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 高丽狗贼要完蛋了
帝王用餐时,除非是大事,否则不可打扰。
按照贾平安的说法,这便是雷公不打吃饭人。一顿饭被人差三岔五的打扰,这人还有胃口?长此以往必然会疾病丛生。
“辽东捷报?”
李治霍然起身,“让他进来。”
两个信使被带进了殿内。
他们风尘仆仆,但却精神抖擞。报捷是个技术活,历史上不乏报捷时被帝王封赏的例子。
“陛下,大军一路厮杀,右路军英国公率军克了安市,到了乌骨城下……”
安市这个名字让李治不禁失神了一瞬,“安市被攻下了?如此,先帝当能欣慰不已。”
另一个信使马上说道:“随后大军下乌骨,中路军苏总管一路攻克黎山,白岩,磨米……”
这二人倒是有趣,轮番说。
李弘兴奋不已,心想舅舅说过会给我写书信,为何不来?
李治只觉得胸中一股子豪气就这么弥漫了出来。
前隋攻伐辽东,三次铩羽而归。先帝攻伐辽东,虽然屡次击败高丽人,可却无法给他们致命一击。
如今他的大军出击,一战竟然逼近了鸭绿水。
“左路如何?”
左路有新城,不好打。但李治觉得有这样的功绩在此,无憾了。
两个使者相对一视,其中一人朗声道:“左路贾总管领军,率先攻破了盖牟城,随后一路攻城拔寨,先破贵端城,再破新城……南苏、木底、苍岩、甘勿……一路势如破竹。”
李治闭上眼睛,可脑海里的地图却不甚明晰。
他喊道:“拿地图来。”
王忠良屁颠屁颠的去把地图拿来,也不用小内侍帮忙,自家把地图摊开。
可放在哪里?
“把饭菜撤了!”
到了这个时候,李治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他面色微红,顺着那些地名一路移动上去。
最后停留在鸭绿水哪里。
他敏锐的看向了左侧。
“贾平安领军左翼,北夫余城等地的援兵会源源不断,此刻他应当在去国内城的途中,可知晓……罢了,既然大军出征,朕在长安便不能对前方指手画脚,否则就成了隋炀帝第二。贾平安……”
李治抬头,眼中多了欣慰之色。
“去,把消息告诉皇后。”
“陛下!”
武媚已经闻讯赶来了。
她甚至忘记了行礼,径直入内。
“臣妾听闻有辽东捷报,就迫不及待的想看看。”
李治含笑道:“大军势如破竹,一路逼近了鸭绿水。”
“鸭绿水何在?”
“你来看。”
实际上这阵子李治经常看地图,武媚哪里会不知晓鸭绿水的所在。
“竟然打到了这里?”
武媚欢欣雀跃。
“李勣用兵沉稳,苏定方侵略如火,但此次都不及你那阿弟。”李治此刻回想起贾平安的战绩也颇为惊讶,“新城竟然被他攻克了……”
“阿弟果然是有勇有谋,我就说他此战定然会大放异彩。”
武媚毫无节操的夸赞小老弟。
李治莞尔。
两个信使一直欲言又止。
李弘见到了,就问道:“可是还有什么话吗?”
信使要留在这里以备咨询,但李弘问话后,都有些尴尬。
“贾总管在贵端城俘获了一群从平壤城来的贵女,带着她们一路攻伐,让她们……劝降。”
武媚捂脸。
太丢人了啊!
你就算是要劝降,用大唐的人不好?
用高丽降将不好?
偏生用女人!
这个时代的厮杀残酷,用贵女去劝降,阿弟你真的是认真的?
李治楞了一下,反而释然了。
“媚娘可知晓垓下之围?”
武媚点头,脸还有些红。
等阿弟回来,定然要踹几脚。
“垓下之围……四面楚歌!”
李治微微一笑。
这计谋不错啊!
“可有成效?”
他觉得这大概就是一个辅助,让敌军士气跌落,就和垓下之围一样,随后楚军再无斗志。
“陛下,甘勿城就是被这群贵女给说破城了。”
武媚:“……”
李弘不解。
李治:“……”
见帝后惊讶,使者苦笑,“武阳侯编写了几首歌,其中一首不能没有你,唱的那些高丽人嚎哭不已……随后破城。”
“阿弟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信使偷瞥了皇后一眼,只觉得雍容华贵之极,心想外面传言皇后和武阳侯以姐弟相称,果然是真的。
“一战逼近了鸭绿水,不过随后不好打,要顾忌左侧的高丽人,北夫余城等地的援军会如狼群般的窥视大军,一旦被他们抓到了破绽……”
但李勣稳重,苏定方侵略如火,贾平安手段百出,李治觉得再不济也能和高丽人分庭抗礼。
“此战……大胜了!”
捷报飞快传了出去。
皇帝随后召集群臣议事,夸赞了大军,更是声色俱厉的威胁,若是大军的粮道不能保证,谁负责的便杀谁。
当年几度征伐高丽,粮道一直是个问题。
这是中原百年来对高丽最光芒万丈的一刻!
宰相们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要把家中的儿孙送去辽东,为国立功。可老狐狸们的心思谁不知道,都想去争功呢!
李治含笑肯定了宰相们的好意,但也仅仅是好意。
这一战当青史留名。
谁敢让大军不舒服,他就让谁不舒服!
连那些山东士族都按捺不住了,各种暗示,都想为辽东征战出一把力。崔氏的嗓门最大,作为皇帝的拥趸,他们叫嚷着,把自家的子弟推出去。
长安的军队沸腾了,将领们冲进了兵部,拍着案几要出征。哪怕是面对着任雅相这位老将,依旧不肯退让。
这才多久,竟然就兵临鸭绿水了,再特娘的去晚些,还有俺们的黄花菜?
高阳的产期已经近了,从显怀开始,她就没出过府门。
卧室内,她摸着大肚子得意的道:“我若是把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告诉外人,回过头就会有人弹劾,可我偏不说,回过头生下了孩子,就说是捡来的。”
新城今日正好来探望她,听到这话不禁想哭。
想她成亲也不短了,但却迟迟未有孩子。此刻见到高阳显摆,不禁心中发酸。
那个兄弟果然是个厉害的,竟然把高阳的肚子弄大了。
可你说捡来的……妥当?
“高阳,捡来的孩子你觉着能哄过谁?皇帝那边此刻定然知晓了孩子之事,你这是掩耳盗铃呢!”
不只是掩耳盗铃,还是欲盖弥彰。
她咬牙切齿的道:“你自家想想,到时候这个孩子可能继承你的家财?蠢不蠢,”
高阳得意洋洋的道:“我哄你的,我早就想好了办法,就说是宗室遗腹子,被我收养了。如此两全其美。皇帝既然知晓了此事,难道还能怎样?”
哈哈哈哈!
高阳的笑声传了出去。
“公主!”
肖玲的声音中带着喜气,脚步急促。
“何事啊?”
高阳很是不满的道:“难道是你要生娃了?”
新城掐了她一把,高阳马上就嚷道:“你掐我,我娃定然在肚子里知晓,等他长大了为我报仇。”
“你就作吧!”
新城知晓高阳这是苦尽甘来,不显摆一番是不可能的。
“公主。”
肖玲冲了进来,然后想起了规矩:在高阳的孕期,距离十步之内不许奔跑。
“这里最多两步!”
高阳冷笑。
就像是个地主婆!
肖玲干笑了一下,知晓公主这是拿自己开玩笑。
“公主,辽东捷报传来了。”
“咋?”
新城还好,高阳马上就炸了。
她瞪圆眼睛,“可有小贾的消息?是好是坏……”
“有,大捷!”
高阳双手合十,“道尊保佑!”
她前一刻还是一脸虔诚,转过脸就急不可耐的道:“快说说。”
新城也急切的道:“说说。”
肖玲喘息一下,高阳恨不能一巴掌把她给拍气顺了。
“说是英国公领右路军,拿下了安市,中路是苏定方,一路打下了好几座城池,左路便是由武阳侯统领……”
你特娘的快说啊!
高阳脑门上青筋直跳。
可肖玲却是想组织一下语言。
“武阳侯领军一万……”
“十万大军,李勣竟然只给了小贾一万人?他这可是想害死小贾吗?”高阳咬牙切齿的,恨不能来个佞臣,把李勣推出去斩首示众。
肖玲苦笑,“说是让武阳侯领军监视左翼的敌军,盯着新城就是了。可武阳侯却一战下贵端城,再次下了新城……”
我的夫君啊!
高阳狂喜过望,“小贾……哎哟,我的肚子疼。”
新城赶紧把她弄躺下了,“别激动,别激动。”
高阳纳闷“你如何知晓别激动?”
皇室很可怜,好几个公主嫁人后都没生孩子,具体原因……据闻跟着公主出宫的老女官们把控了公主和驸马见面的时机,很难啊!
驸马们齐齐哀叹。
我们太难了。
新城拍了她一下,嗔道:“我可是跟着学过的。”
“快说。”
高阳躺下后,用力的呼吸着。
“武阳侯随即连下四座大城。”
没了?
高阳的激动全废了。
“公主。”
“何事?”
高阳冷着脸。
“说是武阳侯在贵端城俘获了一群高丽贵女,带着她们招摇……”
高阳一怔,然后不禁大笑了起来。
新城不禁纳闷,“你不担心小贾在外面带几十个女人回来?”
高阳捂着肚子,得意的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高丽能有什么美人?小贾在长安都洁身自好,哪有到了高丽就随地播种的道理?”
“播种?”
新城的脸红了,又拍了高阳一下。
“你这个不知羞的女人!”
高阳欢喜的道:“赏!全府都赏。”
高阳不差钱,有茶叶的分红在手中,那叫做一个大气磅礴。
“公主令,阖府上下,每人赏三百钱!”
大气,敞亮!
顿时公主府中一片欢呼声。
而在道德坊,王大娘正在抱着一个男娃得意的冲着来串门的母亲显摆。
“阿娘,我就说事不过三吧,第三胎果然就生了男娃,我也算是为老杨家开枝散叶了。”
赵贤惠接过孩子,一脸怜爱的道:“这孩子是个有福的,招弟和盼弟也有功。招弟不是在读书?回头你莫要阻拦……”
招弟如今每日早上在贾家读书,贾昱和兜兜原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跟着她读书后,竟然渐渐的勤奋了起来。每日上课都是争论不休。卫无双和苏荷原先说要责罚,可贾平安还在长安时说过,要让孩子有质疑精神,哪怕是幼稚的也行。
道德坊的坊门处,姜融带着两个坊卒正在闲聊。
“当年我在坊中杀过贼……”
姜融吹的口沫横飞,当年他确实是杀过贼,不过是跟在老坊正的身后……
那一年长安大雪,几个贼子进了道德坊,你要说饿惨了也就罢了,可这些贼人竟然在坊中抢掠,随即引发了打斗。
老坊正悍勇,拎着一把横刀冲杀在前。屋里的妇人嚎叫,说是男人被贼人杀了,她也不活了。
可这等时候谁管你这个?
当即大伙儿一阵冲杀,老坊正被乱刀分尸,姜融嚎叫着冲进去,只见一个男子躺在地上,肚子上有个口子,鲜血直流。
老坊正浑身浴血的倒在了床上,却护得了那个妇人母子平安。
那一刻姜融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以一敌三,砍杀了一个,剩下的两个贼人被他的悍勇给逼住了,随即其他坊卒进来,一顿乱棍打死。
他跪在老坊正的身前痛哭流涕,谁都说他觉得老坊正对自己不错,可谁也不知道,他只是后怕。
他是被推进去的。
从此他就接替了坊正之职,哪怕别的坊有时更换坊正如同喜新厌旧的嫖客,可他依旧稳如泰山。
但关键是贾平安在道德坊,要换坊正得咨询他。贾平安不点头,你换一个试试?
“看看那是谁?”
姜融眯着眼,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怎么像是滕王呢?
马蹄声急促,来的果然是滕王。
“好消息!”
李元婴一边策马往里冲,一边说道:“辽东大捷。”
我去!
姜融炸了。
嗖的一下,他竟然跑到了李元婴的马前面,一溜烟就到了贾家大门外,喊道:“辽东大捷!”
呯!
大门开了,后面是阿福。
它被两个熊孩子给折磨的想死,正想趁机出门转转,没想到却遇到了捷报。
姜融无视了阿福,冲进前院喊道:“来人呐!”
“捷报,捷报!”
外面来了李元婴,骑马竟然比不过跑步,他羞恼的道:“你再念,念念!”
促狭的!
出来的杜贺等人看着姜融,就等他继续念。
姜融只是想来抢个先罢了,见状尴尬的道:“滕王,听滕王的。”
杀材!
李元婴刚得了消息,就一路疾驰而来,此刻喜上眉梢。
“辽东大捷啊!武阳侯一路横扫多座城池,无人能敌,无人能敌啊!”
杜贺等人懵逼。
“是如何一个无人能敌?”
“武阳侯一战破盖牟城,随后破南苏等大城,已经到了鸭绿水边上……”
杜贺把王老二揪出来,“老二,说说。”
王老二一番解释,一句话,郎君牛逼大发了。
“咦!竟然还没去告诉二位夫人?”
一群人兴高采烈的,却忘记了正主。
后院,三个孩子正在读书,很是热闹。
苏荷在教授背诗。
“月落乌啼霜满天。”
三个孩子摇头晃脑的,和小鹦鹉般的学舌。
“月落乌啼霜满天。”
不错。
苏荷很是满意。
兜兜举手,袖子滑落,露出了有些肥的小臂。
“说。”
苏荷找到了状态,很是淡定。
“阿娘,乌啼是何物?”
苏荷说道:“乌啼便是乌鸦叫唤。”
兜兜再问,“阿娘,乌鸦是如何叫唤的?”
苏荷楞了一下,心想我好像也没留心啊!
乌鸦怎么叫唤的?
贾昱很是轻蔑的道:“乌鸦是呱呱呱,连这个都不知晓,贾兜兜,你真是……罢了!”
兜兜的嘴瘪起来了,眼中盈盈有水光,再说下去就会大雨磅礴。
别的也就罢了,家中父母都偏向妹妹,只要兜兜一哭,不论青红皂白,他这个长兄就要受罚。
为何如此?
嫩娃娃贾昱很是迷茫。
招弟觉得不对,“上次我听过,不是呱呱呱,好像是……哇哇哇。”
兜兜马上就喜翻了,“就是就是,大兄你错了。”
小孩子哪里肯认错,二人随即开始争执起来。
苏荷双手抱臂,本来很生气,可当看到了老龟缓缓爬进来时,不禁就呆了。
夫君在辽东如何?可想我了吗?
“夫人,夫人!”
鸿雁冲了进来,满脸狂喜。
“夫人,郎君在辽东大捷了。杀了好多人,夺了好些城池……”
呯!
苏荷的手松开,敲打着案几上,有些痛。
“你说什么?”
“夫人,辽东的捷报到了。”
苏荷猛地把书本一丢,两眼放光,喊道:“无双,无双……”
“听到了,听到了。”
卫无双来了。
“仔细说说。”
鸿雁转述了外面的消息。
“郎君一战攻下了好些城池,什么木头城,什么勿城……说是此战郎君功劳最大呢!”
“佛祖保佑!”
苏荷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着。
随即就是狂喜。
“赏全家上下每人五百钱。”
贾家更有钱,自从贾平安决心做生意开始,贾家装钱的库房就一再扩建,可如今依旧不够,按照杜贺的说法,贾家这般下去,迟早得搬去东西市边上,否则钱太多,瘆的慌。
“我回家给阿娘说说。”
招弟欢喜的跑了。
随后上门道贺的络绎不绝。
贾家在道德坊中也算是扎根了,每日阿福带着孩子们玩耍的身影已经成了道德坊的一道美丽风景。那些坊民每每看到也是轻松含笑。就算是被掰扯了庄稼也不气,只是莞尔罢了。
杜贺熟练的应酬着,喜上眉梢。
“二位夫人出来了。”
卫无双和苏荷带着孩子们出来道谢。
“高丽狗贼要完蛋了!”
王老二激动不已。
……
晚安!
第732章 为此,我不惜一战
“贾兜兜!”
老贾家的三个娃出现了,有孩子见兜兜神气活现的,就在边上扮鬼脸,吸引兜兜的注意力。
“哼!”兜兜不屑一顾,觉得这些人太幼稚。
阿福打头,顺带警戒。兜兜和大兄并肩而行,嘀咕着阿耶这一次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贾昱说不远了,估摸着年底就回来。
兜兜气得不行,随后又和大兄辩驳,直至落泪。
“大兄欺负我!”她双手叉腰,气得不行。
贾昱满头黑线,“阿耶不在家,你再这般颠倒黑白试试?”
卫无双和苏荷接到了家信。
——无双、苏荷吾妻……
在信中,贾平安说了些征战的事儿,又说了些思念之情,顺带问了两个孩子的情况。
最后依旧是两句诗。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这不是上次那两句诗的前半部分吗?
两个女人不禁笑了。
这便是夫妻间的小情趣,增进感情。
苏荷欢喜的出去抓孩子,卫无双坐在那里,一再看着那熟悉的笔迹,不禁痴了。
而高阳也接到了书信。
说了自己的思念之情,又过问了她的身体情况,贾平安依旧送上了两句诗。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高阳当即倒下了,把肖玲吓得魂不附体,随即令人去请了医官来。
医官一边给带着羃?的高阳诊治,一边腹诽着高阳的掩耳盗铃。
“无事,不过公主……不不不,不过孕妇离生产不远了,要小心些。”
羃?后面的高阳恼羞成怒,心想难道我的伪装就这么没谱?
医官回宫,径直去了宫中。
“陛下。”
“如何?”
“公主的孕相平稳,并无大碍。”
李治点头。
高阳玩这个,在李治的眼中就是个笑话。不过笑话归笑话,高阳至少知晓为皇室遮掩,这让他很是满意。
你要说李治自家都是乱来,可谁也不愿意丑闻发生在家里啊!
……
修行坊。
魏青衣在院子里散步。
老骗子范颖出来看了一眼,不禁翻白眼。
“青衣,你弄什么都别弄这个,什么禹步,老夫一看便是骗子。北斗七星,北斗七星,谁信这个?当年有个老骗子来骗老夫,说什么禹步能与神灵沟通,当即老夫便请他当即施展一番,你道如何?他竟然连夜遁逃,哈哈哈哈!”
魏青衣依旧看似闲散的踱步。
可每一步之间都有关窍。
范颖摇头叹息,“那几本书老夫当年就不该给你。老夫修炼了数十年,什么都没修炼到,难道你一夜之间就成神了?听老夫的,老老实实地嫁人生子,啊!”
“还走!”
范颖走过去,一巴掌拍去。
他准备打醒弟子。
刚触碰到魏青衣的肩膀,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力量,一下就崩了出去。
呯!
魏青衣止步,若有所思。
而范颖却呆住了,“青衣,你这是……修炼出来了?”
魏青衣不动。
“难道是鬼上身?”
范颖哎哟哟的站起来,走到魏青衣的身前,伸手在她的眼前晃荡。
“师父,别动。”
魏青衣在沉思。
良久,她猛地一步上前,范颖急忙退后。
一拳!
魏青衣的双眸中多了精芒,整个人的气势都不同了。
再一拳!
范颖再退后。
呯!
这一拳猛地砸在了一棵树上,树干摇晃,刚长出来的树叶纷纷落下。
“青衣!”
范颖吓坏了,连滚带爬的躲在了屋里。
“你莫非是鬼上身了?你别吓师父……”
魏青衣深吸一口气,回身,微微一笑。
“师父,我琢磨出了禹步的诀窍。其中……”
“不是鬼上身?”
范颖松了一口气,急忙摆手,“你别告诉老夫,老夫大把年纪了只想享受,再学了禹步不得憋屈死?去休去休!”
“大捷了!”
外面传来的欢呼。
“辽东大捷!”
范颖抓耳挠腮的坐不住,看看弟子,就冲了出去。
“老夫去打听打听。”
魏青衣站在院子里,眸中多了一抹清气。
她是个修炼奇才,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范颖只是教了她一些坑蒙拐骗的术语,魏青衣却自家修炼出来了。这样的事儿若是传播出去,天下的道门将会为之颤栗。比如说那位李半仙,定然会把她奉为道门奇才。修道讲究的是道侣法财,顷刻间便会为她置办齐备。
但魏青衣在终南山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同道,痴迷于道法的有,但也有那等在道门厮混的人。那些人也说了,有的是想混日子,有人是入道门的心坚如磐石,可用不了多久就被消磨殆尽,最后成为笑话。
修道,首要是修心!
魏青衣负手而立,想到了贾平安。
她心念一动,就看了外面一眼。
“青衣,好消息!”
范颖欢喜的冲进来,一迭声把大军在辽东的征伐说了许多。
“师父,武阳侯果然立下大功了,但也犯下了杀孽!”
魏青衣的话让范颖一怔,旋即笑道:“他犯下杀孽和咱们有何关系?”
老骗子的眼中就只有吃喝玩乐,再加一个徒弟,旁的一概不管。美名其曰这是大自在。
魏青衣突然一拍手,笑道:“是啊!有何关系?我刚才算过了,贾平安依旧是血色漫天的格局,可却不会有什么报应。”
老骗子不满的道:“为何?难道他是神灵的子孙?若是如此,那老夫就去宫中伺候皇帝。”
“非也。”魏青衣狡黠的道:“他为大唐厮杀之心坚如磐石,所以身与大唐共命运,大唐盛世,他便无忧。”
……
新罗。
金春秋比刚登基时威严了许多。
殿内,金庾信正在侃侃而谈。
“百济不管出手与否,咱们出手就是了。难道咱们挨打了大唐不出手?若是如此,新罗便坐视大唐与高丽的纠缠。若是大唐要出手,那也且等水军厉害了再说。”
一个文官出班,很是不满的道:“记得大唐的水师是很厉害,咱们不可轻敌。”
气氛突然死寂。
虽然新罗嘴里一再把大唐看做是老大哥,可架不住利益大啊!
如今的局面便是五国争锋,高丽挡在前方,高丽在,局势就还算是均衡。高丽不在,那便是天空任鸟飞,海空任鱼跃。大伙儿把十八般本事使出来,看看谁能得了最后的神器。
所谓神器,便是鼎。
这个文官一时口滑,竟然把大伙儿私下商议的事儿都说出来了。什么叫做不可轻敌?才将想抱大唐的大腿,如今竟然把大唐当做是对手。
可谓无耻!
但在场的人只是略微尴尬,金春秋更是面色如常,淡淡道:“打一打,让百济也头疼一番,高丽若是出手咱们再去长安哭,否则……”
他看了金庾信一眼,心中的隐忧难以排遣。
若是一切不变的话,他在,新罗安稳。可等他一去,太子金法敏可能支应局面?若是不能,新罗危矣!
金法敏就在边上,此刻出班说道:“此等局面臣以为应当要谨慎,否则大唐灭不了高丽,一旦高丽倾国来攻,百济在一旁出手相助,新罗危矣。”
这个见识还不错!
历史上新罗人的运气真的不错,大唐灭了百济和高丽,就在这个时候,吐蕃人动手的消息传到了长安,大唐随即撤兵,给了新罗人活命的机会。若非如此,凭着大唐的威势,新罗亡国就在眼前。但由此也能看出新罗人的大胆,竟然敢挑衅大唐。
金春秋颔首,很是满意。
他早年四处奔波,甚至还去过倭国,可谓是见多识广,可从未见过大唐这等煌煌之国。但煌煌之国又如何?这块土地的出产并不多,大唐难道有兴趣掌控?他觉得不能。
“大王!”
一个内侍进来,“有信使来了。”
一个官员狼狈的进了大殿,行礼后说道:“大王,打起来了,大唐和高丽大打出手……”
“且等等!”
金春秋叫住了官员,皱眉问道:“你说打起来了……为何不是大唐登陆打百济?”
官员苦笑,“一个多月前,大唐大军越过贵端水,一路攻伐,势如破竹。大王……”,他的神色惊惶,“大唐大军……兵临鸭绿水了。”
“鸭绿水?”
金法敏闭上眼睛,地图就映入了脑海之中。
“半壁江山不见了!”
他竟然有些痛楚之色,以及懊恼。
金春秋没想到局势竟然这般变化,大唐一出手就毒打了高丽一顿,随即兵临鸭绿水。局势很危急……不,局势大好。
“去,派人去助战,坐船过去。”
“且慢。”
他的大舅兄金庾信沉声道:“大王,我们出战,百济若是顺势出击怎么办?”
金春秋淡淡的道:“新罗的水军孱弱,去一千人就是了。”
“妙!”金庾信笑道:“咱们的水军在边上游弋,一路看着大唐和高丽打生打死,岂不妙哉,哈哈哈哈!”
群臣一阵大笑。
晚些,殿内只剩下了金春秋三人。
他的目光阴郁,“大唐出兵太快,咱们的使者竟然还没回来,他们就已经兵临鸭绿水,这必然是早有预谋的攻打,而我们却只能束手无策。若是再让他们渡过了鸭绿水,新罗怎么办?”
新罗只是个小国,但小国却有大志向。按照金春秋的说法,新罗就该建立万世不易之基,虎视一方。至于大唐……他觉得若是能把高丽给灭了,新罗未尝不可复制高丽的强大。
“局势急转直下,大唐出手了,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不给高丽喘息之机,如今……我以为北夫余城等地应当还在,泉盖苏文定然会不甘心,驱使援兵去救援。”
金春秋看了儿子金法敏一眼,眼中多了慈爱,“太子,可有雄心壮志?可有为新罗闹一个翻天覆地的……胆略?”
金庾信含笑看着外甥。
金法敏低头沉思,再抬头时,目光坚定。
“祖宗不足法……孩儿有信心!”
随后新罗派出了水军,一路载着金法敏和一千麾下往乌骨城去了。
临行前,金春秋送行,只是说了一句。
“我儿,莫要为大唐冒险!”
他眯眼看着儿子的船队远去,回身对金庾信说道:“我在长安城时,见到了万国来朝的气象。那一刻我在想,新罗,还有我,能否有一日重复这个气象,不,我将开创一个新气象!”
金庾信低头。
“大王英武,新罗必将崛起。”
……
“一群蠢货!”
高丽王宫中传来了咆哮声。
“信誓旦旦说是能坚守半年以上,可如今才一月不到,便纷纷陷落。敌军已经兵临鸭绿水多时了!”
泉盖苏文的嘴角隐隐能看到白沫。
他的眼睛通红,痛斥着一众文武官员,无人敢接口。
“说,如今你等该如何?嗯!不敢说?不敢说我今日便指一个,多回!”
泉盖苏文盯着多回,嘴角带着阴森的冷笑。
“你的女儿对贾平安卑躬屈膝,弄不好已经成为了他的女人。当初你想把她献给我,可我却不忍,如今却献给了贾平安。有人说贾平安乃是扫把星,当初你也在其中,如今这个扫把星一路横扫,兵临国内城。你……当如何?”
他握住了一把刀的刀柄,目光阴冷。
半壁江山已经去了,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大不了和唐军拼个你死我活。
但大唐竟然名将辈出,李勣依旧能上马统军,这位名帅在李靖之后接过了大唐的军旗,一路不倒。可后续还有更年轻的。贾平安才多大?上次出使高丽时,看着也不过是二十岁吧,这才多久,竟然就能攻略一方了。
可惧!
可怕!
若是再让他磨砺十载……高丽危矣!
多回苦笑,他也没想到女儿竟然被俘,但他隐隐的有些小兴奋。
“大莫离支,这……沙场之上,贯娜只是个弱女子……”
你难道还能让贯娜去厮杀?那对于高丽来说就是个屈辱。所谓男儿无能,才会让女子受辱,而让女子上沙场征战,这更是屈辱中的屈辱!
泉盖苏文盯着他。
两道目光在空中碰撞,泉盖苏文阴冷,多回无奈。
“告诉那些人,但凡有机会,便杀了那些贱人!”
多回低头,把复杂的眼神也避开了泉盖苏文的视线,“是。”
“调派援军,让北夫余城的人出动,侧击敌军!”
“是!”
臣子们告退。
泉盖苏文坐在那里,突然感到了孤寂。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拿着长刀杵着,腰第一次弯了下去。他走到了殿外,冷冷的道:“我这一生,权利在我的手中从未旁落,美色在我的眼中只是寻常,生杀予夺。今日依旧如此!”
夕阳刺破了云霞,一缕缕的笼罩在泉盖苏文的身上。
他挥舞手臂,怒吼道:“去,让他们去增援!”
怒吼回荡在王宫之中,那些宫人缓缓而行,低着头,没人敢说话。
渐渐的,天黑了下去。
“点火!”
一个内侍尖声喊道。
“是点灯!”
一个内侍好心提醒,却被他一巴掌抽翻在地上,随即便是一顿毒打。
“滚!”
