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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大唐扫把星txt下载     大唐扫把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76章 发达了,发达了

    前方便是千步廊,右侧有大水池。阳光照在水池上,反射的光有些刺眼。

    李治走上了千步廊,伸手拍着廊柱,突然笑道:“朕令李姣去处置此事,便是要让舅舅无话可说……”

    被自己的私生女给抓住了把柄,长孙无忌能气吐血。

    “可李姣不过是一介女子,这等大事就怕力有未逮,朕便让贾平安随行护送……李姣报仇心切,若是事有不谐,定然会求助贾平安,哈哈哈哈!”

    “陛下英明!”

    沈丘欠身。

    “陛下英明。”

    王忠良谄笑赞美。

    李治缓缓前行,心中转动着无数念头。

    “舅舅在府中做什么?”

    在决定要对长孙无忌下手后,百骑就在长孙家中安插了眼线。

    沈丘说道:“他在家中饮酒看歌舞……”

    “倒是悠闲。”李治的话里听不出情绪来,“为何不一直悠闲?”

    长孙无忌恋栈不退,里面的原因很多,其一不舍权力,其二他的身后还有一大帮子人要仰仗他的领导……而这恰好是帝王最忌惮的事儿。

    他的眼眸中多了些寒光,冷笑一声。

    “另外,长孙冲先前回家被呵斥,长孙无忌令他滚。”

    长孙冲!

    李治淡淡的道:“当年阿娘在时,长孙冲时常能进宫。那时他遇到朕颇为倨傲,伸手拍拍朕的肩膀,或是出言取笑……”

    沈丘打个寒颤,觉得长孙冲真是自寻死路。

    所以做人要厚道,千万别刻薄,说不定你今日刻薄了此人,转过身此人便身居高位,回过头给你重重一击。

    随后皇帝回到了自己的地方,指指边上。

    王忠良麻溜的过去跪下,心中却倍感委屈。

    咱今日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陛下为何罚跪?

    李治吩咐道:“告诉贾平安,此事……务必要把他拉进来。”

    ……

    贾家。

    “无双!”

    苏荷从前院回来,很是欢喜的道:“夫君来了书信。”

    卫无双在屋里说道:“大郎调皮,你且念来。”

    屋里,贾昱正在两个侍女的压制下挣扎着,“阿娘救命!”

    “还动!”

    卫无双没好气的揭开他的衣裳,看着后背的伤口不禁怒了,“就知晓玩耍,从高台上也敢蹦跳,此次是运气好,下次撞断了骨头怎么办?”

    贾昱嚷道:“撞断了骨头也无事……”

    苏荷进来,见状笑道:“果然是大丈夫了。”

    “阿福!”

    兜兜在外面跑,还有阿福噗嗤噗嗤的喘息声。

    一阵风般的,兜兜在门外探头看了一眼,“大娘,阿娘,阿耶可给我写信了吗?”

    “你小孩家家的,写什么信?”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随后给贾昱上药。

    “啊!”

    惨叫声中,兜兜嘟嘴,“阿耶定然是去寻女人了。”

    嗯?

    卫无双和苏荷相对一视,卫无双给了苏荷一个眼色。

    问问!

    苏荷笑眯眯的过去,倚在门边问道:“兜兜啊!”

    “咋?”

    这一声咋脆生生的,关中人的那种气势就出来了。

    阿福在边上哼哼唧唧的,想挤进来吧,又担心挤到兜兜。

    苏荷笑道:“你阿耶临行前可是说了什么话?”

    夫君对孩子没戒心,定然会吐露心事。

    兜兜漫不经心的道:“阿耶和狄先生说什么……洛阳美人什么的。”

    好啊!

    苏荷回身,怒道:“无双!”

    卫无双也为之一怔。

    “夫君近几年很是稳重,从不和别的女子乱来。可……这是静极思动吗?”

    苏荷近前低声道:“看来夫君精力有余啊!”

    卫无双冷笑道:“如此,等夫君回来后……”

    二人相对一视。

    榨干!

    兜兜冲着榻上的贾昱刮刮脸蛋,“羞羞羞!”,随后就跑了出去。

    阿福在后面紧紧跟着,一路上遇到的侍女们赶紧避开。

    到了前院时,兜兜突然止步,皱着小眉头道:“我怎么觉着说错了?应当是洛阳亲友如相问……”

    ……

    高阳正在逗弄贾老三。

    “大郎,大郎,叫阿娘。”

    可孩子还不到开口的年纪,最多咿咿呀呀的说些无意义的音节。

    “我的大郎果然是越看越英俊。”

    高阳在傻乐,一个人笑的格外的开心。

    “公主。”

    肖玲来了,手中拿着一封信。

    “武阳公的信。”

    高阳伸手接过,打开一看,不禁就笑了。

    ——为夫得了两句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为夫愿意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阳红晕满颊,轻啐了一口。

    郎君这是在洛阳孤枕难眠了吗?早知道我便跟着去……

    “可他却是干大事的。”

    高阳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了可笑。

    公主怕是被骗了……肖玲说道:“武阳公随行有一辆马车,好像是个美貌女子。”

    呵呵!

    浓眉大眼的武阳公也叛变了!

    高阳却大大咧咧的道:“那定然是皇帝的女人,此去洛阳,多半是要省亲……不对,那用不着小贾去。难道……”

    “公主……”肖玲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我很八卦’的光芒,“武阳公怕是……不轨了。”

    高阳皱眉,“难道是精力有余?是了,小贾身体强壮,每次都让我……咳咳!”

    肖玲想到了每次自己在外面听到的声音,不禁脸上绯红。

    高阳的眼中多了利芒,“如此,等他回来我便……”

    榨!

    ……

    新城站在门外,看着两只蝴蝶在花间飞舞。

    “公主。”

    黄淑眼中带着忧色,“公主莫要忧思过重,对身子不好。”

    新城幽幽的道:“是对谁不好?驸马?还是我。”

    公主……哎!

    黄淑想起了驸马最近的表现,不禁为新城感到了不值。

    “公主。”外面来了个侍女,“驸马求见。”

    新城垂眸,双手握在一起,点点头。

    长孙诠急匆匆的进来,看着有些气急败坏。

    “公主,你可知今日有人弹劾相公?”

    新城淡淡道:“不知。”

    驸马以为她是无所不知吗?

    但这话定然只是个开头,驸马接下来定然是说……公主,相公如今越发的艰难了,陛下怕是会对他动手,你进宫为他求个情。

    巴拉巴拉。

    长孙诠叹息一声,负手而立,这样看着格外的玉树临风。

    “公主,相公如今越发的艰难了,陛下怕是会对他动手,你进宫为他求个情。”

    他满怀希望的看着新城,却愕然发现新城的嘴角微微翘起,竟然像是心情不错的模样。

    我竟然猜对了,一字不差。

    新城觉得有些悲哀。

    夫妻到了这个地步,谁的错?

    她平静的道:“皇帝不喜欢我掺和政事。”

    你竟然这般无情,这般冷酷!

    长孙诠猛地抬头,“公主这是不再顾忌咱们的情分了吗?”

    这话太过了。

    黄淑喝道:“驸马自重,否则便请出去。”

    作为新城身边的女官,她有权利决定长孙诠能否进出公主府。

    “哈哈哈哈!”

    长孙诠突然大笑了起来。

    新城平静的道:“长孙无忌会如何我不得而知,不过长孙无忌是长孙无忌,驸马为何分不清呢?”

    别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你却上杆子的往上凑。

    就算是长孙无忌真要出事,有我在,也能保住你。

    可你这般上蹿下跳的……新城敢打赌,长孙诠的一言一行都在百骑的监控中,皇帝正在阴冷的看着他。

    “驸马。”新城在尽最后的努力,“收手吧。”

    贱人二字被长孙诠忍住了,他冷笑道:“公主见死不救也就罢了,竟然还冷嘲热讽!”

    他拂袖而去。

    黄淑担心的看着新城,“公主,莫要伤心。”

    “我伤什么心?”新城微笑道:“仁至义尽了。备车,去寻高阳,看看孩子,顺带喝酒。”

    ……

    贾平安使出浑身解数,竟然一无所获。

    他反复讯问了那些人犯,又反复抄家,可依旧寻不到一点长孙无忌参与此次行动的证据。

    这老东西竟然藏得这般深?

    杨青来了。

    “洛阳人心惶惶啊!”

    “自己没作恶,人心惶惶为何?”

    李姣冷笑。

    这个女人有变成泼妇的倾向。

    贾平安说道:“此事怕是难以为续了,若是再寻不到证据,我等就回长安。”

    走吧,赶紧走吧!

    杨青恨不能使出法术,一股脑儿的把贾平安等人送到长安去。

    贾平安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难道……他真的未曾参与?”

    记得历史上长孙无忌几乎是束手就范,压根就没有反抗。

    这是权倾一时的小圈子带头人?好歹你挣扎一下啊!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挥之不去。

    杨青随后告辞。

    李姣在翻看口供,良久觉得脖子酸痛,就仰头揉揉。

    脖子看着不错,至少比精武鸭脖美多了,修长,且白嫩。

    “你为何偷懒?”

    李姣的脾气很暴躁。

    贾平安幽幽道:“我觉着……长孙无忌并没有参与此事。”

    若是参与了,用得着李义府出手弹劾?

    李义府便是一条狗,皇帝需要走偏门时就把他放出来撕咬。

    李姣楞了一下,然后拍打着案几,咆哮道:“不,他定然参与了。”

    为母亲报仇是她最大的执念,可贾平安一句话就摧毁了她的执念。

    这个娘们……有些疯魔了。

    “为何不参与?你可有证据?”

    李姣喘息着,盯着贾平安问道。

    “长孙无忌不管如何也知晓大局,他若是要参与此次谋划,那必然不会这般轻描淡写。三家人……”

    贾平安冷笑道:“你确信这便是长孙无忌的手笔?”

    “长孙无忌若是参与了,规模会很大,咱们在洛阳怕是风声鹤唳了。”

    贾平安的心中再无疑虑,“我们一来便先入为主,断定长孙无忌参与了此事,可为何不假设他并不知情?”

    “有罪推定要不得!”

    贾平安想通了此事,不禁暗自得意。

    李姣看着那些口供,突然伸手拂去。

    纸张飞的到处都是。

    随后李姣就陷入了一种执着之中,每日在口供中逐字推敲,找到了一种可能就兴奋不已,然后去讯问人犯。

    “不对,不对!”

    她抓着头发,拍打着案几,“竟然又错了。”

    “我不会错,我不会错……”

    门外,贾平安好整以暇的道:“你在冲着一个虚无的敌人发动进攻,再这般下去,敌人没动静,你怕是会变成个疯子。”

    李姣抬头,披头散发的模样竟然无损她的魅力。

    “我没疯!”

    “疯子一般都是这般说的,就算是那些酒鬼,你一问都会说我没醉,我还能喝。”

    “你才是疯子,我又找到了一条线索,此次定然能把长孙无忌弄下台!”

    李姣兴奋蹲在地上收拢那些记录了口供的纸张。

    臀型不错。

    贾平安突然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吃饭休息一下再说。”

    李姣已经两日没吃饭了,闻言才发现腹中饥饿难耐。

    晚些,二人举杯痛饮。

    “我定然要让他受到报应!”

    贾平安举杯,“喝酒。”

    李姣突然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宛如花朵绽放。

    “你可是想灌醉我图谋不轨?”

    你自荐枕席哥都不搭理,你想的真美。当然,自荐枕席是不可能的,这个女人颇有心机,用这个来引诱他。

    越美的女人就越知晓自己的本钱不能浪费,可贾平安却不受诱惑,把李姣气坏了,却又无可奈何。

    “你喝多了。”

    看到李姣醉眼朦胧,贾平安就准备去收酒杯。

    啪!

    李姣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喊道:“我没醉,我还能喝!”

    贾平安笑着出去。

    晚些,李姣软倒在地上。

    第二日她缓缓醒来,捂着额头呻吟。

    “头好疼!”

    她拍拍额头,猛地坐起来,上下摸着身体,然后又呆呆的感受着身体是否有什么异样。

    “还好,没被他趁机吃了。”

    “李姣啊李姣,你何时这般放纵了?”

    她严肃的告诫了自己,等发现自己昨夜竟然是躺在喝酒的地方睡了一夜时,不禁怒了。

    “为何不叫个女人来把我扶到床上去?”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收拾一下,今日回去。”

    李姣怔了一下。

    她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外,“为何?”

    “不回去在这里磋磨作甚?我的事多,没空。”

    贾平安微笑道:“可是好了?”

    “原来你是故意灌醉我。”

    李姣这才知晓贾平安的用意。

    但一夜之间精神状态竟然恢复了,真的要感谢贾平安。

    “多谢武阳公。”

    “世间事万千,人一生中要经历的事更是数不胜数,若是每件事都要歇斯底里,每件事都要暴跳如雷,你还活着作甚?活着有意思吗?”

    “你还年轻。”

    贾平安觉得她不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李姣双手抱臂,低头道:“阿娘很温柔,小时候我生病,阿娘便整夜整夜的不睡,守在我的身边,唱着歌。我病好了阿娘就欢喜雀跃……甚至会跳舞来庆祝。阿娘……很美。”

    有水珠从她的脸上滴落,一滴接着一滴。

    “我在洛阳住了好些年,前年阿娘说我渐渐大了,她带着我回长安,寻长孙无忌问问我的将来……”

    “阿娘第一次去,回来面色灰败,强笑着。第二次去……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阿娘去了长孙家……”

    李姣抬头,吸吸鼻子,“就再也没回来。”

    “我在家中等她,可怎么等都等不来。我去了长孙家,可却被拒之门外。”

    她定定的看着虚空,“我就想我阿娘能回来!”

    可怜的娃!

    贾平安淡淡的道:“逝者已矣,你还得活着,不要沉浸在这等情绪中。收拾一下,准备出发了。”

    杨青把他们送出了洛阳城,一脸欢喜啊!

    “武阳公,慢走啊!回头再来。”

    贾平安笑道:“如此我明日再回来。”

    杨青被唬了一下,“赶紧走,赶紧走!”

    “哈哈哈哈!”

    贾平安笑的很是畅快。

    路过三门峡时,贾平安见到那些民夫还在修建栈道,就寻了一番。

    阎立本正在写写画画。

    “阎公!”

    “武阳公。”

    阎立本抬头,“何时来的?来来来,咱们聊聊。老夫对你那个新学越发的有兴趣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老阎画的竟然是三门峡。

    擦!

    这还等什么?

    贾平安不动声色的就把这张纸给卷了起来。

    “回头路上内急,说不得就能用上!”

    这货太无耻了,阎立本指指他,笑骂道:“老夫家中出的纸,但凡上面有墨迹的,无不蜂拥争夺。以至于家门外经常有些人在蹲守,见到老夫家中的仆役出来倒垃圾,就围着,三两下把垃圾全给分光了。”

    你以为你是唐伯虎?

    不对,老阎好像比唐伯虎更牛逼,不但是大画家,更是建筑师。而唐伯虎最出名好像是春宫?

    二人去了山壁下,指着正在修建的栈道相互交流。

    阎立本诚恳挽留,于是当夜贾平安就和他抵足而眠。

    一番扯淡后,贾平安忍着睡意问道:“阎公在此画了多少画?”

    阎立本睡意朦胧的道:“三幅。”

    才三幅。

    过分了。

    “阎公答应我的画呢?”

    阎立本猛地惊醒,坐起来看了木箱子一眼,“等回长安再说。”

    我信你的邪!

    贾平安冷笑。

    对付不讲信用的人,就得上手段。

    晚些,贾平安问道:“阎公,自取行不行?”

    阎立本已经迷迷糊糊了,随口回应,“行。”

    第二日,阎立本醒来后,发现贾平安不在了。

    “武阳公呢?”

    “武阳公说是要急着赶路,凌晨就走了。”

    “这个武阳公!”

    阎立本嘟囔着,看了木箱子一眼,上面竟然有张字条。

    ——阎公,昨夜问过你,你说让我自取。

    山道上,贾平安拿着三幅画放声大笑。

    “发达了,发达了!”

第777章 大戏登场

    初夏,阳光明媚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场暴雨。这场暴雨来得急也去得急,地面还在水流纵横,雨便停了。

    “这是过路雨!”

    有老人笑吟吟的道:“过路雨好啊!回头上路不起灰。”

    十余个游侠儿蹲在城门后说话。

    “这等天上哪寻钱去?”

    一个獐头鼠目的游侠伸手在衣裳里挠,不知是挠到了什么,就小心翼翼的把手收回来,骂道:“竟敢吸我血!”

    他一口就吃了虱子,然后呸的一声吐出来,眼前突然一亮,“有人来了。”

    一个商人背着包袱,风尘仆仆的进了城。这些游侠儿随即围了上去,一番纠缠哄骗,那商人竟被哄住了,说是和他们一起做生意。

    “咱们有挣钱的法子,却没本钱,这不就便宜了你。”

    城外进来一个骑马的女子,见状就喝道:“这是骗子!”

    商人猛地一惊,收紧了包袱,也不说感谢,更不提报官,一溜烟就跑了。

    到手的发财机会没了!

    这些游侠儿冷笑着逼过来。

    “哪的人?”

    “为何说我等是骗子?你可知晓我等本已说好了生意,却被你给搅合了。少说亏了上千钱,这笔钱你若是不赔……便寻你夫君的麻烦。”

    女子颇为貌美,更有一股子冷清的气质,引得这些游侠儿如狂蜂浪蝶般的出言骚扰。

    獐头鼠目的游侠儿在最前面,猛地伸手去抓女子的凶。

    女子退后一步,冷冷的道:“欺人太甚。让路!”

    獐头鼠目的游侠张开双臂,笑的松垮垮的,“来,往耶耶的怀里来,这条大路可够你走?若是不够……”,他低头,“耶耶还有一条小道。”

    啪!

    游侠被一巴掌拍在了地上。

    “有人行凶了。”

    众人一拥而上。

    女子随手就打,脚下的步伐玄妙,竟然连续打倒了五个游侠。但她终究力不从心,眼看着就要被抓住。

    “耶耶要把你摆出八十一种姿势……”

    游侠们狞笑着。

    马蹄声由远而近,接着冲进了城来。

    女子正在思忖要不要喊救命,引来军士的干涉,见到男子后,不禁笑了。

    “救命!”

    果然,我今早出行之前心头一动,却是应在了这里。

    一个游侠儿笑道:“谁敢管耶耶的事,弄死他!”

    马蹄声骤然止住,接着冲着这边来了。

    “我来管一管可好?”

    一个游侠回头骂道:“贱狗奴,耶耶……”

    啪!

    马鞭猛地抽在游侠的脸上,他捂着脸惨嚎了起来。

    “谁敢动手?”

    游侠的口号是生不怕官府,死不怕阎罗王,也就是天不怕来地不怕。

    就算是皇帝老儿我们也敢把他拖下马。

    “是贾平安!”

    游侠儿们马上就聚在一起,警惕的盯住了贾平安。

    这些人太嘚瑟了,看来有必要来一次治安行动。

    贾平安无视了他们,冲着女子问道:“青衣,可吃了亏?”

    武阳公果然是个见义勇为的……魏青衣走过来,拱手,“差点就吃了亏。”

    “那便薄惩。”

    贾平安说的轻描淡写。

    一个泼皮冷笑道:“武阳公莫要逼我等,否则鱼死网破也未可知。”

    贾平安笑了笑。

    马蹄声渐渐密集,一队队的骑兵进城了。

    “武阳公!”

    陈英勒马拱手,“可有事?”

    贾平安淡淡的道:“十余游侠儿罢了,不值当出动你等,包东,雷洪。”

    “在。”

    贾平安指指这些游侠儿,“毒打!”

    “两个人,贾平安你太过托大了,兄弟们……”一个游侠振臂高呼。

    “两个人?”

    贾平安笑了笑,招手。

    骑兵们马上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外面的人只听到里面有人惨叫,却不知为何。

    “这些人在这里骗外地人,被我看到揭穿,竟然恼羞成怒。”

    魏青衣见包东和雷洪用刀鞘抽打这些游侠儿,而游侠儿们却不敢还手,倍感解气。

    “下手再狠些!”

    魏青衣愕然,“够了吧?”

    看看包东,一刀鞘竟然把游侠的牙齿都打喷了出来,还不够毒打?

    妹纸你太年轻……贾平安解释道:“所谓毒打分为三个阶段,第一是皮肉伤,第二是伤筋动骨……”

    雷洪扬起刀鞘,猛地拍去。

    “啊!”

    手骨断了。

    “坑蒙拐骗就打断手。”

    贾平安随即带着魏青衣出来。

    许久不见,这妹纸看着越发的清幽了,不是空谷幽兰,而是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最近如何?”

    魏青衣说道:“刚回了一趟终南山,去见了些人,以解心中疑惑,可惜……”

    这妹纸是要出家吗?

    “有何难题?”

    贾平安只是随口一问。

    马车进城了,李姣掀开车帘,就看到贾平安和一个美貌女子并肩而骑。

    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李姣想到了长孙无忌,那个老贼便是例子。

    魏青衣侧脸看着他,心想难道你还能知道?

    “有人说长安城乃是洞天福地,可我在城中找遍了,却只在曲江池里发现了些东西,别的地方一无所获。”

    洞天福地……

    后世西安也没这个说法吧。

    这妹纸竟然这般好忽悠,若是我忽悠她去看金鱼如何?

    “是骗人的。”

    贾平安说道。

    果然,他也不知道。

    魏青衣拱手,“告辞了。”

    “江湖再见。”

    贾平安笑吟吟的。

    江湖再见……这个说法倒也有趣。

    “驾!”

    魏青衣走了,马车接上来替补。

    一张绝美的脸看着贾平安,“你果然是个好色之徒。”

    “那是高人。”

    贾平安觉得李姣这个人有些偏激,但想来也是母亲去后的事儿。

    “高人,你看她的眼神赤果果的……”

    “眼睛还穿衣裳?如此你穿一个给我看看。”

    二人一路斗嘴,晚些贾平安进宫求见皇帝。

    “令他来。”

    李治放下手中的奏疏,眼神冷漠。

    贾平安已经上了奏疏,说是并未寻到长孙无忌谋反的证据。

    他是不懂朕的意思,还是故意不懂?

    贾平安进来,行礼后,李治沉声问道:“果真寻不到证据?”

    “是。”

    你不是还有几条狗吗?放出去撕咬完事,弄什么证据,掩耳盗铃。

    王忠良在低声叹息。

    武阳公这是自作孽!

    皇帝让你寻证据,没证据你也得整出些证据来啊!

    你两手空空的回到长安,这是想让皇帝没脸?

    李治淡淡的道:“为何寻不到?”

    ——为何不去伪造证据?比如说拷打几个犯官,令他们当二五仔,指证长孙无忌谋逆。

    贾平安知晓李治的意思,但……

    你要让他去坑李义府,那他二话不说,随即就动手。可那是长孙无忌,先帝的重臣,李治登基后的定海神针……当初李治登基时太年轻,威望不足,若非长孙无忌镇着,他这个皇帝能当成什么样还未可知。

    我若是反口,回头就能升官发财……

    但!

    贾平安只觉得胸口那里发闷。

    前世父亲从小就教导他,做人凭良心,可以不做好人,但也别做坏人。可以不做好事,但也别做坏事。

    那我就不做事?

    但父亲很严肃的交代: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别去害人!

    皇帝在盯着他,眼中有不满之色。

    弄不好回过头就能处置他。

    他竟然还在苦中作乐。

    这个臣子……难道还敢拒绝朕的命令?

    李治颇为乐观。

    贾平安抬头,神色平静。

    “陛下,臣尽力了。”

    但真的没寻到。

    李治面色骤然变冷,“你这是想着朕离了你便不能办事了?出去!”

    贾平安拱手告退。

    王忠良把他送出去,随后是另一个内侍相送。

    ……

    长孙无忌正在家中……今日他没去上衙。

    他穿着官服,看着分外的怪异,而且还是正襟危坐,仿佛正在上朝。

    “雉奴让贾平安和李姣去洛阳,便是要寻找老夫的罪证。”

    长孙无忌眸色苍茫。

    长孙冲悲愤的道:“可咱们家并未参与此事。”

    长孙无忌笑了笑,“于帝王而言,许多时候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当初辅佐他时……跋扈了些,雉奴此人记仇……就算是寻不到罪证,贾平安也会伪造一个罪证出来。”

    长孙冲咬牙切齿的道:“那个扫把星,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他弄死。”

    弄死了贾平安,说不得李治也被克死了。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就再也遏制不住。

    “阿郎!”

    一个老仆进来。这是伴着长孙无忌一起长大的老仆,他无视了长孙冲,低声道:“阿郎,皇帝召见了李义府等人。”

    长孙无忌身体一震,眸中有惊讶之色。

    “贾平安竟然逆了皇帝的意思?”

    长孙冲为之一惊。

    “贾平安拒绝诬陷老夫,皇帝一怒之下立即召见了李义府等人,雉奴这是气急败坏了吗?”长孙无忌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那人为何拒绝?

    长孙冲不解。

    长孙无忌笑罢,摇头道:“年轻人啊……你去寻了贾平安,问着他,为何不肯诬陷老夫,难道他不怕皇帝事后惩治他?”

    老仆急匆匆的去了。

    他在皇城外截住了屁股上带着几个脚印的贾平安。

    阿姐太凶悍了,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还骂他是个蠢货。

    哎!

    一个老人站在前方,拱手道:“见过武阳公。”

    贾平安拱手,“老丈何事?”

    老人看着颇有气势,想来也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

    老人仔细看着他,问道:“老夫乃是长孙家的老仆,奉命来问武阳公……为何不肯诬陷我家阿郎,难道你不怕被皇帝处置?”

    长孙无忌的消息好灵通,竟然知晓了此事。

    贾平安不寒而栗,却不知长孙无忌是从皇帝立即召见李义府等人的消息中推算出来的。

    老臣,不只是老,更是老谋深算!

    他眯眼,“我不认识你。”

    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能来问我,真特娘的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老人拱手,“阿郎面临危机毫不在意,却在意武阳公的决断。还请武阳公相告,若是不肯,老夫便下跪了……”

    一个老人在皇城外冲着贾平安下跪,马上就会引发许多猜测。等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后,贾师傅的麻烦就大了。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良心过不去。”

    他微微颔首,随即策马远去。

    “良心过不去?”

    老仆回家禀告了。

    长孙无忌愕然,“良心?”

    他突然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都什么人?做了高官哪里还会有良心?有的只是利益罢了。

    “少年人!少年人!”

    长孙无忌拍着案几,“拿酒来,为了这句话,老夫痛饮。”

    ……

    贾平安回到家中,把事情和狄仁杰说了。

    “平安你……”

    狄仁杰苦笑。

    贾平安笑道:“难道你也觉着我错了?”

    狄仁杰摇头,起身拱手,肃然道:“我往日见你做事随性,甚至下手狠辣,便以为你是个权臣的苗子。今日我才知晓,你做事……有底线。”

    我做权臣?

    老狄怕不是喝多了。

    贾平安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阿耶阿耶!”

    两个孩子来了,贾平安一手一个,就这么抱了起来。

    “重了不少。”

    卫无双和苏荷也来了。

    “见过夫君。”

    这两个婆娘怎么看着不对劲呢?

    好像是有杀气。

    谁得罪了她们?

    贾平安随即去了后院。

    “夫君,衣裳都准备好了,沐浴吧。”

    卫无双含羞带怯的说道。

    呃!

    无双竟然愿意一洗成双?

    贾平安大喜。

    晚些,浴室里的动静越来越大。

    等贾平安出来时,顿时觉得疲惫消散。

    “夫君!”

    苏荷穿了一件贴身的衣裳,竟然若隐若现。

    卧槽!

    这个不能忍啊!

    看我收拾她!

    妖精,吃俺老孙一棒!

    晚些,贾平安躺在床上有些好奇。

    这两个婆娘为何这般主动?

    第二日,他去高阳那边看望她们母子俩。

    “夫君……”

    高阳穿的……

    我去!

    底线呢?

    底线哪去了?

    而且裤子也颇为紧,把高阳的曲线绷紧了……

    不说了。

    我很忙!

    肖玲就在外面,双手背着放在臀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和各种声音,渐渐的耳根红了。

    慢慢的,连脸蛋都红了。

    “还来?”

    贾平安的声音中带着诧异。

    “夫君不行了吗?”

    “谁说我不行了?妖精,看招!”

    这一战颇为持久,晚些,贾平安出来时,肖玲看了他一眼。

    脚下虚浮,脸色有些白。

    可怜的!

    不过武阳公果真骁勇善战。

    “武阳公。”

    她早就准备了一根拐杖,递过去说道:“杵拐吧。”

    贾平安嘴硬,“我哪要这个东西。”

    “杵着吧。”

    可怜的男人,被公主给压榨的够呛。

    贾平安自然不肯,坚持着上马,回到家中后,卫无双竟然又换了一条颇为诱人的裙子。

    我去!

    大长腿的优势展露无疑啊!

    “夫君!”

    大长腿变了。

    可贾平安知晓自己今日不能再折腾了,否则轻则被清空库存,重则会被清空脑子。

    “改日吧!”

    卫无双和苏荷聚在一起嘀咕。

    “夫君怕了。”

    苏荷得意的道:“以后但凡夫君精力旺盛,咱们就联手!”

    榨!

    阿福来了,咬着贾平安的裤腿就往外拖。

    “别拖,我去。”

    一路到了大门外,贾平安看到了一匹小马。

    他如今也算得上是半个相马高手,一眼就看出了这匹马的不凡来。

    “好马!”

    小马抬头,不安的轻声嘶鸣着。

    “谁家的马?”

    贾平安觉得好奇,心想这么好的小马驹竟然就丢在这里不管,也不怕被人给弄走了。

    这年头的好马就像是后世的顶级豪车,可遇不可求。

    “谁的马?”

