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虎躯一震
明静一进来就看到了夏静,那一刻她恨不能弄死这个弄权的狗内侍。
可她却冲着夏静微微一笑。
随后开始禀告。
“费奎贪腐?”
李治重新拿起奏疏看了一眼。
奏疏上费奎很是客观的描述了自家昨夜被百骑突入的情况,惶然之情溢于言表。
可现在明静却说费奎贪腐?
“费奎说,百骑闯入了费家,掘地三尺,一无所获……”
夏静的嘴角微微翘起,细长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
明静看了夏静一眼。
——羞于你同静!
“奴婢接到了费奎贪腐的线索,武阳侯近日事多,此事就交给了奴婢……”
事情的起因一定要交代清楚,否则就是贾平安为她抬轿子。
“奴婢昨日得到了消息,那费奎察觉到了百骑的追查,奴婢就带着人在费家外围蹲守,半夜费家突然起火,奴婢当即带人破门而入,见到费奎在烧纸。”
王忠良说道:“费奎说是写了悼念亡父的文章焚烧。”
“奴婢带人闯入时,那些纸已然化为灰烬。费奎暴跳如雷,说百骑污蔑。奴婢晚些带人去了东市。费奎的妻弟在东市做生意,百骑早有判断其中有情弊。等开市时,奴婢带着人进去,拿获账簿,上面的进货……”
明静看了夏静一眼,心想老狗你来啊!
来,攻击我试试?
她此刻格外的兴奋,恨不能夏静站出来和自己辩驳。
夏静却只是微笑。
这个女人在胡搅蛮缠吧!
她想激怒咱,咱若是出头,就会被她拖下水。
女人!
夏静冷笑。
明静见他不出来,倍感遗憾,“奴婢发现账簿上进的麦粉皆是最便宜的那种,可仓库里的麦粉全是最好的那等……”
偷梁换柱!
李治的脑海里有个念头,“费奎管着右卫食料……”
“陛下英明!”
贾平安说赞美要衷心,为了百骑贷明静苦练过表情,此刻她由衷的赞美着,“费奎妻弟卖的饼都是上好麦粉制成,可价钱却不贵,于是食客趋之若鹜,三年来,生意好的不行。可那些上好的麦粉从何而来?奴婢询问,得知乃是费奎伙同人在麦粉运送途中调换成最差的那等,随即差的麦粉送到了右卫,好的送到了费奎妻弟那里……”
李治勃然大怒,“费奎该死!”
军队就是大唐的根基,所以军需供给尽可能的最好,可竟然有人调换军粮……
不死何为?
“陛下,百骑先是得知右卫有军士发牢骚,说是吃的饼太差,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在里面。随即发现费奎花钱大手大脚……”
完美!
明静站在那里,看了夏静一眼。
明静立功了。
皇帝当即赏赐五万钱。
接着就是雷霆大怒。
“拿了费奎!”
接下来就是拷打审讯,右卫有人要倒霉了。
而百骑能通过将士们的牢骚发现了右卫的不妥,可见敏锐,责任心杠杠的。
众人告退。
明静在前方脚步很快。
“明静!”
明静回身,“夏内侍有事?”
这条老狗位高权重,她惹不起。
夏静微笑道:“有人曾和咱说过,你去年丢了东西,寻了半月都没寻到。后来发现那东西就在自己的屋子里。今年你却抽丝剥茧,轻松查到了费奎的贪腐,你这是突然聪明了?”
这条老狗果然狡猾!
怎么回答?
作为内侍,能去百骑监督就是上了一个台阶,算是小头目。
明静本是宫女,后来进了道观。却也是有任务。后来机缘巧合进了百骑,由此走上了买买买的不归路。
“我没有根基。”明静很坦然的道:“我也没想过做什么,就是想……能不能让我好好的活着,行不行?你要百骑的监督之位,其实……其实你不知道,那个职位不适合你的人。若是你能要了去,我也没话说。”
她服软了。
坦然的服软。
“夏内侍,我惹不起你,只能离你远远的。”明静拱手,“还请放我一马。”
明静在宫中就像是一个小透明,白日去百骑,下午回来,一人蹲屋里不知道干啥,不时能听到有得意的笑声传出来。
这样一个人自然不是什么威胁,也无法入了夏静的眼。
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随着百骑的分量越来越重,明静被夸赞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在不少人的眼中,百骑如今就是个立功的好地方。夏静出手,不是为明静,而是为了功劳。
他冷冷的道:“聪明些就赶紧告病。不聪明的……好自为之。”
我都低头如此了啊!
明静咬牙切齿,真想抓烂这条老狗的脸!
可她不能。
若是以往的话,她会选择顺从,装病从百骑离开。
可在外面待久了,她看着深宫中的一切都厌恶。
“夏内侍,你莫要逼我。”
明静很认真的说道。
“你竟然在威胁我?”
夏静捧腹笑了起来。
宫中同样是等级森严,夏静这等便是最顶级的狩猎者,下面的谁敢和他哔哔。
明静一直在低头,一直在装孙子,可突然一下就炸毛了。
“我不敢威胁你,我只是想说,我不惹事,但是你也别惹我,好不好?”
明静有些心虚,按照身手来说,她一拳就能撂倒夏静,可夏静只需一句话就能让她倒霉。
哪日死在枯井里都说不清楚。
我真的不想啊……
明静的面色很难看。
这一切都落在了夏静的眼中。
他摇摇头,觉得这等小虾米的反抗真的是太弱了。
“给你半月。”
他转身离去,步履从容。
明静回到了百骑。
“请客!”
程达在起哄。
他目光闪烁,一开口就是五香楼。
不要钱就能嫖,真的很爽啊!
明静呆呆的坐下去。
咦!
这女人是抽了?
贾平安凑过去,“陛下没赏赐?”
李治也太抠门了吧,这等功劳不赏赐,内侍们哪来的动力?
明静点头,“五万钱。”
“不少啊!”
贾平安盘算了一下,“请客吧,回头剩下的还我的百强贷!”
这一刻他就像是黄世仁。
明静摇头,“没了。”
这女人怎么变得这般沮丧了?
