎湃。
三人出了上云楼,李敬都才一改矜持,冷冷的道:“我们上当了。从一开始,贾平安就先声夺人,把话题转到了立场上。一说立场,我等再无主动,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老夫见过许多出色的年轻人,这等狡黠的却是第一次,不,不是狡黠,而是……凶狠!”
卢顺义的眉间多了一个川字,“老夫也没想到他会这般犀利。说完立场说什么对大唐的好处,我等家族抱团而存,什么大唐?和我等可有关系?此人刻意提及此事,极为阴险!”
王晟叹息一声,竟然有些迷茫,“老夫也不知是怎地,听了那番话,竟然有些茫然。大唐,我等的家族……贾平安一番话说的老夫怅然不已啊!”
卢顺义喝道:“你这是迷障了,中了贾平安的诡计,还不速速醒来?”
王晟深吸一口气,“老夫知晓了。”
卢顺义欣慰的道:“无需担心,口舌之争老夫并未在意,要紧的是接下来的事。”
“国子监!”
“国子监!”
“哈哈哈哈!”
三人大笑。
……
宫中,武媚看着奏疏,良久,突然抬头揉揉眼角,轻声道:“不知那边如何了。三个山东士族的名士一起出手对付平安,那三人的经学造诣非同一般,平安不小心便会当众出丑。当众出丑……那些人家只需往外面放些话,平安的名声就会臭不可闻。”
她轻轻叹息一声,眼眸中有担忧之色。
“皇后,太子来了。”
李弘进来,见武媚面带忧色,就问道:“阿娘可是为了舅舅之事担忧吗?”
武媚诧异,“你也知晓此事?”
李弘点头,“郝米和曹英雄给我说了,那三人一起出手来欺负舅舅,不要脸。阿娘别担心,等我大了再收拾他们。”
周山象笑了笑,觉得太子这是孩子话。
武媚拿起奏疏,突然失去了理事的兴趣。
平安会如何?
他若是一败涂地,此后别人就会说他乃是山东名士的手下败将,还谈什么新学?他这个新学传承者都败了,谁还愿意去学?
这只是学问失败。
还有平安的前途。此次一旦失败,那些山东士族便会顺势出手,在朝中挤压平安。士气已落,平安怕是有大麻烦。
这等打击几个年轻人能承受?
“这是要毁人!”
武媚的眼中多了厉色。
真当我是吃素的吗?
“去问问邵鹏可来了。”
武媚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晓消息。
“见过邵中官。”
邵鹏来了。
武媚抬眸,邵鹏竟然看到了些焦急之色,心中不禁一凛。
从再度进宫开始,武媚丢弃了软弱,丢弃了慌张,冷冰冰的在宫中蹚出了一条路。邵鹏从未见过她这般焦急过。
这是担心武阳公吧。
幸而是好消息……邵鹏行礼:“见过皇后。”
“说!”
武媚是有些焦急,恨不能把贾平安拎进宫来仔细盘问。
“先前武阳公与山东名士三人在上云楼聚会,那三人贬低新学,言辞凌厉……”
武媚面色微微一冷。果然,我就说这些人定然会倚仗自己经学的造诣来碾压平安。
可平安如何回应?
论经学他远远不及,和那三人的差距大的让人绝望。
“武阳公便反唇相讥,说山东士族便是依仗着垄断了经学教育,敝帚自珍。所谓的经学,已然变成了他们为自家牟利的工具。累世公卿便是来自于此。”
舍滴好!
周山象也颇为担心,听到这话后,兴奋的脸都红了。
“好!”
武媚笑道:“平安这话说得好。儒学传承多年,汉末时各地的学堂都荒废了,普通人再无读书的机会,而那些家中有传承的人家便趁机一跃而起,敝帚自珍,只是一己之私罢了。”
邵鹏笑道:“还有,他们指责武阳公的新学,说是不堪之极,又问是谁在为武阳公撑腰……”
几个贱人,以后我定然寻机收拾了他们……武媚冷笑道:“这是说我罢!”
和出身世家的王皇后相比,武媚的手段更狠,手腕更强硬。帝后联手一步步的削弱着世家门阀,这难免引来了他们的恨意。
但平安会怎么驳斥他?
武媚颇为期待。
“武阳公问了他们,经学可能使大唐进步,他们不屑,说什么进步只是无稽之谈。武阳公看着有些无意于与他们再辩论此事,刚准备走,外面来了个年轻人仗义执言,说了算盘之事。”
“算盘如今各处都在用,一人能当十人使,这……果然能使大唐进步。”
武媚颔首。
阿弟竟然不屑于和他们辩驳这个问题,这个姿态只需想想就让人倍感睥睨。
“那年轻人更说了新学的诸多事,驳斥说经学对大唐并无多少用处,而新学却处处都在驱使大唐进步……”
邵鹏赞道:“奴婢今日却有些佩服那些山东名士……”
这个狗奴婢是要作死吗?
武媚想了想宫中的责罚……
“那三位名士从开始到结束都被武阳公驳斥的毫无还手之力,可却神色从容,这脸皮厚的让奴婢钦佩不已。”
“哈哈哈哈!”
外面,李治刚到,听到笑声就问道:“皇后为何这般欢喜?”
今日贾平安要跳进别人挖好的坑中,武媚怎地还能这般欢喜?
难道是……
李治步入殿内。
“陛下。”
武媚喜滋滋的起身行礼。
李治含笑问道:“这般高兴,可是有喜事?”
武媚的眉间多了傲然,“山东那三位今日设下鸿门宴,想让平安灰头土脸,可平安却一番话驳斥的他们哑口无言。”
竟然胜了?
李治颇为惊讶。
“臣妾昨日就说平安大才,那等跳梁小丑如何是他的对手?霍然是不堪一击。”
李治看着他,心想你昨日可是焦躁不安,听闻连邵鹏都被呵斥的无地自容,怎么一转眼又变成了自信满满。
“他是如何说的?”
李治颇为好奇双方交手的过程。
邵鹏再说了一遍。
李治默默听着。
良久,他幽幽的道:“世家门阀以家族为重,所谓经学也只是他们的倚仗罢了。贾平安说得对,谁对大唐有好处,这是个问题,值得朕仔细思量。”
李弘一直想插话,却苦苦等了许久,此刻众人沉默,他觉得机会来了,开口道:“阿耶,阿娘,这些人可是咱们的对头吗?”
李治微微点头,“大唐一面要倚仗世家的人才来治理天下,可还得提防他们……说是对头也无错。”
他笑道:“五郎是想到了什么?”
李弘说道:“那以后就赶走他们!”
李治和武媚相对一视……
……
狄仁杰也在忧心忡忡。
“那些人的底蕴非同一般,平安一人独往,怕是难敌。”狄仁杰有些懊恼,“我应当也跟着去,好歹能帮平安些。”
杜贺叹道:“郎君不肯呢!此事吧,我觉着还得要看皇后,不行就请皇后出手,直接压下来。”
狄仁杰摇头,“皇后插手会引来物议,从此外间都会说平安的一切都是倚仗皇后所得。”
他不满的看了杜贺一眼,“你这等想法从何而来?可知晓如此一来便毁了平安。”
杜贺挠挠头,干笑着。
“你曾经为官,莫非……”狄仁杰狐疑的道:“莫非是个媚上的贪官?”
打人不打脸啊!
杜贺尴尬的想寻一条地缝钻进去。
“郎君来了。”
贾平安进来,见狄仁杰皱眉看着杜贺,杜贺就像是被捉奸般的尴尬。
老杜这是犯了何事?
“平安,如何?”
狄仁杰急切的问道。
“不堪一击!”贾平安淡淡的装了个比。
“干得好!”
狄仁杰心中一松,等问了今日交锋的情况后,赞道:“一个为了自家,一个为了大唐,只此便高下立判。”
后院,贾平安简单说了先前的事,苏荷欢喜的道:“夫君好生厉害,晚些一起修炼吧。”
卫无双起身,“整日就知道吃吃吃,也不看看自己浑身的肉,跟我去算账。”
苏荷拍拍小腹,“我也没肚腩,无双你凭什么说我浑身的肉?”
卫无双拍了她的臀一巴掌,哪怕是隔着薄裙,依旧能看到荡漾。
“这还不是肉?”
咳咳!
这个肉我喜欢。
苏荷看了贾平安一眼,脸上微红。
夫君最喜欢这个肉呀!
“走!”
卫无双拎起她,苏荷一边反抗一边求救。
“夫君救我……”
贾平安装死狗。
两个老婆之间的事儿不要掺和,否则就会成为炮灰。
……
求月票。
晚安!
第798章 身体却很诚实
清早,卫英到了万年县县廨,一路遇到官吏都笑眯眯的拱手打招呼。
这便是典型的老好人。
新来的小吏张占魁见他这般老实,不禁摇摇头。
进了值房后,卫英洒扫了一番,随即开始理事。
“小张,昨日送来的户籍在何处?”
他负责的户籍颇为琐碎,需要耐心极好的一一查验。
“小张!”
张占魁正在隔壁的值房里吃东西,听他召唤也不搭理,想着吃完再说。
老好人和老实人几乎是同义词,好欺。
同值房的几个小吏摇摇头,有人劝道:“你别欺负老卫……这不好。”
张占魁在吃蒸饼,一边吃一边说:“老卫整日老实巴交的,一直笑啊笑,怕什么?”
“小张?”
卫英过来了,张占魁依旧在吃,只是点头,表示自己马上去。
上班时间吃东西……
卫英皱眉,最后什么都没说就回去了。
“我说他就是这般,如何?”
张占魁笑嘻嘻的喝了一口水,打个嗝。吃完后,心满意足的准备过去。
卫英那边此刻多了个男子,张占魁不认识。
男子颇为恭谨的行礼,然后问道:“丈人最近如何?”
卫英点头,“我在万年县多年了,自然无碍。无双和孩子如何?”
“无双很好,就是大郎最近有些调皮。”
贾昱兄妹最近真的是调皮的让人无语,家中被他们闹腾的鸡飞狗跳的。
卫英含笑道:“当年谁都是这般过来的,做父母的要有耐心。”
贾平安应了,看了门外的张占魁一眼,“我此次来是想问问丈人最近可有空闲。”
张占魁进来,大喇喇的道:“老卫,那些户籍我还未整理,且等下午给你可好?”
卫英刚想说话,贾平安回身看着张占魁,皱眉道:“你叫谁老卫?懂不懂尊老?不说尊老,他也是你的上官,懂不懂规矩?”
张占魁咦了一声,“你是哪位?关你何事?”
老卫的女婿看来有些冲啊!
张占魁年轻气盛,更冲。
卫英起身劝道:“平安,罢了罢了。”
贾平安这才作罢。
“老夫最近空闲倒是有些,可是有事?”
贾平安点头,“我这里想编写些东西,丈人多年在县廨中做事,经验丰富,我想请丈人把这些经验给写出来。”
“经验啊!”卫英恍惚了一下,多年来的经历一一被回忆了起来,“这个倒是简单,且等我仔细琢磨,随后写了给你。”
贾平安又和他说了家里的事儿,这才告辞。
这人的脾气也太冲了吧!
张占魁也跟着出去。
县尉黄麟从外面进来,一脸肃杀。
张占魁赶紧行礼,“见过县尉。”
黄麟鼻子里冷哼一声就算是回应。
县尉的心情不好,今日我得小心些!
张占魁心中一凛,准备全天装勤奋。
可黄麟的脸上突然就多了笑意,那笑意中竟然带着些谄媚,让张占魁不禁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见过武阳公,下官就说今日怎地大清早就听到鸟儿鸣叫,原来便是应在此处。武阳公可是来寻丈人?规矩大不过人情,只管说话,不耽误公事。”
他……他是武阳公?
张占魁懵了。
贾平安和黄麟说了几句,随即走了。
黄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着脸问道:“还杵在这里作甚?等着老夫嘉奖你?”
张占魁进了卫英的值房。
“来了。”卫英很是和气。
“是。”张占魁突然惊醒,跑出去弄了抹布,仔细的擦着值房里的摆设。
卫英愕然,“无需如此,无需如此。”
“要的要的。”张占魁一边擦拭,一边赔笑道:“老卫……不,卫公,以前有得罪的地方,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此后定然痛改前非……”
卫英一怔,心想这个年轻人是怎么了?
张占魁一阵忙碌,殷勤的就像是一个仆役,把卫英伺候的颇为不自在。
等到了中午,张占魁回到自己的地方,有人问道:“你这一上午去干啥了?”
张占魁坐下,突然浑身冷汗就出来了。
他喃喃的道:“去自救。”
……
贾平安随即去寻了李大爷。
“李大爷,发现新星。”
正在伏案研究的李淳风猛地抬头,“在何处?且待老夫去寻来。”
等他看到是贾平安后,嘟囔道:“竖子无礼。”
贾平安笑眯眯的拱手,“今日小子来是有事相求。”
“何事?”李淳风的脑子还沉浸在刚才的思路中。
“李大爷你纵横宦海多年,一直屹立不倒,小子想请教一番心得。若是可以,还请李大爷把这些心得给记录下来……”
李淳风随口道:“心得啊!就是专心做事,咳咳!还有,更要紧的是作法。老夫每九日便作法一次,向天祈福……禹步一走,宦途就有。经文一念……那个小贾,可要跟着老夫修炼道术?老夫一身的道术可惜没个传人,若是被带进了地底下,道尊怕是要怒不可遏了。”
他仔细看着贾平安,不住的点头,“你刚到长安时,看着颇为不妥当,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如今却是好了,正适合我这一门的修炼。你我联手修道,百年后定然携手飞升,岂不美哉?”
李大爷这是抽了?
还是说他服丹药把脑子给弄坏了。
贾平安面如土色,“我还有事,李大爷,回头去家中吃饭,走了啊!”
等他一走,李淳风淡淡的道:“雕虫小技,也敢在老夫的面前耍弄!”
边上的小吏赞道:“太史令这便是兵法啊!”
……
贾平安又去寻了几个官吏,请他们把自己多年为官的经验写出来。
忙碌好几日后,终于到了休沐的这一日。
大清早贾平安和苏荷搂着睡,苏荷依旧是如藤蔓般的缠住了他。
外面,卫无双看看天色,不禁摇摇头。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想到苏荷的睡姿,她不禁笑了。
那等睡姿缠着你,让你无法动弹,难受之极,夫君也尝尝吧。
里面传来了贾平安的身体,“舒服。”
苏荷的嘟囔声,然后是羞赧的声音。
“夫君你别这样……呀!夫君。”
卫无双面无表情的走了。
白日宣那个啥,无耻!
晚些贾平安起床,看着神清气爽的模样,苏荷却是俏脸绯红。
吃完早饭,贾平安带着一家子去了曲江池。
除非是长假,否则没法去更远的地方游玩,城中也就是曲江池可以称得上是风景。
今日曲江池竟然有些爆满的意思,那些官吏们携家带口的来了不少。
人声鼎沸啊!
贾平安抱着兜兜,牵着贾昱,身后是两个娘子,周围有护卫,缓缓跟着人流向前。
一个男子往这边挤,段出粮见了就狞笑道:“这是来寻死吗?”
男子却是杨大树,近前后,就在段出粮准备出手时,他低声道:“武阳公。”
贾平安诧异的道:“今日休沐,你怎地还在做事?”
杨大树说道:“前阵子有外藩人窥探皇城,被我等盯住了,此人狡猾,身形灵活,咱们几次抓捕都没抓住他。今日发现他来了曲江池,兄弟们都在周围寻索。”
“小心些!”
贾平安叮嘱几句,随即和妻儿往前。
“武阳公!”
一个水榭里,有人在招手,竟然是上官仪。
久违了啊!
上官仪指指里面,“来,里面还能容些人。”
贾平安一家子挤了进去,见里面竟然是熟人。
卢顺义等人也在。
呵呵!
这便是冤家路窄啊!
上官仪笑道:“这几位乃是山东名士,此次来长安是要去国子监任职,武阳公要多多亲近才是。”
上官仪难道是在挤兑我?不至于,他是皇帝的心腹,学问可以交流,但立场却不能没有。
贾平安笑了笑,“三位名士……久违了。”
名士二字他加重了些语气。
卢顺义淡淡的道:“武阳公伶牙俐齿,我等早有领教。”
这气氛不对!