    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我家阿郎说了……听闻良心无价,府中刚好生了一头小马驹,相马高人一眼便说此乃神驹。良心无价,但我家却不会空口白牙的道谢,武阳公,多谢了!”

    长孙无忌?

    这个老家伙想干啥?

    一个男子从侧面走了出来,拱手道:“武阳公号称名将之才,却被人摸到了家门口而不知,可笑啊可笑。”

    这人的眉间尽是桀骜。

    阿福盯着他,猛地咆哮一声。

    男子的桀骜被打断了。

    “食铁兽?”

    “你以为我是如何出来的?”贾平安觉得这人有些蠢,“若是阿福愿意,此刻你已经成了一具尸骸。”

    男子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从你到了这里开始,我便就在你的身后,若是可以,顷刻间便能让你一命呜呼。被人摸到了身后而不知,可笑啊可笑。”

    男子回头,徐小鱼从后面走了出来。

    “郎君。”

    长孙无忌的谢礼收不收?

    不收心痒,收了皇帝……

    怕个屁!

    贾平安淡淡的道:“如此我便收了。”

    男子气焰全无,悄然而去。

    “长孙无忌送的?”

    狄仁杰皱眉,“就怕陛下那边会雷霆震怒,可拒收也不妥……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长孙无忌果然狡猾。”

    “无碍。”贾平安从不觉得长孙无忌送匹马就能让皇帝猜忌,若是如此,他也不会在朝中效力。

    小马驹被放在了阿宝的边上,阿宝好奇的看着它。小马驹伸出舌头舔舔阿宝的腿……竟然是讨好之意。

    这就跪舔了?

    贾平安不禁愕然。

    阿宝一脸不屑的站在那里,咴儿咴儿的叫唤着。

    “阿耶!”

    兜兜来了,看到小马驹不禁两眼放光,“阿耶,我的我的!”

    她凑过去和小马驹说话。

    “小马小马,你以后长大了驮着我好不好?”

    贾平安笑着。

    “郎君,李义府上了奏疏。”

    贾平安回身。

    杜贺说道:“李义府等人弹劾长孙无忌……谋反!”

第778章 动

    “开始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旁观了一出超级大戏。

    长孙无忌和李治这对舅甥将会来一次宿命的对决。

    长孙无忌注定了失败,但有些事儿却说不清。

    长孙无忌历史上为何选择了不反抗?

    就算是……怎么说,就算是大象要踩蚂蚁一脚,蚂蚁明知不敌,也会冲着大象挥舞触须。

    历史上长孙无忌堪称是束手就擒。

    “平安,你还是先关心自己的事吧。”

    狄仁杰苦笑道,“你拒绝了帝王的吩咐,这是自作孽。”

    “我说过,我从未担心过此事。”

    贾平安嘴很硬。

    他此次堪称是扫了皇帝的脸,外加误了他的大事,皇帝没有当场收拾他就算是脾气超好。现在开始发动了……

    这一场大戏堪称是征战,古时出征之前都会祭旗……

    贾平安摸摸脖颈,觉得还算是稳妥。但此事后续会如何?

    第二日,他去了兵部。

    任雅相留他喝茶,一杯茶尽,任雅相目光幽幽的道:“老夫年岁已高,怕是活不了多少年头了。你还年轻,大好日子在后面。”

    老任怎地突然感慨起来了?难道是觉得去日无多……千万走不得,你走了来一个对手做尚书,我岂不是要成了苦水里的孩子。

    “任尚书老当益壮,看着……竟然如四十许人。”

    任雅相指指他,脸上那深刻的像是七八十岁老人的皱纹展开,褶皱有些吓人。

    “老夫每日揽镜自照,自觉垂垂老矣……”

    每日都照镜子的人,不是自恋就是自厌,大佬是哪一种?

    “洛阳之行如何?”

    任雅相突然问道。

    老任为何问这个问题?

    是知晓了洛阳之事,还是……他就是个二五仔,在为别人打探消息。

    贾平安含糊以对,“不大顺利。”

    任雅相呵呵一笑,伸手往下抹脸皮,褶皱被抹平了许多……竟然是个老帅哥。

    他双眸幽幽,语气平静,“你昨日出宫后,就传来了陛下召见李义府等人的消息……”

    他为何说这个?贾平安心中一震,抬头看着任雅相。

    任雅相端起茶杯嗅了一下,突然笑道:“你弄出来的茶叶颇为清香,让老夫的煮茶变成了汤,为此,老夫也该提点你一番。”

    老任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竟然对我这般好?他是想和我拜把子,还是想和我结党?

    咳咳!

    贾平安发现自己想多了。

    召见李义府等人,就说明李治昨日震怒……离了你贾屠夫,难道朕还得吃带毛猪?来人,把朕的狗牵来。

    随即李义府等人狂吠着被人牵进宫中。

    任雅相把茶叶弄进口中,就这么咀嚼着。

    “你最好什么都别做。”

    这个才是指点。

    贾平安拱手:“多谢尚书指点。”

    他若是动来动去的,皇帝联想到长孙无忌送他小马驹的事儿,弄不好就会有杀错,无放过,随即把他拉进来。

    无情的才是皇帝,有情的是败家子。

    贾平安随即告退。

    吴奎正在外面碎碎念。

    “这些首领怎地在这个时候来长安,还得准备仪仗郊迎。可三个首领,你让老夫如何迎?分身无术啊!头疼!头疼!”

    外藩首领来了,兵部必须要组织威严的仪仗去郊迎。可一下来了三个首领……

    吴奎想死。

    贾平安出来拱手,吴奎胡乱回礼,急匆匆的进去。

    “任尚书,来了三个外藩首领,下官这里头疼欲裂啊!”

    任雅相觉得不对,“往年这些首领都知晓规矩,若是一起到了,便会自行分为前后,不会挤到一起,这是为何?”

    吴奎苦笑,“这三个首领在路上相遇,随后便同行。谁知晓半路发生了冲突,一阵厮打,就反目成仇……所以到了城外谁都不肯相让,非得要分个高下先后。”

    任雅相也觉得头痛,“这些人……麻烦了!”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这是他们的麻烦,为何要兵部头疼?径直一支仪仗全数迎进来就是了。”

    大唐越发的强盛了,可在许多时候,有的官员还抱着什么天朝上国的心态,希望万国来朝,为此殚思竭虑,唯恐得罪了外藩人。

    可你想万国来朝,要的是实力能碾压当世的底气。当大唐能碾压当世时,谁敢不低头?至于大唐衰微……那你还维持个什么狗屁的万国来朝?只会沦为笑柄。

    如今是外藩人担心得罪大唐!

    为何还站不直?

    气抖冷!

    里面,任雅相咦了一声,吴奎却是恍然大悟,心态一下就从那种唯恐得罪外藩人的纠结中走了出来。

    “是啊!这是他们的麻烦,兵部一支仪仗便把他们全数迎进来,不服……不服便回去。”

    吴奎笑道:“多谢武阳公!”

    外面没有回应,贾平安走远了。

    任雅相眸色深沉,“小吴。”

    四十多岁了还被叫小吴……吴奎觉得很幸福。

    “知晓老夫为何放纵武阳公告假吗?”

    老夫一直以为你是想通过善待贾平安来向皇后示好……吴奎摇头,“下官不知。”

    任雅相淡淡的道:“只因他有灵性,难题到了他的手中便能迎刃而解。”

    “那下官与他相比如何……”

    吴奎一开口就后悔了,心想哪有这等和小孩子争风吃醋似的的话。

    你竟然这般没有自知之明?任雅相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不如他。”

    吴奎一向自视甚高,瞬间老脸羞红。

    贾平安一路进宫。

    宫中看不出什么紧张的气氛来,直至遇到了邵鹏。

    邵鹏带着几个内侍和宫女在往武媚那边跑。

    一个宫女跑的鞋子都掉了,回身喘息。穿好鞋子后,就像是放慢动作般的往前小跑。

    “老邵,发生了何事?”

    贾平安轻松追上了邵鹏。

    邵鹏一边跑一边说道:“都是……都是打盹的,被……被皇后罚了,你别和咱说话,泄气。”

    跑步最好别说话,一说话那口气就泄了,越跑越累。

    被罚……

    “老邵,你怎地越活越回去了,竟然打盹被罚。”

    邵鹏不想搭理他。

    “罚就罚吧,竟然是罚跑步……”

    邵鹏一股子憋屈,喝道:“咱事出有因。”

    一喝之后,他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呼吸越发的急促了。

    “啥原因?说说,回头我在阿姐那里为你求情。”

    “你闭嘴!”

    邵鹏越跑越慢,绝望的看着贾平安。

    这个贾缺德!

    昨日周山象连续翻了好几个白眼,翻的邵鹏心潮澎拜。晚上回到自己的地方后就冲了几次澡,谁知晓没卵用,竟然一直睡不着,所以才白日当值打盹。

    贾平安心情愉快的去给太子授课。

    “太子越发的唇红齿白了。”

    赵二娘的语气很是宠溺。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眼神不对劲。

    赵二娘嗔道:“武阳公看我作甚?”

    贾平安随口道:“你的身材好。”

    赵二娘一愣。

    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凶。

    他竟然夸我的身材好?

    我的凶不小,腰也细……

    武阳公这般夸赞我是为何?

    贾平安开始授课了。

    郝米很认真,太子却有些走神。

    晚些贾平安把太子叫了出去。

    “可是有心事?”

    李弘点点头。

    “阿耶发脾气了,好吓人。”

    不会是因为我吧?

    贾平安觉得不至于。

    那是为何?

    “和你无关,别管。”

    李弘点头,“可阿耶很是焦躁。”

    ……

    “他还是没来?”

    李治冷着脸问道。

    “长孙相公一直在家,据闻起床后就传了歌舞,饮酒作乐。”

    沈丘欠身道。

    百骑内部都觉得不对劲。

    这是要破罐子破摔……还是胸有成竹?

    李治的呼吸急促,猛地把手中的奏疏扔了下来,起身道:“去拿人!”

    拿人?

    沈丘一怔,旋即低头,“领命!”

    “慢!”

    李治叫住了他。

    “再等等。”

    他出了大殿,看着外面的明媚阳光,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有些虚幻。

    “陛下。”

    武媚来了。

    “媚娘。”

    李治的声音很平静,恍如梦呓。

    “年少时舅舅时常入宫,见到我总是笑眯眯的,揉揉我的头顶,问问我的功课……”

    武媚的脑海里浮现了这个画面。

    很温馨。

    “先帝病后,这一切就渐渐变了。舅舅的腰越来越直,甚至是微微后仰,目光越来越高……”

    “先帝病危,揽着舅舅的脖颈,把我托付给了他,随后……”

    随后便是舅甥争权夺利的戏码,长孙无忌败下阵来。

    李治突然笑道:“其实做太子那几年,虽说累了些,可却是我最舒适的几年。阿耶悉心教导,问寒问暖……那时候先帝很孤独,征伐辽东时和我书信往来,让我时常写了书信给他……”

    武媚注意到他自称我,而且对先帝的称呼带着阿耶,说明他此刻的心绪混乱。

    帝王啊!

    从统御天下,威风凛凛,生杀予夺……

    到了最后要么变成一个猜忌所有人的怪物,要么就变成了一个渴望亲情的普通老人。

    但谁不渴望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呢?武媚默默。

    李治叹息一声,“先帝重情,所以总是不舍对那些老人动手。可世事难料,最终却还是要动手,随后便懊恼不已……”

    这一点李治比先帝更像是一个皇帝,杀伐果断,说杀你全家就不漏一人。

    李治缓缓往下走,武媚跟在后面。

    陛下的心情不好啊!

    王忠良没敢跟的太紧,和邵鹏走在一起。

    “你这个……满身汗,满头汗,这是去做贼了?”

    邵鹏苦笑,“被罚了。”

    王忠良笑的云淡风轻,用那种教训人的口吻说道:“老邵,要稳重,你看看咱在陛下的身边多年,何曾被罚过?”

    前方的李治突然止步回身,眸色坚定,甚至是带着些冰冷。

    “朕给他三日,全了这些情义。”

    这个皇帝,终究是要割舍下这些回忆……从此便是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创者。

    武媚默然。

    回到殿内,李治吩咐道:“盯着他,还有,长孙家的人……孙儿一辈暂且不理。”

    这是要把长孙无忌和他的儿子们都处置了的意思。

    沈丘应了。

    李治负手看着外面,“这一伙人势力庞大。除恶务尽……长孙家的那些亲戚,尽皆盯着。”

    沈丘看了皇帝一眼,发现他的眼中全是冷酷之意,不禁心中一凛。

    长孙家的亲戚,也就是要把整个长孙家族都要清算一遍。

    别人无碍,长孙诠……

    “陛下,驸马那边可要令人盯着?”

    李治冷冷的道:“此人上蹿下跳,游走于那些人之间,为长孙无忌穿针引线,贱人!”

    沈丘低头,“是。”

    李治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些审视。

    “此事但凡出了岔子,你便提头来见。”

    沈丘领命去了。

    李治见王忠良的那张脸上带着笑意,突然觉得很刺眼,就指指边上。

    ……

    “都发动起来。”

    李义府和一些人在议事,他面色微红,容光焕发。

    “长孙无忌在家中不来上朝,也并未告假,这是为何?便是因为咱们的弹劾。他心慌了,所以缩在家中想避祸。可事已至此,他就算是到了九幽黄泉也避不开,老夫要让他狼狈不堪……”

    众人起身,轰然应诺。

    李义府颔首,目送着他们出去。

    “老夫终究走到了这一日,这是何等的痛快!”

    他出身低微,到了朝中后被人鄙夷。他想了许久,觉着唯一的办法就是笑,对谁都笑,可这样却得了个匪号叫做李猫。

    “老夫若是士族,何须对人赔笑?”

    李义府的眼中多了愤慨之色。

    “如今那些嘲笑老夫的人何在?”

    “长孙无忌也得被老夫扳倒,谁……还敢小觑老夫?谁?”

    他抬头,目光睥睨!

    ……

    贾平安上课结束,本想去见阿姐,却得知阿姐不在。

    去了何处?

    贾平安一路出宫。

    武媚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周山象突然指着前方道:“皇后,是武阳公。”

    武媚看去,就见贾平安在前方左顾右看,活脱脱把皇宫当成了自家后花园的架势。经过一个大殿边上时,还试着往台阶上蹦跳,结果差点扑街。

    “顽劣!”

    武媚皱眉。

    邵鹏想到自己被贾平安坑的经历,不禁怒不可遏,阴阴的道:“皇后,武阳公得罪了陛下。”

    皇后,踹他吧,责罚他吧。

    贾平安也见到了他们,上前行礼。

    武媚淡淡的道:“此事已定,你的罪责暂且不说,戴罪立功吧。”

    我有啥罪责?

    “你带一队军士,护卫皇城。”

    这是何意?

    “还不速去!”

    武媚看到他发呆,气就不打一处来,抬腿……众人赶紧背过身去。

    呯!

    贾平安挨了一脚,嬉皮笑脸的道:“阿姐,皇城有诸位老帅呢!”

    皇城有诸卫在,别说是长孙无忌,就算是突厥来了也打不进来……现在的府兵可不是后来的烂泥,战斗力强悍的令人发指。

    “你去寻程知节。”

    “呯!”

    又挨了一脚。

    阿姐越发的暴戾了。

    贾平安腹诽着拿了敕令,随后去寻程知节。

    “一千人……”

    程知节默然良久,“哎!都是老家伙啊!”

    可惜个毛线。

    长孙无忌在皇帝刚登基的那几年堪称是一手遮天,虽然客观上保护了皇帝,但这等权臣不死何为?若是他聪明,在前几年就该主动急流勇退,如此舅甥相对一笑泯恩仇。可他却恋栈不去……于是就悲剧了。

    贾平安领了一千人,随即在皇城内外布防。

    官吏们进出都能看到一队队军士在巡弋,心中不禁一凛。

    “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长孙无忌好几日没来了。”

    “嘶!”

    舅甥的撕逼大战一触即发。

    贾平安自己就在兵部的大门外蹲点。

    一张案几,一个矮凳,再来一壶茶。

    “小贾,你这是……”

    崔建路过,见状就笑着过来,放低声音道:“无须担心,无事。”

    催胸够意思。

    被他握住双手的贾平安第一次被感动了。

    他当然知晓无事。皇帝的这个举动更像是示威。

    朕要动长孙无忌,谁想谋反?站出来!

    霸气的一塌糊涂。

    ……

    长孙家。

    “阿耶,雉奴令贾平安领一千人在皇城中游弋。”长孙冲眼睛都是红的,急切的道:“阿耶,不能束手待毙,咱们动手吧。那些人都派人来传话……只要阿耶登高一呼,咱们就把长安城化为废墟!”

    长孙无忌摆摆手,“你挡着老夫看歌舞了。”

    长孙冲愕然,退到边上后苦苦哀求,“阿耶,雉奴心狠手辣,你想想当初动李恪他们时,雉奴看似落泪,可若是他不许,阿耶你难道还真能弄死了那些人?”

    歌姬在高歌,长孙无忌轻轻的跟着一起唱,很是惬意。

    “阿耶!”

    长孙冲喘息着,“雉奴会弄死咱们!”

    长孙无忌平静的道:“这等事不是寻常吗?”

    “阿耶!”

    长孙冲尖叫了起来。

    歌姬惶然,福身告退。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为父若是起兵,到了地底下如何面对二郎?二郎对老夫推心置腹,老夫……老夫这些年却是跋扈了。和登善在朝中逼得雉奴只能装老实……装老实,雉奴却是无师自通,连老夫都被蒙蔽了。”

    他自嘲一笑,“可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柔弱的雉奴,竟然一步步把老夫逼迫到了这个境地。老夫深陷权力之中而无法自拔,忘却了帝王不可挑衅,不可侵夺帝王权力的道理,于是……便咎由自取。”

    “起兵,为何要起兵?”

    长孙无忌突然笑了起来,“雉奴令贾平安领兵护卫皇城……贾平安乃是大将,他此举只是在告诉老夫……你要么束手就擒,要么便纠集了同伙起兵,朕……领兵灭之。豪气!老夫依稀看到了当年二郎的豪气。”

    长孙无忌起身,伸手在案几上搭了一把。

    他看着外面熟悉的屋宇,近乎于贪婪的吸了一口气。

    “打开大门。”

    老仆应了,然后问道:“随后如何?”

    “随后……”

    长孙无忌平静的道:“随后令一家人都来,雉奴……让他来。”

第779章 老夫不悔此生

    长孙无忌家的大门打开了。

    这等顶级豪门的大门轻易不会开,一看不是有重要人物来,便是家主凯旋。

    大门很沉重,老仆指挥仆役缓缓开门。

    外面有百骑的人在。

    老仆朗声道:“还请禀告陛下,长孙家尽皆在此。”

    这是任由处置的态度。

    那几个百骑变色,一人急匆匆的回去禀告。

    长安城中多了些叫骂声。

    “那个贱狗奴,他竟然束手就擒?”

    “当年的豪气何在?”

    “他去了,咱们怎么办?”

    长孙无忌召集家人,令人上了酒菜,一家子吃的就像是断头饭般的……有孩子甚至在哽咽。

    长孙无忌目光扫过这些家人,微笑道:“当年父亲去了,异母兄长把母亲和我们一家人赶出了家门,幸而得了舅舅的庇护,由此才能读书,安稳度日。”

    家人们放下筷子,心情稍微平静了些。

    长孙无忌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后来便结识了二郎,舅舅觉着二郎豪气,便把观音婢嫁给了他。高祖皇帝起兵,老夫便跟在二郎的身边辅佐,这一路……成就了大唐伟业。”

    有人问道:“阿耶,你可悔了吗?”

    长孙无忌摇头,“老夫不悔此生。当初太子和齐王逼迫,老夫劝说二郎先发制人,随即就是玄武门之变……二郎君临天下。”

    这是交代自己的一生!

    “后来二郎驾崩,临去前揽着老夫的脖颈,让老夫看着雉奴……老夫……虽说跋扈了些,但却从未有过异心,更遑论谋反。老夫……无愧二郎!”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很多……

    众人慌乱了起来,有人嚎哭,“阿翁,阿翁……”

    长孙无忌看到是幼小的一个孙儿,就微笑道:“无需慌张。”

    他冲着长孙冲招手,“大郎你来。”

    长孙冲面色煞白,走到长孙无忌的身前跪下,哽咽道:“阿耶,雉奴好狠心!”

    “痴儿,这便是风云变幻啊!你去我来,我去你来,千年来都是如此。”

    长孙无忌伸手,摩挲着他的头顶。

    长孙冲的情绪渐渐平复,随后起身。

    “二郎。”

    长孙涣起身过来,跪在他的身前,仰头,“阿耶……”

    “好孩子。”长孙无忌微笑着摸摸他的头顶。

    儿孙们一一起身,按照长幼的排名站队,一个个上前跪下。

    “好孩子!”

    长孙无忌摸着他们的头顶,一直在微笑。

    外面来了一队军士。

    领队的将领见状就止住了麾下,“安静些。”

    何谓世家门阀?

    哪怕是刀兵临身依旧面不改色!

    将领轻轻叹息一声。

    长孙无忌看了外面一眼,突然笑道:“本想苟活一阵子,可就怕二郎会笑话老夫,来人。”

    “他要服毒!”

    有军士焦急的道。

    将领默然。

    长孙无忌死了比活着好。

    这一点他作为抓捕人非常清楚。

    死了的长孙无忌,才是一个好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拍拍手。

    老仆双手端着一壶酒进来了,斟满,然后含笑道:“此生能服侍阿郎,老奴死而无憾。”

    长孙无忌点头,端起酒杯。

    老仆拿起酒壶。

    酒杯送到唇边。

    酒壶的壶嘴送到唇边。

    仰头……

    呯!

    酒杯落地。

    呯!

    酒壶落地。

    老仆缓缓冲着长孙无忌跪了下来,随即以头触地,再无声息。

    长孙无忌双手撑着案几,他仿佛看到了先帝。年轻时的先帝意气风发,他们一起狩猎,策马肆意奔驰;他们抵足而眠,高谈阔论;他们一起畅饮,烂醉如泥……

    “老夫……不悔此生!”

    他最后看了一眼儿孙,咽喉里咯咯的作响。

    “二郎……”

    他一生和先帝相得,说是君臣,实则是至交好友。

    那双眸渐渐黯然……

    ……

    “陛下令人去拿人了。”

    贾平安坐在那里,听着四处八卦,突然觉得这样也很有趣。

    观风使,不如听八卦。

    一骑飞快的来到了皇城外,接着到了宫门前。

    “自尽了?”

    “是,闪开,咱得赶紧去禀告陛下。”

    内侍急匆匆的去见了皇帝。

    李治的勤政是有口皆碑的,登基后每日议事从不耽误。后来群臣熬不住了,就建言改为两日一次。

    可此刻他就站在殿外,负手看着大殿,朝政什么的都丢在一边。

    太极殿!

    这里是大唐的权利中心。

    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李治深吸一口气,“舅舅可反抗了?”

    身后的内侍欢喜的道:“陛下,长孙无忌那个逆贼……他服毒自尽了。”

    李治的身体一僵。

    王忠良低喝一声,“说清楚。”

    内侍赶紧说道:“陛下,长孙无忌先是令一家人聚齐,随后上了酒菜……他一一和儿孙们说话抚慰,随后说什么……本想苟活一阵子,可就怕二郎会笑话老夫……”

    李治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身后,内侍的声音有些飘忽。

    “……长孙无忌……老仆……一家……嚎啕大哭……都收监了……”

    他摆摆手,突然觉得意趣阑珊。

    “舅舅!”

    站在凌烟阁中,他看着那幅长孙无忌的全身画像,良久,伸手触摸了一下。

    武媚就在外面。

    长孙无忌服毒自尽,这算是个好消息,但皇帝似乎有些怅然。

    “朕不想,但却必须动手。”

    “你带着那些人权倾一时,你在,那些人就会野心不死。”

    “为何恋栈不去?为何?”

    李治突然按住长孙无忌的画像。

    他的身体颤抖着,哽咽了起来。

    “为何?”

    武媚摆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她走了进去。

    “陛下。”

    李治摇摇头,“朕无事。”

    帝王在哽咽,皇后俯身轻声劝慰……

    ……

    长孙家族除去孙儿辈之外,其他尽数被拿下,包括了许多人……比如说长孙诠。

    黄淑站在府门外,外来人一律不许进去。

    一个仆役策马过来,下马低声道:“长孙无忌自尽,一家子都被抓了。刚才驸马被抓……大喊无辜。”

    黄淑点头,想到公主的身体虚弱,就沉声道:“告诉家中所有人,不得把此事告诉公主。”

    仆役苦笑,“可终究瞒不住。”

    黄淑跺脚,“能瞒住几时算几时!”

    新城正在后院赏花。

    初夏,花儿绽放,堪称是争奇斗艳。

    一只鸟儿站在枝头鸣叫,鸟鸣啾啾。

    新城抬头看去,鸟儿羽毛翠绿,颇为可爱。

    边上不知何时已经筑了一个巢,一只鸟儿从巢穴中探头出来,鸣叫几声。外面的鸟儿振翅飞走……再回来时,却是带来了食物,慢慢喂给巢穴中的鸟儿。

    那不是幼鸟,难道是在孵蛋吗?

    新城蹑手蹑脚的走到树下,仰头看着。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

    “阿姐,我这便没事了吧?”

    贾平安进宫准备撤退。

    武媚的心情颇好,嗔道:“这等时候别人恨不能披肝沥胆表忠心,你倒好,让你做事却是推三阻四,滚吧。”

    得!

    这一劫便算是过了。

    “等等。”

    武媚叫住他,沉吟了许久,抬头道:“长孙无忌自尽,你可想……”

    这是想为我谋官?

    贾平安摇头,“阿姐,我此刻在兵部不错,任雅相对我也颇好。若是升官去何处?难道还能任职尚书?”

    “为何不能?”

    武媚理直气壮。

    阿姐……

    贾平安想到了扶弟魔。

    但这个却万万不能。

    一旦幸进,以后就是一生的污点。

    于是他又带着一屁股的脚印出宫,路上那些内侍宫女都捂嘴笑。

    解散了那一千人,李敬业来了。

    “兄长,阿耶真过分,竟然令我今日在刑部不可外出一步,啧啧!刚才才令人来说……让我滚。兄长,这是为何?”

    “长孙无忌倒台了。”

    李敬业脱口而出,“他早就该倒台了,却一直不肯去。”

    “兄长。”

    李敬业目光炯炯,一脸正气,“既然有这等好事,咱们不该庆贺一番?去平康坊吧,小弟请客,今日咱们不甩个酣畅淋漓不归。”

    家中的两个婆娘这几日颇为异常,一旦他表现的精力旺盛些,随即就会各种诱惑……

    高阳那个婆娘也是如此,隔三差五就榨。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余粮?”

    “对。”

    “敬业!”

    李勣从宫中出来,招手。

    李敬业低声道:“兄长且在外面等我。”

    他屁颠屁颠的过去。

    “这是要去哪?”

    老对头倒下了,李勣的心情不错,笑的也真了些。

    “去平康坊。”

    李勣马上冷冷的道:“今日不妥,你竟然还敢去平康坊……”

    糟糕,阿翁要动手。

    李敬业振振有词的道:“阿翁,不是我要去,是……是……”

    “是谁?”

    “是兄长,我只是陪他去。”

    ……

    贾平安并未等李敬业,而是径直去了高阳那里。

    “大郎!”

    孩子咯咯咯的笑。

    “我怎么觉着不对劲呢?”贾平安很郁闷,“家中的老大是大郎,你这里明明排行第三,却也是大郎。”

    高阳理直气壮的道:“各论各的,怎地?她们还能和我较这个劲?”

    不服,就抽服。

    二人逗弄了一番孩子,随后进了里间。

    高阳眉飞色舞的道:“夫君,长孙无忌那个老贼竟然服毒自尽了,大快人心呐!夫君今日陪我庆贺。”

    长孙无忌于她而言就是个老贼,当初若非贾平安出手,高阳早就变成了一坯黄土。

    这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但长孙无忌权势滔天,高阳只能忍着。

    几杯酒下肚,高阳媚眼如丝,“夫君……”

    “没了。”

    贾平安木然道。

    昨日才将榨过,你竟然今日又想接着来。

    “夫君。”

    高阳倚在他的怀里,一阵磨蹭,把贾平安磨蹭的心火直冒。高阳伸手一抓,吃吃吃的笑了起来。

    我去!

    高阳今日很亢奋,主动化身为骑士……

    ……

    回到家,狄仁杰在等他。

    “如何?”

    “长孙无忌自尽算是好事。”

    狄仁杰点头,唏嘘道:“他自尽了,陛下那边自然也就放手了。听闻他的孙儿都留下了?历来动手都不会留下隐患,这便是网开一面。”

    他突然皱眉道:“如此可见权臣做不得,不上不下,不进不退的,迟早惹祸上身。你想想霍光。”

    “我吃饱撑的去做权臣。怀英你怎么老是担心我做权臣?”

    贾平安不解。

    “你以为是谁都能在这等时候带着一千人护卫皇城?”

    狄仁杰觉得他缺乏敏感,痛心疾首的道:“这便是信任!帝王不信任你,如何会让你护卫皇城?咦!”

    他一怔,贾平安微笑道:“可想到了?”

    他不肯诬陷长孙无忌……但长孙无忌却和他是对头,他自然不是为了徇私,而是品行高洁。帝王虽然大多不要脸,但却喜欢这等臣子。所以皇帝看似愤怒,事后定然欣赏。

    “陛下这是……你不肯诬陷长孙无忌,反而是得了赞许?”

    狄仁杰拍了一下脑门,“我怎地就没想到这个呢?”

    “晚些喝酒。”

    贾平安随即进了后院。

    “阿耶闪开!”

    贾昱正在奔跑。

    “大兄站住!”

    兜兜嚷着追了来,一边追一边喊,“阿耶帮我拦着大兄。”

    “你们俩这是作甚?”