程达非常有眼力见的出去了。
贾平安放下消息,“哎!你这是被谁给呵斥了?陛下?陛下呵斥无需在意,只要不是大错,过后他就忘了。”
明静摇头,想到夏静从刚开始的暗中动手,到现在图穷匕见,不禁心乱如麻。
我挡不住啊!
“难道你是喜欢了哪个人?”
贾平安有些担心,“哎!那些都是没那个的,你这样没结果的,哎!”
他想到了以后的对食。
明静本来很难受,听到这话后……
“你说我喜欢了谁?”
“难道不是?”贾平安笑道:“你这等人只要能买买买,其它事压根就不会放在心上。唯有情义啊!”
他叹息着,四十五度角抬头装个逼,没看到明静的眼睛都要喷火了。
“贾平安!”
“啥?”
贾平安在想着两个大肚婆,恨不能告假回家。
明静一拍案几,“那些人也配?”
贾平安一怔,“那就是你寂寞空虚冷?不是我说你,每日买多了,这人真的会空虚。没事去和兄弟们操练一番,保证你心情大好。”
锻炼能让人心情好,这个是后世证明了的事儿。
什么多芬胺?还是什么玩意儿,贾平安不是专家,但却觉得靠谱。
后来他有焦虑症,没钱寻专家,就在网上搜索了许久,很多都是建议锻炼。
可锻炼没用啊!
锻炼能让他的心情好一会儿,然后又情绪低落了。
这是抑郁症的征兆,网上说是要吃药。
卧槽!
一看到吃药贾平安就下意识的拒绝。
那时候穷,一进医院钱包就哗哗往外流,基本上是能扛就自己扛,实在是扛不住了再去医院。
贾平安就认识个人,病了不敢去医院,一问说是怕死,再问是担心一进去就是个无底洞。那人结婚了,老婆孩子都齐全。一次喝酒之后,苦笑道:“进去是小病还好,大病我不敢治,治不起。老婆孩子知道了会痛苦煎熬,我自家怕也扛不住那种精神压力……所以不去,生死有命。扛过去了卵朝天,扛不过了……好歹家里还能留点钱给她们母子。”
对于穷人来说,自己的命都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超过了多少,这条命就分文不值,这一点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标准。
所以贾平安觉得明静就是矫情。
“回头喝酒吧,喝醉了自家蒙在被子里大哭一场,什么都好了。”
明静趴在案几上,突然埋头。
她的身体一抽一抽的。
这竟然哭了?
“啥事你倒是说啊!”
贾平安起身,“不说我走了啊!”
又不是我婆娘,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又准备跑路了。
回家去看看两个大肚婆,再去看看高阳那个娘们。
春回大地,那个娘们又开始嘚瑟了,和一群贵妇人出城跑马,或是在城中打马毬。长安食堂就是她们的据点,一群女人举杯畅饮,叫嚣着我们不需要男人!
“武阳侯。”
走到门外的贾平安回身,明静抬头,眼睛竟然红了。
“说话!”
贾平安真的想回家了。
程达很纳闷,觉得贾平安大好前程,为何不珍惜呢?换了是他做大统领,别说是早退,天天加班都心甘情愿。
可贾平安却觉得无所谓。
前世他本就是个底层,也曾梦想仗剑行天涯,刚开始满怀憧憬,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性格有问题。
别人做生意风生水起,和客户好的像是穿一条裤子,经常一起吃饭K歌大宝剑,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这样的人才适合做生意。
而他刚开始时下不去脸,张罗不了气氛,和客户一起吃饭都是尴聊。至于去唱歌,别人刚一婉拒,他就像是如蒙大赦般的轻松。
然后还暗自欢喜:又省钱了。
抽烟抽便宜的,出门两包烟,一包便宜货自己抽,一包硬华子开封抽一根……因为你给客户递烟时不能现场开封,客户会觉得你这人是个low比,竟然连华子都抽不起。
一包硬华子有时候能带着一个多月,然后猛地发现……麻痹,竟然受潮了!
那种恼火啊!
然后再买一包,这次发誓一定要保存好。可然并卵,看着要不行了,他依旧舍不得抽一根。
这样做生意的结果就是扑街。
后来他反省自我,发现自己压根就不是这块材料,最好的路子就是去工作,每日努力做事,挣钱养家。
经历了这些,什么雄心壮志自然而然的就灭了。
“夏静威胁我。”
“啥意思?”贾平安不解,“你这不是立功了吗?他怎地还敢威胁你?”
明静点头,“他说给我半月,不主动告病就收拾我。”
门外探出一个脑袋,是程达,“这等事为何不早说?”
明静羞怒,“老程你竟然敢偷听,回头我弄死你!”
我喜欢女人!
程达很坚定的道:“都是兄弟,大家都看出来你不对劲,你不肯说,只有偷听了。”
边上出现一人,却是包东。
“明中官只管说,回头兄弟们一起为你出头。”
“滚蛋!”
明静羞怒,但心中却从未有过的踏实。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没有靠山,没有任何依靠。所以她不敢惹事,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唯一的爱好就是买买买。
可看看他们,连最喜欢撇清麻烦事的程达都目露关切之色。
明静拍着案几,“赶紧出去!”
众人大笑着,程达进来,一脸老谋深算的架势,“此事我看该给他下黑手。到了夏静这等地位,家中人怕是都来了长安,如此寻到他的家人,威胁也好,利诱也罢。咱们是百骑,难道还怕了他夏静?”
包东笑嘻嘻的道:“下官觉着还是等夏静出宫时动手最好。”
明静低着头不说话。
“可两个法子都有后患。”
雷洪看着有些晋升为程达二世的意思,谨慎的道:“程副尉的法子很好,可一旦动了夏静的家人,明中官在宫中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确实。
明静想到夏静在宫中的关系网,觉得自己要宫死了。
“包东的法子太简单,再说打一顿有啥用?他以后出宫多带些人就是了。”
“那该如何?”
众人惆怅纠结。
明静突然笑了起来,“不管了。”
她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至少这些兄弟不会被自己牵累。
“都消停了。”
贾平安在门外想了想,“此事都别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再说。”
“武阳侯你去哪?”
