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耶耶给他来个一网打尽
不知怎地,今日李弘总觉得舅舅的笑容冷飕飕的。
“太子。”
贾平安敲敲案几,严肃的道:“莫要走神。”
“是。”
李弘坐直了身体。
贾平安老怀大慰,随即开始讲课。
“大地并非是平的,这个上一堂课我就说过了。今日我要教授的是大自然的一些现象,譬如说电闪雷鸣来自于何处,为何先看到闪电,后续雷声才出来?”
李弘楞了一下,“真的吗?若是真的,舅舅,那雷声是不是被拖住了。”
聪明的娃,比他爹聪明。
贾平安不厚道的腹诽了李治一下,“当然是真的,不信你等雷雨天去观察,看看可是如此。”
“至于为何……闪电是光,而雷是声音,声音的速度是不慢,可远远无法与光的速度相提并论,所以我们就会先看到闪电出来,随后才是雷鸣。”
放学后,李弘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呆呆的看着天空。
阴云密布呀!
舅舅说这种天气最容易产生雷电。
可他一直观察,直至午时也没有雷电出现。
到了晚上,乌云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抓到,把它拽下来。
“殿下,该歇息了。”
“晚一些。”
李弘拒绝。
王霞出来,低声道:“殿下,不歇息明日可就没精神。”
“别说话!”
李弘突然站起来,盯住了夜空。
舅舅说的是真的吗?
他感到闪电就在云端盘旋。
一道闪电蓦地出现在了天边。
这道闪电是如此的绚丽,以至于李弘都差点忽略了雷声。
直至闪电差不多消失时,雷声轰然而至。
“是真的!舅舅说的是真的!”
一道闪电再度划破夜空。
少年站在寝宫前欢呼雀跃。
“要下雨了。”
贾平安站在家门外,问道:“小鱼去了多久了?”
“一个多时辰了。”
王老二也很担心,可这等时候别说是担心,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义无反顾的往前冲。
……
徐小鱼在卢家的前院慢慢的磨蹭。
卢家的防备明显的升级了。
护卫不间断的在巡逻,徐小鱼幸而有迷惑狗嗅觉的东西,否则一进来就跑不掉。
趁着机会,徐小鱼摸进了后院。
后院才是此行的目的。
“那些人无用之极,贾平安竟然轻松斩杀了他们,后续更是追索到了泾阳……”
卢平章阴着脸,拍了一下案几,“那些蠢货……耶耶没给钱吗?竟然还带着泾阳的干饼。”
坐在对面的是个老人。
他鹤发童颜,笑的很是惬意,“他能查到又能如何?今日杨德利在朝中弹劾你,可证据何在?老夫告诉你,就算是长孙无忌下来了,只要咱们抱成团,别人依旧对咱们无可奈何!”
烛光闪烁,风越发的大了。
卢平章起身走到门边,看了一眼天色,“好风!”
老人低声道:“你最近小心就是了,不过老夫并不赞同你这般如临大敌的姿态,皇帝都说了杨德利并无证据,只是诽谤,那你还担心什么?”
卢平章负手而立,哗啦,大雨来了。
他冷笑道:“皇帝就记恨老夫当年的一番话,一直记恨到如今。如此老夫不进宫可还行?如今看来不行,不过是捕风捉影的谣言,竟然就把皇帝说动了心,什么诽谤,便是我令人动的手,他又能如何?”
卢平章回身,“若是可以,皇帝恨不能把卢家上下斩尽杀绝。可他不敢下手,从前隋始,谁敢对世家门阀下手?”
老人摇头,案几上有酒水,他举杯畅饮,随后用筷子敲打着案几作歌,歌声豪迈。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卢平章抚掌作和。
晚些,二人相视一笑。
老人举杯,“饮酒!”
卢平章笑道:“贾平安被皇帝夸赞,教授太子新学惹人怒,他不知这是一条死路,只等数十年后,自然遗臭万年。而我等拨乱反正,定然名垂青史,哈哈哈哈!”
闪电蓦地掠过长空。
就在门外,一个黑衣服的男子缩成一团,只露出了一双眸子来,除非近前查看,否则无法发现。
轰隆!
雷声姗姗来迟!
徐小鱼一路有惊无险的出了卢家,回到了道德坊。
他浑身都被淋成了落汤鸡,进家就打了个喷嚏。
“先去沐浴更衣!”
狄仁杰一直在等候。
“啊嘁!”
徐小鱼急促的道:“那卢平章家中戒备森严,他与一个老人在书房说话,提及了此事,确定就是他干的。”
狄仁杰忘记了让他先去沐浴更衣的交代,追问道:“为何动手?”
徐小鱼脸上有雨水不断流淌下来,“说是郎君把新学教授给了太子,以后有麻烦,就干脆下狠手……啊嘁!”
“赶紧去!”
狄仁杰赶走了他,随即令人去通知贾平安。
“卢平章家中戒备森严,他对你动手乃是因为你教授了太子新学。”
贾平安一怔,旋即大笑了起来。
“他们竟然忌惮这个?”
贾平安笑道:“这说明卢平章有眼光,知晓一旦新学进了太子的身边,迟早他们会一无所有。”
他微微一笑,狄仁杰感受到了自豪。
“陛下不喜儒学,所以才让你教授新学,平安,这是个机会!”
狄仁杰只是想想就觉得兴奋。
“怀英,为何不是新学出色呢?”
贾平安矜持的道:“你只看到了一面,未曾看到另一面。先帝并不喜欢儒学,当今也是如此。在他们看来,儒学毫无用处,可有人却希望他们喜欢儒学,譬如说长孙无忌等人。”
狄仁杰皱眉。
“你是说……儒学的那些学识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
贾平安笑的就像是一头老狐狸,“怀英你想想儒学里的是什么学识?大唐锐意进取,从先帝到当今陛下都是如此,儒学在这个时候进了朝堂,进了宫中,你觉得陛下会高兴?”
狄仁杰苦笑,“我便是明经科出仕,你觉着这个问题对于我而言合适吗?”
“无需担心这个。”
贾平安从不觉得儒学落后了,只是儒学站错了地方。
“我以为,儒学无需学太多。可那些人总是信誓旦旦的说儒学无所不能,包打天下,儒学……可能治痔疮?”
“平安,斯文!”狄仁杰就是儒学子弟,听到这样的话,总觉得自己就是个害虫。
他认真的道:“我当年也是苦读过的,不说旁的,儒学有好处,也有坏处,我以为,贬低儒学,夸大儒学的好处都不可取,唯有让儒学站在应该的地方,这才是做学问的态度。”
狄仁杰当年跟随父亲四处宦游,堪称是见多识广,加之家学渊博,这便为他为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但他的性子却执拗,见到不平事就要出手,以至于处处碰壁。
“怀英,我一直以为学问不分高下,对大唐有好处的便是好学问。可我总结了一点……”
贾平安说道:“谁说自己的学说包打天下,谁便是骗子!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谁的学问能包打天下?让他站出来,我来驳斥他!”
他目光炯炯的道:“怀英,你信不信,回过头就有人会说儒学能包打天下?不过我也做好的准备,他说,我喷!喷的他无地自容为止。若是不够,我便与他们上擂台,分个死活!”
现在是最好的时代,儒学才将从沟底爬起来,并没有统治一切。
但这也是最坏的时代,开国之初的那种气吞山河,无所畏惧的风气渐渐消散。
两百骑敢去突袭敌军的牙帐,一骑当千,击破突厥。
以后可还有?
有!
但越来越少了。
敌人越来越强吗?
非也!
是大唐越来越弱!
数十年后,大唐已经被吐蕃打的灰头土脸。
为何?
缺乏进取心,而最关键的便是军民的心气。
若是心气足,什么外敌都不足为敌。
大唐不惧任何对手!
但心气渐渐在那些道理中消散了。
“要学儒学,但不可沉迷。儒学便是一个道理。若是把儒学当做是世间一切行为的准则,那至为可笑。”
狄仁杰呵呵一笑,“平安你这话却有失偏颇,儒学何时说过儒学便是一切行为的准则?”
“想想独尊儒术。”贾平安淡淡的道:“怀英,做人做事要紧,但无需去终生琢磨。摒弃了别的学问,只求一个莫名其妙的道理,你觉着妥当?”
狄仁杰摇头,朗声说道:“平安你这话却是臆想,儒学不过是敲门锤罢了。要想做官,要想做人,还得要学的东西有很多……”
呵呵!
贾平安含笑问道:“若是以后有这么一日呢?”
“平安你偏激了。”
狄仁杰摇头莞尔。
“儒学如今已经再度成为了显学,若非那些世家门阀,你可知晓会是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儒学横扫一切。
来,咱们来谈谈心性如何?
狄仁杰沉吟着。
贾平安淡淡的道:“若非有世家门阀在,儒学已经能登堂入室了。随后何人能挡?没有那些体系,哪一家学识能阻拦儒学?”
所以那些人才惶然不安。
“若是新学成为了未来的显学,怀英,你来告诉我,未来会如何?”
贾平安出了书房,深吸一口气。
不知何时,大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生机勃勃的土腥味,还夹杂着那些植物的味道。
“若是新学成为了未来的显学,那些世家门阀将会成为附庸,乃至于沦为落后者。”
狄仁杰的声音带着些不安,“平安,你……若是如此,你觉着这个大唐会如何?陛下可会安枕?”
“哈哈哈哈!”
贾平安笑了起来。
“怀英,你以为陛下没算过这些?陛下不喜儒学,可什么学问能替代?新学!”
贾平安斩钉截铁的道:“新学才能让大唐持续繁荣,那些刺杀,那些蝇营狗苟,在我的眼中只是螳臂当车!”
但他深知,任何学问都不能包打天下,极致的科技发展也会带来巨大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就需要去别的学说里寻找答案。
西方是在圣经中寻找答案。
而在东方,有许多答案。
儒学,道家……
华夏的先辈们留下了灿烂无比的思想文化,足够子孙后代去学习。
第二日,贾平安照常起床。
“阿耶!”
贾昱昨夜多半是贪玩,所以哈欠连天。
兜兜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动着,悄然伸手……
老大呆呆的拿起案几上的盐罐子用筷子刨了一口。
呃!
“哇!”
“贾兜兜!”
贾平安也怒了,“有你这么逗弄兄长的吗?”
兜兜用小胖手揉着眼睛,“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卫无双很惆怅,赶紧去弄了水来让老大漱口。
苏荷绷着脸,“怎么和兄长说话的?”
苏荷瘪嘴,不服气的道:“昨晚兄长让我早上叫他,不精神就不给钱,阿娘,你看大兄现在可精神?”
这两个熊孩子,竟然还为此打赌?
贾平安黑着脸,“老大。”
刚漱口的贾昱抬头,茫然问道:“阿耶,干啥?”
“昨晚你为何熬夜?”
贾昱很自然而然的说道:“我和兜兜打赌,看谁更睡的晚。”
“谁赢了?”
贾平安觉得这个儿子有些犯傻。
贾昱得意的道:“我赢了。”,说着他就打了个哈欠。
兜兜哼了一声,双手叉腰,“大兄我昨晚早早就睡了。”
两个孩子在争执,最终的结果是……
“我以为兜兜能等着……”
贾昱很委屈,“我还去她的窗下咕咕咕发暗号,她也应了呀!”
伺候的鸿雁捂嘴偷笑。
“啥意思?”
贾平安觉得她笑的不对劲。
鸿雁看了老大一眼,眼睛笑的眯了起来,“昨夜小娘子上床后就一直念叨和小郎君的什么赌,听到咕咕咕叫唤就得回声,奴就回声了。”
贾昱悲愤万分,“贾兜兜,你哄人!”
兜兜理直气壮的道:“我都说输了,你还要怎样?”
贾平安也算是旁观了一战,揉揉两个孩子的头顶,告诫道:“兄妹之间不许记仇。”
贾昱冷哼一声,兜兜双手抱胸。
贾平安起身,两个婆娘把他送到了门口,可惜早安吻在这个时候太惊世骇俗了,贾平安只能悄然抱抱。
可抱抱也很羞涩啊!
卫无双木着脸,可脸蛋都红了。
苏荷被抱了一下,顿时就像是被火车撞上了一样,嗖的一下就躲在了卫无双身后,露出一张惊讶的脸。
“夫君疯了!”
贾平安没想到早安抱的效果竟然这般好,不禁心情大快。
到了兵部点卯,随即去授课。
晚些,贾平安出了皇城。
徐小鱼跟了上来。
包东和雷洪开始戒备。
“郎君,卢平章放话,说刺杀之事与卢家无关。”
徐小鱼的眼中多了讥诮之意。
“他可以不要脸,但咱们要脸。”
贾平安就像是一个正人君子般的说道:“卢家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徐小鱼低声说着卢家在外面的家业,店铺不老少。
大唐一面鄙视商人,权贵们一面拼命做生意。
“郎君,那些人不要脸。”徐小鱼愤愤不平的道:“咱们家做生意做的光明正大,可他们却做的遮遮掩掩。”
“嫌货的才是买货的。”贾平安说了一句让三人感到精辟的话。
“时候到了。”
他吹着秋风,意气风发。
“郎君,可卢平章不出门,咱们没法动手。”徐小鱼昨日去过卢家,知晓他家防卫的严密。
“为何要进去?”
贾平安盯着路边的一个男子微微颔首。
晚些,东市传来消息。
“郎君,咱们家的店铺被打砸了。”
卢平章冷笑道:“这是想逼我出门,他想多了。”
老人坐在阴暗处,拿着一个茶壶喝茶,滋溜滋溜的。
“这茶水真好喝,当年老夫喝那煮茶,什么作料都敢加,可最终却喝不出这个味来。你如何?”
老人的眸子里多了些探寻之意。
卢平章淡淡的道:“砸了就砸了吧,咱们家的生意……明面上的随他砸,暗里的……凭他也寻不到。”
……
贾平安就在东市。
“郎君。”
今日他把护卫们大多都弄了出来,径直在东市搜寻。
“把账本弄了来。”
贾平安的身边站着一溜学生。
噗!
账本丢在地上,随即学生们开始寻找线索。
“卢平章这等人家最喜欢的便是狡兔三窟,这不,他就弄了个障眼法。”
狄仁杰也来了,他翻看着账本,随口道:“东市的市令先前让人来传话,最多半日,超过半日他也只能出手。”
站在窗户边的贾平安淡淡的道:“狡兔三窟,可我把所有的洞口都堵上了,如今就在点狼烟熏,他的那点手段若是避过我的眼睛,那我便认栽!”
狄仁杰摇摇头,把账本放下,走了过来。
“平安,你要知晓陛下的性子……”
皇帝会不会勃然大怒?
随后把贾平安拿下。
贾平安摇头,“我不担心这个。”
算学的学生们在扒拉账本,不时做记录。
“武阳侯!”
“说。”
一个学生翻完了自己的账本,自信的道:“西市的三家店铺都是卢家的产业。”
另一个学生也翻完了账本,“西市四家。”
“西市五家。”
贾平安缓缓回身。
“狡兔三窟?耶耶给他来个一网打尽!”
……
晚安!
第717章 小贾……好手段
卢平章和老人在书房喝茶。
边上有幕僚在写奏疏。
“……想我家从前隋至今,何等的功勋?可从先帝始,便把我等视为对头,多番打压。杨公,可还记得先父吗?”
卢平章冷冷一笑。
老人唏嘘道:“如何不记得?你父亲才华横溢,功劳不小,可也就是得了个郡公。郡公就是个虚头巴脑的玩意,好在给了不少田地钱粮,否则李家真是个白眼狼。”
“不只是这个。”
卢平章双手握拳,极力忍着怒火。
“当初先父支持了隐太子,可支持隐太子的人何其多?别人无事,先父为何被冷落?以至于郁郁寡欢,早早便去了。他们以为我不知晓此事的根源,不过是觉着先父兵法了得,担心先父造反罢了……李家,不当人子!”
隐太子,指的便是李建成。
老人骇然,放下茶杯问道:“你是说……当初先帝压制你家是为了这个?”
卢平章点头。
玄武门之变的前后,大唐堪称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各路大神轮番登台唱戏,最终还是先帝成功登顶。
卢平章的父亲当初是开国武将,可谓是文武双全,可从龙之心太过炽热了些,竟然投靠了李建成……
当时的小圈子还未成型,所以大伙儿都是孤魂野鬼。
但在这个时候,他的站队却激怒了先帝。
站队并不能影响先帝的判断,比如说当初许多人都站在了隐太子这边,玄武门之变后,先帝大多既往不咎……
“那时候站在隐太子那边的人何其多,先帝无法追究,只能算了个糊涂账,可先父却因为是隐太子的心腹,所以被视若眼中钉……”
卢平章觉得这个世间很好笑。
“先父郁郁而终,随后我便投靠了长孙无忌,借此东山再起。可长孙无忌乃是先帝的心腹,我这个算不算是吃里扒外?哈哈哈哈!”
卢平章大笑了起来。
老人不禁感到了心寒。
“可我却无可奈何,需要富贵,便只能低头……”
他回身,含笑道:“杨公,找不到卢家真正挣钱的生意,你说那贾平安会不会恼羞成怒?他一心就想把卢家的根基断了,可若是这般轻易就能寻到卢家的根基,那我这数十年来的经营岂非是白费?哈哈哈哈!”
今日卢平章的心情极好,哪怕传来了东市被砸了几家店铺也是如此。
“杀人偿命,可贾平安没有证据,他能奈我何?”
卢平章笑吟吟的说道:“杨公,午间陪老夫喝几杯。”
人逢喜事精神爽,喝几杯酒助兴。
“再睡一个午觉,惬意之极啊!”
卢平章听到了脚步声,回身看去,就见家中的管事正在一脸惶然的跑来。
“为何惊惶?”
卢平章不满的问道。
他的心中猛地生出了些阴影,但旋即就排除了那个念头。
那些店铺何等的重要,他既然把皇室当做是仇人,自然不肯把自家的底牌泄露出来……基本上那些权贵和门阀世家都是这般操作的。
这便是狡兔三窟。
“郎君,贾平安带着人往西市去了。”
卢平章不满的道:“他去西市也只是查,难道还能寻到了咱们家的那些生意?”
东西市的商铺多不胜数,卢家的店铺在其中就是佼佼者,堪称是家中能下金蛋的老母鸡。
管事跺脚,“郎君,我在边上听他们说什么……账簿里寻到了线索……”
卢平章笑道:“他寻到了什么线索?可知晓咱们家在西市的店铺有几个?”
“十五个。”
卢平章呆立原地。
老人霍然起身,呯的一声栽倒。
“杨公!”
老人在地上挣扎,强笑道:“起猛了些,来,扶老夫一把。”
卢平章面色铁青,“好一个贾平安,老夫都没想到从账簿里寻线索。那五家店铺和东市的生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老夫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便让他们之间来往,可那些来往都是钱财交易,一文钱一文货……贾平安这是如何查出来的?”
老人被扶起来,焦急的道:“老夫去一趟,他若是胆敢动手,那便从老夫的尸骸上踏过去!”
他刚迈步,整个人就不可抑制的在颤抖着。
“杨公?”
卢平章面色一变,“屋漏偏逢连夜雨,来人,去请了郎中来。”
他转悠几圈,终究舍不得家中的金鸡。
“贾平安青天白日的不敢动手,叫人来,咱们去西市,今日不把他打破头,耶耶便不是卢平章!”
……
“陛下,贾平安寻到了卢家在西市隐藏的生意,带着人过去了。”
沈丘从未想到贾平安竟然这般大胆。
“卢家的生意……”
李治揉揉额角,带着讥讽的说道:“当初卢青云首鼠两端,一边和隐太子勾搭,一边派人来先帝那里表忠心。
玄武门之变中……他在上蹿下跳,一会儿说卢家忠心耿耿,一会儿又来先帝这里套近乎,想套消息,可先帝何等的机敏,他的这一套行不通。
所以事后别人能既往不咎,卢青云却不能不惩治。先帝太过仁慈,不肯下狠手,换做是朕,定然要让卢家付出代价!”
沈丘心中一凛,“陛下,奴婢记得卢青云后来也算是不错吧。”
卢青云本是要被削爵的,可他使出了钻营的手段,成功抱上了长孙无忌的大腿,由此开始了一段‘传奇之路’。
想到这里,李治冷笑道:“说他郁郁而终,不过是看着那些同袍都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可卢家差了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以此为甚!”
但这事儿还得要处置。
李治摆摆手,“随便他们打。”
在他看来,两家打的再激烈也不过是斗殴,打死几个豪奴也不是事。
不过贾家的仆役太少了。
李治心中微动,“回头看看可有可靠的仆役,赏赐给贾平安,至少二十户,否则朕的武阳侯怕是要在长安城中的暗流中翻船了!”
“是!”
沈丘回到百骑,刚想带人去观战。
“沈中官,贾平安不见了。”
沈丘淡淡的道:“这是怯了?”
明静从购物车里抬头,眸色一紧,“怕是要出大事了。”
……
卢平章急匆匆的带着人往西市去。
出家门往左是巷子,再往右就是大道。
“快一些!”
卢平章没骑马,而是选择了乘坐马车。
扈从的十余人皆是好手,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
他掀开车帘看了外面一眼,终究觉得不自在。但他自我安慰着,只要过了今年,贾平安自然不好计较了。
这是潜规则,否则开国那阵子牛打死马,马打死牛的惨烈,若是不约束一番,谁能安枕?特娘的怕是上衙的路上都会被袭击。
所以熬过去就好了。
他坐在车里,想着此事过后该如何行事。
“弹劾!”
卢平章的眸中多了冷意,“否则谁都以为卢家没落了。”
所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这等事半步都不能退。
你要说什么刺杀,证据拿来,没有证据就弹劾你诽谤!
卢平章松了一口气。
就在前方,两辆马车缓缓而来。
“避开些!”
若是没有马车的话,两家人会很轻松的错开,可这条巷子有些窄,需要减速避开。
卢平章往日里也不肯走这条路,可架不住今日事情紧急。
他握紧横刀,掀开了一些车帘,心中懊恼着。
但此刻他依旧可以骑马掉头。
“人的心态就是这般,既然走了这条路,就会生出侥幸心来。”
马车的后面开了个口子,贾平安就坐在那里,按住了刀柄。
谁都想着他去了西市,可却想不到这只是调虎离山之计。
前方,卢平章从车帘里看着两辆马车的情况。
没有动静,但能看出来马车里有不少人……
从车驾的状态来看,车里该有两到三人。
两辆马车五到六人。
还行。
卢平章心中一松。
双方靠近。
一个护卫看着打头的马车,目光扫过车帘,看到了闪光的东西。
什么东西闪光?
首饰?
还是兵器!
侍卫刚想喝住对方的马车……
贾平安在后面喊道:“动手!”
他轻轻跳下马车。
卢平章心中一凛,喊道:“杀了他们!”
噗!
对面的马车车帘猛地掀开,一个独眼龙拎着横刀扑了过来。
“保护郎君!”
十余侍卫此刻才反应过来,拼命的往马车边上冲。
车夫也从身下拔出了横刀,跳下马车后,才发现竟然是个瘸子。
第二辆车也下来了几个男子。
为首的是左手持刀的男子,再后面就是个傻子,看东西呆呆的。
贾平安从后面最后出来。
“是贾平安!”
尖叫声中,那些侍卫都要疯了。
“杀了他,我等便能名扬天下!”
什么杀将,杀了杀将,我们是什么?
人都有上进心,一句话就引发了血腥。
陈冬的刀法是在军中磨砺出来的,没有花招,出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对手挥刀,陈冬仰头,横刀从他的眼睛前面掠过,寒气却无法让他的眼睛眨动一下。
可对手却眨动了。
他往前冲去,挥刀,同时盯住了第二个对手。
郎君说过,今日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出发前郎君问过大家是否愿意,不愿意的在家里等着。
所有人都没说话。
大唐男儿,恩怨分明。
郎君对大伙儿这般推心置腹,谁不肯为贾家拼杀,那还是人吗?
没有高大上的理由,有的只是男儿一诺!
男儿一诺值千金!
唰!
横刀掠过,带起一股子腥风血雨。
杨老大瘸着腿,一步步的小跑,有人觉得他是个菜鸡,大笑着冲来。
杨老大不爱笑,冷着脸,加之肌肤白皙,压根不像是个在军队中厮杀的好汉,所以他的冷漠反而被视为胆怯。
一刀,当面之敌倒下,杨老大淡淡的道:“什么悍勇?”
夏活左手持刀,对手见了不禁想爆笑。
他甚至轻视的把横刀一抹,想来个枭首。
夏活的左手动了,横刀灵活的让人不敢置信,一刀就把对手枭首。
目光呆滞的那个大汉虎吼一声,“都滚开!”
“这个畜生!”
贾平安骂骂咧咧的,“若是胆敢剥皮,回头就让你吃人肉!”
段出粮的身形一滞,旋即喊道:“让开!”
上次杀人后,段出粮竟然想剥皮,把个贾平安给弄的想死,一顿毒打,这才把这厮的念头给打散了。
段出粮出手,那便是横扫的架势。
“杀!”
横刀一个扫荡,三人倒地。
日!
竟然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到了此刻,卢平章才跳下了马车,可麾下却死伤惨重。
贾平安在护卫们开辟的通道中轻松走来。
“贾平安!”
卢平章在疯狂的嘶吼着。
“你叫破了喉咙,我也不认账!”
这时墙头有一双手出来,贾平安骂道:“真当耶耶不会灭口吗?”
那双手消失了。
卢平章疾步而来,他的眼睛发红,横刀几度换了角度。
“你不死,便是我亡!”
他想到了亡父。
先帝亏待了卢家!
他嘶吼一声,横刀闪电般的出手。
贾平安格挡,身体前冲,就把卢平章推到了马车边。
“不!”
这是力量太小的缘故,甫一交手,他就被贾平安碾压了。
他一边嘶吼,一边阴毒的把横刀撤了回来,冲着贾平安的小腹捅刺。
贾平安轻松的握住了横刀,卢平章大喜,手腕用力,猛地一绞。
纹丝不动!
他低头,才发现贾平安的左手竟然带着一个手套。手套是用铁环密集编制的,握住横刀毫不费力。
贾平安看着他,轻蔑的道:“就凭你也想刺杀贾某?”
“你……”
卢平章刚开口,横刀挥过。
他的咽喉处多了一个口子。
动脉被割断了,同时被割断的还有咽喉。他拼命的吸气,空气从口子那里被吸入,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嘶嘶嘶……”
贾平安回身。
十余侍卫此刻只剩下了两人,他们发一声喊,掉头就跑。
“救命!”
呼喊声突然多了惊喜。
“救我!”
拔刀,挥刀。
堵在外面的徐小鱼和赵顺轻松解决了对手。
贾平安看了一眼现场。
“走!”
晚些,外面的动静全消散了。
墙头这才有人爬了上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
“哦!”
死了一地的人啊!
“杀人了!”
“杀人了!”
坊正带着人急匆匆的赶到,看了现场后,不禁脊背发寒。
“都是一刀致命,好手段。”
他掀开车帘……
“是卢郡公!”
祸事了。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谁干的?”
对面墙上的大汉一脸我很聪明的模样说道:“就听到有人喊贾平安的名字。”
坊正松了一口气,“权贵们互相厮杀和咱们没关系,对了,杀了多久?”
“我觉着就几个呼吸吧。”
这话夸张了,但也由此能看出贾平安那队人的彪悍。
“你!”坊正指指大汉,“下来。”
“我?好好好!”
这人一看就是在家没事做的,等他欢天喜地的跳下来后,坊正二话不说就扣住了他。
“哎哎哎!坊正,人不是我杀的,你扣我作甚?”
大汉想死的心都有了。
坊正淡淡的道:“你是现场唯一的目睹者,去作证。”
……
乱了。
西市那五家店铺一直在等着贾平安的报复,可报复迟迟不来。
“祸事了!”
一个管事面色惨白的来了,也不顾及什么狡兔三窟。
“郎君被贾平安杀了!”
艹!
顿时乱作一团!
宫中,李治正在含笑听着许敬宗说着今年的收成情况。
“长安周边收成不错,不过依旧有缺口……”
老许就是个干事的人。
李治看着他,再看看李义府,心中的天平缓缓倾斜。
李义府就是他圈养的一条狗,而许敬宗却是一个能干的臣子。
这种转变发生在什么时候?
好像是从华州回来没多久……
“陛下!”
没等李治细想,外面来了个内侍。
“陛下,渤海郡公被人杀了。”
贾平安!
李治几乎不用想,就知晓此事是谁干的!
大胆!
他呼吸一紧,想到此事带来的后果,不禁想杀人。
“拿了贾平安!”