    贾平安很是好奇。

    兜兜嘟嘴,“大兄刚才欺负我。”

    贾昱不忿的道:“我哪里欺负你?是你自家摔倒了,却来怪我。”

    贾平安笑着进去,没管两个孩子之间的官司。

    “夫君。”

    苏荷鬼鬼祟祟的在边上招手。

    “何事?”

    贾平安被她拉着进了屋里。

    苏荷低声道:“夫君,我知晓有一家做糕点的店铺要转卖,咱们买了吧。”

    贾平安伸手一阵摸,苏荷面红耳赤,羞不可抑,“夫君,青天白日呢!不可白日宣……”

    贾平安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她,“就这你还想买一家店铺来……随时供给你修炼?”

    苏荷点头。

    夫君好聪明。

    贾平安黑着脸,“看看身上都有赘肉了,还吃!”

    夫君竟然不答应……我该怎么办?

    苏荷走过来,搂着他的腰,仰头哀求,“夫君……夫君……”

    “罢了!”

    贾平安败退。

    外面传来了卫无双的声音,很是咬牙切齿,“你自己吃也就罢了,还拖着一家人跟着你吃。看看大郎和兜兜,都胖了。”

    苏荷振振有词的道:“无双,孩子就要胖些才好。”

    我信你的邪!

    贾平安有些后悔,可苏荷却跑了出去,“我这便让杜贺去交割。”

    这是早就问好了价钱,更是都商议好了,就等着给钱立契……

    卫无双掐了她一把,苏荷惨叫一声,飞也似的跑了。

    这个娘们!

    卫无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闷一些,若苏荷也是这样的性子,夫君怎么办?每日回家面对两个话不多的女人,那滋味太难受了些。

    一个多时辰后,杜贺便办好了此事。

    苏荷去前院,杜贺一脸谄媚……

    “二夫人放心,曹二都说了,再琢磨几个好的糕点,定然让店铺的生意火火火火。”

    贾平安就在后面,看到这个场景,不禁叹息。

    难怪当年是因为贪腐被抓,看看这个谄媚的模样,丑态毕露。

    苏荷得意洋洋的道:“那就好,咱们不做则已,一做定然要做长安最好的糕点店铺!”

    曹二也来了,忠心耿耿的表示只是小事。

    贾平安悄然回去。

    时至今日,贾家每日的事务也不少,特别是贾家的生意,大事贾平安做主,可平日里的事儿却要靠卫无双来掌舵,每日忙个不停。

    苏荷按理应当是帮手,可帮一帮的就消失了,不是去修炼,就是去玩耍。

    无忧无虑啊!

    卫无双在看账簿。

    身边突然坐下一个人。

    “无双,为夫给你置办个店铺吧,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尽可去做。”

    娶了两个娘子,自然要一碗水端平。

    苏荷无忧无虑,觉着自己买个店铺没啥事。可卫无双呢?

    卫无双抬头,眸中多了些笑意,“夫君担心我嫉妒?”

    是啊……贾平安笑道:“哪有的事。”

    卫无双握着他的手,认真的道:“咱们家好大的家业,我要店铺来作甚?苏荷只是贪玩好吃,我哪里会吃她的醋?夫君多虑了。”

    果然是贤妻!

    贾平安反握着她的小手,“我能娶你,这是何等的幸运。”

    卫无双面色微红,缓缓靠在他的肩头。

    “阿娘!阿娘!”

    贾昱叫的很是凄惨。

    卫无双起身出去。

    这是老大?

    她目瞪口呆。

    浑身黑不溜秋的,身上还在往下滴黑水……脸上都是黑的。

    “阿娘。”

    卫无双炸裂了。

    “你去了何处?来人,准备水。”

    卫无双恨不能拧着他的耳朵问话,可没勇气伸手。

    “阿娘,我掉进水沟里了,好臭。”

    “贾昱!”

    卫无双的咆哮声响彻贾家。

    今夜将有暴风雨。

    清洗干净后,贾平安又问他可曾喝下去了脏水,贾昱说掉下去后就记得阿耶说的屏息,所以没喝。

    “你教训吧。”

    贾平安在边上装死狗。

    “你看看你……”

    卫无双化身为悍妇,一番呵斥不带重复的。

    女人自从有了孩子后,就渐渐的变了。看看以前多冷漠……多高冷的长腿妹子,如今也为了孩子在咆哮,还动手了。

    老大的屁股挨了几下五毛,马上瘪嘴准备嚎哭。

    “闭嘴!”

    “你还敢哭!”

    这个凶神恶煞的女人是我的婆娘?

    贾平安闭上眼睛,寻找了一下记忆中的长腿妹子。

    那个高冷的少女,就像是一个刺猬,被触碰到了就炸毛,腿法出神入化,但却对自己总是脚下留情……

第780章 卧底变伙计

    住所里,郑远东跌坐着。

    窗外渐渐暝暗,落日消失在天边。风,一阵阵吹动着窗棂。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进来。”

    郑远东的声音毫无生气。

    门被推开,郑远东家中伺候的男仆袁进进来。

    “袁进,你且去吧。”

    袁进欠身,“从四年前你到了相公的身边之时,相公便知晓你的来意。”

    轰隆!

    郑远东霍然站了起来,眼神警惕,目光扫过墙壁上挂着的横刀。

    袁进仿佛没看到,他平静的道:“你的一举一动皆在相公的掌控之中。五日前相公把我叫了去,让我转告你……告诉远东,好好活着。”

    郑远东的脸颊微微颤动。

    “相公!”

    他双手捂脸,痛哭失声。

    “相公!”

    这一刻再无什么哪一派。

    长孙无忌能被先帝许为自己的第一功臣,不管是文治武功皆非是泛泛。郑远东在他的身边数年,他既然早就察觉了,为何不疏远?

    唯有一种可能。

    长孙无忌想通过他,把自己的言行传给皇帝。

    老夫无愧于心!

    郑远东就这么坐到了天明。

    他双目红肿,眼神茫然。

    “我接着要做什么?”

    长孙无忌没了,他的职务是长孙无忌私人的幕僚,自然也就没了。

    可天下之大,我该去何处?

    他走出家门,茫然在街上游走。

    “郑先生!”

    “郑先生!”

    郑远东茫然回头。

    不知何时他竟然来到了铁头酒肆。

    这人怎么失魂落魄的?许多多站在酒肆的外面,皱眉看着他。

    郑远东步履蹒跚的进了酒肆。

    “要饮酒吗?”

    许多多又开始了练字。

    郑远东摇头,然后点头,自嘲道:“兴许我该喝个烂醉如泥,如此……方能忘却了那些悲伤和烦恼。”

    “悲伤?”许多多很是好奇。在她的眼中,郑远东就是个……怎么说呢!喜欢暗搓搓的炫耀自己的文采,炫耀自己的高瞻远瞩。他怎么会遇到了这等事儿?

    “是,不过却不是亲人,但我却格外的悲伤。”

    “那就喝酒吧。”

    许多多开始练字。

    “酒是能令人忘忧之物。不过醉后醒来,这人却是会越发的悲伤。”

    郑远东笑道:“那也不错,至少能忘却一夜也好。”

    悲伤杀人,令人痛不欲生。

    他也不要菜,就这么举杯痛饮。

    第一年长孙无忌对他寻常,第二年便好了许多,更是经常把他留在身边,办事也不避讳他。

    那时候他还洋洋得意,觉着自己手段高超,竟然能瞒过先帝的重臣……

    可时至昨日他才知晓,原来这一切只是梦幻。长孙无忌早就知晓了他的身份,可依旧留着他。否则只需一个意外,就能让他消失在这个世间。

    好好活着!

    郑远东猛地干了杯中酒,闭上眼睛,泪水从眼中喷薄而出。

    许多多停笔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悲伤呢……便要哭出声来。当年阿耶被人捅死了之后,我哭了三天三夜,眼睛都差点哭瞎了,随后就舒服了许多。”

    郑远东举袖擦去泪水,声音沙哑的问道:“为何?”

    许多多一边写字,一边平静的说道:“因为我知晓阿耶去的时候,定然最担心的是我。我若是悲痛欲绝,从此浑浑噩噩,阿耶的在天之灵定然会心急如焚。”

    郑远东吸吸鼻子,“若是人死如灯灭呢?”

    许多多歪头看着他,突然微笑,笑容……若是贾平安来了,定然说这笑容格外的治愈。

    “若是人死如灯灭,那就该是逝者已矣,生者还得继续努力的活着。”

    郑远东呆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他拱手道:“多谢。”

    许多多摇摇头。

    郑远东看着这个酒肆,突然问道:“你这里可缺人手?”

    许多多点头,“缺,有些兄弟被我劝着成家立业,做了正事。如今酒肆里差人手。外面的事情也差人手。”

    她继续练字。

    “我……我能帮忙。不,我能做事。”

    ……

    贾平安去寻郑远东扑了个空,家里的东西一样不缺,也看不到破坏的痕迹。

    “这人难道是老老实实地被带走了?”

    老郑,你莫要怪我……我不是忘记了你,而是想着等长孙无忌去了之后再来,如此不招惹耳目。

    他想到了许多多,郑远东以前最喜欢去那里,也不知他失踪后许多多会如何。

    那妹纸……其实也不错啊!

    贾平安到了铁头酒肆,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老郑?”

    眼前的郑远东穿着伙计的衣裳在擦案几,干的很起劲……案几上有一块顽固的污渍,他正在锲而不舍的擦拭。

    郑远东抬头,笑道:“武阳公,久违了。”

    许多多依旧在边上练字,郑远东在干活……

    晚些,二人在角落坐下。

    “长孙无忌去的很从容,一杯毒酒下去,顷刻间便去了。”

    贾平安觉得这样也不错……记得原先的历史上他是被发配去了黔州。李义府派了袁公瑜去黔州审讯长孙无忌,随即便自缢了。

    这是逼迫他自缢的吧?

    权力斗争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郑远东点头,“相公从不乏勇气。”

    你的控制芯片这是……把皇帝那边的彻底扔掉了?

    做卧底做到翻脸的程度,堪称是前无古人。

    “临去前,他一一和儿孙告别。最后说,本想苟活一阵子,但却担心先帝会笑话他,于是便要了毒酒。当时抓捕他的人就在外面看着,未曾阻拦。”

    贾平安看着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郑远东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裳,笑道:“我此后就是铁头酒肆的伙计了,武阳公下次记得来光顾生意。”

    贾平安很是诧异,“你若是回到陛下那边,少说能做个主事。”

    从卧底变成了主事,这个诱惑大不大?

    超级大!

    沈远东神色平静。

    “不去!”

    贾平安看了许多多一眼。

    “你们这……也好。”

    贾平安出了平康坊,沈丘在外面等他。

    “咱正好寻你有事。郑远东就在里面?”

    皇帝……这是知晓我和郑远东之间的狼狈为奸了?

    贾平安瞬间脊背汗湿。

    贾平安压住心中的不安,点点头。

    这是什么一个意思?

    李治要灭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郑远东这个卧底的使命结束了,为了封口,李治令沈丘痛下杀手。

    “陛下并未准备灭口。”

    沈丘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只是眼神不大对,竟然带着讥诮之意。

    “陛下令他出任礼部主事,咱这便去寻他。”

    贾平安干咳一声,“老沈,不必去了。”

    “什么意思?”沈丘眯眼。

    “他身心俱疲,只想平静度日。”

    沈丘摇摇头,问道:“武阳公为何与郑远东搅和到了一起?”

    贾平安笑道:“缘分,这都是缘分。”

    “缘分?”沈丘大有深意的道:“咱曾听高僧说法,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便是天注定,有人对面不相识,有人却跋涉千里而来,从此成为至交。”

    这话怎么有些像是后世网上的那些口水话呢?

    ——听闻远方有你,动身跋涉千里。

    还有什么……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样算不算相拥。

    “你那个高僧……”

    “你莫要亵渎高僧。”沈丘不满的道:“是玄奘法师。对了,今日陛下要去大慈恩寺,玄奘法师将会为陛下说法,皇后叫你去。”

    阿姐得知自己和皇帝的卧底竟然搅在了一起,怕是想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贾平安此刻才知晓,原来自己和郑远东的交往就在李治的视线中。幸而他的言行并无差错,问心无愧,这才放了他一马。

    不管是长孙无忌还是皇帝,都对郑远东和他的那些把戏哂然一笑而已。

    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去了大慈恩寺,阿姐弄不好能踹死他。

    怎么避过这一劫?

    说病了?

    沈丘就在这,他忠心耿耿,定然会实话实说。

    要不……

    “老沈,我肚子疼。”贾平安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之色。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影帝上身,绝对的满分。

    呵呵!

    沈丘幸灾乐祸的道:“皇后说了,但凡不去……来人!”

    一群百骑出现了,有人的手中竟然拿着绳子,神色古怪的看着贾平安。

    “但凡不去,便拿下,绑着去。”

    ……

    大慈恩寺是皇帝当年为了文德皇后监造的,堪称是皇家的御用寺庙。

    贾平安到时,帝后正在听玄奘说法,大概率听了许久了。

    大堂内摆放了些蒲团,玄奘坐在对面,身后有一群僧人侍立。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随即继续听玄奘说法。

    武媚的眼危险的眯着……指指侧面的蒲团。

    我命休矣!

    贾平安老老实实地坐在侧面,冲着阿姐笑了笑。

    二皮脸!

    武媚冷着脸。

    “……心中不宁,可念诵心经,每日念诵不辍,有不可思议的感应……”

    玄奘的声音不高不低,而且很平和,压根听不出多少情绪来。

    随后便是念诵经文。

    数十僧人齐声念诵玄奘法师翻译的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李治垂眸,嘴唇微微颤动。

    武媚却低声念诵了出来。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

    贾平安不会,无聊至极的看着那些僧人。

    玄奘并未念诵,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晚些念诵完毕,李治感谢了玄奘,并赏赐了不少东西。

    临走时他突然问道:“法师为何不再恳求去少林寺了?”

    玄奘不喜欢长安城中的氛围,一心只想去嵩山少林寺翻译经文。那里离他的家乡偃师缑氏也很近。

    李治很是好奇他为何偃旗息鼓了……玄奘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否则也不会发下宏愿去天竺取经。那一路历经了无数艰难险阻,但他却从不退缩,披荆斩棘到达了天竺。

    这样的人为何退缩了?

    玄奘平静的道:“生便是死,死便是生。”

    李治点点头,武媚把贾平安拉到了边上,一阵劈头盖脸的呵斥。

    “你和那个郑远东何时相识?”

    “半年前……”

    “嗯!”

    你觉着老娘好哄?武媚凤眼含煞。

    贾平安老老实实地道:“三年多以前吧。”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你这是作死。陛下的人你竟然……宫中有个地方堵塞了,明日你去疏通。三日,不通……便痛!”

    “阿姐饶命。”

    那些排水沟臭烘烘的,里面千奇百怪的东西都有。有的东西见到就想作呕。

    贾平安面如土色。

    随后帝后离去。

    “武阳公近来如何?”

    玄奘送走了帝后,回身问道。

    “吃喝,没玩乐。顺带做了些好事。”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本质就是个好人。

    玄奘指指里面,和贾平安进了大慈恩寺。

    静室中,玄奘和他相对而坐,神色轻松的道:“自从见到阿姐之后,我每月都去信一封,阿姐也有书信给贫僧……武阳公可觉着僧人不该眷恋红尘俗世。”

    “僧人也是人。”

    僧人也是父母生养的。

    “看你意犹未尽,可道来贫僧听听。”

    边上的一个僧人诧异的看了玄奘一眼,“法师,他不是方外人,还年轻。”

    听这么一个年轻人说方外和俗世之间的抉择,还不如去翻译经文才是正经。

    玄奘摇摇头。

    贾平安想了想,前世今生一起在脑海里混合着……

    “僧人追求解脱,如何解脱?便是斩断对红尘俗世的眷恋,斩断各等欲望的诱惑……可人就是人,就算是做了神灵,你也得有父母亲人,也得怀念那十月怀胎的恩情,怀念那咿咿呀呀时父母亲人的爱,那种毫无保留的爱,才是人一生中最值得珍视的。”

    玄奘微微点头。

    僧人皱眉,“不斩断这些,如何能有成就?”

    佛门也有大道。

    贾平安突然笑了,“和尚却忘记了……追求什么成就本就是一件虚无之事,也是欲望的体现。你身具欲望,出什么家?成什么佛?”

    僧人一愣,“可我等追求的乃是至高无上的成就,超脱了红尘俗世……”

    你的辩才真心不够好啊!

    “譬如说在猪羊的眼中,人类追求的可是大道?”

    僧人笑道:“猪羊无知无识……”

    “可在神灵的眼中,人类也是无知无识。这等所谓的大道,实则也是一种世俗。”

    后世物欲横流,贾平安所见到的方外人大多更像是生意人。

    武阳公竟然这般善辩?僧人无言以对,面红耳赤的道:“这话……这话……”

    “善哉,善哉!”

    玄奘含笑道:“每次和武阳公交谈,贫僧总是受益良多。你我眼中的大道,在他人的眼中不过是小道,是个笑话。”

    贾平安说道:“其实,修炼来修炼去,不过是谨守本心罢了。心安宁便是方外,心乱如麻,哪怕是在深山老林中亦是闹市。”

    既然出家,还争夺不休,还争辩不休……那出个什么家?

    僧人突然赞道:“心安宁便是方外,贫僧却是贪嗔了。武阳公竟然这般有灵性……法师,可能收他为弟子?”

    他艳羡的看了贾平安一眼。

    做玄奘的弟子是全天下僧人的梦想,但玄奘却很是谨慎。

    出家?

    怎么可能?

    贾平安瞬间想到了妻儿,想到了高阳和贾老三……还有那些人……阿姐,李敬业……

    这便是红尘牵绊。

    玄奘摇头,“贫僧十岁便随着兄长去了洛阳,心思纯净,这才能刚猛精进。武阳公若是愿意……”

    贾平安赶紧婉拒,“家中已有了妻儿,却不好出家。”

    僧人举了几个例子,皆是抛家弃子出家,最后成为一代名僧的事儿。

    呃!

    这样做,把妻儿亲人当做是了什么?

    贾平安婉拒,随即告辞。

    身后,僧人遗憾的道:“武阳公果真是灵性十足,可惜却贪恋红尘。”

    玄奘淡淡的道:“此等人未来必然是出将入相,大好前程。贫僧第一次见到他时,便觉着他灵性十足,和周围人等有些格格不入,恍如遗世而独立。看似言笑晏晏,可却疏离。今日再见他,却已然融入一体,可喜可贺。”

    ……

    回到家,贾平安急匆匆的道:“苏荷,赶紧给我寻一身旧衣裳来,要快穿破的。”

    苏荷正搂着兜兜给她讲故事,闻言问道:“夫君,你要去种地?”

    种地也好啊!

    可那活没法说。

    “阿耶,带我去。”

    兜兜跑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央求。

    “臭烘烘的,你经不得。”

    “我能!”

    兜兜态度坚定。

    “我闺女竟然这般坚定?如此你可去给阿宝那里清扫一番,清扫干净了我便带你去。”

    兜兜欢呼,随即一溜烟就跑了。

    贾昱问道:“阿耶,听闻死了个大奸臣?”

    “谁说的?”

    “坊正说的,说是大奸臣谋反,被陛下明察秋毫,明镜高悬……给察觉了。”

    这是造势,李治未必想那么做,可长孙无忌毕竟是他的亲舅舅,既然对他下了狠手,就得找个借口,否则史册上怎么写?

    ——帝迫无忌饮鸩自尽!

    这便是黑历史!

    贾平安去了前院。

    杜贺带着一干人正围着马圈,马圈里传来了阿宝不安的声音,仿佛是遇到了魔头。

    “小娘子,这里臭,还是赶紧出来吧。”

    “我不出,阿宝,你抬腿,我要扫下面。”

    王老二一脸心疼,“小娘子,你出来,那个……小鱼,你去扫。”

    兜兜叉腰,“不要,我就要自己扫。”

    可一个孩子怎么扫?

    贾平安含笑看着兜兜笨拙的清扫马圈,阿宝在不断挪动。

    边上的小马驹蹭啊蹭,把脑袋往兜兜的脸上蹭。

    很有爱的一幕。

    “这是作孽哟!”

    王大娘抱着儿子来串门,见到粉雕玉琢的兜兜在清扫马圈,一群护卫在边上围观,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你等还能坐视兜兜干这等活?”

    杜贺尴尬的道:“小娘子说和郎君打赌呢!”

    连段出粮都很是不满的道:“小娘子这般晶莹剔透的人儿,就该养尊处优,郎君……这是儿戏。”

    再持续下去贾平安就要引发众怒了。

    “咳咳!”

    他干咳两声,兜兜抬头,脸上竟然有污渍,欢喜的道:“阿耶,我扫干净啦!”

    第二日,贾平安带着兜兜出门,贾昱的眼中多了艳羡之色。

    “下次带你!”

    贾平安揉揉他的脑袋,把兜兜抱上马背,随后上马。

    “走,咱爷俩进宫。”

    “走!”

    兜兜兴高采烈的,一路东张西望。

    “小贾!”

    李大爷策马过来,看了一眼兜兜,“怪道老夫说怎地你今日不对,臃肿了,原来是带了个小娃娃。小兜兜,可还记得老夫?”

第781章 一拳打晕,釜底抽薪

    “皇后,武阳公带着家中的小女娃说要进宫。”

    武媚一怔,“兜兜?”

    “是。”

    武媚冷笑道:“他这是想让我看在兜兜的面上放他过关,周山象。”

    “皇后。”

    “把兜兜接到我这来,告诉平安,干活!”

    喔嚯!

    邵鹏幸灾乐祸的笑着。

    武媚突然看着他,“要不你也一起去疏通排水沟?”

    邵鹏面如土色,“奴婢不敢。”

    ……

    “咦!这谁家的小娘子?好生可爱!”

    “武阳公家的。”

    宫门外,官吏们都好奇的看着兜兜。

    粉雕玉琢的女娃显然让大伙儿怜惜之心大起。

    “兜兜!”

    周山象来了,笑眯眯的去牵兜兜。

    兜兜却抱着阿耶的大腿,警惕的看着她。

    “你是坏人!”

    周山象的笑容凝固,“武阳公,皇后令我来带着兜兜过去,让你干活。”

    操蛋!

    他叹息,俯身道:“兜兜且去皇后那里玩耍好不好?”

    兜兜伤心了,“阿耶你说话不算数。”

    但她还是跟着去了。

    到了皇后那里,武媚笑吟吟的和她说了一番话。

    “为何跟着你阿耶来了?”

    “阿耶说要进宫干活,我也想来。”

    “乖!”

    武媚点头,周山象牵着兜兜去后面。

    宫中宽敞,兜兜跟着她四处玩耍,倒也快活。只是没多久就想念阿耶,仰头问周山象,“阿耶呢?我要去寻阿耶。”

    “见过殿下!”

    李弘带着一群人来了。

    “兜兜!”

    李弘笑着问道:“怎地进宫了?你大兄为何没来?”

    兜兜脆生生的道:“我跟着阿耶进宫干活,大兄……大兄没来。”

    “干活?”

    李弘很是好奇,看了周山象一眼。

    周山象摇摇头,示意这事儿不该他知晓。

    “兜兜可想去孤那里玩耍?”

    兜兜很是好奇,“你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不好玩我可不依。”

    李弘马上就眉飞色舞的说着自己那边有什么玩器,有什么景致,还有人会说故事。

    他拍着胸脯打包票,“不好玩任你发落。”

    到了李弘的地盘,他陪着兜兜玩耍了一阵子,有属官求见。

    “你等陪着兜兜,不可懈怠了。”

    他交代了一番,这才去前面。

    太子有属官,甚至有军队……当然,多是名义上的。这些事务加起来每日也颇为忙碌,加之还得读书,李弘甚至比许多成年人还忙碌。

    兜兜坐在那里,拿着一个连环在解,眉头皱的紧紧地。

    周山象已经回去了,两个宫女正在陪着兜兜。

    “好文静的小娘子。”

    两个宫女都觉得这般文静的小娘子不该出自贾家。

    “武阳公出身太低了些,否则小娘子怕是连殿下都能配呢!”

    “是啊!武阳公出身贫寒,就算是立功封爵,可却远远不及那些门阀世家。”

    “殿下可在?”

    外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个宫女出去,笑道:“是王小娘子啊!”

    一个七八岁的小娘子在两个仆妇的陪同下走来,微微福身,“殿下可在?”

    这位王小娘子乃是少府监少卿王平海的幼女。说来也好笑,自从李弘大些后,外面不少人家就在盯着未来太子妃的宝座。按照皇室的规矩,太子妃必然出身不凡……

    但李治却在一次大宴群臣时透露了些口风,说是李弘的太子妃出身不必太高。

    有心人一琢磨就琢磨出了味道……先帝的皇后出身于破落户长孙无忌家。李治的原配出身不错,太原王氏,但对他毫无助力不说,甚至还给他添麻烦。

    世家门阀的女子好不好?

    好!

    但这些女子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她们代表了谁的立场?是皇帝,还是世家门阀。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李治汲取了教训,自然不愿意太子再重蹈覆辙。

    这话一传出去,长安城……不止长安城,关陇一带但凡认为自家的女儿有些竞争力的,无不在琢磨着如何抢占先机。

    少府监少卿王平海就是这么一个想成为李弘老丈人的官员。

    但怎么抢占先机?

    他琢磨来琢磨去,最终寻到了一条路:他的姑母嫁给了高祖皇帝的表弟……

    凭着这层关系,王平海硬生生的和皇室攀上了交情,隔一阵子便以‘看望皇后’为名,把女儿送进宫来。

    宫女笑道:“殿下刚去前面有公事。王小娘子可要进来坐坐?”

    王小娘子点点头,“我等等太子哥哥。”

    两个仆妇簇拥着她进去。

    一个女娃正坐在席子上解连环,眉头紧皱,歪着脑袋在想。

    “怎么这样不能开?那我往边上去……”

    这是王小娘子第一次在太子这里见到小女孩,瞬间,她头微微昂起,眼神轻蔑……

    身后的两个仆妇也是如此。

    争夺金龟婿是一场战争,就算是面对着宰相的孙女也不能低头。

    “你是谁?”

    王小娘子倨傲的问道。

    “开啦!”

    连环被解开了一节,随后的就迎刃而解。那种尝试许久一无所获,最后一下解开的欢乐,让兜兜不禁笑的眉眼弯弯。

    她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看着王小娘子,这个角度看着有些像是斜睨着。

    “无礼!”

    一个仆妇喝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为何见到我家小娘子这般无礼?”

    先给对方扣个帽子,这是屡试不爽的手段。

    王小娘子心中暗赞。

    她缓缓走过去,居高临下的对兜兜说道:“你姓甚名谁?”

    这个人好凶啊!

    不搭理她。

    兜兜不说话。

    王小娘子傲然道:“你此后不可再进宫了,若是下次被我看到,定然收拾你!”

    说着她握拳威胁,眼神凶狠,“我会抓了蜘蛛丢进你的脖颈里,抓了蛇塞进你的肚子里,蛇便会吃光你的肠肝肚肺……”

    兜兜明显的惧了。

    她怕蜘蛛。

    王小娘子见状不禁就笑了,“还不赶紧走?”

    兜兜想到了阿耶。

    “我阿耶很厉害,你打过不过他!”

    “滚!”

    两个宫女见到这等场面,不禁面面相觑。

    现在的小女孩都这般厉害吗?为了太子竟然都学会了争风吃醋。

    但这等事不是她们能干涉的。

    兜兜在想阿耶教过的话……

    王小娘子见她在发呆,就以为是被自己吓住了,不禁得意的道:“蠢货!”

    ——阿耶说过,被人骂了要还击!

    兜兜抬头,“你才是蠢货,你全家都是蠢货。”

    这个还击堪称是犀利。

    王小娘子没想到兜兜竟然敢还口,勃然大怒,叉腰骂道:“你这个贱人,还敢还口?”

    她举手就扇去。

    呯!

    兜兜没想到她竟然敢动手,反应慢了些,被拍到了脑袋。

    好痛!

    王小娘子一巴掌一巴掌的拍过来,兜兜双手抱头挡着。

    她不时也跟着阿耶早锻炼,假模假式的跟着出拳什么的。也时常和大兄一人拎着一把小木刀比划……

    她的手被砸的疼痛难忍,那些形成了记忆的姿势就被自然而然的想了起来。

    “快住手!”

    口角竟然演变成了动手……两个宫女大惊失色。王小娘子一脸的戾气,拳头一下下的砸过去,分明就是下手没有轻重。

    那两个仆妇也喊道:“小娘子快住手。”

    她们就在王小娘子的身后,却只是喊,不伸手阻拦。

    王小娘子的眼中全是兴奋之色,甚至还用脚踹。

    “打死你!打死你!”

    ——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阿耶的教导兜兜一下就明白了。

    她退后一步,抬头一拳……

    “呀……”

    呯!

    这一拳打在了王小娘子的胸腹之间,她摇摇晃晃的,随后倒在了地上。

    “小娘子?小娘子?”

    两个仆妇慌了,一个跪下查看,一个冲着兜兜喝骂道:“好个狠毒的小娘子,竟然对我家小娘子下此毒手。”

    她伸手就准备去拧兜兜。

    “住手!”

    那两个宫女及时赶到,挡在了兜兜的身前。

    仆妇尖声道:“她打伤了我家小娘子,你等还要庇护她?”

    “小娘子,小娘子……”另一个仆妇跪在王小娘子的身边,惶然呼唤。

    一个宫女说道:“先寻了医官来看看。”

    都是大佬的女儿,她们惹不起。

    仆妇盯着兜兜,怨毒的道:“你且等着,我家小娘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定然让你悔不当初。”

    “怎么回事?”