灯火星星点点的,大莫离支应当是高兴了,所以不再怒吼。
……
李勣率军和苏定方会和,一路往左翼去了。
而此刻的贾平安正带着三万大军在鸭绿水的支流边上蹲点。
“高丽人十余万,如今已经冲着这边来了。人上一万,无边无沿,十余万人马,人喊马叫,随行的辎重堆积如山,如何隐藏?敌军就是明目张胆的在觊觎咱们左路军。”
贾平安在大帐里和众人议事。
“斥候要盯着他们,一旦上来……”贾平安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微笑,熟悉他的都知道,这是想杀人了。
元万顷觉得贾平安的胆子太大了些,想到高丽人的战绩,他就觉得此举不妥。
“下官以为当谨慎,且等大总管他们来了再动手,如此我军兵强马壮,何惧强敌。”
贾平安的目光掠过他,看向了李敬业。
在这等时候,要的便是莽!
而这里要说莽……
李敬业果然开火了,“兄长,还等什么,若是等大军到来,敌军定然就不肯上来了,到时候他们就成了跟屁虫,一直跟在咱们的侧后,盯着咱们,只等机会就给咱们致命一击。”
元万顷果然怒了,戟指李敬业,“你可知一旦溃败的后果?三万大军,一旦溃败便是兵败如山倒啊!”
李敬业皱眉,就在元万顷认为此人还能挽救时,他叹息一声,“你多久没杀人了?”
这一刻,李敬业的眉间多了锐气。
元万顷愕然。
他没杀过人,所以无从知晓李敬业这话的意思。
但有人知晓。
贾平安淡淡的道:“不杀人,从军作甚?从军杀人,若是论兵法,从未有人未尝一败。可不管胜负如何,只要上了沙场,不管是面对多少敌军,当无路可退时,就要果敢迎敌。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他起身,众将知晓有决断了,都安静了下来,连元万顷都没敢啰嗦。讨论时随便你说,但当主将决断了之后,再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看着贾平安,心中回想着辽东之行,突然发现这位年轻的武阳侯竟然从未败过。
贾平安带着众人出了大帐,看着远方的春光,微微一笑。
“这是此战的要点,只要击败了这十余万人,鸭绿水以西便是大唐的了。为此,我不惜一战!”
第733章 偷袭
广袤的辽东大地上处处都是春天的气息。
十余万大军必须要依靠着水源地行军,否则不超过三日就会崩溃。
右侧河水潺潺,几只水鸟在水面漂浮着,其中一只猛地一头扎进水面,良久不见出来。再出水面时,嘴里叼着一条鱼。
水鸟仰头努力吞咽着鱼儿,同伴突然大叫飞走,可它却因为在吞咽的缘故不能动弹。一支箭矢从它的身体侧面穿了过去。
“哈哈哈哈!一鸟一鱼,谁有我的本事?”
一个军士欢天喜地的用长枪去勾水鸟,可勾一勾的,水鸟却越勾越远。军士破口大骂的声音传出老远。
都单站在一个山坡之上,目睹了这一次不成功的狩猎。
“唐军在哪个位置?”
都单五十余岁,却精神矍铄。眉头微微皱着,盯着身边的将领问道。
“傉萨,唐军左路三万人兵临国内后就分兵了,如今不知所向。”
“无能!”都单冷冷的道。
他是北夫余城的统军将领,肩负着看守高丽右翼的职责。北夫余城地位重要,堪称支撑起了高丽的半壁河山,能执掌北夫余城,就能看出此人手段了得。
在镇守北夫余城的数年里,都单下手狠辣,把周围的部族威慑的服服帖帖的。为此泉盖苏文多次嘉奖他,更是多次封赏他的妻儿。所谓妻凭夫贵,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只是官职来的太容易,都单的儿孙们并不成器。唯一有些意思的便是小儿子。
想到小儿子,都单的嘴角就挂起了一抹温柔。等此次击败唐军后,他就准备解甲归田,回平壤为官去,随后含饴弄孙,岂不更好?
“唐军一路势如破竹,若非如此,我们也不至于出来救援。”
一个将领满腹牢骚,其他人也颇为赞同这个看法。
“唐军左路领军的乃是那个扫把星,年纪轻轻的就独领一路,如今意气风发。年轻人春风得意,我垂垂老矣,一身的本领只剩下了老奸巨猾……”
都单的话引来了一阵哄笑。
“傉萨,你可不老,上次契丹人越境,你一人斩杀了十余悍卒,让那些契丹人闻风丧胆,这叫做老?如此我们都老了。”
“那一次记得傉萨带着我等去狩猎,遇到了一头熊,傉萨连续三箭命中那头熊的要害,随后一刀了结了那头熊,何等的威武?”
都单看着前方,他只是随口一番话,就激发了麾下的士气,这份本事可非同寻常。当然,这一路搜刮的援军中也有不服气他的,此刻正在盯着他,期盼他能犯错,随后便把他拉下马来。
这是王朝末年才会有的勾心斗角啊!
都单沉声道:“平壤来的消息,那个贾平安以前一直在老将们的麾下效力,说是战功不俗,此次独自领军,不只是他,连李勣等人也是势如破竹。那个火药是怎么回事?只说爆燃,烧的弟兄们苦不堪言,这等兵器要小心……不过,最该小心的便是李勣,李勣此人用兵深得李靖的精髓,不动如山,一动便是九天雷霆。”
他见麾下将领有些气馁,不禁笑了笑,“我告诉你等这些,只是让你等莫要轻敌。当年曹操领军征伐东吴,麾下号称百万大军,何等的气势汹汹,可终究败了。若是当初他能谨慎些,少一些得意,如此说不得一战就平定了东吴,可见这人就是不能得意。”
这话饶有深意,诸将纷纷表态。
“傉萨放心,我等绝不会轻敌。”
都单点点头,春风中,胡须被吹得搅在一起,乱糟糟的。他用手梳理了几下,可越梳理越乱,最后干脆笑着放弃了。
“按照路程来计算。李勣的大军还在路上,我想看看唐军的成色。”
都单的话激起了诸将的血勇之气,纷纷请战。有人甚至称自己愿意带着一万人去突袭唐军的左路军,不胜不归。这是被唐军当年的战例给刺激的,一心就想复制唐军的成功。可却不想想唐军的军中规矩何等的森严?
李勣的兵法中,处处都能看到戒备,不管是扎营还是行军,甚至是哨探,都有规矩。按照这些规矩来,唐军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才会有人把李靖称之为军神。
仇弘拱手,“傉萨,下官想领军一探。”
仇弘的性格沉稳,都单见是他请命,沉吟了一下。
“也好,我与你五千人马,快去快回。”
五千人马就是个哨探的规模,压根不敢靠近大唐左路三万大军。
“领命。”
仇弘带着五千人一路紧赶慢赶,在小城关马之前盯住了唐军。
这里就在国内城的侧后方,可以从容的观察唐军。
仇弘带着人摸了过去。
“哨探。”
前方遭遇了唐军斥候,仇弘知晓不能再前进了,就令斥候前出。
北夫余城下面有四十余座小城,仇弘就是其中一座小城的守将,只因太过沉稳,所以一直不得升官。但他这般稳扎稳打的作风却进了都单的眼,只是因为没有出战的机会,所以才一直在观察他。
此次便是天赐良机,一旦表现出色,回过头他就能一路飞升。
什么沉稳,那只是性格,可人性中的贪婪却是根深蒂固的。
五千人马就在一个山谷中修整等待斥候的回报,因为发现了唐军斥候,所以不能生火,就这么吃着干粮,倒头就睡。
“让人盯着周围,不可懈怠。”仇弘总觉得不对劲,他看看四周,鸟不叫,野兽也缩在了窝里不敢动弹,这是大军出行的征兆。五千人的军队就镇压住了这座山,十余万大军出征,那堪称是寸草不生。
斥候上了山顶去观察,周围也派了人去哨探,仇弘觉得这样的布置堪称是无懈可击。
就在他踌躇满志的时候,贾平安带着人摸到了他的身后。
“敌军如何?”
贾平安站在山包上,觉得最大的问题便是不能观察远方。若是有一架无人机,他就能纵横辽东大地。
“敌军五千人,从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摸了过去,总管,咱们要不回头吃了他们?好歹也算是开门红啊!”
元万顷抚须微笑。
行军司马钱宏点头,“抓些俘虏,如此咱们还能摸清敌军的底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道理从军的人都知道。
谢冰看了贾平安一眼,见这位总管眯眼看着前方,却不表态,就知晓他并不满意麾下的建言。
贾平安很不满的道:“你等只想着开门红,可一旦敌军被惊动,随后如何打?还得周旋。既然如此,为何不给他们一记狠的,就算是不能灭掉他们,也得咬一块肥肉下来。”
谢冰心中震惊,“贾总管之意……是想用这五千人来麻痹敌军?”
贾平安点头,“五千人不可能全数围杀了,一旦有人溃逃出去,大军就会得到消息。我不动那五千人,都单就会被麻痹。随后我军掩杀……这便是个机会。”
随即贾平安令人小心翼翼的和敌军斥候接触,但又要展露唐军的威猛无敌,这个要求让斥候们猛翻白眼,但还得要小心翼翼的遵行。
两万大军悄然摸了过去。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斥候,都单的谨慎由此可见一斑。唐军几度差点被发现,可在贾平安的调派下,一一化险为夷。
当靠近了敌军大营时,不用看,只凭着听就能听到那巨大的动静。
战马嘶鸣,随军的羊群在咩咩咩的叫唤,还有将士们说话的声音,堪称是锣鼓喧天,旌旗招展啊!
十几万大军自然没法隐藏,都单也不想掩耳盗铃,所以才出现了这等热闹的景象。
贾平安在观察敌军的动静。现在很尴尬,路上为了避开敌军斥候的查探,大军数度分割,他目前仅仅带着六千人到了这里。
看看敌军的营地,外面有游骑不间断的来回搜索,营中的也有步卒沿着营地边缘在不断巡逻……堪称是无懈可击。
都单果然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这样的布局让人沮丧。
“总管,敌军无懈可击,怕是唯有半道而击了。”著名才子元万顷搜肠刮肚,想到了这个办法。
实际上元万顷并不蠢,只是这人一聪明过头了就会自傲,随后看谁都不顺眼。言语上的倨傲只是一回事,这货历史上还干过一件事。国与国的征伐要师出有名,就譬如说以后的李敬业反武周,一篇讨武曌檄文堪称是空前绝后,引发了巨大的反响,其中的名句之多,单独拿出来就能羞煞那些所谓的文坛宗师。譬如说那一句‘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整篇檄文堪称是精彩绝伦,从武媚的各项罪名开始数落,一直到最后的慷慨激昂,让人读了不禁热血沸腾。
元万顷写了一篇讨伐高丽的檄文,其中提及了高丽人的愚蠢,竟然不知道依靠鸭绿水来防御的道理,可见不灭是不行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元万顷心中一喜,心想难道总管是看重我了?如此也不辜负这一路的屡次表现。
他自家也不想想,从刚开始他的倨傲,到如今贾平安正眼看看他,就能让他激动万分,这是何等的卑微。
贾平安一步步的用手段征服了敌人,也一步步的征服了麾下那些觉得此人出身太低的将领们。
看看那些将士,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带着信赖,只需他一挥手,六千人就算是知晓不敌,也会义无反顾的冲杀上去。
这便是将领的境界。
“蹲着。”
贾平安只说了两个字。
高丽人在山谷中蹲着,唐军也在山谷中蹲着,不过不同的是,高丽人茫然不知自己早就被发现了,而唐军却是神不知鬼不觉。
夜里,贾平安在观察着敌军营地。
他需要找到破绽,否则就只能等待敌军出击,半道而击。
没有灯火,整个营地就像是一头巨兽窝在那里,每一次呼吸让大地都跟着颤栗。
十余万人,唯一能利用的机会便是他们的不统一。
这些援兵来源复杂,哪怕是都单威望高,短时间内也不能如臂使指。若是利用得当,就能咬一块肥肉下来。
敌军的营地白日里他已经看过了,很是整齐,但有个问题,营地里主将的大帐保护的并不严密。按照大唐的操典,也就是李靖的兵法,宿营时必须把主将的营地护卫在中间,不得留出空隙。
越了解大唐军方的运作,贾平安就越对李靖赞不绝口。大唐在李靖之前军中的操典乱糟糟的,有点儿草莽的意思。李靖被授予重任后,就精心编撰了兵法,从操练到行军到厮杀,无所不包。这位堪称是大唐军队的奠基人,所以先帝尊重李靖,绝非是什么交情,而是被这等大才给震住了。
贾平安招招手,李敬业上来了。
“兄长,可是要偷袭?”
李敬业精神的让贾平安无语。
“看到了吗?敌军就在右前方,你带着人摸过去,看看虚实。”
精神小伙李敬业带着人消失在夜色中。
贾平安有些紧张的等待着。
若是被发现,他只有掉头就跑,趁着夜色的掩护逃脱生天,天亮后还得面临敌军的追杀。
更要命的是,一旦被发现,唐军的虚实也就暴露无遗。贾平安唯有等待李勣的大军到来,随后一起堂堂正正的厮杀。
黑夜中,他想了许多,各个莫名其妙的人物都被他想了起来,比如说在城外庄子里的王悦荣。据闻王悦荣现在心静如水,每日管理田庄兢兢业业,吃吃睡睡,闲暇无事便在周围转转……这样才是福气。
“兄长。”
李敬业回来了,浑身都被露水湿透,不过很是兴奋。
“如何?”
“前方有暗哨,不过我忍住了没动手。一直摸到了大营边上,大营中有数百人值守,很是警惕。”
果然是大将的手段,你摸了暗哨,可营中却还有数百人,一旦被发现,只需一声尖叫,所有的机会都没了。
但贾平安不怕这个。
“暗哨多少人?”
“十余人。”
果然是谨慎有余的都单,这一番布置天衣无缝,但他却忽略了火药。一旦火药在大营中爆炸燃烧,都单能做什么?
火药果然是神器,但贾平安却在渴望着火器的发明。
“准备!”
贾平安让人叫醒了麾下。
营地里多了些嘈杂,旋即安静了下来。这便是唐军的素质,换做是那些乌合之众,这般被叫醒,有人会咋呼,有人会叫嚷,什么秘密都没了。
“总管,这是偷袭?”
元万顷衣衫不整的来了。
“对。”
贾平安拍拍李敬业身上的露水,皱眉道:“特娘的,都湿透了,赶紧去换一身衣裳。”
李敬业嘿嘿一笑,黑夜中大白牙有些晃眼,“无碍,回头我再摸一次也还得湿透了。”
“赶紧去!”
贾平安一脚踹走了他,对谢冰说道:“告诉兄弟们,等待命令。”
谢冰低声领命,随即营地里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贾平安就站在山包上观察着,包东和雷洪跟在身后,徐小鱼正在收拾贾平安的东西。
这便是一军主将的日常。
夜深了。
天空中的星宿渐渐暗淡。
贾平安这次派出了精锐斥候出击,由李敬业率领。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前方传来了鸟鸣。
“哇哇,哇哇!”
娘的,谁特娘定下的乌鸦叫作为暗号?
贾平安盯着元万顷,目光不善。
元万顷理直气壮的道:“曾听闻总管有诗,其中一句月落乌啼霜满天最得下官的喜爱,一句诗就描述了万般夜色。所以下官就定下了乌啼。”
贾平安的诗唱响大江南北,其中的名句比比皆是。元万顷觉得自己引用一番并未过错,却没想到自己的态度越发的温顺了。若是他的亲人朋友见到他这个模样,定然会说这特娘的是被鬼上身了吧。
谢冰和钱宏等人都微微一笑,觉得这位大才子被总管折服的过程堪称是一出戏:元万顷从刚开始时目下无人,总是喜欢提建议。贾平安也不啰嗦,用行动一次次的打脸,打的元万顷颜面无存,最后就这么屈服了。
贾平安一挥手,夜里视力最好的那些人走在最前方,身后的人只管跟随就是了。
一路摸到了营地前方,众人静静地趴在了地上,等待命令。
有人已经到了最前方,其中就有李敬业。
黑暗中,李敬业正在把绳子绑在栅栏上,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
“咘!”
这特娘的是谁?
李敬业暗骂,随后拿起绳子就跑。
黑暗中,前方有人喝问道:“谁在放屁?”
贾平安挥手,数名弓箭手起身,随即发箭。
“啊!”
惨叫声传来,十余人拉着绳子,奋力往后拖。
“呯!”
栅栏倾倒,贾平安起身喊道:“出击!”
一个个火药包被点燃,旋即冲着营帐扔了过去。
轰轰轰轰轰!
硝烟中,那些营帐被点燃,有人浑身是火冲了出来,旋即被一刀砍死。更多人的慌乱不堪,冲出营房就四处奔跑。
“敌袭!”
都单被惊醒,第一件事就是喝问:“可是唐军突袭?”
“傉萨,唐军来袭!”
“莫要慌乱!”
都单披上甲衣,带上兵器冲了出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火光冲天,喊杀声直冲过来。
“谁在夜袭?!”
都单觉得心中绞痛,喊道:“跟我来!”
第734章 微微一笑很狰狞
贾平安就在前方,麾下在四处砍杀纵火,他却在判断敌军的动向。
眼前已经变成了地狱,那些敌军四散奔逃,自相残杀,惶然不知今夕何夕。而在更远处,大营也乱了,有人在组织反击,有人在呼喊救命,活生生的是末日景象。
他带着的麾下皆是精锐,这些人曾经一战击败了高丽最精锐的骑兵,杀红眼后,更是径直攻城,把城头的敌军吓的魂不附体,随后举城投降。
这样的精锐,此刻就在经受考验。
前方一队高丽悍卒在一个将领的率领下冲杀了过来,当面的数名唐军被冲散。这队高丽悍卒目光转动,盯住了贾平安。
擒贼先擒王!
那高丽将领狂吼道:“斩杀敌将,我为首功!”
贾平安一步步杀了过去,敌将也是如此。
双方相距十步。
四目相对!
“闪开!”
贾平安一声断喝,前方准备阻截这些高丽人的军士避开,贾平安就这么冲了上去。
只是一刀,就让贾平安出了一身冷汗。
这名悍将竟然是不管不顾的一刀,完全不顾自己的防御,倾力一刀。贾平安及时格挡,随即后退一步。
这一步叫做拉开空间,是贾平安自己领悟的招数。就像是篮球场上一样,有空间就有施展技术的余地……
敌将再度欺身而上,贾平安轻松避开,随即一刀就斩杀了对手。
他猛地喊道:“万胜!”
“万胜!”
唐军士气高昂,随即结阵往里冲杀。
元万顷跟在贾平安的身后,被刚才的一波厮杀给吓坏了,喊道:“总管,要小心!”
李敬业已经冲杀在最前方,一把宽大的横刀纵横无敌。
“左边!”
贾平安沉声道:“左侧敌军准备集结,既然你等准备集结,那便杀散了!都单该在路上了,我军要趁此机会多造杀伤……”
著名兵法家元万顷纳闷的道:“不该是冲杀那些乱军吗?席卷而去,冲散敌军的反击阵型,到时候说不得还能一战下击溃敌军。”
贾平安淡淡的道:“敌军骤然遇袭,中军依旧不慌不忙,由此可见都单的统军本事。你可知在这等时候都单能如何做?”
元万顷摇头,火光照耀下,显得有些迷茫。
娘的!
后来宋明的那些文官大概也是这个尿性,觉得自己文彩无双,自然兵法也是无双无对,领军出战何惧什么狗屁的悍将、名将,只管听我的将令,一战功成。随后便是兵败如山倒,什么兵法都是狗屎。偶尔出一个有些天赋的文官领军,顿时就被吹嘘成了武圣。
贾平安双眸盯着前方的敌军,说道:“都单会毫不犹豫的把溃兵全数杀死,随后用大军掩杀了我们。”
元万顷浑身一颤,一边策马一边想着自己可有这等本事。不,这不是本事,而是冷酷。
左侧的敌军还未集结完成,就被贾平安指挥麾下给打散了。
四处都是溃兵,你只需拎着刀子去砍杀就是了,无人阻拦,无人反抗。这便是兵败如山倒,若是贾平安的麾下全数到齐,此战他必然大败都单。
但此刻并非全无战机,他只需令人四处纵火,随后便能让敌军陷入混乱之中。关键是纵火之后,春季的辽东早晚寒冷,敌军怎么抵御?
难道要相拥取暖吗?
想到这里,贾平安喊道:“全军突击!”
唐军再度集结,随即一路往中军穿插。途中见到帐篷就纵火,见到人就砍杀。
十余万人的大营有多大?只需看一眼就心中发憷,一眼不到边,这里在厮杀,中军的增援依旧还在路上。
“快!”
都单带着人马在狂奔。
他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到了唐军在四处厮杀,更看到了唐军在纵火的贼人行径。喝道:“前方闪开!”
没动静,依旧混乱不堪!
“杀!”
都单的面色冰冷,一阵砍杀,就把乱军杀散了。
“是傉萨来了。”
高丽人士气大振。
在这个时候,就需要都单的决断,是顺势出击,还是坚守,让敌军在自己的阵列前撞个头破血流,随即再分割包围,一举歼灭。
“唐军数千人!”
有人喊道。
都单自嘲道:“当年我领军攻打新罗,别说是数千人,就算是数万人也不曾畏惧。可这数千人却让我死伤惨重……出击!老夫当让贾平安知晓何为高丽勇士!”
是的,他已经判定这便是贾平安统领的军队。
他说过不能轻视对手,可却没想到贾平安竟然绕过了他派出的那五千人马,径直杀了过来。在这等时候,这五千人马不但是去哨探,更是去预警,一旦遭遇敌军大队人马,再怎么杀也能杀出一队人来,随即大营得了消息,自然就能出手。
可预警的五千人马呢?
仇弘呢?
他本是觉得仇弘稳健,所以才派了此人去,可人呢?来预警的人呢?特娘的都没了。
唐军要想围杀仇弘的五千人马,必须得用大军,少说得动用三万人以上。
现在他唯一的办法就是绞杀这股唐军。眼前便是一个机会,只需纠缠住这股唐军,随后他自然能收拢各部,从容围杀对手。
“往右边去!”
贾平安敏锐的发现了都单的用意,率领麾下转战右侧。
右侧那些溃兵算是倒了大霉,被杀的苦不堪言。
“阻截他们!”
都单冷冰冰的道,“若是不能,将领斩杀,军士流放到苦寒之地去做苦工。”
说着他带着麾下紧跟而去。
“杀!”
李敬业一人冲杀在前,此刻他换了一把陌刀,只是一个挥舞,前方就没法看了,全是残肢断臂。那些溃兵哪里扛得住这样的猛将,纷纷溃逃。
一个高丽将领带着人逆行而上,趁着李敬业挥刀的时机冲了上来。马槊就像是毒蛇般的钻了出来。
李敬业来不及收刀,奋力后仰身体。敌将的马槊落空,随即往下拍击。一旦被拍中,少说身上一个窟窿。这等应变手段堪称是如羚羊挂角,无懈可击。
可李敬业却猛地倒在了地上。
这……
还能这样?
格挡,躲避,什么都好,但从未见到有人倒地躲避的。一旦倒地,随即对手就能把你当做是案板上的肉,生杀予夺。
敌将心中大喜过望,吼道:“斩杀敌将……”
地上的李敬业猛地一滚,接着竟然来了个鲤鱼打挺,陌刀一挥……
人头就像是木头做的在地上滚动,敌将的脸上还带着立功的喜悦,可笑容渐渐僵硬。
李敬业站在那里,嘶吼道:“耶耶李敬业,何人能敌?何人?”
他一刀就把当面之敌杀的魂飞魄散,那些高丽人从未见过这等猛将,特别是刚才他的鲤鱼打挺,更是吓得这些人再无斗志,只想跑路。
李敬业浑身的甲衣数十斤重,他竟然能披甲玩一个鲤鱼打挺,随即斩杀敌将。不但是敌军,连唐军都看呆了。
“万胜!”
欢呼声中,李敬业冲杀了上去,一脚踹翻一个敌军,也不说斩杀,因为后续的同袍会把此人活活踩死。前方有一辆大车在拼命的逃,可溃兵太多,速度起不来。
“杀!”
李敬业挥刀。
马车从上半部分被砍成了两截,随即跌落。马车里有三人,都是文官。此刻其中两人被这一刀从胸前斩断,另一人侥幸逃过一劫,但头顶鲜血直流,头发也披散了下来。
李敬业单手把此人揪下来,劈手扔在地上。身后有人想活擒,李敬业只是一脚,就把此人的胸膛给踩垮塌了,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兄长说过,高丽人野心勃勃,要想让他们屈服,必须得移民出去。而这些文官就是祸害,杀光了可能有冤枉的,但不杀光定然有漏网之鱼。
兄长的话要牢记,李敬业这才耗费时间,一脚踩死了这个文官。
李敬业为前锋,竟然杀的敌军丢盔弃甲,贾平安在后面看在眼里,不禁大笑了起来。
都单来了个急转弯,带着麾下在追杀……说是追杀,可实际上不过是无助的在追击。
唐军灵活机变的手段让都单悚然而惊,他刚想出击,唐军就果断转向,若是再转向……那高丽人的军心就要崩溃了。
都单当即分兵去拦截,“从左边绕过去,拦住贾平安。告诉你们的人,谁若是胆怯,杀了有功无过。”
将领领命而去。
他的眼中喷火,鼻息咻咻,淡定正在离他远去。
“是贾平安在前方。”
贾平安在前方回头,微微一笑,竟然是狰狞之意。随即他带着人就往左侧去了。可左侧的敌军刚刚就位,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都单狂喜,喊道:“拦住他们!”
周围此刻被火光照的和白昼差不离,一眼看去毫发不差。
贾平安依旧率领麾下往左侧冲去,就像是赴死的勇士,一去不回头。
“火药包……”
他放声嘶吼。
前方,敌将刚带着人列阵,狞笑道:“拼死也要阻拦唐军。告诉兄弟们,此战获胜,军功全是你等的。”
这话一出,军心大振!
历来都是将领首功,升官发财也是他们,麾下只能慢慢的爬,啥时候军功都归于军士了?这特娘的不科学。可科学不科学的不说,此刻在混乱之中,这番话却极大的鼓舞了高丽人的士气。
“喝!”
前方的长矛阵齐声高喝,把长矛对外,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些狂奔而来的‘军功’。
就见唐军的中间有火头闪烁,接着那些军士拼命的甩啊甩……
“扔了!”
数十个火药包就这么带着火星被扔了出来,接着又是一波……若是齐齐一起扔,不小心会碰撞到一起落下来,到时候就是点火烧那个啥,自家害自家。
火药包在敌军愕然的目光中落下。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中,以炸点为中心,四周的高丽人倒下,随即惨嚎声不绝于耳。
“这便是地狱吗?”
敌将被炸的满脸血,爬起来后,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有些懵。他看着麾下都在跑,所有人都被这一波爆炸给炸乱了,在四散奔跑。
他好像听到了喘息声,就缓缓回身。身后是狰狞的唐军,那个手持陌刀的敌将第一个冲了过来,只是一挥刀,他就觉得视线变矮了许多,看到了唐将的下半身……
“杀!”
贾平安一直把剩下的火药包留下不用,就是要在这个时候给敌军致命一击。
乱了!
那些敌军混乱不堪的在奔逃。
元万顷策马跟在贾平安的身后……身侧他是不敢的,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先前一个军士就在那个位置,没多久就被一刀剁下马来……现在这个位置是谢冰的,可刚才一支箭矢飞来,差点把谢冰弄成了独眼龙。
但贾平安却平安无事,全因他的身前有两个护卫,包东和雷洪。这二人拿着那种盾牌,轻松的把箭矢挡住。但他们只为贾平安服务,另一边的谢冰……
“小心!”
元万顷想提醒谢冰,可谢冰的反应慢了半拍,躲晚了些,被一箭穿在了头上。他伸手摸了一把,只觉得浑身冰冷。
耶耶差点归位了!
这一箭穿透了他的头盔后,随后穿进了发髻里,看着分外的古怪。你说像是发簪吧,这个也太长了些。
谢冰把满天神佛都感谢了一遍,随后骂道:“敢暗箭伤人,耶耶弄死你!”
他策马冲了上去,那个弓箭手正在手忙脚乱的收起弓,刚想拔刀,就被谢冰一刀斩杀。他忘却了恐惧,奋力的嘶吼道:“万胜!”
“万胜!”
在贾平安的另一侧,徐小鱼杀红了眼,一声尖叫就冲了上去。
曰你娘!
包东骂道:“徐小鱼,保护武阳侯!”
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徐小鱼记得郎君的这句话,所以他就进攻了。他遇到了一个敌将,一刀差点把他斩落马下。
高丽人悍勇,而且还无畏,所以才有了这数百年的基业。
“曰你娘!”
徐小鱼尖叫着一刀把敌将斩落马下,随即举刀高喊:“万胜!”
“万胜!”
唐军士气大振,旋风般的往前冲散了敌军
贾平安现在是挂空档,但他却不畏惧这个,只是为了便于观察指挥,这才落到了中间。
“闪开!”
见到前方一个敌将斩杀了同袍,贾平安眸色阴冷,喝开包东二人,策马冲了过去。
“是贾平安!”