上官仪此刻是太子中舍人,和贾平安好歹也算是一个系统,见卢顺义等人神色冷淡,不禁就暗自揣测了一番。
这是冲突了?
他猛地想到了新学。
他退后几步,目光扫过众人,发现都有些不对劲。
贾平安却泰然自若的让妻儿坐下,随后贾家的仆役弄了些吃食和饮水进来,在桌子上铺上布,再用石头压住边角。兜兜嚷着要喝水,贾昱要吃东西,一时间叽叽喳喳的,分外热闹。
卢顺义见他从容,心中冷笑,然后问道:“武阳公那日提及了对大唐的用处,今日可论论你对大唐的用处否?”
这人阴阳怪气的,老阴人了。
贾平安刚想喷他,前方一阵骚乱,接着一个瘦小的男子挤了出来。
“抓贼!”
这是杨大树的声音。
贾平安拿起用于压住桌布的石头。
杨大树等人在人群中宛如披荆斩棘般的艰难,眼看贼人越跑越快。
在靠近水榭时,贼人突然跃起……目测高度是想跳进水中。
水榭里的人大多在躲避,外面的护卫呼喊着往里跑。
卢顺义有些茫然,看到贾平安把石块在手心里掂量了一下,然后左腿提起来,左手前伸,身体后仰……
咻!
石块飞了过去。
正在空中的贼人被石块砸到小腿,还来不及惨叫,就坠落下去。呯的一声,水花四溅。
贾平安拍拍手,不屑的道:“还以为你是飞鸟?”
“下去抓住他!”
杨大树等人赶来了,贼人在水里一直往下沉,一扑腾右腿就疼痛难忍。
两个百骑下水,从正面游过去。
“绕到后面去!”
贾平安一拍脑门,心想当初竟然没教授他们这个要点,若是施救过程中被溺水者拖下去,自己的罪过不小。
率先游过去的百骑不知是没听见还是自恃水性不错,从贼人的前面把他拉了出来。
贼人下意识的就抱住了他,就像是早上苏荷抱着贾平安的那种姿势,浑身都缠住了。
百骑挣扎了几下,两口水喝下去,竟然也跟着往下沉。
第二个百骑赶到,贾平安喊道:“拎起来,打晕!”
呯!
只是一拳,世界就安静了。
“多谢武阳公!”
差点被拖下去溺死的百骑上岸后过来道谢,贾平安说道:“回去告诉他们演练一番水中救人,下水之后,两个兄弟配合演练,一人装作是溺水,一人从他的后面接近,拖着救人。”
百骑应了,杨大树过来行礼,“这个贼人滑溜,今日多亏了武阳公,否则又让他逃了。”
贾平安低声问道:“哪里的?”
杨大树笑道:“高丽的,咱们算是捞到了一条大鱼。”
朝中正在酝酿给辽东三国最后一击,泉盖苏文也颇为担心,这不,连密谍都来了。
一旦拷打问出口供,就能知晓如今高丽的动向。
“好!”
贾平安兴奋的道:“晚些我去百骑看看。”
“欢迎之至。”沈丘也来了,颔首道:“多谢了。”
贾平安回身看着卢顺义,“这也是贾某的作用之一。”
贼人来了,你等只知晓躲避,而我却能抓住贼人。
渣渣!
贾平安眼神轻蔑。
卢顺义再也坐不下去了,起身道:“老夫还有些事,告辞了。”
上官仪最喜欢这等文会,见他要走,就劝了几句,可卢顺义态度坚决,一行人随即走了。
“人少了真舒坦。”兜兜趴在水榭栏杆上嚷道。
上官仪过来,低声问道:“你和他们有恩怨?”
“前几日他们请我赴宴,鸿门宴。被我一番话当场弄的下不来台。”
贾平安说的轻描淡写,可上官仪却是惊愕不已,“卢顺义等人可是山东名士。”
你竟然把他们驳斥的下不来台,这不对吧。
但想到先前贾平安轻描淡写的就让卢顺义等人无言以对,乃至于提早告辞……
上官仪想起了自己和贾平安的几次接触,不禁苦笑着。
幸亏没结仇。
在曲江池玩耍了半日,贾平安把妻儿送进坊内,随即去了百骑。
“啊!”
惨叫声传来,贾平安问道:“如何?”
明静今日本来也跟着休沐,正在赏鉴自己采买的货物,可遇到这等事儿也被叫了来。
“彭威威在用刑,那密谍嘴硬。”
“啊……”
这一声惨叫悠长,而且能听出密谍的恐惧。
恍如见鬼了一般。
明静有些好奇的道:“彭威威究竟是对他做了什么?叫的这般惊惧。”
贾平安说道:“可能是男上加男吧。”
明静侧身看着他,“难上加难?”
“是啊!也有可能是强人锁男。”
明静越发的懵逼了。
“啊!我说!我说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明静打个寒颤,“虽然不知你说的是什么,但我觉得好生邪恶。”
贾平安等人进了刑房,只见高丽密谍被吊在了房梁下,双脚脚尖触地,一脸惊惧。
他的身后有张墩子,彭威威站在上面,一脸惬意……
我邪恶了!
“高丽如何?”
沈丘问道。
密谍喘息着,彭威威骂道:“还不快说!”
密谍显然是怕了他,说道:“大莫离支征召了许多百姓,如今高丽国中民怨沸腾。”
穷兵黩武的结果!
而且泉盖苏文要维系这等局面很难,他必须要寻找一个势力来动手,否则百姓的民怨越积越深,最后把坐在火堆上的他活活烧死。
“新罗和百济之间的厮杀……高丽如何应对?”
“大莫离支据闻说不着急,不过看到军队往那边去。”
口中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晚些消息被送进宫中。
“泉盖苏文要动手了。”
李治颇为惬意的道:“朕便坐山观虎斗。”
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这密谍你等抓了许久,在何处抓到的?可是私下越境?”
若是私下越境麻烦就大了,这一路的关卡难道都是吃白饭的?
头发乱了……沈丘忍住压压头发的欲望,说道:“今日在曲江池抓到的,正好武阳公也在,他用石块砸伤了高丽密谍,随后活擒。”
“他为何也去了?”
难道他对百骑不死心?
李治神色平静,可揣测不断。
“今日武阳公带着一家子去了曲江池游玩,正好碰到了。”
“这运气倒是不错。”
沈丘告退。
“陛下,用饭了。”
王忠良上前,身后几个提着食盒的内侍。
“摆上来。”
今日的菜很丰盛,其中一道豕肉让李治颇为不满。
“这豕肉切的这般厚,白花花的如何吃?”
“陛下,这是武阳公家的菜品,昨日他给了皇后方子,皇后就令厨子今日做了两道,给陛下送来一道。”
王忠良也觉得没法下嘴了。
半指厚的肥肉夹起来,看着格外的渗人。
“陛下。”
一个内侍上前。
王忠良眸子微微一缩。
你竟然想借机上位?
内侍笑道:“陛下,这道菜还得要蘸着蒜泥吃。”
他递上一个装有蒜泥的小碗。
蒜泥蘸一下,送进嘴里……
咦!
竟然意外的美味。
吃完饭,内侍们上前收拾,骇然发现那一碟子肥肉竟然都被皇帝吃光了。
李治起身,“去皇后那里。”
这一顿吃得太舒坦了,李治不禁想到了贾平安家的饭菜,想来皆是美味吧。
到了皇后那里,她正在用饭。
蒜泥白肉真好吃!
武媚夹了一片肥肉裹上蒜泥,一口咬掉一半,眯眼咀嚼。再一口全数吃掉。
太嗨了!
李治进来,武媚放下筷子,把被吃掉大半的蒜泥白肉给放在汤盆的后面挡着。
“陛下!”
你在欲盖弥彰……李治看了一眼,见到蒜泥白肉所剩不多,心中一松,嫌弃的道:“那肉太肥,你也吃得下。”
武媚赧然一笑,“让陛下见笑了。”
李治的心理平衡了。
武媚随口问道:“那道蒜泥白肉陛下不喜,那从明日起就别做了。”
她也准备忍痛割爱。
李治的眉微微一挑。
朕怎么自作孽呢!
他干咳一声,“既然你喜欢吃,偶尔做做也好。”
武媚摇头,“臣妾怎能贪吃,不做了。”
“朕让你做!”
皇帝好像是不高兴了?
武媚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不大自在……
噗嗤!
武媚忍不住笑喷了。
李治干咳道:“朕还有事,先走了。”
第799章 百济……灭了
高丽人入局了。
兵部在忙碌,准备听令调拨军队开往辽东。
调拨军队时,兵部郎中最为忙碌。他一边频繁来请示,一边召唤下属去办事,整个兵部都是他的声音。
任雅相和贾平安、吴奎在值房里议事。
任雅相脸上的肉已经长回来了,看着还胖了些。
“高丽一旦出手,新罗危矣,朝中的意思是伺机而动,一旦新罗有覆灭的可能就出兵。不过老夫觉着……”任雅相的眼中多了些冷意,“新罗是个麻烦,为何不等它被灭了再出兵?”
老任好狠!
不过大家都在笑。
吴奎笑道:“任相此言甚是,不过若是新罗被灭,高丽与百济再无牵制,大唐也麻烦。”
“麻烦什么?一劳永逸最好。”任雅相轻蔑的道:“且等大唐把他们一扫而空。”
贾平安不吭声。
他觉得辽东局势才将开始,还有客人没入局,不够热闹。不过朝中想着先准备好军队也没问题,免得到时候耽误时间。
“武阳公说说。”
任雅相和吴奎在这个话题上话不投机。
贾平安微微欠身,“任相,我以为无所谓。”
呵呵!
吴奎淡淡一笑。
“什么意思?”
任雅相不觉得贾平安是想和稀泥。
“我判断还有更进一步的消息。”
辽东这盘棋才将开始,大戏才将开幕,别着急。
这是故作高深?吴奎微微一笑。
外面有人路过。
“咱们兵部的密谍上次准备调去吐蕃,吴侍郎一力赞同,幸亏武阳公坚持把密谍调往高丽,否则此次怕是赶不上大战了。”
“百骑的密谍立功无数,咱们的也要迎头赶上才是。”
“嗯,不过武阳公确实眼光犀利。”
值房里鸦雀无声。
这事儿发生在任雅相生病时,想到自己回来时发现贾平安和吴奎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任雅相就明白了。
贾平安随即老样子告假。
等他走后,任雅相问道:“你和他为了此事争执?”
他坐在案几后,眉头微微皱着,脸上的褶皱仿佛都带着威严。
吴奎心中一凛,“是。”
“你坚持把密谍调去吐蕃,武阳公坚持把密谍调去辽东……”任雅相淡淡的道:“人做事要有分寸,你的长处在于理事,于军国大事却差些。武阳公说了把密谍调去辽东,老夫认为是极为妥当的。你这般与他争执……是你比他懂军国大事?还是说你对辽东三国比他更清楚。”
贾平安参加过征伐高丽之战,更是出使过高丽和新罗,论了解,吴奎拍马都赶不上。
吴奎的眼神木然,嘴唇动了几下,“下官孟浪了。”
任雅相点点头,“知晓就好,去做事吧。”
……
茫茫大海上,一支庞大的船队正在航行。
中大兄王子坐在船舱里看着大海,目光呆滞。
边上是他的智囊中臣镰足。
从出航开始,中臣镰足的眉头就从未舒展过,他在看着地图,嘴里轻声说着。
“百济如今处于劣势,我们上岸后,金春秋要配合我们,应当会马上固守。殿下,随后就要寻找时机拿下百济……我以为,要中间开花,拿下扶余义慈,拿下百济的重臣和将领,随后他们将会是一盘散沙,任由我们宰割。”
中大兄王子点头,“这便是我让你来的缘故,你的谋划精致的让我想起了那些名将……汉人中的名将。中臣,好好的干,若是能顺利拿下百济和新罗,我将会给你一块封地,让你和你的子孙永久成为权贵。”
他一边说,一边看似漫不经心的瞥着中臣镰足。
中臣镰足没抬头,说道:“我要什么封地?跟着殿下难道不比封地好?就算是我去了,我的儿孙也将继续为殿下效力,为殿下的子孙效力,直至倭国成为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中大兄王子把目光转过去,眼中多了些轻松,“是啊!最强大的存在,这便是我梦寐以求的目标。”
中臣镰足抬头,神色中多了些警惕,“天皇那边……”
“你想说什么?”中大兄王子冷冷问道。
“我该自称臣。”中臣镰足苦笑。
中大兄王子摇头,“你是我的伙伴,不需要。”
他加强了一下语气,甚至是用了一种不屑的姿态:嘴唇轻蔑的往下紧抿,带动眼睛从眼角那里往下拉,看着颇为怪异。
“是,多谢殿下!”
中臣镰足放低了些声音,“若是此战顺利,天皇那边就怕会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
中大兄王子摇摇头,嗤笑道:“中臣你想的太多了些,她如今就像是一只倒下的老龟,我不伸手,她就翻不了身!”
中臣镰足心中一松,“另外,天气颇热,就怕军中生出疫病来,我在想,应当让将士们轮番出仓来转转。”
中大兄王子冷冷的道:“不需要。”
军队只是工具!
“发现海岸!”
前方有人在欢呼,巨大的欢呼声传到了这艘船上,中大兄王子冲了出去,仰头看着前方。
海岸就像是一条线出现在视线内,那些将士都在欢呼雀跃。
他看向了左边的一艘船,年迈的女天皇被人扶着出来,看着也颇为欢喜。
女天皇冲着他这边笑了笑,中大兄王子微微颔首。
“到新罗了。”
从倭国出发,最先到达的便是新罗,想去百济还得要往左边绕。
“准备!”
中大兄王子冷冷的道:“准备登岸,告诉将士们,上岸后寻一个小城攻破……”
命令下达,船队开始靠岸。
近海处有几艘渔船,前锋船队看到了,将领狞笑道:“弄沉他们。”
几艘战船偏航冲了过去,那几艘渔船先是惊讶,等靠近后,见到是倭人,不禁就尖叫起来。
“快跑!”
可是晚了!
双方迅速靠近,和战船相比,渔船小的可怜。
“撞上去!”
咔嚓!
战船轻松碾压了渔船,船上的渔民落水,拼命地往岸上游去。
“用钩子钩上来!”
几个渔民被钩了上来,将领喝问拷打,得知了最近城池的情况。
“留下两个带路,其他的……杀了。”
两个倭人拔出长刀,一声嘶吼。
人头落在海水里,鲜血渐渐散开。
“上岸!”
倭军上岸了,修整了一夜后,第二日,就令渔民带路去寻找城池。
“前方有村子!”
这是靠山的一个村子,周围都是田地,几头牛懒散的在吃着青草,几个放牛娃聚在一起玩耍……
“杀光!”
命令下达,那些倭人嚎叫着冲了上去。
跑啊!
长刀挥舞,鲜血流淌……几头牛被牵了过来,中大兄王子满意的道:“晚些宰杀了。”
这一路在船上吃的太差了些,新鲜的牛肉正好解解馋。
村子里传来了惨叫声,接着便是火光。
大军继续出发。
当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城时,中大兄王子微笑道:“告诉将士们,破城后,鸡犬不留。”
“万岁!”
那些倭人开始狂奔。
小城显然懵逼了。
守将发呆了一瞬,问道:“是谁?高丽人?”
这等规模的大军,除去高丽人还有谁?可高丽人怎么从海边来了?
那些倭人靠近了些,有人喊道:“是倭人!是他们!他们来了!”
将领入目处都是倭人,那些倭人在嘶吼着,仿佛野兽即将开始狩猎……
将领颤声道:“我的天,倭国人来了,大军来袭,快去告诉国主,快去……”
后面的城门打开,数骑飞也似的跑了。
中大兄王子问中臣镰足,“先前可以派人绕到后面,如此他们无法去报信,为何不派?”
中臣镰足微笑道:“我们上岸了,这个消息瞒不住人,既然瞒不住,何不如把我们的威势传到鸡林去。咱们和金春秋有密约,他定然以为我们屠城是为了取信于扶余义慈。”
中大兄王子面色稍霁,“可却没想到这是先声夺人。”
“对!”
破城几乎是毫无悬念,在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后,倭军冲进了小城中。
中大兄王子淡淡的道:“知晓我为何要让他们杀戮吗?”