“陛下,臣以为不妥。”
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的许敬宗出手了,一本正经的道:“陛下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为何拿人?想想武阳侯也可怜,立功时被视而不见,有人犯错时却背上了黑锅,古人有云,不平则鸣,臣为武阳侯鸣不平!”
长孙无忌失态的站了起来,“定然是贾平安!”
除非是皇帝想弄死卢平章,否则就是贾平安。
可皇帝要弄死卢平章只需栽个罪名……
“现场如何?”
李义府心中狂笑,却一脸肃然。
“说是尸横遍野!”内侍一脸惊恐,仿佛自己亲眼所见。
“多少人就说什么尸横遍野?”李勣冷冷的道:“难道他卢平章的排场比陛下的还大?出个家门也得要上百人跟着,若是如此,死有余辜!”
这不是中唐,权贵们出个门前呼后拥的,排场极大。
——当有钱人和权贵们越来越讲排场的时候,这个国家就危险了。
权贵们讲排场,只能说明他们的心思并未花在本职工作上,而是花在了别的地方……比如说金钱和美人。
李勣发话,这事儿就变味了。
卢平章刺杀贾平安没证据,贾平安反手一刀把他剁了,也没证据。
关键是他还没动用弓箭来伏击。
小贾……好手段!
第718章 青衣
贾平安带着人回到了家中。
没错,他就是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家中。
他甚至还和姜融说笑了几句。
李敬业飞也似的来了。
“兄长,为何不叫上我?”
树下,贾平安和狄仁杰在说话,闻言笑道:“你这个身板太宽厚,容易被人认出来。”
显然这是个借口。
朝中正在激烈的争执着,有人觉得贾平安该杀,有人觉得和他没半文钱的关系……
“我听到有人说你杀了卢平章,就来了!哎呀!”
李敬业一拍脑门,“兄长赶紧走,我断后!”
这娃是个实诚的。
狄仁杰笑道:“小国公无需如此。”
李敬业咬牙切齿的道:“一看你就是个奸臣,兄长杀了卢平章岂能善了?到时候难免挨一刀,兄长赶紧走!”
这货一开口就是奸臣,换做是皇权大过天的时代,这便是罪名。
贾平安摇头,“无需担心,如今就要看陛下能否觉悟了。”
李治一叶障目,只看到了留下卢平章可以麻痹长孙无忌的好处,却没看到此事对长孙无忌的刺激。
卢平章刺杀贾平安的事儿板上钉钉,没证据,也无需证据。
大外甥竟然忍了。
这是想干啥?
想到这里的长孙无忌会不会脊背发寒?
贾平安很是惬意的道:“阿福,老大,兜兜……”
陪孩子玩耍一阵子先。
……
“陛下,武阳侯当诛!”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
刚坐视了一轮争执的李治渐渐明悟了。
合着朕一厢情愿了。
他想到了褚遂良和后续被赶出长安的韩瑗和来济。
这是步步逼迫之意。
舅舅不傻,自然能猜到他的用意,只是不知道他要如何出手来对付自己。
朕……糊涂了!
李治猛地警醒。
那对母女最近要少让她们进宫。
惯性思维害死人,李治把事儿归咎于武顺和贺兰敏月的身上。
皇帝先前也想拿人,拿人之后估摸着会发配地方,比如说带着一队骑兵去辽东打前哨,明年时机合适就征伐高丽。
但现在他醒了。
“朕觉着……对了,此事可有证据?”
他一脸久违的纯良,惊呆了长孙无忌。
“证据……有人听到喊叫,提及了武阳侯!”
这个难道不算是证据吗?
长孙无忌须发贲张,发誓要为卢平章讨个公道。
李勣看着他,嘴角带着冷笑。
皇帝不傻,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他哪里会干?就算是先前想歪了,此刻也能转过来。
否则……还做什么皇帝?
许敬宗大怒,“长孙相公这话何意?若是如此,老夫回头在外面杀几个人,喊一嗓子长孙无忌,可是你杀人的证据?这是血口喷人!”
咳咳!
李义府心痒难耐,真想出手把贾平安钉死。
但他知晓这事儿不是自己能置喙的,否则回过头被收拾了都不知道谁干的。
看看李勣,嘴角含笑,仿佛无害。
看看许敬宗,怒不可遏……上次二人动手他还偷袭占便宜,可许敬宗不会上第二次当了。
李治知晓自己的思路错了,也不说是错,就是本想出手偷袭,可没想到引发了舅舅的警觉。
这个时候就该拨乱反正。
“此事朕以为毫无根据,查,沈丘!”
沈丘上前。
李治怒道:“百骑去查,查不清凶手是谁,重惩!”
他拂袖而去,群臣陷入了贤者时间,在沉思。
“诸位相公,该散了。”
这话引发了长孙无忌的反弹,他冷冷的道:“贱奴!”
内侍一脸懵逼,但不敢得罪长孙无忌,只能赔笑。
出了大殿,许敬宗眯眼看着李义府,冷冷的道:“老夫今日就在等你开口,谁知晓你竟然做了个闷头葫芦,可耻!”
……
“小贾杀人了?”
高阳捂着肚子,觉得自己差点动了胎气。
“公主不慌,此事陛下说了,查了就是。”
“可查出来了?”
高阳现在的脾气不好,三句话不对头就会呵斥人。
“没呢!”肖玲笑吟吟的道:“只是听到有人喊武阳侯杀人了,可没人见到。”
“那你为何不早说?”
高阳劈手就扔了个果子,肖玲没避开,顿时脸上就开了花,果瓤和汁水满脸都是。
“我要不要去道德坊看看?不看不放心呐!”
想到小贾被冤枉的憋屈,高阳就憋得慌。
肖玲赶紧擦脸,“公主,你此刻去了能如何?”
公主就是扛不住武阳侯的魅力攻势,哎!
“公主,道德坊贾家来人了。”
“叫进来,快一些!”
高阳急不可耐。
来人是鸿雁。
公主怎地这般焦急?
鸿雁脑子里挂了根弦,“郎君叫奴来传话,卢平章之事乃是栽赃,和贾家不相干,公主安心。”
另一边,新城也在犯嘀咕,但这事儿没法去查证啊!
“公主。”
三花来了。
“可是小贾被抓了?”
新城咬牙,恨恨的道:“我就说那卢平章就是个不要脸的,死就死了,竟然还能栽赃给小贾。”
这位公主怎么对郎君这般关切?
三花收敛心神,“公主,郎君说无事。”
……
贾平安稳坐钓鱼台,果然就得到了平安无事的消息。
“阿耶,阿耶!”
兜兜搂着他的腿,仰头央求道:“松鼠上树了,把它抓下来给我养吧。”
贾昱小朋友迈着小短腿,拼命的往上爬,可惜没用。
贾平安板着脸道:“松鼠可爱,为何要抓它?养不活!”
“呜呜呜……”
兜兜装哭,贾平安捧腹笑,“就你这样的,阿耶见多了。”
和兜兜逗弄了一阵,和老大逗弄了一阵,阿福出现了。
“阿福,带孩子!”
贾平安觉得阿福在偷懒。
嘤嘤嘤!
阿福本想出来转悠一圈,可架不住被拦截了。它一脸幽怨,兜兜和老大欢呼着冲过来,趴在它的身上玩耍。
“武阳侯,皇后召见。”
邵鹏来了,见阿福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就想笑,两个孩子更是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吧唧!
他亲了一口老大。
“哇!”
带着老大的哭嚎声,邵鹏灰溜溜的和贾平安进宫。
“你干的好事!”
武媚冷着脸,但神色有些古怪,好像是在甩头,朝着后面甩,“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晓这样的后果?少说全家流放!”
呵呵!
这一路贾平安稳妥的不能再稳妥了,他担心个屁!
但要认错。
“阿姐,我只是没想到凶手竟然会栽赃陷害。”
武媚冷笑道,“还栽赃陷害,要不要脸?卢平章就你这么一个仇人……”
“阿姐你小看了天下英雄。”
贾平安正色道:“我在百骑时曾处置过一个案子,有人被杀,寻来寻去寻不到凶手,后来死者亲近的友人喝醉了,这才知晓,原来人就是他杀的,而起因不过是口角罢了。”
人啊!
真的很复杂!
“那还是朕小瞧了天下英雄?”
李治从后面转了出来。
贾平安这才想到先前阿姐神色古怪的缘故,原来是皇帝在偷听。
贾平安干笑着。
“朕也不问此事的来龙去脉,明年去辽东,若是不能戴罪立功,朕数罪并罚。”
擦!
皇帝这是拐弯抹角的在试探啊!
不对。
贾平安知晓此事瞒不过他,所以心中微动。
这是想让自己去辽东……一番立功,回来后自然无人再提及此事。
晚些,李治目视他出宫,淡淡的道:“天下人都知晓是他做的此事,可天下人却无法建言严惩他。知晓为何吗?”
凭什么严惩平安?
武媚笑了笑,“陛下,卢平章出手在前,若是平安没躲过会如何?只管责罚平安,那谁来责罚卢平章?”
贾平安若是没躲过,那便是死路一条!
要杀人啊!
谁还和你客气!
李治侧身看着她,眸色晦暗。
武媚也在看着他。
帝后相对一视。
这等情况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了他们之间。
“寻个地方说话!”
“好!”
帝后寻了个房间,随后赶走了所有的人。
再出来时,武媚微微一笑。
李治面无表情。
……
李敬业在外面等着贾平安。
“如何?”
这娃看着……怎么又魁梧了些?
贾平安摸了一把,竟然穿着甲衣。
“这是想硬闯?”
李敬业嘿嘿一笑。
贾平安心中一暖,“此事我说过了是栽赃,就无需去管。”
“可是兄长,你说是栽赃,那你为何不喊冤?”
李敬业一番话惊呆了贾平安。
是哈,你既然是被冤枉的,那为何不喊冤?
贾平安上下打量着李敬业,“敬业,我觉着你就是个大智若愚的。”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也!
贾平安站在宫门外,用那种狂拽吊炸天的姿态喊道:“冤枉啊!”
正在宫门里逗弄宫女的一个内侍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舒坦的感觉。
从此宫中就多了一个潜心研究男女之事的内侍,可他只是被研究。
军队在不断集结中。
随即开始往辽东调遣。
贾平安依旧洪湖水啊浪打浪。
这一日他在兵部点卯,随即脱岗。
他道貌岸然的走在皇城中,对相熟的官吏含笑点头。
他觉得自己颇有些领导风范了,可等他看到了一个道人后,就觉得自己还是差些意思。
关键是自己没那份出尘之意。
咦!
“李大爷?”
李淳风出现在了皇城里,竟然是穿着道袍。
我的神!
谁要去了?
李淳风冷着脸,生人勿进的感觉。
“贫道进宫。”
这是……
贾平安低声问道:“这是被扣钱了?”
李淳风点头,憋屈的模样破坏了潇洒的风格。
“陛下不知为何扣了太史局的一笔钱,老夫正想着拿那笔钱请客吃饭……不,是请人来琢磨星辰,哎!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支持你。”
贾平安只是口头支持,随后闪人。
出了皇城,贾平安觉得天下之大,竟然并没有自己的去处。
回家?
那两个婆娘昨夜侍寝太马虎了,伤了他的自尊,早上起来就没说话。
去高阳那里,可高阳说是要去一位德高望重的宗室长辈家拜访。
带鱼那里他不想去,说是最近两口子闹得有些凶,为了一个狗屁倒灶的事儿,竟然差点老死不相往来。
不就是想让新城出手吗,犯得着把男人的面子往地上扔?
贾平安站在皇城外,唏嘘道:“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想来想去,干脆就去曲江池。
到了这里才发现这厮的性子之别扭,竟然宁可无聊也不愿意回兵部做事。
密谍已经分派出去了,他觉得自己在兵部的职责也就结束了。
“郎君,回家吧。”
徐小鱼在劝。
“滚!”
男儿汉大丈夫,说不低头就不低头。
到了曲江池,贾平安寻个地方一坐,惬意的不行。
杨柳依依,流水淙淙,只为享受啊!
他的脑子里在放空,什么都不想。
“你压着我的手了。”
贾平安一个激灵。
莫非是下面有坟墓?
他动动屁股,没感觉啊!
“啊!”
少女的惨哼传来。
“你还动!”
贾平安猛地起身,就见徐小鱼和王老二懵逼的看着自己。
他毛骨悚然,猛地回头。
因为不想被人打扰,他就寻摸了一个逼仄的地方,两边都是水。
此刻背后的一边,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收回自己的手,哭道:“你大男人欺负人,不要脸!”
贾平安看看天空,还好,是青天白日。
再看看女子的身影,也还有阴影。
他怒了,“为何把手伸到我的臀下?不知道男儿的臀,女人的腰都是摸不得的吗?”
女子抬头,“咦,你这话有些耳熟,不是男儿的头不能摸的吗?”
呵呵!
贾平安觉得这便是个棒槌,“老虎屁股摸不得!”
“你是老虎?”
少女就趴在岸边说话。
贾平安见她面色惨白,就知晓天气有些冷,这妹纸要被冻惨了。
“赶紧上来吧。”
贾平安伸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
“回家!”
女子双手一撑,整个人就猛的上了岸,浑身都是水,把身体的曲线都给勾勒的清清楚楚的。
贾平安背身而立,冲着王老二招手,“老二,回家!”
王老二那个色胚,竟然在看妇人戏水。
就蹲在岸边有啥好看的?
女子竟然飞也似的套上了外裳,随即拢了头发,福身道:“青衣打扰郎君了。”
“不打扰。”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意外的发现这妹纸竟然长的颇为清秀,看着十六七岁的模样。
青衣?
大唐女子的地位并不高,女人有姓无名的多了去。
“你叫做青衣?”
少女抬头,微笑着,“对,青衣。”
青衣裹起衣裳,拱手道:“多谢郎君。”
贾平安笑了笑,觉得这个妹纸倒也是奇葩,大白天的跳下水去摸鱼?
“你下水作甚?”
贾平安随口问道。
现在出去风大,倒霉催的会感冒。
青衣微微一笑,牙齿很白,“昨夜月明星稀,我心中微动,看见曲江池这个方向有星辉集聚,于是便来一探。”
“星辉……集聚?”贾平安觉得自己被忽悠了。
这个女骗子!
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贾平安倒是有些兴趣来逗弄女骗子。
“星辉是何物?”
这个问题带着些调侃的味道。
青衣突然盯着他,双眸中多了些异彩。
“你是……”
这就想盘我的老底?
“你猜!”
贾平安笑了笑。
这个青衣是谁的人?
长孙无忌?
不至于,长孙无忌要动他,那必然就是雷霆万钧,而非这等手段。
那么就是……李义府?
这个乐子有趣。
青衣微微低头,仿佛是算计了一下,然后抬头,眸子里多了惊奇之色。
“你竟然出了五行?”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青衣回身,不知道是弄了些什么,再回身时,眼中多了一分凝重和好奇。
“你来自于何处?”
青衣双手结了个很简单的印,眯眼看着贾平安。
“你要作甚?”
贾平安随口问道。
青衣再上前一步,仔细看着贾平安的脸。
那双眼中此刻全变成了好奇,随即宝相庄严。
“可是来自于域外?”
“扫把星?”
贾平安笑吟吟的。
青衣轻轻的说道:“扫把星……贾平安?不过扫把星却只是个噱头,不足为凭。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颔首,“你来寻我作甚?不对!”
他是临时起意来的曲江池,青衣再大的本事也猜不到,如此……
贾师傅的心态炸裂了。
“你是谁?”
青衣微笑道:“我来自于终南山,后来师父被权贵请了来,就此在长安城中安身。既然是武阳侯,那我说说也无妨,我刚下水探了底下,水深不可测,压水石有九,可见大唐盛世应当还有九十栽。”
九十栽!
贾平安想到的是李隆基之后。
可不是九十栽吗?
他只觉得毛骨悚然,第一次生出了杀人的心思。
青衣微微侧脸,解释道:“当恶念临身时,我会觉得脸上刺痛。武阳侯为何对我生出了恶念?莫非是想杀人吗?”
老子还真是想把你给宰杀了!
但却不能。
所以他只能大笑。
“哈哈哈哈!”
青衣突然蹙眉说道:“我饿了,武阳侯,告辞。”
这个女人太胆大了。
关键是,屁股也大。
但这等女人贾师傅不敢亲近,唯恐被波及。
“回家回家!”
第719章 走,出门上课
回到家中,贾平安依旧还记得青衣。
这个女人有些邪门啊!
“夫君!”
两个婆娘昨晚做过了,此刻来道歉。
可道歉有用,要枪来干啥?
贾平安冷冷的道:“我要睡觉。”
“妾身侍寝。”
“我侍寝!”
两个女人争先恐后的侍寝,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盛况。
一个下午过去了。
在外面疯玩了许久的两个孩子被抱了回来,睡的人事不省。
贾平安就在前院和狄仁杰说着征伐辽东的各种可能,见状不禁笑了。
但他的双腿在打颤。
娘的,两个女人差点让他下不了床。
李大爷的方子也该与时俱进了吧。
第二日,贾平安遇到了一个喜笑颜开的李大爷。
“李大爷,可是要到了钱?”
看看,道袍也不穿了,多半是还拿到了不少。
“只要了一些回来。”
李淳风的口风很紧。
“咦!倒是忘记了一件事,李大爷,你说有没有那等算命,不,有没有那等厉害的相师?”
昨日之后,贾平安一直在琢磨此事,就担心那女人是个妖孽。
“相师?”李淳风抚须,淡淡的道:“有吧。”
有吧?
李大爷,你这话不对啊!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李淳风大概也觉得这话不够确定,有损自己的高人形象,就干咳一声,在晨风中打个寒颤,“小贾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前些年老夫在终南山就遇到了一个相师,只是一眼就看穿了老夫的底细。”
这……
恐怖如斯啊!
贾师傅不禁颤栗了。
“女人可能做相师?”
那个青衣多半是个骗子!
贾平安这样安慰自己。
“为何不能做?”
李淳风很诧异的道:“女子自然也能做,这只是灵觉罢了。”
灵觉……
李淳风扯了一堆,就是没一句有用的。
兴许是看到贾平安被自己忽悠的满头雾水,到了皇城前时,他才语重心长的道:“修道毁终身,小贾,莫要去弄什么双修,谁忽悠你去弄双修,那便弄死谁。”
“李大爷,你变了。原先你这般仙风道骨,如今却这般市侩!”
贾平安悲愤不已。
“小子奸猾!”
李淳风给了他一记眼镖。
今日进宫,贾平安发现阿姐竟然多了些情绪。
好像有些小兴奋。
“平安来了?”
两口子分工明确,皇帝上朝,武媚分析奏折。
一个耗神,一个耗眼。
“是啊!”
殿内云山雾罩,香雾从香炉里喷的到处都是。
“对了,晚些你来一趟。”
贾平安没在意这个,跟着邵鹏去了后面。
“见过先生。”
李弘起身。
少年的脸上满是精神。
精神小伙就是不一样。
边上的扫地僧精神也不错,全神贯注的模样,仿佛贾平安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他记录下来。
再边上就是一个内侍,他一句话不说,就只专注记录。
“上课。”
贾平安这一课说了算学在实际运用中的范畴。
“……算学无处不在,不论是治国或是治家,都离不开算学。”
那个内侍低头记录,压根不说话。
“先生,那我们可否有办法计算到天上星辰的距离?”李弘举手提问,一脸求知的渴望。
“当然有。”贾平安笑道:“不过目前告诉你却也无用。”
孩子可以幻想,但却不能空想。
打发了好奇宝宝李弘后,贾平安最后上了一堂课。
“这一堂课要说的是简单的测距法,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
一个炮兵的简易测距法让太子和郝米都茅塞顿开。
“好了,以后你等便可以自己私下去测距,测的次数越多,就越熟练。”
贾平安很忙,赶紧去了皇后那里。
殿内已经多了两个人。一个胡须老长,仙风道骨的男子,缓缓看了贾平安一眼,随即垂眸。
另一个……
“青衣?”
青衣拱手,“魏青衣见过武阳侯。”
说着她有些心虚的看看那个四十多岁的男子。
这是啥意思?
不对,这不是心虚,而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贾平安何许人也,笑了笑,“阿姐。”
男子看了贾平安一眼。
“老夫范颖。”
你这是想烟瘾犯了还是啥意思?
贾平安觉得这个局面很有趣。
武媚饶有兴致的说道:“没想到你们之间竟然认识……”
“阿姐,我不认识此人!”
贾平安在范颖的身上嗅到了些熟悉的气息,电线杆上的老军医的味道。
前世那些老骗子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而且……
你不是说没姓吗?
魏青衣拱手不语。
她叫魏青衣,黄是姓,青衣是她被人遗弃时穿的青衣,青衣上绣着一个黄字。
“呵呵!”
老神棍一脸矜持的开口。
贾平安准备洗耳恭听,但老神棍只是说道:“范颖,见过武阳侯。”
这是郑重的自我介绍。
就这?
贾平安觉得自己怕不是听错了。
他笑了笑,“阿姐,他们这是来作甚?”
武媚起身带着他出去。
外面秋风萧瑟,武媚却意气风发。
“那个范颖在终南山上是货真价实的隐士,前阵子才将进了长安城,有人向我举荐了此人,我便让他进宫一看。若是好,回头让他给你家中看看,若是不好……”
不好就好收拾人。
武媚随后问了些话,贾平安一边忽悠,一边瞅着里面的情况。
范颖盘膝而坐,微微垂眸,仿佛已经入定了。
而魏青衣却很忙碌,一会儿跑前面,一会儿跑后面,不时又要和师父说几句话。
她不断的掐指。
所谓掐指实际上并不神秘,至少在这个时代不神秘。
李大爷就问过他愿不愿学这些,贾师傅拒绝的很彻底。
——我这辈子就算是去要饭,也不会去学这个。
记得李淳风当时还赞了他硬气。
魏青衣的目光不时扫过武媚,对贾师傅却看都不看一眼。
她的眸子里渐渐多了凝重之色。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心想你若是能看出阿姐本该为帝,那我回过头就拜你为师。
邵鹏他们都在,可见阿姐压根就没有那等心思。
****呐!
魏青衣突然问道:“皇后可能把生辰给我一观吗?”
听听,这话一听就是没经验的愣头青说出来的,换个老司机,定然会说请皇后的生辰。
贾平安随意的坐在了边上,看着武媚说了生辰。
阿姐不忌惮被人做法吗?
但有唐一代,从未听闻有人作法害人。
魏青衣眯眼低头算着。
“皇后……”
魏青衣显然是想让师傅来说结果,但震惊之下,她竟然直接说了。
“皇后的命数少见,原先飞跃凌云,后来却有些迷惑……”
魏青衣的目光转动,看向了贾平安。
是你?
秀儿!
贾平安笑的很是惬意。
但旋即面色微冷。
这个娘们竟然算出了凌云之志。
但后面的迷惑是什么意思?
而且她还看向了我。
武媚笑道:“凌云之志……哈哈哈哈!”
阿姐笑的很是欢畅,大概是听到了后续有些迷惑,神色转冷。
“赏他们,送客。”
魏青衣拱手。
“多谢皇后。”
她并未生出沮丧之色,反而是如蒙大赦。
这个娘们有些道行。
从这一刻开始,魏青衣的目光几乎就没有离开过贾平安。
“平安且留下。”
武媚随即问了太子的功课。
“太子很勤勉……”
贾平安随口忽悠,随即告退。
他一路紧赶慢赶,快出宫城时才看到了这对师徒。
这个女人不简单!
但那个什么范颖却被贾平安一眼勘破就是个老骗子。
老骗子竟然带出了一个不得了的徒弟!
贾平安哑然失笑,心想我这般着急作甚?任由外界八面来风,我自巍然不动。
“魏青衣!”
魏青衣回身,眸子亮了。
“武阳侯!”
贾平安说道:“你的东西掉了。”
魏青衣回身捡起了那枚珠子,笑的很开心,“多谢武阳侯。”
“不客气。”
双方交错而过时,魏青衣微微颔首,目光追随着贾平安而去。
仙风道骨的范颖嘴唇不动,却有声音出来。
这便是腹语。
腹语说来神秘,实则就是震动发音的手法和别人不同而已。
“你为何不哄着皇后?哄的皇后高兴了,少说能有一万钱。”
魏青衣没说话,只是看着贾平安在前方不时的和人打招呼。
“一个五品官。”
“一个三品官。”
“一个三品官。”
“青衣,你竟然没拉住此人,若是你嫁给他,定然能风风光光的。”
范颖痛心疾首。
魏青衣没好气的道:“师父,我不能嫁人。嫁人会有灾祸。”
范颖拍拍大腿,因为前方有内侍,所以声音必须小。
“可怜啊!老夫本想老来潇洒一番,可你这个忤逆女却拖累了老夫。”
魏青衣翻个白眼。
“小贾!”前方,李勣笑着出来了。
“这是英国公啊!竟然叫他小贾!”
范颖咬牙切齿的道:“此人堪称是交友遍天下!”
“小贾!”
擦!
几个老将出来了。
范颖痛苦的闭上眼睛,差点被绊倒。
“金龟婿啊!”
魏青衣皱眉,“师父你再打扰我算计,我便不理你了。”
“老夫不过是想早点把你嫁出去罢了,免得你整日叨叨。”
范颖唉声叹气的。
出了皇城,拱手和内侍告别。
“师父,那武阳侯果然不简单!”
魏青衣面色难看,“我用书上说的法子算了他,此人竟然是一根柱子擎天的命格,可怕。我也无法算出此人未来如何,不过想来定然是能让人震惊。”
“青衣,你在山上就到处算计,算来算去的累不累?跟着老夫吃香喝辣的不好吗?哎!”
“不好!”
魏青衣嘀咕着,回到住所后,关上门又继续算。
她本是被遗弃的孩子,被范颖捡起来。本来老范也对这个婴儿没啥感情,可架不住她突然就嚎哭了起来,于是就收养了她。
按照范颖的说法:你这个小娘子,就是欺负老夫心软!
魏青衣皱眉在纸上不断的计算。
她突然单手托腮,定定的看着外面。
“天黑了?”
这一坐竟然就是大半日。
“青衣,吃饭了。”
“哦!”
魏青衣起身,先伸个懒腰,然后才出门。
晚饭很丰盛,竟然有一只鸡,还有两道菜。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范颖嘟囔着,“有什么好算的?那些什么书都是别人丢下的,也就是你无聊,寻了老夫认字读书,自家学了……哎!有用?没用!不如鸡腿啊!哈哈哈哈!好肥的鸡腿。”
魏青衣毫不客气的撕了一条鸡腿和一条翅膀下来,“师父,剩下的你吃。”
鸡好肥,师徒二人吃的满嘴流油。
“青衣,那个武阳侯看着邪门,你莫要挨他。”
吃饱喝足,范颖就心满意足了。
他回房去,没多久就鼾声大作。
能吃能睡,范颖觉得自己此生不枉。
魏青衣站在院子里,呆呆的想着贾平安。
“那人的命数我竟然算不了,奇怪。”
“一根柱子擎天……这是何意?”
“他据闻乃是扫把星,克死了一家子,外加表兄家。”
“高祖皇帝与先帝也被他克死了,皇帝竟然没杀他。”
“啧啧!”
“可我怎么就看不到他克死人的命数呢?”
魏青衣百思不得其解。
她仰头看着满天繁星,突然皱皱鼻翼,俏皮的道:“星宿并非人的命数。”
……
“阿耶,阿耶,哇!”
“阿耶,阿妹欺负人!”
贾平安这时才知晓孩子大些后的烦恼。
阿福果断的遁了,连老龟也躲在水缸后面不出来。
贾平安很头痛,板着脸道:“都消停了,一个个说。”
贾昱想先说,可却被兜兜抢了先,她挺胸昂首,挂着泪珠的模样很可怜。
“阿耶,是大兄先推的我,呜呜呜。”
“暂停。”贾平安觉得这事儿需要追溯源头,“老大为何推你?”
“因为……因为……”
兜兜很难过。
不能说谎,这是规矩。
贾昱哼了一声,“贾兜兜,你撕破了我的小人,我的小人……呜呜呜!”
“什么小人?”
贾平安满头雾水。
旁观贾平安审案的卫无双和苏荷不禁都笑了。
“大郎想厮杀,就央求了我给他剪了一些小人,用于排兵布阵,没想到兜兜却说不像,随手就撕了一个……”
苏荷笑的很是开心。
这个傻闺女哟,不知道你爹心疼你吗?赶紧哭啊!
一哭定然就风向转了。
“哇!”
兜兜果然哭了。
贾平安吩咐道:“给老大洗脸洗手,看看和泥人一般。”
安静过来,伸手道:“大郎请随奴来。”
兜兜看了他一眼,可怜兮兮的道:“阿耶……”
贾平安板着脸,觉得不该纵容。
“你自家想想可是错了?你大兄玩耍,你不和他玩也就罢了,为何下手撕坏了他的纸人?”