虽然没见过,但能被这般众星捧月的也唯有主将贾平安。斩杀了他,此战就算是胜了。
将领便是一军之魂,将领被杀,一军混乱。这等例子在战史中比比皆是,有将领在大胜在望时死于敌手,随即大军反胜为败。
这便是士气!士气如虹时,战无不胜。冷兵器时代就是如此。
敌将带着两个麾下迎了上来,狞笑着。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要想升官发财,唯有奋不顾身。
后面的都单冷冷的盯着贾平安,吩咐道:“可召集了那些人?”
就在先前贾平安用火药包砸开了防线之后,都单深知要靠这等堵截很难防住对手,唯一的法子就是用人海去淹没他们。
高丽人多,敌军不过数千人……但这数千人此刻却成了铁扇公主腹中的孙猴子,搅的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已经在召集了,用不了多久,四面都会合围上来。”
将领们咬牙切齿的,恨不能把贾平安当即围杀了。随后碎尸万段,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但愤怒之后,他们都心生凛然,想到此次夜袭贾平安彰显出来的手段,堪称是果断加灵活。这等将领以后遇到要小心再小心,不然就会成为他的垫脚石。
前方,贾平安已经遇敌了。
两个高丽人冲了过来,贾平安只是一个轻巧的挥刀,就把当面之敌斩杀。阿宝踩着优雅的步伐随即上前,轻而易举的让贾平安直面第二个敌人。
贾平安的眼中只有敌将,他一刀把对手斩杀了,随即二人相遇。
“贾平安!”
敌将怒吼,奋力一刀。
“耶耶正是!”
贾平安奋力的格挡,随后一刀把对手斩落马下。
所谓的悍勇,在他的面前荡然无存!
贾平安发现敌军在四周在合围,就喊道:“准备杀出去!”
敌军一旦合围,唐军就算是能杀出去,可损失必然惨重。贾平安觉得麾下是瓷器,而高丽人是瓦砾,不值当。
此战取得了辉煌的战果,看看前方的营地吧,被烧成了白地。遍地尸骸,遍地的狼藉。
都单发现了贾平安的意图,喊道:“拦住他们!”
唐军已经没有了火药包,如何杀出重围?
都单心中狂喜,随即带着人衔尾追击。
前方就有数千人在围堵,列阵之后,看着颇为严谨。
这便是高丽,多年的征战让他们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打法,颇有章法,这也是当年前隋失败的原因。但……这是大唐!
贾平安喊道:“跟着我,杀出去!”
李敬业暴喝一声,陌刀斩断了两根长矛,随即一刀就破开了阵列。
身侧,无数唐军冲杀了进去。
阵列崩了!
大唐靠着火药才能取胜吗?
贾平安回头看了后面无助的都单一眼,微微一笑。
很狰狞!
第735章 好肥的鸡
大战之后,一片狼藉。
“去救火!”
都单看着烧成一片的营地,面色铁青。
有人双目赤红,“傉萨,我愿领军去追击,不杀了贾平安……绝不回来。”
周围的将领看着都单,那股子悲愤几欲喷薄而出。
士气低落了,若是置之不理,用不了多久,大军就会军心涣散,不等敌军来攻就散了。
这等事儿历史上发生过许多次,都单知晓自己必须要出手……
他看着众人,突然蹲了下去,哽咽了起来。
这……
才将大败,统军大将竟然哭了起来,这算是怎么回事。没了信心?没了信心那大伙儿还拼杀什么,哪里好活就去哪里,实在是不行,就上山做贼,总是能寻到一条活路。
都单嚎哭几声,麾下将领干巴巴的劝了几句,就都蹲在地上发呆。
周围的火烧的旺盛,可大伙儿都觉得从骨髓里迸发出来的寒意。
都单缓缓抬头,须发贲张,“大莫离支把十余万大军交给了我,我若是把你等全数折在了此处,我心何安?罢了,我这便带你等去降了大唐,好歹留得一命。”
高丽不是那等软弱的国家,十几万人投降,那是做梦!
所以都单的话反而激起了麾下的怒火。他们怒不可遏,有人放声怒吼,有人用短刀在脸上割一道口子,双目发红,发誓一定要报仇雪恨。
成了!
都单起身,苍凉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之中。
“我发誓,若是不能让唐军付出代价,我将……死不瞑目!”
老将不怕死,但却怕死不瞑目。不管你前半生是如何的战功赫赫,也只能跪了。这便是晚节不保。当初老程就差点晚节不保,幸而贾平安出手挽救了他。
……
贾平安带着麾下一路奔逃。
娘的,快天亮了,等天一亮,他这六千人还不够都单一口吞的。
一路逃出了十余里,贾平安这才令麾下歇息,随后自己去了边上大笑。他没法不笑,六千人夜袭,高丽人少说死了万余人,这个战果堪称是辉煌。而且高丽人还损失了不少帐篷,今夜都单的大军有难了,不知该如何宿营。
他笑够了,麾下才敢靠近。
“我不是魔鬼,为何这般畏惧?”
贾平安觉得这些棒槌越发的蠢了。
元万顷一阵干笑,“总管,你的脸……”
贾平安伸手摸了一把脸,血痂随即碎了,纷纷落下来,一股子血腥味让人作呕。
这不是原因。
“为何怕我?”
贾平安再问道。
呃!
元万顷再指指他的甲衣上,贾平安低头,卧槽,不知何时竟然黏上了一只人眼。够恶心人的。
“滚!”
贾平安干呕了一下,赶紧把甲衣解了,随后一阵干洗,把自己洗的越发的恶心,最后干脆把甲衣穿上,眼不见为净。
他知晓麾下的敬畏来自于何处,来自于他的指挥若定。带着大伙儿在十余万敌军的中间翻江倒海,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在这个时代,能把麾下带出去,再把大部分人带回来,这便是名将。后来的薛仁贵厮杀就很有特点,不是大胜就是大败,这便是稳不住,没法和李勣等人相提并论。而贾平安数次带着麾下卷进了敌军中间,却能把他们安然无恙的带出来,这便是本事。
看看元万顷,眼神几乎就是崇拜。这一战他一开始就是个累赘,只敢跟在贾平安的身后捡人头。亲眼目睹了这次厮杀的全过程,也亲眼目睹了贾平安指挥的全过程。几次唐军几乎就要被高丽人给截住了,可随着贾平安冷静的命令,唐军几度转危为安。
这特娘的就是本事啊!
谁敢不服贾平安,元万顷就能弄死谁。
看看那些将领,贾平安穿好了甲衣出来后,个个都是两眼放光,赞不绝口,仿佛贾师傅就是绝世美女。
“给大总管报捷。”
贾平安打个哈欠,昨晚一夜未睡,他实在是熬不住了。把斥候撒出去后,他寻个能晒太阳的地方倒头就睡。
全军除去斥候和放哨的人之外,全数睡了,一时间鼾声大作。
“敌袭!”
一声喊后,全军爬了起来,贾平安骂骂咧咧的道:“谁特娘的来偷袭,岂不知耶耶便是偷袭的祖宗?”
都单不可能,他若是敢追杀,贾平安就敢回头杀他的个回马枪,把士气低落的高丽人杀他个崩溃。
附近还有谁?贾平安起身,甚至还伸个懒腰。
“是咱们的人!”
警报解除,但旋即更大的警报来了。
“大总管来了。”
李勣黑着脸来了,一来就令人扎营,贾平安也令人去把自己军中的东西取来,自己就被带进了帐篷里。
“六千人突袭十余万,你以为自己是无敌大将?呸!老夫看你便是吹牛无敌。这里是高丽,并非是突厥,若是不小心,回过头就能吞了你!”
李勣喷了贾平安满脸口水,“老夫接到了你的消息时,只恨当时没留个掣肘你的人在,否则哪里容你这般猖狂。也不知道你这厮是如何神的,侥幸也好,不侥幸也罢,下次在如此,老夫便一刀把你给剁了。”
他喷了许久,贾平安却在心神放松之下,竟然站着打瞌睡。
这一阵子他真的没睡好,十多万大军的压力全在他的肩头,所以先前才会晒着太阳大睡特睡。
李勣皱眉看着他,低声吩咐道:“把老夫的铺盖拿来,让他在此睡下。”
得!
帅帐变成了贾师傅的卧室,李勣和一群人站在外面议事。
“昨夜武阳侯突袭敌军大营,用火药包开道,让敌军混乱不堪。随即他领军掩杀,敌军少说死伤上万,堪称是大胜。只是可怜都单这位老将老于军伍,却被他戏弄与股掌之间,老夫甚是欣慰……你等如何?”
李勣的目光温润,可却有不容拒绝的坚定。他下定决心,辽东之战后就为贾平安造势。贾平安不算年轻了,至少在这个时代他已经是完全的成熟了。
“大总管言之有理,老夫看武阳侯以后怕是要一飞冲天了。”契苾何力一脸赞叹,对于他而言,宦途就已经到头了。但看着这样的年轻人一飞冲天,那种见证奇迹的感觉依旧让他唏嘘不已。
“小贾……好!”
高侃简单一个好字,却殊为不易。他本是个严正的性子,别说是夸赞人,能不喷你就算是开眼了。
“好!”李勣看到无人有异议,心满意足的令人准备饭食。从得了贾平安去突袭高丽人的消息后,他这一路基本上就没怎么吃早饭。
那个小畜生,回头醒来再好好收拾他。
这一觉睡到了中午,贾平安躺在帐篷里,茫然听着外面的李勣在说话。
“……都单不撤颇为聪明,十多万大军,一旦撤离,后果不堪设想。昨夜的突袭让他们死伤惨重,士气大跌,都单若是敢撤,老夫便能率军一路追杀……”
当年征伐突厥时,李靖统军,麾下将星闪耀,李勣就在其中。是夜,苏定方突袭成功,随即大军掩杀,一路杀的人头滚滚,东突厥就此灰飞烟灭。
“令诸将士整军备战。”
李勣的声音很平和,但听的人却心神凛然。
这是要决战了。
“老夫仅仅留了一万人在乌骨戍守,苏定方留了五千余人在国内城,和武阳侯留守的兵力合二为一,大军倾巢出动,若是不能一战灭了都单,老夫耻于为人!”
众将轰然应诺。
李勣随即分配任务,他随口而出,仿佛是信口开河,可这便是老将的做派。在路上时他就想好了各种应对预案,此刻只是针锋相对的做出修改,就能压制敌军。
他最后吩咐道:“去一个使者,告诉都单,老夫等着他!”
“我去!”
贾平安出来了。
“滚!”
贾平安恹恹的回去了。
李勣骂道:“多大的人了,不知道自己多招人恨?若是被都单拿到了你,什么两军交锋不斩来使,都单拼了老命也要弄死你!”
李敬业没资格在这里议事,在外围嘿嘿笑。李勣看了他一眼:“李敬业去。”
擦!
李敬业面如土色,贾平安又出来了,“万万不可。大总管,昨夜敬业冲杀在前,堪称是勇冠三军,若是被都单拿获,那厮定然会杀人灭口,回头就说敬业没去。”
这两个小畜生!
李勣眸色幽幽,“如此老夫去?”
李敬业苦着脸,“阿翁……大总管,下官愿意去。”
卧槽!
贾平安猛地想到了老李在后世的一些传言,说是他为了弄死女婿,纵火烧山还是什么。不论真假,现在老李这话就有送李敬业去死的嫌疑。
“心不甘,情不愿,难道老夫指派不动你了吗?”
李勣冷笑,贾平安赶紧上前挡在李敬业的身前,拱手道:“大总管,李敬业在军中堪称是兢兢业业,就算是要让他去死,也得死个明白吧?若是不能,下官请命前去!”
他目光炯炯,竟然把往日对李勣的尊重给抛开了。
李敬业在他的身后钻了出来,涨红着脸说道:“大总管说了便是,我这便去了。”
“去个屁!”
贾平安一把拽住了他,喝道:“我在此,何时轮到你了?就算是要送死,也得是我去!”
李勣看着他们二人,突然摆摆手,“去吧。”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二人昂首挺胸,刚转身,李勣皱眉,“去哪?还不赶紧回去?准备整军备战。”
呃!
使者呢?
贾平安回到自己的军中,和李敬业在帐篷里嘀咕了一阵。
“阿翁今日看着古怪,我怀疑他是出征久了没有女人,火气上升。所以要小心。”
不愧是大唐第一莽,一开口就把自家祖父给编排的让人无语。
“不是。”贾平安觉得老李不是这样的人,若是要坑死亲孙儿,他只需不动声色的令李敬业率领一支斥候出击就是了,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可这事儿……它就不对!
贾平安冥思苦想,想了许久,突然一拍大腿,李敬业哎哟一声,“兄长,你为何拍我的大腿?”
“我明白了。”
贾平安突然明白了李勣的用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李敬业,“敬业,你这只鸡好肥。”
大军出征,接近十万人的军队,将领多如牛毛,无论是契苾何力还是高侃,这些都是久负盛名的悍将。李勣威望很高,但也得要虚张声势的杀只鸡,让诸将心生凛然。
杀鸡儆猴,李勣用自家孙儿来作伐,谁敢不听话?
当日,大军前行十里,与敌军对峙。
贾平安的麾下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三万大军啊……娘的,随后两万人被老李给弄了回去,贾平安去据理力争,李勣只是一句话:“你觉着高侃等人不及你?”
得!
有了这句话之后,贾平安就没法出声了。
当夜就此宿营,两军的斥候一直在保持接触,一旦发现对方前出,马上就动刀子。鲜血在初夏的草地上肆意流淌着。
李敬业躺在帐篷里睡的人事不省,鼾声如雷。
他是被征辟从军的官员,所以和另一人一顶帐篷,堪称是豪华双人间。
帐外突然多了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很低,但还是被同帐篷的黄曦听到了。他悄然摸住了横刀,刚坐起来,帐篷就被人掀开了,很轻柔的动作。
“嘘!”
李勣微笑着,借助着外面的微光,仔细看着孙儿。
憨实,皮实,一战杀的高丽人魂飞魄散。
黄曦赶紧披着衣裳告退。
李勣走了进来,想着这个孙儿的前途,不禁笑了起来,很是轻柔的微笑。
这个孙儿终究是有些憨直,以后最好从军。但他是英国公,孙儿若是从军的话,就有些犯忌讳。想想薛万彻也是憨直,如今就在西南领军,发誓再也不回长安了。
这样的结局也算是不错,不过他是老夫的孙儿,不该如此。有人说老夫心狠手辣,可再心狠手辣,老夫也无法对孙儿下手。今日的杀鸡儆猴,也不知小贾看出来了没有,若是没有,回头还得给这个憨憨解释,否则他一旦生了气,上了沙场悍不畏死的冲杀怎么办?
别人悍不畏死李勣只有欢喜的份,可孙儿悍不畏死他却有些心颤。这也是他把孙儿丢在贾平安麾下的缘故,眼不见心不烦,否则还怎么厮杀?
他缓缓坐了下来,帐篷内有些闷热,他郑重莫名的在怀里一阵摸,竟然摸出了一个小蒲扇。这还是当年的老部下此次跟随他出征,临行前从家乡弄了几把蒲扇。李勣一直没舍得扇,今日算是开斋了。
帐外,黄曦已经被带到了别的地方去歇息。
李勣轻轻扇动蒲扇,帐内凉风习习。李敬业睡的四仰八叉的,像极了小时候。李勣不禁微微一笑,然后轻轻拿脉。他的医术高超,拿脉的手段更是独步一时。一番诊看后,满意的放开,随后静静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李勣猛地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打盹到了这个时候。他一惊,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帐外的亲兵低声道:“大总管,丑时了。”
李勣起身,可他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这一下竟然没起来,腰杆酸痛的倒吸一口凉气。他缓缓活动了一下身体,随后撑着地面爬起来,最后看一眼孙儿,低声道:“这一战莫要冲杀在前,要小心些,别往前……”
他走出了帐篷,看着前方,瞬间就变成了那个威严的主帅。
黎明时分,贾平安已经吃了早饭,看着天边的晨曦,自信的道:“一战拿下高丽半壁!”
而在敌军大营中,都单也已经用了早饭。他正在披甲。
他伸开双手,任由亲兵为自己披上甲衣。甲衣厚重,可都单却很轻松。大战如他所愿的来了,不论胜败,他都将再无遗憾。
披甲完毕,亲兵恭谨的行礼,“傉萨此战必胜!”
都单淡淡的道:“不,是高丽必胜!”
他走出了帐篷,说道:“召集诸将!”
将领们来了,静静的看着他。
晨曦中,都单厉喝道:“大莫离支把你等交给了我,既然如此,我便把你们带回去。两条路,一条便是埋骨此处,从此成为孤魂野鬼。另一条路,我将带着你们一往无前,一直杀到长安去。你等想走哪一条,我都陪着你们!”
周围的将士们默然,随即喝道:“去长安!去长安!”
传闻中长安是天下最大的城池,遍地都是珍宝,遍地都是粮食和美人。只要进了长安城,那还担心什么?径直去抢就是了,抢的盆满钵满,再点一把火烧了那个世间最大的城池,把废墟留作是军功的见证。
欢呼声中,都单上马,一路在大声鼓舞士气。大军随后集结出营,浩浩荡荡而去。
唐军也出营了,双方距离一里地停下,这个距离能确保弓弩无法伤及自己,又有足够的距离去应对。
呜呜呜!
牛角号声中,双方列阵。浩浩荡荡的阵列一眼看不到边。
都单在中军不断发布命令。早上他问过了粮草的情况,虽然昨夜的突击造成的伤亡‘不算很大’,但要命的是粮草被烧了些。十多万大军出击,人吃马嚼的,每天需要的粮草都是个天文数字,所以他必须要出击。
他拔出了长刀,奋力喊道:“高丽必胜!”
高丽人嘶吼着。
“高丽必胜!”
“出击!”
步卒的阵列无边无际,让人心中震颤。
都单冲着这些步卒颔首为礼。
对面,李勣淡淡的道:“小阵仗!”。但他还是看了左翼的贾平安那里一眼,就在前方,孙儿李敬业一脸兴奋的拎着陌刀在等待敌军的到来。
这个傻憨憨的孙儿啊!
李勣的眼神陡然凌厉,举手……
弩手们开始操作了。
“放箭!”
巨大的黑云扑了过去。
……
月底了,求票。
第736章 孤独的旅者
弩箭在敌军中间制造了巨大的杀伤,接着便是弓箭上阵,不过弓箭就是快男……至少在贾平安的眼中便是如此,一轮过。
“兄长,我去了!”
李敬业在接敌之前就兴奋的脸上潮红,比去甩屁股还兴奋。
世间能让男儿兴奋的,一是杀人,二是女人。杀人能激发暴戾,肾上腺素狂喷;女人能让男人从暴戾中渐渐平息下来。有人说暴戾是男儿的武器,但实际上只是一种本能,在关键时刻让你做出反应的本能。
“呯!”
李敬业凶猛的冲了上去,李勣在中军一眼就看到了那异常宽厚的身板在冲杀,但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得把脑海里的念头驱散。
前方,敌军的步卒上来了,长枪阵列发威,一次次捅刺,让那些高丽人饮恨在阵前。可敌军人数太多,不多时,高丽人就在一处形成了突破。
刚突入阵列的高丽人欣喜若狂,旋即一个宽厚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狞笑着一刀把他拦腰斩断。上半身落下,脸上全是惊讶,浑然不知自己为何跌落尘埃。
“啊!”
一把陌刀冲进了突破口中,左右横扫,残肢断臂飞舞,鲜血喷射。
“耶耶李敬业!”
吼声如雷,让敌军为之震慑。
李勣看到了这一幕,身边的将领们也是如此。契苾何力赞道:“果然是熊罴,不,是人熊。这等雄壮之士在两军阵前堪称是所向无敌……”
熊罴也就罢了,好歹有些意思,可人熊是何意?李勣看了契苾何力一眼,觉得这个老货是在给大伙儿放松精神。
这一战会很慢,需要他打起精神去寻找敌军的破绽,一击致命。
贾平安也在寻找敌军的破绽,十余万敌军,不论破绽大小,只需用人海去淹没,什么破绽都会成为铁榔头,捶的你毫无反抗之力。
此刻敌军的步卒就像是波浪,一浪一浪的拍击而来。而唐军的长枪阵坚固异常,一次次的把敌军驱赶出去,每一次阵前都会留下一堆尸骸,以及一汪血海。
踩着这样的血海,唐军在慢慢的往前,尝试反击。但高丽人悍勇,随即反扑。惨叫声不绝于耳。
“都单这是要与老夫比耐心吗?”
李勣淡淡的道:“我军的步卒阵列天下无双,只需固守,就能让他无可奈何。等他的进攻无力时,便是我军反击之机。”
都单面无表情的看着交战的双方,此刻他的脑海里浮现了无数种可能,以及这些可能的应对方式,但无一例外都在唐军的步卒阵前撞了个头破血流。
“傉萨,换一波吧。”身边的将领提醒道。刚不可久,这个道理谁都知道。眼下大军扑击已经半个时辰了,明显的露出了疲态。若是置之不理,晚些有崩溃的危险。这也是进攻和防御都不可持久的缘故,必须见缝插针的换人。但和阵列整齐、换阵熟练的唐军相比,高丽人很麻烦。
若是仓促撤退,那么唐军有顺势掩杀而来的危险,到时候大军崩溃,谁来都不管用。
“我知晓。”
都单木然道。他知晓这个时候的危险,脱离就要脱离的果断,后续的增援要及时赶到。若是唐军反扑,他们要能压下去。
“让他们退下来。”
都单简单的吩咐道。
“傉萨!”
周围的将领惊讶的看着他。
“该掩护,若是不掩护,唐军悍勇,马军正在后面虎视眈眈,到时候一个冲击,我军就有崩溃的危险。”
“撤。”都单举手,身后一队身材高大的军士上前。
这队军士身披甲衣,手中拿着锋锐的长刀,面甲放下,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是老夫在北夫余城练就的精兵,三千人,却能敌三万人。”
撤退的信号发出,李勣淡淡的道:“试探一把,全军上前。”
高丽人在快速撤退,后续的唐军弩手奋力射出一波波弩箭,让他们死伤惨重。而更要命的是唐军尾随追击,如跗骨之蛆,不肯放过他们。
“闪开!”
三千军士上前,手中持刀,盯着了扑过来的唐军。
双方不断靠近,眼中再无其他。
“陌刀手!”
后面的唐军阵中传来了厉喝,前方的唐军怒了,觉得这是没把自己当做是精锐的意思。奇耻大辱啊!若是传回去,他们还怎么做人?可军令如山,谁敢违抗?只能悻悻的往后退去。
一队队陌刀手上来了,他们浑身披甲,连头上都带着面甲,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看着恍如厉鬼。
高丽人在翘首以盼,若是高丽胜,随即他们就能顺势突击,一举解决掉唐军。
都单在等待着好消息。
为了操练这些悍卒他耗费了巨大的心力。精心挑选是一回事,下狠手操练才是王道。为了操练这些悍卒,他甚至给这些人寻找了一个个不同的对手,比如说契丹人。高丽人上次攻击契丹人失败,那是因为都单没有上阵,他发誓若是自己的这支悍卒上去,那些契丹人将会成为尘埃。可他肩负着重任,不敢擅离职守。
这支军队四处杀戮,不断有人死去,随即有人替补,接着杀戮……他们就这样用杀戮来磨砺自己,最终成为了精锐中的精锐。
“傉萨,听闻你在北夫余城苦练精兵,就是这一支吗?”
都单点头,“若说之前的杀戮只是磨砺,那么这把长刀今日就该开刃了。用世间的最强军来开刃,何其荣幸?”
“傉萨,这支军队可有名字?”
都单淡淡的道:“人熊!”
“杀!”
双方接触了。
“那个缺心眼的蠢货!”
贾平安很是惬意,丝毫不担心陌刀队的输赢。陌刀从出世以来遭遇无数强敌,不管是谁,哪怕是大食人,也得在阵前饮恨。高丽人太过自信了,不过这也是机会……
显然李勣也想到了这一点,马军在悄然向前。
“杀!”
陌刀挥舞,刀光闪过,那些高丽人的肢体飞舞的到处都是。什么精锐,在陌刀面前都变成了笑话。
陌刀在这个时候就相当于重型坦克,一往无前。
一个高丽人被斩断了左臂,却猛地扑了上来,用脑袋奋力的撞击着对方。接着拔出了短刀用力捅刺。陌刀手一拳把他打了个踉跄,接着猛地冲上去,就用身躯把对方扑倒在地。一只只脚从他的身上踩过去,什么重甲,顿时成为笑谈。
“杀!”
但人熊毕竟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拼命的冲击着唐军的陌刀队,几处甚至有陌刀手被斩杀,引发了一阵欢呼。可随即唐军后续的增援让他们的欢喜变成了愤怒。
“冲杀进去!”
领军的高丽将领知晓进攻失败的后果……大军士气受挫。
关键是他出发前已经许下诺言,不胜不收兵。想到这里,他抬头咆哮,“跟我来!”
一支箭矢飞来,敌将单手拍开,用自己那锋锐的宝刀奋力斩杀了一个陌刀手,但随即就被李敬业盯上了。
“我来!”
但凡是勇士都会感到寂寞,寻到好对手就是他们的心愿。李敬业就是如此,此刻他激动的想咆哮。
“吼!”
陌刀对长刀,只是两刀,敌将就倒在了血泊之中。李敬业愕然,“就这?你特娘的牛皮哄哄的……就这?”
这个小畜生!
李勣见全军都在为了孙儿欢呼,不禁暗自叫骂。他担心孙儿会成为敌军的目标,到时候单拳难敌四手,他难道还能飞过去救人?
李敬业的前方被清扫的空空荡荡的,他抬头愕然的道:“人呢?”
太凶残了。
这一场短促的交战,以双方压箱底的武器,人熊对陌刀手的交战为终结,高丽人惨败。
高丽人的进攻再度来了。
贾平安的贾字旗摇晃了几下,李敬业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回去。
陌刀手需要歇息,等待下一次的突击。
“败了。”
有将领喃喃自语,神色沮丧。
所谓的人熊不堪一击,唐军的陌刀证明了自己才是无敌的存在。这个发现让高丽人军心涣散,若非己方人数够多,此刻就要崩溃了。
“无需惊惶。”都单微笑道:“这只是沙场一隅罢了,三千人的胜败不足为奇,高丽需要的是十余万人的胜利,是大胜!”
众人心思各异,刚开战时的心气在渐渐消散。
但都单的镇定还是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都单的右手扣住了甲衣,剧痛传来。他必须要用巨剧痛来让自己保持冷静。
人熊残余的人回来了,看着魂不附体。他们一直战无不胜,自觉就是天下无敌的雄师。可今日一战把他们的优越感全给打没了。就像是多年后的安史之乱,幽州铁骑横扫大唐,空虚的中原就像是一个赤果果的女人,等待着安禄山的蹂躏,他觉得改朝换代就在眼前……关键时刻,安西兵团组成的援军及时从西域回归,李嗣业带着陌刀手们给了叛军重重一击。
当嗣业者,人马俱碎!
都单的骄傲在这支陌刀队之前被击得粉碎,但他必须要保持镇定,要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模样。
“先歇息。”
这一战一直延续到了两个时辰之后,两军都在用意志力在坚持着。
右翼突然崩了,一点征兆都没有。那些将领们用惊惶的目光看着都单,都在等他的决断。在这两个时辰的交战中,双方不断变换人马,可即便是如此,高丽人也顶不住了。
都单知晓现在必须要稳住,不,是要强硬。他冷冷的道:“斩杀领军将领。”
“不可退!”
领军将领在阵前被一刀剁了,接替他的将领双目赤红,呼喊道:“跟我来!”
这里他喊的是跟我来,而不是给我上。谁说高丽人没有勇气?他们的悍勇在此时显露无疑。
将领中了一刀,当即扑倒,可他随即爬了起来,一刀把当前的长枪手斩杀,随即悍勇的冲了进去。
双方陷入了胶着之中,前方的阵列犬牙交错,一旦谁支持不住,阵列顷刻间就会崩溃。这便是大军作战的特点,看似规模宏大,可一旦崩溃,败得也很规模宏大。
“大总管!”
契苾何力拔刀,目光炯炯的道:“老夫去压下敌军的士气!”
在他的身后,两百骑已经蓄势待发了。这些骑兵都披甲,一旦上马冲阵便是无坚不摧。
“不着急。”
李勣的双眸平静,他在观察战局,敏锐的寻找战机。
这是比耐心,都单,你可有?
他的目光穿过阵前,找到了高丽军中的大旗。
大旗下,都单面色沉凝,“全部压上去,不要留……”
大战不留预备队,这是开玩笑!