中臣镰足隐隐知道,但上位者需要威严,所以他欠身道:“还请殿下为我解惑。”
中大兄王子说道:“大军出征,第一战很紧要,最好的法子便是选一个弱小的对手,随即再用杀戮来让将士们兽性勃发,随后的征战中,他们将会无往而不利!”
中臣镰足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了钦佩之色。
城中传来了巨大的嚎叫声,恍如群兽在追杀猎物。旋即惨叫声就传来,从开始后,就再也没停过。
一个多时辰后,城中燃起了火头,那些倭人心满意足的出来了。
城中尸骸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死法。那些女子浑身赤果,一个女子的小腹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都是……
一个房间在燃烧,一群新罗人在里面惨叫呼救……
消息飞速传到了鸡林城。
“倭国人上岸了!”
一个信使跌跌撞撞的进了殿内,正在议事的金春秋和群臣皱眉看着他。
“谁上岸了?”
信使跪下,浑身颤抖着,“倭国人……上岸了,铺天盖地的大军,一眼看不到边际,他们破了起元城,屠城而去。”
金春秋愕然,想到了和中大兄王子的密约……但他们为何屠城?知晓了,这定然是为了取信于百济。他微笑道,“无需担心。”
……
随即正在前线的太子金法敏和金庾信也得了消息。
“国主令大军原地停住。”
信使嘴唇干裂。
“你像是遭遇了恶鬼。”金法敏不满的道:“为何要退军?我军战无不胜,错失了良机,百济人将会得到喘息之机!”
信使喘息着,“殿下,倭国人登陆了,大军一眼看不到边。”
金法敏面色瞬间煞白,想到了密约。但倭国人为何在新罗登陆?为何屠城?“你说什么?倭国人登陆了?他们为何登陆?为何?”
金庾信神色从容,但握住刀柄的手骨节泛白,高高凸起,“太子,此事且等进一步的消息,无需惊惶。”
金法敏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看着金庾信,“倭国人翻脸,我们……我们必须要向大唐求援。别忘了,还有高丽在虎视眈眈。”
金庾信深吸一口气,“大唐不会来了,太子,你还不明白吗?大唐希望新罗能和百济和高丽相互厮杀,三败俱伤,大唐再从容收拾残局……”
“有信使来了。”
这次来的竟然是内侍。
内侍看了使者一眼,说道:“你且下去。”
等只剩下了金法敏和金庾信时,内侍说道:“国主传话,倭国人登陆后的屠城只是为了取信于扶余义慈,他们随即而去,这便是明证。无需惊惶。不过你等也得做出姿态,大军停住,让百济人以为咱们慌了。”
……
百济都城泗沘城。
扶余义慈为倭国大军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女天皇舟车劳顿,一来就躺下了。中大兄王子作为太子出席了活动。
“新罗必亡!”
百济人在欢呼。
百济人痛恨当年新罗人的背叛,所以这些年双方一直都没停过摩擦和厮杀。此刻援军到达,让他们看到了灭掉仇人的希望……
整个泗沘城都在欢呼。
几个男子在这片欢呼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们站在阴暗处窃窃私语。
“倭国人上岸了,数万大军,这个消息要马上传回长安。”
领头的男子面色黝黑,个子矮小,他叫做陈茂茂,乃是百骑在百济的密谍头领。麾下二人,活泼好动的孙远,冷冰冰的杨强。
孙远看了一眼王宫里,骂道:“灯火通明啊!也不知晓扶余义慈哪来那么多钱。”
杨强冷冷的道:“那是百济的钱,和我们无关。”
孙远笑嘻嘻的道:“老杨你这话就不对了,现在是他的,可以后定然是咱们的,凭什么给他糟蹋。那些钱若是留着,少说在长安能寻几个名妓乐呵乐呵。娘的,说到名妓,耶耶多久没睡过女人了?”
孙远目光冰冷,“这边的女人随便,你可以去睡。”
“又矮又丑,老杨你这是存心恶心我吗?我孙远可不是随便的人。”
陈茂茂在看着宫中,低声道:“去盯着倭国大军,人数要弄清楚。否则回去武阳公会揭了咱们的皮。”
“武阳公已经去了兵部。”杨强的眸中多了些暖色,“可惜,若是武阳公还在多好。”
“那些操练……”陈茂茂摇头苦笑,“来了这里许久,都忘记了武阳公已然不在百骑。”
“没有武阳公,就没有咱们百骑如今的好日子!”孙远点点头,“对,就是武阳公。”
随即三人分头行事。
数日后,得了结果。
“我的乖乖,四万人上下。”孙远笑嘻嘻的道:“老陈,新罗人怕是要灭了。你说大唐当初还想着出兵救援新罗人来着,后来却变了……”
陈茂茂沉声道:“新罗人不忠,大唐为何要为他们火中取栗?赶紧把消息传出去,要快!”
“得令!”孙远笑嘻嘻的去了。
倭国大军留下一万人,三万人去了前线,和百济大军汇合。
时光流逝……
当大军汇合的消息传来时,中大兄王子准备进宫。
“机会来了,我却没有丝毫畏惧,有的只是兴奋。中臣,我必将为倭国带来巨大的收获,前面无数天皇都无法带来的收获。”
中臣镰足看着外面,声音平静,“殿下,要小心。”
中大兄王子换好了衣裳,微笑道:“我不担心自己,我将会随机应变,而你……记得约定的时辰。”
中臣镰足回身,点头,“臣必然记着。”
中大兄王子随即进宫。
扶余义慈和他相谈甚欢,也提及了齐明天皇。
“我深信你必将为倭国带来巨大的好处。”扶余义慈赞赏的道:“新罗那块地方,一半是你们的,随后我们联手,谁都无法击破这个联盟。”
中大兄王子点头,“必将如此。”
他看了一眼殿外。
约定的时间到了。
中臣为何还不发动?
外面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喧哗声。
扶余义慈诧异的道:“去看看。”
殿内的人去了大半。
“估摸着是发生了什么令人震惊之事。”
扶余义慈笑了笑。
中大兄王子闪电般的拔出了他的佩刀,随即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扶余义慈懵了,“你……这是为何?”
殿内剩下一人惊呼:“救国主!”
外面进来了几个侍卫,见状就想过来。
“想让扶余义慈死吗?”
中大兄王子微微用力,扶余义慈的脖颈上鲜血丝丝缕缕的流淌下来。
“别过来!”扶余义慈动都不敢动。
几个侍卫一时间进退维谷。
外面突然传来了惊呼。
“倭国人杀进来了。”
宫中全是尖叫声。
倭国人在宫中就像是野兽般的见人就杀,见到女人就抓……
中臣镰足持刀带着人进来了,见中大兄王子控制住了扶余义慈,他缓缓跪下,“殿下英武!”
“为何?”
扶余义慈这个时候反而勇敢了些,微微昂首问道。
中大兄王子冷冷的道:“和新罗人打生打死才能获取一般的土地,为何不反手一刀灭了百济,轻松夺取这里……”
“你这个奸贼!”
扶余义慈骂道。
中大兄王子举刀。
“大唐将会出兵,倭国将会成为废墟……”
长刀挥动。
叫骂声戛然而止。
“我们成功了。”
我的冒险成功了!中大兄王子举手狂笑,“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前线的倭国和百济联军中突然发生暴动。
“这是闹什么?”
百济主帅纳闷不已。
帐篷被掀开,倭国将领持着滴血的长刀进来了,狞笑道:“杀光!”
一场杀戮,百济将领几乎被屠戮一空。
大军云集。
“扶余义慈被谋害,有人想谋反,殿下再泗沘城主持大局,令我们诛杀了国贼。听令行事的往前十步……”
众人心中迷惑,但外围都是倭国人,在失去了将领统御的情况下,他们只能茫然上前。
数百人留在原地。
倭国将领挥手,狞笑道:“把这些叛逆全数杀光!”
百济……灭了!
第800章 一枝一叶总关情
许敬宗从进了朝堂后就颇为忙碌,可贾平安却还给他弄了个活计,整理自己多年宦途的经验……
“他这是想做什么?”
许敬宗嘀咕着,理清脑海里的思路,随即记下要点。
好了,开始处置公务。
“许相!”
一个官员进来,“卢相那边请你过去。”
许敬宗皱眉:“为何他不来?”
都是宰相,凭什么你要高人一等?
官员笑道:“说是卢相腿伤了,不良于行。”
“那便罢了!”
许敬宗随即去了户部。
卢承庆以户部尚书的身份参与了审讯长孙无忌一伙,大功告成后就进了朝堂,成为宰相。
“老夫失礼了。”
卢承庆扶着案几起身,苦笑道:“昨日骑马,马还没停住老夫急着下马,老了……竟然扭伤了脚。”
“年岁大了,是得小心些,卢相请老夫来是何事?”
卢承庆坐下,干咳一声,“金州那边去年出了些天灾,陛下令豁免去年金州的五成赋税,可却晚了些,都收了上来。如今本该今年弥补……可今年户部钱有些吃紧,老夫想且等明年再豁免金州五成赋税作为弥补……可上次我等聚在一起议事时你却否了此事……”
许敬宗一听就怒了,“去岁征收金州的赋税本就是无耻……金州刺史王全忠不要脸。百姓本就因遭遇天灾艰难,可却要被这个酷吏给搜刮一通,金州的百姓何辜?金州的百姓何辜!”
外面,李治刚出礼部。
“说许卿在户部,去看看。”
李治等人一进户部,官吏们赶紧行礼。
李治笑了笑,“都在做事,忙碌的让朕欢喜,如此让他们别声张。”
他一路到了卢承庆的值房外,就听到了许敬宗的咆哮。
“……陛下何等的英明,去岁金州遭遇天灾,随即令豁免金州五成赋税,可王全忠无耻也就罢了,老夫问问你,户部怎有脸收下金州的赋税?为何不弹劾王全忠?”
“许相却是偏激了。”
卢承庆一开口便是士族子弟的淡然,“收了便是收了,也没听闻死多少人,如此王全忠有功……”
呯!
拍东西的声音传来。
许敬宗的嗓门又高了些,怒不可遏,“你要死多少人才会动容?难道要金州百姓都沦为饿殍才知晓怜悯?老夫告诉你,今年必须要豁免金州的五成赋税……不,按照老夫的看法,至少六成,有一成是利息!”
这个奸臣许胡搅蛮缠……卢承庆淡淡的道:“此事却由不得你。老夫请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此事老夫明日就上奏,你若是要反对……随意。”
百姓便是老夫的父母……许敬宗想到金州百姓的煎熬,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卢承庆,他肃然道:“你且上奏,明日老夫甘愿撞死在殿上,也绝不能让你这等奸贼得逞!”
外面,迎着李治等人进来的官员额头上有些汗迹。
看看皇帝,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来。但……最好提醒一下。
他轻轻的干咳一声。
李治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讥诮之意,随后转身就走。
第二日,朝堂议事时,卢承庆便提出了此事。
“……今年臣听闻辽东那边有些动静,户部就该筹措钱粮,未雨绸缪……大军一动,便是钱山粮海,多一些,大军的把握便更大一些。再有,去岁的赋税都收了,臣以为并无问题。”
他看了许敬宗一眼,眼神淡然。
老夫做事你以为就那么简单?
朝中一直在酝酿对辽东三国的进攻,这等大战钱粮为先。老夫此举有功无过,而你许敬宗却只是冲动有余,成事不足!
许敬宗起身,“陛下,攻伐辽东如何,臣不得而知,可金州一地的百姓嗷嗷待哺,这却是货真价实……臣每每想到去年金州百姓遭遇天灾还得交纳赋税,便心如刀绞……”
他抬起头来,众人不禁愕然……这个奸臣许竟然泪流满面。
“天灾导致收成减少,可金州刺史王全忠竟然为了自己的政绩,强令地方征收赋税……百姓何辜啊!陛下!那些百姓食不果腹,那些孩子饿的嗷嗷叫……”
他抹了一把泪,说道:“我等在朝中说的简单,可百姓的日子……当年臣去了华州时,去过武阳公家,家徒四壁,家中几无隔夜粮。华州尚且如此,遭遇了天灾的金州如何?”
他看着卢承庆,愤怒如火山般的喷发出来,“那些百姓只想熬过天灾,可金州却强行征收赋税。老夫能想到那些官吏的冷酷无情,能想到百姓嚎哭求情而不得的绝望……
他们能指望什么?朝中有你这等酷吏执掌户部,把百姓视为无物,他们的绝望和哀嚎传到朝中时,早已不可闻……于是你便心安理得的想着再缓一年,可百姓能缓吗?能吗?”
许敬宗拱手,“恳请陛下免除金州今年的五成……不,六成赋税。”
卢承庆微微一笑。
他是范阳卢氏的子弟,父亲原先是前隋的官员。李渊起兵后,军队一到,他的父亲便毫不犹豫的投降。范阳卢氏的子弟降了,虽然只是个小官,但却成为了李渊的造势工具……卢承庆的父亲被封范阳郡公。
太宗皇帝继位,对卢承庆也颇多关照,这位士族子弟的日子堪称是顺风顺水。
可等李治继位后,执掌朝政的乃是关陇一派。关陇一派和范阳卢氏等山东士族堪称是水火不相容,随即卢承庆就被赶出了长安城……
等李治决心要对关陇小圈子动手后,首要想到的便是寻找帮手。山东士族这个关陇小圈子的对头便进入了他的视线。随即卢承庆便被一步步的擢升……最后他也参与了审讯关陇小圈子,成为了李治扫清政治对手的工具。
卢承庆自然不是工具人,所以他只是微微一笑。
老夫一心为国,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何益?
至于百姓,从前汉末年到大唐开国初期,无数野心家粉墨登场,厮杀、掠夺便是主旋律。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百姓变成了一堆堆白骨。那些野心家们踩踏着这些白骨走上了王座……谁在意那些白骨?
看不透这一点,你许敬宗还做什么宰相?
经过多年的传承,范阳卢氏对这些变化了如指掌,士族门阀同样如此……在他们的眼中,百姓便是工具人:提供钱粮的工具人,变成军士的工具人,变成工匠、商人的工具人……
工具便是工具!
宰相争执,能出手的只有皇帝。二人看着皇帝,卢承庆心中颇为自信,许敬宗的悲壮气息连王忠良都感受到了。
山东士族在朝堂上隐晦的一击!
卢承庆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神色平静,没有回应。
老夫是老夫,你等的算盘莫要打到老夫的身上来。
李治微微一动,坐直了些,群臣肃然。
“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朕在少年时先帝便是这般教导,当时朕在想,君王高高在上,手握无上威权,为何还会惧怕那些软弱如绵羊的百姓……先帝却告诉朕许多例子。”
李治的眼中有些回忆之色,“前秦一统中原,始皇帝雄才大略,自以为能千秋万代,可秦法暴戾苛刻,有人登高一呼,百姓云集景从,随即前秦轰然倒塌。前汉时,官吏腐败,豪强权贵贪婪,民不聊生,最终黄巾举旗,前汉覆灭……朕看到了什么?”
先帝的教导一一浮上心头,李治心道:阿耶,你终究是目光深远。
“无论是前秦还是前汉,都视百姓为无物。看似一时并无大碍,可民怨会淤积,会越来越多……”
李治肃然道:“朕仿佛看到了天下大乱的那一幕,若是真有那一幕,此刻对百姓的漠视便是肇始!朕不做亡国之君,朕也希望子孙不做亡国之君。”
卢承庆心中一凛。
“许卿跟随朕多年,开始有人叫他奸臣许,朕也颇为发噱。”李治嘴角含笑,显然是想到了当年的事儿。
许敬宗热泪盈眶,“陛下!”
李治含笑道:“可你却不以为忤,做事认真,以大局为重。记得你在华州时,华州官民说你爱民如子,朕问你,你却说百姓便是你的父母……这等胸怀,若是大唐的官吏皆如此,这个大唐还有谁能撼动?”
许敬宗含泪道:“臣把百姓视为父母,百姓但凡有不妥,臣便心急如焚,恨不能以身代之。”
“好一个心急如焚,好一个以身代之!”
李治频频点头,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众人心中微动,知晓许敬宗得分了。
这个奸臣许……你要说他作态不可能。许敬宗行事直,有话就说,否则也不会在文德皇后的丧礼上失仪被贬官。
这人竟然把百姓视为自己的父母……可笑啊!