卫无双突然一个激灵。
都老夫老妻了,贾平安看了她一眼,“这是心慌了?”
“夫君。”卫无双面色发白,“会不会被人举报巫蛊?”
贾平安觉得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卫无双就越来越傻了。
不,是越来越忌惮这个世间的规则了。
他叹息一声,“你觉着大唐……不,你觉着李家真的信巫蛊?皇室的出身一言难尽,本有异族人的血统,豪放……不羁。若非借机寻事,你觉着李家会信什么狗屁的巫蛊?”
这一刻他想到的是皇室那有些糜烂的私生活。但私生活是私生活,你把大唐治理好了,其它都不是事。
目前来看,大外甥有希望让老李家摆脱原先的基因。
但没把握啊!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那位青衣。
明日把这个女人寻来。
晚些,贾兜兜同学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很诚恳的给大哥道歉。
“大哥,我错了,呜呜呜!”
眼泪哗哗的流,说自己受委屈的时候都没此刻哭的伤心。
贾昱昂首,很有长兄风范的接受了道歉。
第二日,徐小鱼一路寻到了魏青衣的住所。
叩叩叩!
“进来。”
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
徐小鱼推开门,就见一个仙风道骨的男子在院子里练功。
“今日不相面!”
昨日皇后的赏赐丰厚,范颖师徒可以维持一个体面的生活到冬季。
徐小鱼微微一笑,“我家郎君有请娘子前去。”
“你家郎君……”
范颖抬头,“谁?”
呃!
青衣都说了,让我别乱说话,免得露馅。
哎!
老夫果然不是那块料啊!
徐小鱼看着走出来的魏青衣,“武阳侯!”
娘的!
这是要想干啥?
范颖心中焦虑,但依旧记得装深沉,“万万不可!”
师父啊!
你该说此事要商议,而非万万不可。
事情没了回旋的余地,难道你还能反悔?
魏青衣拱手,随后关切的道:“师父,你昨夜夜观星象累了,快些去歇息。”
范颖嘟囔道:“是呀!耗神。”
他进了房间,徐小鱼说道:“还请娘子去曲江池一趟。”
……
贾平安此刻就在宫中上课。
结束后,他去寻了阿姐。
“阿姐,今日天气甚好,我想带着太子出去转转。”
武媚抬头看着他。
“平安,你最近越发的喜欢带太子出去了,你可知晓……咦!谁干的?”
武媚看到了奏疏里说的事儿,怒不可遏。
邵鹏给他使个眼色。
赶紧溜啊!
贾平安笑眯眯的回去。
“太子,跟着我出去一趟。”
李弘不禁欢喜的道:“可是玩耍吗?”
可怜的娃,出门都这般难。
“不,是上自然课。”
……
晚安。
第720章 路子果然很野呐
“舅舅,何为自然课?”
车驾出了皇城,太子顿时就得意了起来,一会儿掀开车帘看看外面,一会儿又问贾平安。
“晚些你就知道了。”
贾平安含糊以对。
内侍曾相林笑眯眯的道:“武阳侯学究天人,这自然课定然是不凡的,我等能听听也是福气。”
这等马屁对于贾平安来说压根就没有吸引力。
秋风掠过长安城,许多行人缩缩脖子,加快了脚步。
朱雀街两侧的坊墙上竟然看到了不少杂草,随行的属官皱眉道:“这是懈怠了。”
坊墙一旦长草,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草根侵袭进墙体里,只需一场大雨,直接就垮了。
垮吧!
贾平安在默默祈祷。
长安城唯有坊墙垮了,才有盛世的味道。
大外甥看着行人就觉得津津有味。
“舅舅,这是世间最繁华的城市吧?”
看着他的小脸上全是兴奋,贾平安本不想打击他,可随行的人竟然都是如此……
“世间最繁华的城市没有坊墙。”
咦!
众人不禁一愣。
“没有坊墙?那他们进进出出的岂不是很不好管?”
曾相林觉得这不可能。
“为何要关着?”
贾平安再反问。
想想大唐的百姓也真是可怜,竟然被关在笼子里……也就是被关在了大型小区里不得动弹。
“关着才好管。”
曾相林的眼角瞥见太子颇为赞赏的眼神后,兴奋了起来。
“有律法在,为何还要关着?”
贾平安的反问一个接着一个,看似平常,可李弘却一怔。
“舅舅,律法管不着吧?”
律法若是什么都能管,不,是什么都管得着,那还要坊墙来作甚?
赵二娘在马车里低声道:“殿下,不可冲动。”
太子出行,言行必须要成为道德标杆,否则就会有无数人戳他的脊梁骨。
这娃有些魔怔了,不,是惯性思维。贾平安笑了笑,“为何管不着?你自家想想,金吾卫的军士整日不停歇的巡查,坊正坊卒们在坊内巡查。
你说管不着,不外乎便是担心推翻坊墙后,百姓就如同洪水猛兽般的在人间作恶……
其实,作恶的不是百姓,而是那些贵人。”
“武阳侯!”
赵二娘的声音有些沙哑惶急,然后清清嗓子,“武阳侯,此等话不可说。你说作恶的是贵人,可贵人何曾作恶?”
可怜的女人!
贾平安笑了笑,“贵人作恶无处不在。”
武阳侯这话太过了,难道权贵大多是不法?
曾相林看了看太子,正一脸茫然,显然是迷茫期,不知这等事儿的立场对错。
咱若是把武阳侯给说的幡然醒悟,回过头殿下岂不是要对咱另眼相看?
想到这里,他再看了太子一眼,“武阳侯说贵人作恶无处不在,敢问在何处?另外,咱虽然是刑余之人,却也知晓贵人们就是天下的根基,武阳侯这番话也不担心引发争论?”
这话说的不错,进可攻,退可守。
这人倒也有趣。
曾相林的心思在贾平安的眼中无所遁形,他微微一笑。
“就说简单些,何为人?”
这个简单?
曾相林满头雾水。
赵二娘眼中多了迷茫。
武阳侯这话何意?
“人便是人。”贾平安也不转弯,“从出生开始,人便分为三六九等……这是价值的体现。譬如说卢国公,他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自然该成为权贵。”
人生而不平等!
哪怕是在后世,政客们把人人平等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可却在实际行动中却把人划为三六九等。
你连饭都吃不饱,还琢磨什么人人平等?
吃饱撑的?
这便是底层人。
“人的手中有了权利,就要为自己谋福利,自觉不自觉的会去攫取旁人难以想象的权利。为何?权利诱人。”
这是在剖析权贵心态。
赵二娘面色苍白,捂着耳朵,低声道:“奴什么都没听见。”
曾相林却蠢的一批,依旧在听。
这个蠢人。
赵二娘觉得此人迟早就是个倒霉蛋。
而李弘却若有所思。
“那些人攫取了权利之后,就会为自家谋夺田地,谋夺生意,谋夺一切能挣钱的事物,而在这个过程中,罪恶就会滋生。”
贾平安发现赵二娘竟然把手放下来了,不禁莞尔,心想这些话就算是被说出去了又能如何?
他贾某人今非昔比,怕了谁?
“武阳侯说的罪恶是什么?”
曾相林问道。
“你确定要问?”
贾平安似笑非笑。
这等禁忌话题一般人哪里敢提及,百姓反而敢。
为何?
虽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道理深入人心,可以前也有人为此折腾过,结果狼狈而归。
“还请武阳侯指教。”
曾相林不过是个内侍罢了,哪有后世的知识储备?
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上下五千年的学识都被归纳成了重点,灌输在人类的脑海中。
贾平安只是随意的提及了这个话题……
赵二娘面色依旧苍白。
曾相林也觉得不对劲,但羞刀难入鞘,不好退缩。
大外甥却很好奇,眼中全是求知欲。
贾平安本不想再说,可看看大外甥的眼神,就笑了笑。
为了大外甥,他也得把这些观点……吐槽,不,灌输给他。
“百姓在底层挣扎,权贵们在上面洋洋得意。今日百姓还能容忍,所以看着大唐蒸蒸日上,可终有一日……大唐官吏与权贵的贪婪会毁掉这一切,他们越贪婪,百姓心中的火就越旺。当这团火不可抑制时……太子。”
“啊!”
李弘听的一知半解,想到那个场景就有些痴了。被这么一声惊动,竟然吓了一跳。
他讪讪的道:“舅舅你说。”
贾平安深深的看着他,“你来说说,当这团火不可抑制时会如何?”
李弘呆了。
贾平安也不说答案,策马上前。
风中传来了他的歌声。
“大海啊你全是水,骏马啊你四条腿……”
现在轮到曾相林面色苍白了。
这是个可怕的分析,按照武阳侯的分析,没有任何一个王朝能长盛不衰,最终都会崩塌。
赵二娘反而释然了,低声给太子解释。
“这团火便是百姓的怒火,当越来越多的百姓饥寒交迫时,这团火就会聚集起来,最后一把火烧掉这个王朝。”
这个武阳侯啊!
赵二娘掀开车帘看了前方一眼。
贾平安在高歌,听着很是兴高采烈。
“赵二娘……”
太子的眼中突然出现了惊惧之色。
“何事……太子,你怎么了?”
赵二娘觉得太子不对劲,她下意识的握住了太子的手,仿佛这样能驱散他心中的畏惧。
“你是太子,大唐未来的继承人,你要坚强!”
“是。”太子面色渐渐恢复了正常,“舅舅说的让我震惊,今日一百个百姓饥寒交迫,大唐有无数百姓,所以他们能忍。可当更多的百姓饥寒交迫时,他们会聚在一起发泄不满,就像是一个个火把聚拢在一起……”
很可怕!
太子觉得自己身处火堆之上。
“要如何去阻止这等惨事?”
他用了惨事这个词。
这是个仁慈的太子啊!
赵二娘柔声道:“那需要你去睿智的统领大唐,尽量少的私欲,尽量多的公心,并且你还得要学会如何去治国……”
太子点头。
“孤知道了。”
他掀开车帘,招手喊道:“孤要骑马。”
贾平安调转马头回来,俯身问道:“要骑马?”
“是。”
李弘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闷在马车里会越来越难受。
“伸手!”
李弘伸手。
贾平安单手抓住了他,轻松的把他提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太子!”
随行的侍卫们满头黑线。
“武阳侯,你孟浪了。”
孟个毛线!
贾平安就见不得这些人谨小慎微的模样。
“太子,你去过道德坊,见过田地,可你还有一个功课,该去见见普通百姓的日子。”
晚些,一行人进了道德坊,侍卫们大多被留在了外面,姜融被警告不许咋呼。
“这是太子?”
一个坊卒激动的道:“坊正,咱们可算是发达了。”
“是武阳侯发达,关你屁事!”
姜融踹着坊卒们,骂道:“看好坊门,那等面生的不许放进来。”
贾平安带着太子寻了一户人家。
篱笆墙很严密,代表着这家人的倔强。
院子不大平整,一只母鸡蹲在角落里不知道干啥,一个穿着破烂的孩子正在蹲守。
孩子的鞋子比衣裳更破烂,胯间开叉的袍子竟然被拉到了腰间,下面的分叉都是线头,没法再缝。
他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蹲在那里看。
全神贯注到了心无旁骛的境界。
众人屏住呼吸,不知他在做什么。
但想来会很重要。
母鸡突然站起来,仔细看看自己的成果,咯咯咯的叫唤着,大概是去寻吃的。
孩子猛地扑过去,动作之矫健。
他一把抓住了土窝里的东西,竟然是个刚下的蛋。
鸡蛋上面还有血丝,可孩子却如获至宝,急匆匆的跑进家去。
“阿娘,阿大下了个蛋,你看。”
里面有织布机的声音。
“大郎,把蛋放在罐子里,等积攒多了,阿娘拿去换钱。”
贾平安摆摆手,众人退后,他带着太子进了院子。
孩子不过四五岁,出来见到贾平安后就拱手行礼。
“家中谁在?”
“阿娘。”
孩子笑的很干净。
“你阿耶呢?”
“阿耶去了。”
孩子大概没感受到父爱就失去了父亲,所以看着很是欢乐。
咯咯咯……
母鸡回来看不到鸡蛋就抓狂了。
贾平安站在门外朗声道:“贾平安请见娘子。”
织布机的声音停了,接着就是拍打身上的声音,以及整理衣裳的声音。
晚些,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出来了,福身道:“见过武阳侯。”
“这个孩子整日不知愁苦,今日我带着他来你家吃吃苦头。”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
妇人欢喜不已,“快请进来。”
屋里堪称是家徒四壁,一架破旧的织布机就是最值钱的财产。
凳子的面有些发黑,李弘苦着脸……
“给这个孩子弄一顿吃的,就弄你家最好的。”
贾平安摸出了十枚铜钱。
“哪里要钱,武阳侯羞煞奴了。”
我知道你这是欲拒还迎,所以赶紧收了吧。
最终这十文钱还是收了,妇人欢喜的去厨房忙活。
三个鸡蛋做成了一个汤,里面加些菜蔬便是美味。
李弘看着这个菜却没有丝毫胃口。
味道很古怪啊!
“吃吧。”
贾平安大口大口的吃着。
味道意外的不错,至少比表兄当年弄的销魂汤好多了。
李弘几度想作呕,却在贾平安的逼视下忍住了。
孩子在边上帮母亲干活,很是勤快,只是不时要偷瞥他们一眼。特别是李弘,虽然穿着简单,但却感受到了贵气。
他是在眼馋?
李弘有些明悟了。
原来我无法下咽的食物,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美食。
有了这个明悟,李弘再看这母子二人时就多了些解码后的了然。
晚些,他们起身告辞。
“多谢了。”
李弘竟然能说出多谢了,让贾平安颇为刮目相看。
“为何不去作坊?”
临走前,贾平安问了妇人。
妇人苦笑,“孩子还小呢,一个人放在家中不放心。”
“你……可以把孩子带去。”贾平安补充道:“只是孩子不能捣乱。”
李弘在妇人的眼中看到了狂喜之色,“果真吗?”
贾平安点头,“你晚些就去作坊,就说是我说的,让你带着孩子去做工。”
妇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多谢武阳侯,武阳侯……若是无武阳侯,奴也支撑不下去了……”
妇人泪流满面。
贾平安带着李弘出去,外面等候的那些人都半百无聊的在闲聊。
“明白了吗?”
贾平安问道。
这娃就是个聪明的,此刻给他的三观定型,以后就好教导了。
李弘点头,神色沉郁。
“舅舅,他们这般可怜……大唐如这般的百姓有多少?”
哟!
这娃竟然还有清除贫苦之心?
这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很多。”
别说是现在,就算是后世的灯塔,依旧有许多人挨饿受冻。
“你要做的是好好读书,好好观政。”
等皇帝的毛病发作的再厉害些,大外甥就能监国了吧。
想到这个,贾平安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
“武阳侯,还去曲江池吗?”
侍卫头领问道。
“去。为何不去?”
曲江池,魏青衣就在门外等候。
秋风微冷,吹得人头痛,可贾平安依旧不来。
她望眼欲穿,看着前方,恨不能把贾平安从里面抠出来。
“来了来了。”
范颖不放心女弟子,也跟着来了。
“师父,你赶紧避开。”
魏青衣担心师父又犯蠢,可范颖却振振有词的道:“怕什么?大不了老夫和他拼了。对了,青衣,他若是对你动手动脚的就别客气,踹他一脚,咱们回终南山去。”
贾平安和太子来了,身后的人只剩下了小猫几只。
可里面的游人却多了数十人。
都在周围缓缓游走,但凡发现不对劲就出手。
“这是我家子侄。”
贾平安介绍了李弘。
魏青衣看了李弘一眼,咦了一声,“你……”
这个女人果然是个有造诣的。
李弘在宫中深居简出,魏青衣从未见过他。
“你看到了什么?”
贾平安笑眯眯的问道。
赵二娘和曾相林就跟在身后,盯住了这个女人。
武阳侯带着太子来这里,原来是幽会?
啧啧!
男人呐!
果然都是不省心的。
赵二娘不禁唏嘘不已。
曾相林却嗤之以鼻,心想女人有什么好的?就是麻烦。
贾平安回身,“你二人暂避。”
等他们走后,魏青衣眯眼看着李弘,随口道:“报个生辰。”
贾平安先给了个错误的。
“不对!”
魏青衣看了他一眼,“是你的子侄?”
这一眼……
把贾平安看得恼羞成怒。
这是啥意思?
你是想说哥给人绿了?
贾平安报了个正确的。
魏青衣盯着李弘,眼中多了些神气。
神气渐渐浓郁。
这个女人……
贾平安不禁为之震惊。
路子果然很野呐!
那双明眸中的神气渐渐满了。
魏青衣闭上眼睛。
她的手在结印。
“你眉心的黑云竟然在渐渐消散……”
“你遇到了什么?”
贾平安为李弘回答,“他只是遇到了些贵人。”
“贵人也无济于事!”
魏青衣斩钉截铁的道:“你生于贵门,本不该……”
可我这个贵人却非同一般!
她睁开眼睛,神气全数消散。
“武阳侯,且随我来。”
贾平安摇头,微笑道:“你只管说来。”
魏青衣看了李弘一眼,突然笑了。
“是了,这等贵子自然非同寻常,不可用常理度之。”
舅舅和她在说什么?
李弘很是好奇。
难道是想给我说亲?
那也太早了吧?
这个女人很聪明,贾平安收回了她犯蠢的话。
那双眸子里此刻很是平静。
贾平安不否认,就说明她的相面没错。
魏青衣突然抓住了李弘的手。
你这是相面之外又弄了生辰,现在还要摸骨?
贾平安想笑。
李弘挣扎了一下。
“无需挣扎!”
贾平安就在边上,这个女人但凡生出歹意,贾平安一刀就能剁了她。
魏青衣语气急促的道:“你今日去了何处?”
李弘看了舅舅一眼,见他并无反对,就说道:“去了道德坊一户人家吃饭。”
魏青衣松开手,拱手道:“武阳侯……这个孩子的命数一直在变。我想请教,你今日带他去道德坊见了什么?”
第721章 朔
贾平安不懂相术,最多是能忽悠几句,比如说什么嘛哩嘛哩哄,慢慢哄之类的。
但此刻他却震惊了。
这竟然能看出来?
他眯眼看着魏青衣,微笑问道:“青衣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背负在身后的手握拳。
随行的百骑和徐小鱼等人开始封锁周围的遁逃空间。
“我的灵觉很敏锐,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师父说我乃是修炼的奇才。”
这个不要脸的女子,自吹自擂!
“哦,我问的是如何看出来的。”
你顾左右而言他,这是想作甚?
魏青衣诧异的道:“你没看到他的面色吗?”
贾平安上前一步,回头看了一眼。
精神小伙肌肤白皙,面色白里透红,什么面色?
“他的面色原先眉心发黑,活不过二十四……”
贾平安身体一震。
大外甥死的时候可不正是二十四岁之前吗?
魏青衣围着李弘转了一圈。
贾平安松开了拳头。
“这是何意?”
随行的人觉得一个女子竟然能让武阳侯几番周转,可见不凡。
魏青衣停在李弘的身前,突然叹息一声。
“武阳侯……”
这一声呼唤婉转缠绵。
当然,这是贾师傅的判断。
“可还有别的话?”
贾平安谨言慎行的不像话。
“有!”
魏青衣飞快的想去摸一把李弘,被贾平安一巴掌拍开。
别想占我大外甥的便宜!
魏青衣冷哼一声,很不满的道:“我只是想看看……”
“五郎先回去!”
贾平安回身叫来了随行的人。
“护着五郎回家,出了岔子你等知晓后果。”
“舅舅!”
李弘今日被灌输了许多东西,此刻脑子里有些懵。
“安心,是好事。”
贾平安含笑目送他们远去。
“那是太子!”
魏青衣身体一颤,“果然,能有这等命数的唯有……贵不可言。”
贵个毛线,若是按照进程来看,大外甥还能再苟延残喘十多年,随后嗝屁。
贾平安负手看着她,笑吟吟的道:“你知晓了太子的命数……好福气。”
魏青衣一怔,然后就爆发了。
“你是故意的!难怪我说你怎会把太子带来……不对,你故意说出了太子的身份,就是要让我再无退路……武阳侯,你要作甚?”
魏青衣随手就拉了个架子,竟然颇有些精气神。
“这等手段在我的面前就别耍了,两条路。”
贾平安伸出两根手指头。
“青衣!”
老骗子在外围进不来,就喊道:“可还好?”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老骗子真心命不错。
“师父,我无碍!”
魏青衣笑道:“我与武阳侯在商议相术。”
“哦!”
老骗子放心了。
“两条路。”
贾平安屈指一,“进宫成为皇室御用的相师,但风险很大。”
所谓伴君如伴虎,古往今来那些神异的高人难道就没有本事?可为何还是栽了。
“宫中的争斗但凡把你卷进去,什么相师……我就问,你的相术可能蛊惑人心吗?”
魏青衣摇头,眼中多了绝望之色。
看看,高人也怕死不是。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第二条路,便是留在长安,我会交代下面的人,没有我的许可,不得为你办理过所。你既然修道,就该知晓没有过所寸步难行的道理……”
“你选哪条路?”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拐卖无知少女的恶魔,一番话说的自己都心动了。
去宫中?
魏青衣一看就不是那等能受约束的人。
留在长安,这便是给贾师傅备用的。
长安套路深,回不去农村。
要想在这个时代纵横捭阖,多一个护身的本事总是好的。
魏青衣抬头,双目几欲喷火,恨不能把他手撕了。
“长安!”
聪明人!
进宫看似富贵,可短命。
留在长安反而能长命百岁。
“来,我带你去吃饭。”
贾平安笑的就像是哄骗无知少女去看金鱼的无良大叔,拍拍手,家仆上前。
雨布铺开,酒菜摆上。
老骗子竟然不过来。
果然是聪明人!
贾平安和魏青衣吃喝玩乐,没多久,竟然就有些契合。
“何为相术?”
贾平安漫不经心的问道。
“相术……”
魏青衣把鸡骨头拉出来,老贾家的菜吃的她眉开眼笑的,觉得留在长安也不错。
“所谓相术,便是看气色,看面色……你们只能看到面上,我却能看到皮下。”
皮下脂肪?
贾平安打个哈哈,随即换了个话题。
……
李弘回到了宫中。
“去了何处?”
武媚真的很忙,问儿子都有些漫不经心。
殿内焚香,这次是淡雅的。
“阿娘,先前舅舅带我去看了一个女人……”
嗯?
武媚怒了。
“你才多大?他竟然就想给你相看女人?”
不对!
武媚起身,微微皱眉。
“那个女人是谁?”
“叫做魏青衣。”
武媚日理万机,这等人的名字压根就记不住。
“她说我什么命数变了,舅舅说这话不可对第二人说。”
武媚突然捧腹大笑。
“平安就是个促狭的,竟然哄你。”
“阿娘。”
“去吧去吧,阿娘忙着呢!”
李弘小朋友郁郁不乐的回去了。
走出大殿,他突然振作了精神,“孤定然会活过二十四岁!”
……
新罗使者来了。
“陛下,高丽与百济联军再度出击,新罗苦不堪言……”
君臣面面相觑。
大唐正准备出征辽东,可还得寻个借口……这不是瞌睡送枕头吗?
而且还有个好处,能开口要钱粮。
妙哉妙哉!
李治肃然道:“这是要让大唐蒙羞吗?”
主辱臣死。
群臣起身,拱手,“陛下,臣等请出战!”
一群文官请战,气势汹汹啊!
新罗使者不禁狂喜。
这……
大唐竟然要出战?
前几次来都是敷衍,说什么入侵之事无稽,新罗只想哄骗大唐。
金春秋得了消息后也颇为无奈,此次再度求援,也是例行公事。
若是大唐答应了呢?
就算是不答应,好歹大唐也能赏赐些东西,让他们赚一笔。
可竟然答应了?
神啊!
不对,还得看皇帝的意思。
但都说了这是让大唐蒙羞……
李治微怒,“大唐若是浮海而去,终究风险不小。朕在想……可从辽东出击。”
所谓君无戏言。
这话一出,就是板上钉钉了。
使者本是一路劳累,听到这话后,嗝儿一声,竟然就晕了过去。
呃!
君臣正在配合演戏,可你这是何意?
尴尬啊!
贾平安听到这个消息不禁笑喷了。
“这是意外的幸福。”
李勣嘟囔道:“此次老夫领军,若是不听将令……”
出征还得做些准备工作,贾平安就借此不回兵部,整日浪荡。
李敬业当然也要浪荡,二人在平康坊中转悠,看胡女甩屁股,看女妓吆喝。
两个女妓在青楼外招手,媚笑着。
“兄长,进去吧。”
李敬业一脸饥渴的模样。
“你家中的女人就没用过?”
贾平安想到了人偶。
“可我博爱!”
娘的!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贾平安起身,“你去吧。”
李敬业诧异的道:“兄长你以为我是个见色忘义的人吗?”
难道不是?
贾平安老怀大慰。
“郎君!”
身板超级厚实的李敬业颇为吸引女妓们的关注。
“这个身板,想想就觉着……”
“是武阳侯!”
瞬间女妓们就炸了。
贾平安被围住了,女妓们七嘴八舌的想让他进去。可贾师傅何等人,岂能被她们给蛊惑了。
“兄长……”
李敬业被两个女妓拉着,步履艰难的往里面去。
这货若是要挣扎,别说是两个女妓,二十个都没用。
贾平安慢慢晃悠到了铁头酒肆。
“武阳侯!”
许多多赶紧泡茶。
“我等个人。”
贾平安坐下,随手拿起纸,见墨迹纵横,比自己好了不知多少。
“好字!”
“都是武阳侯的指点。”
许多多羞涩一笑。
晚些,死卧底来了。
“何事?”
郑远东一进来就盯住了许多多。
二五仔!
贾平安低声道:“最近要小心。”
他飘然而去。
郑远东愕然回身。
这话……
怎么不对呢?
贾平安随便丢了一句话,让郑远东琢磨了半晌,连许多多也不香了。
长孙无忌离倒霉应当还有一两年,可在这一两年中,说不得会发生什么变化,把长孙无忌炮灰了。
郑远东追了出去。
脚步踉跄!
许多多愕然,心想这个老家伙竟然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可贾平安早就隐入了人群中。
来通知他一声,这便是尽到了义务,至于郑远东怎么脱身……
贾平安真的不想管。
皇帝的卧底,长孙无忌的心腹,这两个身份让人炸裂的无以复加。
他随即进宫。
“舅舅,没人信!”
李弘小朋友憋屈的想哭。
呃!
贾平安本是让他告诉阿姐,可……
显然阿姐并不喜欢封建迷信。
贾平安干笑道:“不信更好。咱们憋着,等以后憋出七只老虎,定然能召唤小宇宙。”
于是李弘小朋友就喜笑颜开。
“舅舅,什么是小宇宙?”
这娃怎么那么好奇呢?
贾平安随口道:“小宇宙就是吃的好东西。”
“好吃?”
李弘有些馋了。
贾平安好奇的问道:“你这个……难道宫中还能短了你的饮食?”
这是大唐太子,不说龙肝凤髓,长安有的他就应当能吃上。
李弘委屈巴巴的道:“舅舅里有所不知,阿耶和阿娘说不许孤吃那些重口的,也不许吃太油腻的。”
呃!
这不是我交代的事儿吗?
大外甥被躺枪了!
“不吃也是好事,偶尔开个荤,啧啧!就和过年一般……”
“何为过年?”
门外进来了帝后。
呵呵!
贾平安随口忽悠道:“就是正月新年,过年过年,爆竹声声辞旧岁,春风送暖入屠苏。不就是辞旧迎新吗?”
现在过年就有人弄了竹子扔进火堆里烧,炸的噼里啪啦的。
李治颔首,“有些意思。”
武媚赞道:“平安就是有才。”
贾平安干笑。
这个好像是王安石的对联吧,老王,薅了你的羊毛,对不住了。
贾平安忽悠了帝后,洒脱而去。
天气渐渐冷了。
长安城中越发的肃杀了。
高阳的肚皮也渐渐大了,贾平安看着头痛。
“这娃是个不省心的,为何不等我归来再怀上?”
卧室里布置的很简单,在贾平安说过怀孕后不能奢靡,对母子都不好后,高阳一夜之间就把卧室全给腾空了,号称一根针都没留,整套家具都换了新的。
可随后贾平安来看了,说是家具不能用新的,油漆味道重,对母子更不好。
记得当时高阳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家的家具难道打造好了之后不是先放几年十几年的吗?