但都单发现了高丽军的危机。在唐军坚韧的防御之下,他们的士气看似高涨到了一个点,可盛极而衰,月满则亏。先前的突然崩溃就是源于此。而唐军的预备队却依旧在养精蓄锐,他们的马军一直没动,这才是李勣的杀手锏。
在唐军的作战序列中,马军是最为特殊的存在。当步卒失败时,马军和跳荡将会担任击退敌军的重任。当战机来临时,马军将会执行致命一击的重任。这样的马军……在这两个时辰里一直未动,哪怕双方杀红了眼睛,哪怕双方的阵列犬牙交错,眼看着就能形成突破,可李勣依旧未曾动用马军。
那个老辣的老东西啊!他竟然如此笃定,不,他是坚信自己一方步卒的韧性。
都单知晓此刻再无退路,一旦撤退,唐军就会如同狼群般的蜂拥而至,把溃逃的这一路变成死亡之路。
大莫离支!
他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阴霾,可突然出现了一抹阳光,刺开了乌云。
这是吉兆!
都单从不信这些,以往麾下说什么吉兆凶兆,或是出征前要去祭祀一番神灵,都被他斥之为无稽之谈。可此刻他却虔诚的冲着那一缕阳光祈祷……
“此战必胜!”
李勣也看到了这一抹阳光,阳光迅速扩大,从唐军的背后照射过来……高丽人危险了。
李勣知晓这是决战的机会来临。
他在长安蹲了许久,从先帝驾崩开始,他就身处漩涡之中。山东士族要拿他来挡枪,皇帝要拿他来维持局面,这同样是挡枪。他也想过把这一切丢弃,随即归隐田园。可田园早已荒芜,回去做什么?回去山东士族将会视他为叛徒,随后想方设法的收拾他。皇帝会视他为逃兵,从此李家的子孙不得重用……
士族无情!
帝王无情!
在他们的眼中唯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自己追求的东西,谁敢阻碍,那就是他们的生死大敌。
于是他一直在长安稳住了三省之中最重要的执行部门,尚书省。稳住了尚书省,他便是帝王的最大功臣。
但他终究更喜欢的是征战沙场。可他的功劳太大了,若是征战沙场再立下殊勋怎么办?他已经封无可封,难道要一门双公吗?
李勣微微一笑。
他可以学李靖,从此深居简出,韬光养晦,避开帝王的忌惮。可……老夫是李勣啊!那个骄傲的李勣。
贾平安也在看着李勣这边。
这位英国公少年成名,随即就一发不可收拾,辅佐了三代帝王。如今皇帝依旧对他信重有加,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此刻便是战机,若是错过了,都单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兑子,把自己最精锐的麾下投入战场,制造均势,随即寻机撤离战场。
这便是将领的作用。
左翼,敌军出现了混乱。
李勣拔出横刀,目光骤然凌厉,就像是一头猛虎盯住了猎物,更像是一只鹰隼发现了敌人……
“马军!”
身后的马军上马。因为披甲的缘故,在非作战时他们必须要让战马得到休息。
五百精锐马军,这便是李勣准备投入的战略力量。
“敌军露出了颓势,这便是我军战而胜之的好机会。可想凯旋长安?”
李勣怒吼。
“想!”
“可能陷阵?”李勣喝问。
“有我无敌!”将士们在怒吼,声音中带着巨大的自信。
李勣举起横刀,刀指前方。
“出击!”
前方闪开了一条道,马军出击了。
那些敌军惶然抬头,见到那些浑身披甲的骑兵正在加速,顿时就懵了。唐军的战法天下闻名,马军的冲击力也天下闻名,可知道是一回事,阻拦又是另一回事!
贾平安已经冲上去了,领先一步冲进了敌军阵中。
“都单!”
“都单,我们败了,败了呀!”
将领们面色惶然,都在看着身后,都想第一个逃跑。所有人都有一种预感,这次唐军的追杀将会一直延续下去,直至他们被剿灭干净。
“稳住!”
都单干咳一声,说道:“告诉他们,高丽不会输,我们重新来过……我们重新来过。”
“都单!”
有人直呼其名,“你疯了吗?”
“我没疯!”
都单目光锐利的盯住了说话的将领,一刀就把他斩落马下。随后举刀呼喊道:“跟我来,都跟我来。让我们去击败唐军……不可后退!不能后退!”
兵败如山倒,一旦后退就是崩溃的结局,再无人能挽回败势。
“跟我来!”
都单一人冲向了前方,他的眼中只有李勣,若是能一刀斩杀了李勣,那么就算是败了,他也值得。
贾平安冲杀在前,李敬业抢了一匹马紧紧地跟在后面,喊道:“兄长,等等我!”
“是都单!”
贾平安看到了都单,他径直冲杀过去。
“贾平安!”
都单最恨的人之中,贾平安至少能排在前三名。若非那一夜的突袭,他觉得自己不会败!就在昨夜,因为帐篷被烧掉了不少,许多将士甚至都只能露宿,士气大减。而阴影一直都在。他本想利用此次攻击来提振士气,可终究还是败了!
“杀!”
都单就像是个孤独的旅者,一人向唐军发动了进攻。
无数高丽人在溃逃,都单的的进攻显得格外的悲壮、无力!
他的悲壮和无力在贾平安的眼中却是上好的军功。二人撞上了,贾平安轻松的避开都单的攻击,旋即一刀……
噗通!
都单落马。
他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想到了自己的小儿子……
徐小鱼喜欢的下马,走到了都单的身前,挥刀……
“我的儿……”
人头被交给了贾平安,他高举人头狂呼。
“万胜!”
第737章 契丹,新罗
“胜了吗?”
贯娜被安排在了辎重营中,作为劝降的功臣,她们得到了不干活的优待,而且伙食也不错。只是那些军士经常借着进出的机会在偷看她们,那目光炯炯的让人身上发热。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这个道理贯娜是知道的。男人的欲望总是要寻个地方发泄出来,不是在女人的身上,就是在沙场。
前方喊杀声震天响,贯娜想看看,可个子不够高。她见边上有大车,就攀爬了上去,过程中难免要把长裙提起来,把小腿什么的露出来,引得众人馋涎欲滴。
站在大车上,贯娜看到了前方的战况。
“万胜!”
欢呼声传来,那些军士也跟着振臂高呼。
“这是……”
贯娜不解的问道。
“我军斩杀敌将!”
贯娜心中一怔,接着就听到了溃败的声音。无数人在狂吼,在呼喊救命,在争先恐后的奔跑……惨叫声一直没停过。
一骑从前方回来,马背上的军士喊道:“敌军溃败了,我军大胜!”
“败了吗?”
贯娜缓缓跪在马车上,突然落泪。她再怎么痴迷于贾平安,也还记得自己的国家。她知晓此战败北之后,鸭绿水这一侧再无能威胁到大唐的军队。也就是说……高丽丢了半壁江山。
“武阳侯阵斩了敌军主将都单,敌军崩溃了。”
是他斩杀了都单吗?贯娜记得都单,当初都单在平壤时就是一个沉稳的将领,深得大莫离支的信重。他甚至还去过贯娜家中赴宴,席间一番话让人钦佩不已。可如今他竟然死了。
“啊……”
贯娜仰天嚎哭了起来。
我的高丽……败了!
前方,贾平安带着人衔尾追击,一路上斩杀的人不计其数。有人喊道:“小心敌军反扑!”,贾平安不置可否,此刻的敌军就像是丧家之犬,别说是反扑,就算是想回个头都难。
此刻漫山遍野的溃兵在奔跑,贾平安喊道:“招降!”
大伙儿都杀红眼了,可这些都是上好的劳力啊!随便丢在哪里,不管是挖沟还是种地,都能给大唐带来巨大的好处。户部那边都说了,大唐如今缺人,缺去南方开荒的人。谁能解决了此事,户部尚书给你做。
贾平安对此嗤之以鼻。
户部尚书就是个背锅的,大唐差什么都会冲着他喷。没粮食了,要去洛阳讨饭,这是户部的过失,喷他;没钱了,喷他……
“跪地不杀!”
众人在呼喊,一边喊一边砍杀。高丽溃兵茫然倒地,喊道:“不是不杀吗?”
“你特娘的还跑,不杀你杀谁?”
贾平安觉得这样不行,就喊道:“大唐优待俘虏!”
这个闪亮的口号登场了。
卧槽!
众人都愣住了。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优待俘虏这一说?俘虏不是大爷,凭什么优待他们?这是千年以来的规矩和想法。可贾师傅就喊出了这样的口号。
高丽人听到这话也炸了,崩溃的心态就像是一条在巨浪中浮沉的小舟,看到了前方的港湾。没啥说的,有人跪下,贾平安喊道:“优待他!”
可怎么优待?
这谁也不会啊!难道要给他吃肉?娘的,大军在外,除去咸肉之外,谁也没有肉啊!
一群蠢货!
贾平安吩咐道:“让此人做头领,统领俘虏。对了,让他暗搓搓的弄死一个高丽人作为投名状。”
那等养蛇(虎)为患的事儿贾师傅不会做,他的命令传达下去,那个高丽人热泪盈眶,抱着他的大腿嚎哭。贾平安一脚踹开他,骂道:“赶紧做事。”
于是这个俘虏就在跪下的那群人中寻了几个看着还和善的,随后请示得了刀枪,竟然耀武扬威了起来。把这群俘虏管理的比唐军还靠谱。
高侃率军追击,看着这一幕也傻眼了。心想还能这样?
李勣放声大笑,“武阳侯果然手段高超,哈哈哈哈!”
只需少量的军士留下,就能借助那些狐假虎威的俘虏来管住战俘,这堪称是牛逼到了极点。
这一路追杀直至十日后,最后一批高丽溃兵冲进了辽水边上,随即就被缴械了。
那些契丹人全副武装,为首的将领在问话。
“败了,我们败了。唐军凶残,我们不是对手。”
“如何败的?可有机会?”
大唐此刻就像是一个发光体,每一个部族都被照耀着。但被照耀并非都是幸福,许多部族都在隐藏着自己的野心,只等大唐衰微就奋起一击。这样的戏码在以后演绎了无数次,包括所谓的灯塔,他们裹挟着仆从国在星球上耀武扬威,顺昌逆亡,实则就是搞大唐的这一套。
将领从溃兵们的口中断断续续的得知了战况,他冷笑道:“那年高丽人攻打我们,最后大败。高丽人不足为据。不过要试探大唐,看看虚实。”
马蹄声传来,十余骑出现在晨雾中,他们的脸若隐若现,渐渐明晰……
“唐军来了!”
这十余骑盯住了这些契丹人,为首的将领冷冷的问道:“契丹是要与大唐为敌吗?若是,那便起兵,大唐的无敌雄师士气正旺,可一决雌雄!”
契丹人有千余骑,有小头目竟然跃跃欲试的低声道:“要不弄死他们。”
契丹将领眼中多了怒色,“我只是帮助大唐捕获俘虏,竟然遭遇这等羞辱。大唐是觉着我等好说话吗?若是如此……你是谁?”
他突然想起该问问这名将领的名字,回过头就去给李勣告状。
唐将在马背上淡淡的道:“贾平安!”
噗!
仿佛一股风吹过,契丹将领随即下马,单膝跪地,虔诚的道:“我们发誓只是想为大唐效命……”
先前跃跃欲试的那人此刻面色惨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贾平安在此次征伐辽东的过程中威名远播。攻伐犀利不说,那每战必筑京观的作风更是让这些人为之胆寒。惹怒了这样的人,回过头都督能弄死他。
大唐把契丹的地方设为松漠都督府,又赐姓为李,让他们代表皇帝统领契丹一族。
将领低头,觉得自己也是倒霉催的。前阵子得知消息,说是大唐一路杀到了鸭绿水边上,契丹上下震惊,随即就令他带人来查探情况。可才将到了辽水边上,就遇到了溃兵。十余万人啊!竟然就这么败了。那个贾平安夜间突击,把大营搅得天翻地覆,所谓的高丽名将都单竟然不能敌,任由他扬长而去。
随后的决战更像是一次摧枯拉朽的演练,大唐轻松击败了高丽人,轻松的让人不敢置信。啥时候高丽人这般孱弱了?若是如此,契丹能否寻个机会,好歹也抢些地方啊!
虽然说是松漠都督府,可实际上就是羁縻性质的部族。不过比羁縻更进一步的是契丹也成了大唐的仆从军,偶尔跟随大唐去‘狩猎’,获取军功和封赏。但封赏哪有地盘好?抢到了地盘,随后就能养更多的牛羊,出产更多的战马,生下更多的小崽子……强大契丹。
“全数收拢了,带回去!”
贾平安策马在中间游走,淡淡的道:“我说过优待俘虏,你等跑什么?”
优待俘虏……你这话哄鬼呢。想想那些俘虏以后要干的活,这些高丽人就欲哭无泪。和被逼着干活相比,老子们宁可钻进老林子里去逍遥快活,说不得过几年就发达了。
高丽人此刻心态崩了,任由唐军把驱赶到一处。
贾平安策马上前,露齿一笑,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凌厉。
“不!”
一个高丽人疯狂的喊道:“别杀我,别用我筑京观,武阳侯,求求你,我愿意做你最忠诚的奴仆,我的子孙都是你的奴仆……”
那些高丽人哭嚎了起来,贾平安皱眉,“我何时说过要拿你等来筑京观?”。娘的,上好的劳力啊!不留着去开发大唐的南方,难道还能杀了?
“不杀我等?”
高丽人涕泪横流,惊喜莫名。
贾平安微微点头,顿时一阵马屁传来,把贾师傅吹嘘成了天下第一大善人。
贾平安策马掉头,淡淡的道:“你等可以回去了。”
契丹将领如蒙大赦,赶紧起身。
贾平安在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些不安分,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来抹去这些不安分,最终把契丹变成大唐的顺民。
“告诉李都督,下次去长安,贾某请他饮酒。”
贾平安微微颔首,阿宝长嘶一声,掉头就走。
契丹将领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想这话带回去,那位都督大概要被吓尿了。但这也是个机会,说不得能借用贾平安的凶名来震慑对手。
唐军走了。
十余骑带着数百高丽人,轻轻松松的离开了辽水边上。
先前那个作死的小头目这才松了一口气,骂道:“凶神恶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魔鬼。有本事就弄死我们,否则反手就能灭了他们。”
这些羁縻性质的都督府中,这等话并不少见,大伙儿发发牢骚,吹吹比,随后就获得了心理上的极大满足,晚上做梦都会快活些。
“咱们一千余人啊!若是先前动手……”
这人骂骂咧咧的,“若是动手,一瞬就能杀光他们。可惜了……”
侧面的晨雾突然动了起来,就像是有怪兽在中间厮杀。一骑从里面钻了出来,接着更多的骑兵出现了。
包东看着这些契丹人,淡淡的道:“你等的运气真好。”
契丹将领只觉得浑身发麻,他喘息着,毫不犹豫的挥刀把小头目给斩杀了,随即跪下求饶。
贾平安就是在钓鱼,自己带着十余骑出来,边上埋伏了数百骑……大唐的数百骑,能轻松击败他们。若是先前他敢动手,贾平安发个信号,随即伏兵尽出,不但能弄死他们,还能顺势问罪。
契丹不容易啊!
想到这个可能,契丹将领冷的浑身颤栗。那个阴险的武阳侯,他为何要给契丹设置圈套?难道他不信任契丹人?若是如此,契丹当早做打算。
可贾平安为何要钓鱼?
难道他想顺势灭了契丹?那不能!大唐虽然是天下共主,可也不能随意开战。没有名头,你今日打这个,明日打这个,后日天下人都要反唐了。
是了,所以他在钓鱼,一旦自己上钩,随即就是一次战争,弄不好契丹都会被灭了。难怪先前贾平安回身时很是缓慢,这是想诱使自己一方出手吧?杀了贾平安十余人,随即把他们丢进辽水里,再把那些高丽人斩杀殆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包公等人走了,契丹将领面色惨白的起身,“走,回去禀告给阿卜固。”
李窟哥去后,继承契丹的就是阿卜固。
一路回去,见到阿卜固时,他正在操练骑兵。校场上全是马蹄声,震耳欲聋。骑兵们整齐的冲杀,随后整齐的防御。
“什么?”
“高丽败了?”
“是,我还遇到了那个贾平安,那些高丽人说了,贾平安此战令人震怖,连李勣都对他赞不绝口……”
阿卜固面色微白,目露凶光,“忍,咱们先忍下来,等机会到了再动手。”
回过头,他到了自己的地方,叫来了一个心腹。
“告诉他们,此刻不可动手。偃旗息鼓,切记,不可冲动。”
……
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大唐一战击破都单之后,各地的残敌要么解甲装作是农户;要么就苟延残喘,等待大唐军队来扫荡。至于逃亡周边,得了吧,周边都是大唐爸爸的地盘,你能往哪逃?
大军随即云集鸭绿水,浩浩荡荡。
“大莫离支!”
从前阵子开始,泉盖苏文就睡不好,眼袋越发的大了,而且竟然有了黑眼圈。他抬头,见一个官员冲了进来,只是看看那惨白的面色,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哪里出事了?
“大莫离支,都单败了,大败亏输了!”
泉盖苏文面色一变,身体摇晃了一下,喘息着,“这是说……鸭绿水以西都成了大唐的了?都单误我!都单误我!”
泉盖苏文挥舞着手臂,口沫横飞的发泄着自己的怒火。良久,他气喘吁吁地道:“都单呢?他还有脸活着?拿下他的家人,全数用战马拖死,活活拖死!”
“大莫离支,都单……以身殉国了。”
以身殉国的将领还要被清算,回过头高丽国内就会人心混乱。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他早该死了!无能之辈,十余万大军一战损失殆尽,他还活着作甚?恬不知耻!”
大莫离支的刻薄让人颤栗,但有臣子却敏锐的发现了刻薄下面的含义……恐惧!
丢失了半壁江山之后,高丽危险了。高丽的防御重点在于鸭绿水以西到贵端水之间,也就是针对大唐方向。其次便是在百济那边。这样的布置在往日自然没问题,可如今鸭绿江以西崩盘,怎么防御?这一路特娘的只有小猫两三只,难道要靠他们来抵御大唐的进攻?
“把大军调去鸭绿水边,快去!”泉盖苏文面色铁青的下达了命令,随后又终止了这道命令。他冷冷的道:“新罗人在做什么?”
“大莫离支,新罗人说是沿着海岸到了乌骨。”
臣子们看着分外的紧张,大伙儿都担心唐军掩杀过来。
“金春秋……这是想向大唐示好!”
……
金法敏带着千余人在海岸线游弋,有唐军的斥候热情邀请他们上岸,可金法敏却说未得大唐的允许他不会上岸,否则便是不尊重。
船舱里,金法敏和随行的将领官员议事。
他剑眉星目,加之身份的缘故,看着不怒自威。
三个文官正在窃窃私语,两个武将在不安的看着外面。他们已经得知了大唐主力南下寻求和都单决战的事儿,正在说着此战的各种可能。
“大唐有十万大军……不对,留守的不少,如此八万总得有吧?八万大军和十余万高丽人对峙,胜负难料,不过我还是看好大唐。”
“是啊!大唐这些年战无不胜,都单怕是不敌,最多是平手。”
平手……这是新罗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到时候大唐深陷漩涡之中无法自拔,新罗才好火中取栗。
金法敏虽然是太子,可新罗的太子必须要掌握军队。他从早些年开始就领军和百济不断摩擦。摩擦摩擦的,竟然展露了些天赋,被称为名将。
国中有舅舅金庾信为大将坐镇,他就能四处征战,不断积累经验和威望。金春秋私下对他说过,新罗的局面要看大唐对高丽的征伐结果。可大唐欺人太甚,说好的进攻百济,最终却调转刀口,一刀插的高丽满身飙血。高丽希望大唐能进攻百济,如此就能和高丽接壤。有大唐爸爸在,新罗可以从容决定进退。若是局势妥当,甚至还能一窥高丽的疆域。
可大唐骗了新罗。新罗国中准备的粮草也算是白准备了。
金法敏想到这里,就抬眸说道:“此事不着急,咱们带来的粮食不少,足够支应许久。且等大总管回师了再做道理。”
众人一阵笑。有人说道:“太子这话是正理。咱们在此游弋,根据消息来决定行止最好不过了。”
金法敏起身,环视众人,沉声道:“打探消息的重任就交给诸位了。”
众人齐声应诺,气氛活泼。
岸边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马蹄声清脆,有人在高喊:“我军大破敌军,都单被武阳侯阵斩……”
“这不可能!”
金法敏猛地冲了出去,看到岸上的唐军斥候神色骄傲。
那种熟悉的骄傲。
他只觉得胸口发闷,一口血差点就喷了出去。
“大总管在何处?我这便上岸拜会。”
第738章 神通不及人心
“哇!”
娃娃的嚎哭让人头痛,高阳刚开始觉得这哭声便是天籁,可炎炎夏日坐月子的难受让她也炸了。
按照夫君的安排,她的额头缠着布……还是一块粗布,当时高阳坚决不同意,说是有钱为啥不用好的?可贾平安把粗布和那等绫罗拿来吸水,顿时就让高阳羞的没脸见人。原来粗布吸水性好,夏天坐月子用这个再好不过了。
小贾是个体面人,连自家女人坐月子的事儿都考虑的面面俱到,让高阳心中舒坦的不行。她此刻坐在床榻上,身前便是襁褓中的孩子。
孩子已经渐渐长开了,看着眉清目秀的……当然,这只是高阳的赞美。
高阳穿的很凉快,但屋里却只是透了一点风。她看着丰腴了些,俯身把襁褓抱起来,轻轻的亲了一口,美滋滋的道:“我的儿,我的儿,你阿耶一心想让你继承家业,不过阿娘却不稀罕,咱们自己有。等以后你阿耶再有挣钱的生意,阿娘便去为你抢了来。咱们是老三,可不能吃亏。”
“大郎。”
高阳轻声呼唤着,眼中全是柔情,恨不能把脸贴在儿子的小脸蛋上。孩子张开小嘴,无意识的吧嗒了几下,看的高阳的心都要化了。
“你阿耶去了辽东征战,也不知会如何。高丽狗贼可不简单,你阿耶若是输了……呸呸呸!”高阳连呸了三下,然后心虚的道:“神灵应当没听到。”
她本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可在遇到贾平安后,竟然就收敛了许多,如今更是有子万事足,连门都没出过。当然,这是要坐月子的缘故。但按照小贾的安排,坐完月子后,就该出手了,随便寻个宗室,一番贿赂威胁,随即杜撰一个孩子出来……就说是小妾,不不不,说是舞姬,生了孩子后难产去了。
“阿娘这般仁慈呀!就把大郎给抱回了家中,哈哈哈!”
高阳一怔,“好像明日就该出月子了?”
自从怀孕之后,她的身上就多了许多毛病,比如说健忘。这不,连孩子的出生日期都忘记了。仔细一想后,高阳拍了一下脑门,“嗨,可不正是明日?”
肖玲来了,在门外禀告道:“公主,钱二问可要办个满月酒?”
高阳咬牙切齿的骂道:“钱二喝多了?回头我抽死他。”
咦!
不对哈!
高阳楞了一下,然后下床,“我的娃自然该什么都不缺,满月酒也是如此。来人!赏钱二五千钱。”
忠仆钱二刚接到消息,说是公主要准备抽死他。他瑟瑟发抖,觉得莫名其妙,却又传来了重赏的消息。
五千钱可是一笔巨款,可更让钱二感动的是公主竟然知错就改。想当初高阳蛮横的时候,那堪称是有错不改,错了就错了,不对,错了也是对了。你敢质疑就扬起小皮鞭抽。这才几年,竟然就变得这般贤良淑德了,让我感动……
钱二落泪感动,肖玲也觉得高阳真的变的太多了。随后去请示满月酒的规格,以及要请那些人。
“请了皇帝和皇后来……”
高阳的话让肖玲懵逼,心想这可是个西贝货啊!请皇帝来,这不是当面欺君吗?
“公主,如此怕是不好吧……到时候陛下和皇后生气……怕是真的不好了。”
肖玲有些眼热钱二的待遇,马上就忠心耿耿的劝谏。俗话说的好,谁都不会让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伤心……这话好像是钱二说的。果然,老家伙还是有些才华的,回头我便再请教他一番。
高阳缓缓抬头看着她,就像是看白痴般的,“照着做!”
得!
这还是那个高阳,还是那个当年的少女,没有一丝丝改变。
请帖撒进了宫中,李治看了一眼,沉吟着……高阳玩这一招很溜啊!
于是第二日,马车到了高阳那里。
高阳亲自出迎。她今日盛装,看着艳光四射,妇人的妩媚加上生孩子后的那种柔软,让下了马车的武媚也楞了一下。
李治下马,可后面还有一辆马车。高阳行礼,笑着问道:“后面是谁?”
难道是皇帝宠爱的小老婆?
想到这个,高阳就暗中鄙夷了皇帝一下。心中一猜,就猜到了贺兰敏月。那个少女可真的不得了,每一次进宫都能让皇帝神魂颠倒。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小脸。
“太子?”
皇帝一家三口的到来给了高阳和孩子极大的面子,宾客们没想到帝后会来,更没想到太子会来。一时间都有些后悔,心想若是早知高阳这般受宠,好歹也得带着婆娘来。
两个官员在低声说话。
“公主在府中半年不动窝,说是窝冬,可好歹也得踏春吧。往年公主一到春天就打马出城,和那些贵妇人一起玩耍。或是打马毬,打麻将。今年这情况古怪。对了,你看看公主的容貌,竟然是变化不小,身材也丰腴了不少……嘿嘿!”
二人的案几紧紧地靠着,另一人歪着身体靠过去,低声说道:“长安城中许多人都知晓这孩子乃是高阳公主的,什么宗室遗腹子,哄鬼的!不过……”
他看看带着帝后太子去后院看孩子的高阳,再放低了些声音,“这孩子便是武阳侯的。”
“果真?”
“当然真的不能再真了。武阳侯此次在辽东立下大功,归来就要封赏,这个时候帝后和太子来了这里,便是给武阳侯面子,明白吗?”
晚些,皇帝一家三口出来,看着心情不错。皇帝当即发表了讲话,对李朔这个宗室的遗腹子表达了同情之意……这便是代表皇室接纳了贾老三这个倒霉孩子。
阿弟的孩子,自然是与众不同的。武媚拿出了珍藏已久的护身符,亲手为孩子佩戴在脖子上,也不怕被孩子抓没了。随后就是赏赐……
贾老三才将满月就有了数百亩好地,而且就在城外。接着就是爵位……
帝后赏赐完毕,本来笑吟吟的就准备走了,可太子却上前看了孩子一眼,欢喜的道:“阿耶,阿娘,这个孩子和孤有缘。”
于是太子也摸啊摸……一屋子的人都在眼巴巴的等着他摸东西出来,最终却摸出来一张纸,说是自己写的第一首诗,送给小老弟赏鉴,顿时引得众人爆笑。可有人却面色凝重,低声道:“太子从出生到如今,可没对谁这般亲热过,这个孩子……不得了。”
最后以孩子在襁褓里撒了一泡尿为终结,帝后和太子这才念念不舍的回去。
……
“陛下。”
在回宫的路上,王忠良看到了信使。
不对,娘的,这是露布报捷啊!
“辽东大捷……”
李治目光转过去,有风吹动了露布,让他正好看清楚了一行字。
——鸭绿水以西,尽属大唐……
他有一瞬失神,这一瞬他想到了很多。比如说先帝当年的艰难征程,却在辽东未尽全功。有人说先帝果断撤离是好事,否则难免要重蹈隋炀帝的下场。先帝大怒,但最后只能苦笑了事。在那等时候,若是有人把先帝征伐辽东和隋炀帝征伐辽东相提并论,那些阴谋家们就会欢欣鼓舞。所以先帝把怒火憋了回去。
他在那个时候就暗自发誓,此生定然要平复了高丽,让大唐的旗帜在平壤高高飘扬。现在,鸭绿水以西到手了。那些阴谋家呢?谁还敢置喙他的决断?
李治的呼吸一紧,对报捷的信使招手。
捷报是写在露布上的,当然,还有私底下的文书报捷。
从贾平安先声夺人,攻占了盖牟城开始,到李勣破安市,破乌骨……苏定方一路势如破竹。但李治通篇都看到了贾平安的名字。这是一份把征伐辽东的战绩重新排列了一遍的捷报。
“陛下。”
马车缓缓而行,武媚忍不住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辽东捷报,那必然就和平安有关。平安如何,可曾受伤……这些她都想了解一番。
这竟然有些老母亲的操心!
李治抬头,武媚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水光,就把手探出来,握住了他的手。两只手静静的握在一起。
不容易!
李治登基后,不管是突厥还是吐蕃都给了他巨大的压力,而且还有高丽这个心腹之患,三个方向的大敌让他焦头烂额。而国中又有门阀世家为患,给他的施政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但即便是如此,李治依旧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吐蕃被击败,突厥数次叛乱戒备镇压,而高丽……这一战下来,大局定矣。
“哈哈哈哈!”
李治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是如此的爽朗。
……
“阿福!”
正在道德坊里撒野的阿福三兄妹被拦截了,对面的那群土狗在吐舌喘息。娘的,狗阿福真的太霸道了,大伙儿不过是冲着兜兜咆哮了一声,它竟然就冲了过来。你说要打……我们是不怕的,可架不住阿福皮糙肉厚啊!外加爪子锋利,牙齿更是能轻松撕碎竹子的存在……咳咳!不打了,不打了!