“中书令出缺,朕一直在想谁能担任此职……”
卢承庆抬头,眼中多了些别的东西。
许敬宗是以礼部尚书的身份为相,他是以户部尚书的身份为相……但归根结底,正经的宰相只有三高官官。
中书令便是正牌宰相!
李义府眼中多了炽热,中书令本是他的职务,但上次被贬官普州后,就再也没能接手此职。今日皇帝是要决策了吗?
其他宰相也颇为意动。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骤然一变。
李治对这些洞若观火。
谁?
他的目光缓缓转动,最后定在了许敬宗的身上。
“许卿可为中书令。”
卢承庆的身体一震,世家子弟的休养让他随即平静了下来,可心中却倍感煎熬。
许敬宗竟然上去了!
李义府张开嘴,呆呆的看着许敬宗……这个奸臣许,这个蠢货,他竟然做了中书令!
李勣也颇为意外的看了许敬宗一眼,在他看来,皇帝会用自己的狗李义府为中书令,掌控中枢的一部分。
“陛下!”
许敬宗的热泪终于滚落了下来,哽咽着,身体颤抖,缓缓跪了下去,“臣……臣……”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有一日跻身于中枢,从未想过皇帝会把中书令这等要职交给他。
李治微微颔首,“你这些年长进许多,朕……很是欣慰。”
原先的许敬宗更像是个愣头青,做事直接,不知晓转弯,让他也颇为头痛。
如今许敬宗却变了,这个变化让他欢喜,欢喜自己多了一个得力帮手。
许敬宗起身后,第一句话……
“陛下,臣弹劾金州刺史王全忠。”
李治点头,“王全忠视百姓为草芥,朕不能容忍,免职。”
许敬宗不禁笑了起来。
还是那个许敬宗啊!
李治微微摇头。
稍后各自散去。
许敬宗心情大好,不,是巨好。
“卢相,下衙一起饮酒?老夫好歹做了中书令,此后当亲近亲近。”
卢承庆面色微青,冷哼一声后,拂袖而去。
许敬宗见他不接招,就寻了李义府。
“李相,下衙一起饮酒?”
李义府是上一任中书令,此刻被他这么一挤兑,怒火喷涌,怒目而视。
许敬宗呵呵一笑,“李相何故对老夫怒目而视,老夫一片好心……”
贱人!
李义府拂袖而去。
许敬宗站在那里,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
李勣脸颊微颤,心想这等小人得志的模样……竟然是大唐的中书令,真是不堪啊!
李治站在殿外也看到了这一幕,捂额道:“朕却是有些后悔了。不过……这样的许敬宗才能让朕深信不疑。”
许敬宗升官了。
贾平安得了消息,随即来中书道贺。
“许公,恭喜恭喜。”
许敬宗板着脸道:“做了中书令,责任更重了,老夫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有何好恭喜的?”
咦!
这不是老许的性子啊!
他不该是要小人得意一番吗?
许敬宗突然一笑,得意洋洋的道:“中书令啊!这便是文官的巅峰,老夫竟然能为之,哈哈哈哈!”
这个才是许敬宗。
“小贾,下衙饮酒?”
老许看样子是急于寻人来显摆一番,贾平安不上当,“家中今日有事,晚些我便要回去了。”
许敬宗遗憾了一番,然后看看他双手空空,就冷着脸,“道贺道贺,贺礼何在?”
“许公你这是才将上任就索贿?”
贾平安一脸愤怒。
许敬宗得意的道:“旁人的老夫自然不要,你的……不给不行!”
贾平安想了想,“如此,我便赠许公一首诗。”
许敬宗叹息,“惠而不费,小贾,你这是学了杨德利的抠门。”
他有些小失望。
“许相。”
中书省的大佬们来求见这位新晋的中书令,也算是拜码头。
许敬宗颔首,这些人进来后,就见贾平安在踱步。
这是要作诗?
贾平安人称贾八步,因为曹植七步成诗在前,他便谦逊的多走一步。
“一,二,三,四,五,六……”
贾平安止步。
众人愕然。
不是贾八步吗?
怎么变成贾六步了。
贾平安负手而立,微微昂首,吟诵道:“衙斋卧听萧萧竹……”
这一句颇为无趣,贾平安发挥失常了。
众人笑了笑。
贾平安看了许敬宗一眼,“疑是民间疾苦声。”
老许经过他的改造后,早已脱胎换骨。当初在华州,贾平安作为老许的狗头军师,给他出了个代入的主意,把百姓代入为自己的父母,瞬时老许就炸裂了,由此走上了逆袭之路。
这首诗给许敬宗再贴切不过了。
“妙啊!”
一个官员赞道:“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许相以百姓为父母,无时不刻不在关切百姓的福祉,果然贴切。”
许敬宗红光满面,“小贾这诗便是为老夫量身而作。”
还有两句呢?
众人看着贾平安。
“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这两句更妙了。
这是以许敬宗的语气说出来:老夫虽然官位不显,但百姓的大小事却让老夫牵挂……
这……好诗!
许敬宗一拍案几,“弄了纸张来。”
纸张送到,许敬宗挥笔写下了这首诗,抬头道:“令人去裱糊了,回头便挂在老夫的屋里,时刻警醒老夫要为民做主。”
贾平安时隔许久又作诗了。
“疑是民间疾苦声……”
李勣叹道:“小贾果然大才,这首诗堪称是为许敬宗量身而作。”
旋即他就想到了孙儿。
那个憨憨,若是有这等才华,老夫便冒险让他进了军中又如何?
哎!
“阿翁!”
李敬业进来了,欢喜道:“兄长作诗一首,外面都说好呢!”
李勣没说话。
“阿翁,你怎地眼神不对?”李敬业纳闷的道:“莫非是眼睛出了问题?是了,古人云老眼昏花,阿翁你如今便是这样,回头我去寻个好郎中来,阿翁……救命啊!”
这首诗传到武媚那里,周山象赞道:“果真是好诗,别出一格。”
武媚也颇为欢喜,“心中无百姓的人作不出这等诗来,平安能如此……去陛下那里。”
武媚去了皇帝那里。
“媚娘。”
李治招手,想和她商议政事。
武媚笑吟吟的道:“陛下,平安刚作了一首诗,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咦!
李治一怔,品味再三后,颔首道:“这首诗写得好。”
武媚顺势说道:“臣妾以为,平安的这首诗可为官吏表率,若是行文之际,在后面附上这首诗,用于激励官吏……”
李治不自在的干咳一声,“这个……”
“陛下!”
“也好。”
……
求票。
晚安!
第801章 算学,不会败
老许升官,贾平安心情大好。
回到家,他就进了书房,埋头编撰新书。
“阿耶!”
小棉袄在外面喊他。
“没空。”
贾平安心无旁骛。
“阿耶不疼我了!”
兜兜去寻苏荷诉苦,“阿娘,阿耶不理我。”
苏荷纳闷,“夫君最疼兜兜,常说什么小棉袄,为何如此?难道……夫君在书房里做些……见不得人之事?”
她紧握双拳,昂首挺胸,“谁在书房里?秋香还是谁?”
卫无双心中微动,想到家中的女仆颇有些姿色,特别是两个来自于东罗马的女仆,异域风情让人心动不已。每一次她们二人去前院,总是能引得那些护卫眼馋。
夫君很不正常啊!
看看兜兜,瘪嘴委屈的让人心痛。
“你去看看。”卫无双很是自然的说道。
我也想去,可夫君会生气……苏荷冷哼一声,“为何不是你去?”
卫无双冷冷的道:“让你帮我算账,算一算的说是更衣,这一去便再无踪影;或是算一算的就趴在案几上睡了……这些我都不与你计较,如今让你做些事竟然推三阻四,真当我是好说话吗?”
是哈!无双每每都是刀子嘴,可实际上却颇为纵容我。咳咳!这个有些难为情呢!
但你别想难倒我!
苏荷放低了声音,竟然格外的温柔,“无双,你看那些权贵,收用女人多如牛毛。什么妻妾成群,什么歌姬舞姬,什么女仆……但凡是女人,就没有他们不能收用的。夫君这般洁身自好,偶尔收用一个也就视而不见吧。”
你说得好听,可最煎熬的便是你。如此,我看你能熬多久。
卫无双随即默然。
夫君会收用了谁?苏荷有些不安,想看看家中少了谁。
夫君对我这般好,可这份好如今却要分给其他外人,我……不想活了。
呜呜呜!
苏荷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贾平安,她正在呵斥这个小人。
——见异思迁,见色忘义……
她越呵斥就越好奇,霍然起身,“我去看看。”
呵呵!
就知晓你会憋不住!
卫无双一脸自信。
苏荷悄咪咪的到了书房外,侧耳倾听。
咦!
怎地没那事儿的动静。
按理应当动静不小的呀!
难道是结束了?
但结束也有味儿。
苏荷敲门。
“谁?”
贾平安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些不耐烦。
这不对……
夫君说过什么贤者时间,事后该是惬意。
“夫君,是我。”
苏荷甜笑着进去。
空气很正常。
夫君头发不乱,衣裳不乱,脸色并未潮红……
苏荷瞬间就看到了这些。
“何事?”
苏荷过去看了一眼。
咦!
这是什么?
“为官之道?”
“对,为官之道。”
苏荷走过去,搂着他的脖颈,伏在他的肩头上看着。
“无趣。夫君,你做官懒散,怎地还想着编撰这等书?”
“有用。”
贾平安最近的时间大多用在了编撰这本书上面。
“郎君,赵岩来了。”
前院,赵岩看着有些焦急不安。
等贾平安出来后,他说道:“先生,山东士族的名士今日进了国子监,国子监内有传闻,他们要对算学下手……以正学风。”
“学个什么风,他们也有学风?”贾平安不屑的道:“看他们耍着玩。他们能做什么……”
……
国子监,卢顺义等人正在和祭酒王宽说话。
王宽笑吟吟的道:“诸位乃是大儒名士,老夫久慕而不得见,今日相见甚欢,晚些老夫设宴,一起饮酒。”
卢顺义应了,随后转了话题,“祭酒可知算学那边的情况?”
王宽冷笑,当初他一来国子监就孤立了算学,准备杀鸡儆猴。谁曾想贾平安却引入了户部,随即唐临出手,把算学变成了户部的半个学校,每年户部都要从算学中挑选一些学生……由此,算学趾高气昂。
他看了卢顺义一眼,心想这些名士自然不会喜欢什么算学新学,如此便利用一番。
“算学一直在闹腾,和国子监其它学校不合,后来更是独立了出去……户部出力不小,不过却是贾平安一手策划。”
他叹道:“那贾平安如今越发的了得了,此事……哎!国子监蒙羞,也只能偃旗息鼓,不敢报复。”
你们可能忍?
“此事……”卢顺义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我等既然入了国子监,自然当以教授学生为重。”
王晟微笑,“算学的学生进了户部又能如何?刀笔吏罢了。我等教授的学生……”,他傲然道:“不管是科举还是荫官,前程远大,非算学可比。”
卢顺义补充道:“我等家族中传承多年的经学奥义,老夫等此次也会涉及。”
“果真?”
这个才是炸弹啊!
王宽眼睛一亮。
卢顺义点头。
世家要紧的便是垄断教育权,而教育最要紧的便是秘籍。孔颖达等人编撰的五经正义引得外界一阵欢呼,可在这些士族的眼中,不过是普通货色,不屑一顾。
此次几个家族商议了一番,决定把家中的一些学问丢出去。
这便是丢一根骨头出去,引得群狗狂吠。
不过这些士族门阀最大的本事还是家传的为人处世之道,以及为官之道。这等本事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宝贝,非子弟不得传授。所以他们的子弟一旦出仕,便有鹤立鸡群的感觉……那些普通出身的官员愚不可及!
王宽笑道:“如此,宜早不宜迟,还请诸位随即授课。”
晚些,卢顺义进了学堂。
他从容的看着学生们,淡淡的道:“老夫卢顺义,范阳卢氏出身。此次来国子监便是教授你等范阳卢氏的经学奥义。”
范阳卢氏的人?
“卢公学问了得,乃是山东名士大儒,可竟然能传授我等范阳卢氏经学的奥义?这……”
狂喜过望啊!
“见过先生!”
整个国子监都在欢呼。
“我等学了经学奥义,此后不但宦途顺畅,更要紧的是这些奥义能传下去,成为我等家族的学问,福泽子孙。”
“山东士族果然是大气,此举造福我等,要感恩。”
中午,那些学生歇息,有人就转到了算学这边。
“你等还在学这些?”
“怎地?”
几个学生坐在树下看教科书,被人讥讽后就起身,神色不善。
来人讥讽的道:“山东士族的名士大儒已经来了长安城,你等茫然不知。这些名士大儒学问高深,若是能得指点,便是造化。”
一个学生反唇相讥,“可那等士族名士大儒何曾会来指点我等?”
来人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得意的道:“今日范阳卢氏,赵郡李氏等士族的名士大儒进了国子监任职。范阳卢氏的卢公当众说了,要教授我等家传的经学奥义。”
那几个学生愣住了。
来人笑道:“当初你等离开国子监义无反顾,如今可后悔了?哈哈哈哈!”
解恨啊!
随即消息传遍了算学。
几个学生面色难看。
“士族是靠经学传家,经学奥义便是他们赖以立身的宝贝,他们竟然愿意教授……哪怕只是一些,也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可惜!”
“可惜什么?”
一个学生不满的道:“咱们在算学难道不好?武阳公费尽心力为我等谋求了户部的支持,钱粮不缺,每年还有不少人能进户部,你等难道还不满意?”
几个学生嘟囔着。
“可那是士族经学的奥义啊!谁不想去学?”
“想都别想。”
算学的气氛不大好。
晚些,一个消息传来。
“国子监的王祭酒说了,算学虽说当初桀骜,一意孤行要脱离国子监,不过学生却无辜,若是能幡然醒悟,可重归国子监。”
砸锅了。
两帮人随即在算学内开始争执。
“我等要回国子监!”
“放屁!咱们算学好好的,为何要回去?”
“……”
争执不下时,一个学生喊道:“如此我便一人过去,你等在算学就等着后悔吧。”
他昂首而去。
“我……我也去。”
一个学生低着头小跑而去。
“我也去。”
“我也去!”
赵岩看着这一幕,心冷了半截。
晚些,他去了贾家。
“先生。”
贾平安把编撰好的书放下,笑道:“这般慌乱,可是有事?”
赵岩心急如焚,“先生,那些山东名士放话,要在国子监教授家族传承的经学奥义,国子监都轰动了。王宽更是放话,说算学当初桀骜,可学生无辜,只要幡然醒悟,便能回归国子监……随即算学内部发生了争执,三成学生去了国子监。如今人心浮动,怕是要坏事了。”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贾平安淡淡的道:“慌什么?这在我的预料之中。国子监就是个鱼池,山东士族丢了一根骨头进去,便引得群鱼争食。”
“他们丢一根骨头,难道我不会丢吗?”贾平安狞笑道:“耶耶丢一筐子骨头进去,山东士族可敢跟吗?”
赵岩心中一松,但旋即又担心起来,“先生,可那三成学生怕是回不来了。”
这些学生都是韩玮和他等人苦心孤诣教授出来的,此刻被人挖了去,感觉和挖自己的心肝般的疼痛难忍。
“走了三成人不是坏事。”贾平安负手走出家门,看着外面的艳阳和麦田,心情愉悦,“人是逐利的,这个无可厚非。那边不过是丢了一根骨头,那些人便急不可耐的翻脸,立场不稳,见利忘义……赵岩,这等学生此刻如此,以后进了官场也是祸害,明白了吗?”
先生这是故意的?
赵岩恍然大悟,“先生这是在考验他们?”
“什么考验,没有的事,只是顺势而为。”
贾平安意态闲适,从容的散步。
“先生,那要是走了八九成呢?”
“走了便走了。”贾平安自信的道:“就算是全走了,我也能再起炉灶,打造一个比算学更为强大的新学学堂。赵岩……”
贾平安回身看着他,感慨的道:“你倒是成熟了不少。”
“先生……再打造一家学堂何其艰难啊!”
赵岩想想就绝望。
贾平安洒脱的问道:“你先生家差钱吗?”
赵岩摇头。先生家的钱多不胜数。
“办学堂我不差钱,学问的话,新学有你教授,儒学也能请人教授,差什么?我若是要办,能让长安震惊!”