    李弘回来了,见乱糟糟的,就皱眉。他目光梭巡,寻到了在后面一脸惊惶的兜兜。

    仆妇回身行礼,“殿下,这个小娘子一拳就把我家小娘子打晕了过去,还请殿下为我家小娘子做主。”

    “让医官来。”

    李弘冲着兜兜招手,“兜兜过来。”

    兜兜摇头,这个时候她只相信阿耶。

    “我要寻阿耶。”

    她说着就往外面跑。

    李弘拉住了她,觉得这个小娘子好生有主见。

    “你给孤说说此事为何发生的?”

    兜兜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嚷道:“她一来就凶我,我没搭理她。她就骂我,还打我……她打了我好多下,我就打了她一下,她自己不中用,就晕了……”

    竟然如此?

    兜兜趁着他发呆,一溜烟就跑了。

    她的记性好,顺着来路就跑。

    宫中宽阔,有些宫女看到一个小女娃在跑,很是好奇,就问她寻谁。

    “我寻阿耶,我阿耶是武阳公!”

    “武阳公?在前面。”

    兜兜跑啊跑。

    跑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她左顾右看,周围都没有人声。

    她有些慌了,瘪嘴哭了起来。

    “阿耶!阿耶……”

    “阿耶!”

    她茫然在周围转着。

    “阿耶!”

    她双手握拳,身体前倾,用力的呼喊。

    阿耶不要我了!

    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让兜兜嚎哭了起来。

    “哭什么?”

    兜兜不敢相信的回身,贾平安正在身后笑吟吟的看着她。

    “阿耶!”

    兜兜扑进了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贾平安刚在外面准备带着人动手,却听到了小女娃的喊声,就顺着声音寻了过来,没想到竟然是自家小棉袄。

    贾平安把她抱起来,柔声问道:“兜兜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兜兜觉得好委屈,不多哭一会儿就没法消除的委屈。

    “呜呜呜……”

    贾平安耐心的等待着。

    “阿耶!”

    哭够后,兜兜抬头,泪眼朦胧的道:“阿耶,她打我!”

    她伸出双手,手背红彤彤的,还有地方淤青。

    怒火一下就冲了上来,贾平安的呼吸急促了一下,“谁打的?”

    兜兜抽咽着,“是那个……什么王小娘子。她骂我,说以后不许我进宫,让我滚,后来就打我……”

    王小娘子!

    贾平安眸色阴沉,猛地回身。

    几个宫女跌跌撞撞的跑了来,见到贾平安父女,欢喜的道:“找到了,找到了。”

    贾平安沉声问道:“皇后那里为何任由人打兜兜?”

    一个宫女福身,“武阳公,是在太子那里。小娘子和另一人发生了冲突,随后动手……”

    “谁先动的手?”

    贾平安压着火气。

    宫女尴尬的道:“是王小娘子。”

    “说清楚!”

    宫女低头,想着说了就说了吧,难道武阳公还能去寻一个小娘子的麻烦?

    “小娘子遇到了太子,太子带着她去玩耍,随后太子有事离去,小娘子便一人玩耍。那王小娘子后来,进来就喝问小娘子,又骂了她,随后……随后打了小娘子许久,小娘子一拳就打晕了她。”

    贾平安低头看着兜兜的手。

    兜兜吸吸鼻子,“阿耶,我用手抱着头。”

    这是孩子下意识的反应。

    贾平安摩挲着她的手背,说道:“那位王小娘子是谁家的?”

    这是要报复吗?宫女苦笑,“少府监少卿王平海家的幼女。”

    贾平安自然不能和一个小女孩较劲,抱起兜兜就走。

    “武阳公!武阳公!”

    正在等他指挥疏通排水沟的内侍们傻眼了。

    “这人走了,咱们怎么办?”

    贾平安抱着兜兜一路出去。

    “阿耶,那个小娘子好凶。”

    “阿耶更凶。”

    不要说什么大道理,这个时候贾平安只想让女儿的情绪平复,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问题。

    兜兜一想也是,渐渐就活跃了起来。

    “阿耶,我只是一拳就打倒了她。”

    兜兜得意洋洋。

    ……

    内侍们跑去禀告了邵鹏,邵鹏再转告皇后。

    “抱着兜兜走了?”

    武媚勃然大怒,这是一个宫女进来,却是太子那边的人。

    “皇后,先前少府监少卿王平海家的幼女动手打了兜兜,随后兜兜还击,一拳打晕了她。”

    武媚阴着脸,“竟然对兜兜动手,五郎呢?为何不出手阻拦?”

    “太子那时在前面有事。”

    ……

    “殿下,贾小娘子寻到了武阳公,一起出宫了。”

    舅舅为何不来这里?

    李弘挠挠头。

    医官正在诊治王小娘子。

    只是掐了一下人中,王小娘子就悠悠醒来。

    “殿下。”医官起身道:“小娘子无碍。”

    果然是没事,可兜兜呢?李弘的眸色中多了不善。

    王小娘子见他在,就哽咽道:“殿下,那个女人好凶,我差些就见不到陛下。”

    李弘冷冷的道:“手段狠毒!从今日起,你便不要进宫了,来人。”

    “殿下!”

    王小娘子愕然。

    “送她出宫!”

    王小娘子苦苦哀求,可李弘只是不理,径直走了。

    “那个小娘子是谁家的?”

    一个仆妇去寻人问。

    回家告诉阿郎,定然要出这口气。

    宫女别过脸去,“不问最好。”

    “什么意思?”仆妇福身,“还请相告,王家感激不尽。”

    说着一小块银子就递了过去。

    宫女接了,低声道:“那小娘子乃是武阳公的女儿,掌上明珠般的疼爱。”

    仆妇只觉得晴天霹雳,“竟然是武阳公的女儿?”

    王小娘子不忿,“那个武阳公很厉害吗?”

    仆妇面色煞白,“小娘子,我们得赶紧回去。”

    她们出了宫城,旋即就托人把王海平叫了出来。

    “阿郎,先前小娘子和武阳公家的小娘子打架了……”

    仆妇也不敢加油添醋,照实说了,王海平听了沉着脸,“你等先回去。”

    王小娘子到了此时也是嚎哭,“阿耶,你要为我做主。”

    这是王海平的幼女,最是疼爱。他柔声道:“你先回去,阿耶这便想办法为你出气。”

    等女儿走后,王海平打听了一下,得知贾平安先前已经带着兜兜回去了,就冷冷的道:“小孩子打闹,不过是玩笑罢了。竟然一拳打晕了我的女儿,果然是农户出身的,小家小气。”

    “别人怕你,老夫却不怕!”

    王海平径直去求见李义府。

    李义府飞黄腾达后,王海平果断靠拢,为他出了几个主意,让李义府很是赞赏。

    有人说他是李猫的走狗,可走狗就走狗,大伙儿谁不是走狗?

    不是皇帝的走狗,就是哪家哪户的走狗,大哥不说二哥,两个都差不多。

    李义府如今位高权重,宦途虽有波澜,却有惊无险。上次被赶出长安,可半路就被追了回来。随后他便纠集了一些人密谋把长孙无忌弄下来。

    此刻的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见到王海平后,只是淡淡的颔首。

    以前你可是要笑一笑的……王海平腹诽着,“李相,那贾平安欺人太甚。他那女儿先前在宫中打晕了小女,求李相为下官做主。”

    “贾平安?”

    李义府自动忽略了什么女儿,“谁占理?”

    “贾平安的女儿无恙,小女被打晕。”

    “果然够狠毒。”李义府的脸上多了笑意,“贾平安把女儿送到太子那里,这是何意?他难道是想为女儿谋求太子妃之位?”

    “定然是。”王海平想方设法把女儿送进宫去,就是在寻找成为太子妃的机缘。所以把贾平安也当做是对手。

    “贾平安此人……无耻!”

    李义府冷笑道:“此事倒也简单,你且回去,老夫自有办法。”

    随后就有人弹劾了贾平安。

    “陛下,臣弹劾武阳公纵女行凶!”

    李治不禁愕然。

    兜兜?

    “那贾兜兜下手狠毒,差点打死了少府监少卿王海平的幼女……”

    李义府微微低头,心中冷笑。

    什么争斗,纯属多余,老夫出手便要毁了你女儿的名声,这便叫做……釜底抽薪!

第782章 玩舆论战吗?耶耶是祖宗

    回到家中,卫无双和苏荷见兜兜眼睛红肿,都有些诧异。

    “这是哭什么呢?”

    兜兜的眼中马上就多了水汽,又哭了起来,“大娘,阿娘,我……我被人欺负啦!”

    她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说了,贾昱怒道:“打得好!最好一拳打死了。”

    这是家中的开心果,她被欺负,一家子都是义愤填膺。

    卫无双越想越气,“夫君就不该带着兜兜进宫,既然去了,更不该让她一人……”

    怪我咯!

    贾平安很是惆怅,“本说是去皇后那里,在那里不管是邵鹏还是周山象都能看护兜兜,谁敢欺负她?可却被太子带去了他那里。”

    “为何不早些还手?”

    苏荷恨铁不成钢的轻轻戳了一下兜兜的额头。

    兜兜这般可爱,她都舍不得动手教训,一个外八路的女孩竟然敢下此狠手。

    看看兜兜的手背,青紫一片,苏荷心疼的不行。

    兜兜说道:“阿耶说要先礼后兵。”

    两个女人加一个孩子齐齐看着贾平安。

    都是我的错……贾平安说道:“以后谁敢动手,马上就还击。我说过,贾家不惹事,却也不怕事!”

    ……

    苏荷刚收购了一家点心店铺,整日兴高采烈的坐着马车去店铺里修炼。

    第二日她在店铺里品尝新点心,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一拳就打晕了?”

    “是啊!武阳公家的小娘子果然狠毒,只是一拳就差点打死了王海平的幼女,啧啧!果然是扫把星的女儿。”

    苏荷一怔,点心也不香了。

    她急匆匆的回到家中,可贾平安去上衙了,就去寻卫无双说话。

    “这……这是要毁兜兜的名声呀!”

    卫无双面色骤变,“好狠毒,去前院。”

    二人去了前院,寻了杜贺来。

    “外面有人在传兜兜狠毒,一拳差点打人死的谣言,你去打听一番,看看出处,另外查找一番,看看谁传播的。”

    杜贺一惊,“小娘子这般冰雪可爱,谁这么狠毒?”

    苏荷冷笑道:“多半是那个王海平!无双你想想,王海平的小女儿才将和兜兜打架,接着便传出了这等谣言,除去他之外还能有谁?”

    卫无双也猜测是王海平,“那人好生歹毒!”

    杜贺令徐小鱼等人去打探,他们还没回家,贾平安却到家了。

    卫无双和苏荷迎上去,苏荷眼中含泪,“夫君,兜兜可是……”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抹泪。

    这个无忧无虑的女人,竟然也落泪了。

    “此事我刚得知,李义府插手了。”

    贾平安冲着兜兜和贾昱笑道:“你俩先去寻阿福玩耍。”

    等两个孩子走后,他才说了缘由,“王海平本是李义府的人,今日李义府的人弹劾我,说我纵女行凶,陛下那边不置可否……”

    他冷笑道:“可朝中才将弹劾,外面便有谣言。这等手段,也只有李义府这等阴毒的人才用的出来。”

    卫无双觉得这等狠毒的人就该被千刀万剐,“夫君,兜兜的名声都被毁了。以后大了谁敢娶她?”

    苏荷哭的更厉害了,仰头吸吸鼻子,恨恨的道:“我恨不能杀了王海平全家。”

    一个柔弱的女人突然变得刚强,那多半是为了儿女。

    “安心。”贾平安起身道:“此事我自有处置的法子,你们安心就是了。”

    他走了出去,远处,兜兜和阿福在玩耍,阿福看着有些无奈。

    贾昱就等在外面,“阿耶,那家人太坏了,我长大了定然要为兜兜报仇。”

    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倍感欣慰。

    他一直在培养贾昱的责任感……在这个时代,一家之主必须要兼顾整个家族,否则人心离散,何谈家族?

    若是不要家族,单打独斗……别人家都是一大家子人,你几口人怎么和他们斗?那些大家族动辄数百同姓家庭聚居,一旦有事,数百家庭一起出力。出主意的出主意,出钱粮的出钱粮,若是要关系,大伙儿一起出力,强过你多少倍?

    这便是人多势众的好处。贾平安入乡随俗,也在潜移默化的培养贾昱这方面的意识。

    徐小鱼等人回来时已经时下午了,他们蹲在地上胡吃海喝,贾平安也不催促,和狄仁杰在边上说话。

    狄仁杰也颇为恼火,“兜兜何等的可爱,什么歹毒,分明就是那王小娘子打骂许久,兜兜才忍无可忍回了一拳。她被打晕和兜兜有何关系?我看弄不好就是装晕!对,平安,这定然就是装晕!”

    老狄的立场很坚定,这话说的贾平安都差点信了。

    “你得赶紧上奏疏自辩,否则外面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兜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狄仁杰想到可爱的兜兜竟然背着一个歹毒的名声,不禁痛心疾首,恨不能寻了王海平单挑。

    “此事我有了主张,不急。”

    徐小鱼等人吃完了,擦擦嘴过来禀告。

    “郎君,外面的消息散乱,可源头最早却来自于皇城之中。”

    李猫,你这条野狗!贾平安微微一笑,“李义府!”

    狄仁杰皱眉道:“为何不是王海片?”

    贾平安笑了笑,“王海平……不是我吹嘘自己,王海片不敢和我较劲。我的推算……他先去向李义府求助,李义府和我是死对头。他刚在长孙无忌一案中立下大功,意气风发,此刻得了机会,自然会冲着我下手……”

    他轻蔑的道:“此事他弄我倒也罢了,拉上兜兜……”

    “无耻之尤!”狄仁杰有些气急败坏,“我这便为你写一份奏疏自辩,定然要让那些人灰头土脸。”

    狄仁杰平日里没看出来,此刻贾平安才知晓他对兜兜的疼爱,竟然都愿意为自己写奏疏了。

    意外之喜啊!

    贾平安笑了。

    晚上,夫妻三人在嘀咕。

    “竟然是李义府在后面?夫君,那兜兜的名声……”苏荷伏在贾平安的胸上,惶急道:“兜兜的名声怕是回不来了。这可如何是好?等她大些知晓了此事……她还活不活?”

    “什么活不活?”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女子难道就得被风言风语逼死?”

    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气抖冷!

    卫无双也有些郁郁,“那人歹毒,笑里藏刀说的便是他。夫君,赵郡李氏的那个谁……给事中李崇德被他构陷,竟然被逼死在狱中。”

    苏荷嘀咕道:“那李崇德把李义府引入了赵郡李氏,上了族谱。可后来李义府被贬官后,又把他驱逐出了族谱。李义府睚眦必报,自然要出手弄死他。这个人……阴毒!什么李猫,寻个猛虎一口吃了他才好。”

    贾平安伸手揽着她,“睡觉。”

    两个女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良久都没睡着。

    “无双。”

    苏荷试探了一下。

    良久,黑暗中传来了卫无双的声音,“睡觉。”

    苏荷慢慢的爬啊爬,从贾平安的身上爬了过去。

    “无双我们一起睡,我有好些话想和你说。”

    卫无双知晓她此刻心中难受,也就勉强接受了。

    “你别缠着我!”

    “这样舒服!”苏荷像是藤蔓般的缠住了卫无双,“无双,我跟你说……”

    第二日。

    兜兜看着已经恢复了不少。

    苏荷却是忧心忡忡的。

    贾平安寻了杜贺来,说道:“三门峡打通之后,长安便不再缺粮,最近城中来了不少人想在长安城中定居,可长安居,大不易。我听闻有些人落魄,沦为了乞丐。家中的存粮拿八成出来,分成二十斤一袋备用。”

    杜贺苦着脸,“八成?郎君,若是有个什么紧急……家中可就要断粮了。”

    贾平安笑道:“三门峡一通,长安百年之内都不会缺粮。”

    杜贺心疼的不行,就带着人去办。

    贾平安回了后院,寻了卫无双和苏荷来说话。

    院子的东南角种了几盆花,此刻花儿含苞待放,生机勃勃;西南角弄了个小水池,不时有鲫鱼猛地弹起来,溅起水花无数……

    贾平安夫妻三人在院子里说话。

    “晚些杜贺那边准备好,你们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发粮食,另外多准备些钱,去采买些衣裳。那些人沦为乞丐后,衣裳破烂,颇为不体面……”

    “送衣裳和粮食?”

    卫无双一怔。

    “只管去。”

    两个婆娘带着孩子出门了,家中的护卫倾巢出动,杜贺威胁道:“王老二,陈冬,二位夫人还有小郎君、小娘子但凡出个大小事,你们提头来见。”

    王老二经常和他吹嘘自己担任斥候时的事儿,动辄就是出发前上官的威胁:查不到敌军的踪迹,便提头来见。杜贺这是活学活用,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几十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城中。

    那些乞丐多集中在东西市,卫无双决定先去东市。

    一进东市,就能看到许多乞丐,大多是两口子带着孩子,目光茫然。

    朝中也发现了这事儿,正在商议怎么解决。有人说给他们分田地,可长安周边的田地早就被分光了。有人说遣返回去,被许敬宗喷了个满脸唾沫……若非是没路子了,这些人为何还滞留长安?遣返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李治也颇为头痛,但皇家却是有些田地。他准备和那些宗室商议一番,拿出些田地来,分给这些乞丐。

    但在此之前,却也只能让这些人在长安城中厮混。

    卫无双和苏荷戴上羃?下车,随后把孩子们抱下来。

    三花鸿雁等人跟在后面,王老二等人在前方开道护卫。

    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有乞丐啧啧称奇,“这谁家的夫人孩子?来东市竟然带了这么多随行的,好大的阵仗。”

    “马车上来。”

    王老二招手。

    一辆马车过来,段出粮拎了一袋粮食下车,送到了第一个乞丐的手中。不,是第一家乞丐。

    这些乞丐基本上都是以家庭为单位。

    “这……”

    一家之主的男子本是席地而坐,此刻惶然起身,“这是……”

    王老二说道:“我家小郎君和小娘子前几日来这边,见你等可怜,便回家央求了郎君。郎君便把家中的存粮拿了出来,你等只管收了。”

    男子千恩万谢。

    贾昱很是好奇,“为何不去种地?”

    卫无双解释道:“没地可种了。”

    “好可怜。”

    “衣裳也给他家。”

    苏荷指挥人把衣裳分配好,一家家的发送。

    “多谢夫人。”

    贾昱和兜兜抬不动粮食,就抱着衣裳帮忙。

    一个小女娃站在那里,怯生生的牵着阿娘的手,一个劲的往后躲。

    兜兜抱着衣裳过来,嚷道:“看,我给你带来了小衣裳。”

    妇人福身,“多谢小娘子。”

    小女娃见兜兜和气,这才慢慢走出来,肚子咕噜一声。

    兜兜诧异的道:“你没吃早饭吗?”

    小女娃摇头,兜兜把衣裳塞给她,转身就跑。

    “小娘子!”

    鸿雁和三花赶紧跟了上去。

    “小娘子,你去何处?”

    兜兜跑啊跑,她记得阿耶上次带自己来东市时,见到了一个妇人卖饼,阿耶说这便是什么快餐盒饭。

    妇人的生意不错,兜兜好不容易轮到了,她嚷道:“我要蒸饼。”

    妇人笑道:“小娘子要多少?”

    兜兜想了想,“我要……我全要了。”

    “你家大人何在?”妇人自然不可能把她的话当真。

    “我有钱!”

    兜兜一摸却傻眼了,她平日里从不买东西,哪来的钱。

    “小娘子。”

    鸿雁拿出了钱袋,可还差些,三花补足了余额。妇人觉得这便是意外之喜,“小娘子是哪家的?好生可爱。”

    “贾家的!”

    兜兜很是得意。

    回到那地方,兜兜拿了两个蒸饼递给小女娃。

    “你快些吃吧。”

    小女娃看了母亲一眼,妇人点点头,福身,“多谢小娘子。”

    这个小娘子很是心善,周围的人都微微点头,随后兜兜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

    一路发送到了西市,兜兜满头汗,却不肯歇息。

    “给你。”

    “给你!”

    她抱着衣裳一一送去,那些乞丐感激零涕。一个妇人哽咽道:“敢问小娘子尊名,回头奴设个牌位,为小娘子祈福。”

    兜兜脸红着跑了。

    到了下午,东西市的乞丐都得了粮食衣裳,欢呼雀跃。

    但一个疑问却挥之不去。

    “那二位夫人是谁家的?那小娘子可爱,好生心善,是谁家的?”

    可当时怎么问都没问出来。

    做好事不留名!

    贾平安早就有了谋划。

    随后一个消息在东西市流传着。

    “那小娘子说是见到乞丐可怜,便回家央求了父亲,随即出了钱粮赠送粮食和衣裳,好生心善。”

    在现代,大概就是心灵美的典范。

    关键是手笔很大啊!

    “那小娘子是谁?”

    众人茫然。

    一个道德坊的妇人带着孩子来东市买东西,一问就笑道:“是武阳公家的小娘子呢!”

    “竟然是武阳公家的小娘子?”

    “可不是,今日武阳公家出了好些粮食,家中人都出来了,我们还说这是要去作甚,谁曾想竟然是来送衣送粮。”

    “兜兜最是可爱,不是在家读书,就是带着食铁兽在坊中玩耍,也不嫌弃那些穷人家的孩子,都能玩到一起。”

    妇人有些眼馋,“可惜没给咱们送些。”

    转瞬,消息开始传播。

    徐小鱼乔装出现在了西市的一个人多的地方,听到有人议论此事,就叹息道:“武阳公家的小娘子见到了那些乞丐,心中不忍,回家就寻了武阳公哀求。武阳公心想此事可是犯忌讳,再说了,这些乞丐太多了些,若是人人发衣裳粮食,贾家的粮食怕是会被一清而空,遇到了麻烦怎么办?一家老小难道就不吃不喝了?”

    众人点头,“是这个理。”

    徐小鱼看看众人的反应,心中暗喜,“可那小娘子深得武阳公的宠爱,一看武阳公不肯答应,就不吃不喝,武阳公一看不得了,只能从了。”

    兜兜这几日胃口大开,吃了许多。

    徐小鱼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的厉害了。

    “这等小娘子,莫非是菩萨转世?”

    “说不得就是。”

    众人异口同声。

    这时一个男子凑过来,说道:“那贾兜兜狠毒,差点打死人呢!”

    众人缓缓看着他,男子笑道:“千真万确,她一拳就把那小娘子打晕了过去,差点就没救回来,好生狠毒。”

    众人默然,但眼神不对。

    怎么像是讥讽呢?

    一个大汉骂道:“贱狗奴,我等今日都见过那小娘子。那贾小娘子小小的一个女娃,这般心善的小菩萨,你等竟然敢散播她的谣言……呸!吃耶耶一拳!”

    呯!

    众人一拥而上,徐小鱼从缝隙里伸脚狂踩。

    竟敢污蔑我家小娘子,弄死你!

    另一处妇人聚集的地方,一个妇人一脸神秘模样,“你等可知晓吗?那武阳公家的小娘子好生歹毒,一拳差点打死了人……”

    众人偏头过来看着她,神色……竟然不善。

    “你等不信?此事板上钉钉……”

    “哟!”一个妇人哟了一声,尖刻的道:“你可见过贾小娘子?”

    妇人尴尬的摇头。

    那个妇人骂道:“贱人,那贾小娘子小小的女娃,一拳差点打死人,你哄谁呢?贱人,那般心善的小娘子,竟然被你们污蔑亵渎……”

    啪!

    妇人挨了一巴掌,“你们……”

    砰砰砰砰砰砰!

    一顿毒打,妇人奄奄一息,“为何……为何会这样?”

第783章 李义府炸了

    一家四口欢欢喜喜的回到家中,贾平安正在和狄仁杰下棋。

    “阿耶,阿耶!”

    贾昱过来,先冲着狄仁杰行礼,表示打断了他们棋局的歉意。

    “阿耶,今日东西市好些人在夸赞我们心善。”

    兜兜蹦蹦跳跳的过来,得意的道:“阿耶,他们说我是菩萨坐下的小仙女转世。”

    连卫无双和苏荷看着都是气色超好,和中午出门时截然不同。

    难道做善事不但能让人精神愉悦,还能让人身强体健?

    狄仁杰面色微微一动。

    等卫无双等人走后,贾平安刚想起身,被狄仁杰按住了手。他目光炯炯,“平安你这是要为兜兜造势?”

    好一个敏锐的狄仁杰!

    贾平安平静的道:“李义府令人散播谣言,以为如此便能让我恼怒。可他却不知,玩舆论战……他连给我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舆论战……妙啊!”

    狄仁杰一激动就拍了棋盘一下,“可你为何嘱咐他们不可说出来历?”

    贾平安微笑道:“人为何要慎独?有人说我在密室之中,周围并无人,为何要慎独?可隔墙有耳。这等善事无需主动说出来,自然会有人认出王老二他们,或是认出两个孩子。如此……”

    这个平安啊!

    狄仁杰捂额,“今日家中出了八成的存粮,加之采买了许多衣裳,这等大手笔,长安城中的有心人自然会关注到。不说……那便是心存善念,不肯沽名钓誉。可越是不说,那些人就会越好奇,随即一寻,自然就知晓了他们的身份。到了此时,舆论才会发作起来。兜兜的名声……此刻谁敢说兜兜狠毒,那些人就能弄死他们!”

    他抬眸看着贾平安,摇头微笑,“你啊你!这等手段用的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我都被蒙在了鼓里。”

    后世网上每日都有撕逼,或是公关,或是洗白,或是攻击……各路神仙粉墨登场。黑的说成是百的,白的说成黑的。好人被攻击成了坏人,百口莫辩;坏人洗白成了好人,谁敢指责就有无数小号蜂拥攻击……

    李义府这个……算个什么?

    贾平安耳闻目染,这等手段用的浑然天成,无懈可击。

    回到后院,孩子们去沐浴,两个婆娘在。

    “夫君,今日做了善事,可有用?”

    苏荷有些关心则乱。

    “咱们都没说身份,怕是白做了。”

    卫无双也觉得这事儿好像没办好,“过了几日,此事就渐渐被人淡忘了,随后那些人会继续散播谣言。”

    贾平安笑了笑,“安心等着。”

    我能告诉你们此刻风向已经转了吗?

    晚饭前,那些护卫们回来了。

    “跟我去前院。”

    贾平安带着两个婆娘去了前院。

    护卫们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钦佩之色。

    徐小鱼禀告道:“郎君,咱们在东西市说了小娘子的好,晚些果然有人来散播谣言,可那些人今日见了小娘子的面,更是见到了小娘子的心善,顿时大怒,几个散播谣言的被打的奄奄一息,市令都拦不住。”

    关中人恩怨分明,一见兜兜这般小,首先就觉得那个谣言不靠谱。加之今日的慈善……

    “没打死算是幸运。”

    贾平安回身。

    卫无双和苏荷看着他……

    苏荷一声欢呼,“夫君好厉害!”

    ……

    王海平此刻也在家中用饭。

    一壶酒,几道菜,他自斟自饮,边上妻子嘟囔道:“可怜三娘这般小,却被那贾兜兜狠毒打晕。夫君,贾平安还在逍遥呢!”

    王海平吱的一声的喝了一杯酒,舒坦的道:“逍遥?你且等明日再看看。此刻外间都在传言,说那贾兜兜狠毒。一个小女孩背了这么一个名头,以后如何寻好夫婿?”

    他的妻子闻言欢喜的道:“如此才好。”,转眼她又恨恨的道:“我恨不能让那贾平安死无葬身之地。”

    王海平只是笑。

    晚些他去看了女儿。

    “阿耶,那个贾兜兜可被收拾了?”

    王小娘子此刻看着可怜兮兮,压根看不到在太子那边的狠辣。

    王海平笑道:“自然。”

    王小娘子大喜,起身走到他的身后,举起双拳,一下下捶打着。

    王海平惬意的道:“三娘就是孝顺。”

    人一生之中的快乐有许多,天伦之乐最让人怀念。

    第二日,王海平要上衙,所以起得早。以往王小娘子多半要睡个懒觉,起晚些。可今日她却早早就起了,说要送阿耶去上衙。

    王海平心中温暖,在府门外俯身抱抱她,再摸摸头顶,这才三步一回头的去了。

    到了少府监,他笑眯眯的和人打着招呼。

    “王少卿看着很是高兴啊!”

    众人都颇为意外。往日的王海平喜欢板着脸,上官的威严很浓郁。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进了值房,先给自己泡一杯茶,惬意的享受一番。

    “这贾平安竟然弄出了这等好东西……”

    王海平喝一口茶水,觉得茶香怡人。

    “那贾兜兜竟然这般心善?”

    “昨日我娘子恰好去东市,亲眼见到了贾兜兜,回来说好可爱的一个女娃,蹦蹦跳跳的给那些乞丐送衣裳,还去给他们买吃食,就像是什么……菩萨座下的小仙女,让人见了不禁心生怜爱。”

    “那不对吧?”

    “哪不对?”

    “外间传言那贾兜兜差点一拳打死人呢!”

    “胡说,我娘子说了,贾兜兜不过是个小女娃。你觉着小女娃一拳能打死人?”

    “这……难道是谣言?”

    “绝对是谣言!”

    “谁散播一个小女娃的谣言?这般恶毒,若是被我知晓了,定然要饱以老拳,打他一个七荤八素!”

    声音渐渐远去,值房内的王海平目瞪口呆。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

    他急匆匆的去了东市。

    原本数量众多的乞丐少了许多,王海平凑过去,听乞丐们闲聊。

    “那小娘子啊!我一看便是个不凡的,笑的让人心都软呢!若是自家的女儿,定然要抱起来亲一口。”

    “粉雕玉琢啊!心善的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了,这两日有人散播谣言,说那小娘子是个狠毒的,竟然差点一拳打死人。”

    众人嘁的一声,都大笑了起来。

    王海平呼吸急促,面色潮红。

    一个乞丐伸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下高度,“那小娘子就这么点身量,那小拳头别说是打死人,打疼人都不是易事,这些谣言……我呸!”