姜融飞也似的跑来,一把抱起兜兜,欢喜的道:“兜兜,辽东大捷,武阳侯立下殊勋,哈哈哈哈!”
阿福一爪子抓来,姜融赶紧放下兜兜,一溜烟就往贾家跑。
这可是机会啊!
消息传到了贾家,杜贺红光满面的道:“赶紧把阿福他们接回来,回头有客人得让小郎君接待,快去!”
卫无双和苏荷正在避暑。夏日炎炎,男人不在家,她们也不好去终南山躲避,只能在家中靠着冰块为生。但很奇怪的是,孩子们却丝毫不惧烈日,在外面疯跑的一点儿权贵子女的形象都没有。
卫无双把大长腿架在了苏荷的腿上,觉得软软的颇为舒服。
“去把孩子们叫回来。”
卫无双在耍死狗,苏荷懒洋洋的道:“不去,要去你去。”
“呯!”
门被人粗暴的推开了,鸿雁欢喜的喊道:“二位夫人,辽东大捷,说是郎君兵临鸭绿水边,高丽要完了。”
刚才还在装死狗的卫无双一下就精神了,下床就往前院跑。苏荷喊道:“等等我!”
外面烈日高照,可她们却忘却了炎热,一路到了前院。
“二位夫人,捷报到了。”
姜融喜滋滋的说着自己听到的捷报……
“武阳侯一路攻城拔寨,战无不胜,后续更是大破高丽大军二十余万人马……”
杜贺在翻白眼,心想你先前给我说的可不是这样的,高丽人只是十余万,怎么转个眼就加了一倍,难道高丽军队还能生仔?
秋香和安静随侍在侧,她看着这些人,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自豪,笑容是这般的发自内心。东罗马这些年处处都在勾心斗角,国中的党争越发的激烈了。和大唐相比,东罗马怕不是对手。虽然她没见过大唐军队征战的模样,可只需看看郎君就知晓非同一般。郎君每日闻鸡起舞,那刀法练的连不懂的她都觉得厉害,这样的大唐,东罗马怎么挡?
不过她旋即就露出了微笑。东罗马距离大唐太远了,若是远征的话,一路上的粮草补给就能让大唐崩溃。
在许多时候,和平只是因为距离足够远。
卫无双和苏荷喜上眉梢,这时候三个孩子进来了,阿福闷头就冲,这是被热的。若是可以,它更喜欢在山中度日。
“阿娘,阿耶打胜仗了吗?”
兜兜最近颇为念叨阿耶,晚上临睡前也会和鸿雁她们说一番自己对战争的预测:阿耶定然能纵横无敌;阿耶定然会给我带许多好吃的回来……然后就睡着了。
“是啊!”
苏荷欢喜的道:“快些去换衣裳,晚些一起来前面。”
贾昱站在边上,大声的道:“阿娘,我以后定然要成为大将军,和阿耶一般杀敌报国。”
随即贾家来了许多客人,大多是恭贺一声就走了,也有人滞留,询问了具体情况。可卫无双她们也不知道,按照军中的规矩,书信里不得详细说战事的情况,以免泄露军情。
送走了客人,兜兜在前院嚷道:“国泰民安!”
……
范颖出去溜达,晒的浑身冒油,回来就嚷嚷道:“青衣,青衣!”
魏青衣出来,看着特别清爽。
“刚来的捷报,辽东大捷了。”
“哦!”
魏青衣心中一怔,随即出去打听。
几个街坊在外面扯淡,说的便是捷报。
“说是英国公指挥的好,打的高丽狗贼屁滚尿流呢!”
“错了,是武阳侯杀的好,一战杀了十余万人。”
“十几万人?你以为是白起?”
这边没有价值,魏青衣随即去了别处打听,可依旧是八卦,其中把贾平安说成了魔王转世,否则怎会筑了那等巨大的京观?那京观据闻有数万人之多,铺天盖地啊!高耸入云霄。每日夜里都能听到嚎哭声,还有求饶声……
“说是那些人的魂魄被武阳侯给镇压在了京观之中,不得解脱。要想求得解脱,只能赎罪。”
“赎罪?”
“就是当年前隋征伐高丽时,败就败了吧,可高丽人竟然敢把那些将士们的骸骨筑为京观。当年先帝为之大怒,可好歹还是武阳侯出手,把此事给办了。数万人的京观呐!”
一个老人跪在角落里,嘴里念念有词。
魏青衣悄然靠近……
角落里点了一炷香,老人冲着香火作揖,喃喃道:“阿耶,那一年你说要随皇帝征伐辽东,你说回来会给我带许多好吃的,可你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啊!等得了你的消息,说是被筑京观……那时我不懂什么京观,阿娘晚上只是哭。等大些之后,我去问了人,才知晓京观就是骸骨堆积的山……”
魏青衣想到了那些看似平常的百姓,每一个笑容的背后都有着这样或是那样的痛苦回忆。要怎么消除这些痛苦?她不得而知。
“你被封在了辽东,后来先帝不忍,就令人去摧毁了京观,可阿耶却回不来了……今日得知武阳侯筑大京观,我好生欢喜,阿耶,你可欢喜?”
那炷香猛地炸了一下,火星飞溅在老人的脸上。他欢喜的道:“阿耶,你可是欢喜了?我这便回家去,晚些让孩儿们弄些祭品……”
老人起身,虔诚的作揖。
“阿耶若是想要什么,只管来托梦,我定然是欢喜的。”
魏青衣看着老人远去,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去打探消息了。
长安城中有不少人家都在祭祀先人,这些都是当年跟随隋炀帝征伐高丽的将士后裔。
这一天……无数人祈祷,希望长安永远长安。
是夜,魏青衣在屋顶夜观星象,突然心中一动,就见右侧有星辉缓缓洒落……
“是曲江池?”
她悄然翻墙出去,路上轻松的避开了一波巡查的金吾卫,随后进了曲江池。
曲江池中,她仰头看着星辉,顺着一路找去,果然就是在上次她下水的地方。她仰头看着星辉,很是纳闷的道:“这是何意?”
因为夜半无人,所以魏青衣只是穿了单薄的衣裳下水。
水很清澈,越往下就越冷,今夜尤甚,仿佛能把灵魂给冻住了。
魏青衣一口气潜下去……眼珠子都瞪圆了。
上次下面有九块压水石,可此刻压水石却多了好几块……
她浮出水面,用力呼吸几下,随即就在星辉中解衣,把身体擦干,换了干衣裳,悄然出去。
翻进了修行坊,魏青衣一直不解,心想为何压水石能多几块呢?难道天意就是这般任人摆弄的?
因为要避开坊卒的巡查,她就专门挑了那等小巷走。当路过一家后院时,里面有人在说话,听着是夫妻。
“郎君,今日妾身去街上,好些人都说高丽再也无法成为大唐的隐患了,这便是盛世来了。”
“是啊!盛世来了。”
魏青衣站在外面,突然叹息。
“原来……神通不及人心!”
……
二十九号到三十一号月票双倍。
第739章 撒谎成性,无耻之尤
鸭绿水边,高丽人咬牙切齿的看着对岸的唐军在耀武扬威。他们本想偷袭,可按照大莫离支的命令,高丽从此刻开始就要卧薪尝胆,为了再度崛起而努力。
可再度崛起……失去了半壁江山之后,高丽怎么崛起?如今连新罗都在跃跃欲试,想试探一下百济的态度,进而试探高丽的虚实。一旦发现高丽虚弱,金春秋就敢铤而走险。
“金法敏上岸了,说是想求见老夫。老夫不想见到他,小贾,你和他碰碰。”
李勣看着有些疲惫,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这一路南征北战的累得够呛。他坐下来,惬意的道:“让敬业来。”
贾平安出去,冲着在屋外的李敬业甩甩头。
李敬业干咳一声,“阿翁,我进来了。”
“进来吧。”
这里是国内城,大军回返后,这里就被攻克了。随后李勣就把这里当做是大军的最前哨,压根不怕高丽人摸过来取了他的斑白头颅去做军功。
“给老夫按按腰。”
“哦!”
“阿翁,你的腰不好了吗?”
“谁说的?”
“兄长曾说腰好胃口就好,你今日早饭就吃了那么一点。还有,你不会是想念家中的那几个女人了……”
李勣的脸黑了,随即想直起腰,可李敬业的力气太大了,他没能挣脱,于是……
“啊!”
……
李勣这个倒霉蛋被孙儿按伤了腰部,贾平安也在国内城和金法敏亲切会面。二人算是老相识,当初在长安城中见过面,后来贾平安出使辽东也去了新罗,二人再度聚首。今日见面,分外的‘亲热’。
“金太子!”
“武阳侯!”
二人紧紧相拥,仿佛这样就能让对方对自己深信不疑。当然,这话哄鬼的,谁信谁撒比。
随后分宾主坐下,金法敏的随从官员们坐下后,发现自己的案几颇为斑驳,不禁看看贾平安,心想这是待客之道?
贾平安视而不见,微笑道:“金太子……”
“叫我法敏。”金法敏笑的很是温和,仿佛和贾平安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贾平安淡淡一笑,“法敏为何来此?难道是助战?可我就看到了千余人,难道船上还有大军?快快请了上来。”
这个问题很尴尬。按照金春秋和金庾信的推断,大唐就算是能灭了都单,少说也得等两月后。有这个时间,足够金法敏旁观这场大战,对双方的虚实了如指掌。可架不住大唐一战就灭了都单,让金法敏的立场有些尴尬。
你说你带着千余人来增援?看看贾师傅的那张脸,金法敏毫不怀疑这张脸下一刻就会变。
那你带着千余人来作甚?
金法敏含笑道:“这只是先头的援兵,本来我想着若是局势不好,就令人催促国中快一些,如今看来却用不着了。”
这厮狡黠,难怪能和金春秋狼狈为奸,随后趁着吐蕃闹腾的机会,趁机席卷了半岛。新罗席卷半岛并非简单,其中有许多谋划,比如说所谓的高丽残余……真心不好意思,高丽人被迁徙去了大唐,这里的所谓残余指的是谁?难道是那些窜逃到百济去的所谓复国分子?
金春秋父子利用这些残余在搅风搅雨,若非这块地方在大唐的眼中并无多少价值,贾平安敢打赌,新罗绝对没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当然用得着。大唐正准备攻过鸭绿水,可对岸守军不少。最怕的便是半渡而击。新罗能派出多少人马?一万,十万……”
金法敏的面色微变。他没想到贾平安竟然会突然转口……
“武阳侯……”
呯!
案几猛地震动了一下,贾平安又轻轻抚摸着案几,就像是久违老情人的爱抚。他的嘴角挂起了一抹冷笑,“既然不想增援大唐,那粮草何在?贾某断言没有粮草。既如此,你来作甚?来看热闹吗?大唐不是百济,不是高丽,大唐的热闹……也是你能看的?”
边上列席的元万顷看了金法敏一眼,眼中多了讥诮之色。心想武阳侯已经给了你们面子,可你等却撒谎成性,这便不能怪武阳侯翻脸了。
啧啧!
想到贾平安只是一个会面,就揭穿了新罗的如意算盘,元万顷不禁暗赞不已。
金法敏没想到贾平安突然翻脸,一时间竟然愣神了。随即苦笑,“百济正在虎视眈眈,我出来时,新罗周边正在被百济袭扰,实在是……”
“撒谎成性,无耻之尤!”
贾平安起身,目光冷冷,“我大唐兵压鸭绿水,高丽人正在瑟瑟发抖,在这等时候,百济可敢出兵新罗?扶余义慈好大的胆子!可要我去一趟新罗?若是百济与新罗相安无事又如何?别以为我不知晓你等的手段,频频叫苦,不过是想让大唐为你等火中取栗罢了。就凭新罗也敢算计大唐!?”
贾平安一脚踢翻案几,旋即带着人扬长而去。金法敏呆若木鸡,他未曾想到贾平安不但翻脸,而且还掀了桌子。
“武阳侯留步!”金法敏伸手挽留,可贾平安只是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出门。
金法敏这才知道,从始至终在贾平安的眼中压根就没有自己这号人,以往的虚与委蛇只是一种外交策略。今日均衡被打破,新罗也失去了价值……大唐抛弃了新罗!
“痛快!”
元万顷出门时高呼一声。
新罗一直在哭诉百济对自己的各种欺凌,大唐刚开始也信以为真,不断出手救援。可后来就发现不对劲了。新罗是我的小弟啊!百济这一再作死也是没谁了。扶余义慈难道是个傻瓜?当然不是。
“金春秋一直在哄骗大唐。”贾平安讥诮的笑了笑,觉得今日果真是痛快,“可大唐岂是好哄骗的?”
金春秋的野心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但只有贾平安知晓。他必须要给李勣说清楚此事,随后才能获得支持。
李勣趴在案几上,看着痛苦不堪。军中的郎中正在给他敷药,贾平安进来,李勣偏头问道:“金法敏此人如何?”
贾平安笑道:“英国公就这般信任我的眼光吗?若是看错了人,回头大唐就要吃亏了。”
“这些年老夫一直在观察着你,你能立足,最大的本事便是识人。彼时那些人权势滔天,可你不说靠拢,反而与之为敌,从那时起,老夫就知晓你是个作死的。可没几年局势却变了……”
李勣苦笑着,郎中把药敷了,知晓这些话题不是自己该听的,拱手告退。
“你看看……”李勣目光慈祥,“不管是许敬宗还是薛万彻,你都曾帮助过他们。转过头,他们也为你出手,从无那等狼心狗肺之人。你以为这样很容易?老夫告诉你,世人皆带着面具而活,就如同是军中的那样……”
大唐军中就有这等把戏,当初贾平安见过。一个人带着面具奔跑,一人在后面追。
贾平安只是微微一笑。李勣的夸赞让他有些那个啥……优越感油然而生。后世谁不是戴着面具而活?他前世刚出社会就吃了几个亏,随后吃亏更是源源不断。被社会毒打许久之后,他终于能展开反击了,不过没多久他就来到了大唐。
李勣伸手,贾平安扶了他一把。李勣哎哟哎哟的呼疼,贾平安问道:“谁干的?”。在他看来,能让李勣受伤的也唯有那几个老将。
“此事休提!”
李敬业把自家祖父差点拆散了,随后被一顿毒打。这顿毒打让李勣的伤势更加重了些,只能躺床榻上养伤。
李勣靠墙坐了起来,觉得腰部舒服了些。
“金法敏此人是个干大事的。”贾平安说道。
“为何?”李勣反手揉揉腰部,觉得难受。
墙壁上挂着一些刀剑,贾平安看了一眼,发现都是高丽人的兵器。他没想到李勣竟然还有收藏兵器的爱好,旋即想到了私藏兵甲被猜忌的事儿。但大唐不同于别的朝代,在大唐你弄了再多的兵器,也经不起府兵的雷霆一击。
“此人厚颜无耻。”
李勣点头,“明白了。”
什么人能成事?这个问题有心人在史册中苦苦寻觅,想找到自己需要的鸡汤。可寻寻觅觅,却发现能成事的人脸皮都厚,脸皮不厚的君子们都在这个过程中扑街了,不是死,就是臣服。
随后诸将来了。
“武阳侯说金法敏此人厚颜无耻,如此便是能成事之人。金法敏能成事,金春秋如何?自然更为出色。如今大军屯于鸭绿水畔,如何进攻,老夫想听听你等的看法。”
契苾何力看了贾平安一眼,慎重的问道:“武阳侯此言可准?若是不准……大军靠着你的判断来决定行止,何等的要紧,不可轻忽。”
贾平安微微颔首。金春秋和金法敏父子的性子他出使新罗时就摸了大概。加之前世的记忆,若是判断还出错,那他还从什么军?径直回长安去做个富家翁罢了。
李勣淡淡的道:“武阳侯的判断老夫颇为赞同。金法敏在海上飘了许久却不敢上岸,他在怕什么?大唐军队就在边上,难道还有谁能杀了他?这便是要坐观大唐与高丽之间的争斗。等老夫率领大军归来时,此人随即又笑脸相迎,前倨后恭,厚颜无耻!”
得!
这位英国公性子谨慎,遇到麻烦都唯恐避之而不及。他竟然为了贾平安背书,传出去就是天下奇闻。
高侃说道:“武阳侯的眼光老夫还是信任的。”
第二个为贾平安背书的人出现了。
苏定方留在了北夫余城那边坐镇清扫残敌,否则第三个也会站出来。
娘的,小贾这小子竟然能得了这么多人的信重?契苾何力不禁想起了贾平安目前的职位。兵部郎中的职位对于贾平安而言就是个摆设,这厮每日里不是早退就是旷工,堪称是大唐最逍遥的官员。可任雅相不管他,有人眼红嫉妒去弹劾,皇帝也不管他。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贾平安有本事。
没有本事的人,就算是帝后宠信,可任雅相这位老将却不会纵容,一巴掌就能把你拍出兵部,哪凉快哪呆着去。
随即众人开始商议。
契苾何力建议兵贵神速,大军当寻机渡过鸭绿水,直扑平壤,毕其功于一役。他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广泛赞同。想想,灭掉高丽的功劳可香?喷香!哪个将领不动心?连特娘的元万顷这个所谓的狗屁才子都心动不已,站在外面热血贲张,只想纵马高丽王宫,过一把灭国的瘾。
“小贾。”
李勣还是习惯了叫小贾,随后就歉然一笑。
贾平安此次归去定然是要升官发财,外加升爵,再叫他小贾就有不尊重的嫌疑。不尊重……想当初老许就是因为不尊重得罪了许多人,被人喷为奸臣许,估摸着这辈子都会带着这个名号,直至入土。
“英国公无需如此。当初小子刚进长安时,敬业对我的帮助颇多,若是无英国公府的帮助,许多麻烦定然躲不过去。”
李勣指着贾平安笑道:“看看,看看,如今的年轻人有些本事就翘尾巴,武阳侯却是依旧如故。老夫大半截身子入土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等谦逊的,哈哈哈哈!”
在座的都是老鬼,今日李勣话多,而且话里话外都是在帮衬贾平安,谁都明白了……英国公这是要为贾平安造势。
可为何?
李勣笑的厉害了些,腰又痛了。他反手捶着后腰,脸上有痛苦之色。
是了,英国公六十余岁,老了。人老了就喜欢栽培年轻人,看遍朝中的年轻一代武将,贾平安堪称是翘楚。就算是放眼全军,他依旧是其中翘楚。这样的年轻人,不栽培他栽培谁?
“哈哈哈哈!”契苾何力放声大笑。
这群老鬼笑的很是欢畅,等他们笑够后,贾平安才说了自己的分析,“诸位老帅,此事我以为当谨慎。”
“何意?”
李勣问道。
贾平安在怀里摸了摸,摸得众人心痒难耐,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这个小子。
贾平安摸出了一张地图,摊开后,指着地图说道:“诸位请看,丢失了半壁江山之后,高丽还剩下什么?我敢断言,此刻平壤已然是暗流涌动,那些人心思各异,以往在泉盖苏文的残暴镇压之下不敢置喙,可如今泉盖苏文苟延残喘,谁还把他当回事?”
众人点头。高丽如今便是一条被打断腿的野狗,再也不能对大唐形成威胁。
“再看百济与新罗。高丽乃是新罗的大哥,大哥被打断了腿,小弟如何?只能是惶惶不安,唯恐大唐一路掩杀过来。而新罗本该欢欣鼓舞,可大唐陡然翻脸,金春秋能如何?”
高侃皱眉,“你说的这个有些意思,金春秋此刻大概就期盼着大唐能灭了高丽,再和百济打个平手,如此新罗就能轻松掌控局势。不过这是痴心妄想。”
众人点头。
贾平安微笑道:“可大唐为何要灭了高丽呢?”
众人愣住了。
不灭高丽,那我们出兵是来打酱油的?
李勣突然一拍案几,挑眉道:“坐山观虎斗。妙!”
众人恍然大悟。
“可我军屯兵鸭绿水畔,泉盖苏文和扶余义慈哪有胆子对新罗下手?”
这一战高丽人被大唐爸爸打出了翔,百济在瑟瑟发抖,新罗目前……在金法敏归去之前,新罗在洋洋得意。
这样的局面,有趣。
贾平安轻声道:“可大唐为何非得要屯兵鸭绿水畔?”
国内的事儿很多啊!听闻吐蕃人又在蠢蠢欲动了。大军回转长安,对那些野心勃勃的蠢货们就是一个震慑。关键是这样能让高丽人安心。随后见大唐真的走了,泉盖苏文大概率会咬牙切齿的用新罗人的鲜血来雪耻。
有些人家的家长就是如此,在外面受了气,却无处发泄,于是回家要么憋着,要么就拿老婆孩子来出气。
李勣放声大笑,诸位老将指指贾平安,契苾何力亲切的道:“武阳侯,回到长安记得来家中做客,老夫备下美酒,一起痛饮。”
高侃此战后大概还会在地方驻守,但他依旧热情的邀请贾平安在路过他的防区时停留下来,和他来一场马毬。
众人纷纷攘攘,都在和贾平安套近乎。
李勣看了贾平安一眼,那眼神让众人深信这便是他的亲孙儿,“拿纸笔来,老夫去信长安,请示陛下。”
众人告退,贾平安被李勣留下。
“你这个年轻人,目光深远,一下就看到了此次出征的问题所在。若是咱们一路打下去,将士们疲惫不堪,粮草转运也颇为艰难。可战机出现了不打又不好。唯有让三国自己乱起来,打生打死,大唐就在边上看着,等时机一到,轻松击败他们,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也。好!”
李勣笑的格外的慈祥,让贾平安想到了有俘虏偷袭唐军军士,制造了三死五伤的惨剧后,李勣那眼中的冰冷。随即那些战俘,不,是整个战俘营的数百战俘就消失了,谁都找不到。只是若干年后在某个地方施工时,能挖出一个满是骸骨的大坑。
贾平安出了房间,刚想出去狩猎,就听到有人喊道:“海边来了一支船队,说是出使倭国的使团,船被大风打坏了,请求帮助……”
倭国……
那不是曹英雄吗?
贾平安问道:“领头的是谁?”
来报信的军士拱手,恭谨的道:“武阳侯,领头的是个姓曹的。”
贾平安心想此时无事,何不如去转转?
想到就做到,他随即去寻了李勣说了此事,啥事都没有,李勣让他只管去,别回来了。
艹!
别回来了,这是想让我去做海盗?
第740章驱虎吞狼
曹英雄和陈迭在岸边坐着,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船队。
他们在前阵子遭遇了一次大风,曹英雄果断令船队靠岸行驶,什么狗屁的被高丽人活擒,不存在的,保命要紧。就这么把老曹家的根给留住了。可到了这里后,船队已经七零八落,再也无法航行。有人建言上岸,曹英雄心想就算是高丽人也得给大唐面子吧?那不说了,上岸。
可一上岸才发现这里竟然被大唐攻占了。
我了个大草。
“兄长果真是无所不能啊!”
曹英雄提及贾平安时眉飞色舞,与有荣焉。
“连英国公都说有兄长在,他就可以安心的闭眼了。”
这话若是被李勣听到,一刀就能把他剁了。不过李勣不会来这里,所以任由曹英雄大吹法螺。
那些工匠正在修补船只,爬上爬下的,有人呯的一声摔下来,落在海里半天不冒泡,却是顺手在船底摸了些贝类,说是晚些煮来吃。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可这一路他们吃的太多了,曹英雄只想弄一头羊来烤吃。但这里的驻军寻不到羊,给钱都买不到。
马蹄声传来,身后有人喊道:“是武阳侯!”
“兄长!”
曹英雄回身就落泪,这演技也不知是谁培训出来的,让贾平安觉得给个小金人都不亏。
“我差点以为就见不到兄长了,当时风浪大作,桅杆都被吹倒了,那一刻我想到了……”
后续的话贾平安自动过滤了,他看了一眼船队,果然是凄惨,桅杆不是歪的,就是没了。有地方竟然能看到黑色的血迹,一看便是沉浸在了甲板上,除非把木板给换掉,否则无法消除这个痕迹。只需看一眼,贾平安就知晓曹英雄是死里逃生。
“你去了倭国,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既然人没事,那就说正事。
“倭国……”曹英雄眨巴着眼睛,显然是在总结,“倭国那个女天皇看着不怎样,又老又丑。而且……那个中大兄皇子竟然颇为跋扈。兄长,我怀疑那个什么女天皇就是个傀儡,中大兄皇子才是幕后之人……另外我很好奇,女子也能做皇帝?那是男人骑她还是她骑男人?”
“你特娘的去了一趟倭国,怎地就变的那么猥琐了?”贾平安也觉得古怪,“说不定,我觉着……应当是男人骑她吧。”
哈哈哈哈!
二人捧腹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陈迭这一路听着曹英雄的嘀咕,早就听厌倦了。海上寂寞,这货一路就说着自己在倭国睡过的女人如何如何,甚至还弄了一本小册子,把那些女人都记录在上面,某年莫月睡了谁谁谁,具体什么一个情况,堪称是不要脸到了极点。若非曹英雄是正使,他就敢把此人一脚踹下海里去。
可贾平安竟然也这般不着调,不对,怎地他看似在笑,眸子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船队随便修补了一番,贾平安就上了船,令往高丽方向开。
“兄长……不妥啊!”
曹英雄被吓尿了,心想大唐才将把高丽打出翔来,这时候过去,这不是去送死吗?泉盖苏文怕是把兄长剥皮充草的心思都有。
“没什么不妥,开船。”
贾平安站在甲板上,被海风一吹,顿时就觉得自己变成了海盗。若是再来一群彪悍的手下,那妥妥的就是加勒比。
陈迭也颇为觉得不妥,刚想劝说,贾平安一脚把他踹下船去,吩咐道:“马上出发。”
曹英雄苦着脸喊道:“开船开船,对了,兄长,可要调集些军队?”
贾平安摇头,岸上的陈迭爬起来喊道:“带上我,带上我。”
娘的,若是贾平安他们在高丽出事,陈迭就算是能活下来,此后半生也将会沦为行尸走肉,羞于和人见面。
船队已经开动了,贾平安很是体验了一番这个时代的航海。
这艘船最大,上面有两层楼,曹英雄说这是担心海上风大,否则把五牙大船开出来,看着就是一座小山,能吓死那些蛮夷。
所谓五牙大船,指的便是始建于前隋的那些大船,上面有五层建筑,有拍杆六,遇到这个时代的敌船,径直用拍杆拍击就能取胜。但只需想想,贾平安就觉得这等船只用在内河还好,一旦出海就是自寻死路,风大一些就会翻船。
“这样的船……不好。”
一群船工正准备恭听名将武阳侯的高论,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有人嘀咕,“这可是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好船,若是没有这些好船,此次咱们就回不来了。”
“是啊!咱们都回来了,跟着一去回去的倭国使者还不知在哪个海底蹲着呢。”
贾平安自然不会和这些人较劲,他把这艘船从上到下都琢磨了一遍,神奇的没有晕船。看完后,他不禁为大唐的能工巧匠们感到骄傲。虽然船型有问题,但这些能工巧匠用自己的奇思妙想把这些问题一一解决了。
最大的麻烦没人能解决,怎么能保障航海安全。
贾平安弄了一张纸在甲板上写写画画,曹英雄不时看一眼,随后又去弄了海鲜来煮,殷勤的送过来。
“兄长,吃一些吧。”
这一盆里全是特娘的大海鲜,贾平安甚至看到了很霸气的帝王虾。他把纸笔放下,一顿大快朵颐,随后吩咐道:“晚些弄些大家伙来,我来处置。”
这般好的海鲜,吃起来香甜无比,煮来吃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于是到了下午,贾平安来了一次甲板烧烤大会。硕大的虾烤的红红的,可惜没有蒜末,但吃起来依旧美味。
贾平安一直在写写画画,晚上也是如此。
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吹得烛光摇晃,贾平安丝毫未觉。
“兄长。”
曹英雄来了。
“何事?”
贾平安把纸放在案几上,曹英雄看了一眼,诧异的道:“竟然是船?”
贾平安点头,揉揉有些发花的眼睛。
他不懂造船,但却知晓平底船出海不靠谱,不小心就会被大风吹倒了。就算是五牙大船也无济于事,越大翻的越快。
这是一艘尖底船,按照贾平安的理解,吃水越深就该越安全。
“兄长,这船能飘起来?我觉着怕是危险,一旦入水,整艘船都会沉下去……”
曹英雄如今也算是有些出息了,当年被人陷害以至于科举不中的委屈也渐渐消散,看着那些同年过了科举也只是如此,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所谓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曹英雄自然是要回去炫耀一番。上次回乡,家中的亲人们得知他的情况后,那种欢喜啊!父母喜极而泣,随即就令人去通知亲戚朋友,大开宴席……那一次曹英雄喝得酩酊大醉,梦中都在欢喜的笑。
他看着贾平安,眼中含泪道:“兄长,你莫要弄这个,不小心就会沉了海底。”
这个蠢货!
贾平安说道:“知晓船为何能浮在水面上吗?”
“是木头的作用,木头能浮起来,船便能浮起来。”曹英雄颇为得意的说道。
不学无术害死人啊!