明静担心他冲动,心想武阳侯果然是义气无双的一个人,以往我却对他冷漠了些,要不……以后百骑贷不借了?
或是多洗几件衣服。
她心中感动,可贾平安却随口道:“我去巡街,有事去道德坊寻我。”
贾平安!
老娘真想弄死你!
贾平安施施然的出了皇城,去了高阳那里。
“夏静你可熟悉?”
“夏静?”高阳摇头,“我以前压根就不在意那些人。”
先帝在时她是天之骄子,后来就扑街了。
贾平安觉得问道于盲了,刚想走。
“郎君……”
高阳盈盈起身,轻轻一动,底线全无。
卧槽!
何方妖精?
贾平安再出来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
他只得再度去请教了新城好兄弟。
“夏静?”
新城想了想,“有些印象,那人眼睛细细的,看着就是心机深的那等人。我不喜欢这等人,所以就没搭理。”
娘的!
果然皇家的人都看不上那些内侍。
贾平安头痛,新城见他苦恼,就挑眉,“要不……我进宫一趟?”
这兄弟义气的没话说。
但此事贾平安目前还不想大张旗鼓。
若是他动用了关系,比如说请阿姐出手,事情自然能摆平。但从此百骑和明静都和阿姐打上了一个亲密的标签。
百骑是帝王的私人力量,你一个女人和他们走得那么近,这是想干啥?
帝王的疑心病无穷无尽,贾平安不想带累别人。
“不必了。”
他很认真。
新城冷笑,“看不起我?”
贾平安虎躯一震,新城毫无反应。
她和高阳那个娘们的性子截然不同啊!
“此事吧,就是百骑内部的小恩怨。若是你出手,就和百骑走的太近了些……”
“怕什么?”新城淡淡的道:“皇帝疑心谁都不会疑心我!”
可你的驸马姓长孙!
就凭着这个姓氏他就上了皇帝的黑名单,就等着秋后算账,全部弄死。
“此事不妥!”
“为何不妥?”
新城看样子……竟然有些兴奋。
贾平安倒吸一口凉气,“你不会是静极思动了吧?”
新城惊讶的道:“你果然是我的知己。不瞒你说,我整日在府中装柔弱都要憋疯了,恨不能寻个机会去外面转转,寻个人来大闹一场……”
果然,这娘们是憋疯了。
“此事还是算了吧,等我先去试探一番。”
贾平安赶紧跑,否则这个娘们说不得会趁机大闹一场。
“哎!小贾!”
新城的心腹宫女知道自家主人的两面,就捂嘴偷笑。
“公主!”
外面来人。
新城的身体委顿,神色怅然,从李湘云变成了李黛玉。
“咳咳!”
咦!
小贾说咳嗽会引发肺疾。
我怎地忘记了?
新城心中后悔,赶紧清清嗓子,“去弄杯热茶来,别放羊油。”
“是!”
进来的侍女用怜悯的目光看了新城一眼。
出去后,她对同伴说道:“公主真可怜。”
“是啊!茶汤里不放羊油没油水,不好喝。”
府中的人都知晓公主体弱,在她身边都把脚步声放低了。
新城却心痒难耐。
“小贾会怎么收拾夏静?要不,我进宫去看看?”
……
晚安!
第538章 一朵小白花
贾平安寻了个借口进宫。
“阿姐。”
武媚在窗下看文书,侧脸看去鼻梁高挺,脸颊圆润,红唇丰满。
她抬头看着贾平安,“听闻你最近很是闹腾?”
“没有的事啊!”
贾平安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最近啥都没干。
这是谁在造谣?
“今年事情会很多。”
武媚的话很含糊,贾平安却心中一震。
“你在外面做事小心些。”武媚突然笑了起来,“不过你弄了那个干粮却不错,前日陛下和我吃了一顿,干着吃有些难受,不过有水还好……”
周山象赞道:“奴也得了些,吃着里面有奶香味,还有些甜,真香!”
这是往里面加了啥……奶,还有糖。
这么弄下来就成了高大上的吃食了。
就像是窝窝头,真正把窝窝头当做是主食的人家弄出来的难吃,而那些富贵人家的作法不同,吃完还赞道:“原来窝窝头这么好吃?”
一股子何不食肉糜的风范顿时就出来了。
“对了。”武媚伸个懒腰,惬意的道:“我怎么听说百骑的那个内侍要换掉?”
阿姐果然消息灵通啊!
“没有的事。”贾平安随口道:“那人立功了。”
武媚饶有深意的看着他,“你自己有数就好。做事莫要失去分寸。”
贾平安心中一跳,“阿姐,我没出手啊!”
武媚轻笑,“那人若是不得你的喜欢,你定然会落井下石,把他赶走。有你在百骑,那人想立功也得看你的眼色,可对?”
贾平安瞬间觉得自己浑身赤果,所有的心思都在阿姐的眼中,再无一点秘密。
“阿姐……阿姐英明。”
当你犯错了,别想着去抵赖,那只会让客户更厌恶你。
错就错了,补救完事。
挨打要立正!
这是贾平安的经验。
果然,武媚见他老实的承认了,就放过了他,“那些只是小事,你如今要盯着家中的两个娘子,好生把孩子生下来。”
老贾家也算是要添丁了。
武媚想到了自家。
杨氏做了武士彟的填房,生了三个女儿,并无儿子。武士彟原配所生的两个儿子对她们母女颇为不敬,后续更是百般欺凌……
没有男丁的家……她们母女就像是无根的浮萍。
阿姐在想什么呢?
贾平安发现武媚神色惆怅,就问道:“阿姐可是担心皇子?”
武媚一怔,旋即就笑了。
是啊!
现在她有了男丁,两个。
“阿姐,我回去了。”
出了这里,贾平安故意往内侍省那边蹭。
“武阳侯,那边不方便。”
带他出去的内侍赶紧出声。
“我就看看。”
此刻宫中率先‘下衙’了,那些大佬们一个个出来,就像是宰相般的相互拱手说笑。
夏静目光转动,看到了贾平安。
此人来这里作甚?