贾平安真的要办学校的话,那真不是事。但树大招风,算学好歹是朝中的产业,学生们出来后就是朝中的孩子……得给个职务吧?
自己办学的话,目前不合适……得等到朝中的形势渐渐稳固,阿姐的话语权越来越大的时候……
到时候耶耶让你们傻眼!
贾平安笑了笑。
“告诉他们,明日我会去算学。”
贾平安收拾了些书本,随即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坊内疯玩。
沈丘和邵鹏来了。
沈丘压压头发,见贾平安在追两个孩子,不禁摇摇头,“陛下听闻国子监出手压制算学,令咱来安抚武阳公……担心他会冲动行事,如今看来,武阳公压根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这人竟然是如此的没心没肺吗?
邵鹏也颇为无奈,“咱也是如此,皇后担心武阳公动手……”
“动手?”沈丘的脸颊微颤,“这是学问之争,一旦武阳公动手便落了下乘,舆论沸腾,除非他想去蜀地做几年官……”
“阿耶!阿耶!”
被追上的贾昱仰头不肯服输,身体往下坠。
兜兜回身见了就羞羞脸,然后也跑过来伸手仰头,“阿耶,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贾平安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抱了起来,回身就看到了沈丘和邵鹏。
“陛下和皇后让你莫要冲动行事。”
沈丘的眼中多了些揣度,心想这人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说心灰意冷了,不管了。
兜兜冲着他扮个鬼脸,沈丘不禁一怔。
可爱这个词在脑海里就留驻不动了。
原来,孩子竟然是这般可爱的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不会冲动,转告陛下和皇后,我明日会去和他们说道理,说说学问。”
二人回去,李治听了不置可否,武媚却不满的道:“说什么道理?平安越发的迂腐了。”
邵鹏心中打鼓,这是要纵容武阳公跋扈的意思?
“明日去盯着。”武媚冷冷的道:“山东士族开始得意了,却忘记了我与陛下除掉关陇那些人的苦心孤诣,无耻之尤!”
第二日,贾平安令人去兵部告假,他收拢了些书,说道:“中午我怕是回不来,别等我吃饭。”
卫无双正在活动身体,伸手高举,顿时那身材……
贾平安觉得鼻子有些热。
苏荷也在一起锻炼,弯腰下去……
不行了。
营养不够!
贾平安到了前院,狄仁杰在等候。
编写为官之道时,狄仁杰也想帮忙,可他的为官之道……真心话,哪怕是扑街后他反省了许久,可依旧只适合他自己。
“平安你要记住,那些士族名士矜持,可下手却狠辣不留情,万万不可轻敌。”
狄仁杰拱手,肃然道:“此去无需再辩驳,径直出手……”
“哈哈哈哈!”
贾平安大笑着出了家门。
徐小鱼和段出粮跟着他,徐小鱼嘀咕道:“郎君,感觉孤零零的。”
“人多无用。”
段出粮木然道:“当年军中的悍将一人便敢冲阵,若是带着一群胆小的反而会拖后腿。郎君便是悍将,怕什么?加上你我二人,能在国子监杀个七进七出!”
这话有趣。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辽东。
应当是开始了吧,风云变幻的辽东大地就像是一个赤果果的少女,等待着大唐去采撷。
坊门打开,贾平安三人一路往务本坊去了。
务本坊就在皇城大门斜对面,快到时,前方有数人在路边等候。
“见过先生。”
竟然是人渣藤和尉迟循毓等人。
这是要打劫?贾平安问道:“你等为何在此?”
人渣滕说道:“听闻国子监有人跳梁,先生温文尔雅,想来不愿动粗,我等倒是没这个忌讳。”
有心了!
“动手不至于,你等今日都不用理事?”
“先生,我等都告假了。”
“那便一起去看看热闹吧。”
一行人径直去了算学。
韩玮等人正在等候他。
“武阳公还是没来,会不会……”
一个助教有些乱了阵脚。
赵岩笃定的道:“先生不会食言,今日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会来。”
那些学生正在课堂里嘀咕,很是嘈杂。
人心有些散乱。
“来了来了。”
贾平安来了,学堂里的嘈杂少了些。
韩玮等人迎上去,一见面就叫苦,“武阳公,国子监那边釜底抽薪,算学里人心惶惶,昨日走了三成学生,今日怕是也不轻省,哎!”
另一个助教苦笑道:“士族家传的经学奥义,说句实话,老夫也动心了,若非在算学多年,有了情义……”
“安心!”
贾平安微微点头,神色从容。
“跟我来!”
他一人走在前方,身后是助教们。
国子监那边来了人,本想继续蛊惑,看到这个场景,冷笑道:“面对此等局面,你又能如何?”
“我们该如何?昨日我回家给阿耶说了,阿耶犹豫不决。”
“我家中说让我去国子监,可我不肯,还挨了阿耶一巴掌。”
“武阳公来了!”
嘈杂消散了。
学堂内很安静,只有一双双眼睛在茫然不安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走到了上面,俯身按着案几,微笑道:“算学,不会败!”
第802章 不敢置信
国子监。
值房里,刚到的王宽幽幽的道:“贾平安来了。”
卢顺义正准备去授课,回身淡淡的道:“卢氏经学起源于先祖子干公,经学之造诣冠绝前汉,所著尚书章句等书一出,洛阳纸贵。
但范阳卢氏并未就此止步不前,这数百年来,范阳卢氏不断研习先祖的经学,前后著书数百,插架万轴,汗牛充栋。那等野狐禅也配与卢氏的经学相比?”
王宽听得悠然神往,“若是能去范阳卢氏读书……得见那些著作,老夫即便是死了也心甘。这便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卢顺义看了他一眼,眼眸深处有些不屑之色。
卢氏的核心便是那些书籍,外人哪里能看。
王宽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过分了,笑道:“也罢。对了,说是贾平安在宫中教授的一些学生也跟着来了,为首的是滕王。”
“那个不成器的皇子?”卢顺义摇摇头,“此等人纨绔子弟都无法形容。”
他看了王宽一眼,“祭酒安心,老夫今日便开讲经学奥义。”
王宽心中暗喜,“如此算学那边怕是要崩了。昨日来了三成人,今日能来多少?五成……七成,弄不好全数都会来,哈哈哈哈!”
……
“今日我要给你等开两门新课,在讲课之前,我有些话说。”
贾平安手中拿着一本书,在上面缓缓来回踱步。
“人的一生要学什么?有人说是经学。经学讲什么?讲五经正义,从孔颖达等人编撰五经正义以来,但凡要参加明经科的学生皆得研习……”
贾平安突然笑了起来,颇为轻蔑,“前汉独尊儒术之前,儒学何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儒学一经帝王采用,瞬时便身价百倍。可汉末后,乱世之中儒学能作甚?于是颓废。大唐立国,儒学再度爬起来,由此二度成为显学。”
“贬低别的学说是儒学的拿手好戏。”贾平安的话让人心惊。
“先生的胆子太大了。”尉迟循毓有些不安。
李元婴甩甩头,洒脱的道:“怕甚?要怕了你先走。”
尉迟循毓脸红了,“我是这等不要脸的人?”
众人默然,随后齐齐点头。
“新学便是如此,从一出现就成了儒家的攻击目标,各种诋毁,各种打压,最出名的一句话便是……所谓新学,不过是儒学当年的刀下游魂!”
贾平安冷笑道:“昔日的刀下亡魂再度归来,有些人慌了。他们为何心慌?只因他们深知学了儒学只能为官……”
众人一脸理所当然……十年寒窗可不就是为了做官吗?
“可这个大唐需要的不只是那等只知晓之乎者也的官吏,这个大唐需要的是……”贾平安看着学生们,“这个大唐需要的是能做事的官吏!”
“如何做事?儒学中可有?”
外面传来了声音,“儒学里自然有!”
外面的是国子监助教,贾平安的老熟人杨定远,此刻杨定远那个得意啊!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国子监的学生进了州县,可知晓如何看账册?可知晓统计数据,分析当地的情况,因地制宜的发展当地?”
杨定远愕然。
“下去为官,账册看不懂,下面的情况不清楚,也弄不清楚,就算是下去巡查,查了许久也满头雾水,知晓为何吗?”
没有统计,没有分析。
“这样的官,便是糊涂官。看似威风凛凛,看似所谓的名宦,他们可知晓如何主政一方?如何发展一方?只知晓劝耕,劝耕,舍此之外还能作甚?这样的官占据主导,大唐如何发展?如何强盛?就靠着老天爷赏饭吃,风调雨顺不饿死人便是盛世,这等官员……贾某看不起!”
学生们震动了,杨定远更是如此。
“贾平安你信口开河!”
贾平安笑了笑,不屑的道:“算学的学生出去,会去调查、分析、因地制宜的寻找发展的法子。知晓何为发展吗?你不知晓,除去劝耕,你们什么都不知晓!”
外面有内侍在旁观,见状嘀咕,“武阳公这话……有些得罪人。”
这番话便是地图炮,把那些名声卓著的官员给从神坛上拉了下来。
后世各地为了发展,什么手段没用过?经济,农业,旅游业……各行各业无所不及。和那个时代相比,此刻的大唐官员只懂得小农经济。
我这样降维打击……是不是太残忍了?
但……有些人你不抽他耳光,他就不知道跪下唱征服!
有内侍飞也似的跑了。
宫中,帝后在商议政事。
“陛下,皇后。”
王忠良带着一个内侍进来。
今日贾平安去算学,帝后都觉得有些悲观,弄不好贾师傅就是被毒打的结局。不,是被吊打。
“如何?”
内侍转了贾平安的那些话……
“武阳公说儒学的官员只知晓劝耕劝耕,靠着老天爷赏饭吃,再能破解些当地纠纷,便是好官。又问他们可知晓如何发展,可知晓什么调查、统计、分析,再根据这些来决断一地如何发展……”
这是对儒学有史以来最凶狠的一次抨击!
不,是喷击!
李治轻嘶一声。
“调查,统计,分析……发展……”
这些新名词一听就知晓意思,但……要这样做官?
平安竟然这般抨击儒学……这是嫌命长了吗?
回来定然要吊在宫门外风干!
武媚咬牙切齿的发誓,然后又开始担心,面色百变。
……
“祭酒!”
一个小吏跑来,“不好了,武阳公抨击儒学……”
听完了转述后,王宽怒不可遏,“竖子无知,晚些老夫自然会与卢公他们商议,定然要给他重重一击!”
这是在抨击老夫一生所学,跋扈之极!
他眸色阴沉,第一次想弄倒一个人。
……
“儒学与新学的差异便在于此,一个是高高在上,却无法躬身做事的学问;一个是低头为国为民献计献策,更是能亲手参与、促进大唐各行各业的发展……新学蒸蒸日上,儒学依旧在抱着读儒学能做官的腐朽姿态……让人恶心!”
百姓是不识字的。
学了儒学能做官,就算是不能做官,凭着识字和见识,就能碾压了百姓,从此成为人上人。这些人上人的成功是建立在百姓无知的基础上,通过剥削和兼并发家致富。
“第一课!”
贾平安拿出了那本书,“我说过今日要来开两门课,这是第一门,叫做为官之道。”
下面轰动了。
“竟然教授这个?”
什么经学奥义,我直接用为官之道一巴掌拍死!
我太坏了。
贾平安笑的很是邪恶。
“开篇明义,何为为官之道?你初出茅庐进入官场,为小吏,或是为低阶官员,如何做?如何与上官和下属打交道?如何避免刚出门就被官场毒打……”
这些学生还是苗子,出仕之后将会面临着那些老油条的毒打,为官之道就是要让他们知晓如何避免被毒打。
我要灌输毒鸡汤了。
想到以后算学的学生在官场上独树一帜,贾平安就倍感惬意。
“前面说了开篇明义,那么第一课,我要把这门课的宗旨告诉你等,希望你等能奉为座右铭。”
什么宗旨,弄到座右铭这等高度……杨定远嗤笑一声。
学堂内很安静,他的嗤笑就显得格外的刺耳。
尉迟循毓就在门外,挽起袖子就准备过去动手,被李元婴给拉住了。
“小人得志,且待晚些再收拾他。”
尉迟循毓低声道:“先生会说什么话……竟然要作为座右铭……咱们可要记录?”
李元婴从袖子里摸出了炭笔,再摸出一张纸,阴笑道:“本王早有准备,你……且等着被罚吧。”
奸诈小人!
尉迟循毓眼珠一转,就蹲下,寻了块小石头准备记录在地上。
“耶耶这是以石为笔,以大地为书,哈哈哈哈!”
里面,贾平安见学生们都提笔凝神看着自己,缓缓说道:“为官之道,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众人一怔,旋即飞快的记录着。
这话……
李元婴脱口而出,“此乃为官之至理也!先生此言一出,为官之道尽矣!”
杨定远倒吸一口凉气,“这……”
这段话堪称是千古为官的精华缩影。
……
“陛下,皇后,武阳公开了一门为官之道的课,刚才说了一番话,整个算学都沸腾了。”
“哦,说了什么?”
武媚正在想着把阿弟吊在哪个门上。
“为官之道,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李治一怔,“公生明,廉生威……好一个贾平安,这番话当可为大唐官吏的座右铭。”
“陛下英明。”
王忠良不失时机的拍了一记彩虹屁。
武媚缓缓琢磨着这番话,越琢磨就越觉得有着深刻的内涵。
“陛下,平安这番话大义凛然,官吏但凡依此而行,何惧宦海险恶?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上官蝇营狗苟,小吏如何会服气?只会沆瀣一气。”
李治起身,在殿内游走。
“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这话极妙!为官之道这一课,首先便说了宗旨,大义凛然啊!”
李治回身,武媚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陛下,可有决断了吗?”
昨夜武媚一直在鼓动皇帝出手,压制国子监那些名士大儒,可李治却忌惮山东士族,迟疑再三。
此刻他的眉间多了冷色,“那些所谓的名士大儒,在朕看来华而不实。你看看朝中那些得用的臣子,有几个是大儒?为何大儒做不好官?贾平安说得好,皆因儒学高高在上,从不肯俯身低头去做实事。”
“朕不喜儒术,这众人皆知。”
李治的眼中多了利芒,“去寻了太子来!”
“陛下,许相告假。”
“陛下……”
李治大笑道:“朕知晓,吾道不孤也!哈哈哈哈!许了。”
……
陈进法从未想过自己能走进学堂,还是什么讲师。他紧张的浑身哆嗦,学生们见了轰然大笑。
“有何好笑的?”贾平安皱眉道:“若论对官场的了解,你等数十人联手都远远不及陈进法。好生听课。”
小吏们才是官场的基石,他们对衙门和官吏们的运作情况了如指掌,更是知晓新人进官场后需要如何做才能免遭毒打……
陈进法点头哈腰的,还笑了笑,厚厚的嘴唇翻开,一股子憨厚的味道。
“我……我初为小吏时……”
他渐渐的顺畅了起来。
“……心高气傲最要不得,是人都要面子,你心高气傲,倨傲跋扈,别人就会觉着你这人不好相处,随后便会疏远你,乃至于一群人孤立你,由此你做什么事都寸步难行……”
这些都是被社会毒打后总结出来的金玉良言,那些学生们一边记录,一边听得心神迷醉。
……
国子监,那三成算学的学生被分配了下去。
卢顺义在上面授课,众人认真听讲。
一个助教跑了过来,冲着卢顺义拱手,“卢公,那贾平安竟然开了新课,教授为官之道。”
卢顺义一怔,“为官之道?”
范阳卢氏也有自己的为官之道传承,但秘不外宣,属于卢氏安身立命的本钱。
可贾平安竟然……他竟然把这等本钱教授出来……
但卢顺义转瞬就笑了,“他懂什么为官之道?竖子无知,大言不惭。”
那助教面色难看,“他开课之前说了一番话,说可为座右铭。”
这牛笔吹的太大,堪称是清新脱俗。
卢顺义莞尔,“算学出了三成学生,他这是慌了,心慌意乱之下便昏招频出,笑话罢了,说了什么话?”
助教认真的道:“为官之道,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卢顺义呆住了。
这话……
堪称是官吏的座右铭。
那些学生也愣住了。
从算学那边转过来的学生在自我安慰。
“无事,没有名师,此等为官之道无法教授。”
这话极大的鼓舞了众人。
“那贾平安叫一个小吏来教授那些学生……”
小吏哪里有资格上学堂讲课?