“木头有作用,但并非关键作用。船在水面能浮起来,更要紧的是那些……”
贾平安在侃侃而谈,曹英雄听得懵逼,心想难道真是如此?
第二日,贾平安弄了一块铁片丢下海去,噗通一声,铁片摇摇晃晃的就沉下去了。他随即又弄了一块铁片,要来锤子,把铁片敲打成了尖底船的模样,再丢下去……这次他在船头系上了绳子。
同样大小的铁片,一个沉底,一个漂浮的格外的稳健。一个浪头打来,船只摇晃了一下,可那艘尖底铁船却依旧稳健,比大船还稳健。
曹英雄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艘船。
“兄长,你莫非是会法术?”
贾平安拍拍手,起身道:“看看,到了。”
实际上船队一过鸭绿水就被高丽人给盯上了,此刻岸边都是人。有人点燃了火箭,只等船队靠岸就发射。一旦被点燃……曹英雄不寒而栗,“兄长,不妥啊!这些人分明就是来要咱们的命的。”
我还没活够啊!
他想到了那些倭国美女,想到了还没去睡过的高丽美女,顿时就变成了一个贪生怕死的使节。
“告诉他们,大唐武阳侯在此,想寻人商议事情。想纵火也行,回头耶耶一路杀过来,鸡犬不留。”
有人在船头大声叫喊,“大唐武阳侯在此……”
咻!
话音未落,岸上就放箭了。幸而距离还远,那些火箭落在水中旋即灭了。但依旧吓了众人一跳。曹英雄怯了,“兄长,回去吧,回头杀过来弄死他们。”
“安生些!”
贾平安走到了船头,淡淡的道:“再放箭试试?”
曹英雄翻个白眼,心想高丽人谁不想弄死你?没有你他们还能苟延残喘,如今却面临着亡国之祸。不弄死还等菜?
岸上有个将领不信邪,张弓搭箭。等距离差不多后,刚想发箭,船上的包东突然闪现,手中一把更大的长弓。
将领的箭矢发了出来,刚松手,包东一箭就射杀了他。
傻缺!
贾平安动都不动,自有雷洪来挡住箭矢。
包东回身拱手,“武阳侯,幸不辱命。”
“是贾平安!”
岸上的高丽将领颤声道:“快去告诉大莫离支……不,来不及了……不对,他竟然只带了几艘船。”。
他揪住一个军士喝问,“先前船上说什么?”
军士说道:“说是要事情和咱们商议。”,他看了将领一眼,怯生生的道:“他说若是想纵火,回头耶耶就杀个鸡犬不留。”
将领冷笑,“如此便让他们上岸,看看谁鸡犬不留。”
那艘船靠岸了,贾平安从容下船,随即被围住。他淡淡的道:“要杀就动手,不动手就滚开些,身上臭的让人心烦。”
曹英雄在后面双腿打颤,心想你可是在高丽杀人无数的杀神。听他们说那个大京观堪称是空前绝后,高丽人听闻京观的消息就嚎哭。见到了你,他们不动手才见鬼了。
将领冷冷的看着贾平安,吩咐道:“搜身!”
两个军士上前,刚想碰贾平安,就被他一脚一个踹了出去。他抬头看着将领,说道:“告诉泉盖苏文,其一,大唐会撤军,此后就以鸭绿水为界,互不侵扰。其二,告诉泉盖苏文,让他回头送些美人过来,没有美人就浇不灭大唐的怒火。对了,新罗最近对大唐颇为不敬……就这样,走了。”
贾平安转身就走,身后的高丽人纷纷拔刀。
刀刃就在胸前,贾平安轻笑道:“我本不想来,可架不住来的人身份不够,如此你等以为这是笑谈。来就来了,如此,准备好酒好菜,我便等等平壤的消息。”
贾平安回身,见众人愕然,就皱眉道:“还不带路?”
他们被安置在了距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因为贾平安说想吃吃海鲜,若是距离太远了还叫做什么海鲜?臭烘烘的谁吃?
特么穷讲究!
将领骂骂咧咧的,但也同意了。随即令人一路疾驰,去平壤报信。
从这里到平壤并不远,此刻的平壤已经在风雨飘摇之中。城中的军民惶然不安,一夕三惊。泉盖苏文令紧闭四门,一心备战。
所以当信使带回来了贾平安给的条件时,泉盖苏文咆哮道:“这是对高丽的羞辱,派人去弄死他,用战马活活拖死!快去!”
一个官员作势要去,另一个官员却叫住了他,回身道:“大莫离支,唐军屯兵于鸭绿水畔却不进攻,我以为这是别的地方有了变故。譬如说……”
“吐蕃!”
泉盖苏文一直对吐蕃心存感激,若非有这个搅屎棍的存在,大唐早就倾国来攻了。
官员点头,随即回班。至于什么用战马活活拖死贾平安,得了吧,贾平安既然敢来,就没把这个当回事。真要拖死了他,回头大军攻陷平壤,李勣能把泉盖苏文一家子全数活剥了。
泉盖苏文只是要发泄心中的恐惧,外加对贾平安的恨意,做个姿态罢了。当年的英雄人物,能让高丽王忌惮的人,此刻看着已经迟暮。若是以往的泉盖苏文,此刻就该全民皆兵,哪怕是死,也得崩了大唐的门牙。
“大唐要撤军?”
泉盖苏文沉吟着。在他的眼中,此刻的高丽脆弱的就像是一座破屋子,无比虚弱,大唐只需渡过鸭绿水就能把这座破屋子一脚踹倒。大唐能撤军,唯一的可能就是吐蕃开始作了,不论是陇右一带还是在西域,都是让大唐痛彻心扉的地方,李治不会容忍这些,所以只能撤回大军。
“大莫离支,大唐撤军可有保障?若是他们悄然撤军,随后掩杀偷袭怎么办?”
一个武将问道,看着颇有惧色。
连武将都怕了,可想而知此刻的高丽上下对大唐的恐惧。当年的高丽王高元侵袭大隋,随即大军云集辽水,高元惶然请罪,自称辽东粪土臣元,炀帝这才下令退兵,但这也是引发了后续三征高丽的导火索。
现在大唐兵临鸭绿水……而不是辽水,高丽的半壁江山已经丢了,别说是这些武将文官,就算是泉盖苏文自己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这才故作姿态,喝令拿下贾平安拖死。
但这个问题却问的太蠢,泉盖苏文喝骂道:“他们若是要掩杀,如今就能过了鸭绿水,何须欲擒故纵?蠢货!”
那武将一想正是,觉得自己竟然蠢到了这个地步,不禁两眼含泪,下跪请罪。许多时候,将领是否英勇睿智和局势有关系。当国势颓废时,将领文官们大多懵懵懂懂。不是不聪明,而是觉得江山有倾覆的危险,心中惶然,十成本事能使出三四成就堪称是国士了。另外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势衰微,你让这些人怎么施展本事?
“去,在平壤寻一百美人给唐军送去,就说……”送美人也得寻个借口,否则丢人。泉盖苏文想了想,“就说听闻贾平安年少有才,我颇为尊重此等人……送给他。”
一个文官欢喜的道:“大莫离支此计甚妙。那贾平安但凡敢收,回过头李治就能弄死他。”
帝王最忌讳的便是这等事。朕还没收用美人,你竟然就收了。不管是心怀不轨,还是色胆包天,哪一样都能让帝王怒火中烧。
泉盖苏文随即下了十余道命令,从民生到军事都有。他的声音慷锵有力,决断英明,让群臣不禁热泪盈眶。那个熟悉的大莫离支、杀伐果断的大莫离支又回来了啊!
“贾平安说新罗对大唐颇为不敬,这便是赤果果的想借刀杀人,不过也好,令人去百济,告诉扶余义慈,要想联手抵御大唐,就该清除后患,让他们出兵,扫灭了新罗。”
众人应诺。
泉盖苏文起身,目光炯炯的道:“高丽将卧薪尝胆。”
平壤城四门打开,信使们分赴各处去报信。
宫中,泉盖苏文站在台阶上,阳光被身后的宫殿挡住,让他看着多了几分威严和深沉。他负手而立,沉声道:“大唐的谋划很霸道,明知这是要驱虎吞狼,可我们能如何?难道还能拒绝?新罗和咱们是死仇,不可能同舟共济,所以哪怕知晓这个谋划有毒,咱们也得吞下去。这个手段……够狠!”
他身边的儿子泉男生英气勃勃,眯眼道:“父亲,大唐退兵,自然是想让咱们灭了新罗……”
“你能看出这一点来,为父很是欣慰。”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大唐一心想让咱们火中取栗,为父且谋划一番,积蓄实力,等吐蕃等国大举进攻时,那便是高丽的机会……高丽,必将再度崛起!”
阳光非常应景的越过了身后的宫殿,照在了他的身上,看着威严不凡。
第741章这个男人啊
贾平安在海边的日子颇为不错,但曹英雄却忧心忡忡,担心泉盖苏文痛下杀手。
“安心。”
贾平安淡淡的道:“泉盖苏文此刻便是丧家之犬,他若是敢与大唐翻脸,回过头我就能弄死他。”
曹英雄唯有苦笑。
……
一百名美人被大车送到了海边,莺莺燕燕的一大群。有人嚎哭喊爹娘,有人却兴致勃勃的问武阳侯何在,一时间岸边一阵嘈杂。
带着她们来的是一群内侍,领头的叫做宣。据闻这个名字是泉盖苏文一次醉酒后给他取的。宣对泉盖苏文忠心耿耿,此次奉命而来,便是想看看贾平安此人。
“武阳侯何在?”
宣负手而立,负责盯着贾平安的将领指指海边,苦笑道:“此人一直在那里。”
“卧槽!好大的鱼!”
贾平安收杆,一条少说七八斤的大鱼被拖上了岸。边上的包东和徐小鱼赶紧出手相助,七手八脚的把鱼进了大木桶里。哗啦一声,那鱼儿竟然蹦了出来,贾平安骂道:“娘的,真是生猛海鲜。哎!别弄死,这等海鱼就得要新鲜的红烧了,烤来吃也成。弄死了就是臭鱼烂虾,谁吃?给你?”
正准备一脚把大鱼踩死的包东讪讪的挠头,刚想摸鱼,被贾平安喝住了,“去洗手,娘的,今日不洗干净午饭就别吃了。”
雷洪把大鱼弄回桶里,随即在上面盖上盖,得意的道:“多简单。”
徐小鱼虽然名字中有个鱼字,可水性却不好,最近贾平安把他丢进了海里,整日磨砺水性,算是大成了。
“郎君!”
徐小鱼从水里钻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巨大的海螺,喊道:“这个可能吹响吗?”
这货从被贾平安赶下海开始,对大海从畏惧到喜欢,不过是三天而已。只是运气不好,在海边不知被什么东西给蜇了一下,整个手指头都肿了起来。后来寻了个船工,说是水底的水鬼,吓得徐小鱼魂不附体。可只是随便医治了一番,第二日又生龙活虎的下水了。
“见过武阳侯。”
身后传来了内侍有些尖锐的声音,贾平安没回身,冲着徐小鱼喊道:“弄些海蛎子上来,晚些生吃。”
“得令!”
徐小鱼一个翻身就再度下水。这里的海蛎子在海床上生存,不像是在礁石上的同类让人无从下手。只是据闻礁石上的海蛎子的味道更为鲜美,贾平安准备过几日试试。
宣见他不回身,就走到了他的身边,再度行礼,“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来作甚?”
他出使辽东时见过宣,那时候他就对这个内侍颇感兴趣,策反等念头不断反复,最终哂然一笑。这是泉盖苏文的内侍,若是能轻易被策反了,泉盖苏文就能原地爆炸。
宣有一张白嫩的脸,微笑道:“我奉命带来了那些女人……”,他指指身后,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美人们都安静了下来。有人娇羞,有人愤怒,有人畏惧……但就是没人喝骂。
贾平安收回视线,眯眼看着海面,轻笑道:“大莫离支果然是爽快。不过我有一个疑问,大莫离支还能活几年?”
宣的面色骤变,厉声道:“武阳侯这是要羞辱高丽吗?若是如此,我今日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那些军士拔刀。
徐小鱼浮出海面,腰间的兜子里全是海蛎子。他喊道:“谁要杀我家郎君?耶耶弄死他全家。”
贾平安看了一眼宣,丝毫没把危险放在眼里,“你要知晓一事,大莫离支不年轻了,他在,大唐对高丽的决策延续性就有保证。大唐此次撤军是顾全大局的举动,可若是后续……你要知晓,泉男生他们年轻好斗,若是他们上来会如何?到时候大唐难免要挥师东进,一举扫灭了高丽。”
这番话无懈可击!
宣莫名的想到了泉盖苏文那硕大的眼袋,当然,他必须要为自己的主子辩护,“大莫离支身体康健,一顿饭依旧能吃五斤羊肉,再来一大碗汤……”
五斤羊肉多半是吹牛笔,若是老泉一顿能吃五斤羊肉,贾平安就敢保证他活不过一年。再加一碗肥腻的羊汤,啧啧,这分明就是嘌呤套餐啊!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想到的却是泉盖苏文的几个儿子。历史上泉盖苏文去了之后,几个儿子内斗。继承了他权臣职位的长子泉男生(渊男生)在外期间,几个兄弟合伙反叛,还弄死了他的儿子泉献忠。随后泉男生退到国内城和几个兄弟对峙,连续三份求援书信,让大唐上下懵逼了。头两份都冷冰冰的拒绝,大概也派人去打探了一番,等泉男生的第三份求援信和自己的儿子到了长安时,李治终于点头了。
大军出征,泉男生就做了带路党,一路覆灭了自己的母国。
贾平安随即就收了这些美人,准备回去丢给宫中处置。
“对了。”宣突然很诚恳的道:“大莫离支对武阳侯颇为尊重,这些美人便是献给武阳侯的礼物,千万要笑纳。”
他笑着告辞,那笑容分明就是恶意的。
来,看李治会不会猜忌你!
这个棒槌。
贾平安眯眼看着那些美人……说句实话,最美的还不如贯娜。泉盖苏文的脑子里转悠着什么念头他很清楚,但他不在意。
包东和雷洪面色大变,拼命给贾平安使眼色,暗示他拒绝。
贾平安看着桶里的大鱼,馋涎欲滴,“吃了这条鱼再走。”
大哥,你还吃鱼,回头皇帝就要吃你。
一顿红烧鱼吃的酣畅淋漓,吃完之后,贾平安还不忘把钓竿和大木桶带回船上,说是要一路钓回去。
他无视了泉盖苏文,更是无视了高丽的尊严,可高丽人却选择了隐忍。这让贾平安知晓了泉盖苏文的底气全无。
站在甲板上,看看渐渐远去的海岸线,贾平安突然朗声道,“告诉泉盖苏文,大唐……等着他。”
瞬间那些相送的高丽人面色铁青,可却不能发作。
船驶离了海岸线,包东寻了贾平安,低声道:“武阳侯,这些女子不能带回去。若是带回去,多少人会戳你的脊梁骨,陛下也会心生不满……我以为当丢进海里,全数喂鱼。”
他的眼中全是凶光,雷洪也差不离这个模样,甚至更狠一些,“一把火烧掉一艘船,就说全数被烧死了。”
包东看了雷洪一眼,觉得这厮竟然变聪明了,难得。不过这是个骚操作,“烧了太明显,最好就是沉船。”
“滚!”
贾平安赶走了二人,曹英雄从某个旮旯里钻了出来,脸上竟然被种了草莓,兴奋的道:“兄长,听闻来了好些美人?”
“不想死就当没这回事。”
贾平安站在甲板上,想着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曹英雄却有些后怕的缩缩脖颈,但想到贾平安对自己的情深义重,就再劝道:“兄长,帝王最喜欢美人,美人于帝王而言便是比金钱更要紧的东西。若是谁敢抢夺这些东西,帝王杀人可不会手软。哪怕你是功臣或是谁,杀了便杀了。”
这话堪称是掏心窝子了,曹英雄为了增强说服力,甚至还挤出了两行带着女人味道的泪水。
贾平安笑了笑,“你只其一,却不知其二,这些异族女子帝王再心大也不会要。至于别的,帝王的猜忌也得看,这等拙劣的离间计,你以为皇帝会上当?回头到了长安城,把这些女人全丢给宫中,关我屁事!”
MMP!出征就出征吧,灭国就灭国吧,可这样子还得注意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贾平安觉得有些腻歪。若是可以,他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就能把这些女人全给丢海里去喂鱼。可为啥喂鱼?这个年头女人就是资源,大唐多少光棍整日只能盯着女人们瞎想,这些女人给他们不香吗?
……
“陛下!”
李治正在看奏疏,听到外面的声音很急,就点点头。
王忠良把内侍带进来,送上一份文书。
皇帝看完文书,淡淡的道:“召集宰相议事。”
随后殿内就开始了争执。争执不下时,许敬宗出场了。老许这几年越发的稳重了,说话什么的都有了大臣体统,也就是学会装比了。
“武阳侯这个建言老夫认为绝妙,坐山观虎斗,大唐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削弱对手。你等想想,高丽、百济、新罗……这三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如何理顺?百济不肯消停,新罗怕也不简单,一心就想着大唐为他们打生打死,可犯得着吗?老夫觉着让对头自相残杀而死更妙。”
有人质疑道:“若是三国联手呢?”
许敬宗摇头,自信满满的道:“不能够。新罗和百济有大仇,与高丽也颇多仇隙,这等关系,若是他们能联手,大唐无需动作,静观其变就是了。只需一两年,他们内部就会生出无数冲突,最后大打出手……所以,武阳侯的建言才是最稳妥的谋划。”
曰!
宰相们看着许敬宗,觉得这货好像更加的飘逸了。看看,一系官服,腰杆笔直,相貌堂堂……
李治最后拍板,就用这个法子。
最后他留下了许敬宗,问道:“许卿今日之言颇为犀利……”
你个老东西,往日做事总是拉跨,今日怎么这般厉害了?难道是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陛下这是发现了?不能够……许敬宗正气凛然的道:“陛下此言差矣,臣最近深入钻研辽东局势,对兵法也涉猎颇多。诸位同僚整日就知晓公事,让臣占了个先。”
这是贾平安给老许的分析。如今老许进了朝堂之上,但和李义府之间的争斗越发的激烈了。老许如今走的是堂堂正正的从政之路,自然不能学了李义府那等谄媚小人。所以他必须要给老许这些消息,让他碾压了李义府。
想到李义府先前那张黑脸,许敬宗不禁笑了起来。
你是宰相,竟然当着皇帝的面想事儿,还想笑了,你这样……李治不禁莞尔,觉得这才是许敬宗。
“许卿且退。”
李治晚些回了后宫之中。
“陛下。”
最近他的病情又好转了,于是朝政大多回到了手中。武媚也看看奏疏,批改一下,顺带看着太子读书。
“阿耶!”
李弘见到李治就欢喜,“阿耶你来看,我刚作了首诗。你来看看可还好?”
你个小屁孩会作什么诗?李治笑了笑,心情愈发的好了,就让他念诵来。
李弘的诗童稚有余,不见起色,不过却胜在纯天然无污染。
“不错。”
李治敷衍了一下,然后说了前朝的事儿。
“……贾平安建言坐视高丽等国厮杀争斗,大唐坐享其成,朕已经同意了。”
他看着武媚,想到了前阵子两口子的争执。那一次武媚去寻他,结果在殿内又遇到了武顺母女和皇帝厮混,顿时勃然大怒,随后拂袖而去。李治自然不好低头,不过想到武媚辛苦为自己理事,今日就来寻了武媚。
“平安竟然如此争气了吗?臣妾不胜欢喜。”
武媚的欢喜发乎内心,那眼睛都在发亮。李弘也跟着欢喜,“阿娘,舅舅以后能成为宰相吗?”
武媚摇头,笑道:“平安说过,他不做宰相。”
“为何?”李弘不懂这些,李治却门清。前面出了个国舅长孙无忌,和他明争暗斗,这几年才缓缓被压制了下去。贾平安说不做宰相,这便是洒脱之意。你们弄你们的,我没有兴趣去当权臣。
“胆大包天!”
李治板着脸,武媚却只是笑了笑,很是云淡风轻,“做皇帝有什么好?陛下才多少岁数?可两鬓的头发都有斑白了,还不如臣妾……”
武媚比李治大,可一头乌发依旧如故。
李治冷哼一声,起身道:“朕今夜在别处睡了。”
武媚淡淡的道:“陛下随意。”
她想的很明白,皇帝的病情时好时坏。阿弟也说过,这等病不可能治好,唯一的办法就是保养。皇帝保养谁来理政?能放心的唯有她。而且她还有三个儿子,有这三个儿子在,她担心什么?
所以,皇帝要去哪她真的不在乎,反而觉着轻松。
“悍妇!”
皇帝骂骂咧咧的走了,邵鹏不禁莞尔,觉得帝后之间相处的模式让人发噱。
周山象走过来,低声问道:“陛下可是怒了?皇后也不肯低个头,你看看太子委屈担心的模样。哎!太子纯孝,可陛下骂骂咧咧的,皇后也是冷冰冰的,可怜的娃。”
太子在低声劝皇后,不知说了什么,武媚就笑了起来,轻轻摸摸他的头顶,目光慈和。
帝后开始了新一轮冷战,皇帝过的不大好,每日据闻残汤剩水……但这话鬼都不信。皇帝若是每日残汤剩水,那连傀儡都算不上。这话只是在埋怨武媚不肯丢头罢了,顺带腹诽她没有妇德。
武媚的日子却颇为不错,这一日她把老贾家一家子弄进了宫中,清闲的来了一次烧烤。
此刻已经是盛夏,但烧烤是在屋檐下进行的。邵鹏隐晦的建议是不是让那些宫人在外面烤,免得那股子烧烤的味道被吹进殿内,晚些也不散。
“不要!”
兜兜两眼放光,恳求道:“皇后,让我烤吧,我烤的肉可好吃了,比大兄的还好吃。”
武媚笑道:“罢了,随你。”,至于什么味道……武媚淡定的道:“回头我换个地方,这里敞开门窗半月,还有什么味?”
周山象赞道:“皇后大气!”
武媚是很大气,哪怕兜兜烤坏了两条羊腿依旧笑吟吟的让人送上第三条羊腿。可苏荷却见不得这般浪费,就冷着脸呵斥。
兜兜想哭,但阿福不在这里,晚些也没人叼着自己出去。她瘪瘪嘴,把烧烤摊子交给了宫人。转过眼又满眼星星的等着吃。
“大军要回转了。”
武媚一番话让卫无双和苏荷的欢喜不已,卫无双起身行礼,“多谢皇后相告,臣妾回去就准备准备……怕是回来都要秋末了,得准备些厚衣裳,大氅也得准备些。”
苏荷也笑道:“我这便给夫君准备些修炼的,回头双修。”
“什么双修?”武媚颇为好奇的问道。
苏荷羞红了脸,卫无双没好气的道:“皇后有所不知,她贪吃,一人吃便是修炼,经常拽了夫君一起吃,美名其曰双修。”
“哈哈哈哈!”
武媚不禁放声大笑。
良久,她喘息道:“许久都未曾笑的这般痛快了。难怪,也只有平安这等性子的人才会宠出苏荷这等女子,让我不禁羡煞。”
她的眸色微微一暗,接着便又笑了起来。
从来都没有永恒不变的情义,有的只是相互忍让,直至把情义渐渐化为温情,携手脉脉度过一生。
“真好吃呀!”
兜兜得了一片羊肉,吃的两眼放光。
卫无双无奈的道:“兜兜你莫要学你娘,到时候难道还得出一个夫君说的吃货?你娘怎么吃都是丰腴,你可没这个福分。”
武媚笑的很是欢畅,招手叫过兜兜,说道:“你这个女娃一看便是个有福分的,你阿耶征战厮杀连陛下都夸赞了得。等你大了,我来为你的婚事做主,定然要给你寻一个十全十美的夫君。”
苏荷看了卫无双一眼,眼中有为难之色。卫无双微微摇头,示意她无需着急。
贾平安说过儿女的亲事要看缘分,更要看对方的出身,宁可低,也不能高。当然,闺女的亲事例外。至于什么赐婚……不存在的,贾平安当时一砍二差点趴下,喘息着说,皇家的赐婚……贾家不稀罕!
晚些,烧烤吃了,但没喝酒,贾家妻儿告退。
武媚起身进了殿内,周山象跟进来唠叨,“皇后要小心这些味道,昨日才沐浴,今日却不好再洗了,要不就只是洗头罢……回头奴让人弄个炭盆,好歹不能让皇后受凉……”
武媚笑了笑,渐渐笑容消失。
她走了出去,外面一阵风,吹的颇热。
“看看这宫殿,看看这些繁华,有时想想这便是一场空。”
武媚突然笑了起来,眉间多了英气。
“皇后!”
一群内侍推着大车来了。
为首的竟然是王忠良,大热天他也卖力的推车,满头大汗的模样堪称是忠心耿耿。
“皇后,宫中去年弄了些好冰,里面加些花粉,化起来分外的清香。陛下得了消息,当即令奴婢带着他们把冰块给送来了……”
王忠良眼巴巴的看着武媚,想起先前皇帝冷冷看着自己的目光,觉得自己大概率要死。
跪死!
武媚淡淡的道:“送进去吧。”
“是。”
王忠良精神百倍,喝道:“赶紧送进去。”
晚些,冰块被弄在了冰鉴中,果然有淡淡的花香。
武媚靠在一边,觉得有些困,就单手撑着一侧脸打盹。
“媚娘!”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李治。
这个男人啊!
第742章 懂王,坑王,武阳公
深秋的长安城中多了些异族人,这些人风尘仆仆的在外面验证了身份。面对官员为何不事先打招呼就来大唐的诘问,他们信誓旦旦的说是无比怀念伟大的天可汗,于是来长安觐见。
这些人穿着各异,但有一个共同处,带了不少礼物。鸿胪寺的赶紧来接待,顺带看了礼单,顿时都被惊住了。
这些礼物中竟然皆是最上等的,什么龙形狗头金,什么粗的吓人的牙齿……据闻是远古巨兽留下来的,部族中当做是至宝,从那些烟熏火燎的痕迹来看此话不假……
这些人疯了?
懂王在鸿胪寺热情接待了这些使者,大谈皇帝对大伙儿的深情厚谊。
一个使者有些迟疑的道:“朱少卿,我等可能去觐见陛下?出来时,部族中的长者含泪委托,让我一定要见着陛下,若是见不着,就让我死在长安,一辈子都别回去。”
“是啊!我等只求见到陛下。”
朱韬心中了然,随即进宫请见。
过了数日,使者们接到通知,伟大的天可汗有空见他们了。众人赶紧换上最隆重的衣裳,随着官吏们进宫。
“拜见陛下!”
“伟大的天可汗……”
这些使者有人落泪了,激动的不能自已。
宰相们都只是在微微而笑。
长孙无忌感慨万千的看着外甥。他知晓这些使者是得知高丽被打怕后才来的。越是这般,就说明大唐的威严日盛。
有人说大唐此战一举奠定了天下大势,从此辽东再无隐患。有人说大唐此战后……
从击败突厥,再到击败吐蕃,最后一战扫平鸭绿水之西,大唐的兵锋从南到北,无坚不摧。看看,连李义府都热泪盈眶,许敬宗在低头抹泪……不容易啊!大唐从先帝去后,真的不容易。
天可汗很威严,李治在这等时候自然知晓该如何应对,让使者们服服帖帖的。临告退前,几个使者撅着屁股竟然磕头,李治的威严都差点绷不住了。
“大军凯旋了!”
欢呼声让长安城沸腾了。
使者们心中一动,就寻了鸿胪寺的官员求情。
“我等想看看大唐雄师的英姿。”
使者当然不能满世界瞎转悠,但鸿胪寺的官员只是微微昂首,用那种俯瞰的视线看着他们,“但不许离皇城太远,否则死伤自负。”
使者们蜂拥着去了皇城外,那些官吏们在官衙中也耐不住性子,隔三差五的出来,随后被上官一通喝骂,恹恹的回去。只是上官回去之前也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
“来了!”
上官不走了,那些被他驱赶的官吏们也回来了。
可他们在皇城里看不到啊!
一个个雄壮的军士在外面站定,随即高喊。
“万岁!万岁!万岁!”
高丽已经完了,所有人都知道,高丽仅仅剩下半壁,唯一的作用就是为大唐牵制百济和新罗。至于再度卷土重来,只需想想高丽如今的人口就知晓不可能。
少了那么多人口,高丽人能做的有限,甚至只能和新罗百济玩小鸡互啄。
“万岁!”
巨大的欢呼声靠近了皇城外面,接着将领们出现了。
李勣下马,说道:“还请禀告陛下,此战有十余名大功将士,老臣请令,让他们进宫一见天颜。”
这便是李勣?
那些使者觉得老李怕不是失心疯了。想想,使者们要想见皇帝都得三请四请,请了不一定管用。你为了几个军士求情,这是不想混了?