夏静想到了明静。
莫非他为明静而来?
想到这里,他心中微动,想去试探一番。
贾平安就在等着他来。
夏静缓缓走来,拱手,“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拱手,“见过夏内侍。夏内侍寻我有事?”
外官和内侍结交犯忌讳,特别是夏静这等大佬。但谁会敢说?所以他一怔,看了给贾平安带路的那个内侍一眼。
内侍赶紧低头。
咱什么都没看到,咱什么都不敢说。
夏静淡淡的道:“听闻武阳侯在百骑颇有威信……”
他的人要过去,必须得提防贾平安下黑手,捅刀子。当然这些他也不惧。宫中人去了百骑就是监督,你给我下黑手,我自然也能在皇帝那里给你上眼药。
大伙儿要么合舟共济,要么就一拍两散。
狠辣罢了,谁都不缺。
贾平安皱眉,“夏内侍这话何意?我在百骑的威信……我在百骑有何威信?”
不对!
贾平安的态度有些不对啊!
夏静刚想换个话题,贾平安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明白了。前阵子听闻宫中有人使劲,想让自己人去百骑混功劳,那人就是你吧?难怪你今日威胁我,说什么我在百骑有威信。百骑是陛下的百骑,我在百骑就是混日子,你这话是想威胁我,等你的人去了百骑后,必须要配合他……”
夏静勃然大怒,“胡言乱语,咱哪威胁过你,咱……”
“你那不是威胁是什么?”贾平安怒了,见到前方有人止步,就提高了嗓门,“你想陷害我,想说我在百骑一手遮天,可你也不想想,百骑大多都是元从禁军出身,谁能一手遮天……”
这个傻逼,开口就是你在百骑威信很高,这话用来开头也不错,带着浓烈的上级对下级的姿态。
夏静习惯了这般说话,可没想到贾平安就在等这个机会。
炸了!
夏静面色冷峻,“武阳侯,你这般污蔑咱,咱自然会去陛下那里求个公道。你莫要以为身后有人就能污蔑……宫中不是哪个人的天下。”
这反击的犀利程度爆表了。
——你莫要以为身后有武昭仪就肆无忌惮的冤枉一个宫中的顶级大佬,宫中不是武昭仪一人说了算。
那些内侍不禁微微点头。
“夏静的反击无可挑剔!”
贾平安冷笑道:“你想让自己的心腹进百骑,你想做什么?想里应外合?前次你弄了邵中官,结果陛下派来了明中官。如今你死性不改,又想着把明中官逼走。夏静,贾某又一事不明,你这般孜孜不倦的想把自己人塞进百骑去,你想做什么?”
他转身就走。
装完逼就走真爽。
而夏静已经要炸裂了。
宫中的争斗手段百出,但大多是在背后互相捅刀子,给对方挖坑,穿小。明目张胆的当着众人的面捅刀子……
哥,咱们都是大佬,都是体面人,谁会当着大家的面撕逼啊?
夏静就是这般想的。
他觉得贾平安如今身为百骑大统领,外加有个很有希望封后的昭仪阿姐,他应当会遵守这等潜规则。
所以他不担心。
但贾平安压根就没在乎什么潜规则,直接当众撕开了所有的事儿。
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见夏静面色涨红,眼中的怒火几欲喷薄出来,就忍不住骂道:“撒比!”
前世他经历过许多毒打,比如说被房东逼着搬家,房东还想扣下押金,他忍了,好言好语的沟通……
可然并卵,他的好言好语换来了房东的变本加厉,条件越来越苛刻。
他只是苦笑。
作为一个外地人,他在本地举目无亲,而对方直接用身份就能碾压了他。
这也是房东有恃无恐的缘故。
可你恰烂钱也不嫌丢人?
房东下了最后通牒。
他觉得贾平安会狂怒着带走自己的东西,然后他能吃下那些押金。
可贾平安开始行动了。
曝光,举报……
你有身份吗?
你是瓷器。
我没身份,我是瓦砾。
他打了个电话,“我举报你了。”
房东在电话那头楞了许久。
那个看着贼老实,看着很好欺负的家伙敢举报我?
接下来的事儿就像是一出戏。
倨傲的房东低下头,甚至不敢来和他见面,而是请人来收房。一一检查无错,把剩下的房租和押金全部退了。
他依旧记得那个房东看着很斯文。
“你……为何如此?”
夏静的声音在风中愤怒着。
你为了明静和宫中大佬翻脸,值当吗?
贾平安回身,“你对邵中官下手时,我忍了。那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我不想惹麻烦。可你不该得寸进尺!”
夏静呆立原地。
他觉得这是个笑话!
“夏静,你激怒了他。”
一个内侍过来,神色严肃。
夏静欲言又止,“可……可那是明静,我从未对他动过手。”
“可他感到了威胁。”内侍叹息一声,“他是武昭仪的阿弟,你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吗?”
“那又如何?”
夏静怒了。
当着众人的面他被贾平安羞辱了,这个耻辱让他如鲠在喉,一口血感觉就堵在胸口那里,不上不下,憋的他想发狂。
“他是能仗着武昭仪得意,可这是宫中,那些看似无害的女人,那些失宠的女人都在等待时机,武昭仪也不能四处树敌,否则……”
夏静何等的资历?武媚若是无故就动他,那他也敢去皇帝那里嚎哭一番。
皇帝不是傻子,从王皇后的事儿就能看出来,皇帝不喜欢谁在后宫中一手遮天。武媚若是无故动了他,皇帝表面不说,反手就会给她一个教训。
武媚能咸鱼翻身,那自然不蠢,这等事儿门清。
所以夏静怕个屁!
内侍仔细看着他,摇摇头,“你怕是忘记了一件事。”
“何事?”
夏静在盯着贾平安的背影。
“贾平安并未依靠武昭仪。”内侍觉得夏静太飘了,“他执掌百骑以来,为陛下做了不少事,更关键的是把百骑的职权扩大了,这是陛下一直想做的事。而且他数度出征,斩将夺旗,被军中的老帅们看好。夏静,你觉得这样的人能任你摆布?”
夏静身体一震。
“可他却这般羞辱咱!”