这开天辟地的手段让卢顺义再度晕菜。
他是大儒。
不是宦海老将!
王宽得知后也颇为震动,但还是安慰道:“无碍,一个小吏罢了。”
难道贾平安还能请到宰相来授课?
……
陈进法在讲述公文的要点和各种阴招,但凡不小心就会被人坑害。
这毒鸡汤美味,但会不会导致学生们心思不纯?
可哪有心思纯的官吏?心思纯的早就被淹没了。想想后世,那些阴招和潜规则在网上都成了段子,也没见有什么。
贾师傅心中稍安。
陈进法一堂课下来,学生们大呼受用,精彩绝伦。
众人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幼鸟,有人问道:“武阳公,可还有别的先生?”
韩玮笑道:“贪婪,朝中官吏都忙,这位乃是武阳公身边的小吏,这才能到算学授课,难道你等还想着宰相来?”
“想得美!”
赵岩笑的很是开心。
这些学生稳住了,算学也就稳住了。
贾平安上前,说道:“为官要的不是经学,而是五花八门的学识。做人要的不是经学,同样是要五花八门的学识。新学包罗万象,加之思想品德一课,完成了一个闭环……”
“下面,我给你等上一门新课,新课的名字叫做……”
“小贾!”
这特娘的是谁?
春风满面的崔建来了。
“崔兄!”
贾平安拱手。
催胸来此作甚?
贾平安不解。
崔建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下就握住了贾平安的双手,亲切的道:“此等事为何不告知为兄?小贾你这是见外了啊!太见外了!”
贾平安只能呵呵。
“崔兄这是……”
你是山东士族,此刻我和山东士族的名士们开战,你来站台……不怕回家被打断腿?
崔建恋恋不舍的松开手,低声道:“你帮我尽心尽力,自家遇到难关却闭口不说,你当我崔建没有担当吗?”
贾平安心中一热,“可那些人……”
崔建斜睨着他,“你想说我与他们同为山东士族,就该同气连枝?可你与我乃至交。你遭遇危难,我来!”
他走了上去,微笑道:“我是崔建。”
下面有人惊呼,“他是吏部郎中!负责官员的选拔!”
后世这便是组织部的。
学生们不禁惊呼出声。
连李元婴都咂舌,“先生竟然把崔郎中都请来了,他可是山东士族,竟然也不忌惮和同为山东士族的那些人作对。”
“我曾在州县任职,知晓地方官吏的运作。如今身在吏部,多少也懂些为官之道……”
这货太谦逊了,他不只是懂,而是精通!
崔建甩甩头,开始讲述自己的为官之道。
他说的深入浅出,让学生们陶醉不已。
连尉迟循毓都在倾听。
杨定远面色难看,使个眼色,有人跑了。
这人一路跑到了王宽那里。
“祭酒,那贾平安竟然请来了吏部郎中崔建给学生们讲授为官之道。”
王宽一个哆嗦,“崔建竟然来了?那不是清河崔氏,和卢公他们一体的吗?为何为那贾平安所动?”
卢顺义得了消息后默然,良久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些算学叛逃的学生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晓如此,我来这边作甚?我又不想做大儒,学什么经学的奥义?
而在算学中,崔建的课上完了,约定了下次来授课的时间后,洒然而去。
贾平安走上去,“今日我要开的第二门课,叫做……”
“小贾!”
贾平安眨巴着眼睛……
助教们和学生们都轰动了。
“是许相!”
“竟然是许相,我的天,竟然有宰相为我等授课,我要回家告诉父母,他们定然会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第803章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许敬宗板着脸进来了。
老许……
贾平安的眼眶发热,笑道:“许公竟然来了。”
许敬宗点头,淡淡的道:“现在的年轻人为官轻浮的多,不知晓为官若是不谨慎,便是为祸一方的道理。老夫不放心呐,便来看看。”
这个借口找的好。
可一靠近后,许敬宗低声道:“被人逼迫如此为何不说?那些贱狗奴,没有老夫从灵魂深处的鞭挞,如何知晓……上次你说了什么话……如何知晓花儿为何那么红。”
许敬宗走上了讲台。
他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从容的道:“老夫许敬宗。”
学生们激动的无以复加,若是有鼓掌的规矩,此刻学堂里定然是掌声雷动。
宰相真的来了!
“老夫当年曾出仕前隋,后续天下大乱便去了瓦岗,最后归于大唐……”
这位便是官场活化石!
李元婴几乎是要炸了。
“这等纷争宰相如何能掺和?许相竟然不忌讳……耶耶要疯了。”
尉迟循毓摸摸短须,笃定的道:“许相和武阳公何等的交情?不过这等事竟然能来,不只是交情,更是胆略。我以往却是小觑了许相。”
……
“许……许相来了?”
崔建这个管官帽子的吏部郎中让王宽感到了压力,暗中咒骂着贾平安的狠辣。可这只是开胃菜……
新晋中书令许敬宗来了。
小吏点头,额头见汗了,“祭酒,许相来了,要不要去请见……”
国子监祭酒是一方大佬,若是把王宽比作是元婴老怪,那么许敬宗就是半神。
不去就是无礼。
“那个贾平安寻了宰相来算学教授为官之道,咱们这边都人心惶惶了。”
一个助教进来,面色难看。
“祭酒,该想想办法了。”
王宽深吸一口气,随即往外走。
助教跟在后面,发现他去的方向不对。
“祭酒,你去何处?”
大佬,国子监人心浮动,你这是要去度假?
“老夫去……见许相。”
……
学堂外。
卢顺义面色微变,对赶来的王晟说道:“这才是釜底抽薪。”
他们在学堂外面说话,里面有学生突然喊道:“我要回算学,我要回去!”
这三成学生背叛算学就是国子监集体智慧的结晶,若是他们回去,山东名士们的开门炮就算是大败亏输了。
一旦输了……长安城中的权贵官吏们不是傻子,他们看在眼中,便会生出一个疑问……
——山东士族蛰伏多时,难道已经成了烂泥?
卢顺义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沉声道:“为官之道老夫也研习了许久……”
现在是骑虎难下,若是不丢出些有价值的学识,这些学生定然会闹腾。
但他依旧看到了不信任,甚至是不满。
那边有吏部大佬和宰相来授课,这个才是真正的为官之道……你一个名士大儒,昨日还说自己一生研习经学,怎地又改口说什么为官之道……
“此人说话前后颠倒,言而无信。”
“他从未做过官,如何知晓为官之道?”
“我想回算学!”
——我想回算学,这话就像是投枪,刺入了卢顺义的心中。
……
许敬宗的课上得颇为出彩,贾平安都为之愕然。
老许既然知晓这些官场道道,为何却不去实践呢?反而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说话办事直来直去。
“……说易行难,老夫说了许多,但人的秉性才是你行事的根源。”许敬宗颇为唏嘘,“你明知这个道理,明知此事当这般行事最好,可最后却反其道而行之……”
原来是你秉性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
许敬宗走了下来,门外有些喧哗,接着王宽带着几个官员来了。
他先看了贾平安一眼,眼神复杂的让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他的杀父仇人。
“见过许相。”
宰相来了你的地盘,迎接是必须的。
就是这人为难小贾?
许敬宗淡淡的道:“国子监是读书的地方,可有人蝇营狗苟,引发争执动荡,把读书的地方变成了官场,乌烟瘴气,极为不堪。贱……见到这样的国子监,老夫很不满!”
这话直截了当,不加遮掩。
你反抗一个试试……许敬宗盯着王宽。
这是宰相,王宽心中煎熬,强笑道:“许相,其实……”
“谁请来的所谓山东名士?”许敬宗轻蔑的道:“谁先勾搭算学的学生?为官之道,首要便是担当。做了却不承认,这是担当?”
这是当众打脸。
王宽的脸已经没法看了,忽靑忽紫。
许敬宗走了,贾平安再度上了讲台。
“今日我要给你等开的第二门课,叫做……”
他看了一眼外面。
不会再有人来了吧?
“叫做……世界!”
没人来了,贾平安心中大定。
“何为世界?”
“世界便是我们目之所及、触手可及、脚下踩踏、鼻子嗅到、耳朵听到的一切东西……世界,便是我们五感所接触的一切东西,再加上我们探索到的东西。”
以后有了各种仪器,世界会被放大,遥远的星系,深幽的海洋将会进入人类的知识体系中。
“这个世界我们所知晓的万中无一……”
这话太过了吧?
刚想走的王宽止步回身,低声道:“听听再说。”
“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是循序渐进的,甚至走了弯路。远古时期先人不知晓电闪雷鸣为何,于是便祭祀。”
王宽忍不住质问道:“武阳公难道知晓电闪雷鸣为何?”
是啊!
别说是远古时期,现在大伙儿依旧对电闪雷鸣敬畏有加。
“当然!”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每当雷电发生之时,定然是云层笼罩天空,若是夜间,便能看到闪电狰狞的在天空中闪过。这是为何?”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何。
一个官员嘀咕道:“是神灵。”
贾平安听到了,笑道:“雷公电母吗?世界这般大,每日整个世界发生的闪电多不胜数,雷公电母忙不过来。”
他继续说道:“天上的云层从何而来?”
咳咳!
一群人懵逼。
贾平安看着王宽,淡淡的道:“国子监连这个都不知晓吗?”
赵岩想捧腹大笑,却又忍住了。
“噗嗤!”
人渣藤却没有这个忌讳,直接笑喷了。
先生太损了!
“走南闯北的人都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干旱的地方,天空之上少见云层。而潮湿或是水系多的地方,天空中经常会出现云层,这是为何?”
我将会一点点把后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教授给你们。而你们将成为火种,照亮整个大唐,把大唐从蒙昧中解救出来……告诉他们,这个世界并非是他们所见,所想的那样。
“冬日的厨房,做饭时能看到水汽蒸腾。而外面也是如此,湿润的土地,江河湖海,这些湿润和水系在太阳的照耀之下会生出水汽,水汽会一直上升,在某个高度集结,越积越多,最终形成了云。”
“荒谬!”
一个助教恼火的道:“简直就是荒谬!”
贾平安看着他,“为何云层能下雨?”
助教说道:“云层本就有雨。”
我不懂,但我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
“你这是拿无知当高雅,只会误人子弟!”贾平安觉得大唐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一群好老师,“你想说水是突兀出现的?是神灵弄出来的?你们的愚蠢在于把一切未知的事务都归结于神灵的无所不能,可神灵没空,我说过了,神灵不可能盯着我们,差什么给什么,那不是神灵,而是仆役!”
“你……亵渎神灵!”
助教看来是个虔诚的信奉者。
这等蠢货!
贾平安对学生们说道:“厨房的水汽被房梁遮挡住了,所以房梁湿润,甚至会滴水。而外面的水汽升腾,因为并无阻拦,所以直接到了天上,形成了云。这些云会带着电荷,当条件适合时,便会放电……”
一个学生举手,“武阳公,这个电荷是咱们学的那个吗?”
贾平安点头,这些基础知识他通过赵岩传授给了学生们,此刻便是到了该验证的时候了。
这个学生兴奋的道:“我好几次触碰铁器都被电过。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被刺到了,可手上并无伤口,后来学了电荷的知识,我才知晓这是静电。”
他对同窗们用那种撺掇的语气说道:“被静电电击真的很舒服……”
另一个学生说道:“先生教授过,这等情况多发生在冬季,因为冬季干燥。可洗手后再去触摸铁器,或是弄一个小铁器来,整只手握住,就能释放掉身体上的静电。”
“他们在说什么?”
学生们讨论的兴高采烈的,杨定远满脸懵逼。
王宽也是如此。
什么静电,什么放电……你们在说什么?
他猛地明悟了,这便是新学啊!
贾平安的眼神……他那是什么眼神?怜悯,不屑……、
他竟然怜悯我?
老夫一身学问何等的精深,老夫于经学上的造诣何等的精深,你……你也配怜悯我?竖子无礼!
一股怒气上涌,王宽不禁干咳一声,但接着就是一种茫然。
贾平安说的这些他竟然不懂,听着就像是在听天书。
他看了杨定远一眼,看了那几个官员助教一眼……一脸懵逼。
“他们在说什么?”一个官员要疯了,“他们说的这般兴高采烈,可老夫怎地听着就像是……就像是荒谬的谬论,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另一个助教面色难看,“这几年算学一直在教授这些东西。你等可还记得,算学的学生看着咱们的眼神不对劲……竟像是优越感。”
众人一想还真是如此。
“他们优越什么?”王宽怒不可遏,“他们跟着贾平安学了这等歪理邪说,不知羞愧也就罢了,哪来的优越感?”
那个官员茫然道:“武阳公教授的这些你等可留意了吗?他说世界便是五感所及,电闪雷鸣,云层水汽,这是要把整个世界都诠释一遍之意,他好大的野心……新学难道还真有这等本事?若是有……诸位……诸位,我们的麻烦大了!”
王宽笃定的道:“不可能有。世间有多大?世间未解之谜有多少?他们如何能一一解释清楚?”
边上,国子监主簿郭昕听得如痴如醉。
贾平安打断了学生们的议论,说道:“继续前面的话题,云层与雨的产生便是因为这个原理。至于证明,想想雾气,水汽蒸腾,在空中形成了小水滴,这便是雾气。你等走在雾气里,用不了多久身上就湿了……”
“原来如此?”
李元婴兴奋的道:“原来雾气和云层是这般形成的。”
“我儿子还不知晓这些。”尉迟循毓觉得自己的儿子就像是白痴般的无知,“我儿子嘚瑟,总是说自己学了什么什么五经正义,可此刻我才知晓,什么五经正义,都不及新学。”
“水汽在升腾,可高空越高越冷,于是水汽就凝结成水,无数水滴聚集在一起,渐渐聚拢形成大水滴……当重量无法维系时,这些大水滴就会往下掉落,这便是雨的形成。”
所有人都在倾听,连王宽都情不自禁的在听着。
“这是云雨的起因,但这也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隅。世界之大,我们无从想象,但我要提一点,不要把未知的事物神话。”
贾平安重重的道:“这很愚昧!”
一个学生兴奋的道:“武阳公,以前旱灾时,各地都会祈雨,可大多毫无用处。偶尔来了一场雨便说这是神灵怜悯凡人,下凡降雨。或是说谁的仁德感天动地,于是天降甘霖。如今知晓了云雨的形成,我才知晓,这些都是愚昧无知之举……”
王宽的身体一震。
那个助教在低声说道:“各地祈雨是常事,贾平安胆大包天,竟然把雨归于什么水汽,亵渎神灵,老夫以为可弹劾……”
没人动。
助教不解,“你等难道想坐视他成就大名?”
主簿郭昕沉声道:“厨房各家都有,做饭时水汽蒸腾谁都看得见。水汽蒸腾,升到高空遇冷便凝结成水滴……你去厨房看看,那些水汽同样会凝结成水滴,在房梁上,在锅盖上……水滴集聚为云层,越来越大,最终承受不住便掉落为雨……这一套说辞无懈可击,他无懈可击啊!”
助教恼火的道:“难道就找不到漏洞?”
郭昕摇头,目光炯炯的道:“寻不到,老夫想了个透彻,压根就寻不到。若是贸然弹劾,便会贻笑大方。我国子监今日已经丢人了,再贻笑大方,老夫羞于在此,宁可辞官回家去教授子弟,也不肯被人戳脊梁骨。”
他深吸一口气,“老夫是儒学子弟,谁敢亵渎儒学,便是老夫的死敌。可老夫却笃信道理,谁的道理对,老夫便站在谁的那一边,今日……”
王宽回身,面带厉色,“你要如何?”
郭昕坚定的道:“今日的道理就在武阳公那边,儒学……败了!败的毫无还手之力。”
“放肆!”
这是内讧,更是自乱阵脚,王宽气得想杀人。
郭昕梗着脖子道:“大唐男儿,难道要有错不认?输了不认?老夫今日听了这些,感慨万千。老夫以为,武阳公大才,老夫远远不如。此等大才教授的新学,老夫也想……学一学!”
这是……这是出了叛徒!