贾平安当时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若非这是自家的婆娘,而且有了身孕,贾平安非得上手收拾不可。
就没听过放几年十几年的!
现在的油漆不是后世那等带着甲醛还是什么醛的东西,放十几年都生虫了。
“夫君可不敢这般说。”
高阳摸着肚子,一脸憧憬,“等夫君凯旋时,我娃定然已经出世了,夫君,给娃取个名字吧。”
“慌什么?”
贾平安有些纠结。
你说要姓贾,回过头李治一怒之下把娃给弄进宫去怎么办?
要是姓高……不,姓李……
“叫晨吧,不妥。”
姓贾是万万没有可能的,否则李治能气吐血。虽说他气吐血和贾平安没关系,可架不住这事儿不地道啊!
你睡了我姐,生个娃还得姓贾,你这是欺负人到家了啊!
贾晨不错,但李晨就有些问题。
“要不,叫做朔吧。”
李朔,这名字不错!
高阳盯着她,目光不善,“若是个女娃呢?女娃难道就不能有名字?”
贾平安叹息,“女娃要的是可爱,什么名字?女娃等着我回来取名,不可擅动。”
把高阳哄得眉开眼笑的,贾平安出门,就看到了对面那家里面有人在喊。
“杀人了!杀人了!”
钱二一怔,然后木然道:“不关咱们家的事。”
你这个明哲保身的手段不错啊!
贾平安牵马过去叩门。
“谁?”
里面有人在喝问,颇为不耐烦。
“呜呜呜!”
贾平安听到了有人被堵嘴发出声音。
这是要杀人?
“开门!”
贾平安按住刀柄,退后了一步。
徐小鱼和王老二一左一右的护着他。
吱呀!
侧门开了。
一个脑袋伸出来,骂道:“哪个不怕死的敢来我家闹事?”
贾平安按住刀柄,似笑非笑的道:“你的脑袋硬,还是我的刀硬?”
男子愕然,随后冷笑道:“原来是武阳侯啊!这是来李家找事?”
贾平安一脚就把他踹了进去。
李吉,宗室子,这个就比李元吉少了一个元字的宗室在长安混的还不错,连门子都嘚瑟。
门子喊道:“来人呐!”
贾平安旁若无人的进去,目光寻索,找到了被拖到角落的男子。
两个大汉正在把他往边上拖,可拖不动……
人存心想活命时,迸发出来的力量让人瞠目结舌。
男子挣脱了两个大汉,挖出了堵嘴的布团,喊道:“李家谋财害命了……”
“如何谋财害命?”
贾平安指指扑过来的两个男子。
门子喝道:“无用之人,晚些要了你等的命。”
徐小鱼一人上前,贾平安没看战局,一脚踢开男子。
“说话!”
动手动脚的最恶心人。
男子喊道:“先救我……”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在此,谁能要你的命?”
男子回头,那两个大汉已经被徐小鱼放倒了。
“我叫做黄鱼……”
贾平安神色古怪,问道:“什么鱼?”
“黄鱼。”
“说说此事。”
贾平安记得上次路过就见此人闹腾,到了现在还闹腾,可见是受了冤屈。
他不是青天,但第一次放过,第二次就不能了。
男子哭嚎道:“我的妹妹啊!你死得好惨!”
“嚎什么?说原因!”
贾平安最头痛的就是嚎哭。
家中的两个婆娘还好,大长腿不爱哭,可娃娃脸一旦觉得委屈了,那眼泪能流一夜,醒来枕头都湿了。
两个孩子更不消提,哭起来堪称是魔音灌脑,让人苦不堪言。
黄鱼哽咽道:“我那妹妹嫁给了万和郡王,谁知他贪恋美色,没多久就弃之如敝履。又宠爱新人。我妹妹被新人欺凌,苦不堪言,最终……郁郁而终啊!”
这个说法……很不对啊!
贾平安觉得这不科学。
“你妹妹是正妻?”
什么新人旧人乱七八糟的,你羞辱正妻一个试试?
关键是一个郡王,他的正妻也不可能是个简单出身的,你还什么新人压迫,笑话!
所以这便是门当户对的一个理由。
一方弱,婚姻自然就会倾斜,最后势弱的一方成为欺压的对象。
后世那等候着嫁进豪门的事儿有,但幸福的有几个?男女之间的新鲜感也就是数年,过了之后你就算是美若天仙也是等闲。
黄鱼摇头,“是小妾。”
果然。
“在这里!”
门子带着人来了。
为首的便是万和郡王李吉。
李吉看着喝了不少酒,带着十余人浩浩荡荡而来,喝道:“给耶耶打!”
贾平安回身,冷冷的道:“你打一个试试?”
李吉眨眨眼,“武阳侯?”
黄鱼惶然,“武阳侯,就是他!”
贾平安招手,很是轻松的道:“来,你二人来说个子丑寅卯给我听听。”
一个随行的客人打个酒嗝,骂道:“你也配?”
啪!
李吉劈手一巴掌抽去。
客人捂脸惊愕,“郡王……”
第722章 我看到了……杀戮
客人捂着脸懵逼。
李吉回身拱手,笑道:“见过武阳侯!”
“路见不平也好,看不惯也罢,既然贾某来了,那便问个青红皂白。”
贾平安指指黄鱼,“他的阿妹怎么回事?”
李吉苦笑,“黄氏就是侍妾……”
侍妾的地位难以言喻。
“黄氏上半年病了,一直缠绵,我也未曾苛待她,否则哪里能熬了半年?最后去了也收拾了她的东西,让黄鱼带了去,随同一起的还有赏赐……”
贾平安看着黄鱼,“真假?”
黄鱼的眼神有些闪烁,贾平安心中有数了。
“我妹妹就是被他家害死的!”
这货见到贾平安竟然能让李吉低头,马上就打蛇顺杆上。
“信口胡言!”
李吉气得脸红,“黄氏与人争执生气,随后病倒,与我何干?”
争风吃醋!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黄氏病时叫你来探病不肯,等她要去了……黄氏喊着大兄而去,你这个畜生!”
女子可怜,遇到这等人渣兄长更可怜。
关键是这等人渣你还没办法收拾他。
“给他一笔钱。”
贾平安不是包公,这只是建议。
“一万钱,就此了断!”
李吉是个果断的人。
“若非武阳侯来了,今日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一万钱,全是铜钱,拿不动。
黄鱼厚颜要了一辆大车,把铜钱装在上面,竟然就这么拖着去。
“娘的!这等人就该打死!”
徐小鱼见不惯。
等他们走后,那个客人羞愤难当。
“郡王为何羞辱我?”
李吉回身,眼中多了怒火,“你可知贾平安如今的地位?”
“他不过是兵部主事罢了,难道就能凌驾于你之上?”
客人不忿的道。
“蠢货!”
李吉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贾平安如今不但是军中有数的后起之秀,更是文采风流。
陛下令他教授太子,你可知晓数十年后的境遇?
新学作为太子的根基,我等算什么?
他还特娘的有钱,你信不信,若是他出手,定然就是砸钱,砸的我毫无还手之力,再一步步的磨,把我磨死。”
客人刚到长安,不了解情况,闻言诧异的道:“难道他还敢冲着宗室下手?”
李吉嗤笑一声,“你以为呢?我只是个郡王,算不得皇帝的至亲,若是贾平安悍然一击,我不敢担保皇帝站在哪一边。”
……
黄鱼一路拉着车往回走,渐渐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到了街上,他越想越爽,脚步越来越快……
“止步!”
一个女子带着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女子的胸口那里能看到一个蛇头刺青,颇为让人心痒。
她的身后跟着十余大汉,不由分说就把大车抢了,随后押解着黄鱼去了平康坊。
“救命……”
黄鱼惊惶的呼救,可没人搭理。他甚至看到了一队金吾卫的军士从前方走过,可依旧对他置之不理。
为何?
他回身看了一眼。
贾平安就在身后。
“武阳侯!”
到了酒肆,贾平安很是和气的道:“想要这一万钱?”
黄鱼看着他,看不出半点情绪来。
“要……不要,我不想要!”
“你那妹妹临去前一直挂念的是你,她担心你这个兄长若是没了她会饿死……”
呯!
贾平安拿起水杯砸了过去。
黄鱼惨哼一声,脸上全是水渍。
贾平安骂道:“耶耶就没见过你这等白眼狼,黄氏若是地下有知,定然会……罢了,就算是地下有知,她依旧会照拂你。畜生!”
徐小鱼进来了,附耳低声道:“郎君,那个黄氏和人争风吃醋,被气坏了。”
男人把女人当做是阿猫阿狗,想了就睡睡,不想就滚蛋。
这是权贵的女人的待遇。
百姓家没那么夸张,但总体而言也好不到哪去。
“武阳侯饶命!”
黄鱼见徐小鱼看着自己的目光不善,就扑过来想抱贾平安的大腿。
贾平安一脚踹倒了他,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那一万钱……给你!”
黄鱼不禁狂喜,然后又疑惑,却不敢问。
“去守墓,守满三年,这一万钱就归你!”
贾平安摆摆手,有人把黄鱼拖了出去。
“武阳侯,武阳侯,我不能守墓,我家中……啊!”
惨叫声中,声音渐行渐远。
回到家中,贾平安把此事说了。
“这女人为何要做侍妾呢?”
苏荷随口说道,然后继续修炼。
案几上摆放了不少零食,有她最喜欢的肉干。
卫无双一边给老大做衣裳,一边说道:“这便是命。”
苏荷没心没肺的道:“为何是命?”
说着她拿起肉干塞进嘴里,腮帮子嚼的狰狞。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那黄氏乃是小家女子,要想出人头地……不说出人头地,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去攀附。她能攀附谁?只能去攀附权贵,可姻缘门当户对,她进门也只是个侍妾罢了……”
她抬起头看向贾平安,目光中饱含深情。
贾平安从未嫌弃过她和苏荷的出身,一家人乐乐呵呵的。
“黄氏是个没好结果的,从开始就别注定了。”
卫无双说着。
贾平安在偷苏荷的修炼物资,偷来了就悄然递给卫无双。
“可咱们有好结果。”
贾平安一怔,然后笑道:“是啊!咱们有好结果。”
他的屁股磨啊磨。
卫无双也是如此,缓缓磨到了一起。
苏荷依旧在吃啊吃,等抬头一看,顿时就不干了,“谁偷了我的零食?”
声音不对,她缓缓侧脸。
“夫君,你们……你们……啊!”
呯!
……
随后的日子大唐开始放烟雾弹。
就在新罗使者来了没多久,高丽使者也来了。
“就是一群贱人!”
贾平安杀气腾腾的道:“诸位,高丽人无需搭理,冷着他们就是了,等出征时再说。大唐不怕对方有准备,有准备才杀的过瘾!”
“小狐狸!”
李勣眯眼看着地图,“此战我军要的是快,高丽使者得知消息后不能及时赶回去报信,如此,此战便是遭遇战,我军要势若猛虎,一战打的高丽人肝胆欲裂。”
程知节此战大概率不会出征,苏定方却会跟随。
李勣打头炮,这个决断让人有些吃惊,但仔细想来却是慎重之意。
高丽人锲而不舍的和中原痴缠了多年,这是先帝之后的第一次大规模出征,当头炮要打响。
“此战要的便是……”
将领们在发表看法。
贾平安在边上看着,突然想到了泉盖苏文。
那位高丽的独裁者,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小贾!”
贾平安抬头,苏定方正冲着他瞪眼,“说说此战。”
呃!
贾平安看了看众人。
一股自信突然涌了起来。
这是大唐啊!
“此战我以为不只是取胜,更是要让三国,不,要让四国之间成为一局棋。”
四国军棋如何?
“说来听听。”
李勣点头。
诸位将领或是目光复杂,或是欣慰的看着他。
杀将,这是吐蕃人给他取的外号,取的是杀伐果断之意。
可大唐不乏这等将领。
今日便是贾平安登上台子的开门演讲。
——此战他被任命为一路总管,虽说只是领军一万,可和以往相比,已经是个巨大的进步了。
在李勣等人的眼中,这样的后起之秀就得照拂,但按照李义府的说法,贾平安还不到三十岁,做一路总管太年轻了些。
可许敬宗却痛斥了李义府,说他嫉贤妒能,和贾平安有仇也不知遮掩,耽误军国大事,该杀。
贾平安当时只是笑了笑。
可看向李义府的眼神却不大对劲。
老狗,看你还能横行几时。
贾平安起身,走到了地图边上。
“高丽四国勾心斗角,其中最为狡黠的便是新罗。金春秋上来之后,对大唐就是高唱赞歌,却屡次想引大唐出兵攻伐百济与高丽,其心险恶!”
这是贾平安的发现。
李勣赞道:“小贾稳重。”
慈祥的李爷爷难得夸人啊!
“我的看法,弄高丽人得有分寸,灭一半或是大半,剩下的让他们互相厮杀。诸位可听闻过斗毒虫吗?”
众人摇头。
“斗毒虫便是把几种毒虫丢在一个罐子里,任由它们自相残杀,最后剩下的也是奄奄一息,大唐……再出手,便是碾压之势。”
贾平安笑的很是慈祥。
“这等毒计……小贾,小心生儿子没屁眼!”
梁定芳一边说一边琢磨,“要不……一战灭了高丽,不过风险太高,高丽依旧强大,若是一战不能下,后续就麻烦了。”
“是啊!若是灭了高丽,局面豁然开朗。”
“可新罗人若是胜了百济又如何?难道大唐还能下毒手?青史斑斑,难为情。”
一个年轻将领踌躇着。
“你特娘的只想到了青史斑斑,可想过了辽东局势因此反复的后果吗?”
贾平安离奇的怒了,咆哮堂前。
“新罗人并非是不堪一击,另有倭国人为患,大唐若是还顾忌着什么标榜青史……你可知青史上写的是什么?”
年轻将领叫做谢冰,算是个二代,一开口就气坏了贾平安。
谢冰摇头,不服气的道:“青史写的便是善恶!”
在他看来,青史上的忠奸分明,要想名垂青史,就得注意言行!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我看史书,看到的就是两个字……吃人!”
苏定方一怔,“何为吃人?”
在他们看来,历史不外乎就是治乱交替,什么吃人?
“人吃人!”
李勣若有所思。
“看看所谓的青史,你若是对异族良善,回过头他们就会用刀枪来杀戮,就会用血泪来告诉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李勣悚然而惊,“你想说什么?”
“英国公,我想说的是,大唐要确保东方的安全,如此,不管是高丽还是新罗,一律灭了。”
贾平安的神色平静,仿佛在说贾家和隔壁杨家的争斗,发誓下衙后就把表兄打破头。
“诸位请看!”
贾平安把地图架起来,用一根细竹指着辽东那地方说道:“莫要小看了辽东,辽东不靖,大唐不安。若是按照谢冰的说法,青史留名可以,你青史留名了,子孙后代被蹂躏时,可会感激你?”
谢冰有些囧。
“拿下这四个地方,大唐在东方就少了一个方向的对手。”
贾平安划拉一下,把四国给划拉没了。
“随后便是在草原出击,清理那些突厥人,包括契丹人。”
李勣和苏定方等人都在看着他在指点江山。
年轻人的眉间全是自信,锋芒毕露!
“吐蕃不好攻打,大唐可以挑拨离间,让他们陷入内乱。”
高原地带真的没法攻打,而且在这个时候,你上去了也是活受罪啊!
“在西域,大唐要稳固安西都护府的同时,等辽东战火稍微熄灭了些,就得主动出击……”
苏定方压压手,“小贾,按你的说法,大唐要打到何时才是头?”
“这便是头。”
贾平安很自信的道:“诸位请看。”
他的手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大圈。
“安西便是大唐的触角,一旦有强敌,那么便御敌于国门之外,随后反击,灭了敌国。”
人类是个混蛋,专门用战阵来饲养进步,每一次大规模战争之后,各种杀人的技法都会推陈出新。
“而在陇右,要把吐蕃人的野心打掉,随即在安西一带迎敌就是了。”
“最后便是草原,可怜我中原,从古至今大敌不断,草原上会不断生出敌人,那些敌人在牛羊的滋养下茁壮成长,随后统一,再冲着中原撕咬,几无例外!”
李勣的眼中多了欣赏之意,更多了惊喜。
小贾……果然是老夫看好的年轻人!
“这个圈子,我叫它为绝对国防圈。”
贾平安退后一步,微微颔首。
这个年轻人啊!
给了老夫巨大的惊喜!
李勣淡淡的问道:“这个绝对国防圈可有说法?”
“有!”
贾平安再度上前,伸手划了一个大圈。
他抬头看着众人,眼中有狂热。
“东方,必须是大唐的东方!”
……
李勣随即进宫。
“陛下,先前商议战事时,武阳侯提及了许多,其中……提及了他说的战略。”
“哦!”
李治揉揉眼睛,“说说。”
所谓战略,便是贾平安给大唐的一个定位。
李勣低声说着……
李治的眸色不断变化。
……他说当扫灭四国,不可姑息。
李治微微一笑,“竟然如此吗?”
“他还说倭国不可留,这是个小人之国,该低头时就装孙子,凶狠时与兽类无异。”
李治突然伸手,“拿纸笔来。”
王忠良拿了纸笔来。
李治记录了一阵子,抬头道:“英国公接着说,我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想做什么。”
李勣苦笑,心想他想做的多了去。
“他提及了许多地方,譬如说契丹等部族。”
“按照他的看法该如何?”
“武阳侯说……顺昌逆亡。要么从了大唐,要么……就把他们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去。”
他想起了贾平安当时说这话的表情,很是豪横。
大唐不就是这个气质吗?
豪横!
“历史的垃圾堆?这个说法朕觉着有趣。”
李治颔首,“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了些……”
李治一边记录一边提问。
最后问道:“最后如何?”
“最后他说……”
“东方就该是大唐的东方。”
……
贾平安在收拾行装。
“夫君,明年何时能归来?”
卫无双抱着老大问道。
“我想大约在夏季吧。”
这一战说不清楚何时能结束,若是要灭了高丽,弄不好要打到夏季去。
苏荷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零食一包包的往他的行装里塞,一边塞,一边给兜兜使眼色。
兜兜趴在阿耶的腿上,娇娇糯糯的道:“阿耶,不去行不行?我和大兄都会想你的。”
苏荷瞪眼,然后拍了她一巴掌。
兜兜捂眼。
“什么叫做你和大兄会想我的?”
小棉袄漏风了,气得贾平安想打人。
“就不能说些好的?譬如说旗开得胜,首战告捷,一战打过太平洋……”
老大很明显的在伤心了。
“阿耶!不去行不行?”
贾平安笑了笑。
“不行!”
这个时代一旦分别,说不准就再也不能见面。
“好生在家,你是男娃,要顶天立地。”
小屁孩马上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昂首挺胸道:“阿耶放心,我会看好家的。”
呵呵!
你老娘正在边上运气呢!
晚些,两个小屁孩被哄着去睡觉。
喘息声中,卫无双问道:“夫君,高丽凶险……”
贾平安伸手捏了一把。
“高丽再凶险,也没有苏荷凶险。”
“啊!”
苏荷大怒。
随即贾平安变成了橙子。
高阳那边贾平安最发愁。
“我去了辽东之后你要小心些,别出门。”
高阳诧异的道:“谁会刺杀我?夫君你想多了。”
贾平安无语。
他拥抱了高阳,认真的道:“有事就去贾家,我给两个婆娘都说过了。”
高阳一怔,然后哔哔个没完,又抓又咬的。
“凭什么要说,凭什么……”
贾平安只是抱着她。
临行前的一天,贾平安去寻到了魏青衣。
“我要远行了。”
贾平安就像是一个负心汉般的随意。
魏青衣看了他一眼,随即就愣住了。
“你看到了什么?”
贾平安觉得应当是结果。
魏青衣摇头,眼中多了些凝重之色。
“我看到了……杀戮!”
……
晚安!
第723章 耶耶来了
初春的高丽有些倒春寒。
王宫依旧幽深,偶尔有人叫骂。
“大莫离支就在宫中,谁能置喙?”
内侍在尖刻的喝骂着。
而在对面的是十余侍女。
内侍尖嘴猴腮的,伸手把一个侍女揪出来,劈手一巴掌把她抽翻在地。
那眼中顿时就多了兴奋之色,呼吸也急促了。
呼哧,呼哧……
内侍见到侍女们浑身打颤,心中酸爽不已。
从去年开始,泉盖苏文的脾气就越发的不好了,经常打骂责罚。这只是小事,等他喜怒无常后,连重臣都要担心自己的小命不保。
至于这些内侍侍女,不小心就会成为大莫离支怒火的祭品。
这般可怕的泉盖苏文让人瑟瑟发抖。
“从今日始,所有人都要跪迎大莫离支。”
内侍板着脸,“可听到了?”
“听到了。”
回答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大声些!”
“听到了。”
人类无师自通的从回应的音调和整齐程度来找到服从,不分种族和年龄。
内侍的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大莫离支来了。”
宫门外一阵喊。
有权贵飞也似的跑过去,随即在台阶下跪了。
泉盖苏文在数十骑的扈从下过来了。
那些扈从骑兵皆身披铁甲,警惕的盯着四周。
泉盖苏文依旧带着五把刀,目光漠然。
到了台阶下,他轻松下马,踩在了权贵的脊背上。
“恭迎大莫离支。”
内侍出迎,身后一群侍女。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高藏在做何事?”
内侍近前搀扶,被泉盖苏文冷哼一声拒绝,赶紧说道:“大莫离支,高藏在宫中幽怨,说什么连女人都没有……”
“宫中数十女子任由他驱策,尤不知足?”泉盖苏文嗤笑一声,“若是没有,那便让他睡男人。自古帝王皆吃饱撑的,睡厌了女人,正好给他换个口味。”
他身下的权贵有些撑不住了,颤抖了一下。
嗯?
泉盖苏文冷哼一声。
双眸中多了煞气。
他就踩在权贵的背上拔刀。
刀光闪过。
人头落地。
泉盖苏文用还在颤抖的尸骸的衣裳擦拭了一下长刀,神态自若的进宫。
“大莫离支!”
侍女们跪下恭迎。
“大莫离支!”
“大莫离支!”
路上遇到的人都如同被伐倒的树木一般,纷纷倒下。
泉盖苏文冷冷的看着前方,晚些,他到了宫殿外。
高藏正在喝酒。
内侍看到了泉盖苏文,赶紧低声提醒。
“大莫离支来了。”
高藏抬头,把酒坛子一扔,急匆匆的上前恭迎。
泉盖苏文的目光越过他,盯住了那个提醒高藏的内侍,“死!”
一个侍从拔刀进去。
内侍跪下喊道:“大莫离支饶命!”
可长刀却高高举起。
内侍低头,双手抓住地面的砖缝,怨毒的喊道:“泉盖苏文,你不得好死……”
长刀掠过。
侍从看了高藏一眼,默然回身。
“贱人!”
高藏骂道:“这个贱人,一直在我的身边兴风作浪,幸亏今日大莫离支把他揭穿了,否则……”
“够了!”
泉盖苏文打断了他的话头。
“告诉宫中人,这阵子要安静些。”
他转身离去。
晚些他在自己的宫殿内坐下。
文武官员在下面站作两排,很是恭谨。
五把刀就放在座位的边上……而在去年,这五把刀还是放在台阶下。
“大莫离支。”
一个文官出班。
“今年国中的粮草还算是齐备,不过新罗那边的袭扰却不断,让人头痛。”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金春秋这是想让我明白,若是高丽主动进攻,他便能去长安哭嚎,说什么高丽侵袭,今日夺了数十城,明日夺了百余城,就和狗一般的狂吠,可仗着的却是大唐的威严。
这等贱狗,我只想看着他如跳梁小丑般的上蹿下跳,我在想,李治会如何看此人?
当年金春秋与金庾信联手掌控新罗,弄了个什么绣品,写了一首诗,随即用于哄骗李治,听闻李治颇为高兴,于是才给了金春秋冲着高丽龇牙的勇气。”
一个武将骂道:“新罗人皆是贱狗,若是可以,臣愿意为大莫离支取了金春秋的头颅来。”
泉盖苏文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微笑。
“新罗贱狗,若非可以,我此刻便能领军而下,三个月就能灭了他们!”
众人都笑了起来。
“新罗人最擅长的便是做墙头草,今日看谁得势就跟着谁,随后冲着原先的主人龇牙吼叫,顾盼自雄。可在我等的眼中,此等人不过是小丑一般。”
“恶心人的玩意,蕞尔小国,偏生要弄个圣骨真骨,至为可笑。”
下面的臣子们一阵取笑。
一个文官出班。
“大莫离支,咱们的使者应当要回来了,若是大唐依旧如此,臣以为就该下手清除新罗,灭了这个让人恶心的小丑!”
“是啊!灭了新罗。”
泉盖苏文笑了笑,很是轻蔑的道:“不提新罗。”
众人莞尔。
“最近对岸如何?”
所谓的对岸,便是贵端水的对面。
上次贾平安越过贵端水,一战打的高丽人懵逼,连泉盖苏文都为之一惊。
那个武将自信的道:“大唐并无动静,对岸偶有人越过贵端水,可随即就撤离……”
“这样很好。”
泉盖苏文点点头,眼底有欣慰之意,“盯住对岸,但凡不妥……”
那武将昂首挺胸,“当打回去!”
泉盖苏文盯着他,良久,在武将有些不知所措时摆摆手,“我歇息歇息。”
“我等告退。”
众人告退。
殿内一股子冷风卷起,泉盖苏文皱眉,“炭盆。”
“是。”
几个内侍出去,没多久就抬着一个炭盆进来。
“大莫离支……”
一个内侍抬头。
“大莫……”
带头的内侍摇摇头,带着众人退出了大殿。
——很冷。泉盖苏文梦到了贵端水。贵端水流淌,他带着人在巡查,意气风发。
对岸是大唐境内,那些唐军木然站在那里,一眼看不到边。刀枪林立,战马纹丝不动……就如同是泥塑的一样。
泉盖苏文喊道:“杀了他们!”
他的麾下没动,他大怒,咆哮着拔刀砍杀麾下。
麾下终于动了,却是对他露出了狰狞的一面。
“杀啊!”
泉盖苏文狼狈而逃……
“啊!”
他猛地醒来,惶然看着周围。
殿内就剩下了一个年纪大的内侍,见他醒来,就咧嘴笑道:“大莫离支可是要喝水吗?”
泉盖苏文喘息着,摸了一把额头,竟然全是冷汗。
“去……”
宫中传来了泉盖苏文的怒吼,“去,杀了他们!”
文武官员闻讯赶来时,泉盖苏文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无碍。”
他含笑说道,“对了,前阵子去辽东等地踏春的贵女们可回来了?”
大唐越发的咄咄逼人了,为了给一线将士们打气,泉盖苏文就令自己的心腹把家中最出色的女子组团送去前方,以示从容之意,
“大莫离支,还没回来。”
……
春季的辽东来了一场小雨。
“好雨啊!”
贾平安指着前方,微笑道:“当年在华州时,我每每看着那些农人对着春雨祝福,就觉着人世间处处皆是生机。”
辽东大地上处处皆是薄雾,雨水在云层缓缓往下倾撒,大地贪婪的吞噬着春雨,一丝丝嫩绿冒出头来。
在他的身后,是无边无沿的大军……
一张张脸上写满了疲惫,但依旧在奋力前行。
当前方出现了城池时,有人欢呼,“到怀远了。”
怀远是大唐在辽东的辎重基地,平日里就蓄积了不少粮草,此次为了供给大军攻伐辽东,早在一年前就不断在运送粮草过来。
一队斥候打马而来,近前后行礼,兴奋的看着大军说道:“可是要灭了高丽?”
“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大军斥候冷冰冰的回应了他。
“是武阳侯!”
斥候侯到了中军,见到贾字旗后,赶紧上前。
头盔有些冰冷,贾平安本不想戴,可出于维护领军将领的威严……其实就是李敬业嘟囔,说不带头盔有些像是小白脸。
小白脸怎么领军?
他微微颔首,沉声道:“营地可准备好了?”
斥候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他,“准备好了。”
每当王朝初期时,往往就是草莽翻身的机会。大唐已传三世,草莽再想出头很难,至少比李敬业嫖到失联难。
但眼前这位农家子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和本事,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在军中兄弟们的口中成为了一个传奇。
大军随即入驻。
地方官前来犒军,带来了一些羊,说是再不吃就瘦的皮包骨头了。
当年先帝征伐辽东,专程带了一群羊,一路吃到了辽东依旧还有不少。
由此可见这边转运的艰难。
不过随着大唐国力的增强,这等事儿也少了。
大军出外,必须要在营地里宿营。按照贾平安的理解,就是要把将士们圈住,否则不等敌军打来士气就散了。
大军饱餐一顿,随即开始打探敌情。
贾平安站在贵端水边,身后是十余将领。
“高丽人沿着贵端水修筑了一串小城,这些小城旁的不行,袭扰却是有余。此战我军既然要用雷霆之势碾压高丽人,震慑敌胆,那就要杀伐果断。”
贾平安回身,目光炯炯的道:“此战一开,便不许迟疑。军令一下,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不能止步,杀出去,直至敌军死光!”