    “呸!”

    “呸!”

    “呸!”

    众人纷纷呸了几下,以示不屑。

    有人说道:“咱们这几日在东市得看看,若是再遇到这等散播谣言的……”

    “打死!”

    边上两个男子面色惨白,贴着墙根慢慢的蹭了出去。

    王海平身体摇晃了一下,喊道:“那贾兜兜便是歹毒!”

    众人目光不善的站起来。

    “是个官呢!”

    有人胆怯。

    一个大汉站出来,怒道:“那小娘子对咱们这般好,怎地……咱关中人啥时候变得这般畏畏缩缩了?咱关中人……有恩报恩!”

    一个妇人涨红着脸,“舍滴好!”

    众人高呼,“舍滴好!”

    乞丐们慢慢逼了过来,不少人目露凶光。

    王海平恍如驾舟船身处惊涛骇浪之中,身体不断摇摆,下一刻就会连人带船被这些浪头给打得粉碎。

    市令来了,见状喊道:“王少卿,快跑!”

    关中人一旦血气上来了,别说什么官,皇帝都敢把你拉下马来!

    王海平转身就跑,什么官员的矜持……小命要紧啊!

    他跑出去后,随从把马牵来,刚想扶着他上马……

    王海平竟然来了个飞身上马。

    动作麻利的让人惊叹。

    外面有人喊道:“好马术!”

    天可怜见,王海平的马术稀松平常,也仅仅是会骑马罢了。连随从都对他这神来之笔的飞身上马目瞪口呆。

    厉害了,我的王少监!

    王海平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些乞丐紧跟着冲了出来,那凶狠的模样……连妇人和孩子竟然都是如此。

    老夫……

    他不禁伏在马背上痛哭失声。

    李义府才将令人弹劾贾平安,才将令人传谣言,可贾平安的回击来得又急又快,一个慈善就击破了他们所有的努力,并且老贾家的名声空前的好。

    想到早上三娘那欢喜的模样,王海片不禁心如刀绞。

    回去怎么给女儿说?

    关键是……贾平安摆脱了麻烦,会怎么报复他?

    王海平伤心愤怒,外加担心畏惧,脸上滚烫。他摸摸脸,“莫非发热了?若是此刻生病,怕是要晚节不保了。”

    他赶紧去寻李义府,可李义府正在朝中议事。

    “老夫等等李相。”

    他端起茶杯,几下就喝了一杯。

    小吏想拍他的马屁,便不停的把茶水送来。

    热茶是越喝越渴,王海平不时摸摸脸上,觉着越发的滚热了,心中担心,越喝越多。

    “见过李相!”

    李义府回来了。

    王海平见到他后,起身行礼,骇然发现小腹发胀,这才发现自己喝了怕不止十几杯茶水。

    “相公!”他收敛心神,诉苦道:“那贾平安竟然安排家人在昨日去东西市施舍衣裳粮食,下官刚去了东市,如今那些乞丐都异口同声的说那贾兜兜乃是菩萨座下的小仙女,心慈可爱……”

    他抬眸,可怜巴巴的看着李义府。

    要做带头大哥,你必须要能担事。小弟出了事儿你得担得起,若是弃之不顾,一次两次三次……最后人心都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可王海平仔细一看,李义府竟然双眸中多了惊讶之色,随即是羞怒!

    想他谋划此事时是何等的畅快,想着贾平安此次定然会灰头土脸,顺带让他的女儿背上一个狠毒的黑锅,十年后开花结果时,贾平安怕是会吐血。

    可想不到贾平安第二日就逆转了局势。

    “李相。”

    王海平放低声音,“此事……该如何?”

    李义府在发呆。

    舆论已经彻底扭转了,大势之下,他还能作甚?

    弹劾?

    前日皇帝看着就已经有些不高兴了……都是一伙儿的,你李义府整日就盯着贾平安是几个意思?是觉着朕非你不可?

    可不弹劾他能怎么办?

    换做是旁人,李义府甩手就是了。可这是少府监的少卿,也算是他麾下的得力干将。若是置之不理,让王海平寒心……这个悍将怕是会离心,转投别人。

    这等时候,发呆就对了。

    王海平见他兀自发呆,哪里不知晓李义府已经被贾平安这一下直接击溃,再无还手的能力。

    他无言拱手告退。

    回到自己的值房,他捂脸想了许久。

    ……

    贾平安和表兄在家中饮酒。

    杨德利有子万事足,得意洋洋的道:“平安你不知大郎的有趣,他躺着吧,突然就咿呀一声,那双眸就像是黑宝石……不对,黑宝石也没那么漂亮,哎!不说了,不说了。”

    贾平安知晓他是得意了,也不揭穿。

    酒过三巡,杨德利突然提及一事,“今日御史台有人和我说,说是御史中丞桑余对我颇为不满……这是何意?”

    御史台一般不设御史大夫,以御史中丞执掌。

    咦!

    这事儿不对啊!

    杨德利在御史台这几年颇为顺风顺水,他弹劾大胆,面对权贵……乃至于宰相都敢直面弹劾。

    这样的御史堪称是御史台的宝贝,谁特娘的敢弄他?

    贾平安想到了李义府那张笑的阴险的脸。

    好一个李猫!

    “这是李义府的手笔,桑余是他的人,他弄你,一是清理御史台他的对头,二来便是泄愤。兜兜之事我才将抽了他一巴掌,这个报复来的好快。”

    贾平安微微一笑,“他有张良计,咱们有过墙梯……表兄……表兄?”

    杨德利咬牙切齿的道:“今日我归家,娘子说兜兜被人欺负了,我还想是谁干的。竟然是李义府这个奸贼吗?贱狗奴!贱狗奴!”

    他拎起酒壶仰头就喝,酒水从下巴滴落下来。

    呯!

    他竟然喝完了,这可是高度酒啊表兄!

    杨德利把酒壶重重的搁在案几上,起身道:“平安你莫急,且待我来收拾他!”

    “表兄,我这里有谋划……表兄……”

    杨德利摆摆手,径直回家了。

    我去!

    贾平安很是无语。

    “罢了,等明日再和表兄商议。”

    杨德利走了没多久,外面有人敲门。

    杜贺嘟囔道:“都什么时辰了?竟然还有人来。”

    他打开门,见外面站着一个官员。

    “敢问官人身份……”

    门外的官员深吸一口气,“少府监少卿王海平,特来求见武阳公。”

    杜贺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冷冰冰的道:“是王少卿?稀客,稍等。”

    王海平苦笑。

    他不敢不来。

    李义府已经束手无策,这倒没什么。可想到贾平安的手段,王海平就不寒而栗。

    为了女儿的名声,贾平安这一下砸了多少钱粮?这手笔大的让他心颤。

    所谓付出越多,要的回报就越多。只是让女儿的名声逆袭自然是不够的。

    今日宫中传来消息,太子殿下点了他的名,说他王海平很是不堪。

    这是要完蛋的节奏啊!

    皇后那里倒是一直沉默着,可谁都知晓皇后和武阳公姐弟情深。爱屋及乌之下,没有李义府护着他,他就是个炮灰。

    杜贺出现了,“王少监请进。”

    他跟着杜贺一路去了厢房……贾平安竟然不在正堂见他,这便是把他看做是半个死人了。

    老夫好惨!

    进去后,贾平安捧着一杯茶在缓缓啜饮,竟然没抬头看他一眼。

    “我的女儿,如珠似玉般的尊贵。我的女儿从不欺负人,可贾某也容不得别人欺负她!”

    对付一个几岁的孩子贾平安犯不着,但王海平……我若是不报复,枉为人父!

    果然,老夫就知晓贾平安会报复。

    王海平的腿一软……

    噗通!

    贾平安目光幽幽,看着他跪在了自己的身前。

    ……

    宰相们准备进宫议事,边上杵着一个杨德利,颇为格格不入。

    这是要仗弹谁?

    众人看看彼此……

    御史进宫仪仗皇帝弹劾,必然就是弹劾宰相等重臣。杨德利就是个愣头青,咱们最近谁犯错了?

    李义府冷笑。

    这是想弹劾老夫吧!

    可老夫何惧之有?

    众人随即进宫。

    李治看到了杨德利也在,顿时心中就提高了警惕。

    相公们谁犯错了?

    宰相们都无奈摇头。

    “议事……”

    李治的话音未落,杨德利上前,目光炯炯,朗声道:“陛下,臣杨德利要弹劾……”

    哎!

    李治很是头痛,“说吧。”

    宰相们被弹劾,弄不好就得先请罪告退,随即朝政又会混乱一阵。

    做皇帝难!

    做一个明君更是难!

    “陛下,臣……弹劾陛下!”

    李治眨着眼睛。

    宰相们眨着眼睛。

    你说什么?

    李义府心中一喜,心想这个杨德利可谓是不知死活,真以为陛下会给你那表弟的面子?

    “陛下,杨德利跋扈,臣请处置此人。”

    杨德利看了他一眼,嘴角竟然挂着轻蔑的冷笑。

    李义府不禁想捧腹,心想到了此时你竟然还敢跋扈,“那叫做进谏。”

    谁敢弹劾皇帝?

    李治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你……弹劾朕?”

    杨德利用力点头,肃然道:“陛下,臣弹劾陛下纵容李义府网罗罪名,把给事中李崇德无辜下狱。”

    李义府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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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4章 杨德利批龙鳞

    说起来李崇德也不是什么好鸟。李义府没上位之前,李崇德的眼中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可等李义府一朝飞黄腾达后,李崇德就变脸了。

    大唐重出身门第。你出身越高,别人就会越高看你一眼。连皇室都要攀附一番,何况李义府。

    李义府飞黄腾达后,就攀附了赵郡李氏。赵郡李氏一些子弟和他称兄道弟,李崇德更是把他列入了李氏的族谱,从此二人几乎是基友般的亲热。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李义府嘚瑟时,被皇帝一巴掌打落尘埃,贬官普州。李崇德一看……我去,李猫完蛋了,我不赶紧撇清重新站队还等什么?于是他就把李义府在族谱里的名字用浓墨抹去。

    李义府不是我赵郡李氏的人了,望大伙儿周知啊!

    可谁曾想李义府马上就杀了个回马枪,李崇德把肠子都悔青了。

    那个贱狗奴!

    李义府的眼中多了刻骨的仇恨,一闪即逝。

    “陛下,杨德利污蔑臣,请陛下为臣做主。”

    杨德利冷笑道:“李相公攀附赵郡李氏,自觉出身便高了一截,这不过是和李崇德互相利用罢了。李崇德见你被赶出长安,便把你逐出了李氏门墙。可你却也不是省油的灯,随即网罗罪名,把李崇德无辜下狱……”

    他厉喝道:“敢问李相公,李崇德何罪?”

    李义府冷笑,“他自然是罪有应得!”

    杨德利拱手,冲着皇帝说道:“敢问李相,若是重审如何?陛下,臣请动用刑部与大理寺共同重审此案!”

    刑部和大理寺一起出手,你李义府可能一手遮天?

    杨德利的眸子里全是愤怒!

    多可爱的兜兜,你李义府竟然敢下此毒手,贱狗奴!

    这个杨德利竟然这般犀利,直批皇帝的龙鳞……李勣看了皇帝一眼,发现李治的眼中竟然多了怒火,心中不禁一凛,担心杨德利触怒了皇帝。

    李义府正在得意时,皇帝用他清除了长孙无忌一伙,若是再无用处,多半就会被冷处理。可帝王需要一条狗来撕咬政治对手,那些世家门阀也需要一条凶猛的狗来威慑,这便是皇帝一直容忍李义府的缘故。

    为了这条狗,皇帝舍弃杨德利不是问题,轻描淡写就能把杨德利驱逐出长安城,随后他将会被淹没在无尽的宦海中。

    “杨德利!”

    朕这是太宽容了吗?以至于一个御史都敢来忤逆朕……李治眸色冰冷。

    “陛下!”

    杨德利双眸炯炯,竟然丝毫不惧。

    好一个铁骨铮铮的御史!

    除去李义府之外,宰相们不禁暗赞不已。

    老贾家两兄弟果然都厉害。

    李治冷冷的道:“退下!”

    这是给杨德利一次机会,再不退……那便不用退了。

    再不退就要滚了……许敬宗干咳一声,“杨德利,还不赶紧退下?”

    老夫都觉着你膨胀了,何况陛下,赶紧滚蛋!

    等下衙后和小贾说说,让他给你上上课。

    杨德利深吸一口气,愤怒的道:“敢问陛下,李义府何重,唐律何轻?”

    众人不禁叹息。

    律法……那不是上位者玩弄的东西吗?

    律法只是用于束缚普通百姓的东西,你在朝堂上谈律法,至为可笑。

    这分明就是个愣头青,李治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和杨德利较劲。

    杨德利眸色沉痛,“当年臣在华州时,有小吏违律,众人呵斥他,他却说上官都是如此,何苦来苛责他。有人问上官如何敢违律?小吏说上官的上官也是如此……一直到长安……一直到朝堂……依旧如此!”

    他愤怒的道:“臣读书不多,却知晓一个词,上行下效。陛下纵容李义府,李义府便会纵容他的人,他的人又会纵容下面的人。大唐的律法为何坏了?陛下!还不清醒吗?”

    李治突然一怔。

    帝王高高在上,对这些自然没什么感触,只想着对大唐,对自己是否有利。可……

    “上行下效……”

    是啊!

    皇帝可不正是纵容了李义府,李义府又纵容了那伙人……

    “臣还想到了一句话,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杨德利的嘴唇在哆嗦。这是直批龙鳞,堪称是打皇帝的脸,“陛下视律法为无物,大唐谁会把律法当回事?谁会把这个大唐当回事?有法不依,有规不循,这个大唐……臣看危险了!”

    李勣都为之悚然一惊。

    这个杨德利,果真是强项,果真是悍不畏死!

    李义府冷笑道:“你信口胡言,且等着陛下处置吧!”

    他知晓自己是皇帝的一条狗,非常有价值的狗。往日他犯错不少,不,是犯罪不少,可皇帝最多是告诫一番,就此放过他。

    所以,他有恃无恐!

    李治扫了他一眼,眸色微冷。

    杨德利环视众人,此刻胸口的那股子气就喷涌了出来。

    “下官从小便是在苦水里泡着长大的,穷怕了。可听长者说,大唐之前更穷,那时候百姓便如同牲畜一般,被人漠视。可下官和表弟却一步步走到了长安,走到了朝堂之上。若论对大唐的情义,谁有下官深?”

    他的嘴唇颤抖,眼中有泪花闪烁着,“下官……只希望大唐万世不易,只希望大唐盛世长存。可御史据实弹劾宰相违律,却被陛下漠视……这让下官情何以堪呐!”

    他回身跪下,“臣,请乞骸骨!”

    才二十多岁的杨德利请乞骸骨……

    这是威胁!

    李治看了去,却在杨德利的脸上看到了心如死灰。

    这个心如死灰震动了皇帝。

    他深吸一口气。

    臣子寄希望于朕秉公行事,拳拳之心可昭日月,朕……

    “李义府!”

    李义府起身,“臣在。”

    他看了杨德利一眼,嘴角的冷笑一闪而逝。

    就凭你也想让老夫灰头土脸?

    李治冷冷的道:“李崇德之事可是如杨卿所说?”

    不对!

    皇帝竟然把称呼改了。

    李义府心中一凛,“陛下,这是……”

    李治冷冷的道:“朕给你一次机会。”

    李义府抬眸,见皇帝的神色漠然,这分明就是动了杀机。

    他双膝一软,“陛下,臣只是气不过,臣有罪,请陛下宽宥……陛下,臣忠心耿耿呐!”

    老夫果然才是忠臣……许敬宗轻蔑的说道:“贱狗奴。”

    声音很小。

    李治突然温言道:“杨卿起来。”

    杨德利从小就经常遇到危险的事儿,比如说出门时屋顶突然掉落压茅草的石头,就在他的眼前砸落下去;比如说有人扔石块,从他的头皮上掠过;村民之间斗殴,有人弄了横刀来,一刀没砍中对手,却失手差点把他砍死……

    林林总总的事儿,把杨德利吓破了胆。但渐渐的他发现一个事儿,所有人的危险竟然都没法触及他,也就只是危险罢了。

    我刀枪不入了!

    杨德利从此便有了一种蜜汁自信,觉着自己要干的事儿定然能干成。别人可敢弹劾皇帝?他敢,因为他深信危险在他的面前只是个纸老虎罢了。

    哪怕是皇帝,他也觉得对自己无害。

    这种蜜汁自信到了皇帝和宰相们的眼中便是大无畏!

    一个大无畏的御史,这不正是朝中苦苦寻求的吗?

    当年魏征便是如此,可贞观远去,本朝谁有那等大无畏?

    杨德利目光炯炯,丝毫看不到批龙鳞后的后怕。

    杨德利,浑身都是胆也!

    他走出大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突然很是快活。

    我果然是刀枪不入!

    等他到了御史台时,御史中丞桑余突然出现。

    “见过中丞。”

    众人行礼。

    桑余的眼神很凶狠,看着就和狼似的。他盯着杨德利,冷冷的道:“你进宫仗弹了?”

    杨德利点头,“是。”

    桑余突然喝骂道:“贱狗奴,进宫仗弹为何不禀告老夫?跋扈嚣张,今日老夫非得要把你赶出御史台,但凡有老夫在一日,你就休想回来!”

    杨德利要倒霉了。

    同僚们默默挪动,离他远些。

    可杨德利依旧是蜜汁自信,辩驳道:“从未有规矩说御史进宫仗弹还得要禀告御史中丞,中丞这是何意?难道是对下官不满,想公报私仇吗?”

    我去!

    杨德利这胆子,竟然直接抽了桑余一巴掌。

    同僚们再挪远了些。

    这是你自寻死路……桑余冷笑道:“今日不是你滚,便是老夫滚!”

    这话决绝到了极点。

    杨德利依旧是梗着脖子,压根不带害怕的。

    我刀枪不入。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很是快活的声音。

    “好消息,好消息!”

    一个小吏飞也似的跑进来,欢喜的道:“刚传来的消息,咦!杨御史也在?正好。杨御史刚进宫仗弹,当着陛下和宰相们的面弹劾陛下纵容李义府徇私枉法……”

    桑余面色一变。

    此人找死!

    同僚们却靠拢了过来。

    这么能淦的同僚,这般大无畏的同僚……这不是我等追求的目标吗?

    “李义府当朝反驳,杨御史一一批驳,说陛下纵容李义府,李义府再去纵容他人,一步步上行下效,把大唐律法视为无物……更说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嘶!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批龙鳞啊!

    杨德利要倒霉了。

    桑余松了一口气。他知晓李义府的有恃无恐。杨德利这般批龙鳞便是自寻死路。

    一个御史突然喊道:“我要为杨御史喊冤!”

    另一个御史也说道:“李义府多有不法,朝中官员多有攀附,从未曾被处置过,今日杨御史大无畏……我定然要为杨御史出头!”

    “我也算一个!”

    “大唐男儿,死则死矣!”

    一张张涨红的脸上全写满了无畏二字!

    杨德利不禁红了眼眶。

    小吏傻眼了,“可……可陛下却从善如流,当朝呵斥了李义府,令其请罪,更是亲切称呼杨御史为杨卿……”

    众人愕然。

    桑余面色大变。

    皇帝会称呼重臣们为某卿,这是一种亲切的称呼。可一个御史却远远不够格。今日皇帝称呼杨德利为杨卿,这便是破格。

    为何破格?

    毫无疑问,是因为杨德利的弹劾击中了皇帝的心。

    皇帝变了!

    桑余突然发现自己的脸有些热。

    老夫刚才可是放了狠话,今日不是他滚就是老夫滚。

    现在杨德利当然不会滚,老夫要不要滚?

    他悄然而退。

    谁敢戳老夫的肺管子,老夫就和他不共戴天。

    “桑中丞。”

    杨德利的声音带着欢喜和不解。

    “你不是说今日不是我滚,便是你滚吗?”

    众人这才发现桑余差点就溜了。

    杨德利!

    桑余咬牙切齿的加快了脚步。

    此人竟然敢当众让老夫没脸,这个仇,老夫记下了。

    “桑中丞,你以往时常说做人要言而有信……”

    桑余最喜欢标榜自己的优秀品质,譬如说一诺千金什么的……这只是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今日被杨德利这么一揭穿,顿时都成了笑谈。

    “桑中丞……桑中丞……”

    那些官吏都在偷笑。

    一个御史说道:“杨御史,下衙后我请客,一同去饮酒。”

    “同去同去!”

    众人都在看着杨德利……以往大伙儿对杨德利虽说不反感,但杨德利太抠门,也远远谈不上友好。今日齐齐欢喜,这便是一种认同。

    敢批龙鳞的御史,便是我们的偶像!

    “杨御史,哪日来家中,你我好生说说话。”

    “好。”

    杨德利也曾想过和同僚们交好,可努力许久却没用。今日一朝打破这个局限,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

    任雅相拜相了!

    “恭喜任相。”

    兵部的官吏们轮流来贺喜。

    任雅相是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参知政事,也就是说,他是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参与朝政。

    哪怕是久经宦途,这一刻任雅相的脸也多了红润。

    人生巅峰了!

    “恭喜任相!”

    贾平安觉得老任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封相之后,政治地位截然不同,话语权也截然不同。任雅相原先是武将,武将封相,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儿。除去一个李勣之外,程知节等人只能干瞪眼。

    老任往日里不吭不哈的,没想到……咬人的狗不叫啊!

    任雅相拱拱手,含笑道:“老夫进了朝堂,此后责任重大,自然不敢懈怠。你等在兵部要好生做事。”

    吴奎急忙应了。

    有一个超品的上官,对他来说太难受了。原先还能有商有量的,从今日起,任雅相一句话就能让他低头。

    老夫太难了。

    闹哄哄的气氛延续了半个时辰,随后各自散去。

    任雅相笑眯眯的进了值房,叹息一声,“老夫开始还担心有人起哄,可刚才所见,秩序井然啊!可见我兵部的官吏都是知晓分寸的。”

    拜相后得夹起尾巴一段时日,免得别人说你任雅相不稳重。

    任雅相很满意,刚坐下,就听到外面有人嚷道:“任相该请客了。”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

    任雅相莞尔,“这些人呐!”

    所谓的上官请客实际上并无卵用,不论你在席间如何拍彩虹屁,如何如孔雀开屏般的展示自己的长处,最终不过是一场空。

    贾平安和他说了一会儿,照例说是要去修书。

    任雅相看着他那正气凛然的模样,一肚子的话突然就没法说出口了。

    “去吧。”

    吴奎不禁暗自咂舌,心想任雅相都封相了,你贾平安竟然还是这个尿性,真不怕他翻脸?

    贾平安是真的不怕任雅相翻脸……他才多大?这时候再进一步就是尚书,这不现实,也不科学。

    甘罗十二拜相,这事儿有特殊的历史背景,也有特殊的人物背景,并不单纯。在大唐若是三十岁之前拜相,那就是标新立异,就是哗众取宠。

    高祖皇帝在时简拔了不少官员,先帝时少了许多……这是大唐刚建立,官僚体系还不成熟。

    时至今日,大唐的官僚体系能自我孵化培育出一个个重臣,皇帝需要的只是选择。三十岁之前还是老老实实的潇洒吧。

    贾平安刚起身,外面来了个小吏,眉飞色舞的道:“任相,李义府当朝请罪了。”

    任雅相咦了一声,“这是为何?”

    那不是皇帝圈养的恶犬吗?怎地当朝请罪。

    小吏看了贾平安一眼,“今日朝中有御史弹劾陛下……”

    表兄!

    贾平安猛地想到了昨日表兄的话,不禁炸了。

    “好大的胆子!”

    任雅相微微点头。

    “他弹劾陛下纵容李义府行不法事,再这般下去,大唐的律法将沦为笑谈。所谓上行下效,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任雅相微微变色,只觉得脸上有些发汗的舒坦。

    既然圈养了恶犬,就得时常让恶犬去撕咬,否则时日长了,恶犬就失去了凶性。

    “陛下悚然而惊,当堂喝问李义府,李义府还敢狡辩,被陛下大声呵斥,随即就跪下请罪……大快人心呐!”

    “竟然如此有胆色,老夫不禁也想见见这位御史,与他举杯痛饮。”吴奎赞不绝口。

    “老夫多年为官,这般有强项的只见过魏征一人,时隔多年,再度得闻,老夫不胜欢喜。有了这等御史,才能约束帝王……可喜可贺。”

    任雅相颇为欢喜,问道:“是哪位御史?”

    小吏又看了贾平安一眼,“是杨德利。”

第785章 你不该藏拙啊

    杨德利一战成名。

    走在皇城中,贾平安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议论,都是赞不绝口。

    人很奇怪,一方面对权威或是那等处于云端之上的帝王等人顶礼膜拜,一方面又希望能把他们从云端上拉下来,让他们变成凡人。

    出了皇城,贾平安又去东西市看了看。乞丐依旧有,不过却少了许多,而且边上还多了些不良人。

    “武阳公!”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贾平安抬眸,就看到了陈二娘。

    许久未见,这个女人看着憔悴了许多。

    “你竟然能脱身?可喜可贺。”

    长孙无忌倒台,王琦等人也同步被清算,至今不知去向,贾平安判断多半是被直接干掉了。

    陈二娘近前,苦笑道:“奴在半年前便已经和百骑沟通了。”

    二五仔?

    难怪她能安然无恙。

    “恭喜。”

    不论如何,能活命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儿。

    这个女人原先是王琦的禁脔,王琦后来被贾平安弄废掉了,陈二娘就守了活寡,可怜。

    “对了,你如今做何营生?”

    女人最好的营生手段就是嫁人……和后世女人都出来工作不同,现在大唐的女人多在家相夫教子。

    陈二娘微笑道:“这些年奴也算是积攒了不少钱,如今倒也安逸。”

    都是富婆了。

    而且身手还不错。

    贾平安和她聊了几句,随后各自散去。

    陈二娘走出几步,回头看着贾平安的背影,嘴唇蠕动,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再走几步,再回头,竟然想去追贾平安,可最终只是黯然神伤。

    ……

    李敬业在刑部的日子也堪称是潇洒。他是李勣的孙儿,注定以后要承袭英国公的爵位。至于宦途,按照李勣的安排,李敬业最好的宦途便是稳稳当当,不求高官,只求稳当。

    ——不要想着做高官,你这等脑子,做高官就是害人害己,弄不好把一家子都害了。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吧,以后好生栽培自己的儿孙。

    李勣的谋划堪称是老辣……老夫是宰相,还是名将,可谓文武都站在了最顶峰。如此子孙若是还在军中身居高位,那就是取祸之道。

    一张一弛才是王道。

    至于做文官这个倒是无所谓,但李敬业那个憨憨显然不可能一路逆袭。

    所以李敬业在刑部也是洪湖水啊浪打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他是员外郎,需要协助郎中处置本部的公务。可李敬业这般甩手不管,让都官郎中管敦颇为不满,只是看着李勣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

    管敦在值房里应付官吏们的请示,忙的焦头烂额。

    一个官员进来,请示道:“管郎中,人犯黄吉忠申诉之事,我等以为他乃是冤枉的……”

    管敦看了一眼文书。

    “廖氏乃是平康坊中的私娼,平日里便在家中招嫖,那一日黄吉忠去了廖氏处,随即出来。晚些有人发现廖氏被人一棍子打死在床上,不良人随即抓捕了黄吉忠,定为杀人之罪……可前阵子黄吉忠却申诉,说他只是进去看了看,和廖氏嫖宿的并不是他……有人能证明黄吉忠在里面最多十息,不足以行房。而廖氏的体内却有污物……”

    管敦皱眉,想着此事的各种可能……都官郎中掌管囚徒的申诉,责任重大。

    可他现在分身乏术。

    边上一阵呼噜声震天响。

    管敦捂额,心想我竟然已经适应了这个鼾声。

    李敬业在边上靠在墙壁上酣睡,双手抱臂,整个人就像是一尊金刚力士。

    他的口水都流到了嘴角,吸溜一下又被吸了回去。

    “李敬业!”

    管敦一声怒吼!

    耶耶受不了了!

    李敬业猛地抬头,茫然道:“何事?敌军何在?”

    管敦拍着案几,面色涨红的道:“整日无所事事,无耻!正好这里有个案子,你去查探,若是错了……”

    管敦的眼中多了狰狞,“若是你不肯用心,回过头我便告诉英国公,让他收拾你。”

    英国公经常毒打孙儿,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李敬业愕然,然后欢喜的道:“审案子?我最喜欢。”

    管敦摆摆手,“赶紧去!”

    等李敬业出去后,管敦交代了那个官员,“我只是敲打李敬业,此事重大,万万不可让他做主。”

    这不是耍李敬业吗?

    官员叫做秦策,乃是主事。他心领神会的道,“是,下官知晓了。”

    秦策追了出去,吹捧了一番李敬业,见这个铁憨憨得意,不禁暗自叹息。

    果然是纨绔子弟。

    到了大堂,李敬业坐在堂上,突然觉得很过瘾。

    “提了黄吉忠来,相关的人都去叫来。”

    秦策脸颊微颤,心想查查卷宗就是了,你难道还真想审案?

    但李敬业是上官,面子还是要给的。

    “带了来。”

    黄吉忠看着颇为猥琐,哪怕是久在牢狱之中,依旧无损他的气质。

    李敬业已经看完了卷宗,挠挠头,“说说你的事。”

    黄吉忠跪下嚎哭了起来。

    李敬业最不耐烦这等作态,一拍案几。

    呯!

    案几竟然被震动的弹了一下。

    果然是悍将!

    在场的官吏都为之一惊。

    黄吉忠也是一惊,抬头道:“半月前我去了平康坊,寻了相熟的廖氏说话……”

    “说话?”