王宽恼火的道:“你这是魔怔了。”
郭昕摇头,“老夫并未魔怔,听了武阳公说的这些,老夫反而越发的清醒了。魔怔的是你们。你等不以道理为重,谁是儒学的支持者便是朋友,谁反对儒学,谁另立新学便是你们的敌人,你们这不是做学问的态度,你们更像是……为了垄断而昧了良心!”
轰隆!
这番话仿佛是雷霆,一下击打在这些人的身上。
里面,贾平安上完课了,学生们却不舍,拍着案几喊道:“再来一课!再来一课!”
世界一课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等学生主动要求加课的事儿在国子监从未发生过。
“小崽子们是想累死我?”贾平安笑道:“学习要有张有弛,今日就到这里,以后让赵岩来教授你等这门功课,我也会不时来为你们说说。”
他认真的道:“你们将会是火种,新学的火种。我将会把新学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教授给你们。但你等要记住,不可敝帚自珍。不要学那些士族门阀,把学识当做是自己谋利的工具,只知道一家一姓,眼中只看到了一隅之地。他们为官,谋的也是一家一姓的好处,天下……与他们何干?”
王宽心中巨震。
“他在攻击士族门阀,难道不怕死吗?”
那些士族门阀的势力庞大到让帝王都得跪了,你贾平安这是寻死吗?
贾平安目光炯炯,此刻的他生出了一种使命感来。
我来到这里,不该默默的死去,不该把那些学识带到地底下去。
“这个大唐正在盛世中步履蹒跚,你等若是有机会为官……我送你等几句话。”
他沉吟着……
“*******,岂因福祸避趋之!”
众人心中一凛,接着一股热血便生了出来。
贾平安抬头,目光幽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这是他对学生们的期盼,更是对士族门阀的抨击。
数十学生奋笔疾书,随即振臂高呼,“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呼声中,贾平安偏头看着外面,目光轻蔑。
……
晚安!
第804章 世界
学生们的脸都涨红着,被贾平安一番话给刺激的嗷嗷叫。此刻若是有外敌出现在眼前,哪怕不敌,他们也会提刀冲杀上去。
大唐的热血豪迈不能断!
为何后续断了?
历来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从李治时期开始,朝中的风气就渐渐坏了。帝王饲养疯狗肆意撕咬,自己收了武顺母女,不堪之极……到了武媚称帝时期,为了排除异己,她也曾下了狠手……不论忠奸,但凡对我不满的,一律清除。
随后就是乱糟糟的事儿:一群女人掺和兴替之事,儿子主宰兴替之事,宫廷yin乱……整个上层都烂掉了,野心勃勃之辈统御了大唐,让人惶然想到了隋朝之前的乱世……
好不容易稳定了,李隆基那个棒槌却渐渐糜烂,收儿媳,任用佞臣,疏于国事……最后葬送了大唐。
上层糜烂,下面就会跟随,整个大唐权贵阶层奢靡的让人不敢置信。百姓在嗷嗷待哺,他们却在骄奢淫逸,就差问一句何不食肉糜……
百姓不是撒比,他们的看法很简单: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你把我看做是豕,那么我也不会客气……当安禄山的铁骑出现时,几乎是无人能挡。
武勇呢?
大唐男儿的热血豪迈呢?
都在这些年消磨掉了……我有热血,但凭什么为把我看做是豕的人卖命?
上层的事儿要从帝王那里开始影响,上行下效……大外甥正在宫中读书呢!等到了以后……
贾平安在偷笑。
他很满意今日的效果。
假以时日,这些学生将会把新学传播到四方。
他走了出去。
外面的气氛不对啊!
怎么国子监的几个官员助教不对劲。
“郭昕!”王宽的耐心在渐渐消散,“你莫要执迷不悟!”
你们内讧?那我便拱火。
贾平安不厚道的道:“这是在闹腾什么?”
他一脸纯良,看似一心为了国子监打算。
王宽抢先道:“与你无关。”
雨我无瓜?
“可这里是算学!”
你在别人家里吵架你知道吗?
“别影响学生们上课。”
学生们都出来了,好奇的看着外面的冲突。
国子监内部剑拔弩张,大伙儿真的很开心啊!
“这是在吵什么呢?看看,那是国子监主簿郭昕。”
“郭昕和他们吵架。”
郭昕的双眸缓缓转过来,盯住了贾平安。
这特娘的是什么眼神?
贾平安觉得自己被饿狼给盯住了。
你想作甚?
郭昕上前几步,开口道:“老夫一生最是好奇,看到电闪雷鸣便会去琢磨为何如此,看到洪水滔天也会去想为何如此,知晓了地震更是绞尽脑汁去琢磨,看着星辰夜间出现,白日消散……这一切老夫都会琢磨,可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出道理来,老夫为此烦闷之极。”
这就是个好奇宝宝,求知欲超级强烈。
可你说这些干啥?
贾平安纳闷,心想你是国子监的人,我是国子监的对头,你这些话说出来,不担心被王宽收拾?
郭昕眼神灼热,突然问道:“武阳公可收弟子?”
这个……
贾平安以前低调的让人觉得他的新学是在玩票!
这些年来他就收了一个弟子,赵岩。
那时候他羽翼未丰,儒学根基深厚,他若是大规模收弟子,说不得就会被众人拍死,所以要低调保命。
可此刻都翻脸了,今日更是给了他们一记耳光,那还怕个啥?
“应当会收吧。”
但收弟子不能轻率,否则害人害己。
这人问这个作甚?
郭昕的眼神一变……
噗通一声!
他跪下了!
王宽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
在场的人都纷纷被雷击了一般,呆若木鸡。
郭昕的眼神狂热,“老夫愿意拜师,武阳公若是不收,从今日起,老夫便每日去道德坊外等候,每日恳求一次,直至武阳公收下老夫为止。”
他竟然是要拜师?
郭昕四十岁了,头上都有了白发……
他竟然要拜二十多岁的贾平安为师?
额滴神,来一记雷劈死我吧!
众人懵逼了。
李元婴捂额,“我的天,国子监主簿拜师先生,要炸了!要炸了!”
王宽却身体一震,旋即就厉喝道:“郭昕,你莫要一误再误,当迷途知返。”
他们针对了贾平安和算学谋划良久,昨日大获全胜,可今日贾平安出手,竟然让国子监上下惶然不安……若是郭昕拜师成功,国子监的脸呢?
没了!
郭昕却摇头,目光坚定,“老夫困惑半生,今日听了武阳公的课,顿时觉得茅塞顿开,你等才是行走于迷途之中而不自知。”
他竟然要拜我为师?
四十岁的人了,让永远十八的我情何以堪呐!
要不,婉拒吧。
贾平安刚想开口,却突然心中一动。
这人是国子监的主簿,也算是新学和算学的对头,现在对头反正……要瓦解敌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感召他们。
看看,国子监主簿竟然被我贾平安的德行和学识给折服了,这个比什么广告都令人震撼。
该死的,慈祥是什么样的?
贾平安想了想自己每日对两个孩子的笑容,就微微一笑。
尉迟循毓嘟囔道:“先生怎么像是宠溺的笑。”
“你这般好学,我也颇为感动,可……”
欲擒故纵!
这是必备的手段。
郭昕一听就急了,“武阳公为何不肯收了老夫?你以前说过有教无类,老夫今日诚心拜师,老夫在此发誓……”
他举起右手,肃然道;“若是对先生不够恭谨,若是对先生不够诚心,不够孝顺,天打雷劈。”
这个誓言让人震动。
可……我不需要你的孝顺啊!
贾平安的嘴角抽搐着,担心再耽误下去,这厮会做出更让人无语的事儿来,就叹道:“既然如此……我便收了你。”
郭昕狂喜,起身再拜:“学生见过先生。”
“郭昕!”
王宽的声音中带着煞气。
老夫是祭酒,你只是主簿,今日你让国子监没脸,回头老夫让你没脸!
可他突然想起一事,面色大变。
郭昕的舅父在朝中……当朝吏部侍郎程远泽。
你动我外甥,老夫便动你!
吏部侍郎出手,你这个官好坏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不敢动,不敢动!
王宽看着贾平安,眼神不善。
“武阳公今日出了好大的风头,想来此后步步高升,宦途顺遂。”
山东士族的开门炮哑火了,回过头怒火会冲着谁发泄?
你在作死!
皇帝都拉不住的那种!
“闪开!”
前方有人喊道。
数十骑出现在了算学外面。
他们护着一辆马车缓缓进来。
“是宫中的侍卫!”
众人不禁心中一凛,旋即揣测来的是谁。
难道是皇后?
皇后对贾平安堪称是关怀备至,知晓今日的事儿,定然会来为阿弟撑腰。
但又能如何?
王宽的眼中多了阴郁……那些士族连皇帝都不放在眼中,皇后……算个屁!
马车近前,一个内侍过来掀开帘子。有人弄了凳子来,一边一个侍卫,伸手准备搀扶。
不对!
若是皇后的话,这些侍卫哪里能触碰?
王宽只觉得脑门要炸了。
一只小手伸出来,接着……
李弘探头出来,好奇的看看众人,看到贾平安后,不禁笑了。
舅舅看着好威风!
“竟然是太子?”
王宽心中巨震。
太子来此作甚?
难道……
李弘下了马车,被众人簇拥过来。
众人行礼。
“见过殿下!”
“免礼!”
王宽拱手,“殿下来了此处,国子监上下不胜欢喜,还请殿下去各处巡看一番。”
赶紧走吧小祖宗,你在这里老夫心中发毛。
他不知晓李弘的来意,但却隐隐觉得不是好事。
“这里……孤听闻算学已然脱离了国子监?”
贾平安想捧腹大笑。
我的大外甥牛笔大发了。
这里不是国子监,你为算学的人做主,问过他们吗?
王宽面色微青,“臣……”
李弘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今日听闻新学与算学在此处辩难,孤在宫中也颇为心向往之,于是便请示了陛下出宫来看看。”
“孤听闻治学要直,谁有道理便是谁为先,今日谁有道理?”
怎么感觉太子是来打脸的?王宽:“殿下,臣……”
“你有理?”李弘微笑问道。
王宽被堵住了。
一个学生举手高呼,“殿下,今日武阳公授了为官之道一课,其中一番话让我等深受打动,后来又授了世界一课,破开虚妄,让我们得以窥看世界的本源……今日武阳公有理,大获全胜!”
李弘看着贾平安,“武阳公,可是如此?”
我是个谦逊的人啊!
但大外甥这个诱导,我也无从选择。
贾平安笑道:“正是如此。”
舅舅果然厉害呀!
李弘心中欢喜,“武阳公学问精深,这些时日为孤授课,孤所获良多。孤也颇为喜爱新学……”
“殿下!”王宽面色大变,声音就尖利了起来。
太子竟然支持新学……
当今皇帝本就不喜儒术,甚至当着宰相们的面说儒术于国无益,但为了大局,他依旧坐视儒学渐渐推行开来。
众人对此痛心疾首,都说忍耐。皇帝多半短命,等李治去了,谁能阻挡咱们?
可太子今日竟然说喜欢新学,这个消息把国子监的人震得浑身打颤。
李弘看着王宽,皱眉道:“孤说话,你为何打断?”
不大的少年,威严骤然而生。
王宽苦笑请罪。
“下不为例!”李弘淡淡的道:“武阳公明日可进宫,给孤说说今日之事。”
这是威胁!
——你们别想用什么手段来坑害我舅舅,否则……明日收拾你们。
随即太子上马车,被簇拥着离去。
小小的家伙,竟然这等手段都会了。
贾平安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无语。
“先生。”
这么成熟的声音叫我先生?
贾平安回身,郭昕拱手,恭谨的道:“不知学生何时能去请益。”
收了弟子,你总不可能不教授吧?
贾平安有些头痛,“如此,你白日可去道德坊贾家寻我,三五日一次吧。”
要是每天都来,贾平安能跳河。
郭昕目光热切的道:“先生,两日一次如何?”
两日一次,男女之间的事儿还好,这授课……
“罢了。”
“多谢先生。”
郭昕欢喜的就像是个孩子。
“对了。”贾平安问道:“你今日得罪了国子监的诸人,回过头怕是不好过……”
你的麻烦大了!
郭昕一脸无所谓,“先生何必担心此事,他们必然不敢对弟子如何。”
“为何?”
难道你还敢动手不成?
“弟子的舅父乃是吏部侍郎……”
竟然是个官二代?
贾平安懵逼。
难怪他如此肆无忌惮的拜国子监的对头为师,面对威胁一脸无所谓……吏部侍郎的外甥,你们动动试试。
……
卢顺义等人授课完毕,聚在一起商议了今日的事儿。
“那贾平安寻了许敬宗来授课,此事可以做文章。”
李敬都冷笑道:“宰相掺和国子监和算学之争,弹劾他!”
王晟沉声道:“皇帝不喜欢儒学,许敬宗来新学授课,他必定是默许了,弹劾无用。”
卢顺义见李敬都有些沮丧,就说道:“此事再看看,走,先去王宽那里商议一番。”
三人径直去了王宽的值房,可王宽还没来。
王晟寻了个小吏问道:“祭酒去了何处?”
小吏说道:“祭酒去了算学,说是求见许相。”
卢顺义说道:“宰相来了,祭酒必须要去求见,否则无礼。”
众人心中稍安,就在外面说话。
“此次算是被贾平安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此事依旧能有挽回的机会……”
王宽回来了,看着神色平静。
“进来吧。”
进了值房,王宽突然身体一松,腰背就塌了下去。
“祭酒何须担忧?”卢顺义微笑道:“他请了宰相来授课,回过头我等自然会筹谋,寻机请几位重臣来给国子监的学生们授课。为官之道而已,对于我等而言并非难事。”
山东士族为官的多不胜数,家族传承中随便寻些出来,就能碾压了贾平安。
可王宽却眸色苍凉。
这……
王晟问道:“祭酒,可是出了事?”
王宽叹道:“贾平安新开了一课叫做世界……”
“好大的口气!”李敬都的矜持都维系不下去了。
王宽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古怪,“这一课上得人人叫好,你等可知,国子监主簿郭昕听了这堂课,佩服的五体投地,随即跪下拜师……”
卢顺义觉得脑门被人狠狠的抽了一棍子,眼前发花。
王晟嘶声道:“怎会如此?那郭昕老夫记得四十岁了吧,他竟然拜师二十余岁的贾平安……疯了吗?”
王宽摇头,苦笑道:“他坚定无比。”
“那就……”李敬都眸色微冷,“国子监的主簿,老夫看也该换了。”
“可郭昕的舅父乃是吏部侍郎程远泽。”王宽木然道。
“见过郭主簿。”外面传来了声音。
郭昕回来了。
他在值房外拱手,笑吟吟的道:“老夫知晓祭酒恨不能弄死老夫,只是却不敢动手,如此,老夫此后每两日告假半日去请教先生,祭酒可能批了?”
欺人太甚!
王宽深吸一口气……老夫忍了!
他点头,“好。”
“千万别勉强。”郭昕一脸关切。
这便是个活脱脱的官二代,外加老纨绔!
……
今日大获全胜,贾平安心情大好,特地去西市买点美食回家。
一一采买齐了,贾平安边走边吃。
“别挤!别挤!”
前方围着一个摊子挤满了人,大红一边喊,一边看着边上的一个妇人。
这个妇人便是西市快餐界的扛把子张氏,她和夫君杨大七年前开始在西市买饭菜,因为物美价廉,很快就一统低价位餐饮的江湖。
没有竞争对手的日子很惬意,杨大夫妇渐渐的便放松了警惕,有些不思进取。
可没想到天空一声巨响,李姣闪亮登场。
张氏长得颇有特点,脸颊一边高一边低,笑起来却颇为妩媚,很是怪异……当初刚开始卖饭菜时,她的笑容就是最大的招牌。
她双手抱臂,眯眼看着李姣。
“这里是西市,在这里营生的女人从不戴什么羃?。”她冷笑着,“都是山鸡,装什么凤凰呢!”
这时李姣大概是口渴了,取了一杯温水来,掀开羃?一角喝水。
只是一眼,张氏就懵逼了。
“竟然这般美貌?”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绝色女子,她的妩媚在李姣的容颜前黯然失色。
李姣也看到了她,但却不搭理。
大红凑过来,警惕的看着张氏,“娘子,张氏在此盯着咱们许久了,她这是想作甚?”