内侍笑道:“羞辱就羞辱吧,等以后寻机报仇就是了。目下你还是冷静些,明静那边事不可为了,你若是再动手,贾平安这模样分明就敢再度在宫中寻你,到时候……”
夏静突然骂道:“这个贱狗奴就是个市井恶汉!呸,压根就看不到半点权贵的风度。”
“新城公主来了。”
新城被人簇拥着来了。
“公主,刚才咱们为何要躲在边上?”
侍女觉得刚才公主的表现有些古怪。
新城捂着胸口,“看着他们吵架我有些脑门疼。”
哦!
可怜的公主!
众人心中叹息。
我当然要等贾平安走了之后才好出来,不然当着他出手,那多没意思?
再说了,贾平安……不看不知道,这人做事竟然和那些百姓一个德性,开始憋着,直至被逼到了角落里,这才露出獠牙,想和对方同归于尽。
可你是贵族啊!
都武阳侯了,你还和市井百姓一般,丢不丢人?
新城想了想,却觉得很有趣。
她从小到大接触的人大多富贵,自然有一套潜规则来约束大家的言行。可贾平安这等市井百姓的凶狠却让她耳目一新。
很有趣啊!
新城捂着胸口,众人行礼,“见过公主。”
李治登基后就给亲妹儿加了封号,由衡山公主变为‘新城长公主’。
新城皱眉,“刚才为何吵架?”
呃!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
回答真正的起因不知凶吉,忽悠一番就怕被公主的身边人揭穿,随后公主大怒,大伙儿倒霉。
但……可以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于是众人沉默,都看着夏静。
夏静抬头,心中百种念头,想来想去还是敷衍,“先前武阳侯和奴婢争执,只是小事。”
“是吗?”
我要怎么让他出错?
新城仔细想想,“可你为何这般凶神恶煞的?那毕竟是皇帝的人。”
新城可是皇帝的亲妹妹,夏静敢得罪贾平安,敢用潜规则来试探武曌,却不敢得罪新城。
新城转身就走。
这是要去陛下那里告状吗?
夏静惶急的道:“公主!”
他的声音大了些,新城咳嗽几声。
小贾,我可是咳嗽了几下,算是对得起你了。
“这人好凶。”
新城看着娇弱不堪。
一朵小白花在盛开。
晚些到了皇帝那里,新城捂胸,李治丢下奏疏下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被冷风吹到了?让医官来。”
新城摇头,欲言又止……
侍女不忿的道:“陛下,先前公主在外面遇到了内侍省的一干人,那个夏内侍好凶,公主有些被吓到了。”
李治笑道:“这也值当你害怕?若是不满,当场就该令人掌嘴。”
新城吸吸鼻子,“可我担心他们说皇帝残暴,再说,打出血了怎么办?”
李治莞尔,“罢了,此事先不管。”
兄妹二人说了些话,随后新城回去。
等新城前脚一走,李治就淡淡的道:“拿了夏静,重责。”
王忠良亲自带着人去,正在用饭的夏静见他来了就起身,刚想说话,王忠良劈手就是一巴掌。
啪!
众人愕然!
“拿了!”
有人弄了长凳来,把夏静绑在上面。
“打!”
啪!
夏静瞪圆了眼珠子,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为何打咱?
王忠良亲自来,这便代表着皇帝的吩咐。
可咱没犯错啊!
夏静被打的懵逼。
他嘴里咬着软木,可惨叫声却不住的传来。
“啊!”
一板子下去,夏静不禁抬头,面色涨红,青筋直冒。
前方,心事重重的明静止步。
这是夏静?
啪!
行刑的是王忠良带来的人,下手可不会手软。
“啊!”
夏静想低头,可剧痛之下,情不自禁的就抬头惨叫。
明静微微歪着头,又揉揉眼睛。
夏静竟然被打了?
那我……那我的事儿岂不是稳妥了!
明静缓缓走过去。
你痛不痛?
她满心的幸灾乐祸啊!
怎么压都压不住。
既然都得罪了夏静,那还怕看他的热闹?
“啊!”
夏静再度惨叫,抬头就看到了明静。
一脸同情啊!
我很同情你,真的!
眼泪都从嘴角流淌下来了。
明静心中暗喜,旁观夏静受刑后,就寻了熟人问道:“哎!这夏内侍竟然也会被责打?不能吧?”
这等提问的手段在宫中很普遍,一群人在扯淡,扯的热火朝天的,一个刚来的人和大伙儿不熟,不好插嘴,就突然提出一个问题……
但凡是人都有好为人师的心,而且还有能解答对方不懂问题的优越感。
所以基本上都会回答你的问题,随后再惊讶几句,佩服几句……兄弟,你就算是初步混进了这个圈子。
这等手段古今通用。
好用的不得了。
“是啊!”这人一脸优越感,“咱听说是夏内侍遇到了新城公主,说话不好听,新城公主你知道的,身体柔弱,于是就被吓到了……”
喔哈哈哈!
明静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有个小明静在大笑,“那他岂不是自己触霉头?”
“是啊!”
明静心中暗爽不已,先去吃饭。
吃完饭回到自己的地方,进去看着堆积如山的货物,她愁容满面,“好些都没用了,下次一定不能再买了。”
她倒在床上,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竟然得罪了新城公主,这难道是老天爷在帮助我?”
想到这里,明静起身,虔诚的跪在床榻上,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
“家属还礼!”
道德坊里有老人去了。
贾平安回到家中,本来该是杜贺去一趟,可那位老人德高望重,而且都九十多岁了,在梦中无疾而终的祥瑞。
于是卫无双和苏荷齐齐让他来祭奠一番,好歹也算是敬老。
娃娃脸说了,若是能沾点祥瑞也好啊!
主家一脸感激,还礼后近前说了一番景仰的话。
“客气了,客气了!”
贾平安随后还准备在这吃晚饭。
坐下时,周围的街坊一脸不敢置信。
“武阳侯都是贵人了,怎地还和咱们这些人一起吃饭?”
“他不嫌弃?”
“是啊!”