众人心中一凛,心想武阳侯怎么那么大的杀气?
“出发,哨探!”
贾平安策马回去。
贵端水呜咽,仿佛知晓大战一触即发。
在贵端水旁查探是不可能瞒过谁的,对面已经出现了高丽骑兵。
谢冰跟来了,低声说道:“武阳侯,对面出现了高丽骑兵。”
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十余骑罢了。
这些高丽骑兵正在吆五喝六的,觉得唐人的动向不大对劲。
贾平安笑了笑。
格外的狰狞。
整个怀远都笼罩在了这场春雨之中,薄薄的覆盖上了一层雨雾。
城中此刻大多是军队和民夫,那些长久驻扎在怀远,已经转化为民户的百姓兴奋异常,纷纷来打听战事规模。
贾平安回到了驻地,令人去报信。
“高丽人有了准备,但他们万万想不到我军的规模,十万大军,我倒要看看泉盖苏文会是什么嘴脸。”
“告诉英国公,高丽人虽然有了准备,不过抽调兵力并不容易,如此,我当先声夺人……”
庞大的大军正在路上,李勣和将领们正在商议。
“高丽人用两百余小城从海边一直延伸到了北夫余城,想把大唐阻拦在辽东之外,不过老夫以为他们这是痴心妄想。”
李勣轻蔑的道。
“大总管!”
数骑在前方靠近,被骑兵拦截,查验身份。
晚些他们被带了过来。
“大总管,贾总管令我等来请示……”
李勣看了书信,沉吟着,对身边的将领们说道:“武阳侯坐不住了。”
苏定方笑道,“武阳侯这是想出击?”
有人笑道:“他乃前锋,胆子要大,不过若是被高丽人包围……”
说这话的是契苾何力。
老将调侃着,李勣微微一笑,“少年郎雄心勃勃,就想建功立业,既然如此,老夫便成全他。令他越过贵端水,给高丽人一下。”
众将艳羡不已。
“令元万顷去协助。”
后面来了个文官,一脸浪荡的模样。
见到李勣后,元万顷总算是正经了些。
“你去前军之中协助武阳侯,莫要轻忽。”
“是。”
元万顷眉飞色舞的道:“下官此去,定然要让泉盖苏文束手无策。”
元万顷快马加鞭,跟随信使到了怀远镇时,大军已经做好出击的准备。
“辽东道管记元万顷,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正在忙碌,随口问道:“大总管令你来作甚?”
元万顷拱手,自信满满的道:“大总管令下官来协助武阳侯!”
贾平安这才抬头看了此人一眼,见他神色倨傲,就皱眉道:“且跟随军中。”
元万顷讶然,“武阳侯,下官多才,可跟随大军赞画……”
元万顷说起来出身不凡,乃是北魏皇室的后裔。他自己也是多才多艺,出征时据闻写了一篇檄文,很是文采飞扬。
“听令行事。”
李敬业这几日在周围转悠了一圈,对地形了如指掌。见此人聒噪,就厉声喝止。
“是。”
元万顷悻悻的出去,寻了个熟人问话。
“这位武阳侯如何?”
“年轻!”
了解!
元万顷心中一松,含笑道:“且等我在军中大展身手,到时与诸位畅饮!”
没多久,军中传来将令。
“贾总管令全军开拔。”
大军轰然而动。
贾平安在中军,身边有十余将领,元万顷在后面一些。
大军越过贵端水,随即往左行军。
“贾总管,发现敌军斥候。”
大军左侧是贵端水,右侧空空如也。
贾平安眯眼看着前方。
“让儿郎们动一动,莫要懈怠了。”
传令兵到了前方喊道:“贾总管有令,游骑出击,痛击高丽斥候。”
百余骑冲了出去。
这是轻骑。
高丽人也有百余骑,却不肯骤然而退,而是且战且退。
“兄长……”
李敬业这个棒槌看样子手痒了。
“晚些!”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只是热身,大军出击,自然不能太稳,一战灭敌,先声夺人!”
李敬业叹道:“兄长,何时才能看到能甩屁股的高丽女人?”
从长安到这里,这一路大伙儿都是和尚,李敬业这等精力充沛到让人羡慕的精神小伙自然也是如此。
在长安还好,随时都能去甩屁股。可在这里……大唐境内自然不能,开战后也不能,除非等平定了之后。
“哎!”
“哎!”
这货长吁短叹,不时偷瞥贾平安一眼。
“滚!”
贾平安忍无可忍。
“得令!”
李敬业狂喜,拔出横刀喊道:“等等耶耶!”
闻战则喜,这本就是极为鼓舞士气的事儿。
百余敌军斥候,在李敬业加入战团后,迅速被灭。
剩余的几骑狼狈而逃。
水边有几只鸟儿,惊恐的看着这一幕,随即飞走。
而天空中盘旋的大鸟一直等待大军过了这里,这才落下来,开始啄食尸骸。
这些大鸟的眼珠子渐渐红了……
……
盖牟城。
城中此刻乱作一团。
城头的军士看着远方的烟尘在惶然不安。
“是唐军来了。”
“我军可能守住?”
“要看新城。”
“什么意思?”
一个将领看着右边,目光沉郁。
“若是他们攻打盖牟城,那还好,就怕他们攻打新城。”
“什么意思?”
“在上次之后,新城就重新整修,堪称是坚城,若是唐军去攻打新城……”
将领的眼中多了忧惧。
“那便是灾祸来了。”
“什么灾祸?”
将领喃喃的道:“大唐总攻。”
从前隋开始,高丽就在不断挑衅。到了隋炀帝后期,虽然高丽挡住了三征辽东,但死伤惨重,国中民心乱了。
所以才有了高丽人上表请降的事儿。所谓请降,实际上就是请求停战。
前隋虽然自家内乱满头包,可架不住家大业大啊!
到了大唐,先帝征伐辽东,让泉盖苏文惊惧,损兵折将不说,国中反对他的呼声越来越高了。
“敌军来了。”
浩荡的大军滚滚而来。
“武阳侯!”
斥候不断回禀消息。
“前方并无敌军的踪迹。”
“右侧并无敌军的踪迹!”
贾平安点头,看着盖牟城,微微一笑,格外的狰狞。
“耶耶来了!”
第724章 矜持的投降
在辽东和大唐对峙的第一线,高丽人筑城无数。
说是城,很多都是那等寨堡,就是个联防的意思。
后世有一种说法,说高丽人修筑长城自保,但只需想想就知晓不可能。
从海边一直延伸到北夫余城,那么漫长的地界你怎么守?
你要说我的地势险峻……可你能确保处处都能有人坚守?
高丽不是中原,若是处处让人看守,不出几年就得因为缺乏耕种的农夫活活饿死,倒也让大唐省事。
从后世大连市那个地方一直往上拉,就能看到一个蔚为壮观的景象:处处皆是城池。
这是高丽抵御大唐的神兵利器。
而这一招也被新罗和百济学了去,于是乎半岛上处处大兴土木,弄的烽烟四起。
“止步……”
大军到了城下,将领们来请示行止。
贾平安眯眼看着城头,“既然来了……先打个招呼。”
这个轻蔑的手法让全军军心振奋。
“列阵!”
一万人在城下列阵,浩浩荡荡。
城头,守将多哥盯着了唐军的中军。
“看看是谁领军!”
谁领军关系重大,若是来个和善的大爷,弄不好还能和咱们一起携手高唱和平之歌。
“怕是苏定方。”
“苏定方悍勇,不过却不善攻城,如此,咱们无忧了。”
众人乐观的笑了起来。
“等新城那边得了消息,随后自然会集结大军在附近窥伺,大唐也挡不住。”
呵呵!
多哥也笑了起来。
众人以手搭凉棚,奋力看去。
“是贾字旗!”
有人惊呼。
随即城头死一般寂静。
大风吹拂旗帜,猎猎作响。
多哥的心凉了半截,但旋即振奋精神。
“无需担心,咱们在此固守,任由唐军攻打。”
这便是躺下了随便你蹂躏,我就是不出城。
这等姿态堪称是无敌了。
城下,贾平安举手。
“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天苍苍,野茫茫,蓝天穹庐兑猎场,锋镝呼啸虎鹰扬。”
“万胜!”
众人高呼。
士气如虹!
城头的高丽人面色凝重。
“坚守不出!”
多哥越发的坚定了坚守不出的想法。
有麾下建言道:“咱们也得出击一番吧?否则死守士气不足。”
守城……除非是绝对劣势,否则就该隔三差五的出城袭扰一番敌军,若是偷袭成功了呢?
多哥摇头,坚定的道:“不出,令各处看好城池,不可出击。”
麾下有些纠结,觉得多哥太胆怯了些。
“要不……我领一军出击吧?也好一探唐军虚实。”
多哥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想死?”
麾下愕然。
啪!
多哥一巴掌抽去,麾下捂着脸,涨红着脸说道:“我只是……”
“闭嘴!”
多哥森然道:“这是贾平安,当初来高丽时留下了京观,此人就是个杀将。若非是战时,我非得要取了你的头颅来告诫诸军。”
主将有了决断,你还敢出言质疑,杀你若杀一鸡!
下方,唐军开始动作了。
“他们在做什么?”
一队队弩兵在集结。
贾平安出征前特别请示了一番,在麾下集结了许多弩兵。
此刻弩兵汇拢,霍然有三千人。
“兄长,这是何意?”
李敬业不解的道:“用弩弓无法破城,顶多只是袭扰罢了。”
后世所谓弩弓破城,那只是个笑话。
要破城,唯有重型攻城器械。
身边的人都微微点头,谢冰觉得贾平安这是想先声夺人,就赞道:“浪费些弩箭也是值得的。”
“无需担忧什么弩箭。”
贾平安淡淡的道:“此次出征,粮草军械云集,等破了高丽,什么都省下了。”
弩阵成型,贾平安点头,“给他们种一些东西。”
“放箭!”
弩箭飞上了城头,一片惨叫声。
“盾牌,举起盾牌!”
第二波弩箭时,高丽人就做好的防护准备,伤亡大幅度减小。
多哥从城头的垛口往下面看了一眼,冷笑道:“他难道就指望这些弩箭来破城?若是如此,我会告诉他,这里能守到地老天荒!”
三波弩箭。
旋即一队队的军士推着大车上去了。
“准备……”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我想让他们坐个土飞机。”
虽然火药依旧没法大用,但用于炸城门却是没问题。
这也是贾平安一到城下就令弩阵集结的缘故。
守城一方若是不敢出战,就会堵塞城门。
此刻高丽人还没来得及……
元万顷疑惑的道:“应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大军一到马上攻城,震慑敌胆。为何还要用大车……那是什么东西?火油?”
“放箭!”
多哥不知这是什么手段,但却有些惶然,“快,放箭!”
箭矢稀稀拉拉的下去,可大车上却有盾牌,唐军轻松写意的就把大车当做是自己的护身符。
“是什么?”
有人冒险探头出来,旋即被一箭毙命,坠落城下。
“怕不是……要点火?”
有人惊讶,“弄了沙土来!快些,要快!”
要纵火必然只有用火油的一条路,城中此刻才将开始封堵城门……
来不及了啊!
多哥冷笑道:“慌什么?我早已令人准备了沙土,就在城下,令他们搬运上来就是了。”
“是,末克英明!”
——末克,高丽官阶。
众人狂喜,马屁不要钱般的往外蹦。
多哥淡淡的道:“盖牟城……守得住!”
唐军的大车越推越快。
多哥皱眉道:“此后要记得提醒各处,城门外不可太平坦。”
太平坦就是给敌军制造战机。
贾平安举起手……
“准备。”
除非高丽人能未卜先知,否则今日他就要破城了!
先声夺人,从来都不是蚁附攻城。
大唐攻城太过艰难,蚁附攻城的难度太大,死伤惨重,不可取。
那么……
大车推到了城门外。
城门中,那些军士被抽调去搬运沙土,留下十余人在拼命的往城门后面搬运杂物……
“快一些,末克说了,堵住城门就是首功。”
众人不禁一阵欢喜。
“首功不要,要美酒。”
监工的将领笑骂道:“美酒美酒,末克自己都舍不得喝,你等也敢痴想?”
“那下等的酒水也成啊!”
“哈哈哈哈!”
呯!
外面传来了撞击城门的声音。
众人侧耳倾听,有人还凑过去,在门缝后面观察。
唐军的大车已经到了城门外,堵得严严实实的。
“这怕不是要火攻。”
将领喊道:“退后!”
随后他冲着城头高喊,“末克,沙土……”
城头,多哥点头。
军士们刚倒了一箩筐沙土,下面门缝里的军士贪婪不肯退,见到唐军灰头土脸的在叫骂,不禁大笑。
“快撤!”
一旦点火可不是玩的。
这个军士疾退。
他看到了外面的火头。
“他们要点火了。”
将领淡淡的道:“安心。”
多哥的手段让他们多了信心。
嗤嗤嗤……
“什么声音?”
没有人把这个声音同火药联系在一起。
那些唐军转身就跑。
“快跑!”
贾平安拔刀,目光平静,“告诉兄弟们,城破之后,敢于抵抗者,杀!”
“前进!”
城头,多哥诧异的道:“贾平安竟然进攻?”
他看到了那些狂奔的唐军,跑到安全地带后,他们回身大笑。
“哈哈哈哈!”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骤然而来,城门上方在剧烈的颤抖着,城门……
城门已经不见了。
多哥觉得头晕的厉害,他嗅着硝烟味喊道:“挡住,挡住……”
“放箭!”
稀稀拉拉的箭矢飞了下去。
多哥探头看了一眼。
城门呢?
他跑去后面再看了一眼。
目瞪口呆!
被砸烂的城门就在城中,七零八落的诉说着遭遇的残暴。
那是什么?
他疯狂的喊道:“快,堵住城门!”
可已经晚了。
唐军用马军为前驱,径直冲杀了进来。
战马长嘶,那些唐军手持马槊或是长矛,把挡在前方的高丽人捅成了肉串。
后续的步卒随即掩杀进来,用箭矢,用阵列,一波波的绞杀着守军。
多哥在后方集结了两千人,他拔刀回身喊道:“大莫离支对我不薄,此战有我无敌!若是我退却,可斩杀我!”
他回头,长刀指向前方。
“杀!”
高丽人最后的反抗来了。
“弩箭……放!”
贾平安最喜欢的便是弩弓这等远程杀伤兵器,若非上弦慢,他非得把麾下全给配成弩兵不可。
一波弩箭飞过来,冲在前方高丽人纷纷倒下。
大唐步卒开始绞杀敌军。
贾平安上了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局势,淡淡的道:“令人去报捷,我军下了盖牟城。”
“领命!”
信使激动的下了城头。
一战下盖牟城,武阳侯牛笔大发了。
元万顷吸吸鼻子,硝烟味依旧浓郁。
“啊嘁!”
他揉揉鼻子,好奇的问道:“贾总管,这大车里的是何物?为何能炸开城门?”
“火药。”
贾平安淡淡的道:“大军征伐,自然该多管齐下。”
元万顷还想再问,可李敬业已经按捺不住性子了,请示贾平安。
“兄长,我上前杀一阵子。”
贾平安点头。
这次算是突袭,下一次再想用火药炸开城门就难了。
他随即走下城头,在众人的簇拥下跟上了大队。
“守将在这里。”
前方有人在欢呼。
“闪开!”
众人闪开一条道。
贾平安走了出来,见前方百余人被围着,正在负隅顽抗。为首的将领满脸是血,神色坚毅。
“是贾平安!”
有人喊道:“放箭!放箭!”
弄死贾平安可就赚大了,随后就算是全城死光光,依旧值得。
元万顷喊道:“小心!”
贾平安摇摇头,觉得这位真的是个……杨修?还是什么谁。
身后有人一箭发去,对面刚举起弓箭的高丽人中箭倒下。
贾平安笑了笑,问答:“可愿归降?”
多哥冷冷的道:“至死不降!”
既然至死不降,那为何迟迟不死?
泉盖苏文看似位高权重,可权臣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除非他敢把高藏一刀剁了,把皇室全给弄死,否则他就是权臣。
按照密谍得来了消息,泉盖苏文如今依旧掌控高丽局势,可却依旧不肯杀高藏,唯一的可能的就是……
高藏依旧威望不低。
否则泉盖苏文哪里能忍得住篡位的诱惑?
那么……
多哥冷笑着,“就算是人间酷刑,我亦无所惧。”
那些高丽残兵不禁热泪盈眶,原本想投降的都昂起了头。
“我等与末克共生死!”
“今日有死而已!”
“但凡低一下头,我等就不是人养的!”
“我有了一首诗!”一个文官慷慨激昂的喊道:“举刀……”
刚开始吟诗,贾平安招手,就像是呼唤小狗般的随意,淡淡道:“且来,不用刑。”
呃……
这是何意?
众人不解。
可多哥却丢弃了长刀,走了过来。
他毕恭毕敬的跪下,“见过武阳侯。”
这是啥意思?
连元万顷都不解。
贾平安沉声道:“我来问你,高丽国中如今怎样?”
多哥虔诚的趴下,“泉盖苏文那个逆贼如今倒行逆施,国中的臣民早就对他不满了。”
有趣!
“周围城池的兵力部署你可知晓?”
贾平安跃跃欲试的想一战下新城,但风险太大了些。
“知晓些。”
多哥把周边的兵力部署一一说了。
新城有一万余人驻守,守将高成建,职位傉萨。
傉萨,近似于大唐的都督。
新城不好打!
“新城建在了高尔山之上,只有两条小径上下,地势险峻……”
多哥觉得大唐要攻打新城,代价太大了。
所以突袭才是王道,但在上次贾师傅玩了一次突袭之后,高丽人已经警觉了。今日若非逗哥的反应慢了些,没封住城门,贾平安大概率只能强攻。
“起来!”
贾平安微微点头。
但新城必须打,临行前,高阳压榨他的空闲,痴痴的道:“郎君此去高丽,定然要新城给拿下。”
得!
那个娘们就觉得这个名字不吉利!
多哥束手而立,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此人倒也是个人才。不过高丽的人才不敢用,就怕反水。
“为何归降?”
多哥苦笑,“武阳侯上次筑京观,我有些惧了。”
“竟然怕这个?”
贾平安很是好奇。
多哥点头,眼中有恐惧之色。
那个京观他看过,偶有露出封土外的尸骸,隔着老远就觉得瘆的慌。他担心自己若是不肯降,会被贾平安一刀剁了,随后筑京观。
他本是高丽国中传承颇久的家族子弟,此次被弄到了盖牟城来做守将,不是为了军功,而是为了镀金。
他家族中争权夺利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那些亲人们龇牙咧嘴的,为了权势和钱财,纷纷勾结外人,想引狼入室。
他是个失败者,所以千求万求,这才来到了盖牟城,只需两年,他就能挟势归去,上演王者归来的戏码。
按照高丽国中的分析,五年之内,大唐不会大举攻伐高丽。
但现在这个判断显然是失败了。
既然失败了,那就光棍一些……开始他还想矜持一下,所以才给了个暗示:就算是人间酷刑,我亦无所惧。
扯尼玛淡!
守将不该是战死吗?
什么狗屁人间酷刑?
这话矜持的唯有贾平安这等老司机才懂。
“如此,你可愿意去劝降?”
贾平安的语气轻松的就像是想让多哥去新城踏青。
可那里没有什么青,只有刀枪。
“武阳侯饶命。”
多哥毫不犹豫的跪了。
“我还知晓泉盖苏文的一些丑事……”
我要他的丑事来作甚?
贾平安转身离去。
“关押多哥,其他人……”
那些唐军面露凶光。
那百余人马上也跪了。
“武阳侯饶命。”
操蛋的玩意儿!
节操呢?
哪去了?
李敬业不禁仰天长叹,觉得这些高丽人的节操还比不过府中的管事李尧。李尧好歹也会矜持一番,而且弄不好就会一直矜持下去,直至被用刑至死。
“筑京观。”
此刻杀敌两千余,筑京观有些没意思。
“从此刻开始,每战之后必筑京观。”
贾平安的话让众人不禁凛然。
每战必筑京观,这得多大的恨意啊!
有人低声道:“武阳侯说高丽人曾把前隋的汉儿筑为京观……”
众人看向贾平安的眼神都不对了。
“果真是武阳侯!”
贾平安在城中修整,旋即令人去拔取了两座小城。
李勣的大军已经来了。
“英国公,武阳侯一战下了盖牟城。”
“咦!”
李勣接过捷报,看了看,抬头笑道:“武阳侯破敌矣!”
契苾何力接过捷报,“火药破门,随后掩杀,痛快!”
李勣颔首,“盖牟城就在中央,两侧的敌军会闻讯集结,后续如何打,还得要灵机决断,令他去攻伐一方,倒也便宜,省了老夫许多功夫。”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
李勣回身看着大军,眼中有自信之色。
“令大军集结!”
马蹄声不绝于耳,一队队马军从两侧快速通过。
“都是好儿郎!”
李勣赞许的道:“此战之后,辽东随后便再无大规模的战事……”
苏定方听出了自信之意。
唯有把高丽打的抱头鼠窜,近乎于灭国,才有这等效果。
“贾平安盯着新城,等老夫领军打下了辽东与安市后再度集结。。”
李勣有些踌躇,但旋即就下定了决心。
安市当初被先帝率军围攻,屡次攻打不下,现在领军攻伐,毕其功于一役。
他笑了笑,“年轻人,总得要有出息!”
众将大笑。
前方就是怀远镇。
大军的到来让怀远方面有些吃力,修整数日,李勣分派众将前出,他自己也领军渡过贵端水,往辽东城方向去了。
“娘的,小贾动作太快,大军本想修整多些时日,可……”
李勣也难得的骂了几句。
可贾平安已经在进军的路上了。
第725章 你特娘的莫非是老鼠养大的
当年隋炀帝征伐辽东时,麾下曾逼迫辽东守军投降,可这事儿说来也挺让人无语,竟然必须先禀告杨广,等杨广同意了,这才能受降。结果使者到来后,城中的守军早已恢复了元气,又继续打。
辽东城在先帝攻打时被一把火给焚烧了大半,随后再度重建,尤甚从前。
“若是当初下了辽东城,后续的安市城也难保,炀帝果然昏聩!”
大唐著名的‘才子’,随军管记元万顷的声音有些不屑。
周围的将领大多粗通文墨,不解其意,就谦逊询问。
元万顷越发的得意了,侃侃而谈。
“当初攻打辽东城,守军疲惫欲死,于是请降,可炀帝有规矩在,受降必须得先禀告他……”
“果然是昏聩!”
“昏君啊!”
贾平安的眼皮子蹦了一下。
后世所谓的键盘侠大概就是如此,对指点国事颇为热衷,可却没指对方向。
贾平安微微摇头。
元万顷见了心中暗喜,这一路他就想试试贾平安的水平,可一直没照面。他拱手,朗声道:“还请贾总管指教。”
这个蠢货,果真是个棒槌。
贾平安在思索战局,没搭理他。
可元万顷这个狂士却越发的得意了,正色道:“下官学问浅薄,可武阳侯在前,若是不请教……吾愧对先人。”
连先人都搬出来了,贾平安仿佛看到了元氏祖宗的棺材板在不停的蹦跶。
“许多时候,战局是为政治服务。炀帝虽然也算是昏聩,但也不至于干出这等蠢事来。此事要紧的是必须由帝王来受降……知晓何意否?”
这个棒槌,整个大唐能正视隋炀帝的没几个臣子,目的很简单,就是愚民。
贾平安斜睨着他,“炀帝彼时被那些世家挑衅,威望不足,他必须通过此等手段来让自己在军中的威望能碾压那些世家……”
元万顷愕然。
众将不禁恍然大悟。
“许多时候,政治上的糊涂战,却是极为明智之举。而许多时候,沙场上的大胜却在政治上大错特错。”
不明白这个道理,还做什么大将?
贾平安策马往前。
“原来如此?”
“难怪炀帝连续征伐高丽,屡败屡战,这不但是为了面子,怕是当时已经岌岌可危了。”
政治战打的就是一股子气,炀帝把大隋军民视若无物,最终身死国灭。但要说大隋败给了高丽,不好意思,那些世家门阀不服。
——没有我们的协助,高丽也想击败大隋?
“多谢武阳侯指点!”
这可是关于全局眼光的知识,一点万通。
元万顷看着贾平安的背影,和身边的一个文官说道:“钱长史,贾总管此人身负新学这我知晓,可新学里难道还有关于前隋的得失?这我是万万不信的。”
前隋距离大唐太近了些,新学没办法去总结。
嘴角长了个水泡的钱宏说话很是细声细气,唯恐牵扯到嘴角的水泡。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钱宏觉得元万顷把贾师傅想的简单了些,“你可知武阳侯诗才无双?就算是文章不怎么显山露水,可有数的几次出来依旧让人震撼。对了,武阳侯还弄了个三字经,你可知晓?”
他觉得元万顷应当知晓。
“三字经?”
元万顷愕然,“是武阳侯作的?你快快念来。”
“没空!”
别小看行军长史,关键时刻要执掌军法,这一拉着脸,肃杀的气息就出来了。
可元万顷不怕这个,骂道:
“娘的!回头请你饮酒!”
钱宏这才咧嘴一笑,随后嘴角的水泡被扯动,痛彻心扉。
“哎哟哟……这三字经吧,人之初,性本善……”
元万顷渐渐听入了神。
良久,钱宏背诵完毕。
“如何?”
元万顷赞道:“要紧的是别出一格,妙!”
新城就在贵端水靠近大唐的另一侧,作为在西面的坚城,为高丽人坚守辽东防线的重要据点。
到了距离新城两里的地方时,全军在河对岸停住。
新城长一千余米,宽九百米,看着不算小。
高尔山险峻,若是强行攻打……
贾平安站在下面,远远看着山上的新城。
“贾总管,有敌军发现了咱们。”
“不必理会。”
山上有瞭望哨发现了唐军,随即一阵骚动。
“兄长,让我带人去厮杀一番!”
李敬业兴奋了,拎着横刀,恨不能一下扑过贵端水。
——新城在贵端水的西边,也就是说,新城此刻就在大军的对面。
“贾总管,大总管令我军来此,是为了盯着附近的敌军……贾总管,贾总管……”
贾平安带着一队骑兵冲到了贵端水的边上,仔细看着山势。
“高傉萨,唐军来了。”
高成建正在巡视,闻言喝问道:“在何处?”
军士指着对岸,“唐军已经过了贵端水,就在对岸。”
周围一阵骚动。
“慌什么?”
高成建淡淡的道:“多少人马?”
“万余人的模样。”
万余人……
高成建嗤笑一声,:“这是来自取其辱的吗?”
他走到了城墙边,拍打着城头笑道:“新城坚固,唐军就算是能攻打,老夫只需盯着两条小径,谁能上来?城中粮草堆积如山,安心!”
新城的优势就是险峻,只需粮草充足,就不惧攻打。
贾平安那边随即扎营。
两边隔河相望。
下午,营地里炊烟渺渺。
贾平安召集众将议事。
大帐站着十余人,有人喊道:“贾总管来了。”
贾平安进来坐下,目光平静的看着众人,“大总管领军攻打辽东城和安市,苏总管领军打中路,咱们领军……做看门狗。”
下面的将领们骚动了一下,钱宏喝道:“不得交头接耳。”
军法官的威慑力就是强大。
贾平安微微一笑,“你等可愿做看门狗?”
毋庸置疑,这时候的大唐集结了一批悍勇之士,他们把战争视为攫取功勋的途径,不畏死。
“不愿意!”
众人气势汹汹的。
“可如何攻打?刚才下官看过了地形,两条小径,咱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强攻,可强攻山上的城池……”
“要不……”
提及攻打新城,众人就蔫了。
贾平安冷笑道:“没卵子的货色!”
他一再羞辱诸将,此刻下面的棺材板已经压不住了。
众将怒不可遏,钱宏都镇压不住。
李敬业拔出横刀,狞笑道:“想和耶耶的兄长动手?先过了耶耶这一关!”
“敬业让开。”
贾平安淡淡的道:“今日我倒要看看谁敢和我动手!”
众将一阵喧哗,弄得外面的军士以为发生了哗变。可想想却觉得不对劲,大唐刚开始进攻,不缺粮草,也没失败,哗变什么?