    李敬业觉得这货不老实……他去平康坊就两件事,要不喝酒,要么就是甩屁股。什么寻了相熟的女妓说话,只有兄长才干得出这等脱裤子放屁的事儿。

    贾平安在青楼博得了大才的名头,那些名妓千肯万肯,甚至是自荐枕席,可他却置之不理。李敬业一直怀疑兄长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可贾平安孩子都两个……三个了,这个怀疑才作罢。

    “是……是想去睡她。”黄吉忠看着竟然有些难为情的模样。

    “不老实,耶耶不喜欢你这等人!”李敬业摇摇头,突然觉得很无趣,想去平康坊转转。

    黄吉忠偷瞥了他一眼,觉着这位员外郎好像有些傻乎乎的,不,是直肠子,粗鄙不堪。

    “我进去之后,廖氏正在床上,浑身赤果着,这个……”黄吉忠赧然道:“我一看便知晓她刚接客,此刻身体污脏,便不肯和她行房……随后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对了,我进去时还和边上做布匹生意的陈万里说了几句话,出来时也是如此。陈万里知晓……我一进一出,前后不过是十息罢了。十息……”

    黄吉忠苦笑:“我后来被抓才知晓廖氏被人打死了。可我冤啊!十息……进去就算是急色,可也得脱衣裳吧,还得脱了亵裤,这些弄下来少说五息,再有行房,还得动手打死廖氏,我分身乏术啊!”

    秦策微微点头,“李员外郎,下官算了一下,脱衣裳五息,行房就算是五息,可还得动手打死廖氏,这个时辰不够。”

    所谓作案时间,你得把所有的事儿都计算进去。

    这么看来,黄吉忠确实是被冤枉了。

    “凶手另有其人!”一个小吏恨恨的道:“时日已久,那人怕是寻不到了。”

    黄吉忠浑身一松,拱手:“多谢各位官人,回头我出了刑部,定然请诸位饮酒。”

    “且慢。”

    李敬业在计算。

    “你说是十息?”

    十息按照后世的推算便是六十秒左右。

    也就是一分钟。

    三十秒内完成脱衣裳……古人的衣裳并不好脱。

    脱衣裳,行房,动手打死廖氏,一分钟内完成这些动作,那是神仙。

    但李敬业却微微皱眉。

    黄吉忠点头,“就是十息,陈万里可以作证。”

    他露出了微笑。

    进了狱中后,因为是杀人重罪,所以没多久就被定为死刑。他在牢中备受煎熬,但随即冷静了下来,开始推算此案的各种细节。

    最后他想到了时间。

    十息时间不足以完成这些啊!

    于是他大声喊冤,申诉就送到了都官那里。

    李敬业呯呯呯的敲打着案几,突然说道:“十息看似是不能完成这些,对了,你可是老嫖客?”

    黄吉忠低下头,“只是偶尔,偶尔。”

    李敬业骂道:“贱人,若是耶耶打听到你是老嫖客又如何?”

    黄吉忠无奈的道:“官人,我也就是两三日,三五日去一趟。”

    这特娘的不是老嫖客是什么?

    秦策有些无语,心想你纠结这个作甚?黄吉忠没有作案时间,别说是老嫖客,就算是他住在青楼里也无关啊!

    李敬业突然仰天一笑。

    这人……莫不是抽抽了?

    众人不禁腹诽着。

    李敬业笑罢,冷冷的道:“十息是不足以完成这些,可有一等情况下却是能!”

    众人不解。

    秦策想到了管敦的交代,担心李敬业把事儿搞砸了,赶紧说道:“李员外郎,此案还是先搁置吧,且等管郎中晚些来审。”

    原来这个员外郎是个棒槌!

    黄吉忠的脸抽搐了一下。

    但这是个好消息。

    他眼中多了些欢喜之色。

    李敬业不满的道:“你看不起我?”

    这个话很重。

    秦策赶紧叉手,恭谨的道:“下官不敢。”

    “那便看着耶耶审案!”

    李敬业再拍案几,这一下连积灰都被震了起来。

    这是文官?

    黄吉忠一个哆嗦,却发现官吏们都很是司空见惯的淡定。

    李敬业见众人安静了,心中不禁暗自得意……阿耶常说要以理服人,可我以理服人了,却无人服气,最终还是要靠武力来威慑。

    由此可见拳头才是硬道理。

    他冷笑道:“你说十息出入不能做这些事,可若是你不穿亵裤呢?!”

    黄吉忠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我怎会不穿亵裤?官人冤枉啊!”

    秦策楞了一下。

    不穿亵裤,那怎么见人?

    大唐之前不穿亵裤的不少,一旦箕坐,不文之物不小心就会被看到。所以才会提倡跪坐。

    但大唐不同,如今连乡间的农户都知晓要穿亵裤,否则会被人呵斥嘲笑。

    李敬业这是在想什么?天马行空的。

    “冤枉?”李敬业突然喝道:“陈万里可到了?”

    秦策点头,“已经在外面了。”

    “叫进来。”

    陈万里的脸颊有一块胎记,看着多了些狰狞。

    “陈万里,我来问你,那一日你确定黄吉忠果真只是在里面待了十息?”

    陈万里被询问过多次了,他点头道:“真是十息,若是有假,我愿意受罚。”

    黄吉忠不禁苦笑。

    这是折腾什么呢?

    李敬业冷笑道:“我问你,那一日黄吉忠可穿了裤子?”

    袍子里面要穿裤子,否则便是挂空档。

    嘶!

    陈万里仔细回想着。

    “那一日……黄吉忠和我说话,转身准备进廖氏的里面时,好像……小腿好像是……好像是赤果的,对!”陈万里抬头,笃定的道:“当时我还笑着说这人不要脸,竟然不穿裤子就出门,回头被金吾卫的抓了,屁股都给他打烂了。黄吉忠说这样凉快。”

    李敬业大笑。

    黄吉忠苦笑,“可十息啊!官人,十息如何行房再杀人?”

    秦策也觉得不靠谱。

    李敬业骂道:“贱人,你这等人便是快如风,一触即发,十息足够十次了。”

    这话羞辱性极强!

    “来人,寻了那些和黄吉忠相熟的嫖客问话。”

    李敬业很是欢喜,觉得审案子意外的有趣。

    随即有人去了平康坊。

    “黄吉忠?那就是一触即发的,经常被女妓嘲笑。”

    “对,就是他。”

    小吏策马回来。

    “李员外郎,黄吉忠果然就是个一触即发的。”

    这……

    竟然宛如亲见,李员外郎看似粗豪,可却如此心细如发,更是抽丝剥茧……难道他的粗豪只是表象?

    秦策不禁心中一凛,想着自己以往忽悠了李敬业几次,不禁汗流浃背……若是李敬业要收拾他,一巴掌的事儿。

    黄吉忠面色惨白。

    李敬业笃定的道:“青楼里有一等人最喜的便是穿着衣裳行房,你不穿裤子不是嫌热,这天也热不到哪去。你是为了穿着衣裳行房。”

    “你进去之后便马上和廖氏行房,一触即发后,廖氏哪怕是私娼,却也不上不下,于是便出言取笑……男人上青楼最怕什么?最怕的便是短!一触即发,再被女妓取笑,杀人的心都有了。”

    “于是你便恼羞成怒了,正好边上有棍子,便一棍子打死了廖氏,随后出来……这前前后后的,十息都用不了!”

    “黄吉忠!你还不认罪?”

    李敬业双目圆瞪,猛地拍了一下案几。

    呯!

    案几竟然轰然倒塌。

    黄吉忠瘫坐在地上,双手捂脸,“我也不想的,可那一刻本就羞恼,那廖氏却还出言讥讽取笑,我当时就昏了头,正好边上有棍子,就打了她一棍子,谁知晓她竟然这般不禁打……”

    他抬头,眼中多了敬畏,“官人神目如电,我服了。”

    李敬业不禁大笑。

    说青楼的事儿他堪称是行家里手,他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青楼里各种手段,各种花招他都一清二楚。

    但他却最喜欢的是一力降十会,什么某某名妓身怀绝技,在他这里都不是事。

    秦策此刻后怕到了极点。

    若是按照他的思路,此刻多半是认定黄吉忠无罪,那廖氏怕是要含恨九泉了。

    他躬身,诚恳的道:“李员外郎目光如炬,下官佩服!”

    这个秦策往日不大看得起他,还说什么纨绔子弟,来刑部不过是混日子的。

    可今日秦策却恭谨的行礼,那眼中的钦佩之色让李敬业不禁倍感畅快。

    我果然是最适合来断案!

    管敦处置完了手头的事儿,就去大堂准备审理黄吉忠申诉的事儿。

    刚走到半路,他遇到了秦策。

    “怎地回来了?李敬业呢?”

    管敦有些不满,“若是他胡闹,没人看着会如何?弄不好就会出大事!”

    刑部算是半个专业的衙门,没有这个本事你就得从头学。可看看李敬业,整日不是睡觉就是寻借口出去玩耍,把刑部当做是了青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管敦开始也管过,可李敬业压根就管不住。

    “管郎中,你我都小看了李员外郎!”

    秦策的话让管敦一怔。

    “那黄吉忠认罪了。”

    秦策想到李敬业当时的挥洒自如,越发的后悔自己原先的态度了。

    “李员外郎查看了卷宗,随即就找到了蛛丝马迹,询问黄吉忠那日可是没穿裤子……一查果然。”

    咦!

    这人难道还有些天赋?

    “李员外郎随即抽丝剥茧般的一一寻出了证据,黄吉忠竟然一触即发,又没穿裤子。廖氏便出言讥讽取笑……”

    管敦身体一震,一切都被串起来了,“男人最忌讳此事被人取笑讥讽,于是黄吉忠恼羞成怒,就挥棒打死了廖氏,随后出来……”

    这……

    他捂额,“此案换了我去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那黄吉忠怕是要逍遥法外了。好险!”

    秦策苦笑道:“管郎中,那李员外郎,以往我等都看走眼了。这位竟然是个有天赋的。”

    管敦点头,“他这是藏拙,对,定然是如此。英国公树大招风,李敬业还年轻,此刻藏拙正当其时。我却看低了他,不该,不该呀!”

    “他来了。”

    李敬业来了,看着颇为高兴。

    “敬业!”

    谁叫我?

    李敬业抬头见是管敦,笑眯眯的管敦,不禁愕然。

    这位不是不待见我吗?

    “管郎中。”

    管敦伸手想拍他的肩膀,可个子矮了些,只能踮脚。

    “你不该藏拙啊!”

第786章 我儿以后定然是明君

    长孙无忌去后,朝中的局势大变,宰相们大多都是皇帝的人,办事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但所谓派中有派,哪怕是几个宰相之间也暗自分了亲疏,私下争斗不休。

    李义府最是嚣张跋扈,李勣却最是与世无争。

    水利万物而不争,可谁能阻拦它?

    李勣微微一笑。

    他老了,但却依旧有抱负。

    清扫了长孙无忌一派后,大唐已然呈现了盛世之势。李勣此刻只想着青史留名……

    “老夫为帅领军横扫异族,声名赫赫。为相在朝中牵制长孙无忌等人,为陛下立下大功。一文一武……老夫皆做到了巅峰,何其快哉啊!哈哈哈哈!”

    他难得有这等肆意的时候,外面的官吏听到笑声都不禁颇为好奇。

    “英国公这是高兴什么呢?”

    李勣高兴之余,就想到了孙儿。

    毫无疑问,李敬业的性子就是个铁憨憨,最易被人怂恿。而且他还没有城府,手段更是拙劣的让他想吐血……

    这样的孙儿,未来堪忧。

    “不过还有小贾。”李勣露出了微笑,“敬业此后老老实实地跟着小贾,可避祸,可立功,若是祖宗护佑,说不得还能重振英国公府……若是如此,老夫在地底下也瞑目了。”

    “不过……敬业的本事全在厮杀上,为官平庸。可惜老夫在军中威望太高,昔日的麾下太多,所以敬业不能从军。哎!”

    想到孙儿在刑部混日子,李勣不禁苦笑。

    “这般下去,最后还是得平庸。”想到那个憨憨的毒舌,李勣甚至觉着李敬业迟早会把周围的人都得罪完了。

    “要不……毒打一顿?可敬业身体坚实,打了也是白打。要不……”李勣神色挣扎,咬牙切齿的道:“要不便打断一条腿……”

    他本是个杀伐果断的性子,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儿,再难也会去做。

    打断一条腿,这便是刻骨铭心的教训,敬业定然能从此改头换面。

    想到孙儿的毒舌,李勣不禁面色涨红。

    “岂有此理!”

    呯!

    他拍了一下案几,案几纹丝不动。

    “英国公!”

    “进来。”

    一个小吏进来,“英国公,刑部柳尚书求见。”

    李勣一怔,旋即心情大坏。

    这定然是敬业惹事闯祸了吧?

    老夫……

    他点点头,双手握拳,若是孙儿在眼前,定然要毒打一顿。

    “老夫饶不了他!”

    刘祥道进来了。他是门荫入仕,随后宦途顺风顺水,一路做到了刑部尚书。

    这等人最是眉眼通透,进来便行礼,笑道:“英国公,令孙李敬业……”

    果然是敬业!

    李勣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可是敬业闯祸了?刘尚书莫急,老夫这便把他唤来收拾。”

    “阿翁。”

    说曹操,曹操就到。

    李敬业兴高采烈的来了。

    李勣冷着脸,“逆孙,你闯了什么祸?还不快快请罪!”

    李敬业愕然,“阿翁,我没闯祸。”

    “还敢狡辩!”

    当着刘祥道的面,孙儿竟然敢狡辩,这便是打刘祥道的脸啊!

    李勣深吸一口气,“来人,取了大棍子来!”

    这孙儿不重重的收拾一顿不行了,要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吗,让他时刻记住这个教训!

    “阿翁。”李敬业急了,“你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就想动手?我……我立功了!”

    李勣一怔。

    刘祥道这时才从李勣火爆的反应中清醒过来,笑道:“英国公,令孙是立功了。”

    “他立功了……”

    李勣不敢置信。

    在刑部的李敬业从来都是惹祸,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有时候李勣也奢望孙儿能给他挣个脸,可结局都是悲剧。

    长久的失望让李勣都麻木了。

    可……

    他双眸发亮,“刘尚书还请说来。”

    “阿翁!”

    李敬业觉得自己说来更爽快!

    “闭嘴!”

    李勣喝住了他。

    这英国公教孙果然是严苛。

    刘祥道说道:“今日有命案重审,此案颇为棘手,刑部上下皆认为人犯被冤枉了。可就在今日,李敬业坐在堂上,一一抽丝剥茧,把此案说的一清二楚。那嫌犯刚开始还狡辩,到了后面瘫软在地,竟然说佩服李敬业。英国公,令孙……大才啊!老夫冒昧,这等年轻大才,英国公为何这般苛待?换做是老夫,定然疼爱如掌上明珠。”

    哎!

    英国公就是个倔的!

    李勣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敬业,“你断案……”

    李敬业委屈的道:“阿翁不听就呵斥我,那黄吉忠的申诉便是我来断,此人申诉说没有作案的时辰,我一一都给他批驳了……那人,确实是他杀的。”

    我这般有出息,你却看不起,总是要呵斥责打。

    李敬业的眼眶都红了。

    刘祥道笑道:“往后李敬业在刑部还得要多多任事才是,老夫看着他,英国公尽可放心。”

    这便是暗示。

    英国公,你孙儿这般出息,老夫定然会提携他,你就放心吧。

    李勣百感交集,“多谢了。”

    刘祥道告退。

    李勣看着孙儿,声音都在打颤,“敬业,你果真是出息了。”

    李敬业得意的道:“我本就能干,只是往日懒得干。阿翁你不知道,总以为我蠢笨如豕。”

    这个孙儿竟然又嘚瑟了,但……老夫也很嘚瑟啊!

    李勣嘴角噙笑,“如今你在刑部如何?”

    原来的李敬业在刑部并不招待见,同僚们大多鄙夷这等混日子的,外加他的身份,于是得了个纨绔子弟的名头。

    “阿翁,今日同僚们对我颇为亲切,上官更是说以后要栽培我。”

    “好啊!你这般出息,老夫此刻死去也心甘情愿了。”

    李勣觉得眼睛发酸,担心在孙儿的面前丢人,就摆摆手,“立功也莫要得意,赶紧回去。”

    等孙儿走后,李勣抹了一把老泪,“好啊!好啊!”

    晚些,值房里竟然传来了歌声。

    外面经过的官吏都傻眼了。

    英国公今日这是怎么了?

    晚些朝中议事,议事完毕后,李治突然说道:“英国公家的那个孙儿,听闻他今日在刑部抽丝剥茧般的断案,拿住了真凶。英国公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啊!”

    李勣心中乐开了花,却谦逊的道:“那小畜生只是碰巧罢了。”

    许敬宗笑道:“英国公过谦了,那李敬业老夫知晓,和武阳公最是交好。以往老夫也以为他们是胡闹,可终究是小觑了年轻人。英国公,二十年后,令孙怕是就能走进朝中了。”

    二十年后成为宰相,那时候李勣即便还活着也是老迈不堪,自然没有什么忌惮。

    李勣的嘴角微微翘起,“过誉了,那小畜生二十年后能安安稳稳的为官,老夫便心满意足了。”

    李治不禁颇为感慨的道:“儿孙争气,便是父祖最大的宽慰。”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老大是太子,很是孝顺,平日里一板一眼的问他的起居饮食,颇为关切。

    这便是好孩子!

    朕的儿子也不差!

    李治心情颇好。

    晚些他去了后宫。

    武媚在梳理奏疏,见他来了就起身相迎。

    “陛下今日怎地早早就回来了?”

    前朝议事完毕后,李治还有不少事儿要做,譬如说接见在长安的刺史们,听取他们的汇报。

    李治问道:“五郎何在?”

    “五郎还在读书。”

    武媚觉得有些奇怪,“陛下要寻五郎?邵鹏,去把五郎叫来。”

    邵鹏应了。

    “罢了,朕自己去看看。”

    武媚一怔。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李治在宫中缓缓而行,几个宫女在路上含羞带怯的偷瞥着他,恨不能皇帝马上就召自己去侍寝,随后专宠。再生一个皇子,这便是人生巅峰了。

    “陛下,可要奴婢去把殿下请出来?”

    到了课堂的外面,王忠良想抢个表现。

    李治摇头,“令他们不可声张。”

    两个内侍被王忠良低声叮嘱了一番,李治这才走到了殿外,就站在门边往里看了一眼。

    朕竟然也做偷窥之事,丢人!

    里面,李弘坐在中间,正在抬头认真听讲,曹英雄和郝米坐在下首左右。

    五郎做事认真。

    李治给儿子加了个优点。

    蒋林遵正在授课。

    “……大唐首重世家门阀,世家门阀人才辈出,这才是大唐的倚仗。其次便是豪强。豪强在地方维系朝中的威严,是中坚……”

    他说完了,端着茶杯轻啜一口,倍感惬意。

    李治在外面微微皱眉。

    于他而言,门阀世家更像是一颗巨大的毒瘤。世家门阀的人才是不少,但和这个毒瘤比起来,那些人才就像是香甜可口的毒药。

    李弘有些迷惑之色,觉得这样不对。

    “蒋先生这话却是不对。”

    嗯?

    蒋林遵正在喝茶,一下被呛到了。

    “咳咳咳……殿下大谬,咳咳咳……”

    李弘的眉头渐渐松开,很是肯定的道:“蒋先生说大唐首重世家门阀,其次是豪强。孤想问,百姓何在?”

    百姓都被你吞了?

    蒋林遵捂捂胸口,喘息了一下,再喝一口茶水顺顺,眼中顿时就多了怒色。

    “殿下此言差矣,老夫便给殿下说说……大唐的格局是陛下统御天下,宰相们协助陛下,官员们管理天下……世家门阀便是出人才,豪强能协助地方管束百姓……”

    这便是一个垂直的管理体系。

    李弘昂首,“那百姓呢?”

    “百姓?”蒋林遵眸色淡漠,“百姓只是两个字。殿下要牢记,让百姓不饿死便是盛世,至于其它的……让他们耕种,让他们为工匠打造各等器物,让他们放牧,为大唐提供战马和牛羊……便是如此。”

    他觉得太子想法有些偏门了。

    “这不对!”

    李弘却突然炸了。

    “孤以为蒋先生此言不对。”李弘起身,眼神坚定,“君,舟也。民,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若是无百姓,何来的世家门阀?何来的君王?”

    蒋林遵摇头,含笑道:“臣也说了,让百姓不饿死,让他们安居乐业,这便是盛世了。”

    李弘摇头,“你这话不对。按你说的,朝中便该以世家门阀为尊,那把百姓置于何地?”

    这个太子,偏激了……不,是无知!

    蒋林遵笑道:“百姓之中何来的人才?种地罢了,何须重视?”

    世家门阀从前汉便成为了主宰,时至今日依旧叱咤风云。百姓……就算是弄了个科举,百姓能中的少得可怜。世家门阀子弟、权贵子弟、官宦子弟、豪强子弟中的居多。百姓……那只是个笑话。

    郝米低下头,觉得有些难过。

    曹英雄出身不算好,家中虽然有些钱,但也算大半个百姓。

    贱狗奴,看不起耶耶!

    曹英雄不忿,但却不好辩驳。

    他们更担心太子这般硬顶蒋林遵,会被帝后呵斥惩罚。于是曹英雄就给李弘使眼色,暗示他赶紧收了神通,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门外,一双眸子盯住了李弘。

    太子……技穷了吗?

    李弘的脸涨红,“你这话更是不对。百姓为何没有人才?你且看看郝米,看看曹英雄,这可是人才?”

    郝米乃是贾平安得意的门徒,曹英雄是差点过了科举的举子,这样的人,蒋林遵也只能点头,“不过如曹英雄与郝米之辈有多少?凤毛麟角罢了。”

    曹英雄和郝米心中感动,可更担心太子在作死的大道上越走越远……先帝时,太子李承乾和那些皇子可没少因为得罪先生被处罚。

    太子,收了神通吧。

    李弘却笑了,“你这般说便是欺孤。可孤却是知晓,百姓出的人才不多,只是因为百姓没有读书的条件罢了。若是百姓大多读书,就算是万人中出一个人才,大唐多少人口?能出多少人才?”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从前隋开始便弄出了科举,这是给百姓的晋身之阶,可百姓难得读书,加之先生不好,所以看不到成效。不过孤深信,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舅舅说过,饱暖思儿孙的前程,百姓定然会想方设法的送儿孙去读书……舅舅还说过……”

    他想了想,“有需求就有供给,只要百姓手中有了闲钱,那些读书人难道不想去挣钱?到时一个先生教授数十人,十个先生,百个先生能教授多少人?我大唐的人才定然会入满天繁星,多不胜数!”

    李治看着儿子那骄傲的小模样,微微一笑。

    “殿下此言大错特错了!”

    蒋林遵恼火不已,厉声喝道:“武阳公压根就不懂大唐的格局,便教授了太子这些大错特错的东西,太子还不醒来?”

    李弘被他吓了一跳,心想我难道是错了?

    可舅舅说的好有道理……

    他一煎熬,眼中便多了水光。

    蒋林遵见了不禁暗喜,再喝道:“殿下可醒悟了?”

    “醒悟什么?”

    李治走了进来。

    李弘本是心中煎熬,他想坚持自己的看法,可蒋林遵是先生,若是他再固执己见,蒋林遵便能去帝后那里告状。按照皇室的规矩,太子若是不敬先生,帝后便会严惩……

    “陛下!”

    众人起身行礼。

    李治看着太子,淡淡道:“可悔了?”

    这是个机会,曹英雄想干咳一声提醒太子改口。

    王忠良尖声道:“谁敢在陛下的面前弄鬼?”

    曹英雄汗流浃背。

    皇帝要看太子的成色,你敢提醒他,这是想上天吗?

    孤错了吗?

    李弘在反思。

    百姓本就是大唐的根本。舅舅说过,世家门阀是了不起,但若是没有百姓,这些都是空中楼阁。而且只是世家门阀一家独大,对大唐没有丝毫好处。

    可阿耶怕是会责罚……

    责罚就责罚!

    李弘倔强的道:“不悔!”

    父子二人相对而视。

    太子好大的胆子!

    曹英雄觉得这样的太子可以成为好兄弟,却没法做一个长袖善舞的皇帝。

    蒋林遵心中冷笑。太子经常把贾平安的称呼弄错,一会儿叫武阳公,一会儿叫舅舅,以为他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

    太子和贾平安亲近,贾平安的那些观点和蒋林遵等人格格不入。大伙儿都在教授太子,凭什么你贾平安去控制太子的思想?

    今日便是一个拨乱反正的好机会!

    蒋林遵的眸子里多了些得意之色。

    李治漠然看着太子,不知过了多久,眼中竟然多了笑意。

    “坐下。”

    李弘坐下,心想这是什么惩罚?

    李治侧身看着蒋林遵,淡淡的道:“腐儒亦敢坏我家的根基?来人。”

    “陛下。”

    两个内侍进来。

    李治冷冷的道:“十棍!”

    “陛下……”

    蒋林遵面如死灰。

    他不是害怕被责打,而是心灰意冷。

    皇帝的话便是在隐隐赞同太子先前的观点,大唐不该让世家门阀一家独大!

    可……

    多少年了,世家门阀就是中原的根基啊!

    可皇帝令人责打他,这便是怒极了。

    “陛下!”

    他潸然泪下。

    曹英雄心中暗喜,竟然笑了出来。

    老蒋你也有今日?

    因为和贾平安之间的关系,蒋林遵明里暗里都在给他小鞋穿。若非太子在,曹英雄敢打赌,蒋林遵定然要把自己弄的身败名裂。

    郝米看了太子一眼,突然生出了亲切之意。

    贾平安也教授过他们这些观点,他们和太子的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李治走了过来。

    李弘欢喜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就只是起身行礼。

    “阿耶……”

    李治伸手摸摸他的头顶。

    李弘抬头,看到了阿耶眼中的慈爱。

    “我儿以后定然是明君。”

第787章 毒鸡汤,制衡

    杨德利一战成名,下衙后,发现家中空无一人。

    “哪去了?”

    他去隔壁岳父那边问。

    王学友指指自家隔壁,“下午些便被贾家请去了,说是什么……得利,说是你出名了?还……还弹劾陛下?”

    当时是卫无双过来请了王大娘母子四人过去,顺带提及了此事。王大娘目瞪口呆,但随即说杨德利能干出这等愣头青的事儿来。

    可王学友一家子却陷入了沉思……杨德利竟然能弹劾皇帝,不但没事,还被陛下夸赞了?

    这不新学!

    王学友眼巴巴的就等着女婿回来问话。

    赵贤惠和王大锤一家子也在眼巴巴的等着。

    杨德利心中得意,“此事吧……确实。”

    他去了贾家,王学友一家子良久才欢呼了一声。

    “当年说是有个魏征,敢冲着先帝龇牙,如今我家女婿也能如此,痛快啊!”

    老王家觉得杨德利和魏征差不离了,可狄仁杰却知晓差得远。

    “杨郎君还得要再稳稳,切记不可冲动。今日之事看似有惊无险,可下次呢?”

    酒菜摆好,男人们在一屋,女人和孩子们在另一屋。

    杨德利满不在乎的道:“我却从不怕这些。”

    我刀枪不入。

    狄仁杰看看贾平安,暗示你家表兄这等性子能活几年?

    可贾平安也知晓表兄的邪门,这些年他遇到的危险多不胜数,从刚开始吓尿到后来无视,走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李崇德被释放了。”贾平安觉得表兄算是干了件好事儿,“此人虽然无耻,可那只是道德层面,于律法而言却不相干。表兄算是做了件好事。”

    狄仁杰点头,“是件好事。李崇德此后怕是宦途再难进一步了。”

    “怀英你想岔了,若是没有表兄,李崇德必死无疑。小命都差点没了,还想着什么宦途。”

    李义府狠毒,加之被皇帝纵容的没了分寸……早些他便逼迫那个淳于氏,差点得手。现在逼死一个李崇德来泄愤算不得什么。

    这便是权臣的苗子,更是酷吏的典范。

    晚些吃了饭,杨德利醺醺然的和老婆孩子回家。

    此刻天黑了,走在前方的招弟突然惊呼一声,“阿耶,家门口有人!”

    杨德利赶紧过去把她拉在身后,就见自家门前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仔细看看他,迟疑了一下,“敢问,是……是杨御史吧?”

    杨德利点头,“是我,你是……”

    男子躬身,再跪下。

    “李崇德见过杨御史。”他抬头,已然是泪流满面,“老夫此番自忖必死无疑,李义府权势滔天。下官再狱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想到杨御史为了老夫竟然当朝批龙鳞,此恩比山高,比海深,老夫……多谢了。”

    他叩首。

    跪天跪地跪父母……

    可救命之恩,恩同再造。

    所以才有了再生父母的这个说法。

    杨德利避开,随后劝慰了几句。

    送走李崇德,杨德利进家,先把儿子弄睡了,随后夫妻并肩坐着。

    王大娘从未想过自家夫君能干出这等惊天动地的事儿来,可等他干出来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妾身时常在想,这等出色的男儿怎会是妾身的夫君。”

    再没有比这个更动听的情话了。

    杨德利面红耳赤的,起身道:“你且等等我。”

    王大娘也是面红,闻言低着头,心想他还要去干什么。

    很快,祠堂那边传来了声音。

    “姑母……”

    ……

    凌晨,兜兜突然就醒来了,随后闹醒了兄长,又闹醒了老娘。

    正在和卫无双睡觉的贾平安痛苦的用被子蒙住头,再用娘子的凶堵住耳朵。

    卫无双推了他一下没推动,无奈的翻白眼。

    “阿耶!”

    小魔星终于来到了这边,兴高采烈的嚷道:“阿耶,外面好漂亮,快起来呀!”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贾平安拉开被子说道:“为何不睡觉?”