贾平安泰然自若的坐下,王学友代表老王家也来了,见状就过来陪他。
提及外孙女,王学友滔滔不绝。
“……多聪明的孩子,都会叫人了。”
你特娘的这是在炫耀?
贾平安心中不忿。
“郎君!”
徐小鱼飞奔而来,“大夫人发动了。”
卧槽!
贾平安起身就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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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章 因为我喜欢他啊
贾平安在道德坊里狂奔,突然止步,“快,去请了稳婆来!”
徐小鱼喊道:“已经去了。”
贾平安一拍脑门,“我竟然忘记了?”
早在前阵子他就交代过步骤,一旦发动,杜贺马上派人去把道德坊里的两个稳婆都请来。
他狂奔回家,一路冲进了后院。
卫无双被鸿雁和三花架着在院子里走动,前后有几个女仆在跟着保护。
卫无双见他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就笑道:“只是疼。”
苏荷在门内担忧的看着,贾平安说道:“无事,生产就是这般,在家中好好的,为夫出去一趟。”
“夫君你去哪?”
苏荷见他跑了就心慌。
“为夫去请了医官来。”
苏荷一怔,“关门了!”
卫无双止步,听着脚步声远去,突然就笑了起来。
她本是宫中的宫女,若是一切不出错的话,她将会在宫中苦熬到死的那一日,随后被人弄出去掩埋了。
这便是她可以看到的一生。
可贾平安却突然就冒了出来。
刚开始她作为命硬的监督人选被派去跟着贾平安,那时候她是害怕的。
面对一个传闻中出生时克死了高祖皇帝,重病时克死了先帝的扫把星,说不害怕是假的。
当时她怕得要命,但皇命之前,她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鼓起勇气,冷着脸去了百骑。
那时的贾平安看着很好笑,整日拍邵鹏和唐旭的马屁,明静觉得若是不变的话,他会一直这样。
接着贾平安就在她诧异的目光中不断赢得了百骑的尊重,而在青楼……
那个家伙其实去青楼不是玩弄女人。
卫无双的嘴角微微翘起,她后来才知道,贾平安那时很慌,担心随时会被人破门而入把他带走,丢进某个寺庙里,就此暗无天日的度过一生。
所以他跟着去了青楼,用一首首名篇让自己名动一时。
要杀名士吗?
还是名满青楼的那种。
这是他的一个筹码。
这人不吭不哈的,就有了偌大的名声,那些人再想肆无忌惮的动他就难了。
卫无双就一直看着,然后小贼就喜欢戏弄她,每每激怒她,然后又笑着跑了。
那时候我为啥不用力踹他?
卫无双在想啊想……
贾平安在策马疾驰。
“站住!”
金吾卫的拦截。
贾平安勒马,“百骑贾平安,有要紧事!”
火把照着贾平安那焦急的脸。
“让路!”
马蹄声一路远去。
而在贾家,两个产婆都被请来了。
“运气好哦,今晚道德坊就贾家生产,要不然还得去外面请人。”
“是呀!”
两个产婆一到就接管了贾家的后院。
“烧热水来,另外让厨房不可停火,热水不可断了。”
曹二在前院喊道:“断了热水我就一头跳进去烫死!”
产婆都笑了笑。
她们久经沙场,一点都看不到慌张。
鸿雁说道:“郎君弄好了产房,说是用酒精杀过什么东西,干净的很。只是让你们先换衣裳,包好头,还得用酒精洗手。”
“酒精?那东西听说过,不过没啥用。”
两个产婆经验老到,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差,有抗拒心态。
苏荷挺着大肚子主持工作,“夫君说必须如此。”
两个产婆相对一笑,“既然是武阳侯这般说,那就如此吧。”
新衣裳换上,头发包住,手消毒……
“疼!”
卫无双咬牙躺在产床上。
“疼就对了。那孩子急着要出来,宫口要开,孩子从宫口一路挤出来,整个人都要长宽些呢!”
产婆很平静的摸摸她的额头,“夫人可知晓为何要寻大屁股的女人为妻?就是因为大屁股的骨缝也大,孩子出来时大人和孩子都少受罪。”
卫无双咬牙忍着。
“夫人切勿在此刻大喊大叫,否则晚些就没了力气。”
“是呀!生孩子可是个力气活。”
“咦!没看到武阳侯呢!”
生产渐渐的开始了。
“郎君回来了。”
正在痛苦中煎熬的卫无双睁开眼睛,偏头看了一眼房门。
“无双,我请来了陈医官,你安心,定然无事。”
卫无双喘息着,“嗯!”
“竟然请了宫中的医官来?”
两个产婆不禁讶然,旋即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面对高端同行的监督,她们必须要给自己挣个脸。
“武阳侯果真是对夫人一往情深呢!这大晚上的犯夜禁,还去了别的坊里请了医官来,此事明日定然传遍长安城。夫人好运气!”
卫无双忍着。
时光流逝。
卫无双只是闷哼,两个产婆颇为敬佩,“夫人好毅力。”
剧痛一阵阵袭来,卫无双咬着毛巾,双眸盯着屋顶。
外面贾平安在转圈。
被贾平安从家中请来的陈斯淡定的在屋里烤火,不时喝口茶,惬意的。
“武阳侯无需担心,尊夫人身子好,定然无碍。”
被关在屋里的苏荷憋不住了,“无双没惨叫,夫君,怕不是昏了。”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若是苏荷在身前,定然狠抽一顿。
鸿雁和三花来回跑,几个女仆此刻都站在边上待命,贾平安的吩咐,不让她们此刻上。
——你们不熟悉,反而添乱!
可他骨子里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他担心这里面会不会有别人的奸细,到时候下点药什么的。
我宫斗剧看多了……不对,我从不喜欢看宫斗剧。
是被各种聊天带歪了。
“夫人,下来走走。”
“赶紧,架着,走,走起来!”
还要走?
贾平安觉得浑身发麻。
如果无双出事了怎么办?
或是孩子生不出来咋办?
贾平安无比痛恨自己前世不是妇产科的医生!
痛心疾首的那种恨!
里面传来了卫无双的呻吟,贾平安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栗着。
害怕加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喊道:“差不多了,上床!”