等安静了下来后,贾平安令人把地图挂起来。
“攻打新城,首要便是出奇兵。”
贾平安指着新城说道:“其一先把两条小径堵住……”
这是何意?
难道……
“其二,跟随我来。”
贾平安出了大帐,风中飘来了一股子熏肉的味道,他骂道:“哪个畜生再放盐,耶耶便把他宰杀了,涂抹上盐作为熏肉。”
这些畜生屡教不改,做熏肉依旧是咸的让人绝望,关键是……特娘的放了咸肉的菜他们竟然还放不少盐。
风中传来了厨子们尴尬的笑声。
贵端水一路流淌,走到水边时,贾平安对那些取水的军士笑了笑,随后指着高尔山上的新城说道:“你等只管守住两条小径,剩下的……我来!”
曰!
众将先前以为他要放大招,可没想到竟然是放了个空炮。
吃完晚饭,贾平安叫来了随行的包东二人,外加一个徐小鱼。
“你三人……”
第二日,唐军开始渡河。
过河后,守军随即发现,一阵鼓噪后,都收回了山上,谨守那两条小径。
“睡觉!”
贾平安一点都不慌张,堵住两条小径后,他们上不去,可守军也下不来。
至于隔壁的贵端城,贾平安巴不得他们出击。
躺下之后,他想着长安的一切,特别是高阳肚子的孩子,一时间不禁难眠。
第二日,全军起来后,贾平安甚至带着人在打马毬。
军中打马毬是嬉戏,可贾平安打马毬却是兵法。
各种阵型,各种应对……
看得众人都呆了。
而在此刻,包东三人已经从一个幽深的密林中摸了上去。
这一路险峻,甚至是难以攀爬,可他们依旧在从容的往上。
当到了山腰时,前方就是坦途。
包东浑身大汗,这一路高度紧张,几度险些跌落下去,幸而苟住了。
三人在一个窝子里抹汗,这是贾平安的规矩,战时有条件的情况下尽力保证兄弟们的身体健康。
“这是武阳侯当初教授的,说是什么攀岩。”
雷洪脸上的胡须都被汗水弄湿了,难受之极。
“包东,你特娘的竟然几次差点跌落下去,若非耶耶托住了你的屁股,今日你就准备下山请罪吧。”
包东在无声的喘息着,闻言压低嗓门骂道:“耶耶那是战术后仰。”
什么战术后仰,都是贾师傅当年教授他们的话。当初包东练习攀岩时,上面落了一团泥下来,他下意识的后仰想避开,差点跌落,被贾平安破口大骂,其中就有这句战术后仰。
雷洪显然也是想到了这句话,不禁捂嘴笑了起来。
良久,他松开手,眼中有怀念之意,“那时候武阳侯喝骂咱们,可却是从未有过的负责。如今再看看到武阳侯操练新人就难了,连兵部的那些人都是丢给了咱们……”
包东没说话,只是擦汗。
没心没肺的包臭脚啊!雷洪没好气的道:“你就没些感触?”
包东抬头看着他,很是奇怪的道:“武阳侯教授了咱们……他老人家的性子便是能偷懒就不会勤快,咱们出师了,有事弟子服其劳你不动懂?”
沙雕的雷洪让包东无声的大笑着。
“嘘!”
徐小鱼突然摇摇头,三人沉寂了下来。
上面就是一条土路,一队军士从这里往下走。
他们身披铁甲,看样子是骑兵,目光梭巡,脚步沉重。
等他们走后,徐小鱼嘟囔道:“回头弄死他们。”
年轻人总是这般沉不住气!
包东和雷洪一阵莞尔。
但旋即他们想到了自家老大。
贾师傅好像没比徐小鱼大几岁……
果然,天才就是拿来碾压旁人的。
他们寻了个地方把绳子绑好。
而在正面,贾平安带着人在蹲守。
一队斥候下山,左顾右盼,见没人,就撒腿开跑。
身披土味迷彩的贾师傅就蹲在侧面,笑吟吟的看着这些高丽人冲了过来。
“动手!”
他第一个站起来,拔刀就砍。
这也算是伪装的一次亮相,就把高丽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贾平安拎着横刀一路砍杀,一群斥候被杀的尖叫连连,剩下的掉头就跑。
“我们逃脱了!”
一个高丽斥候兴奋的喊道。
可他看到了前方固守小径的军士眼神不对劲。
怎么像是惊恐?
“放箭!”
弓弦声响起,几个斥候倒地。
贾平安把土味迷彩服弄下去,冷笑道:“告诉高成建,若是不降,回头耶耶就把他全家弄成奴隶。听闻高丽女人野性足?耶耶正想试试,哈哈哈哈!”
唐军一阵爆笑。
一个军士靠近贾平安,低声道:“贾总管,有信号。”
赞!
贾平安就知晓自己操练的人不会差。
他喊道:“高成建,你这是想负隅顽抗不成?来人,攻山!”
两条小径都有人在攻打,打的不亦乐乎。
唐军付出了二十余人的代价,终于攻上了数十米的高度。
但……
上面才是一夫当关的险峻所在。
“放箭!”
一波箭雨就把唐军撵了下来。
高成建领着大军就在上面,见唐军狼狈而逃,不禁哄然大笑。
“贾平安靠着什么火药出其不意炸开了城门,可这里是新城,他连城门都无法靠近,攻城……”
高成建森然道:“他若是敢来,老夫便让他饮恨城下!”
一队披甲的军士出现在了山道上,他们浑身披甲,连头部也不例外。
“先前的……那不是唐军,是随行的部族。”
有人惊呼。
大唐出兵最喜招募仆从军,胜则嘉奖,败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戒备!”
高成建冷冷的道:“我有雄兵在手,他能如何?”
“放箭!”
弩箭在仰攻。
山上的高丽人举起盾牌防御。
“我看你还能如何!”
高成建的眼中多了轻松。
“火药砸上去!”
贾平安恼羞成怒的声音让高成建格外的惬意。
“再调集千人来。”
贾平安的声音火气十足,“再上不去,回头全数斩首示众!”
斩首示众自然不能是大唐将士,但仆从军也有尊严啊!
一个仆从军的将领和贾平安驳斥,被他一刀就剁了。
“这便是大唐未来的名将?不,能独领一路人马,这便是名将了。”
高成建冲着下面喊道:“且回去吃奶去吧。”
“吃你娘的奶!”
贾平安粗俗的叫骂着,这次轮到高丽人想吐血了。
一阵对骂后,唐军偃旗息鼓,晚些又开始了一轮进攻。
山下,作仆从军将领打扮的元万顷抹去脸上的血痕,呕吐了几下,眼泪汪汪的道:“贾总管,为何要用狗血,腥臭扑鼻。呕!”
贾平安随口道:“刚好发现了一条野狗,就它了。”
另一边,源源不断的唐军在往上攀爬,有了绳索相助后,他们依旧不轻松。
数百人聚集在小道下,眼睁睁的看着高丽人在耀武扬威。
晚些耶耶们定然要让你们好看!
一千人从城中出来了。
包东有些惋惜,心想若是这里靠近城门的话,他就敢带着人突袭一把。
徐小鱼却指指这一千人……
当这一千人路过小道上时,包东点点头,随即杀了出去。
“杀!”
骤然而来的敌人让高丽人猝不及防,随即被杀的漫山遍野的跑。
“往下面驱赶。”
这些敌军被驱赶着,一路往关卡来了。
所谓关卡,不过是一个木杆子阻拦而已。
“哪来的敌人?”
高丽人摸不着头脑,回头一看,就见己方的人正在奔逃。
“傉萨,敌军摸上来了。”
高成建楞了一下,“杀……杀回去!”
杀下山去就是自投罗网,唯一的法子就是冲进城中去。
“杀!”
可就在此时,山下的唐军发动了总攻。
“耶耶不过了!”
贾平安看着麾下往山上冲,被箭雨射翻十余人,不禁心疼的咬牙切齿。
山上的唐军杀了下来,两边夹击,高丽人大乱。
贾平安手持横刀,带着麾下往山上冲。
“贾总管,小心!”
有人砸了一颗石头下来,贾平安避开,身后的麾下却被砸倒。
“弓箭手……”
贾平安高喊道。
箭矢飞也似的冲了上去,关卡的高丽人倒下了大半,剩下的返身就逃。
已经撑不住了,再不逃就不用逃了。
“快,冲散他们!”
高成建在中间呼喊着。
半山腰顿时大乱。
唐军数百人,而敌军数千人……
关键是,山上的敌军也扑下来了。
悍勇啊!果然是高丽人!
唐军随即避开,放过小股敌军,延缓大股敌军的溃逃速度。
若是拼死堵住敌军的去路,他们在绝望之下爆发出来的疯狂会让唐军死伤惨重,而放开小股……
“那是高成建!”
徐小鱼看到了被护在中间的高成建,喊道:“放箭弄死他!”
唐军十余人张弓搭箭,一波箭雨过去,高成建的身边倒下了不少人,他自家的肩膀中了一箭,箭矢都来不及拔下来,仓皇而逃。
“败了!”
山下的唐军攻上来了,顿时周围一阵欢呼。
“跪地不杀!”
那些高丽人走投无路,大多跪地请降。
贾平安带着人一路扑了上去。
可惜高成建壮士断腕,果断把尾巴割了。
一群高丽人在城下顽抗。
贾平安扼腕长叹,骂道:“高成建,你特娘的莫非是老鼠养大的?”
刚进城的高成建张嘴就喷了一口老血。
……
晚安!
第726章 理智拿来作甚
“武阳侯那边如何?”
苏定方接到了信使的消息。
“武阳侯已经攻上了高尔山。”
苏定方缓缓抬头,虎目中全是不敢置信。
“那是高尔山!异常险峻,你特娘的竟然说……他才将去了没几日吧?”
左边的行军长史苦笑点头,“可不是,算下来报信耗费的时日,下官估摸着武阳侯才将到了新城没几日就攻了上去。传闻高尔山只有两条小径能上山,这……莫非传闻为假?”
苏定方一怔,“哪里会假?大军出征前,每座城池都有哨探,高尔山确实只有两条小径,武阳侯这是如何上去的?”
信使把书信递上。
苏定方打开一看。
“哈哈哈哈!”
此刻大军正在黎山城下,刚开始攻打,将士们听到苏定方的大笑声,不禁纷纷侧目。
苏定方扬着书信,神采飞扬的道:“武阳侯一战攻下了高尔山,正在围攻新城。什么狗屁的高尔山天险,不堪小贾一击,哈哈哈哈!”
“万胜!万胜!万胜!”
欢呼声中,箭矢密集发射,那些仆从军开始集结。
李勣就在不远处的辽东城,信使到时,他正在眯眼看着城头。
箭矢飞舞,可这并没有多少用处,攻城要靠的还是士卒的悍勇。
“大总管!”
信使疾驰而来,验证身份后递上了捷报。
李勣看了捷报,木然抬头,然后微笑道:“武阳侯攻下了高尔山,新城指日可下!”
“万胜!”
正在攻城的军士们欢呼着,士气高涨。
而在城头,守将面色惨白。
“高尔山竟然丢失了?”
“是啊!唐军此次竟然集结了数十万大军,势在必得,咱们……”
守将心乱如麻。
李勣敏锐的发现了敌军士气的变化,举手,“进!”
大军齐步上前。
脚步声震撼着大地,那些将士们目光炯炯。
“大唐!”
一个军士奋力呼喊!
“大唐!”
“大唐!”
无数呼喊汇聚在一起,摄人心魂。
守将眨巴着眼睛。
“我的家人在平壤。”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点,将领出征或是驻守,妻儿都不得跟随,这也算是人质的一种。
边上的将领的家眷却不在平壤,他眼神闪烁,低声道:“要不……”
将领痛苦的闭上眼睛。
“降了!降了!”
正在攻城的唐军将士们懵了一下。
而正在守城的高丽人也楞了一下。
“降了?”
“降了!”
守将本来犹豫不决,看到唐军顺势冲上了城头,就喊道:“把城门后面堵塞的杂物搬开,迎唐军进城。”
李勣也为之虎躯一震。
他是想通过贾平安的报捷来打击敌军的士气,可这不是……才将开始攻城吗?
你好歹得守个十天半月的再降啊!
等城门打开后,李勣谨慎的令仆从军进城。
当年郭孝恪在龟兹大意身亡的殷鉴不远啊!
“大总管!”
从城头进城的唐军越来越多。
守将二十余人也出降,李勣驱马上前,居高临下的道:“你等降于王师,老夫当报捷长安,为你等表功。”
守将低头,“多谢英国公。”
历来两国大战都是这般血淋淋的,守将投降,他的家人定然会被泉盖苏文尽数杀死,弄不好就是……
想到家人被战马在王宫前活活拖死,守将抬头,绝望的道:“这日子……何日是个头啊!”
……
贾平安正在城下吃火锅。
这初春的季节,一边围城,一边在城下弄个小火锅,别提多酸爽了。
山上只有五千人,山下留了两千,剩下的三千人不知所踪。
他的好兄弟李敬业也不见了,剩下的人不敢来和他一起吃。
“四川火锅好,真滴好哎!”
吃一片羊肉,再来一片这个时节不多见的菜蔬,贾平安觉得快活似神仙。
一个军士来禀告:“贾总管,一队斥候失踪了。”
城头上,肩膀上有包扎的高成建冷眼看着贾平安,说道:“他这又是在诱敌,可惜老夫却不会再上当了!”
……
就在侧面,四千余人正在急匆匆的沿着贵端水而来。
将领擦汗,紧张的看着周围,“小心些,那个杀将最擅长的便是用兵……”
呸!
他不擅长用兵……那还是杀将?
高丽人都在左顾右盼,等过了这段后,有人说道:“若是再这般草木皆兵,就怕咱们还没到地方就崩溃了。”
将领骂道:“你懂个屁!那贾平安当年在高丽用兵神出鬼没,用兵围城,随后又令人在半道装作是运送辎重的大车队,诱使咱们的人去攻,结果他们全是军士,车里全是军士呀!特娘的!我就是不喜这等阴险狡诈的,不过我更狡诈……”
这里的地形平坦了,将领洋洋得意的道:“如何?”
话音未落,身后有人颤声道:“那是什么?”
将领缓缓回头……
就在身后,一支大唐军队正在狂奔而来,看模样分明就是蹲在了河岸的下面,就等着这一下……
为首的将领狞笑着喊道,“耶耶李敬业!”
敌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下意识的喊道:“冲杀上去,不可退……”
可高丽人需要掉头……
什么前军变后军,话说的很容易,但做起来却很难。更别说他们刚紧张了一路。
当他们堪堪掉头时,那个唐将一马当先的冲杀了进来。
敌将咬牙切齿的道:“我军人多……”
他数了一下,敌军要少千余人。
关键他带的都是精锐。
“击败他们,大莫离支会为了你等庆功!”
敌将确实是有些手段,在这等时候都不忘记鼓舞士气。
“上去了!”
他在策马疾驰中看到前方接触了,不禁瞪大了眼睛。
只需迟缓一刻,他就能围杀了唐将。
当先的一个高丽人被一刀枭首。
敌将瞳孔一缩。
他这才发现唐将的横刀比普通的要宽阔厚实。
“敌将……”
随后迎敌的高丽将领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那个李敬业一拳打在了胸口上,一边后退,一边大口大口的喷血,仿佛是被一辆战车撞上了一般。
敌将已经靠近了。
他的双眸中全是疯狂,喊道:“杀了敌将,我来……”
铛!
刀枪交错。
敌将觉得自己就算是差些意思,可也不会差的太多。
可甫一交手,他的长矛几乎就握不住了。
李敬业一路冲杀了进去。
挡者披靡!
那些高丽人疯狂的扑向他,仿佛弄死此人就能成仙。
敌将手足无措的在格挡着,可他刚才被李敬业那一刀把虎口给震开了,握不稳枪。
前方,李敬业突然长啸一声。
他把横刀抛了出去,随即把挂在马侧的马槊取了出来。
马槊在手,李敬业的气质都不同了。
他深吸一口气,马槊拨开当先敌军的长刀,轻松的在他的胸口刺入,再弹回来。
马槊随即横扫……
噼里啪啦……
周围的敌军算是倒了大霉,不是被扫断肢体,就是被砸破脑袋。
而后,李敬业厉喝一声,一杆马槊横扫当前之敌。
鲜血在他冲杀的路上为伴,惨叫和他的马蹄声为伍。
当他冲破了敌军的阵列时,回身一看。
那些高丽人已经被杀的傻眼了。
李敬业仰天大笑。
“痛快啊痛快!”
战马再度冲了回去。
无人能挡!
敌军溃散了!
敌将本是在拼命的格挡,可当他听到了自己一方溃败的声音时,不禁慌了。
什么睿智。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只是个笑话。
呯!
他的长矛被荡开,接着一个唐军步卒一枪刺来。
敌将仓促格挡,但接着另一个步卒跃起一刀他却挡不了。
“杀!”
敌将松手缩头,随即被人从马背上拉了下来。
“万胜!”
唐军在欢呼。
“追杀!”
李敬业牢记兄长的嘱托,若是敌军人数不多,那么击败他们。若是敌军的人数多……那么击败他们之后,随即追杀,破贵端城!
至于失败……不管是贾平安还是李敬业都从未想过这个假设!
大唐!
战无不胜!
李敬业浑身浴血,伸手从脸上扒拉下一截东西,看都没看就胡乱扔了。
身边的元万顷听到吧唧一声,觉得脸上多了个东西,他缓缓拿下来看了一眼。
“呕!”
“出击!”
李敬业咆哮着。
这次出来他算是撒欢了,按照兄长的安排,他只管一路攻打贵端城。
“且……且慢!”
元万顷觉得自己也是倒霉催的,竟然被贾平安派来协助这个莽夫。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呕吐物,呸了一口,喘息道:“先派人哨探啊!哨探清楚了咱们再去……”
李敬业皱眉看着他,“你懂个屁!兵贵神速,敌军都败了还哨探,哨探什么?前方就是贵端城,难道城中还能有四千人在等着咱们?一鼓作气,冲杀进去!”
随即李敬业率领麾下一路狂奔。
元万顷要疯了。
“慢一些!慢一些!我的兵法乃是祖传的,你不听,不听……不听……”
贵端城外,一队溃兵已经到了,正在进城。
“唐军来了!”
这一声喊就像是催命符,那些进城的溃兵疯狂的冲击着城门。
“关门!”
城头上的将领要疯了。
可在另一边,贾平安悄然带着一千人摸了过来。
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他在上游渡过了贵端水,悄然靠近,就等这么一下。
大部分守军都在关注着前方的事儿,后面却无人管。
“机会来了。”
云梯架上去,一队勇士果断的往上攀爬。
他们嘴里叼着横刀,脚步轻盈,可云梯依旧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贾平安紧张的抬头看着城头。
一个军士跑了过来,看到这一幕……
他竟然足足呆滞了三息。
“敌袭……”
人手不足的守军疯狂反扑,可李敬业带着人在前方却有力的牵制着他们。
“拿下了。”
在狡猾的贾师傅的映衬下,留守的将领纯洁的就像是一个处子。
唐军攻上城头后,随即就是一泻千里的攻击。
贾平安大摇大摆的走在城中,对身边的包东吩咐道:“准备报捷。”
前方唐军猬集,突然爆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嘶吼。
“怎么回事?”
贾平安骂道:“咋咋呼呼的作甚?难道是早饭没吃饱?还是……”
前方有人狂吼道:“贾总管!”
“闪开!”
贾平安就差叼着支雪茄,被人簇拥着进了中间。
周围呼吸一阵紧过一阵,那些悲愤的眼神啊!
就在前方,十余根木桩子竖立在街道上,上面‘坐’着十余唐军。
“是那队斥候!”
一个将领悲愤的道。
贾平安缓缓走了过去。
这个酷刑是必死无疑,削尖的木桩子头部能轻松的把人的股道穿透,你极力阻止也无济于事,最后木桩子缓缓从咽喉穿出来。
这队斥候冒险靠近了贵端城,被守将颇有心机的伏击,随即被俘。
贾平安的呼吸急促,目光环视。
一个受刑的唐军缓缓睁开眼睛,看了贾平安一眼,先是狂喜,接着就是无尽的痛楚。
“武阳侯……”
“别说话!”
可是已经晚了。
这名军士一直在撑着这口气,气一泄,人就往下滑。
他的眼珠子瞪着,一口气叹出来。
贾平安回身。
他的虎目含泪,摆摆手。
“把兄弟们弄出来。”
前方,唐军正在围攻残敌。
守将就在其中。
他疯狂的嘶吼着。
“别想活命,都别想活命……”
他非常清楚,唐军在看到那些木桩后会发狂,到时候他兴许能活,麾下却没有这等运气。
大唐皇帝非常仁慈,这一点……不,不只是大唐皇帝,前隋的皇帝也很仁慈,只要你主动投降,不但既往不咎,甚至还能获得封赏。
但守将不准备投降,他觉得这样风险太高了些,
“敌军来了!”
唐军沉默的围了过来。
“兄长,纵火烧死他们!”
李敬业的主意让那些高丽人浑身一颤。
太阴毒了!
贾平安带着人逼近。
这里是个街角,三百余残敌就在这里负隅顽抗。
谁都知晓这毫无意义,可战争本来就没有意义。
“谁干的?”
贾平安问道。
那些惊恐的眼神中多了些欣喜。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守将。
守将冷冷的道:“两国交战,生死勿论。不过你们的人果然是硬朗,竟然多般拷打也不肯招供……”
大唐男儿……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他想把这些残敌全数杀了,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
但……理智拿来作甚?
“射脚!”
这话一出,残敌都被吓坏了。
弓箭近距离的攒射,没有人能阻挡。
当倒下了一地的高丽人后,守将毫不犹豫的准备抹脖子。
贾平安扑了过去。
只是一刀,他就断了守将的手臂,狞笑着把他拖死狗般的拖了出来。
“来,耶耶亲自伺候你。”
贾平安把守将捆在木桩子上,上面还有大唐军士留下的鲜血。
“不……”
守将绝望的嘶吼着。
“要短刀。”
有人递过短刀,贾平安把短刀的刃口在石头上奋力劈砍。
这不是砍钝了吗?
当贾平安一刀在胸口割了一片肉下来时,颇为艰难。
“啊!”
九九八十一刀,刀刀都在要害。惨嚎声回荡在城中,那些百姓噤若寒蝉。
最后一刀扎进了守将的心脏。
贾平安仰天喊道:“魂兮归来!”
那些将士含泪高喊:“魂兮归来!”
贾平安抹了一滴泪,喊道:“把那些尸骸弄出去!另外……谁动的手,站出来。”
俘虏们都不说话。
气氛渐渐有些古怪。
“无人站出来,那便是人人有份,尽数杀了!”
那些军士冲过来,拳打脚踢的驱赶这些俘虏。
看看他们眼中的凶光吧,大伙儿都知晓再矜持下去,谁都活不了。
于是他们争先恐后的指着身边人:“是他……”
三十余人被指认了出来,随即被带到城外。
“打木桩子!”
贾平安亲自上阵,一锤一锤的把木桩子砸进地面。
李敬业也跟在后面。
那些将领一个个的跟随着。
这在以后就形成了一个传统,当要报复时,将领们率先动手。
那些俘虏惨叫着被送上了木桩子,随即缓缓下滑。
“贾平安,你不得好死……”
叫骂声不绝于耳,但贾平安毫不动容。
他就站在这一排木桩子的前方,目光平静。
在他的身后,那些大唐将士肃然而立。
贵端城中的百姓被押解出来,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一幕。
可怕的唐军,他们只是因为自己的兄弟,就把城中的守军一股脑儿的弄死了,连半路伏击的都在里面。
贵端城从此刻起,就属于不设防的城池。
当然,要想设防也简单,再派人来。
但大唐此战浩大,不可能会再给高丽人反扑的机会。
“上香!”
那十余具唐军尸骸被蒙上布,静静的躺在地上。
有人拿了香来,贾平安点燃,缓缓走过去。
每一具尸骸之前他都点三炷香。
香火渺渺,笼罩的人间不真实。
他上香的动作很慢,一步一步的缓缓走。
那些将士们心中的怒火却随着这个动作飙升。
他们想杀人!
那些百姓看到了这等眼神,吓得魂不附体。
“饶命……”
百姓们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贾平安视而不见,直至把香全数插完。
他回身。
李敬业送上一面高丽的旗帜。
一只大脚踩了上去……
第727章 狡如狐,凶如虎
城中的一处地窖里,十余贵女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别担心。”
一个贵女低声道:“唐军随后就会离去。”
可她想多了。
唐军随后开始搬运粮草。
“我听着大车骨碌碌的走,没停过。”
“我还听到了些别的动静。”
“贯娜,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们……他们会不会告密?”
“不会,大家都安心,另外,少说话,我觉着有些闷。”
众人渐渐沉默了下来。
轰!
外面突然传来了纵火的声音。
地窖里炸锅了。
这些女子都是高丽贵女,此次出行是奉命来抚慰将领们,可才将到了贵端城,就被唐军给堵住了。
“救命!”
一个女人拼命的喊道。
贯娜怒目而视,一拳打在了呼喊的女人的脸上。
“宁可死,也不能呼救!”
可已经来不及了。
地窖上盖着一层木板,木板上有洞口通气。此刻气越来越少……
“咳咳咳!”
烟气不停的往里面灌,有人忍不住了,奋力掀开木板喊道:“我们在此,救命……”
呼救声戛然而止。
外面就一个火堆而已。
火堆里放了不少湿柴,烟气缭绕。
一个高丽人跪在边上,指着这个女人喊道:“就是她们!”
女子缓缓看着那个唐将。
“你很好!”
贾平安笑的很是惬意。
贵女团啊!
“都出来!”
一个个贵女狼狈的爬了出来,最后才是贯娜。
她的头发很长,一直延伸至臀后。面容姣好,一双眸子里全是绝望。
“杀了我!”
她无助的喊道。
铛!
一把横刀丢在地上。
贾平安淡淡的道:“自尽吧!”
贯娜呆呆的看着他,然后颤抖着去捡起横刀,可两度失手。
贾平安深知这些女人的尿性,若是要自尽,怕是早就拿刀子割脖子了。此刻做样子……不,许多女人实际上刚开始就是这般烈性,但当面临生死抉择时,她们就畏缩了。
他走上去,一把抓住贯娜的手臂,拖着出去。
“看看!”
街道上已经没人了。
“我们的百姓呢?”
贯娜面色惨白。
一种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颤栗。
“你这个魔鬼!”
她拼命的踢打着贾平安,仿佛这样就能让贾平安恼羞成怒,一刀剁了她。
可贾平安只是轻松的提溜着她,让她保持着脚尖刚触地的高度,无法发力。
她恼羞成怒了,张开嘴……
He~tui
贾平安拨开她的脸,口水喷到了前方的女子身上。
“小野猫?有趣,从此刻起,你再敢冲着我动手动脚的,我便抽你个半死,再把你弄进军中,成为营妓!”
贯娜愤怒的道:“冲着一个女人使劲,并不能证明你的武勇。反而证明了你的愚蠢。你若是敢,就该一路往平壤去……”
她瞪着贾平安。
她在国中号称美人,泉盖苏文已经力不从心了,所以才让她错失了进宫的机会。
她知晓美女的特权,只要使出激将法,男人多半会怒不可遏,随即疯狂般的冲杀。
再老到的将领也有一颗永不安分的心!
“我们会去平壤!”
贾平安的话让贯娜心中一凉。
“你们永远都无法让高丽屈服!永远!”
“撒比!”
贾平安骂了一句。
随后唐军出城,浩浩荡荡的……他们竟然带着贵端城的大旗。
这是要去哪?
贯娜心中不安,一同被抓的贵女们紧张的要命,一会儿要撒尿,一会儿要如何如何。
“憋着!”
看押她们的军士冷冰冰的道。
但贯娜从那些眼神中看到了危险。
她自负绝色,若是这些军士大发兽性……
这是沙场。
没有人会顾忌什么。
元万顷在吟诗,一边吟诗一边偷瞥着这些女人。
出征数月,看着老母猪都会流口水。
贯娜发现他的诗竟然很是出色。
她心中一动,低声道:“贵人诗才无双,奴想与贵人说几句话……”
若是能在唐军中寻到一个内应,她觉得自己能找到逃跑的路线。
元万顷楞了一下,先是欢喜,接着便是矜持。
“其实……”
他踌躇着。
贯娜是真心崇拜他的诗才,所以眼神不会骗人。
“贵人,我愿意侍奉你。”
这般简单直白的话,再听不懂,那便是天阉。
元万顷的眼中多了意动。
他动心了!