    睡觉乃是一件美事,特别是凌晨,迷迷糊糊的时刻最舒服。

    “阿耶,你昨日才教了明日复明日的道理……不可睡懒觉。”

    老子是自作孽。

    贾平安没办法,只能穿衣起床。

    开门出去,兜兜穿了新衣裳正拖着老龟出来;贾昱一脸欠觉的模样打哈欠;苏荷咬牙切齿的,却舍不得收拾这个丫头。

    一家子都被闹醒了。

    老龟无奈的被拖着出来,兜兜一声欢呼,“我去叫阿福。”

    “回来!”

    可兜兜一溜烟就跑了。

    可怜的阿福!

    晚些阿福一脸无奈的来了,抱着粑粑的大腿嘤嘤嘤,诉说自己的委屈。

    “大郎跟着来,咱们爷俩开始操练。”

    “我也要操练!”

    兜兜举手。

    贾平安皱眉看着她,良久:“罢了。”

    爷三出了道德坊,先绕着跑了半圈,兜兜败下阵来。

    第二圈,老大失败。

    贾平安一人独自跑,遇到早起的坊民便挥挥手。

    “这武阳公,大清早就跑,也不知跑个什么。”

    一个老农嘟囔着,边上的儿子说道:“阿耶你不知晓,武阳公说早上起来跑一跑能挣钱呢!”

    老农骂道:“胡说八道,武阳公何曾说过这等话?”

    他的儿子笑道:“武阳公说早上起来跑一跑能强健身体,身体强健了就不容易生病。生病要花钱,阿耶你想想,反过来这是不是挣钱?”

    老农一怔,看着贾平安的背影赞道:“不愧是武阳公,这话说的……老夫觉着……在理!”

    他的儿子得意的道:“我说是如此吧。”

    老农踹了他一脚,“你好歹也寻机凑到武阳公的身边,哪怕是听到几句话也成啊!整日除去种地就是在床上折腾,折腾了几个孩子出来,还有啥?”

    吃早饭时,兜兜吃了一口,就靠着苏荷睡着了。

    一家子满头黑线的看着她。

    卫无双哭笑不得,“这孩子,把全家人都闹醒了,自己却睡了。”

    随即贾平安就去了皇城。

    任雅相如今很忙,两日要进宫一次,还有些额外的政务,忙的不可开交,今日连早茶会都取消了。

    “小贾记得……罢了,你今日要进宫去给太子授课,小吴,看好兵部。”

    吴奎应了,心中暗自得意:任相走了,武阳公也走了,兵部好歹也是我为尊。

    是人都喜欢头上没婆婆的日子,哪怕半日也行。

    贾平安一路进宫,到了皇后那里时,武媚叫住他,看着竟然是颇为欢喜的模样,“五郎昨日得了陛下的夸赞,你可知陛下说了什么?他说五郎以后定然能成为明君。”

    历史上李弘就颇为孝顺爹娘,武媚也深爱着这个儿子。若非他得了肺结核,大唐的未来真的难说。

    李贤,李显,李旦,阿姐下面的三个儿子都是棒槌,成不了气候,最终反而成全了李隆基。

    李隆基那个败家崽儿!

    贾平安心情大好。

    等见到了太子时,他难得的和颜悦色,“殿下昨日竟然得了陛下的夸赞吗?”

    李弘竟然脸红了,就像是一个被夸赞后害羞的孩子。

    曹英雄欢喜的道:“兄长有所不知,昨日那蒋林遵讲课时夹带自己的私货,说什么大唐当以世家门阀为先,其次便是豪强,没提及百姓。殿下就和他辩驳,说民为水,君为舟……后来蒋林遵恼羞成怒,就呵斥了殿下,兄长你再也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他跟着侍奉太子读书,以后若是太子登基,自然便是有功之臣,所以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曹英雄笑道:“当时陛下就在外面听着。陛下当即进来,说腐儒亦敢坏我家的根基?随即令人责打了蒋林遵,大快人心呐!”

    “还有。”曹英雄补充道:“陛下当时摸着殿下的头顶,说殿下以后定然是明君。”

    好!

    贾平安没想到给李弘灌输的那些观点都被他牢牢记住了。

    什么世家门阀为尊……

    “世家门阀看似人才辈出,可太子你要知晓,这是死水一潭。要想搅动这潭死水,唯有让百姓进来……”

    “世家门阀可以削弱,但不能灭了。”

    “为何?”李弘很是好奇和不解,“世家门阀这般,难道……”

    剩下的话没法说,否则传出去那些世家门阀就会把李弘当做是威胁。

    “曾经我也以为世家门阀便是毒瘤,是必须除而后快的祸害,可渐渐的知道的越多,我就觉着那等想法错的越离谱。”

    贾平安当初就觉得该把世家门阀尽数铲除了,可后来却发现大谬。

    贾平安看了那几个内侍一眼,“你等先出去。”

    先生这般,定然是要说一些重要的话,而且有些犯忌讳的话……郝米有些小激动。

    等内侍们出去后,曹英雄去看了一眼,随后回身站在门口。

    贾平安这才说道:“任何阶层存在就是道理。”

    在这个时代,世家门阀存在就是道理。

    李弘忍不住问道:“那世家门阀存在是何道理?他们跋扈,累世为高官,心中想的更多的是自家的利益,这样的世家门阀,为何存在有道理?”

    贾平安笑道:“太子不可偏激。你可知晓百姓一旦获得权力后会做什么吗?”

    李弘说道:“自然是报效君王。”

    你想多了。

    “也许初衷是如此,可你小看了人心!”贾平安淡淡的道:“他们一旦攫取了权力,表现出来的贪婪会令人目瞪口呆……”

    曹英雄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兄长这话说得对,我想起来了,那些与我同科考中科举的考生,出身普通的为官后大多急不可耐,恨不能今日为吏,明日为相。刚开始胆小,后来胆子大了之后,甚至有人出手贪腐……”

    “世家门阀也有人贪腐。”

    贾平安这话有些和自己对着来,“太子,百姓骤然攫取了权力之后便会贪婪,这等贪婪一旦不能遏制,便会蔓延,直至把整个国家拖入深渊。但贪婪不可制,唯一的法子便是牵制。”

    李弘若有所思。

    这娃果然是有天赋,做皇帝的天赋!

    贾平安说道:“世家门阀的存在便是一个有力的牵制。两者之间泾渭分明,不可能混在一起,这便是天然的对头……他们之间相互牵制,再加上豪强们的存在,百姓即便骤然为官,也不敢太过放肆。”

    他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但看看三人的眼神,就笑道:“罢了,再说多一些。太子你要记住,牵制才是好办法。世家门阀一怒之下,便倾覆了前隋江山,若是百姓占据官场的大部分官吏人数,他们如何谋反?反过来,百姓为官若是心生歹念、贪念,那些世家门阀,那些豪强便会如获至宝,随即纠察。”

    前世今生,古今中外无不是用牵制来完成政治架构的稳定。

    概莫能外!

    “豪强要逐渐削弱,不过那些百姓出身的官僚摇身一变又会成为新的豪强,若是……这个问题就要留给你自己去思考。”

    贾平安饶有深意的看着李弘。

    曾经发誓要屠龙的少年最终变成了那头恶龙,便是这个道理。

    人心复杂,不可揣度。

    李弘觉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无法想那么多事儿。

    贾平安也觉着苛待了他,就笑道:“今日便学到这里,出去玩耍。”

    李弘摇头,“孤还得去理事。”

    真当自己是皇帝了?

    贾平安笑骂道:“理个屁的事,赶紧滚蛋,出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要不,英雄和郝米陪着太子踢球吧。”

    “什么球?”

    贾平安叫人弄了一个圆滚滚的球来,教导了一些简单的规则,随即就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三人和几个内侍踢球作乐。

    “太子在嬉戏,而你在怂恿!”

    蒋林遵来了,一瘸一拐的。

    “老夫不会坐视!”

    “那便去告状吧。”

    贾平安懒洋洋的道。

    “世家门阀本就是大唐的根基,贾平安,你教授太子那等出格的想法,若是被那些世家门阀得知,从此太子便是他们的对头。”

    蒋林遵痛心疾首的道:“你便是罪魁祸首!”

    蠢货……

    “从前隋开始,帝王便在不断削弱世家门阀。及至本朝,从高祖皇帝开始亦是如此。这些帝王知晓,世家门阀知晓,只是没撕破脸皮而已。你在担心什么?”

    贾平安侧身看着他,皱眉道:“卢植当年号称贤臣,子孙累世高官,范阳卢氏的威名响彻宇内。范阳卢氏从卢植起便是以儒学扬名,家学渊博。卢植汉末时为贤臣,到了如今,贤臣的子孙却认为天下乃是自家的天下……”

    他讥笑道:“这等范阳卢氏,你觉着对大唐是好是坏?”

    世家门阀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国家概念,在他们看来……什么前隋,什么大唐,不合我意便推翻了它,再从我们中间推举一个家族去做皇帝……

    前隋如此,大唐也是如此。

    蒋林遵冷笑道:“你懂什么?没有世家门阀,朝中必将无人可用!”

    可你不知道,可以制衡的吗?

    皇帝太急切,一心想灭了世家门阀,可世家门阀早已和大唐融为一体,你怎么灭?唯一的办法就是削弱,拉百姓入局作为制衡。

    “哈哈哈哈!”

    ‘球场’上,李弘踢进了一个球,不禁大笑了起来。

    “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活泼,你等就想着把太子教授成木呆子,愚不可及!”

    蒋林遵冷笑……

    “陛下来了。”

    擦!

    蒋林遵一瘸一拐的跑的好快,很快消失。

    在这几日被皇帝看到,他确定自己的未来将会是一片黑暗。

    所以先避避,皇帝也没说革掉他的职务,养好伤了再回来。

    帝后被人簇拥着来了。

    “这是作甚?”

    看到太子和一群人在乱跑,武媚不禁满头黑线。

    “见过陛下,见过皇后。”

    贾平安见他们要发火,解释道:“这是足球,陛下请看,这足球踢起来颇为简便,而且身体碰撞激烈,臣以为如此能激发男儿气。太子学习辛苦,臣就想着让他消遣放松一些……不多,每日小半个时辰即可。”

    “碰撞?”武媚狠狠的剜了贾平安一眼,“若是受伤了怎么办?”

    回头踹死你!

    李治却看得颇有兴趣,“媚娘却忘记了马毬吗?马毬更是凶险,一旦落马,弄不好便是重伤。每年长安城中都有打马毬落马死的,这个……无碍。”

    一群人在边上观战,晚些太子满头大汗的跑来,行礼后欢喜的道:“阿耶,阿娘,这个果真好玩。”

    武媚冷着脸,“好玩就能不读书?”

    阿姐,劳逸结合啊!

    李治干咳一声,“偶尔玩玩。”

    他年轻时也颇为喜欢玩耍,将心比己,自然要给儿子放松的机会。

    武媚翻个白眼……

    “太子随朕走走。”

    李治和太子一前一后踱步。

    “世家门阀乃是皇室的大害……”

    皇帝在给太子灌输毒鸡汤,武媚在动手。

    不,动脚。

    几脚踹的贾平安龇牙咧嘴,武媚这才解恨,喝问道:“说说,你如何教授给了五郎那些想法?”

    贾平安心中暗自叫苦,“阿姐,世家门阀是祸害,可祸害也有用处,譬如说目前就得靠他们的人才来治理大唐……百姓通过科举出仕,若是能扩大些就好了……”

    武媚一怔,旋即淡淡的道:“此等事你莫要在外谈论。”

    世家门阀就是帝后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一夜之间就全数剿灭了。

    “阿姐,剿灭了世家门阀……谁来接替?”

    武媚淡淡的道:“百姓,豪强。”

    ——这些人可控。

    贾平安笑了笑。

    “阿姐,世家门阀……灭不了!”

    他说的无比自信。

    历史上武媚确实是出手了,但远远不够。最终还是由黄巢给了世家门阀致命一击……这些人苟延残喘,直至北宋才渐渐湮灭无闻。

    这个道理武媚自然知晓,可知晓是一回事,你戳我的肺管子是另一回事……武媚一怔,旋即有些恼羞成怒的又踹了他一脚。

    贾平安捂着屁股跑。

    武媚欣慰的道:“阿弟的眼光,越发的敏锐了。”

第788章 军功

    长孙无忌的案子从开始到处置结束,李元婴都一一看在了眼里。他就缩在自己的值房里,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至尘埃落定。

    尉迟循毓觉得他这等反应过头了,就像是缩头乌龟。

    “长孙无忌是长孙无忌,他带着一伙儿纵横朝堂,威逼陛下,这等人不死何为?滕王你并未犯事,却被吓得和鸡一般缩着头……”

    李元婴渐渐肥胖的脸上多了些无奈,“你懂什么。”

    长孙无忌和皇帝利用所谓的谋反案,一举弄掉了多少人?其中有皇子,有公主……政治斗争就是这般残酷,哪怕他只是个弱小无助的边缘人,依旧如惊弓之鸟般的担心被卷进去。

    他起身走了出去,贪婪的看着阳光,“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

    若是可以,他愿意远离长安。但越远离长安他就越容易被猜忌。

    今日是他去见母亲的日子。想到这个,李元婴就心中欢喜。

    他返身进去,在一个箱子里翻啊翻,翻出了不少东西,都用一个包袱包好。

    “也不知阿娘差不差吃的。”

    李元婴想了想。

    尉迟循毓说道:“外面如今多了许多好吃的,你好歹也带些进去。”

    嗯!

    李元婴亲自去了东西市采买,见到这个东西想买,见到那个东西也想买……回到家时,竟然拉了半马车的东西。

    家中的妻妾见了为之讶然,然后欢喜。

    “滕王竟然还惦记着咱们……”

    一群妻妾都感动了。

    这些东西自然不可能都带进去,李元婴仔细挑选了一番,把母亲喜欢的食物挑选出来,其它的……

    “你等自己分分。”

    以往的李元婴哪里会给她们买东西,平日里见了也没什么好脸色,彼此之间的关系不像是妻妾,更像是赤果果的男女关系……需要时就2333,不需要时就是路人。

    妻妾感动的热泪盈眶,觉得他终于是发现了女人的好,从此就要洗心革面了。

    李元婴在打包袱,他想尽量多的带些东西,所以屡次都打不好。

    一个小妾见状就觉得这是个上位的好机会。

    “滕王,奴会打包袱。”

    李元婴抬头看了她一眼,眸色冰冷,随后低头继续。

    打好包袱,等时辰到了,李元婴就进了宫中。

    尉迟循毓在寻他,见到他后说道:“王圆圆到长安了,说是有消息。”

    李元婴说道:“且等我出来再说。”

    柳宝林早已在殿外等候,见到李元婴过来,不禁欢喜的道:“元婴儿……”

    李元婴背着包袱,扬手,笑得就像是个孩子似的欢乐,“阿娘。”

    “快进来。”

    柳宝林拉着他进去。

    “快去泡茶来,那个最新出的好茶。还有,弄些吃的来,元婴竟然瘦的……那些女人竟然不能照顾好你吗?”

    柳宝林忙个不停。

    李元婴摸摸自己渐渐丰润的脸,笑嘻嘻的道:“是呀,孩儿觉着最近瘦了许多。”

    柳宝林眉开眼笑的道:“我便说是瘦了,果然。”

    李元婴打开包袱。

    “阿娘,这是最新的茶,这是东市刚出的点心……”

    一个内侍进来,目光在那些东西上转了一眼,说道:“好教柳宝林和滕王得知,最近宫中有些不妥当,经常有人丢东西,从今日起,闲杂人等都不得进来……”

    柳宝林心中一惊,接着就笑道:“知晓了,知晓了。元婴儿放心,缓缓就好了。”

    可李元婴今非昔比,管着走私这一块几年后,看人的本事非同一般。他见内侍的眼中带着讥讽之色,就知晓事儿没那么简单。

    “为何?”

    李元婴问道。

    内侍淡淡的道:“咱说过,就是因为宫中不靖,外人太多……”

    这是针对我们母子的?

    李元婴笑着问道:“要多久?”

    内侍打个哈哈,“咱只是个小人物,哪里知晓要多久?”,他看着柳宝林,若有所指的道:“兴许半年,兴许……数年,兴许……”

    宫中什么时候不靖了?

    李元婴每月都进宫一次,从未听闻……而且看殿内几个内侍宫女的惊讶模样,这个内侍分明就是在说谎。

    若是以前,他只能低头。可此刻的李元婴却冷笑道:“这是故意刁难我们母子?敢问可是得罪了你……”

    “元婴儿!”

    柳宝林叫住了他。

    这些内侍对于她们而言堪称是遮天般的存在,得罪不起。

    “阿娘,他这便是故意刁难!”

    内侍冷冷的道:“话带到了,滕王好自为之。”

    李元婴怒火上冲,骂道:“贱狗奴,本王定然要让你付出代价。”

    内侍眼神轻蔑,摇头出去。

    不过是帮着皇帝掌管走私的事儿罢了,就和宫中的那些内侍一个尿性,你嘚瑟个什么?

    柳宝林出去看了一眼,再回来时叹息道:“此人叫做魏智,刚到这边来,就管着我们这些高祖和先帝的嫔妃。阿娘也有些对头,魏智一来,那几个对头便给了他好处,撺掇他来对付咱们……”

    她柔声道:“元婴儿,你莫要焦躁,魏智在此处待不了几年,到时候这些都迎刃而解。”

    几年?

    李元婴心中的火气迸发,然后强压了下去,笑道:“阿娘放心,我能解决。”

    柳宝林嗔道:“这是后宫,你如何解决?好生做你的事,我在宫中好得很。”

    李元婴晚些告辞。

    他笑眯眯的,随即去了皇城外。

    王圆圆已经等了许久,见到他后,笑道:“滕王越发的威武不凡了。”

    自从救过大唐的密谍后,王圆圆在一干走私商人中算是独占鳌头,货物第一等,价钱最便宜……连李元婴等人对他也是和颜悦色的。

    “寻个地方说话。”

    他们在外面有个据点,到了之后,王圆圆开始说此次获得的消息。

    “……大唐当时攻伐辽东,禄东赞得了消息后,就召集军队,准备粮草兵器……”

    “等等!”

    李元婴伸手,“攻伐哪边?”

    “往西边去。”

    “西边……”

    贾平安给他们分析过当前的局势,从宏观层面讲述了大唐面临的对手,以及轻重缓急。李元婴这些课上的很是认真,现在一想就想到了……

    西边,那便是走葱岭,准备攻伐安西。

    这是重大消息,代表着在吐谷浑碰壁多次后,吐蕃改变了进攻方向。

    “你接着说。”

    李元婴一边听一边记录着。

    “可刚出发没多久,就传来了大唐攻克高丽半壁江山,并回师的消息。据闻禄东赞闻讯一夜未眠,第二日头发白了不少……”

    先生说过,一个势力强盛后,自然而然的就会拔剑四顾,去寻找对手。吐蕃几番谋划大唐,屡屡失败,禄东赞这是焦头烂额了吧。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要来招惹大唐。

    晚些,李元婴求见皇帝。

    “陛下,吐蕃那边送来消息,大唐攻伐辽东时,禄东赞集结了大军,随后大唐夺取高丽半壁并撤军的消息传来,禄东赞取消了此次进攻……”

    “这是想趁火打劫。”

    李治想到了当时的情况:大唐兵临鸭绿水,贾平安却建言就此收兵,坐视四国彼此厮杀。如今看来,这个建言再正确不过了。

    “陛下。”李元婴想到了魏智,眼中浮起一抹狠色,“臣问过了,说是吐蕃大军当时是去了西边……陛下,那边走葱岭,随后攻打安西。”

    李治眸色一冷,“好贼子!”

    若是大军在辽东攻伐不休,陷入了纠缠之中,吐蕃在遥远的安西发动攻势,局势不容乐观。

    好一个禄东赞!

    李元婴看似平静的说道:“陛下,臣晚些回去收集些消息,看看吐蕃从得了消息到集结大军需要多少时日……”

    这是一个重要的事儿。

    一旦能有详细的数据,下一次大唐就能据此判断吐蕃出兵的速度,堪称是无价之宝啊!

    这个滕王,越发的长进了。

    李治赞道:“此事若是做成了,有大功于国。”

    李元婴随后回去,寻了那些走私商人,反复询问关于此次出兵的具体消息,来回的推敲计算。又去询问了百骑关于吐蕃相关的消息……

    深夜,整个长安城都在沉睡,滕王府的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仆役在边上靠着墙壁睡着了,李元婴的桌案几上摆满了一张张纸,这里看一眼,那里看一眼,随后计算。

    他的眼睛通红,倦意不断袭来。

    “来人。”

    仆役醒来,李元婴吩咐道:“弄了姜来。”

    仆役不解,心想滕王难道还想做个宵夜?

    姜拿来了,仆役问道:“滕王,可是要把厨子给叫醒来?”

    李元婴摇头,一口咬去,辛辣一下就刺激的他精神抖擞。

    “滕王……”

    仆役没想到他竟然是用生姜来提神。

    李元婴含着生姜,继续推算。

    偶尔抬头沉思,那眸色毅然。

    哦哦哦!

    鸡鸣声传来,李元婴打个哈欠,仔细看看自己的推算结果。

    “准备早饭。”

    吃了早饭,李元婴便进宫求见皇帝。

    后宫。

    柳宝林饭后缓缓踱步。

    时光流逝,她从那个天真活泼的少女,已经变成了一个荣辱不惊的妇人。

    几个高祖的嫔妃在边上窃窃私语。

    “柳宝林来了。”

    “此次咱们买通了魏智,隔绝了他们母子相见,她定然心丧若死。”

    “看不出。”

    “这是故作镇定。”

    一个嫔妃提高嗓门喊道:“柳宝林,听闻你们母子再也不能相见了?”

    这是伤口上撒盐,戳人肺管子。

    柳宝林看了她一眼,“贱人。”

    “哈哈哈哈!”

    几个女人捧腹大笑,笑得狠毒,笑得惬意。

    当初柳宝林进宫时,高祖皇帝垂垂老矣,见柳宝林天真可爱,而且少女感十足,就专宠她一人,并成功令她生子。这份专宠被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当时就爆发了出来。

    高祖皇帝去了,可这些恩怨依旧留了下来,在后宫中不断发酵演绎。

    “你儿子听闻在前面管些腌臜之事,柳宝林,你不担心吗?”

    “不只是腌臜之事,说是见不得人呢!”

    柳宝林面色如常,缓缓走过。

    “她无言以对了。”

    “她每日都是如此散步,咱们别走,晚些等她回来再羞辱一番。”

    ……

    群臣许久未曾见到这位人渣滕王了,见他进殿,也难免好奇的看一眼。

    “陛下,臣一夜未眠,算出了吐蕃人出兵所需的时日。”

    “哦!”李治没想到竟然这般快。

    “吐蕃若是出动大军,从决断开始,需要各处抽调军士,以及准备粮草辎重……臣算下来,需要十三日。”

    他拿出一份奏疏,王忠良过来接了。

    这是越级投递,门下和中书的两位大佬齐齐看了李元婴一眼。

    李治仔细看着奏疏。

    这份奏疏先列出了各种获得的信息,随后便是演算,哪一项需要多少时日……最后一一相加,得出了十三日的结论。

    “好!”

    李治赞道:“有了这个,此后大唐判断吐蕃动向和时日便更有把握了。”

    群臣不解,李勣问道:“陛下,可能给老臣一观?”

    李治笑道:“给相公们看看。”

    奏疏传递了下来。

    李勣第一个看,看完后,不禁欣喜的道:“陛下,这便是军功啊!”

    宰相们一一看过了,不禁对人渣藤刮目相看。

    许敬宗说道:“滕王这份奏疏一目了然,从开始到结论,清晰直白,对了,老夫怎么觉着见过这等……”

    他皱眉想了想,“是了,老夫原先见过武阳公也是这般写的……列出条件,随后开始演算,最后得出结果……这是算学的手法。”

    多谢先生的教诲……李元婴点头,“正是武阳公教授的手段。”

    这等如同证明题一般的手法让人赞不绝口。

    “陛下,滕王颇为敏锐,要不……”

    许敬宗差点就犯忌讳了。他想建言把李元婴弄进朝中来效力,好歹给个官职。可这是宗室,这等事儿犯忌讳,只能给皇帝乾纲独断。

    李治却含笑道:“滕王这几年颇为出色,朕也在想……去鸿胪寺吧。”

    管走私的去鸿胪寺,这便是相得益彰。

    宰相们都觉得这个法子不错。

    该谢恩了吧。

    李元婴竟然没反应。

    王忠良面色一冷,刚想出头呵斥,却见李元婴上前,诚恳的道:“多谢陛下看重,可臣本是个疏懒的性子,原先就爱胡闹,幸而陛下不弃,把臣留在京城管束。这几年下来,臣越发觉着以前的日子过得荒唐,可终究要缓缓改之。陛下,如今臣依旧有些……不靠谱,万万不敢任职朝中,恳请陛下宽宥。”

    宗室被猜忌是常事,李元婴的辈分太高,是皇帝的叔辈。一旦有人蛊惑他谋反……皇帝的叔父登高一呼,那个影响力就不得了。

    李治先前一时高兴就给了个鸿胪寺的职位,可转念就觉得不大妥当。但帝王言出必行,却无法反悔。

    没想到李元婴却主动退却了,这让李治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心情大好,赞道:“滕王越发的识大体了,朕心甚慰。”

    宰相们对皇帝的这等心思洞若观火,都觉得李元婴果然是改头换面了。

    但有功不赏却也不是明君所为啊!

    李治在想着该赏赐些什么。

    钱的话,李元婴是不缺的,那该赏些什么……

    “你要什么赏赐?”李治突然想试试李元婴的眼光。

    李元婴说道:“陛下,臣承蒙陛下关爱,已是粉身难报,如何还敢厚颜索要赏赐?”

    他的眼睛发红,看着真情流露。

    这个滕王,越发的知情知趣了。

    李治心中颇为满意。

    李元婴吸吸鼻子,“臣昨日进宫去见母亲,有内侍魏智说宫中如今颇为有些不妥之处,臣想陛下的后宫之中都如此艰难,臣若是再索要赏赐,这是何等的无耻!臣,万万不敢。”

    嗯!

    魏智……宫中不妥?

    李治不动声色的说道:“如此,朕知晓了。”。

    随后他夸赞了几句,李元婴告退。

    李治看了王忠良一眼。

    王忠良心中也正在纳闷,心想宫中最近没什么不妥啊!

    这话却不好问,王忠良出去便狂追。

    “滕王,滕王等等!”

    李元婴茫然回身,“何事?”

    王忠良喘息一下,“敢问滕王,魏智究竟说了些什么?”

    李元婴面带难色。

    “这个……”

    王忠良急切的道:“还请滕王如实相告,咱感激不尽。”

    “哎!”李元婴说道:“昨日本王去见母亲,魏智便闯了进来,说是宫中最近不靖,要隔绝外人进出,可能要数年。”

    王忠良瞬间就明白了,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元婴,“多谢滕王。”

    好一个魏智!

    等议事结束后,王忠良把事儿说了。

    “滕王在宫外,每月进宫也只是去柳宝林处,二人不可能结怨,所以奴婢以为这是冲着柳宝林去的。”

    “宫中不靖?竟敢作威作福,好大的胆子!”

    李治冷笑道:“你去处置了。”

    ……

    柳宝林散步回来,那几个嫔妃拦住了她。

    “柳宝林见不到儿子,可觉着倍感煎熬?”

    “当年你专宠,于是洋洋得意,今日如何?哈哈哈哈!”

    这些女人在后宫之中磋磨久了,性子古怪,而且为人偏激。

    柳宝林只是平静的往前走。

    “魏智来了。”

    魏智这是例行巡查。

    他看了柳宝林一眼,淡淡的道:“不得生事。”

    所谓收钱就得办事,他魏智可是个信人。

    几个嫔妃都捂嘴偷笑。

    “王中官来了。”

    王忠良带着十余内侍急匆匆的来了。

    他是皇帝身边的人,众人不敢怠慢。魏智率先行礼,堆笑道:“王中官怎地来了此处?有事只管吩咐,咱保证办的妥妥当当的。”

    几个嫔妃也是夸赞了王忠良一番。

    王忠良冷着脸,目光扫过众人,在柳宝林那里停留了一瞬,随即没有任何征兆的挥手。

    啪!

    魏智捂着脸懵逼,“王中官,这是为何?”

    王忠良厉喝道:“贱狗奴,你好大的胆子。来人!”

    “在!”

    十余内侍齐齐应诺,杀气腾腾的。

    王忠良指着魏智,“拿下!”

第789章 必将威震宇内

    魏智还在懵逼中,几个内侍扑上来,如狼似虎的控制住了他。有人为了讨好王忠良,劈手就是两巴掌。

    魏智口鼻流血,喊道:“咱犯了何事?为何拿人?”

    嫔妃们都捂着嘴不敢说话。

    当年玄武门之变时,尉迟恭带着军士冲进宫中找到了李渊,随即控制了后宫,那是嫔妃们第一次见到这等场面……今日再看到这些如狼似虎的内侍,她们不由的想到了当年。

    大快人心呐!

    柳宝林心中窃喜,心想这个魏智才将拆散我们母子,第二日就被收拾了,可见便是报应。

    想到这个,她不禁暗自念诵佛号,想回去抄写佛经。

    “柳宝林且慢。”

    王忠良叫住了她,难得和颜悦色的道:“倒是要恭贺柳宝林了。”

    几个嫔妃面色一变。

    难道柳宝林这个贱人得了什么彩头?

    柳宝林也颇为不解……她在后宫之中早已心如槁木,若非挂念着儿子,早就把自己折腾没了。

    这些年除去得到能与儿子每月见一面的好消息之外,再无惊喜。今日这是哪来的好消息?

    她仔细想想,发现最近自己什么都没干。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王忠良笑吟吟的道:“滕王今日立下大功,陛下和宰相们都赞不绝口,陛下更是当朝夸赞了滕王……恭喜柳宝林了。”

    柳宝林只觉得心口突突突的蹦跳,面色微红,不敢置信的道:“果真是夸赞了元婴儿?”