这个声音很严厉,就像是一个先生对学生的呵斥。
“用力!”
“夫人下面什么都别管,奴说什么照做就是了。”
“就算是为皇后接生咱们也是这般说,夫人只管听令!”
“无双没惨叫!”
苏荷心乱了。
“无双,要挺住!”
贾平安的心更乱。
他想到了自己认识卫无双的那一幕幕。
刚开始听说她是命硬的,脏东西都不敢近身。
他当时在想,这不就是天煞孤星的变种吗?
很有缘啊!
一个扫把星,一个天煞孤星。
卫无双很冷漠,冷冰冰的。
贾平安这人就见不得这种冷冰冰,若是对头的话就老死不相往来。可当时他想和卫无双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得能帮自己一把。
那时候的后宫对于贾平安来说就是个神秘的地方,卫无双就是那个神秘地方的代表。
卫无双的腿法很好,很潇洒漂亮。
他开始只是想搞好关系,可渐渐的,他有些喜欢逗弄卫无双。
伸手假装在她的肩头拂去落叶。
故意逗弄激怒她……
然后被一次次的踹。
那时候他觉得这个女孩很真。
懂的世故,但却不会用世故来主导自己的生活。
现在她成了自己的妻,此刻正在里面生孩子……
贾平安喊道:“无双,痛了就喊出来啊!”
那个憨婆娘,受委屈了不说,痛了不说,什么都自己憋着!
里面的卫无双在忍着痛用力。
“用力,看到些了。”
“夫人可要喝水?”
卫无双摇头。
她一直在想当年为何没有用力踹贾平安。
那个小贼一天贼兮兮的,手里拿着东西去拂过自己的肩头,收回来说什么你的肩头有树叶,有杂物……
可我戴着羃?啊!
到了百骑我才掀开羃?,百骑里一棵树都没有,哪来的树叶?
你当我笨吗?
可贾平安每一次都是故意逗弄她,不把木然的她惹生气了就不肯罢休。
“用力!”
产婆在喊。
卫无双在想第一次跟着贾平安去西北。
二人一张床,她一夜都在担心。
可贾平安却丝毫不乱。
他有好吃的先给我。
为了让自己穿上虎皮大氅,他宁可装硬汉……结果被冻的直哆嗦。
他的脾气其实并不好,可对我却宽容……爱屋及乌,对我一家人都如此。
其实……
卫无双拼命的眨眼。
“要出来了,夫人用力!”
卫无双双手抓紧床单。
我为何没用力踹那个小贼?
卫无双突然笑了。
因为我喜欢他啊!
“出来了!”
……
贾家添丁了。
贾平安哆嗦着问了妻子的情况,又换衣裳进去看了一眼。
“无双,是个儿子。”
卫无双疲惫的点头,看着他的双眸中多了些鲜活。
贾平安俯身,轻轻用嘴唇触碰了她满是汗水和乱发的额头,“无双,你辛苦了。”
卫无双摇摇头,“夫君。”
“嗯!”
贾平安抬头。
卫无双笑道:“那孩子定然像你。”
这隐晦的情话让贾平安斯巴达了。
这是我那不懂情趣的大老婆?
他欢喜的道:“像你!一定像你!”
他就是这般的贼兮兮,其实心中全是温柔。
卫无双笑着睡了。
贾平安出去,此刻天色还昏暗,曹二在前院得了消息,赶紧做了馎饦,两个产婆一人一碗,此刻蹲在门口吃的喷香。
“坐下吃吧?”
鸿雁在劝。
“就这么蹲着吃,香!”
孩子被安置在卧室里,两个女仆在盯着。两个产婆前阵子就在贾家开了培训班,班名就叫做‘如何带孩子’
后世这妥妥的就是月嫂高端班。
贾平安去看了一眼孩子,兴奋的不行。
回过头,他去了苏荷那边。
“夫君,我多久生?”
苏荷看着竟然有些兴奋。
“这般迫不及待?”
“无双都没惨叫就生了,定然很轻松。”
贾平安笑着催她赶紧睡觉。
“郎君!”
外面三花在叫。
贾平安出去。
三花说道:“她们吃好了。”
贾平安摸了两个锦囊。
两个产婆中的一个会留到卫无双醒来,仔细检查后才回去。
“我家中事多呢!我先回去!”
“我那小孙孙早上见不到我吃早饭都不香。”
二人相互推拒着。
“辛苦了。”
贾平安来了,一人一个锦囊。
打开一看……
“武阳侯,晚些奴留下吧!”
“放屁,说了是我留下!”
“……”
两个产婆争执了起来,最后决定都留下。
贾平安自然无所谓。
金子啊!
等他走后,两个产婆喜翻了。
“武阳侯好大的手笔,这喜钱给的也太大方了些。”
“他还有个二夫人也在待产呢!”
“那没啥说的,回头一起来。”
六街打鼓,鼓声隐隐传来。
随即宫门开。
明静到了百骑,包东已经来了,“明中官,武阳侯今日告假,请你进宫去武昭仪那边说一声,大夫人生了个儿子。”
“竟然生了?”
明静一怔,笑道:“这般喜事……”
不该有喜钱的吗?
要不免了我的百骑贷利息吧。
她一路进宫。
到了武媚那边,她说了此事。
“陛下出来了。”
李治从寝宫中出来,武媚在后面相送。
还有个小人儿跟着,打着哈欠,“阿耶……啊……”
李治回身见了,不禁就笑道:“五郎还是贪睡的时候,以后让他多睡些。”
武媚笑着应了。
李治走下台阶,见到明静就问道:“百骑何事来了这里?”
明静低头,“先前武阳侯告假,并请奴婢来昭仪这里禀告,昨夜贾家大夫人生了个儿子。”
李治哦了一声,“这是喜事,回头媚娘你做主。”
“是!”
武媚福身,李治随即远去。
这就是帝王。
随即喜悦之情就让武媚笑了起来,“竟然生了,这是大儿子,以后要承袭他的爵位,弄不好还得承袭他的学问,要慎重才是,他取了什么名字?”