贯娜微微低头,作娇羞状。
随即她听到了叹息声。
元万顷淡淡的道:“我的诗才自然是出众的,在大唐,我能在长安城中凭着诗才出入青楼酒肆,一文钱都不花。”
大唐果然是人杰地灵啊!
贯娜不禁暗赞。
她微微摇晃脑袋,一头柔顺的长发轻轻摆动着。
这是女人的武器,无师自通就能使出来。
贯娜红唇轻启,“奴敬佩贵人这等风采。”
元万顷再叹息一声,沮丧的道:“可武阳侯的诗才更是在我之上。他每次去青楼,老鸨与女妓们都蜂拥而来,以侍奉他为荣,哎!我……不如也!”
贯娜呆滞了。
“你是说……他?”
她指指前方和李敬业说话的贾平安。
“正是。”
元万顷虽然有恃才放旷的毛病,但却不肯在异族人的面前贬低自己人。
贯娜的脑海里浮现了那张脸,刚开始觉得颇为凶神恶煞……
这人竟然诗才无双?
人就是这样,当你不报身份时,外人自然会疏忽你,这便是路人般的。
等他们知晓了你的身份后,顿时你的身上就多了光环。
一路回到了高尔山。
这两日唐军的攻打断断续续的,让高成建颇为不解。
“若是想破城,那便用命来堆填!”
他站在城头之上冷笑。
身边的将领身材魁梧,说道:“别说是唐军,当年隋军数十万大军攻城,咱们都怡然不惧,他们能有何办法?”
这个时代攻城很难,否则也不会出现屡次攻打辽东城和安市城不下的局面。
高成建拍拍城头,淡淡的道:“老夫擅长守城,所以大莫离支就把新城交给了老夫。此处不下,唐军不能擅自离去,否则我军衔尾追击,断了他们的粮道……”
众人纷纷点头。
傉萨英明!
“贾平安用兵诡异,从无规律可循,可这里是新城!”
高成建这番话说的极好,重视了对手,接着又夸赞了自己。
一时间,城头上高丽人的士气爆棚了。
此刻若是大唐来攻,高成建敢打赌,哪怕是面临着百万大军,他亦敢一战。
看看老夫的麾下!
他回身看了一眼。
兵强马壮啊!
但……
可惜的是那一日折损了数千人,否则他会更加的从容。
想到这里,他朗声道:“要仔细巡查各处,莫要被贾平安摸了上来。”
有人笑道:“傉萨,贾平安若是上来,咱们一刀就能剁了他!”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气氛越发的轻松了。
“只是贵端城的援兵为何不至?”
高成建有些纳闷。
“傉萨,山下来了好些人。”
众人趴在城头上看去,就见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上来了。
“见过贾总管!”
众人纷纷行礼。
贾平安回身道:“把大旗打起来!”
一面大旗被撑开,接着被一个巨汉倒拖着。
“是……”
高成建失态的趴在上面。
“是贵端城的大旗!”
有人惊呼!
“别慌!”高成建安慰道:“贵端城还在,应当是援兵被贾平安给伏击了。此人果然狡猾。”
伏击就伏击吧,至少贵端城知晓了轻重缓急,等后续聚拢大军后,再来新城支援。
行军打仗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一不小心就是血淋淋的结果。
高成建能被泉盖苏文托以重任,靠的便是稳健。
在被打下了高尔山后,他更稳了,堪称是稳如老狗。
“贾平安手段百出,我等要小心些。”
贾平安回身,“带了来。”
十余贵女哭哭啼啼的被带了上来,看着狼狈不堪。
“是她们!”
高成建只觉得一颗心猛地提起来,接着又落了下去。
这些贵女不是在贵端城吗?
难道……
难道是半路被劫了?
贾平安在城外喊道:“我军破了贵端城!”
“万胜!”
万众欢呼声中,唐军士气高涨,守军却震惊不已。
贵端城竟然被破了?
“他便是为了这一刻!”
高成建面色苍白,双手青筋直冒,“就在咱们士气高昂时,突然来这一下,狡如狐,凶如虎!”
不愧是杀将!
“投石机可打造好了?”
“好了!”
数十架投石机已经到位了,只是一直覆盖着,不让守军看到端倪。
“准备吧。”
贾平安一直在准备,他一边去贵端城,一边令人在高尔山打造攻城器械。
这满山的树木就是天然的材料。
一包包火药被送到了投石机的兜子里。
“他们在作甚?”
守军不解。
“不是石头。”
“也不是……那是……点火?”
“弄不好就是火油。不对,火油一旦被点燃,投石机也保不住。”
城下,一名校尉在奋力呼喊:“放……”
砰砰砰砰砰砰!
那些冒烟的火药包被投射了上去。
“砍它!”
一个军士疯狂挥舞长刀。
贾平安眯眼看着,淡淡的道:“要想攻城,就得想办法,不要老是想着弓弩弓弩,更别想着蚁附攻城。兄弟们的命不是命?能少死些人就少死些人……”
他突然轻轻发出轰的一声。
“你无法得逞!”
一个贵女疯狂的嘶吼着。
你说的真好!
贯娜赞许的看了这个女人一眼。
“你们无法打下新城!新城固若金汤!”
她奋力的尖叫着,仿佛这样能给城头的守军打气。
贾平安回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等今日将会目睹一次神迹。”
城头的火药包落下去了。
一个军士用脚把还在冒烟的火药包踢进了城中。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第二轮已经准备好了。
“放!”
校尉举手。
砰砰砰砰砰砰!
火药包再度飞舞。
轰轰轰轰轰!
就在第一波攻击中,高成建就受了重伤。他捂着流血的额头,喊道:“快,站起来,站起来!”
守军已经被炸懵了。
“再来!”
贾平安举起手,淡淡的道:“今日值得纪念。”
身后,步卒带着梯子在狂奔。
李敬业扛着大旗冲在了最前面。
当年程知节最爱的便是这个,每战必扛着大旗先登。
一代人老去,一代人又站了出来。
贾平安回身,看到身后的将领们面色潮红,激动万分。
“杀!”
贾平安的攻击从来都不是一波波的,而是……
从一而终!
“要让敌军喘不过气来!”
李敬业已经登上云梯,一脚踹开想阻拦自己的侍卫,一口咬刀,一手执旗……
“唐军上来了!”
守军这才如梦初醒,越过地上的尸骸和伤员冲了上来。
那些贵女呆滞的看着这一幕。
“这是什么?”
贯娜喃喃的道:“他这是……这是魔鬼的武器,他是魔鬼的使者……”
她浑身颤抖,“高丽啊!”
李敬业已经登城了。
他一手执旗,奋力挥舞,旗杆把前方的敌军扫的筋骨断裂,嘶吼一声,拔出了横刀。
竟然是一手执旗,一手挥刀。
“敬业破敌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
身边的将领们低头拱手。
“武阳侯威武!”
贾平安微微一笑。
他看到了一记错愕的目光。
这是来自于贯娜。
“顷刻间便能破城,我有了一首诗……”
著名才子元万顷激情四射的开始吟诵自己的诗作。
而在城头上,李敬业高举头颅,奋力嘶吼。
“万胜!”
“万胜!”
贾平安看着贯娜,平静的道:“这个世间从未有能阻拦大唐军队的城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贯娜嘶声道:“你只是个自大的人……世间强敌无数,今日的胜利不过是一时。看看你们的秦汉,看看,多么强大的帝国,可最终却沦为了废墟,哈哈哈哈!”
她仰头长笑。
“撒比!”
贾平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把那些对手都灭了,还有谁能威胁到我们!”
武阳侯疯了。
这个世间不知有多大,他竟然想着把世间的敌人都灭了。
贯娜笑的前仰后合,凶够凶残,但不及苏荷。
贾平安平静的道:“别抖了,小心抖落下来。”
噗!
严肃的气氛被打破。
贯娜捂胸,兴奋的道:“你可知晓世间有多大?你可知晓世间的敌人有多少?”
她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贾平安,觉得大唐把这等人当做是大将之材,迟早会灭亡。
“我当然知晓。”
贾平安指指洞开的城门,对麾下说道:“杀进去!对了,告诉那些人,我要守将的脑袋。”
这些将领早就等着这一刻了,他们带着麾下拼命打马,一路杀了进去。
城门有人在招手,喊道:“破城了!”
整个唐军都笼罩在了狂喜的情绪中。
“我们不乏对手,譬如说突厥,吐蕃,以及西域的那些敌人,大食或是什么。”
贾平安缓缓踱步。神色自信从容。
贯娜跟在他的身后冷笑。
“吐蕃只是一隅,若非身处高处,此刻早就瑟瑟发抖。”
你在吹牛笔!
贯娜不禁想到了泉盖苏文。
他随身带着五把刀,上下马都要权贵来当下马石,只是一眼,就能让人心生惧意。
但这种惧意再进一步便是崇拜。
大莫离支能击败你们!
城中有了火头,贾平安骂道:“告诉他们,别特娘的纵火,回头这里还能住人呢!”
有人进城去传令。
贾平安回身看着贯娜,“再往西边去,便是那些白人,未来的大敌便是他们。”
他指指城中,轻笑道:“大唐有如此悍勇的将士,有如此锋锐的兵器,我们惧怕谁?你来说说,难道是高丽吗?”
“你如何得知西边有大敌?”
贯娜觉得贾平安是在胡诌。
“愚蠢的女人,知晓我为何带着你等一起来吗?”
贾平安淡淡的问道。
“难道不是因为我的美色吗?”
贯娜下意识的说道,还下意识的挺了一下凶。
贾平安莞尔,然后淡淡的道:“你的美色确实出众,不过对于敌国的女人,我更喜欢让她们跪在身前瑟瑟发抖。”
“我带着你们在身边,目的……”
贾平安的嘴角轻轻的翘起,“让你等看看何为大唐!”
高丽不小,关键是这个国家还穷兵黩武,弄了数十万大军出来。大唐远征辽东,高丽人以逸待劳,若是强行攻打,这一路打过去损兵折将,何日才是个头?
这些贵女就是他手中的武器,当折服她们之后,这场征战就有趣了。随后的一路就是女人开道,随后大军征伐。
贵女们的劝降会让敌军士气低落,大唐事半功倍。
但他不会说出自己的目的。
回过头,他吩咐包东。
“给她们收拾个地方,此后随军。”
“是。”
包东领命,随后和雷洪嘀咕。
“你说贾总管是不是想……嘿嘿!”
“我要去禀告武阳侯,说你诽谤他!”
雷洪正气凛然。
在他的正气之下,包东不屑的道:“你难道不动心?娘的,先前看着那些女人就在流口水。”
“拿住了高成建!”
城中一阵欢呼,接着李敬业提溜着高成建出来,欢喜的道:“兄长,可要活的?”
贯娜和那些女人面色惨白。
她们的目光中带着哀求之色。
“他是个好人。”
她们在新城时,高成建很是和气,满满的长者风范。
贾平安淡淡的道:“可若是被俘,他的家眷都活不了。死了他一个,幸福全家人。”
他颔首。
刀光闪过。
高成建的人头落地。
第728章 大好河山呐
贵女们低下头,血腥味却不受阻拦的散了过来。
但她们第一次对贾平安产生了好感。
原来他竟然是这般心善。
“我是个慈悲的人,可征战杀敌在所难免。”
贾平安悲天悯人的看着尸骸。
他摆摆手,包东过来带走了这些贵女。
李敬业杀的两眼发红,看着那些贵女,舔舔嘴唇,“兄长,可能甩个屁股?”
“甩个屁!”
贾平安骂道:“让你问口供,你却把人弄了个半死。刚才高成建看我的眼神就像是有杀父之仇,娘的,想问口供吧,想想算逑!”
李敬业灰溜溜的走了,再度进城搜寻残敌。
贾平安招手,一个待命的军士上前。
“向大总管和苏总管告捷,并转告二人,我军修整数日,随即便会一路攻击向前,直至国内城。”
贾平安回身看着山下,惬意的道:“大好河山呐!”
……
苏定方正在白岩城下看着麾下攀附登上了城头,淡淡的道:“向大总管报捷,我军下了白岩城。”
身边的长史说道:“苏总管,要不要向左翼的贾总管所部增援?毕竟敌军势大啊!”
苏定方笑道:“武阳侯领军从来都是神出鬼没,他此刻多半是在蹲守新城守军出击,不过算是白蹲守了,老夫听闻守将颇为稳健。”
长史也笑了笑,然后咦了一声。
“怎地有信使来了?”
三路进军,消息必须要保持畅通,否则这里打下了白岩城,左右两翼不知,随后就会派出兵力护卫自己的侧翼。
“是……小贾那边的人。”
苏定方惬意的道:“这是打下了贵端城?可老夫也下了白岩城。”
马蹄声轰隆,这队骑兵近前,大声道:“我军下了贵端城,随即又下了新城。”
苏定方的笑容凝固了。
“那个小崽子……那个小崽子,他可是谎……不能,难道守将降了?”
捷报递过来,信使看看周围的唐军,大声喊道:“我军攻上了高尔山之后,贾总管随即令李敬业领军在贵端水一侧埋伏,在敌军援军赶来时,一举击溃……”
他的嗓子有些沙哑了,可见这一路没少给那些斥候游骑说捷报。
“随后我军直驱贵端水……”
“好手段!”苏定方抬头赞道:“这是半道伏击,随后趁着贵端城中虚脱,一举破城。”
“正是。”信使得意的道:“武阳侯悄然领军去了贵端城,与李敬业夹击破城……还俘获了一群贵女。”
周围顿时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那些将士的眼睛都绿了。一方面是羡慕左路军的军功,另一方面却是羡慕贾平安拿住了那些贵女。
“武阳侯要夜夜笙歌了。”
“随后我军回到新城,用大旗与那些贵女压下了敌军的士气,再用投石机把火药包投射上了城头,当即破城。”
苏定方抬头,眼中有压制不住的喜悦。
“武阳侯……”
“威武!”
欢呼声中,正在安市城下攻打的右路军依旧没有进展。
当信使传来消息时,李勣也难免楞了一下。
“英国公,不是让武阳侯盯着新城方向的援军吗?他竟然……竟然把新城打下来了?”
李勣苦笑道:“老夫亦是不信,可别人敢谎报军情,武阳侯却不会。他这等手段……”
“火药投射攻城,这是极好的手段,可杀伤敌军。猝不及防之下,敌军魂飞魄散,再攻城就是事半功倍……”
契苾何力震惊不已,“大总管,这小贾的攻城手段百出,老夫在想,若是把他放出去攻伐一方会如何?”
“会让敌军丧胆!”
李勣举着捷报,“传告全军。”
“万胜!”
欢呼声中,李勣把火药弄了出来。
“打造投石机!”
这几年打造的火药多不胜数,只是一直没有大规模的应用,此刻上手,不但军中振奋,敌军也‘莫名振奋’
“大总管,贾总管说将领军自行攻伐,一路往国内城去了。”
李勣点头,“善战者便是如此。”
数日后,投石机打造完毕,整齐排列在安市城下。
李勣全身披挂,眯眼看着城头。
“投射!”
砰砰砰砰砰砰!
一个个火药包被投射了上去。
爆炸声分不清点。
城头随即就被硝烟笼罩着。
……
在贾平安给高成建掩埋了之后,那些贵女们对他的好感倍增。
贯娜甚至主动要求换上大唐的衣裳,跟随着贾师傅一起行军。
“南苏水,看看那些水鸟,那些嫩绿,这便是人间天堂……多么让人神往的地方。”
贾平安为自己的文艺腔感到了些恶心。
他们沿着南苏水行军,一路堪称是诗情画意。
春季的辽东大地上点点嫩绿,天空晴朗,若非是大军在侧,贾平安觉得今日更像是出来踏春。
我的妻儿啊!
娘的!
怎么又习惯了文艺腔。
贾平安干咳一声,贯娜关切的问道:“武阳侯病了吗?在春季咳嗽很严重,要不前面宿营吧。”
这个棒槌,真以为这样就能让贾平安感激零涕。
“我只是在想……你这般钟灵敏秀的少女出自于哪里,难以想象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育出你……”
贾平安满怀情义的说道。
贯娜的脸红了,微微低头。
“我的父母……我的父亲是太大使者。我不叫贯娜,贯娜这是我的母亲想让我成为大莫离支的女人……”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有些后悔说出此事。
“我的父亲叫做多回,是太大使者……”
贯娜的父亲是泉盖苏文的心腹,跟随着他一起弄死了高丽王,随即一路保持着心腹的身份。
“此次贵女们出行,便是我来率领。”
贯娜微微傲然。
女人啊!
哪怕是已经成了泥地里的东西,依旧要保持着自己的矜持。
贯娜看了贾平安一眼,发现此人有些走神,不禁恼了。
想她在平壤是何等的高贵,就算是进宫中赴宴也是众星拱月,连泉盖苏文都会对她露出微笑。
但在贾平安这里,她发现自己被轻视了。
“我……还知晓许多事。”
话一出口,贯娜就捂着自己的红唇,羞愤欲死。
我怎么说了这等话?
贾平安讶然看着她,然后微微一笑,也不追问。
于是贯娜的心中就越发的不安和失落了。
在这样的心态下,她甚至故意和贾平安并行骑乘,有意识的让自己的战马去触碰阿宝。
阿宝已经很不耐烦了,但主人在轻轻的抚摸着它的头部,极力安慰着她,否则阿宝大爷定然要给她好看。
比如说给她一嘴,或是一蹄子踹倒。
喔哈哈哈!
阿宝长嘶出声,显得极为快活。
贯娜咬着红唇,定定的看着贾平安。
原来这人竟然是这般的英俊不凡吗?
她就像是发掘珍宝一般,一步步的揭开了贾平安身上的迷雾。
英俊、多才、名将……
为何要把英俊摆在前面呢?
贯娜的脸红了一下,大胆的道:“贯娜这个名字来自于曹魏时,贯那这个女人被王宠爱,我的阿娘也想让我被大莫离支宠爱,所以就给我改名为贯娜。”
那只是一个传说!
贾平安微微一笑,以资鼓励。
贯娜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李敬业在后面很是不耐烦的嘀咕道:“兄长若是想睡了他,径直睡了便是,为何这般磨磨蹭蹭的,一点也不爽利。”
“咯咯咯!”
前方的贯娜突然掩口而笑,看着竟然有些娇媚之态。
李敬业叹道:“兄长还看不出来吗?这个女人现在都千肯万肯了,随便寻个草地把她弄了就是。”
包东觉得李敬业太过粗俗了些,“若是在草地上,岂不是伤到了美人的娇嫩肌肤?”
李敬业一脸诧异的看着他,觉着这货疯了。
“她在下,我在上,伤也是伤她的肌肤,关我屁事?”
包东翻个白眼,觉得李敬业这货说的好有道理。
“贾总管!”
马蹄声传来,斥候来了。
“前方遭遇敌军斥候。”
贾平安冷冷的道:“驱散他们。”
前方,唐军的游骑冲杀了出去。
两边厮杀,看得人紧张不已。
贾平安微微一笑,“可愿跟着我去看看?”
贯娜紧张的道:“行吗?”
这等战阵不应当是……那个啥,让女人走开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把吗字去掉。”
贯娜一怔,旋即笑道:“行。”
他轻轻策马,随即就到了前方。
数十高丽斥候正在和百余唐军绞杀在一起。
“行不行?”
有唐军军士大笑问道。
那些绞杀的唐军越发的凶狠了。
贯娜跟了上来,贾平安吩咐道:“没工夫去纠缠,既然不愿走,那便不要走了。”
随着他的将令,唐军从两侧包抄了上去。
贾平安微笑道:“包东,跟着我去杀一回!”
包东看了贯娜一眼,知晓武阳侯这是在钓鱼。只要这个女人一步步的走进来,最终将会在这次征伐中发挥巨大的作用。
他跟着贾平安冲杀了上去。
“他竟然还要亲自杀敌?”
贯娜的紧张好了些,诧异的问道。
这等大将不该是在决战时刻被护在中间,最后时刻发号施令的吗?
怎么在斥候战就出去了。
雷洪扯着胡须,暗自腹诽武阳侯的计谋太过龌龊,然后笑道:“武阳侯常说三日不练功,连孩子都知道。要想长久保持刀法厉害,唯有拳不离手,曲不离口!”
他年纪轻轻已然是一路主将,可依旧不肯懈怠,这样的人……
前途无量!
贯娜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当年她还小,曾经目睹父亲轻松斩杀一个叛逆,从此她就把父亲视为英雄。
可那些远远比不过眼前的沙场。
她七岁时就有了朦朦胧胧的意识,那些男孩来寻她玩耍,总是被她嫌弃。
——我的夫婿必定是个盖世英雄!
可十年过去了,那个盖世英雄依旧没有出现。
前方,一个高丽斥候凶猛的连续攻击,贾平安只有格挡的份。
众人无动于衷。
唯有贯娜,她捂着嘴,“小心!”
这一次她没有后悔说出的话。
贾平安看似岌岌可危,可却游刃有余。
他一刀就把这名悍勇的斥候斩落马下,随即带人剿灭了这群斥候。
他策马回来,身上竟然只有一点血迹,轻松的就像是来郊游。
“手有些生了。”
贾平安谦逊的说道。
他竟然这般谦逊。
强大而谦逊的男子,英俊而多才的男子……
贯娜低下头。
脸上不知何时多了绯红。
到了南苏城下时,城中四门紧闭,城头戒备森严。
“人说贾平安狡如狐,猛如虎,今日我便来射杀狡狐,捶杀了猛虎!”
守将南源冷冷的道。
他孔武有力,号称是南苏之虎。
唐军扎营修整。
夕阳下,贾平安带着将领们在观察地形。
“南苏城乃是山城,不过比不得新城那般险峻,没有什么取巧之处,打!”
贾平安目光炯炯,“打下南苏城,随后的木底、苍岩,甘勿都是不是问题。”
他已经盘算好了,若是一战而下南苏,随后就让贵女们上去劝降。不去……
呵呵!
这是国战,别说是美人,就算是四条腿的美人都得收拾了。虽说不至于送去做营妓,但少不得要严惩。
譬如说在军中为兄弟们洗衣裳。
当初程知节等人在军中让营妓来清洗衣裳,那是尊重,并非强迫。可贾平安若是动手,那就不是尊重,而是要让这些娇嫩的贵女悔不当初!
他的眼中闪烁着利芒,“敬业!”
“兄长。”
李敬业看了那些贵女们一眼,哪怕知晓兄长拿这些女人们有用处,可依旧忍不住想甩屁股。
贾平安一看他就知晓这厮在想什么,可战时不可能在军中随意睡女人,否则别说是李敬业,就算是李勣也得跪了。
这便是兵将一体,大头兵吃苦,将领享福,这仗能打赢了才特娘的奇怪。
当初隋炀帝出征,排场之大,让人无语。可结局也很让人无语,直接灭国了。
“你带着兄弟们第一班轮值。”
贾平安随即倒头就睡。
在军中莫要逼逼赖赖的,什么多愁善感,辗转难眠,这等人一定死的最快。
“轰!”
城下传来了爆炸声。
李敬业这个渣渣,又在玩火药了。
贾平安翻个身,在临时搭建的床上继续睡。
第二日,贾平安起床。
“如何破城?”
贾平安抛出了这个题目。
“径直攻打。”
“围攻。”
“围而不攻。”
贾平安木然摆手,“都滚!”
众将散去。
贾平安不禁深切怀念着诸葛军师,哪怕是来个有反相的司马懿也行啊!
看看先帝,麾下谋士如雨,战将如云,可打个高丽依旧是麻麻赖赖的,可见不能急。
那么……去钓个鱼?
贾平安手痒了。
渔具自然是不可能带来的,但鱼钩没问题。
贾平安弄了一根树枝,再弄了一团线,挖些虫虫,齐活。
钓鱼最好的时辰是早上,贾平安一大早在城下晃悠了一圈。
“他……他这是要去作甚?”
南源揉揉眼睛,觉得贾平安扛着的东西有些眼熟,怎么就那么像是鱼竿呢?他也喜欢钓鱼,可附近没竹子,那叫做一个难受啊!
可没竹子没关系啊!
这边有一种树,看似不粗,可架不住结实,拿来做鱼竿再巴适不过了。
对此他是行家里手,可贾平安这是要作甚?
“他这是要去钓鱼?”
卧槽!
这在攻城呢,能不能严肃点?
南源气炸了。
但他突然冷笑道:“不着急,此人弄不好就是在故作姿态,我们谨守便是了。”
贾平安不啰嗦,冲着兄弟们喊道:“我钓鱼去了,回头钓到大鱼煮一大锅……”
“万胜!”
诸将士不禁欢呼雀跃。
虽然他们知晓这一大锅鱼汤自己能分到一口就不错了,但架不住这样惬意啊!
“我看你能坐多久?”
南源在盯着。
贾平安策马到了河边,在四个人的保护下,他钓的优哉游哉的。
“这等天气哪里会有鱼吃钩,纯属骗子!”
南源不是吹嘘,他对这里的水文情况了如指掌,哪里有鱼,哪里没鱼,他一清二楚。
南苏城不远处便是南苏水,南源正在冷笑,突然就见贾平安提竿了。
艹!
虽然看不清……看清了,卧槽特娘!
好大的一条鱼啊!
刚解冻没多久南苏水中,那些鱼儿饥肠辘辘,见到食物就咬钩。
“又中了!”
南源骂道:“畜生!”
不知他是骂贾平安的钓技,还是骂贾平安钓春天的鱼的行径。
他渐渐麻木了。
“又中了……”
贾平安钓的酣畅淋漓。
“好鱼,哈哈哈哈!”
中午,贾平安满载而归,旋即令人生火熬煮鱼汤。
李敬业侯在在厨子的身边,看着他煮鱼汤,手中还端着个小盆,望眼欲穿啊!
没办法,这个时节军中没有新鲜的食材,每日不是炒面就咸菜咸肉,就是一大碗馎饦。
这可是鲜鱼,不爱吃鱼的李敬业都瞄好了那一条大的,刚煮熟就伸手进去揪住鱼尾巴,把它提溜在小盆里。
他蹲在边上大嚼着,见贾平安不吃,就好奇的问道:“兄长为何不吃鱼?”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钓鱼的都不爱吃鱼。”
这是实话,不过在看到贯娜后,贾平安马上就摸摸李敬业的的头顶,慈祥的道:“吃吧,虽然不多,可好歹也是新鲜的吃食。”
这份表演当场就打动了贯娜。
原来武阳侯竟然是这般的爱兵如子。
看看李敬业抬头冲着他笑,那傻乎乎的劲头,分明就是幸福满满。
不对,想什么呢!
贯娜脸红了。
然后转身回去。
投石机还在打造中,贾平安连续钓了三天鱼,吃的李敬业翻白眼,只说回到长安绝对不吃鱼了。
投石机打造好,随即就是攻城。
在贯娜渐渐崇拜的眼神中,贾平安从容挥手。
轰轰轰轰轰!
南苏城在风雨飘摇!
……
晚安!
第729章 这一刀,迅疾如雷
南源在第一波进攻中就被火药包砸死了。
当时火药包落在城头上,托前面都是围城绞杀的福,南苏城依旧不知新城是如何陷落的,哪怕李敬业那一夜炸了一个火药包,他依旧不知。所以南源见火药包飞上来,就一刀砍去。
这一刀砍空了。
火药包撞到了南源的脸,他跌跌撞撞的掉落在城内。
头朝下!
敌军的反抗在贾平安看来就像是处子在新婚之夜的纠结和紧张,他在贯娜崇拜的目光中吩咐道:“都上去!”
这句话成为了压倒南苏城的最后一根稻草,唐军悍勇的冲上城头,马槊,长枪,横刀……城头上很快就被清扫一空。
“武阳侯……”
贯娜的眼中多了水光。
这样无敌的男人,在高丽还有谁?
若是成为他的女人会如何?
只是想一想,贯娜就有些微醺了。
“守军太弱,将士们依旧没有放开手脚厮杀,诚然寂寞!”
攻城攻了个寂寞,这个比吹大了。
但至少那些贵女们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都带着仰慕之色。
贾平安微微一笑,心想泉盖苏文应当得到了消息,他会是什么反应?
……
平壤。
泉盖苏文正在和官员们商议事情,提及了北方的防御。
他的眼袋出现了,按照后世的说法,眼袋出现你就危险了,巴拉巴拉一大堆。
“要提防百济,我以为大唐会从百济那边寻找突破,一旦破了百济,咱们就陷入了被动之中。大唐前后夹击,加之新罗,高丽危矣!”
新罗人就是一个搅屎棍,在三国中不断的搅和。按照泉盖苏文的看法,就该把新罗人挪到辽东那地方去,不,挪到贵端水那边去。作为大唐的邻国,想来金春秋会‘感激’他泉盖苏文的祖宗十八代。
什么叫做祖宗十八代?