“不必管。”
李姣没在意。
大红突然抬头,欢喜的道:“娘子你看,是武阳公!”
贾平安也看到了她们主仆。
他从后面绕过来,问道:“这几日如何?”
大红得意的道:“生意好得不得了。”
李姣福身,“多亏了武阳公的主意。”
我的手艺不算?
贾平安刚想说话,张氏就来了。
她福身行礼,随后双手笼在袖子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淡淡道:“我家在西市做这等饭食多年了……”
李姣听出了不善,“各做各的,互不相干。”
张氏冷笑,“我家原先有许多老顾客,如今都转到了你家这边来了。”,她看着李姣,一字一吐的道:“你夫君来的正好,我想问问,你家娘子用自己的美貌勾走了我家顾客,这……如何算?”
第805章 狼子野心,做尚书吧
贾平安一怔。
什么夫君娘子?
这个女人什么意思?
难道是李姣为了扯虎皮做大旗,谎称我贾某人是她的夫君?
这个骗夫……该当何罪?
李姣气红了脸,骂道:“贱人,信口胡言!”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
你可别误会,我从未说过你是我的夫君……
可贾平安那古怪的眼神分明就是觉得她说过。
他误会我了,怎么办?解释?解释……怎地像是掩饰。
我……
羃?后的脸红的和蜜桃一般。
张氏冷笑道:“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果然是轻浮。”
李姣不在意她的威胁,但却受不了污蔑,她冷冷的道:“你可知晓造谣生事的后果?你说我勾你的老顾客,证据何在?我这里车水马龙,每日早早就卖完了,我犯得着勾谁?你这番我若是告到市令那里去,你知晓是什么后果?”
这个贱人竟然尖牙利齿……张氏冷笑道:“你且好自为之。”
刚才李姣的气势骤然一盛,贾平安看得有些好笑。
这个女人从小娇生惯养,在洛阳被一些官员追捧,想透过她向长孙无忌示好,所以养成了这等气势。若是出去装个夫人,都不带用演技的。
“租赁个店铺吧。”贾平安觉得规模大了,就得考虑正规化运营。
李姣也想,但前阵子买了仆役把钱花光了。
“我买了人,把钱都花完了。”
呃!
你竟然买人……贾平安懵逼了,“我不是说请人吗?”
谁买人?权贵有钱人,你一落魄女子买人,也不怕被人觊觎?
而且奴婢可不便宜,动辄几万钱……这里三女两男,少说十多万钱。这妹纸竟然是个小富婆?
不过贾平安一想就明白了,长孙无忌在先帝时就备受宠信,钱财滚滚而来,真心不差钱。和李姣的老娘春风一度后竟然珠胎暗结,他也不怎么在意,砸钱就是。
于是就砸出了李姣这个优越感暴强的妹纸。
但为何不请人?
“请人我担心他们会偷学了做菜……”
李姣一脸自信,“买人的话虽然贵一些,可这些仆役便是我的人,生死都在我的手中。我如今把炒菜的手段教给他们,自己轻省,而且还安心。”
你果然是贵族思维!
李姣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你还有别的法子?
贾平安幽幽的道:“你不会教授给大红?”
李姣摇头,看了前方的大红一眼,眼神柔和,“大红跟我多年,当初刚到长安时,阿娘带着我去长孙家,一进门就遇到了刁难,有人指使侍女来辱骂我,说我是野种,举手就想打我……是大红挡在我的身前,她知晓不能反抗,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打了许久,脸都肿的老高……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强笑,说只是一点点疼。”
“可请人签订契约不行吗?”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一根筋,“你买几个人来帮忙,譬如说签约五年十年,约定不得把炒菜之事外泄,否则罚钱多少多少……”
李姣美眸圆瞪,“还能这样?”
奴仆除去购买之外,还能折值。譬如说约定买了你,每年折值多少钱,干满多少年你就自由了。在此基础上还能约定别的事儿,譬如说保密条款……
雇佣的奴婢价钱比全价购买的奴婢便宜了许多。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不知晓的事多了去。”
你不怼我会死吗?
李姣气抖冷。
“走了。”
“且慢。”李姣叫住了他,“武阳公,我还未曾感谢你。没有你的主意和炒菜的法子,我也没有今日。要不……”
美眸转动,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贾平安想到了小白花新城。
“要不我把这个生意分你些……七成分给你可好?”
你难道好意思要七成吗?能要三成就算是不错了。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
这个女人竟然想用钱来勾他入伙,如此一来这个生意就有了最硬扎的靠山,而且她这个人也有了靠山……大伙儿都是股东,有人欺负我你不伸把手?
“七成啊!我觉着还好……”
这个贪婪的男人,我花了十多万钱才有了今日的生意,你竟然想一举拿走七成的份子……
李姣觉得自己是在引狼入室,心痛的想哭。
反悔?
不能,我就算是死也不能反悔……一诺千金!
贾平安实际上是在逗弄她,见她面色难看,心情不禁大好,“不过我不差钱,所以此事免谈。”
是了,我忘记了他有几门生意,每年挣到的钱多不胜数。
悲哀!
李姣啊李姣,你何时才能和他一般有钱?
要努力!
李姣暗自发誓,定然要成为长安著名的女商人。
让贾师傅刮目相看!
进了道德坊,贾平安一边想着国子监的事儿,一边往嘴里怼零食。
此次那些山东名士算是被他怼惨了,第一步就大败亏输,长安城中不知多少人在暗自发笑,甚至是在庆祝。
山东士族是很牛笔,算是正统修仙门派,可那些散修合起来也不容小觑。山东士族冒头后,将会抢占官场资源,散修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贾平安堪称是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瞬间就变成了散修界的风云人物。
哈哈哈哈!
贾平安只觉得神清气爽。
“呜呜呜!大兄你别跑!”
贾家的门一开,贾昱就像是脱缰的野马窜了出来,接着就是嚎哭的兜兜在紧追不舍。
这是又闹矛盾了?
贾平安无奈的叹息,家中有两个小魔星真的不省心。可爱起来让你心软,可恶起来让你恨不能赏几个五毛,或是竹笋炒肉。
“你欺负我!你欺负我!”兜兜一边哭一边嚷着。
贾昱回头得意的道:“你来追呀!你追上了我就让你打,你追呀!”
话音未落,他便被地面上的土坷垃给绊倒了,呯的一声,脸着地。
兜兜一怔,欢呼着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兄长。
“你别动,我要打你!”
兜兜嘚瑟的举起小拳头。
贾昱抬头……
那张脸被地面摩擦的多了几道伤痕,鲜血流淌。
“哇!”
贾昱嚎哭了起来。
两个倒霉孩子!
贾平安下马过去,一把拎起贾昱,仔细看看问题不大,就呵斥道:“为何欺负妹妹?”
贾昱一边哭一边说道:“兜兜先踹的我……”
兜兜义愤填膺的道:“是你先推我!”
孩子的官司打不清,贾平安松手,“回家。”
回到家,贾昱嚎哭着进去,“阿娘,阿娘。”
卫无双纳闷,抬头看了一眼……
这是我儿子?
满脸花!
“怎么弄的?”
“我摔了。”
“为何摔?”
“我……兜兜追我。”
兜兜在苏荷的怀里趴着,撅着小屁股,闻言抬头,“大娘,大兄先欺负我!”
卫无双横眉怒眼,准备收拾儿子。
“罢了。”贾平安觉得这些事儿没必要上纲上线,“孩子们都还小,打打闹闹只是寻常。只是不能放纵太过,欺负人不行。”
卫无双别过脸去,“夫君不知晓……上次亲戚家的孩子就是在家中经常打打闹闹,后来出门做客,打伤了别人的孩子。两家本是至交,就此成为了仇人……此时不管,长大了后患无穷。”
这个女人怎么就那么轴呢?
贾平安说道:“孩子不能放纵,可也不能矫枉过正,整日都是规矩规矩,孩子的童年可有乐趣?”
卫无双和苏荷齐齐纳闷的看着他。
难道我错了?
这两个娘们是想造反吗?
“孩子要乐趣作甚?”苏荷说道:“夫君,别说是咱们家,就算是那些小官小吏家都是重规矩,孩子从小就在教规矩,越矩便要责罚。夫君你如今是武阳公,以后弄不好还能再涨些……若是孩子出门没规矩,别人会笑话。”
卫无双点头,“长安那些人家都是这般教导孩子的,夫君你……”
“可这是我的孩子!”两种理念压根就不交融,让贾平安怒了,“我的孩子如何,我来教。什么从小就要守着那些繁琐的规矩?咱们家的孩子难道没教?可那等把孩子束缚的规矩,让他们小小年纪便像是个大人般的中规中矩,这等规矩……永远都不能进贾家!”
他起身,冷着脸道:“就这么教孩子!”
我还不信一家之主不能在教导孩子的问题上说一不二!
随即气氛就冷了。
两个孩子也噤若寒蝉,悄然去寻阿福。
贾平安怒气未散,气冲冲的去了书房。
卫无双丢下账簿,不管了,躺床榻上发呆。
苏荷嘟囔道:“无双,夫君怒了。”
“怒就怒!”
卫无双冷冷的道:“夫君执拗,可世间都是这般管教孩子,他这般标新立异,以后大郎他们出门,那些同龄的孩子可会看得起他们?可会和他们交往?孩子被孤立了怎么办?”
苏荷躺下去,枕着她的腰,惆怅的道:“这是夫君第一次生气呢!”
贾平安的气在渐渐消散。
但……他不想先低头。
“晚饭我在书房吃。”
“是,郎君。”
三花应了,声音温柔的让人无语。
这是……狼子野心,想趁虚而入……
贾平安在书房里吃喝,随后睡下。
第二日,早饭时一家子沉默。
贾昱和兜兜没心没肺的开心,恨不能赶紧开始玩耍。
不说话?
贾平安偷瞥了一眼两个婆娘,卫无双冷着脸,苏荷看着有些委屈。
夫君在偷窥我们!
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的微微昂首。
了不起吗?
贾平安起身,“走了。”
这个态度前所未有。
卫无双和苏荷都傻眼了。
这是要翻脸还是什么意思?
晚些二人回到后院,苏荷有些心慌,“无双,夫君真的生气了。”
卫无双冷着脸,“生气就生气,难道我们错了?”
苏荷摇头,二人在这个问题上倒是有志一同。
“为了孩子!”
卫无双淡淡的道。
这个时代男人便是一家之主,女人低头是常事。可卫无双在这个问题上却不准备低头。
但今日格外的难熬。
贾平安到了兵部,随即告假进宫。
“昨日你做的好,陛下虽然没说什么,可晚饭却多吃了不少。”
武媚觉得阿弟越发的出息了,“面对那些山东名士你还能战而胜之,可见能独当一面了。任雅相如今为相,若是让他出了兵部,你……”
“阿姐。”我才多大啊!
贾平安头痛的道:“我还不到三十岁。”
武媚嘴硬的道:“怕什么?才华又不是靠年龄来定,你有才,早些做尚书不行?”
贾平安赶紧忽悠了一番,成功让阿姐收回了这个想法。
“对了,昨日陛下提及山东士族时,语气不善。”武媚觉得有必要让小老弟知晓皇帝的态度,“他提及了卢承庆。”
我去!
卢承庆是范阳卢氏的子弟,作为李治引入朝堂对付长孙无忌一党的干将,才将完成任务,这就要准备卸磨杀驴了?
皇帝果然都是拔剑无情的生物,什么情义,什么功劳,当你威胁到了他和江山社稷时,这些都是假大空,反手就能变脸收拾你。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你可知晓当初陛下刚登基时的凶险?彼时长孙无忌等人把持朝政,威逼陛下。陛下隐忍,故作软弱以迷惑他们。
他想动手,可势单力孤,于是便这里拉一人,那里拉一人,渐渐那些人就成为了他的羽翼,一朝斩断了权臣的手臂,大权在握……这一路的艰辛和煎熬你无法想象。”
这不是补锅匠吗?李·拉涅利·治。贾平安知晓这种煎熬,每日都在各种算计中度过,生恐一步走错就会掉落万丈深渊。
李治头上的白头发不少,这些多是煎熬的产物……先帝病重时,他惶然不安,担心自己无法掌控大唐。
事实上他确实是没法掌控大唐,长孙无忌一伙人代替他做了帝王。
现在小圈子四分五裂,皇帝看似大获全胜,但山东士族却又趁虚而入……
当朕是个摆设?
李治此刻大概想调动军队,一举剿灭了山东士族。
贾平安随即去了太子那里。
“兄长。”曹英雄昨日也想去算学助拳,可太子去了,他只能蹲在这里打卡。
“昨日只听说兄长威风凛凛,压的山东名士无法抬头……”
我压他们干啥?
贾平安觉得这个词有歧义。
“谁说的?”
“殿下说的。”
李弘干咳一声,“舅舅昨日真威风。”
以后你会更威风。
郝米默然看着贾平安,知晓自己此刻的学问还不够资格去帮助先生,唯一的法子就是刻苦学习。
“上课!”
贾平安坐在对面。
李弘举手,“舅舅,孤要上世界课。”
小屁孩!
“也好!”
贾平安开始上课。
赵二娘在侧面倾听。
什么是世界课?
竟然引得太子这般迫不及待,莫非是有趣的?
“……世界很大,大唐也不小,譬如说大唐的北方干旱少雨,而南方却大雨瓢泼。如何应对这等情况?目前而言最好的法子便是修建沟渠,另外还得注意一个……尽量少砍伐树木森林。”
李弘好奇,“为何不能砍伐树木森林?”
赵二娘也颇为好奇这个问题怎么回答,一双眸子静静的盯着贾平安。
“树木植被都能涵养水源,雨水从天上掉落,地上的枯枝和落叶能截留雨水的水流,而有树木和植被的土地空隙多,雨水顺着空隙浸透下去,那些水便被留了下来,这便是涵养水源。若是不能涵养水源,太阳长时间的暴晒,地面的水会被蒸发光,于是土地干裂,树木枯死……”
“原来是这样?”
贾平安笑道:“太子无事可带着人去挖一棵树,看看树木的下面可是截留了水,更湿润些。树木植被还有许多功用,说个简单的,沙漠可知晓?”
众人点头,赵二娘都情不自禁的跟着点头……这门课竟然这般有趣生动,而且让人豁然开朗……武阳公怎地这般有才?
“沙漠原先也不是沙漠,原先也曾绿树成荫,只是后来渐渐就变成了沙漠。在北方,那些草原异族放牧,牛羊经年啃噬草地,此刻下雨,失去了野草承接,雨水便径直打在地面。北方的土层非常薄……”
贾平安当年去过草原,土层真的薄,有的地方都露出了沙层。
“没有树木和野草的承接遮挡,雨水就能把那层土冲走。没了土层,野草无法生长,这片土地就成了沙地,无法涵养雨水。随后便越来越干燥,最后变成了沙漠……”
李弘只觉得眼前打开了一扇门,让他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舅舅,孤听他们说,大河变黄就是因为沿岸的黄土被冲刷了下来。这可是因为没有树木野草的缘故吗?”
大河便是后世的黄河。
聪明的娃!
贾平安心中振奋……有这么聪明的太子,许多事儿才能延续发展下去。
“这个是主因。还有一个问题,泥沙会越来越多,会一步步抬高河床,最后河水蔓延,水灾将会成为大河沿岸的常态。”
黄河在大唐之前还是清的,如今不时出现浑浊的情况。
关中地区砍伐林木有许多年了。失去了树木,黄土不够稳固,雨水、河水冲刷就形成了黄河。
李弘沉吟着。
贾平安压压手,示意众人不要打搅他的思路。
良久,李弘抬头,“那……不能在大河两岸砍伐,谁敢砍伐就重罚。”
贾平安笑的就像是老父亲般的欣慰,“可其它地方的树木被砍伐一空,雨水下来,就会卷带着黄土冲进大河之中。这个问题要慢慢解决,不可一蹴而就。”
关中从秦汉就开始大规模砍伐,生态系统被破坏的够呛。到了大唐就更不用说了。及至大宋,水灾就成了常态。这个也可以说是自家害自家。
李弘面色凝重。
下课后,李弘急匆匆的带着几个内侍去了后面。
“太子呢?”
李治和武媚正在等他用饭。
邵鹏一脸纠结,“陛下,皇后,殿下说是……要去后面找棵树……挖了。”
李治和武媚的脸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