有人突然嘀咕,“英国公六十余岁了吧,辽东一战后,怕是不能出征了。”
从来英雄最怕迟暮,李勣不算迟暮,但大唐后续有人,无需让他再去冒险。
贾平安进来了。
他的身后是十余名将士,拱手道:“还请禀告陛下。”
当即有内侍进宫请示。
李治没有犹豫,甚至令王忠良来宫门外迎接。
皇帝很给力,大伙儿也很欢喜,晚些进了大殿后,一番封赏就更是喜上加喜。
“……贾平安,此战居功甚伟,朕心甚慰。”
李治看着贾平安,脑海里想到的却是昨夜武媚的牢骚。
——平安立下殊勋,为何不能封国公?你这个皇帝这样担心,那样害怕,以后如何压制臣子们?
悍妇!
但看看贾平安,李治又不禁暗自赞赏。
这个臣子此次从偏师打成了主力,攻下了最艰难的新城,更是开了用火药破城的先河。想想,以后大唐攻城时,用投石机把火药包给投射上去,那场景……
朕必将成为千古一帝!
李治的眸色深沉,微微一笑,“朕看着你就想到了当年,那一年你进了长安,多少人惶然不安,生恐被扫把星给克了,朕只是一哂罢了。斗转星移,时光如梭,你不但未曾克了谁,反而成了朕的股肱……”
“封武阳县公。”
从二品了啊!
关键是这个从二品并非是承袭而来的爵位,而是军功封爵。这个牛逼就大发了。
“兵部侍郎。”
卧槽!
贾平安失态的抬头,觉得李治怕不是疯魔了。他这个年龄担任兵部侍郎不合适啊!难道他还能和老任拱手对坐?大佬,来一记炸雷劈死我吧。
你让我去鸿胪寺也行啊!
咦!
贾平安想到了懂王,心想若是自己去了鸿胪寺,懂王去哪里?这官职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占了别人就只能弃坑。
让懂王弃坑……不厚道。
想想懂王对自己的殷切希望,贾平安就觉得自己变了,变得越发的厚道了。
其实李治还真想过把他弄去鸿胪寺,但转念一想,若是去了鸿胪寺,按照贾平安的性子,说不得坑蒙拐骗将成为鸿胪寺衡量官员能力的标准,到时候……大唐蒙羞。
罢了!
正好兵部侍郎尤式因病回家歇息,如此,便让贾平安顶上吧。
……
尤家,尤式躺在床上哼哼,娘子蒋氏坐在一边生闷气。
“你说你……好不好的兵部侍郎,却要为人腾地方,丢不丢人?”
尤式面色如常,苦笑道:“老夫也不想如此,不过朝中却再无适合贾平安的职位,陛下令王忠良来暗示了一番,老夫不装病,回头就怕得真病了。”
蒋氏愕然抬头,“陛下难道还能下手把你弄病了?”
这是二婚的娘子,比他年轻了二十余岁,年轻漂亮,加上出身也不错。当初就有人说一朵鲜花种在了茅厕里,气得尤式想吐血。不过这个女人也由此多了跋扈的性子,在家里说一不二。
男人只有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况下才会让女人跋扈……尤式心中有些后悔把此事告诉了她,“此事不可宣扬,否则老夫颜面无存,以后还如何为官?”
“你还能为官?”蒋氏心中一喜,接着就拍着案几喝道:“那还不赶紧给武阳侯家送礼?好歹你们也是同僚一场,他以后定然会飞黄腾达,此时出手,好歹也能攀附一番。来人,准备礼物……”
老夫……哎!
尤式想到以后见到贾平安的尴尬,就低声道:“娘子,娘子……此事不妥。”
“如何不妥?”
蒋氏横眉冷眼。
尤式强笑道:“你去送礼,那贾平安定然就知晓……你可知晓贾平安在兵部只是厮混,压根就不与咱们沟通。老夫病倒在家,你却去送礼,聪明人都会知晓此事有问题……老夫都病了,病重了,眼看着就不治了,家中的娘子却有心思去送礼……”
他觉得头顶的颜色不大对。
蒋氏冷笑道:“怕什么?此等事大不了就不认,谁敢置喙,陛下定然会勃然大怒……”
“可……可老夫的脸面呢?”
“脸面不值钱,我走了。”
不错不错,脸面不值钱。
尤式心中宽慰。
蒋氏走到了门外,突然站定,“面子还是值钱的,要不……听闻贾平安有两个娘子,我这便去和她们攀个交情?来人,看看蒋家和那两个女人可有关系。”
晚些,她去了道德坊。
此刻的道德坊里已经炸了。
“夫人请进。”
杜贺有些诧异,不知这位夫人怎地亲自来了。
你说道贺吧,除去那等交情好的人家之外,谁家的夫人能亲自来道贺?
尴尬!
但蒋氏却不尴尬,既然来了,就按照原计划和卫无双她们碰一面。我不尴尬,尴尬的便是别人。
卫无双和苏荷正在欢喜,苏荷说是要准备双修的物资,满屋子折腾,卫无双也不嗔怪,自家坐在那里发笑。
“阿娘,阿耶要回来了吗?我去外面等他好不好?”贾昱小朋友还记得自己的阿耶,只是容貌有些模糊了。
但想到阿耶临走前用力的亲自己的脸蛋,贾昱就觉得这个爹好生粗俗。
“阿福!”
外面兜兜一声喊,冲着屋里嚷道:“阿娘,我去外面等阿耶。”
嘤嘤嘤!
阿福也想爸爸了,回头看一眼屋子里,见无人出来,就张嘴。兜兜配合的走到前方,任由它咬住自己的背后衣裳。
一人一熊就这么出去了,没走多远,就遇到了被引进来的蒋氏。
蒋氏像是一愣,三花不禁暗赞她的镇定。想想以往那些来贾家的女人,罕有不被阿福吓坏的,于是她就迟缓了一下,想等阿福和小娘子出去后再解释。
蒋氏……果然是英雌。
嗝儿!
蒋氏腿一软,竟然直接被吓软倒了。
阿福看了她一眼,蒋氏只觉得小腹发胀,喊道:“救命,有孩子被食铁兽叼走了。”
三花赶紧解释,阿福摇摇晃晃的去了前院,顿时一阵声音。
“阿福出来了?”
“小娘子这是出来迎接郎君吧,王老二,赶紧去弄一张凳子来,娘的,还不去……你只有一只手又怎地,看我如何做。”
呯!
杜贺扑街在门槛处,身后硕大的实木椅子压在身上。
“武阳侯回来了!”
贾平安进家就看到了杜贺扑街,王老二在边上狂笑,连段出粮都笑出了眼泪的场景。
“这是……长安新的迎接仪式?”
众人赶紧七手八脚的把杜贺拎起来,然后恭迎。
“郎君回府了!”
杜贺的喊声颇大,一直传到了后院。
“阿耶!阿耶!”
阿福出来了,见到爸爸后就把兜兜丢在地上,嘤嘤嘤的扑了上来。
“阿福!”
贾平安揉搓着它,见闺女在地上扑街,不禁黑着脸,“还不赶紧起来?”
什么地上脏,什么地上有虫蚁,这等话贾平安觉得没必要说。
“阿耶……”
这次出门时间长了许多,兜兜看着有些怯。
贾平安哈哈一笑,上前抱起她,用力亲了几口。
兜兜想推拒来着,可不知怎地就嚎哭了起来,搂着贾平安的脖颈说道:“阿耶不理我了,阿耶不理我了……”
贾平安纳闷,“我如何不理你了?”
兜兜扯着嗓子嚎,“阿耶……我梦到阿耶了。”
果然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啊!
贾平安心中大乐。
“可是……可是……”兜兜双手握拳揉着眼睛,“可是阿耶只顾着和女人说笑,不搭理我。”
“这谁说的?”
贾平安怒了。
“阿娘。”
那个憨婆娘,定然是见他只写了一封信回家,于是就幽怨……不对,苏荷不会幽怨,只会盘膝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从美食堆积如山的案几上扒拉食物,一边心满意足的嘀咕贾平安那个死鬼怎地还不回家,让自己想双修而不得。
想到双修,贾平安心中火热。
“阿耶!”
贾昱小朋友长高了不少,见到贾平安后有些怯。贾平安如法炮制,一把拎着,什么怯,父子天性,你怯一个看看。
“见过夫君,恭贺夫君凯旋。”
两个婆娘出来了,身后,一个妇人正在盯着贾平安看,好生无礼……不对,这个妇人竟然在谄笑。
为何?
贾平安不解,但此刻却不是分析的时候。他走过去把两个娘子扶起来,笑吟吟的道:“你二人在家辛苦了。”
卫无双抬头,红唇轻启,含羞道:“夫君为国厮杀,更是辛苦。”
两口子许久未见,那种陌生感,只是一接触就让卫无双想出腿。
苏荷却仔细看着贾平安,“夫君瘦了,回头……”
她猛地想起有个外人在,就闭口不说双修。因为憋话,所以浩瀚的大凶颤抖了几下,让贾平安几乎想榨。
不,是被榨。
“这位……”
他含笑看着妇人,堪称是君子典范。
蒋氏福身,微笑道:“得了武阳侯凯旋的消息,我家夫君虽然卧床不起,依旧激动万分,竟然好了许多,就令我来道贺。恭贺武阳侯凯旋。”
“你家夫君是……”
晚些蒋氏告辞,贾平安笑的很是温和。
蒋氏来了,就说明这事儿不对。只需想想就知道,尤式多半是为了自己让位。想到自己竟然能让兵部侍郎让位,贾平安不禁倍感无语。
既然要让位,那就让一个什么吏部侍郎,好歹让我也嗨皮一番操纵官场的瘾啊!
贾师傅要去沐浴,目光扫过二位娘子,含笑道:“谁来侍奉为夫沐浴啊?”
卫无双冷着脸,大长腿看着有些跃跃欲试,可贾平安想到这双大长腿的另类妙用,不禁心中火热。
“无双去。”
苏荷面红耳赤的,让贾平安不禁想到了大凶的好处,再度意动。
于是,两个娃被带去了前院玩耍,连阿福都被赶了出去。
这个沐浴很持久,等晚些三人出来时,进去收拾的两个侍女不禁捂嘴偷笑。
到处是水,而且味道不对。
“对了,为夫被封为武阳公。”
这货竟然此刻才想起了这件事,可见心大。
贾家大办宴席,狂欢了一日,随后贾平安就去了高阳那里。
高阳穿的有些厚,孩子更是如此。
“小贾。”
贾平安冷着脸,“小贾也是能叫的?叫武阳公。”
高阳可不理会他的哔哔,把孩子递过来,“你看。”
贾平安接过孩子,高阳已经在书信里告知了孩子的性别,但他依旧扒拉了老三的裤子,见到小牛牛后,不禁放声大笑。
“老子就是了得。”
一枪中子啊!
高阳把孩子递给肖玲,使个眼色,肖玲就把孩子抱了出去,另一个侍女反手关上了门。
咳咳!
贾平安一脸正色,“你这是要作甚?”
榨汁机启动。
“夫君!”
“嗯!”
“我此刻只想着死了。”
“美死你!”
“夫君!”
“你又来?”
“夫君可是不成了?”
贾师傅嘴硬,“谁说我不行了?男人,就该硬扎!”
晚些,高阳餍足的挽着贾平安出来,二人看着院子里的初冬景色。微冷,但却倍感温馨。
高阳看了他一眼,见侧脸越发的硬朗了,不禁就想起了这些年。
若是没有他,我会在哪里?大概早已魂飞魄散了吧?
想那么多作甚?
高阳把贾平安的手臂挽的更紧了,二人紧紧地靠在一起。
“公主,小郎君哭了。”
乳母抱着孩子进来了,破坏了这份温馨。
贾平安伸手,“给我。”
乳母诧异的道:“不好呢,哭的厉害就得寻娘。”
可寻爹难道不行?贾平安笑了笑,伸手接过孩子,见他哭的凄惨,就轻声道:“老三……”
高阳的眼中突然多了水光。
原来他一直把我当做是妻子吗?
老三,排在贾昱和兜兜之后。
高阳缓缓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贾平安,把脸埋在他的脊背上,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让她惬意的叹息。
第743章 扶弟魔
兵部的早茶会贾平安久违了,一见面任雅相就笑吟吟的令人去泡茶。至于什么煮茶,那是他用于压制下属的手段,贾平安如今成了侍郎,他便抛弃不用了。
吴奎眨巴着眼睛,看了任雅相一眼,觉得自己怕不是听错了。
竟然不是煮茶?
一壶水送来,任雅相熟练的泡茶。茶香阵阵,让人不禁心情愉悦。
第一杯茶给了贾平安,贾平安双手接过,微微颔首,神色从容。
吴奎这才明白,原来任雅相泡茶是为了贾平安。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沮丧,想着自己在这里喝了许久的汤,堪称是苦不堪言。谁知晓竟然是个幌子。
“此战老夫打听了不少,不过还是不够细致,武阳公可能为老夫分说一二?”
任雅相神色轻松中带着期待之色。这一战打的堪称是出人意表,大军出征时,许多人都说大唐将会遇到麻烦,譬如说安市城、新城等坚城。可战报传来,贾平安轻松攻下了新城,随即李勣攻下了安市,中路的苏定方也是势如破竹,让人不禁大为好奇。
“此事……其实便是三军用命而已,更要紧的是火药。”
贾平安把此战的一些细节娓娓道来。
任雅相仔细倾听着,不时喝一口茶水。贾平安讲完后,他的眼中多了欣慰之色,“大唐有了你这等年轻人,老夫怕是没有出征的机会了。哈哈哈哈!”
贾平安微微一笑,心想老任可是个悍勇的,竟然也这般表态,可见此次辽东之战给了他们很大的震动。
“好好干。”
任雅相起身把贾平安送了出去,这个待遇整个兵部就只有贾平安才有,边上的吴奎却丝毫没有被轻慢的感觉。大唐以军功为重,贾平安此战展露出了名将的风姿,再怎么尊重都不为过。
回到值房,贾平安发现竟然是灰扑扑的,不禁皱眉,“陈进法呢?”
跟来的小吏出去喊道:“陈进法!陈进法!”
陈进法急匆匆的跑来,贾平安皱眉道:“为何如此?”
这是你飘了还是觉着我要倒霉了?
陈进法一拍脑门,欢喜的道:“武阳公,你换值房了呀!”
呃!
贾平安这才想起了此事。侍郎的值房自然不能和郎中一样。在尤式被生病后,任雅相就不动声色的让陈进法去了他的值房洒扫,而这里就被搁置了。
新值房更宽敞些,而且案几什么的质量也上了一个台阶。
陈进法欢喜不已,殷勤的给贾平安介绍着新值房的各处,不时回头,笑吟吟的模样就像是他自己升官了一般。
他是平民出身,能进兵部就是意外之喜。当年他被弄进了兵部时,家中狂喜,请了亲朋好友来狂欢了一阵子。此后他在兵部的日子就波澜不惊,再也没有让人惊喜的成绩,升官发财也就无从说起。
自从换了个郎中后,陈进步的日子就难过了许多。贾平安不肯在兵部厮混,每日不是早退就是旷工,让陈进法也没了仪仗。所谓的倚仗,便是上官在衙门里出色,那么作为他身边的小吏,陈进法就能如鱼得水。可贾平安不在兵部啊!他就像是被爹娘抛弃的孩子,苦不堪言。
但谁曾想贾平安一趟辽东之行后,竟然就翻身了。兵部侍郎,说出去牛逼不?当然牛逼,才二十多岁的兵部侍郎,放眼大唐,除去先帝时期之外,还有谁?!!!
他走在兵部里都是昂首挺胸,目光炯炯。见到那些同僚也是微微一笑,尽显自信。上官出色,他就自信,上官扑街,他就扑街。
这便是衙门文化。
没多久,他就看到贾平安出来了,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去寻了任雅相。
“任尚书,下官还得去修书……”
任雅相愣住了……
你都特娘的是侍郎了,竟然还想着早退?
他看看贾平安那诚恳的脸,生出了一股无力感,然后点头。
“去吧。”
贾平安打破樊笼溜了,任雅相坐在那里呆着,突然噗嗤一笑笑了起来。对于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噗嗤一笑可是不稳重的表现。
“这个小贾,老夫在想……若是让他做了尚书,他可还会跑?”
贾平安先一溜烟进宫去拜见阿姐。
时隔许久,阿姐依旧风姿绰约……
“阿姐依旧风采照人,让人看了不禁就想着仙女下凡。敢问阿姐可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可有多的?若是有,我这里倾家荡产也得买一粒……”
贾平安一见面就嬉皮笑脸的,让武媚心中微松。
“我还以为你此次做了兵部侍郎就会稳重起来,没想到还是与以前一般,可见并无长进,回头就请陛下严加管束。”
武媚冷着脸,可看看邵鹏,老邵在后面都忍不住在笑。周山象绷着脸,最终还是笑了。
“阿姐说的是,不过要严加管束也好,责罚也罢,请先受小弟一拜。”
贾平安郑重跪下行礼。武媚伸手虚扶,眨巴着眼睛,吸吸鼻子后说道:“都难,不过都过去了。”
阿姐为了他和皇帝斗智斗勇。贾平安隐隐知道皇帝和阿姐争执,骂了她悍妇,而争执的内容只是阿姐觉得皇帝太过了些,竟然不肯给阿弟大官做。
“阿姐!”
贾平安双目微红。虽然他们不是亲姐弟,但阿姐这些年一直在照拂他,为此担惊受怕,这让他如何不感动。
“快起来!”
武媚的表情管理能力比贾师傅强大的太多,瞬间失态后就恢复了雍容华贵的模样。果然,人说女人擅长演戏,明明心中感动,可偏生要冷着脸。
贾平安起来,笑嘻嘻的道:“阿姐不知道,此次我在辽东弄了一百个高丽美人回来,泉盖苏文说是送给我,可这等离间计在陛下那里压根没用。陛下也不肯收用这些女人,赏赐给了群臣。”
那群老家伙们得了不少美人,贾平安担心他们夜夜笙歌,哪一日就死在了那些女人的肚皮上。回头上了史册,那便堪称是风光无限。
“可给了你?”
武媚含笑问道。
贾平安点头,“陛下赏赐了五个高丽美人,不过我没要。”
“为何?”
武媚觉得老贾家的人丁太少了些,两个孩子,不,三个孩子哪里够?更遑论贾老三挂了李氏的名,怎么能算是贾家的子嗣?所以她恨不能皇帝把那一百名美人都给了阿弟,让他开枝散叶。
贾平安若是得知阿姐的这个心思,定然会被吓得魂不附体。
一百名美人,这不只是夜夜笙歌的问题,一月三十日,天天做新郎都不够。什么神油都不管用。
“阿姐,人太多,家里就繁杂,到时候麻烦。”贾平安见阿姐冷笑,就不解的问道:“阿姐难道以为不妥?”
“那些高丽贱婢,若是敢闹腾,杖毙了事,杖毙几个,看看谁还敢闹腾。平安,不是我说你,你自家看看……两个娘子被你宠成了什么样,那个卫无双看着依旧是清冷的模样,苏荷更好,竟然肆意狂吃……你这是要准备让女人翻身了?”
翻身就翻身呗,男人在下面也挺不错的。贾平安一阵辩解,等说到男人不能博爱时……武媚冷冷的道:“滚!”
得,这年头的权贵谁不是家里养着一群女人,外面还得有野花,否则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皇帝更不消说,后宫佳丽三千啊!
他这话算是戳了阿姐的肺管子。
贾平安出了这里,周山象带着他去寻太子,一边走一边问了许多事儿。
“武阳公,高丽人可凶悍?”
周山象满眼星星的看着贾平安。关于辽东之役宫中传闻很多,许多人把贾平安传成了青口獠牙,黑面吓人,每日要吃两个高丽人才肯睡觉。
“凶悍,不过咱们更凶悍。”
这话说的真好,周山象喃喃的道:“是啊!咱们更凶悍,如此才是武阳公。”
贾平安赶紧拉开些距离,担心被虎背熊腰的周山象再度迷恋。老邵据闻在暗恋周山象,若是她对自己暗恋……这便是三角恋,外加给老邵带了绿帽子。
周山象看着贾平安,心中不禁多了许多感慨。
看看大唐诸多年轻人,谁能如他一般光彩夺目?没有!让她不禁暗自惆怅。午夜梦回时,她想到了许多,但最终却揽镜自照后,骂道:“为何不生的漂亮些?”
卫无双和苏荷也是宫女,当初皇后为阿弟筹谋婚事,直说不能娶权贵女,但也不能娶百姓的女儿,最后就想到了娶宫女的手段。
若是我早些和武阳公认识该多好,定然能……哎!
太子正在上课。
他最近很是勤奋,渐渐涉及到了一些更复杂的功课。赵二娘教的有些吃力,每日教授他之余,回去还得自己苦读,否则一日不学习,赶不上太子的进度。
“太子!”
赵二娘发现太子走神了,就皱眉拍拍案几,“走神了如何读书?回头罚你……”
她发现太子两眼放光的看着门外,接着霍然起身冲了出去。
“太子!”
赵二娘怒了,准备回头去寻皇后告状。
她缓缓回身,就见到了一个久违的人。
“舅舅!”
李弘欢喜的冲到贾平安的身前,仰头说道:“你回来也不来看我,昨日阿娘说该来了,我等了你许久……”
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柔声道:“这不就来了?说说,最近的身体如何?学业如何?”
李弘不知贾平安为何一来就问自己的身体,“好着呢。你说过每日操练不可停,如今孤便是在每日操练,从未伤风过。学业……这个不好自吹自擂。”
“哈哈哈哈!”
贾平安不禁大笑了起来,然后冲着赵二娘拱手,“见过赵娘子。敢问太子的学业如何?”
赵二娘福身,“太子的学业颇为出色。对了,武阳公此次征战辽东,一切可还好?”
呃!
李治突然发现有些奇怪,心想往日冷冰冰的赵二娘,为何现在一副温婉的模样呢?难道是……她被舅舅给折服了?
“这一路还算是不错,厮杀顺利。”
贾平安简单说了些情况。
郝米这时才行礼,贾平安问道:“太子的新学教授的如何?”
新学是贾平安的心头肉,临走前给郝米有过交代,让他盯着些。
郝米看着有些难过,但旋即又恢复了正常。贾平安走后,东宫有不少官员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打压他,隔阵子就来一次,弄的他心力憔悴。
“殿下的新学学的颇好。”
为了让太子学好新学,郝米顶住了那些压力。后来是赵二娘悄然去寻了皇后,皇后勃然大怒,心想你们竟然想挖阿弟的墙角……一阵呵斥,那些人灰溜溜的告罪。
“辛苦你了。”
贾平安只是看看郝米的神情,就知晓自己离去的这阵子太子的身边怕是不消停。不过不消停就不消停吧,我回来了,看看谁还敢扎刺!
随后贾平安就给太子说了些征战的事儿,结果不小心说了京观的事儿……
“……六万多人吧……”
太子懵懂,“京观是何物?六万多人……都是山吗?是让他们站在上面吗?”
赵二娘面色苍白。她有学问,这才能被派来给太子启蒙,所以一听就懵逼了,不,是被吓坏了。
六万多人的京观是个什么概念?她不禁抬头,直至看着屋顶。
“可怕!”
贾平安赶紧开溜,晚些阿姐要是知道他给太子说了京观这等事儿,弄不好能踹死他。
他前脚刚走,宫中就传来了武媚的咆哮。
“他自家千叮咛,万嘱咐的说太子还小,魂魄不稳固,不能说这等凶险之事……自家却把京观之事说了……”
贾平安在皇城外用手指头掏掏耳朵,把手指头在嘴边吹一下,再和流氓般的吹个口哨。
“美女,去哪里啊!可要我带你一程?”
新城正准备进宫,听到口哨声不禁大怒,等听到后面轻浮的话语后,就掀开车帘喝道:“抽死他!”
老李家的女人就是这般霸道,小白花新城也不例外。但旋即她就愣住了,张开嘴,眼睛瞪得好大,“小贾?”
“叫武阳公。”
贾平安板着脸,车夫捂嘴偷笑。
新城蹙眉,双手捧心,可在贾平安的眼中这便是双手捧胸,果然是个大大的吉兆。
但和高阳相比,她的凶完全不够看,更遑论娃娃脸苏荷了。
新城偷偷的翻个白眼,“小贾等等,回头一起去高阳那里饮酒。”
擦!
你小白花的人设不要了吗?
贾平安看看车夫,见他毫不惊讶,就知晓这是新城的心腹。不错不错,竟然知晓培养心腹。
新城和贾平安分手后,一路进宫面见皇帝。
“皇帝,长孙无忌……”
新城一脸纠结,看着楚楚可怜。
李治皱眉,“驸马让你问的?”
当然是他,而且他还想让我为褚遂良求情。说什么……褚遂良不死,长孙无忌就无事,啥时候褚遂良倒霉了,长孙无忌……
不能各退一步吗?
新城很是愁肠百结,但想到小贾说过自己不能学那个林黛玉,否则迟早会郁郁而终。她说过自己只是装的,可小贾却说装一装的就成真了。
想到这里,新城就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应当快乐些。
“不是。”
新城睁眼说瞎话,李治淡淡的和她扯了几句家常,就有人来见皇帝。
出了皇城,贾平安正蹲着边上和曹英雄说的眉飞色舞的,新城靠拢了些,想听听他说的是什么。
“……那些高丽女人颇为有趣,你若是说话声音大一些,她们就瑟瑟发抖,不过你若是给了她们好脸色,马上就会倨傲,所以要想收服她们,唯一的办法就是……”
“公主?”
曹英雄起身行礼。
贾平安一个‘淦’字差点喷出来,赶紧装作是君子模样,“见过公主。”
难道我们不是在这里约好的吗?
新城弱弱的点头,“我有事要请教武阳公。”
曹英雄进去了,贾平安目送着新城上了马车,随即策马在侧。
“小贾,他们说若是褚遂良一死,长孙无忌也难以幸免……”
这个问题……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贾平安记得褚遂良应当是和长孙无忌一同去了,反正是在同一年。
“应当不会吧。”
贾平安随口安慰道。长孙无忌被干掉对他而言就是喜大普奔,甚至想摆酒庆贺。不过看新城的样子,这样又太过残酷了些。我可是义气无双的武阳公,罢了,最多关门庆贺。
到了高阳家,新城先去看了孩子,亲了又亲,简直是爱不释手。而贾老三也颇为给面子,被美人亲吻后竟然笑了起来。
果然是我的种!
随后高阳令人准备了酒菜,贾平安看了她一眼,暗示了一下:晚些你喝多了可别冲动,若是你当场扑倒我,回过头新城非得和你翻脸不可。
高阳翻个白眼,现在孩子都有了,她怕个啥?
三人在小房间里摆上酒菜,赶走了侍女。酒过三巡,新城微醺,就盯着贾平安问道:“小贾,你说说长孙家会如何?”
难道我走的这阵子长安发生了什么事?
贾平安想了想措辞,借着举杯的动作看了新城一眼。
眉如弯月轻轻蹙起,眼中多了愁绪,嘴角轻抿,这分明就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我是要告诉她长孙诠死定了,还是撒谎呢?
第744章 发财了
新城这几年和驸马的关系急转直下,大多情况下都是因为长孙家族的事儿。特别是长孙无忌渐渐失意之后,长孙诠每次来都是明里暗里让她进宫去为长孙无忌说好话。可她是公主啊!怎么能为外臣说话?一旦如此……那就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所以新城这几年很是苦闷,想寻人诉苦吧,刚开始寻不到,这等私密话也不敢随便和人说。直至遇到了贾师傅。二人堪称是投缘,贾师傅第一眼就看出了她在装小白花,而她第一眼也看出了贾师傅的性子。于是二人就差斩鸡头烧黄纸,堪比兄弟交情,有什么话新城都愿意和他说,贾平安也给出了最妥当的意见,屡次见效。
但这事儿真的不好说。
贾平安沉吟着,实际上是希望新城知难而退。可新城却死死的盯着他,仿佛他的脸上有花。
你这样不妥当吧!
贾平安心一横,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后,眉间多了怅然,“公主,长孙无忌可能退下来?”
新城木然看着他,高阳微微摇头,“不能的。但凡这等重臣……当年阿耶在时说过,失去了权利,那便是行尸走肉。”
这个让贾平安想到了先帝的阿耶,大唐高祖皇帝李渊。李渊被先帝玄武门之变请到了太上皇的位置,从一个开国皇帝变成了一个只能在后宫之中玩女人、喝美酒的老头,不出数年便郁郁而终。
难怪,长孙无忌现在这个状态分明就是骑虎难下。他若是主动退了,颜面无光,大概率是觉得外甥不会对自己下手吧。可他是身在局中不明白一个道理……
“许多事……非成即死!”
贾平安伸手为新城斟酒,酒壶缓缓倾倒酒水,哗哗有声。
新城猛地一把抢去,贾平安的手稳如泰山,抬眸,淡淡的道:“这是烈酒。”
新城凄凄一笑,“可我此刻便想醉了。”
贾平安松手,新城拿起酒壶仰头就灌,酒水顺着下巴往下流淌……
“好了!”