泉盖苏文活到了这个份上,早已不再眷顾这些东西。他一心就想在最后的岁月里坐一把高丽王的宝座。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可那些遗老遗少们总是嘀咕什么高丽王族不可轻废,若是有权臣要废除高丽王,说不得大伙儿就得动动刀子了。
这是他最忌惮的局面。
若非大唐在外虎视眈眈,那么他可以用十年的时间来荡平不臣,再用十年的时间一统半岛,开创全新的局面。
想到这里,泉盖苏文冷笑道:“告诉扶余义慈,准备动手吧,让新罗人颤抖。”
“大莫离支……”
宫中跑马……
众人都听到了马蹄声。
这是为何?
是叛逆,还是喝多了?
泉盖苏文沉声道:“去看看!喝多了斩杀。”
他看了自己的五把刀一眼。虽然他觉得自己的五把刀天下无敌,可终究无法和那些悍将相提并论。
遥想当年,他也曾是个翩翩少年,可权势之下,那个翩翩少年渐渐被腐蚀了。
他冷哼一声,随手拔出一把刀来。
看看群臣,除去极少数之外,大多在惶惶不安,若真是叛军,顷刻间便会跪下请降。所以许多人都说,若是战败,若是败亡,群臣皆可降,独有君王不能降。
但令他欣慰的是,老伙计太大使者多回在靠近他,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位老伙计啊!
泉盖苏文百感交集。
说到忠心耿耿,泉盖苏文压根就不信。王朝早期还好,到了中后期,臣子们满脑子都是权利和钱财。什么忠心,不把你卖了就算是忠心。你若是知晓维系着这段君臣‘情义’,那么大伙儿也就照着惯性往前走,啥时候走到黑了……啥时候大伙儿换个主人。至于帝王,谁都知晓不能降,唯有一死来报这些年来自家享受天下人供奉的好处。
这便是天下!
这便是忠心!
泉盖苏文的眸子里全是冰冷,他听到了呵斥声,接着有人下马,脚下踉跄的往这边跑。
泉盖苏文把长刀杵地,大马金刀的坐下,威严重新回归。
“何事?”
一个将领冲了进来,跪地大声的嚎哭着。
群臣重新管理了一下表情,有人觉得尿胀的厉害,却不敢开口去更衣,于是左顾右盼。
“大莫离支……”
泉盖苏文冷哼一声。这个将领他记得,乃是苍岩城的守将,记得他的女儿便是自己的……妾室?
人就是这样,金钱美女太多之后,你就会忽略这些,也就是所谓的凡尔赛。
将领大哭,边哭边说着……
从大唐大军压境开始,贵端水一线城池尽数被攻破,随即唐军挥师东下……
殿内的群臣面色煞白。
表情管理再度失败。
泉盖苏文的脚在颤抖,但他知晓自己必须要保持镇定,否则这些臣子会看到他的软弱。有人说过,君王必须要永远镇定,就算是敌军兵临宫外也得如此,不到最后一刻……不,就算是到了最后一刻,也得保持淡定。
后续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呢?
他沉声问道:“安市呢?新城呢?难道也被攻下了?”
那可是两座坚城,当年李世民都没能攻下,难道今日就能了?
将领哽咽点头,眼中有惊恐之色……
“唐军先是在新城用一个东西焚烧城池,随后再攻城……”
这时候的火药……有的没有爆炸,于是就变成了焰火,点燃了那些高丽人的身躯,于是就被认为是在焚烧城池。
随后他们就一直烧啊烧……
“大莫离支,敌军左翼兵临甘勿了。”
左翼……
泉盖苏文一怔,随即令人拿来了地图。
“他们到了甘勿,其它的如何?”
“中路到了磨米,右路攻下安市后,直驱乌骨。”
泉盖苏文闭上眼睛,战场仿佛就在眼前。
焚烧,杀戮!
他的心在颤栗,但正如同那些人所说的,所有人都能降,他,不能!
“北夫余城的兵马何在?”
他恢复了冷静。
北夫余城和周围有数万人马,加上这一路去增援的,少说能聚集十万人马。
这十万人马从唐军左翼人马的侧翼来一次突袭如何?
“北夫余城的人马还未有消息,不过想来正在集结中。”
“太慢!”
泉盖苏文起身,知晓高丽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唐军多少人马?”
“十万以上。”
“谁统军?”
“英国公李勣!”
“知道了。”
“左翼是谁领军,竟然这般凶狠,难道不怕被我军侧翼攻击吗?”
泉盖苏文想到了左翼的机会。
而太大使者多回想到的却是自己的掌上明珠贯娜。
“我的女儿……”
他摸摸自己的脸上,竟然泪水涟涟。
将领说道:“大莫离支,左翼领军的乃是武阳侯贾平安,说是狡如狐,猛如虎。”
泉盖苏文想到了当年的那个少年。
他握紧了刀柄。
若是可以,他希望时光能倒转,把那个少年给斩杀了。
“告诉各处,谨守城池,另外,北夫余城的援军要在唐军的侧翼游弋,一旦发现机会就出手……一战先破唐军左翼,随后席卷中路……”
等臣子们走了之后,多回留在了后面,悲戚的道:“大莫离支,贯娜,可怜我的贯娜呀!”
妇人之仁!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贯娜定然沦陷敌手,弄不好此刻都已经去了。你有功夫为她流泪,为何不想法子为她报仇?”
“是!”
多回咬牙切齿的道。
……
甘勿城下,娇滴滴的贵女们一字排开,七嘴八舌的说着。
“不要再打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再打下去……”
一个贵女回头,身后的贯娜低声道:“再打下去,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何其心疼。”
贵女喊道:“再打下去,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何其心疼。”
贯娜不能露面。
此刻她带着羃?,在指挥这些娇小姐劝降。
“此次大唐百万大军出击,再不降就不要降了……”
一个贵女把面纱揭开,娇嫩的脸蛋在春风中颤抖着。
“想想你们的妻儿,若是你们把命丢在了这里,你们的妻子会被人睡了,你们的孩子会成为别人的奴隶……”
身后,元万顷和谢冰叹为观止。
“竟然用这些贵女来劝降,难怪武阳侯一路善待她们。”
元万顷想到了刚才那个娇滴滴的贵女,不禁哆嗦了一下。
谢冰没好气的道:“这便去了?”
元万顷大怒,骂道:“耶耶就算是去了,至少也得半个时辰。”
谢冰只是冷笑。
他本是二代,自觉家传的武艺和兵法再无敌手,于是难免自视甚高。可没想到一出来就遭遇了贾平安,被打击的灰头土脸的。
但他的父亲却悄然去了道德坊,送上礼物,恳请贾平安把谢冰收在身边,好歹也去辽东历练一番。这一番作为老父亲以为他不知道,可那一夜谢冰恰好带着礼物去了道德坊,只是晚了一步。
父子集体行贿,丢人呐!
贾平安没收礼物,但给了肯定的回答,一时间谢冰的父亲不禁疑惑不定,担心贾平安借此报复。后来他去打听过,梁建方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骂他是小人之心,说贾平安胸襟宽广,谢冰不过是孤傲了些,哪里值当他报复?
大好前程的武阳侯啊!
谢冰心中感动的一塌糊涂,但却板着脸。只是出发后,军中之事他就多干些,贾平安指挥时他就站在边上,如饥似渴的学习着。
“管不管用?”
雷洪纠结的看着城头,担心白费口舌,反而损伤了左路军的士气。
“定然管用!”
包东说的自己都没底气,“武阳侯的手段,何时不管用?”
当初贾平安在百骑时手段百出。那时候百骑依旧式微,长孙无忌等人权势滔天,一个王琦就能自称王尚书,压得百骑喘不过气来。
现在如何?
所谓的王尚书成了个笑话,看到武阳侯压根就不敢咋呼。
这便是武阳侯的手段!
那些贵女也不知道自己的劝降有没有用,只知道若是不听话,回过头那些优待都没了。看看那位凶神恶煞的李敬业吧,看向她们的眼神都带着灼热。经常听李敬业说什么甩屁股,虽然指向不明,但那暧昧的态度让贵女们确信一点……
不努力,不上进的工作,回过头就会被送给那个傻大黑粗的李敬业甩屁股。
可谁愿意和李敬业甩屁股?和那位白白净净的武阳侯一起它不香吗?
几个贵女回头看了英俊潇洒的武阳侯一眼,随即就春心荡漾,赶紧提起嗓子,娇滴滴的喊道。
“快来呀!能吃羊肉……”
前面破城后缴获太多了,不管是粮食还是肉食都弄了不少,要赶紧消耗些。
城头,守将面色铁青,“这些女人……贱人!她们的父兄备受大莫离支的宠信,可看看她们做了什么?投降也就罢了,竟然转手就做了唐军的帮凶……”
那些贱人!
可他看看麾下的神色,好像不对劲啊!
那些将士目光闪烁,特别是听到什么五十万大军征伐辽东时,明显的惧了。
这样不行!
他想到了当年的一个战例,在和新罗的征战中,新罗人使出了美人计,说是但凡主动投降的,一人奖励一个美人。城中的守军顿时就乱了,大半投降,剩下的被堵在城中一阵砍杀,最后轻松攻破城池。
战后美女是没有的,只是为首投降的几个将领得了奖励。
可见兵不厌诈。
论兵法……咱不差吧!
将领喊道:“都打起精神来,大莫离支运送了一万女子,正在来的路上,刚过国内城。”
唐军鼓吹五十万大军,他自然没法和麾下解释这是个大牛皮,但他也可以吹嘘啊!
一万女子,这战斗力能碾压五十万大军。
将领一番自我打气,随即挥刀斩杀了几个暗自嘀咕的军士,随后发现……不对劲了。
他趴在城头往下看。
一个贵女在喊:“大唐此次是要灭国,现在不降,还能等到何时?早降早好,晚降……”
她回身唱了起来。
“阿娘的**啊……”
这是一首高丽民歌,抒发了思乡之情。
这些贵女唱的忘我,人人落泪。
呃!
这个效果好像有些过火,但城头的军士在落泪。
看看那些目光……
看看那些颤抖的手,麻痹的,连兵器都抓不稳了。
李敬业兴奋的道:“兄长,妥当了。”
贾平安摆摆手,“靠后边去,别吓着我的歌舞团。”
“什么歌舞团?”
李敬业发现兄长看向那些贵女的眼神是如此的深情,顿时就炸了。
“兄长你难道要一甩十?小心腰子。”
“滚!”
贾平安在盯着城头。
他在等敌军士气彻底崩的时候。
“兄长,还等什么?动手吧?”
李敬业就像是个喋喋不休的女人,一直在唠叨。
年轻人不能甩屁股,这便是极大的惩罚。
“我在等敌军自相残杀。”
贾平安淡淡的道。
钱宏和元万顷在一起观察敌情。
“武阳侯这一招叫做什么?”
城头已经有高丽人在嚎哭,换了别人此刻定然是迫不及待的动手。
大才子元万顷矜持的道:“武阳侯这一招叫做……垓下之围,四面楚歌。我就说这等手段就该用出来,可武阳侯迟迟不用,哎!”
钱宏冷冷的看着他,“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元万顷怒了,“你信不信,我这里还有计谋,定然能助武阳侯破城。”
“娘啊!”
城头突然发生了骚动,一个军士哭喊着想下去,可有将领却拦截了他,随后双方发生了冲突。
“见血了!”
李敬业眉飞色舞的道:“再看看,若是能自相残杀,那咱们就省事了。”
先前提及这个什么自相残杀,他就觉得兄长甩屁股甩的太少了些,火气太大,可此刻最支持自相残杀的便是他。
人类无耻的精神一以贯之,在李敬业的身上展示的酣畅淋漓。
“来人。”
贾平安吩咐道:“擂鼓!”
城头的敌军混乱了,这个时候擂鼓,会不会把敌军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众人不解。
咚咚咚!
雄浑的鼓声响彻甘勿的上空,那些敌军愕然,旋即有人喊道:“唐军攻城了。”
可唐军纹丝不动。
这是何意?
刚起来的一点士气又下去了。
难道唐军敲鼓玩耍?
贾平安指指带着羃?的贯娜。
贯娜点头,娇滴滴的喊道:“唱武阳侯谱写的那首歌,不能没有你。”
一首不能没有你,深切歌颂了对父亲的思念之情。父爱像大山,厚重无言,沉默背负着家庭前行。
连将领们都听的热泪盈眶。
不妙!
守将骂道:“都弄了东西来堵住耳朵!”
这便是典型的掩耳盗铃。
可没卵用,所谓的堵耳朵反而激发了将士们的逆反心理。
能如何?
一个军士把堵耳朵的茅草拉出来,怒吼道:“我要回家!谁敢阻拦!”
思乡之情一旦被激发,就再难压制。
守将面色苍白,他深知此刻必须要动手,否则士气……
就在此时。
贾平安轻轻策马上前,越过了那些将士,也越过了不解的贵女们。
“武阳侯!”
贯娜担心他被箭矢伤到了。
阿宝很稳定,让贾平安再度感谢了萧淑妃。
他抬头看着城头。
举手!
“喝!”
将士们齐齐跺脚大喝,声音震耳欲聋!
所有的争议都消失了。
“开城门,我们要回家!”
将领们投降会受到清算,可军士们不会。
这一刻,贾平安把守军的心理算到了骨子里。
城头顿时成了沙场。
高丽人在自相残杀。
贾平安策马回头,有人在城头偷偷射箭……
“武阳侯!”
贯娜跌跌撞撞的跑来,想为他挡箭。
贾平安拔刀,回头挥斩。
箭矢被劈落。
这一刀,迅疾如雷!
……
求个票。
第730章 朕……当引军一战
甘勿的破城最是轻松,唐军的投石机都没派上用场。
贾平安安抚了开门的高丽人,但转过头,却对那些负隅顽抗的敌人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一个都别想活!”
带着这个命令,唐军开始全城围剿。
喊杀声中,贾平安带着他的贵女歌舞团进城了。
整条街道都在厮杀。
城中的抵抗很激烈,那些高丽人高呼效忠大莫离支的口号,视死如归。
唐军近距离用弓箭攒射,用长枪捅刺,远程就用弩弓。
喊杀声震天响,一队队唐军将士从城外小跑着进来,看到贾平安后,都纷纷行礼。
“小崽子们,这是为我招箭雨?”
贾平安笑骂道。
那些将士们眼中的崇敬之情丝毫不加掩饰。正如元万顷所说,武阳侯攻城的手段能找到先例……当年的垓下之战,四面楚歌。但想到了是一回事,能用出来是另一回事。
“是贾平安!”
左侧传来了咬牙切齿的声音,接着有高丽人举起弓箭……
“啊!”
贯娜惊呼一声。
包东举起百骑专用盾牌,轻松把箭矢挡住了。
贯娜偷瞥了贾师傅一眼,见他神色泰然,不禁心神迷醉。
男人最忌讳的便是半瓶水响叮当,见到女人就迫不及待的显摆,把肚子里的东西显摆没了,就只能胡编乱造,整个人面目可憎。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后世的学识,看向她们的眼神自然是俯视。旁人要稀罕她们,贾平安却颇为不屑。若非要利用她们来劝降,此刻他就能剁了这些贵女。
抵抗在前方最为坚决,守将带着人固守在官衙之内,不肯投降。
贾平安带着人到了。
“不肯降?”
众人点头。
“贾总管,敌将说了,要他降也行,请贾总管一人进去一趟。”
李敬业从侧面来了,浑身都是血,身上还挂着不知是哪个部位的血肉。
“兄长,我带着人杀进去!”
他没有别的想法,就是不想让兄长去冒险。
贾平安笑了笑,很是轻蔑的道:“别说是他,就算是泉盖苏文也不能驱使我。他既然要顽抗……”
贾平安招手,“把火油弄来。”
笑容渐渐狰狞。
再坚固的建筑物也怕火。火油一旦燃烧起来,除非全数烧完,否则无法控制。
元万顷惋惜的道:“里面有许多东西,可惜了。”
官衙里有各等资料,那些资料能缩减大唐掌控甘勿周围的时间。所以古往今来,但凡攻下城池后,第一件事就是控制资料。
“再多的好处也不及兄弟们的性命。”
火药包先砸进去。
轰轰轰轰轰!
里面的惨叫声听着就像是杀鸡一般,有人甚至还在叫喊投降。
贯娜看着贾平安,心想这应当要受降了吧?
“晚了!”
此刻的贾平安露出了帝国主义的狰狞嘴脸。
贯娜惊愕,随即就想到贾平安若是被骗的话……
武阳侯不容易。
随即她就对守将生出了恼恨来。
这种思维的转变,堪称是无迹可寻。
“倒火油!”
火油砸进去,里面的人惊呼,有人喊道:“降了,我等降了!”
“武阳侯饶命啊!”
“点火!”
贾平安依旧冷冰冰的。
轰!
惨叫声不绝于耳,还有咳嗽声。
“武阳侯……我等……降了。”
贾平安回身微笑道:“一会儿说宁死不屈,一会儿又说饶命,首鼠两端,不知忠奸。你等可知当年龟兹之事?”
贯娜等人摇头。
不知道就对了。
贾平安神色凝重的道:“当年大唐征伐龟兹,大将郭孝恪破城,随后守军请降。郭孝恪心生怜悯,于是便纳降,可谁知晓龟兹国相那利狼子野心,暗中蛊惑城中的降兵造反。郭孝恪在城外本可旁观,可他却义无反顾的率军进城镇压……”
前半部分说的没错,但漏过了那些人对郭孝恪的告诫,让他小心国相那利。
“随后进城,郭孝恪领军镇压,最终叛军势大,他不肯多造杀伤,便率军出城,可在城门处……”
贾平安虎目含泪,“那利暗中在城头放箭,郭孝恪……父子中箭。”
贯娜等人哪里知晓这等军阵之事?被贾平安一阵忽悠。
“郭孝恪临去之前,还留下了一句话。”
“不可报复!”
那些贵女们不禁热泪盈眶,更有人哽咽了起来。
李敬业在后面嘀咕,“不是这样的吧?兄长编故事真厉害。”
随即便是镇压。
“输了!”
城东,一个文官狼狈不堪的被活擒,随即被送到了贾平安那里。
“我……”
他刚开口,贾平安就断然道:“杀了。”
“哈哈哈哈!”
文官便是策划了这一场抵抗的背后主谋。当时城头变乱,守将茫然不知所措,是他带着人进城死守。他当时有句话,高丽当有脊梁骨,随即那些高丽将士奋不顾身的冲杀,让唐军的征服来的更晚了些,也付出了代价。
文官大声笑着。
“杀了我一个,还有无数个,高丽杀不绝,哈哈哈哈!”
他发现那些唐军都用怜悯的眼神在看着自己。
这是何意?
他被带到了城外,此刻那些俘虏们在搬运尸骸。
有唐军在边上监工。
京观不封土,在随后的岁月里,当然皮肉腐烂之后,整个京观就会垮塌。唯有封土才能稳固。
文官骇然回头,“贾平安,你竟然筑京观,你……你不怕后患无穷?你可知筑京观能伤人阴德……”
这话是一位僧人说的。
可贾平安却不信。
“两军交战,什么伤阴德,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可知我为何筑京观?”
文官和俘虏们纷纷偏头看向他。
远处,河水缓缓流淌,春天的气息已经笼罩了河面,一层薄雾如纱,让人生出了缥缈之意。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前隋征战高丽,败就败了,可高丽用汉儿的尸骸筑京观,大唐若是不报复……何以为人!何以为武人!”
文官面色惨白,“你……你不得好死!”
杀人无数,不得好死也是正常。这在高丽人看来一点都没错。
贾平安轻蔑的道:“斩首,把他的头颅放在京观之上,遥望平壤城。”
他回身,身后那些贵女们已经被吓软了。
“哈哈哈哈!”
贾平安放声大笑。
甘勿一下,随即就能兵临国内。
但在此之前,贾平安还得要顾着侧翼的敌军。
……
“大总管。”
刚到了乌骨城下的右路大军还未开始攻城,贾平安的捷报就来了。
“武阳侯一战下甘勿!”
李勣无语望天。
老夫才将到了乌骨,你特娘的竟然就下了甘勿,这还有没有天良?
出征前,因为右翼的任务重,李勣肩负着拔掉让先帝遗憾的安市城的重任,可没想到火药竟然能快速奏效。
当时火药包砸上了城头时,敌军整个都是懵的,随即唐军趁机攻城,浴血奋战大半日,竟然就打下了安市城。
火药是贾平安弄出来的,如今被他开发出了战争之用。李勣只需想想,就知晓这个东西前途无量,而贾平安也将会前途无量。
李勣冷着脸,“全军猛攻乌骨,但凡懈怠的,老夫亲自斩杀了他,一旦破城,全军向左翼靠拢……”
攻下乌骨之后,前方再无阻拦。
但平壤并不好打……
而且周围还有那些零散的高丽城池,一旦他们偷袭,大唐会很麻烦。
也就是说,一边得顾着清剿敌军,一边还得打平壤……
不妥当!
“告诉小贾,莫要再往前了,屯兵固守,小心敌军的援兵。另外,我军的前方多山,并无敌军,抽调两万人去左翼,听从……”
李勣看了看麾下的诸位大将,“听从武阳侯的调遣。”
贾平安的资历不够,要想速成,唯有独领一军这个办法。
左路军原先的任务便是盯着新城,等候右路军打下安市后增援。可架不住贾平安……那个畜生,竟然一战而下新城,随后一发不可收拾的连下五城,连甘勿都被打下了。
至于那些小城,压根就没法计算,一共两百多座城池,散落在贵端水到鸭绿水之间,太小,就像是跳蚤,一巴掌拍死就是。
但这事儿不简单。
大唐此次出兵堪称是迅疾如雷,贾平安的势如破竹让大军没了回旋的余地,要么直扑平壤,要么就只能攻打北夫余城等地。
从甘勿过去,整个高丽的另一半在等着唐军,估摸着连北夫余城的守军都是懵逼的。
说好的坚守半年以上,怎地败的这般快?
猝不及防之下,北夫余城的守军心态要炸。
李勣想到这里,再无疑虑。
“攻城!”
火药包被一包包的点燃,随即投石机把它们砸了上去。
高侃看着城头的火光,突然就笑了。
“老高笑什么?”
契苾何力问道。
高侃笑道:“老夫在笑……当年老夫在长安城第一次见到武阳侯时,他就像是一个纨绔,和几个纨绔纷争。那时候老夫在想啊!这个年轻人敏锐,但不磨砺,此生也就是这样了。谁曾想一转眼,他便能独领一军了,老夫的眼睛啊……瞎了,哈哈哈哈!”
两万大军随即集结,往左路去了。
李勣很谨慎的没有派出麾下的大将,他担心会导致指挥混乱。
“炸!”
“轰!”
城头爆炸。
李敬业带着人冲了上去。
刚想躲避的守军喊道:“唐军上来了。”
于是再度集结。
“投石机……放!”
一波火药扔上去,炸的守军苦不堪言。
这座小城在硝烟中瑟瑟发抖。
“要练兵,把军队磨砺成了劲旅,随后……有的是仗打!”
贾平安嘀咕着,什么百济,什么倭国,什么新罗……
合着高丽已经不在他的眼里了。
“武阳侯!援军来了。”
两万援军给了贾平安最大的底气,他把脸一变。
“攻城!”
一座小城而已,一鼓而下。
随即贾平安带着人悄然往左侧去了。
而北夫余城等地的援军正在路上。
……
“陛下,吐蕃派来使者,说是想与吐谷浑握手言和。”
长安春意盎然,甚至略微有些热。
李治冷冷的道:“禄东赞这是要作甚?这是想试探朕吗?查,可是大军出征的消息到了吐蕃。”
沈丘很迅速的就把消息弄来了。
“陛下,正是。”
“哪里来的消息?”
李治觉得这个速度也太快了些。
他却不知道,如今那些靠着大唐发财的吐蕃商人们都在出卖消息。甚至有商人涎着脸说要帮助大唐征伐辽东,至于商人怎么征伐辽东……你让我去,我自然就能帮助大军。
沈丘被气得炸裂,一顿毒打,那商人鼻青脸肿的喊冤,说是愿意去收战利品,保证高价。
“陛下,那些走私商人压根就没有节操,只需给好处就能出卖消息。”
李治惬意的道:“原来如此,朕还以为是密谍送来了消息。”
众人不禁哄笑。
长孙无忌看着瘦了些,他沉浸在了回忆里。
那年……他跟着二郎一起出征辽东,战无不胜。当时他就在军中,甚至还独领一军,伏击了高丽援军。
那一战当真是酣畅淋漓啊!
只可惜高丽多山,那些山城易守难攻,否则高丽在先帝时就将不复存在了。
“二郎!”
长孙无忌微笑着。
李治看了他一眼,“禄东赞定然是获取了我大军征伐辽东的消息,于是便来试探。若是我军陷在了辽东,禄东赞便会露出狰狞的面目,出兵为上次的大败复仇。”
历史上就是这样,吐蕃趁着大唐远征辽东的时机,果断在西域下手,一时间安西风雨飘摇。
可现在不同了。
现在的大唐兵强马壮,而且有上一次大败吐蕃大军的战绩在前,将士们信心十足,只想建功立业。
“告诉禄东赞……”
李治起身,群臣起身。
他负手看着外面,冷冷的道:“大唐的大军此刻便在辽东,国中空虚,他若是敢来,只管来!朕……当引军一战!”
……
贾平安走了之后,太子的新学便由郝米来教授。
新学里那些新鲜的概念让太子颇感兴趣,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在学这些。可舅舅临走前说过,不可偏学,作为太子,当有海纳百川之心。
好吧,于是太子就在放学后私下看书。
他正看到了物理的一章,旋即手中一空,书竟然被抢了过去。
“谁?”
李弘大怒!
等看到是阿娘后,就伸手哀求,“阿娘,把书还我吧。我就再看一刻钟。”
“半刻钟也不行!”
武媚冷冷的道:“看看你的眼睛,再不小心就要瞎了。”
这等哄孩子的话李弘是不信的,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阿娘,舅舅何时回来?”
李弘坐下,端起案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早着呢!”
武媚检查了一番他这里的情况,临走前说道:“辽东那边的战事你也该关问一番。”
于是李弘就去问了。
“消息还没来。”
王忠良笑吟吟的道。
身后是大殿,李治正在和人商议国事。
李弘很失望,“难道就没有一点消息?”
王忠良呵呵一笑,“殿下且等着便是了。按照陛下的推测,最多一个月后,捷报就应当来了。”
李弘垂头丧气的回身,王忠良见了好笑,就劝道:“殿下若是无趣,可去兵部等地看看。”
里面传来一声冷哼。
王忠良浑身一颤。
乖乖,咱又犯错了?
少年的太子哪里能随意出行?
“阿耶!”
李治出来了,看了王忠良一眼,随即问道:“为何要打听辽东战事?”
李弘理直气壮的道:“位卑未敢忘忧国。”
这句诗是舅舅作的,李弘觉得用在此处再恰当不过了。
李治神色古怪,“位卑未敢忘忧国……你堂堂大唐太子,位卑,那这个天下还有谁不卑微?胡闹!”
李弘苦着脸,“阿耶,我就想问问。”
“没什么好问的,再过一个月。”
按照朝中的推算,要想拿下安市和新城这两个硬骨头,没有一两个月是不可能的。
贾平安在出征前曾说过,火药能有大用。可朝中只是一哂而已,许敬宗甚至告诫了贾平安,让他莫要急躁,要慢慢来,慢工出细活,慢就是王道,慢……就是好。
“哦。”
李弘告退,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李治摇摇头,“留下,陪朕用饭。”
——太子,记得要苟啊!
舅舅的教导记心头,但李弘却很是纳闷,我本来就苟,舅舅为何还让我苟?
吃饭时,李弘饿了,就大开大合。
李治皱眉看着他,“怎地没个吃相?”
不说皇室,就算是世家门阀,吃饭也得有规矩。比如说有的世家门阀规矩大,家长吃完了,不管是谁没吃饱,一律停筷。
李弘抬头,苦着脸道:“孩儿饿了。”
看着他白净的小脸上全是委屈,李治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那时候他是个小透明,在兄长们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多吃些!”
李治笑了笑,竟然是久违的慈祥。
李弘点头,夹起一块羊排大口的吃着。
他每日操练很辛苦,可阿娘说了,操练不可停。他问为何,阿娘说操练第一能让你身体强健,第二就是能在关键时刻保命。
操练能让人身体强健……
这话好像是舅舅说的。
“陛下!”
外面一声喊,王忠良冷着脸出去。
“陛下在用饭,你……”
呵斥声戛然而止。
“陛下!”
王忠良冲了进来,狂喜道:“辽东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