    她的儿子她知道,从出宫之后,李元婴就一路在放飞自己,偶尔有消息传来,也是滕王在某地修建滕王阁之类的。柳宝林知晓儿子这是按照自己的吩咐在行纨绔之事来避祸,可也难免黯然神伤。

    哪个母亲不希望儿女有出息?

    今日李元婴竟然立下大功,这便是一个极好的信号……皇帝对这位皇叔的猜忌越来越少了。

    柳宝林喜上眉梢,那几个嫔妃却眼中发绿。

    这个贱人,她的儿子竟然立功了。

    高祖皇帝的儿子都是倒霉蛋,从先帝发动政变之后,太子、李元吉……一个个皇子都没好结果。别说是立功,只求能避过先帝的猜忌。

    李元婴那个人渣竟然翻身了?

    嫉妒让人面目可憎,外加心绞痛什么的。几个嫔妃只觉得心痛如绞,难受之极,恨不能马上就撕烂柳宝林那张脸。

    王忠良笑道:“自然是真的,咱亲眼所见,亲耳听闻。陛下说滕王有大功,英国公等人也纷纷出言夸赞。柳宝林,好日子在后头呢!好生过吧。”

    柳宝林心中欢喜,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道:“敢问王中官,说是以后宫中外人再不能进出了?你知晓的,陛下答应我儿每月能进宫与我相聚一次……”

    她抬头,眼中含泪,“请王中官代为转达我的意思……我儿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只求……罢了,再见面怕是奢望,我只求陛下开恩,若是有何不满,我愿一力承当……”

    “哈哈哈哈!”

    王忠良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的众人摸不着头脑。

    他指着魏智说道:“此事便是这个刁奴在作祟,魏智收了别人的好处便借口宫中不靖……魏智,你来说说,宫中如何不靖了?”

    魏智的心一下就跌落谷底……他自问最近没犯什么错,所以被拿下后还心存侥幸,想着查清楚后自己还能再度翻身。可……

    “宫中如何不靖了?”

    王忠良冷着脸喝问道。

    “你好大的胆子!”

    王忠良一脚踹倒他,“肆意妄为,胆大包天!什么宫中不靖,呸!”

    王忠良回身,脸上的愤怒瞬息变成了喜庆,“柳宝林不知……滕王孝顺啊!他立下大功,陛下便让他去鸿胪寺任职,可滕王却婉拒了,再想赏赐他也婉拒了……”

    我的儿!

    柳宝林只觉得心痛如绞。

    王忠良一脸钦佩之色,“滕王便说了魏智之事,陛下令咱来处置了他。柳宝林,你有个好儿子。”

    柳宝林呆立原地。

    几个嫔妃面色惨淡。

    王忠良带着魏智走了,不消说,魏智将会消失在宫中,最好的结果也脱不开苦役。

    柳宝林吸吸鼻子,看着几个死对头,突然觉得心中无比充实,那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让她一反以往的低调和与人无害。

    “当年我刚进宫,高祖皇帝便多有宠爱,你等从那时开始就对我衔恨入骨。如此也就罢了。高祖皇帝早已驾崩,你等却不依不饶,每每对我下手……今日我来问你等,我们可有仇?”

    几个嫔妃不能语。

    “如今都是在后宫之中苟延残喘之人,为何还要咄咄逼人?为何?难道是夙怨?还是说是……觉着我好欺负!”

    柳宝林一番呵斥,只觉得酣畅淋漓。

    几个嫔妃灰头土脸的走了,柳宝林原地大笑几声。

    随后她回了自己的寝宫。

    “把经文拿出来,准备笔墨纸砚。”

    文房四宝准备好了,柳宝林坐在窗下,拿起笔,突然抬头看着虚空,微微一笑。

    “我的儿,阿娘后半辈子什么都不想,只想你平平安安……”

    ……

    “禄东赞果然鸡贼!”

    贾平安在程知节那里,和几位老帅一起商议事情。

    “咱们的密谍和走私商人们的消息基本上没有出入,上次禄东赞果然是想打安西的主意。诸位老帅,安西那边可是大唐的桥头堡,禄东赞虎视眈眈,迟早会有一战。”

    实际上不只是一战,历史上在攻破了吐谷浑后,吐蕃就把全部精力冲着安西发泄,隔三差五的攻打。而安西也曾经沦入吐蕃之手,只是后来再度被大唐反击夺取。

    程知节看着地图,“走葱岭是在绕路,不过也只有这等地方才能容纳大军行军,辎重转运。对了。”,他问了贾平安,“辽东那边如何了?”

    “百济在攻打新罗,高丽也在蠢蠢欲动……大唐撤兵之后,并无增兵之势。泉盖苏文刚开始还颇为警惕,如今也觉着大唐不管了,于是就准备拿新罗来泄愤,顺带解除自己身后的威胁。”

    贾平安指着地图上的新罗说道:“而新罗也颇为出人预料,和百济打得竟然游刃有余,诸位老帅……”

    “贱狗奴!”苏定方骂道:“以往几乎每年新罗都会派出使者来求援,说什么百济攻打,新罗苦不堪言,再不出兵怕是就要灭国了。如今看来都是谎言,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

    大唐历史上就被金春秋的谎言给蒙蔽了,舍弃大敌吐蕃,优先解决辽东方向的敌人。

    梁建方若有所思,“他们能顶住百济的攻打,高丽加上一起如何?”

    “难。”

    贾平安笑道:“高丽一旦和百济联手,新罗铁定挡不住。不过……要看看倭国的动向。”

    ……

    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一艘破破烂烂的船在缓缓航行。

    “是倭国,是倭国啊!”

    一个船工热泪盈眶。

    巨势马饲也是如此,他看着那渐渐靠近的海岸线,不禁仰天嚎叫。

    残余的十余人大多赤果上半身,身上被晒的黝黑,个个瘦骨嶙峋。

    “把那些人带上来。”

    几个土著从船舱里被驱赶了出来,惶然不安的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在陪同曹英雄等人出使倭国的途中,他们遭遇了大风,随即就被打散了。巨势马饲带着两艘船一路漂流,粮食没了,个个眼睛发绿,最后寻到了岛屿,上面有些土著……

    巨势马饲大喜,随即带着人横扫了那些土著,抢得了些粮食补给。

    在判断了方向后,巨势马饲制定了回归计划,顺带抓了些土著人随船出航。

    可这一路漫长,粮食吃完了……

    “******”

    几个土著瘦的更可怕,几乎就是皮包骨头,单手就能轻松拎起来。

    他们跪在地上嚎哭,看向这些倭人的眼神就和看到厉鬼一样。

    倭人们的眼中多了绿光,舔舔嘴唇。

    巨势马饲说道:“杀了。”

    几个倭人嚎叫着,拔出刀斩杀了这几个土著。

    船只靠岸,巨势马饲寻到了当地人,弄了一匹马和食物,自己先一路往都城去。

    当他赶到都城时,就见到了大军云集的盛况。

    中大兄王子策马在大军之前,奋力呼喊。

    “我们在这狭小的岛屿之上,地动,洪水,海水倒灌……我们是作了什么孽,以至于遭此大难?”

    数万大军默然。

    中大兄王子愤怒的道:“我们并未作孽,从未作孽!可老天却频频降下灾祸,这是为何?”

    悲愤啊!

    军士们的眼中多了悲愤之色。

    “要如何才能逃脱这些灾祸?”

    中大兄王子喊道:“只有一个法子。”

    众人抬头。

    “离开这里,我们去寻找一片富庶之地,让你等能吃饱饭,能有衣裳穿的好地方。”

    中大兄王子指着半岛方向,奋力高呼,“就在海对岸,如今新罗正在攻打百济,百济王扶余义慈向我们求救,只要咱们出兵一起击败新罗,便能给咱们一块庞大的土地,足够咱们全部搬家的土地……”

    下面骚动了。

    中大兄王子杀气腾腾的道:“如此,全军出发,咱们去为自己打下一片肥沃之地。谁敢阻拦咱们,那就把他们……全数杀光!”

    数万人兴奋的高喊,“杀光!杀光!杀光!”

    中臣镰足不失时机的道:“请了天皇来。”

    老迈的齐明天皇出现了,为了给将士们打气,她还化了妆。

    “天皇万岁!”

    中臣镰足带头欢呼。

    “万岁!”

    将士们振臂高呼。

    “天皇将会御驾亲征!”

    中臣镰足再度放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天皇御驾亲征?

    众人不禁欢呼的越发的真诚了。

    “万岁!”

    “出发!”

    大军出动了。

    巨势马饲被拦在外围,此刻大军出动,才得以近前。

    “巨势马饲?”

    中大兄王子皱眉看着他,眼中闪过厉色,手按着腰间的刀柄喝问道:“你这些时日是去了哪里?”

    巨势马饲一阵嚎哭,“臣在海上被风浪打散了,绝望时,臣想到了王子,就咬牙坚持,四处寻了食物来果腹,历经千辛万苦,这才回来。”

    中大兄王子面色稍霁,“正好大军要出发。此次征战事关国运,大唐的态度至关重要,你刚出使大唐,知晓他们的底细和态度,便跟随大军出发。”

    “是。”

    大军源源不断的往海边开拔,那里有上千艘船只正在等候他们。

    “中臣!”

    中大兄王子突然冲着身后招手,他的忠臣中臣镰足近前。

    “当今的局势你也看到了,大唐……那是个庞然大物。每次遣唐使们回来,都是赞不绝口。不管是文治武功,大唐煌煌令人不敢直视。可我们难道就只能守在这里?”

    中臣镰足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必须有所作为。”

    “对,必须有所作为。”

    中大兄王子的眼中全是疯狂之色,“我们先渡海,到了百济之后,我们和扶余义慈虚与委蛇,等时机一到,就突然动手,从内部击垮百济……”

    中臣镰足笑道:“百济一垮,新罗定然茫然不知所措,随后咱们进可攻,退可守,至此,大计可成!”

    中大兄王子摇头,“中臣,你的眼界,你的目光都不够深远。为何不攻伐新罗?嗯?”

    中臣镰足讶然,“要攻伐新罗吗?”

    中大兄王子点头,“你别忘了,那些年咱们只是袭扰,就让新罗苦不堪言。当数万大军出现时……中臣,新罗会如何?”

    “我们一旦横扫了新罗,随即就有了和高丽正面相对的底气。打!”他的眼眸中全是野心,“一旦击败了高丽,你可知我们会如何?”

    中臣镰足浑身颤栗,面色发红,“我们……我们将会成为这个世间的主宰之一。除去大唐之外,再无敌手。”

    “为何要惧怕大唐?”中大兄王子笑的很疯狂,手舞足蹈的道:“当我们一统辽东时,大唐算什么?咱们要击败他们,一路打到长安城去。我发誓,此生定然要抢一个大唐公主来做我的妻子,哈哈哈哈!”

    中臣镰足也为之变色,“那是大唐啊!”

    “大唐又如何?”

    中大兄王子兴奋的道:“大唐也曾在高丽面前无可奈何!咱们一统三国,为何不能和大唐正面厮杀?”

    历史上,中大兄王子就是这般想的,随后和被灭国的百济残余联手。要知晓,这时他们的对手不只是新罗,还有大唐。但中大兄王子却‘怡然不惧’,随后在白江口之战中幻想破灭……

    千余艘船被摧毁一空。

    数万将士尽皆成了异国他乡鬼。

    中大兄王子仰头,双手举着,嘶吼道:“去征伐!去厮杀,把见到的人都杀光,我们就是天下之主!”

    ……

    百济境内。

    上万人正在互相绞杀。

    旗帜在摇晃,将士在惨叫或是呐喊,将领在嘶声指挥……

    “让右翼挡住!”

    金庾信黑着脸,催促着自己的右翼止住溃退的趋势。

    “令人督战,退后者……杀!”

    这个血淋淋的命令止住了右翼的颓势。

    金法敏在他的身边,见对面的百济军阵列稳固,就跃跃欲试的道:“我愿率军冲阵。若是能斩杀敌将,敌军将会崩溃。”

    金庾信摇头,告诫道:“你是太子,你若是出了意外,整个新罗都会动摇,而百济人将会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金法敏笑道:“如此我岂不是无所事事?”

    金庾信拍拍他的肩头,目光中也带了些戏谑之意,笑道:“你若是觉着无趣,那便去右翼,告诉他们,我需要他们的反击。”

    金法敏点头领命,那朝气蓬勃的模样,让众人不禁都为之精神一振。

    “年轻人呐!”

    金庾信赞赏不已。

    金法敏策马冲到了右翼,大声喊道:“右翼反击!我需要你们的反击。”

    他拔出长刀,一夹马腹,喊道:“跟我来!”

    右翼竟然在金法敏的率领下发动了反击。

    金庾信面色一变,旋即吩咐道:“全军出击!”

    “出击!”

    新罗人倾巢出动,百济人的抵抗很激烈,但他们的左翼遭遇了士气高昂的新罗右翼。在金法敏一马当先的鼓舞下,他们一阵拼杀,击溃了敌军的左翼。

    “败了!”

    百济大败,溃兵跑的到处都是。

    “追击!”

    金法敏追上去,轻松的收割着军功。

    这个太子啊!

    金庾信微笑着,对身边的将领说道:“太子英武,假以时日,定然是我新罗的明君。”

    将领点头,欢喜的道:“有这样的太子,新罗定然会越发的强盛。唐人可恶,此后咱们当独立自主。”

    新罗都城鸡林。

    金春秋站在宫殿的台阶之上,目光炯炯,沉声道:“不要指望大唐了,他们正冷笑看着我们和百济的厮杀,恨不能我们杀个两败俱伤,杀的彼此灭亡。告诉他们,今年……我们不会再派出使者。”

    “是!”

    下面的臣子们应诺。

    “不过我们还有盟友。”金春秋想到了倭国使者带来的建议,不禁笑了。

    一旦倭国和新罗联盟……那便是全新的局面。

    他的眼中多了野心,斩钉截铁的道:“新罗,必将崛起于辽东,必将威震宇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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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0章 祸水

    自从鸭绿水以西全数丢失之后,高丽国中就弥漫着一股子离死不远的气氛。

    没了半壁江山,高丽还是那个高丽吗?

    百济也不再以臣属自居,新罗就更不用提了,据闻金春秋得到战报后,随即就大宴群臣,喝的烂醉如泥之后还当众耍了一套刀法,说高丽狗贼也有今日?随即狂笑。

    据闻,那一日鸡林城中欢声笑语就没断过。

    高丽衰微,大唐就成了辽东的新掌柜。可他们却做了一个甩手掌柜。

    打吧,大唐绝壁不插手!

    于是百济大打出手,新罗不甘示弱,两边厮杀了许久,新罗竟然占据了上风。

    “金春秋的城府很深,以前总是对百济示弱,经常去大唐求援,如今看来,那是故意的,示敌以弱,想引大唐入局对付高丽。如今大唐撒手不管,金春秋也死了心,新罗一下却爆发了如此强大的实力,大莫离支,臣以为要引起重视才好。”

    一个老臣眯眼说出了这番话。

    另一个臣子说道:“是啊!大莫离支,新罗如今士气如虹,照我看这便是要灭了百济之势。如今大唐撤兵已久,要不……咱们出兵灭了新罗?”

    泉盖苏文坐在上面,身边是五把刀。

    他闭着眼睛,仿佛是睡着了。

    “大莫离支?”

    众人面面相觑。

    这议事呢!您竟然睡着了,这算是什么?

    “不慌!”

    泉盖苏文依旧闭着眼,声音低沉,群臣赶紧束手而立。

    “新罗灭不了百济,没那个本事。百济也在保存实力,所以才处于弱势,可百济为何保存实力?”

    泉盖苏文睁开眼,眼中有不屑之色,“扶余义慈觉着高丽衰弱了,觉着我衰弱了,野心悄然滋生,也做着成为辽东霸主的美梦……他也配?!”

    他坐直了身体,气势雄浑,“金春秋也在做着辽东霸主的美梦,可大唐却有一群老狐狸!”

    他惬意的舒展着双腿,这便是箕坐,目光睥睨,“他们扫荡了鸭绿水西岸,大军囤于鸭绿水边却不再攻击。当时我便想……他们这是何意?可随后他们竟然撤军了。你等说这是为何?”

    群臣七嘴八舌,有人说是因为彼时唐军是强弩之末;有人说是因为当时高丽屯兵于鸭绿水东岸,唐军担心遭遇半渡而击,所以才退兵……

    群臣越说越起劲,等有人看到尊敬的大莫离支看着大家,那眼神分外的鄙夷不屑时,就住嘴了。

    一个接一个的臣子住嘴,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愚蠢!若是任由你等来指挥和大唐的厮杀,高丽早就灭国了!”

    众人噤若寒蝉……最近大莫离支的脾气不好,王宫外已经被战马拖死了好几个臣子。

    泉盖苏文轻声道:“让他进来。”

    一个男子被带了进来,行礼后,泉盖苏文微微颔首,“告诉他们关于大唐撤军的真实缘由。”

    男子面对群臣说道:“大唐那边刚来的消息……当初大唐撤军不是打不过来,而是想撤军之后,引发我们和百济、新罗之间的厮杀,不断削弱三国,等时机一到再动手,一举扫灭了三国。”

    “好一个阴毒的谋划!”

    有个武将倒吸一口凉气,“当时唐军兵临鸭绿水,士气正旺,若是强渡鸭绿水,我们当时人心惶惶,国中征兵也来不及了……这等局势他们竟然能忍住,大莫离支,要小心。”

    “都是老狐狸。”

    “此等谋划怕是谁……李勣吧,此人老谋深算,乃是大唐如今的第一名将,也是第一统帅。”

    “兴许是苏定方。”

    泉盖苏文的的眉间多了些阴郁,轻轻摆手,“告诉他们。”

    男子放低了些声音,“是贾平安。”

    殿内鸦雀无声。

    ……

    这等眼光和谋划,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大唐军方的顶梁柱。李勣之后,大唐后续有人了。

    “此人……大莫离支,臣记得当年那贾平安出使高丽,看着颇为年轻俊美的一个人,而且诗才无双……可他竟然有这等谋略?如此,如此……”

    大唐有了这等将才,高丽有什么?

    泉盖苏文沉声道:“无需担心,如今咱们重整军备,军力强盛,更甚于前。唐人若是来了……厮杀就是。若是不行,我亲自上阵厮杀!”

    他起身看了一眼那五把刀,“散了吧。”

    群臣散去。

    “大莫离支,可要用饭?”

    时间近午,往日泉盖苏文会吃一顿饭。

    可今日他却摇摇头,“去看看高藏在做什么。”

    高藏正在和一个文官说话。

    他神色忧郁,“高丽丢了半壁,如今连百济和新罗都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可我更担心大唐会再度出兵,到了那个时候,唐军一旦度过鸭绿水,高丽拿什么来挡?”

    文官叹息一声,“有大莫离支在,国主何必担心?”

    高藏的眼中多了些讥诮之色,“是了,有大莫离支在,高丽定然会蒸蒸日上。只是今日丢了半壁,明日不知要丢哪里,我这个高丽王有何用?哈哈哈哈!”

    文官的目光转动,突然起身行礼,“见过大莫离支。”

    高藏就像是被人一把拽住了咽喉,笑声戛然中断。

    门外,泉盖苏文佩戴着五把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双眸子里竟然隐含杀机。

    “好生享受你的好日子,若是享受够了,要么自行了断,要么……”

    他右手按住刀柄,大拇指按下,长刀就出来了些,眸子里多了冷酷。

    “要么,我来帮你了断!”

    高藏木然坐在那里,眼眸深处有哀伤之色。

    “高丽啊!”

    他轻轻的呢喃着,“高丽啊!”

    ……

    贾平安和老帅们连续数日议事,针对目前大唐的周边局势来了个集思广益。

    “老夫以为高丽苟延残喘,不足为惧。新罗与百济死缠烂打,战火将会延续数年,乃至于数十年……但高丽定然会插手。”

    说话的是正好回长安的高侃,他须发斑白了许多,说话间胡子还一翘一翘的,“一旦高丽插手百济与新罗之间的厮杀,大唐就该在三国绞杀再一起之时果断出手,否则岂不是对不住新罗的以一敌二?”

    众人哈哈大笑。

    苏定方轻蔑的道:“高丽人也有今日?那泉盖苏文据闻在穷兵黩武,征召了许多百姓,组建了更胜往昔规模的军队,说是枕戈待旦,准备反攻鸭绿水西岸。老夫早已迫不及待了,若是他敢来,老夫定然要请缨出征,不灭高丽不归。”

    程知节长吁短叹……他是不可能再出征了,所以看着睥睨的苏定方,那种羡慕妒忌恨啊!

    梁建方淡淡的道:“老夫上次好不容易得了一次出击的机会,阿史那贺鲁却跑的比兔子还快。此次老夫也想去看看辽东大地,去寻几个高丽美人来暖床榻。”

    程知节冷笑,“老梁你可还有那等能力?照老夫看你早已是有心无力了吧?撒泡尿都能打湿了裤裆……呵呵!”

    这话侮辱性很强。

    梁建方大怒,“你特娘的每每被家中的娘子辖制。男人为何被辖制?皆因在床榻之上无能为力,哈哈哈哈!”

    二人缓缓起身。

    高侃干咳一声,“不小了。”

    “打!使劲打!”有人却在起哄,两眼放光,“卢公上次可惜了,竟然一招只差啊!被梁公一拳封眼,今日便是报仇的良机……”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仰着头,这等场面这几日已经发生了三次,老程和梁建方两次,还有另一对一次。

    都骨质疏松了,还敢这般放手斗殴。打断了骨头可不容易好。

    二人随后开始了抱摔,场面精彩纷呈。

    喘息声渐渐大了起来。

    这一次打的太过惨烈了些,众人开始出言相劝。

    可没卵用。

    贾平安干咳一声,“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殴打继续。

    马丹,真心不想管啊!

    贾平安叹息,“你们都错了!大错特错了!”

    嗯?

    众人回头看着他,连正在抱摔的两个也是如此。

    贾平安头痛欲裂,“倭国呢?诸位把倭国丢哪去了?”

    程知节喘息着,“放屁,高丽一旦掺和进来,倭国哪敢动手?”

    贾平安捂额,“我上次就说过,倭国人极度的野心勃勃,极度的喜爱冒险……你们为何就忘记了?”

    “松手!”

    程知节骂道:“听听小贾如何说,若是不对,一起毒打他。”

    梁建方点头,二人分开后,一边做豪迈状捋捋头发,一边催促贾平安赶紧说。

    “倭国人疯狂,这要从他们的现状说起。诸位,倭国才将从土著状态走出来,何为土著?土著实则便和野人差不多。他们不知廉耻,譬如说如今的所谓女天皇,便是嫁给了自己的亲兄长……”

    呃!

    还有这样的操作?程知节冷着脸,“兄妹如何能成亲?小贾你越发的荒谬了!”

    这只是开端啊!

    倭国的皇室就是一个奇葩的混合体……特别是为了保持什么所谓的血脉纯正,经常玩近亲结婚,到了近代依旧如此。

    贾平安认真的道:“卢公,这是大事。”

    大事小贾不会吹嘘……梁建方骂道:“你狗屁不懂便要质疑小贾,老实听着不成?”

    “咋?”程知节瞪眼。

    “咳咳!”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调剂他们之间矛盾的工具人,“这等近亲成亲生下来的孩子多半有些问题,譬如说脑子。”

    竟然想着远征……还和大唐来一次决战,这样的倭国决策人脑子正常?

    “如今倭国便是女天皇的儿子中大兄王子在做主,此人有些疯狂。我以为,眼看辽东三国大战,倭国定然会介入……加上高丽,这是四国大战。”

    他起身,很严肃的道:“若是有错,我回头就……”

    “住口!”

    贾平安刚想发誓,就被程知节打断了。

    程知节冷着脸道:“老夫知晓了,且等着消息来吧。对了,小贾你为何一提到倭国便是格外的亢奋……”

    “不,还有恨意。”苏定方的眼神贼好,贾平安觉得可以碾压自己,“小贾,记着你从未去过倭国吧。也就是与倭国人接触过,何至于恨上了那些矮子?”

    贾平安笑了笑,平静的道:“只是有些夙怨。”

    “你多大的人?二十余岁也谈什么夙怨!”梁建方笑道:“难道你前世与倭国人又不解之仇?哈哈哈哈!”

    室内全是笑声,有人甚至捧腹大笑。

    贾平安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可不是吗?

    那便是前世的夙怨!

    ……

    娘的,一群老鬼竟然不信我的话?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愤慨,干脆去了铁头酒肆喝酒。

    郑远东很是自然的给他上酒,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伙计,不过气质却颇为……怎么说呢!就是逼格依旧还在。

    上了酒菜,郑远东去洗个手,随后坐在他的对面。

    “你有心事,而且怒气冲冲。”

    贾平安喝了一杯酒,抬头道:“老郑你这是改行看相了?”

    郑远东笑了笑,竟然有些云淡风轻的出尘,“我如今从那个漩涡中走了出来,只觉着浑身轻松,自然灵觉更敏锐。”

    不错,很牛笔!

    贾平安几杯酒下肚,突然就释然了。

    我说的一切在老帅们看来只是揣测,如今高丽插入战局,在老帅们看来,倭国人定然不敢上岸。

    可他们不知晓,倭国人疯狂到敢直面大唐。

    这个岛国最擅长的便是冒险,他们的资本不多,每一次都是以小博大,胜利则举国欢腾,败了便装孙子,用时间来换取下一次冒险的机会。

    他们一方面说自己全盘学习了唐宋,唐宋真正的文化精髓就在倭国。可当他们露出了狰狞的獠牙时,世人才知晓,原来所谓的唐宋文化早已被他们演绎成了面具。而面具下便是獠牙,择人欲噬的残忍!

    心情一好,贾平安就来了精神,想到了兜兜早上央求自己去给她买一个拨浪鼓的事儿。

    小棉袄的要求啊!

    贾平安赶紧去东市。

    平康坊出去便是东市,贾平安牵着马缓缓进去。

    走不到二十步,就见一个女人蹲在那里哭,边上一个侍女也蹲着在劝慰。

    侍女眼睛很大,骨碌碌的一转,“娘子,你要知晓,我们很有钱了,家中还有许多钱,你以后嫁给个良人,他读书来你织布……不,他读书来你睡觉,从此过上好日子……岂不是很美?”

    女人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但旋即又低头哽咽。

    贾平安从身后看去……我去,好身材啊!这身材怎地有些眼熟?

    再看看那发髻,越发的熟悉了。

    “呜呜呜!”

    女子还在哭。

    “咳咳!”

    听到男子的咳嗽声,女子猛地抬头,警惕的目光扫过周围。

    “贾平安……”

    “李姣?”

    这张绝美的脸印象深刻。

    一个过路的商人见到了李姣的美貌,顿时就心动了,上来笑道:“娘子可是遇到了难处?我李世英不是自吹,在这长安城中认识的官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但凡在长安城中的麻烦就没有我解决不了的。”

    他贪婪的看着李姣,觉得这个女人无处不美,天生尤物……若是能和她睡一觉,我短命十载都心甘情愿。

    李姣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旋即躲到了贾平安的身后。

    李世英的目光竟然无视了贾平安,踮脚道:“娘子,钱好说,好说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说自家认识长安城中九十名官员,可认识我?”

    李世英这才正眼看贾平安,“你是……”

    李姣按着贾平安的肩膀,踮脚仰头骂道:“这是武阳公贾平安,你想作死吗?”

    她的嗓门不小,附近的人都听到了。

    这女人脑子很灵活啊!

    她如今算是孤苦伶仃,若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依靠,美色便是招祸之源。

    ——我和武阳公交好,谁敢觊觎我的美色试试!

    贾平安不置可否,可李世英却被吓破了胆,以为李姣是贾平安的女人,而自己刚才竟然敢调戏他的女人……要死了啊!

    噗通!

    李世杰被吓软了腿,跪下哀求道:“我不知她是武阳公的女人,我有眼无珠……”

    他抬头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贾平安摇摇头,回身道:“哎!你这是哭个什么?”

    你就不能和气些吗?李姣心中难受,“我……”

    “所有人都在看着你,寻个地方说话吧。”

    这等祸水级别的美人一出现就会造成交通拥堵,弄不好还会引发些治安事件。

    “娘子,武阳公是他这般年轻吗?”

    边上的侍女大红好奇的问道。

    李姣说道:“把羃?给我。”

    戴上羃?后,不得了,竟然变成了朦胧美,依旧惹人注目。

    贾平安笑道:“你觉着武阳公该是多大岁数?”

    大红嗯了许久,“少说五十岁吧。”

    晚些到了长安食堂,贾平安带着她们进了自己的包间。

    大红一边看着贾师傅,一边附耳对李姣低声道:“娘子,这人会不会动色心。若是他在这里用强,我怕打不过他。”

    李姣摇摇头。

    去洛阳路上被追杀的那一夜,就她和贾平安二人。若是贾平安要用强,荒郊野岭的最好下手。而且贾平安对她恶声恶气的,一点男儿风度都没有,谈何色心?

    贾平安坐下,点了酒菜,然后惬意的道:“遇上啥不开心的事了?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他是习惯性的损李姣。

    李姣气得……

    她突然把脸埋在膝上,“我好生没用,刚被人骗了一大笔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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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229/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扫把星最新章节! 作者:迪巴拉爵士所写的《大唐扫把星》为转载作品,大唐扫把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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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安出生时李渊驾崩,重病时李世民驾崩。他穿越在即将被村民们活埋的那一刻,自爆……不,自救成功。李治继位、接着二圣临朝、武妹妹称帝、最后老李家再度翻身。这么多变的局面怎么搞?顶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他脚踩三只鸡蛋辗转腾挪。今日挖坑,明日忽悠…………书友群:624065836,群名:大唐扫把星。若是全订,进去后可联系群主,验证进全订群。大唐扫把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扫把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扫把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