高阳出手把酒壶抢了过来,皱眉道:“这不只是小贾的胡诌吗?你还当真了?”
新城举手抹去了嘴角的酒渍,木然道:“我早就想到了这个,总是侥幸,小贾今日一番话提醒了我,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她的眸子渐渐清明,甚至还伸手要酒喝。
娘的,难道又是一个酒海?贾平安无语,给她斟满了酒杯,随即三人举杯痛饮。
“你……回去告诉驸马,让他且老实些,千万别再弄那些小动作……那些动作在陛下的眼中无所遁形,寻死也不是这等寻的。”
贾平安满腹牢骚,觉得新城真的是找错了驸马。不过这话说来谁听?先帝当初先是想把魏征的儿子‘嫁给’新城,后来又改主意了,把长孙皇后的堂弟嫁了过去。一个是堂叔,一个是外甥女……这辈分怎么算?
禽兽!
晚些新城回去,令人去请了驸马来。
长孙诠还在上衙,回家心急火燎的道:“可是有事?无事我还得回去……”
新城看着他,想着小贾的那些话,心乱如麻。若是驸马被弄死了怎么办?求情管不管用?多半不管用。皇帝这几年越发的威严不可测了,上次处死了一个官员,还是宗室,谁劝都不管用。长孙诠……
长孙诠觉得新城有些神神叨叨的,转身就走。
“驸马……”
新城叫住了他,见他不耐烦,就低声道:“皇帝并未给我答复。这是第几次了?十余次了吧,一次比一次冷漠。驸马,我与皇帝的亲情若是这般被磋磨,你可知晓对你的坏处?”
“能有什么坏处?”
长孙诠皱眉,负手看着新城,越看越觉得是朵小白花。可别人家的却是悍妇。看看高阳,凶悍的让人无语,唯有贾平安能制服她。若是新城变成高阳一般,不,只需有高阳一半凶悍,难道皇帝会不给她面子?
想到这里,他淡淡的道:“公主,长孙家若是倾覆,覆巢之下无完卵。”
新城松了一口气,“你既然知晓这个,就该知晓如何解决。告诉长孙无忌……退了吧。退了各自相安,岂不更好?难道非得要分个高下才能罢休?可高下一分,要么是出手谋逆,要么……就是不死不休。”
小贾说的对,这等事儿不成即死。
长孙诠冷笑,拂袖道:“公主这话何意?这是想诬告长孙家谋逆?”,他看着肖玲,淡淡的道:“长孙家从不怕别人污蔑。”
新城气得浑身颤抖,连头上的发饰都松了,“你……你这是要铁了心了去寻死?你若是如此,就别怪我……罢了!”
她终究说不出那等狠话来,背身过去,摆摆手,“你且去。”
驸马不在这里住,想要求见公主得给公主身边的女官塞好处,否则你一年也难见到公主一面。这便是唐朝的驸马,让人无语。
“你喝了酒?”
长孙诠皱眉,“你和谁喝了酒?”
“无需你管!”
新城想到了小贾先前的话,让她去劝长孙诠时,那表情就像是便秘……呸呸呸,我怎么想到了这个?
我该怎么办?
新城陷入了沉思。
而贾平安已经在耕地了。
久别重逢,积累了太多的精力,所以这几日他耕种频繁,希望能再多几个孩子。
时至今日,他偌大的家业也得多寻几个继承人,否则一个两个的不成器怎么办?
所谓狡兔三窟,贾平安自然不相信什么所有的孩子都是长进的,但他却有信心把不长进的孩子培养成为一方好汉。比如说新学,看看孩子喜欢哪一门,直接把他教授成为哪一门最顶尖的存在。
我太聪明了。
耕地结束,接着还得要给两个孩子上课。贾平安刚开始还兴趣盎然,可等两个孩子一阵心不在焉后,就果断爆发了。
“听不听?能不能认真听讲?能不能不做小动作?啊!”
他拎着戒尺凌空挥击,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老大看样子是怕了,竟然把双手收在案几下面,还装作老实的模样。
兜兜趴在案几上,仰头道:“阿耶,为何月亮会出来?”
闺女竟然喜欢天文学?
意外之喜啊!
贾平安一番解释,说的天花乱坠。两个孩子听的聚精会神。晚些解释完毕,贾平安不禁老怀大慰,随即布置了作业。
“今日看样子月亮不错,晚些你二人观察一番,明日给出心得体会。”
贾平安笑眯眯的起身下课。
“阿福!”
兜兜起身嚷道,手一松,一枚贾平安给的玉珠落地。老大起身,屁股下面竟然沾着一张纸,贾平安过去一把揭下来,却是一张胡乱写画的涂鸦……
二人呆呆的看着逼过来的阿耶,只觉得阴影笼罩住了自己,不禁缓缓抬头……
“阿福救命!”
今夜将有暴风雨!
对于教导孩子,贾平安总是有许多固执的看法,为此和两个婆娘经常发生争执。
“夫君,老大的手都被打红了。”
卫无双搂着嚎哭的老大,不满的道。
“哇!”
贾昱的嚎哭声越发的大了。大人一旦劝慰,越劝慰孩子就越来劲。
“你看看这孩子,上课在乱写乱画,你觉着这样的孩子能成材?”
贾平安气得想把老大抓过来打屁股,可卫无双的大长腿已经把他挡在了外面。还冲着他瞪眼。她的眼睛不算大,但却颇为秀美,看一眼就心动的那种。
大老婆不肯妥协,罢了!
“哇!”
兜兜在苏荷的怀里哭啊哭,一边哭一边还回头偷瞥老爹一眼。见他看过来,就双手捂脸嚎哭,可却透过指缝在观察老爹的神色。
“不像话!”
贾平安刚想开火,苏荷瞪着杏眼发飙了,“夫君,老大和兜兜他们才多大?”
咦!
是哈!
贾平安猛地想到了前世那些学前班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被灌输ABCD,还有什么背诵诗词,更有小小主持人和各种才艺班。还美其名曰和世界接轨。实则就是为了收费而弄出来的各种噱头。
“好了。”
贾平安板着脸,兜兜却不吃这一套……继续嚎哭,心想阿耶若是原谅我了,定然会说什么小棉袄……不说我就一直哭啊哭!
她转身伏在苏荷的怀里继续哭,哭一哭的就抬头看了母亲一眼,给个暗号……阿耶可是原谅我了吗?
苏荷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嘀咕道:“再嚎。”
“哇!”
那边的贾昱也提高了一个嗓门高度,顿时贾平安就败下阵来。
“都出去!”
贾昱第一个反应过来,放开双手跑了出去。兜兜晚一些,回身还不忘记招手,“阿耶,你说过要带我去玩耍的。”
贾昱在外面咬牙切齿的,心想这不是主动送死吗?
阿福不耐烦了,先前爸爸要面子,不给它进来,现在总可以了吧?它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一嘴叼住兜兜就走。
走了哈!
贾平安无语。
卫无双冷着脸,“夫君前日才说要和孩子好生说话,今日就凶神恶煞的,老大都被吓坏了。”
贾平安冷笑,“那要不要放羊?从此束手不管,任由他们闹腾。缓几年就变成了纨绔,每日带着杜贺他们纵横道德坊,不,纵横平康坊,最后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这话……若是夫君撒手不管,以后这两个孩子谁管?卫无双马上改口,“那也得缓一两年吧。看看老大的嫩手,打也没法下狠手。换两年就能打了。”
果然,还得靠这个来维系我的尊严!
卫无双起身,大长腿晃了晃,随后腿竟然软了一下。她面红红的轻呸,“妾身要去查账了。”
“小心路滑。”
贾平安坏笑着。先前耕地下手重了些,大长腿看样子是不良于行了。
苏荷见他们二人在耍花腔,就掩嘴打个哈欠,“我去睡一觉,不许吵我啊!谁吵醒我就翻脸。”
外面传来了两个孩子的笑声,贾平安坐在那里,渐渐的无思无虑。
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醒来,卫无双恰好进来,看着颇为欢喜,“夫君,人参酒说是好了呢!何时售卖?”
好了?
贾平安霍然起身,什么飘逸出尘,得了吧,从远古时代以物换物开始,人类就喜欢占便宜。而生意就是占别人的便宜。
他一溜烟去了人参酒的酒坊。
因为要泡酒,所以人参酒的酒坊很大。一进去就能看到那些酒坛子。贾平安想过弄几个什么溶洞来存放这些人参酒,可长安这里寻不到,只能把喝陈年老酒的念想给击破了。最后寻了个干燥的地方,挖了些地窖藏酒。
管事夏振久在等他,喜上眉梢的道:“郎君,酒出来了。”
贾平安指指他的脸,“偷喝了多少?”
夏振久的脸红彤彤的,看着就是一只大虾,他干笑道:“开了一坛子,我这边学了郎君品酒的法子……小小的喝了一碗。”
夏振久原先是东市的落魄商人,后来把本钱全给赔光了,也不说去弄个事儿做做,而是在东市乞讨。在遇到贾平安之前,他一边乞讨一边看着别人如何做生意,想着自己的失败颇多疑点,难道是我的人品太差,所以才招致了失败?
可谁做生意会把自己的妙诀透露出来,这货在饿死之前,遇到了贾平安。想到这位可是财神爷,就一把抱住大腿……很有灵性的是,他竟然不是求工作,而是求做生意的诀窍。
贾平安得知情况后差点笑晕过去,一番调查,发现这货压根就没有做生意的天赋。譬如说食物眼瞅着就要过期了,你降价销售啊!
可他不,依旧维持原价,随后坏了就自己吃,吃的半夜腹泻差点去了半条命。但他的人品不错,至少有操守,贾平安这才把他弄了回来,掌管这个人参作坊。
“多大的碗?”
贾平安走到了那个打开的坛子前,往里看了一眼。
卧槽!
少了不少啊!
夏振久嘿嘿笑,他的酒量颇大,自觉这点酒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可也不想想,半斤人参酒下去……你这是要寻死呢!
“去寻个地方躺下……不对,去外面跑起来,啥时候跑躺下了啥时候消停。”
贾平安舀了一小碗酒水出来,看着发黄的酒水,低头嗅了一下。
“好浓郁的参味。”
他喝了一口,眯眼感受着。
“好酒!好参!”
他又开了一坛,依旧如此。
“发财了。”
他回身吩咐道:“去请了卢公他们来。”
程知节在左卫骂人,挽着袖子狂喷口水,“看看你等的模样,懈怠,无能!看看小贾,比你等年轻多少?小贾不过才二十余岁,已经在辽东差些灭国了,不,是已经灭国了。可你等特娘的三四十岁的人了,怎地就这般没出息?怎地就这般屡教不改……”
作为左卫大将军,程知节当然知晓这次退兵的缘由,就是为了坐观三国争斗。而这个也是小贾的建言,想到这里,程知节气炸了,拎起一个东西杀过去,劈头盖脸的一顿毒打。
三个将领被毒打,却无人敢反抗,更无人敢躲闪……按照程知节的规矩,越躲闪打的越惨,何不如一顿过。
“卢公!”
外面来了个小吏,见里面动静如此,不禁哆嗦了一下。
程知节被他打扰了‘栽培麾下’的兴致,抬头怒道:“滚!”
这一声滚喊的让人魂飞魄散,小吏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
“卢公,是……”小吏想到来人的话……我家郎君有要紧事请卢公去道德坊,“卢公,是武阳公令人来请。”
“滚!”
程知节又是一顿毒打,气喘吁吁的抬头,心满意足的道:“你等再这般懈怠公事,老夫就把你等丢进百骑去,从此与密谍为伍!”
三个将领赶紧请罪,随后松了一口气,对那个来禀告的小吏感激不尽。
小吏还没走,赶紧上前再度禀告,“卢公,那人面色凝重。”
实际上来的人面色轻松,但这个小吏很一根筋,答应的事儿一定要做到,所以才换了个说法。
“等老夫去看看。”
程知节指指那三名将领,冷冷的道:“回头若是不好,依旧重罚!毒打!”
三个将领一个哆嗦,急忙应了。
程知节出了皇城,随后苏定方和梁建方也来了。
“咦!小贾怎么叫了咱们三人?”
梁建方有些诧异。
“去了就知道了。”程知节满肚子苦水,“麾下不争气,老夫差点被气死……”
一路到了道德坊,杜贺等在外面,殷勤的带着他们进去。
“是弄了什么好东西?”
“是好东西。”
杜贺神秘的一笑,却不肯说。
程知节指指他,骂道:“按老夫当年的性子,你这样的非得打个半死不可。如今老夫修身养性了,且饶过你。”
他现在是真的修身养性了,知晓自己再无征战的机会,就在左卫栽培将领,好歹也得给老程家一家弄些帮助不是。你要说什么栽培党羽,得了吧,老程家的下一代越长越歪了。这让他不禁羡慕着贾平安。
“小贾这一战……真是厉害!”
三人一边说一边被带到了人参作坊,程知节吸吸鼻子,“什么味?”
“人参酒?”
贾平安点头。
“有多少?”
苏定方也不淡定了。
贾平安把他们带到了地窖里,火把一照。
密密麻麻的全是大酒坛子。
三位老将为之一震。
“小贾……这里都是?”
贾平安微微一笑,“都是。”
发财了。
第745章 发财了,爬龙床
当晚三位老帅在贾家喝的酩酊大醉,随即被家仆拉了回去。程知节躺在马车里兀自高喊再来一杯,苏定方在边上挺尸,被他吵的头痛欲裂,就奋起一拳……
回到家,看到鼻青脸肿的程知节,崔氏愕然。等再看到那个黑眼圈时,就回身捂嘴轻笑。但回过头却杀气腾腾的道:“是谁动的手?程家虽说不是什么名门,可也不惧那些魑魅魍魉!”
许多人曾说程知节怕是会晚节不保,所以大伙儿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可谁曾想王文度的事儿发了,程知节顺利的度过了难关。再无顾忌的程知节从此在朝中就成了一个泼皮,谁惹我我骂谁。
“夫人,夫人……”
程知节被家仆架着,得意洋洋的道:“要发财了,要发财了……”
崔氏嗔道,“发什么财?难道是夫君涨了俸禄?”
天可怜见,程家若是沦落到要靠俸禄来度日的地步,早就成了破落户。大唐权贵的收入分三块,生意,田地,最后才是俸禄。
“发财了……”
程知节躺在床上,很快就鼾声如雷。
崔氏坐在边上,没好气的道:“什么发财了?发什么财?”
第二日,兜兜被丢到了贾平安的床上。孩子一醒来就精力旺盛的闹腾,让想多睡一会儿的贾平安暴跳如雷。
老娘们都是一个心思,看到夫君睡懒觉就要闹腾。只是自己不好下手,就把小棉袄丢过来,想着贾平安再怎么也不会动怒。
苏荷在外面漱口,仰头‘啊……’
“啊……”
贾平安的惨叫声传来,漱口的苏荷一下就把漱口水吞了进去,急匆匆的进去,就看到兜兜拿着一根发簪在发呆。
贾平安捂着脸要疯了,“把这熊孩子领走,谁给她的发簪?她一个小屁孩要什么发簪?刚才若非她没往眼睛扎,我都已经瞎了。”
“哇!”
兜兜哭的伤心欲绝。
“你还敢哭?”
贾平安一边起床,一边数落着她从小到大的糗事,数着数着的突然就笑了起来。
孩子的糗事,那不就是父母的趣事吗?
兜兜等他出去后,就趴在床上,小腿翘起摇摆,瓮声瓮气的喊道:“阿娘。”
“干嘛?”
苏荷也是余怒未消,觉得闺女的胆子太大了些。
“阿娘,阿耶是不是讨厌我?”
呃……
前晚榨的贾平安又喜又忧的苏荷突然脸红了。昨夜她其实已经疲不能兴了,但依旧嘴硬,叫嚣着再来。贾平安躺床上摆大字,一脸生无可恋,随便你糟蹋的模样,苏荷就问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没想到这话竟然被闺女听到了,丢死人了。
贾平安急匆匆的去兵部‘告假修书’,随即就带着人去了东市。
——人参酒!
招牌一出,随即一挂鞭炮一炸,贾平安就蹲边上和李敬业聊骚。
“兄长,阿翁最近几日不大对劲啊!”
李敬业挠挠头,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做这个动作特别的让人发噱。就像是李逵装女人。
“什么意思?”
生意依旧没有,贾平安却不着急。
“阿翁开始编书了。”李敬业觉得祖父这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你没事编什么书啊!而且还是医书。
“我问阿翁为何不编兵书,阿翁说他此生杀人太多,弄不好就会有报应,既然如此,那便修医书来赎罪。哎!杀人太多,别人也不少啊!可谁被报应了?你看看程知节他们,越活越得意……我看阿翁定然是怕死,所以才修医书。”
贾平安觉得这娃有些魔怔了,“英国公六十多了,你说怕不怕死?难道你不怕?”
哎!你说这话我可就来劲了!李敬业一脸傲然,“我怕啥?兄长你不是说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吗?怎地自己却怕了?我听闻越怕死的人越死得快,兄长你……”,这看看贾平安的面相,笃定的道:“兄长你面带凶气。”
贾平安一巴掌拍去,李敬业屁事没有,他自家却揉揉手心,骂道:“回头让英国公收拾你。”
李敬业看到来了个中年男子,就低声道:“来生意了。”
男子走到柜台前,伙计把酒坛子打开,让他看一眼,嗅一嗅。
“这酒味道古怪,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的数不清。”
伙计傲然道:“知晓我家郎君的本事吧?这人参酒便是新学里的方子,三日喝这么一小杯,保证你精神抖擞,另外……”
伙计猥琐的给个‘你懂的’眼神,“喝了这个酒啊!他……乐子大。”
“多少钱?”
男子心动了。
“连着三日都不要钱,不过每人只能一小杯,三日后……再来说话。”
这个营销策略便是试吃,想当年超市里烂大街的套路,用在此时却是振聋发聩的营销手段。
一小杯酒喝下去,男子咂舌,“好辣的酒!”
伙计淡淡的道:“这酒水都值不少钱。”
呵呵!
男子笑了笑,回味了一番,随后离去。
“兄长,不要钱让他们喝,你不怕亏?”
李敬业升官了,刑部郎中,但李勣说不能太嘚瑟,所以没事也学贾平安告假早退。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男人……套不到女色狼。”
没多久,那个男子回来了,一脸惊讶。
“这酒怎地喝下去浑身热乎乎的?”
妥了。
贾平安起身,拍拍屁股,“走。”
人参酒火了。
三日的免费品尝让东市人头攒动,梁建方心痛的看着这个盛况,一巴掌把贾平安给拍个半死,骂道:“这不是把钱往水里扔?小子你这是喝多了还是钱多了?喝多了回家挺尸,钱多了便去做善事,别在这碍眼。”
贾平安笑了笑,“梁公不知此事的奥妙。”
梁建方老脸一黑,“说。”
“咱们这三日看似亏了不少,可却让许多人知晓了人参酒的好处。这便是广告。若是没有这三日,谁知晓这个酒的好处?十万钱一斤,不尝尝谁舍得买?靠口碑也行,可这三日下来多好的口碑?”
三日一过,那钱就如流水般的进了贾家。
“多少?”
三个老帅再度聚首贾家,看着账目有些晕乎。
炸了!
“小贾……”程知节拍着贾平安的肩膀,笑眯眯的道:“把两个孩子给带过来。”
两个娃进来,他们不知晓这三个老魔王的厉害,见笑的亲切,就放松了警惕。
“老夫家中有个孙女,正合你家老大,长得花容月貌,德行更是就比文德皇后差一些……”
程知节抱起贾昱,把自家的孙女吹的天花乱坠,贾昱一脸懵懂。
“老程,别让小贾为难。”
苏定方拉住了口沫横飞,眼看着就要为老不尊的程知节。
“以后每月分一次。”
贾平安一句话就了结了此事。
等三人走后,卫无双听闻了此事,不禁诧异的道:“卢公这是何意?孩子还小呢!”
“茶叶挣大钱,人参酒同样如此,咱们家如今手握着这两门生意,你说说,一百年后会如何?”
苏荷躺在榻上,屋里暖和,她就赤着一双秀气的脚,扬起来摆动,自家却是在看书。闻言把书放下,得意的道:“百年后子孙繁茂,不差钱。”
贾平安笑了笑,抓住她的脚摩挲,“可我的目的不是这个。你们要记住,钱财守是守不住的,守来守去最终就成了祸害,遗祸无穷。”
后世那些承袭了巨额财富的富二代富三代们,但凡是亲手掌控这笔财富的,越往后就越艰难。相反,那等承袭巨额财富后,建立一个管理机构来运作这笔财富的人家反而百年后依旧不衰,越来越强大。
卫无双仔细想了想,见苏荷面红耳赤的想收脚回来,就帮贾平安按住了她的腿。助纣为虐后,她伏在苏荷的身上,若有所思的道:“夫君的话让我有些感悟。古往今来,那些有钱人家多不胜数,可慢慢的那些人家就消散了……这是为何?”
苏荷推她没推动,就没好气的道:“子孙不争气。一代不如一代。”
“这话没错。”苏荷的脚滑腻小巧,贾平安爱不释手的把玩着,“一旦出现了一代无用的儿孙,接下来就会如闪崩般的延续下去。所以……不要让子孙做守户犬。”
“那该怎么办?”
两个婆娘有些茫然,也有些担心。
“无需担心这些,相信我,若是愿意,我随时都能再度集聚起巨额财富,让大唐上下目瞪口呆。”
贾平安傲然道。
苏荷就爱他的这种傲然和自信,加之脚被他一番摩挲,竟然就……
一个月后。
到了年底,宫中的用度会骤然多不少,钱粮有些不趁手。
“我是宫正,你觉着我能生出钱来?荒唐!”
宫中的大佬们聚首议事的时候,有人就拱了蒋涵一下,让她想办法弄钱。蒋涵在宫正的位置上已经不少年了,按照大家的看法,你要么退下去,要么就换个位置。可宫中还有什么位置能和宫正相提并论?那便是内侍省。但不好意思,内侍省没有女大佬,也不可能出现女大佬。
蒋涵拂袖而去。
身后,有人冷笑道:“那个小姚惹怒了那两个女人,连陛下都恼火了,她还能如何?晚些把消息放出去,就说蒋涵不肯为陛下分忧。”
室内一阵阴笑。
蒋涵回到了值房,坐下来连喝了两杯茶水,冷艳的脸上写满了愤怒,“那些人这是想逼迫我自动退下去,可也不想想我退下去了谁来当这个宫正。宫正乃是宫中的良心,若是这个良心长歪了……陛下能弄死他们。”
心腹包丽义愤填膺的道:“他们以为宫正好做,可也不想想这个宫正要不偏不倚有多难。一个人出了岔子要处置,有人来说情,有人来施压要求严惩。宫正这些年为了挡住这些压力,头发都白了……”
蒋涵摸摸一头乌发,不禁笑了。她的脸依旧如玉般的光泽,眼中的威严也丝毫无损她的美貌,甚至还让她多了几分另类的魅力。
“宫正。”
两个内侍带来了一个宫女。这宫女长得颇为漂亮,而且带着些狡黠之意。
“犯了何事?”
宫女马上就落泪,看着楚楚可怜,可却带着些狐魅气,“宫正,奴被他们冤枉……”
“住口!”蒋涵冷笑,“我何曾问你?”
这等问话有顺序的讲究,一旦错了,就容易被误导。
一个内侍用敬佩的眼神看了蒋涵一眼,“宫正,这小姚在陛下那边伺候那二位夫人的……”
所谓二位夫人,指的便是武顺和贺兰敏月。
“她趁着陛下歇息……那二位夫人刚走,就爬了床,陛下不知,就和她……等看清楚后就大怒……”
爬床的宫女少见,不是诱惑不足,而是胆量不够。都担心一旦皇帝震怒了怎么办。可这位小姚却胆大包天,觉得自己的容貌不差谁,若是能成就了好事,一定能让皇帝迷住自己。
特别是武顺这个二茬女人受宠,更是让她心动不已,心想武顺还没我漂亮,她能受宠,我为何不能?
结果这一下就悲剧了。
“陛下说严惩。”
两个内侍微笑着。做内侍的对女人没啥指望,所以看到漂亮的女人倒霉总是会心情愉悦,而且越倒霉心情越好。
“按规矩来!”
蒋涵沉声道。
“宫正,陛下说了……要严惩。”
那个内侍的笑容消散了,眼中多了些冷色。
“我说了……按照规矩来!”
蒋涵看着他,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这便是蒋涵,我走我路,什么事儿都按照规矩去做,你若是不满意……要么我换你,要么你换我。
“蒋宫正!”
气氛骤然紧张,那个小姚不禁抽噎了起来。
“我在此!”
蒋涵淡淡道,仿佛就算是天崩地裂也无法撼动她的立场。
“宫正要的是公平公正,若是失去了这个,我这个宫正……请陛下另行换人。”
这话掷地有声,那个内侍冷笑道:“如此咱自然会禀告给陛下,蒋宫正好自为之。”
“请便。”
两个内侍走了,蒋涵随即处置了小姚,果真是不偏不倚。
临走时,小姚跪下磕头,“多谢宫正,若无宫正……不过陛下那边怕是会雷霆之怒。”
皇帝一旦大怒,蒋涵就首当其冲。
蒋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伸手把散落在眼前的一缕长发捋到了耳后,平静的道:“我非是为你,我为的乃是规矩。你且去。”
这一番处置惊动了帝后,可没想到皇帝竟然夸赞了蒋涵。皇后也说蒋涵有做大理寺卿的本领,只可惜是个女人,让人嗟叹。
但回过头,王忠良来了。
“陛下问你,可能筹谋些钱粮?”
谣言杀人,帝王喜怒无常。
这一下就把蒋涵给内涵了。
“奴……不能!”
换个人自然会选择更好的法子来婉拒,但蒋涵就是如此,有一说一。
皇帝怒了,旋即蒋涵就被呵斥。
所有人都知晓,这只是开胃菜,接下来手段就会如雷霆般的,让蒋涵无从招架。
她安静的坐在值房里,依旧理事,但边上已经打好了包袱,里面全是她私人的东西。她并非是犯事,不过是皇帝心动了,觉得这个宫正做的时间太长,不妥,就想换个人。
所谓的谣言,若是没有帝王的背书,只是个笑话罢了。
“宫正。”
包丽急匆匆的进来,一脸惶然,“那边来人了。”
“来便来。”
蒋涵依旧理事。
“蒋涵!”
王忠良带来了一个女官,女官看了蒋涵一眼,微微一笑,但眼中却多了得意之色。
多少人想把蒋涵搬倒?可多年来却都是做无用功,今日一击得手,让她成了宫中的风云人物。
“还有一些。”
蒋涵在奋笔疾书,“这个案子我接手了,自然要有始有终。”
女官不耐烦了,含笑道:“何必如此,若是不舍……”
蒋涵平静的书写完了之后,把笔洗干净,把案卷归纳好,再把桌面收拾一下,颔首道:“就这样了。”
她背起包袱,毫不留恋的走了。
卧槽!
这女人竟然这般果决?
王忠良回去说了,李治点个头,想到了却是武顺母女。要求严惩小姚的便是她们。蒋涵不肯低头,他这个皇帝的面子难道不要的吗?
贾平安就在这等气氛中进了宫。
“蒋涵被下课了?”
邵鹏不懂什么叫做下课,却无师自通的点头,“她太过执拗,不肯低头。你说宫中谁为尊?自然是陛下,可陛下的话你阳奉阴违,这不是寻死吗?”
贾平安想的更多一些,就低声问道:“老邵,此事的来由是什么?”
“你想害死咱?”邵鹏斜睨着他。
贾平安无辜的道:“我是那等人吗?”
“就是!”
邵鹏淡淡的道:“那二位夫人进宫,前脚离去,那个小姚后脚就爬上了龙床,陛下正在睡觉,被她……”
卧槽!
贾平安不禁目瞪口呆。
这不就是爬龙床吗?
趁着热乎劲让皇帝再度那个啥,可小姚毕竟是个处子,不知晓男人……皇帝刚应付了那对母女,已然是疲不能兴,你再去弄那不是戳肺管子吗?
朕不行了!
小姚作死!
但蒋涵无辜啊!
皇帝这是想灭口?不至于吧?不过难说。
贾平安赶紧寻个借口去了皇帝那边一趟。
“陛下,太子的学业最近停滞不前。”
大外甥,为了蒋涵你就先牺牲一下吧。贾平安一脸关切之意,仿佛大外甥的学业停滞后,大唐将会崩塌了。
“看来朕这阵子有些放纵他了,来人。”
李治黑着脸,王忠良哆嗦一下,“陛下。”
“让太子禁足三日,好生读书。”
“是!”
大外甥是帝后的心头肉,这也是应有之意。
贾平安丝毫没有内疚的意思,试探道:“陛下,听闻宫正被撤了?”
李治冷笑:“朕换个宫正也是你能干涉的?那个女人跋扈大胆,朕若非念着她有些微功,早就处置了她!”
擦!
上次你提及蒋涵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蒋涵劳苦功高!
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