“说是冥思苦想了数月,叫做贾昱。”
——贾昱(yu),第四声。
武媚想了想,“昱,光明之意。”
邵鹏赞道:“这个名字好。”
“是不错。”武媚随即令人送去赏赐的东西,“卫无双有功,让她好生养着。”
“是!”
好生养着,再接再厉。
这就是武媚的意思。
宫中的赏赐送到贾家,随后贺喜的来了不少。
各家都送了不少礼物,贾平安说了等满月再宴请。
许敬宗也来了。
“孩子如何?”
“好着呢!”
“那就好。”
许敬宗又问了些话,最后说道:“这世间邪气的东西多了去,小孩子魂魄弱,禁不起。你平日里没事在家拜拜神什么的,点几炷香,好歹把神灵哄哄……若是请个高僧来看看,那这孩子就有福气了。”
“郎君。太史令来了。”
许敬宗呆滞……
李大爷人称半仙,他来看孩子,比什么高僧都强。
“小贾!孩子如何?”
李大爷很温和。
“抱来给老夫看看。”
今日来了不少人想看孩子,贾平安担心孩子受凉,一个都没答应。可此刻却屁颠屁颠的冲进了后院。
晚些他把孩子抱出来,小心翼翼的侧身挡着微不可查的风。
“李大爷看看。”
李淳风也不接孩子,就这么定睛仔细看着。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道:“这孩子看着颇有福气,不过……”
贾平安心中凉了半截。
李淳风接着说道:“不过这孩子老夫看着还有些桀骜之气,小贾,长大怕是少不得闯祸。”
真的假的?
贾平安觉得不能吧。
“有福气!”李淳风笑道:“其它的都不是事。”
“多谢李大爷。”
贾平安欢喜的不行,李淳风随即告辞。
许敬宗和他一起出去,突然堆笑道:“太史令,老夫家中也有孩子,能否……”
李淳风仿佛没听到,上马而去。
许敬宗站在那里,想骂人吧,可那是李半仙。
……
孩子会哭,哭起来让你不知所措。
到了晚上,贾平安早早睡下,不知何时听到孩子的哭声,就赶紧起身过去。
两个女仆轮换在照看孩子,此刻值夜的抱起贾昱,拉开尿布看了看。
“拉了!”
未来贾家的大少爷就这么被人看到了底线。
擦洗一下,换了尿布,贾平安进来,“孩子给我。”
女仆吓了一跳,“郎君,你只管睡就是了。”
这权贵家的男主人谁会熬夜来照看孩子?
家里的女仆是白养的吗?
贾平安抱起孩子,轻声哄着。
外面鸿雁起夜,看到了贾平安抱着孩子的身影映在窗户纸上,不禁痴了。
第二天早上她起来忙活完,等贾平安去上衙后,就寻了杜贺说话。
“管家,我记得你以前孩子哭闹你都不管的,只是呵斥。”
这丫头啥意思?
杜贺点头,“严父慈母,我自然不能给孩子好脸色。”
原来男人是不同的吗?
鸿雁回到后院,破天荒主动去寻了三花。
“昨夜你听没听到大郎君哭?”
三花点头,“听到了。”
这个女人寻我说话,莫非有什么用意?
三花仔细看着鸿雁,发现她有些感慨的模样。
“昨晚我起夜,出来冷飕飕的,真的后悔把马子丢在了外面。可一出来就看到了郎君抱着大郎君在哄。”
三花一怔。
这不该啊!
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可也大多是女人照看孩子,男人第二天要干活,早早就睡了。
而权贵之家就更不用说了,就三花的了解……不,就她自家的兄弟都不会晚上照看孩子。
“郎君真的不想是权贵呢!”鸿雁很迷惑,“三花,你说郎君为何这般呢?”
三花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
鸿雁说道:“不过郎君这样真的……像是个男儿。”
第540章 杨德利大放光彩
“夫君。”
“何事?”
“我有孕了。”
杨德利呆滞了。
随后他连夜请了产婆来看。
至于郎中,大唐医者的地位不高,郎中的人数也不多,这等事儿最有经验的就是产婆。
“有孕了。”
产婆查问过后,很笃定的道。
“平安那边才将得了孩子,你就有孕了,可见天不灭杨啊!”
杨德利抱起大丫来抛了几下,得意非常。
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他没埋怨,而是继续等待。
可老杨家也灭了,就剩他这根独苗,若是没儿子,老杨家就断根了。
“娘子你好生歇着,不可劳动。”
杨德利下厨做饭,吃了早饭后,又叮嘱大丫乖一些,有事情去隔壁叫人。
然后他出门,路过丈人家时喊道:“丈人,娘子有孕了。”
门开了,赵贤惠看了他一眼,接着就冲进了杨家,“大娘子!”
王学友也出来看了他一眼,冲进了杨家,“大娘子!”
这是怎么了?杨德利愣住了。
王大锤出来,看了他一眼,“为何早不说?”
呃!
“昨晚你们都睡了。”
王大锤无语,进了隔壁,“阿妹!”
“我错了吗?”
杨德利摇摇头,见丈人家门没关,就想拉上。
墙头,黑白相间的脑袋冒出来。
“嘤嘤嘤!”
“阿福!”
贾平安出了家门,过来看了一眼,“还敢跑!回家!”
阿福一脸纯良的看着爸爸,然后慢慢的缩了回去。
从孩子出生后,阿福就有些怕,躲着不进后院。
“都不省心。”贾平安头痛,“表兄你怎地还不去?”
“娘子有孕了。”
“咦!好事啊!”
贾平安知晓表兄一心就想生个男娃,所以颇为欢喜。
“嘤嘤嘤!”
阿福出来了,抱着爸爸的大腿不放。
“这是何意?”
贾平安要上衙,可阿福不送手。
“平安,我先走了。”
杨德利不是贾平安,作为户部最勤奋的官员,他从不迟到,更不会和表弟般的早退。
到了户部,杨德利先去上司向长林那里露个面。
向长林在收拾案几,抬头看了他一眼,“最近仓部干的不错。”
“多谢向郎中。”
杨德利笑眯眯的准备回去。
“等等。”
向长林叫住了他,“马上议事。”
“有事?”
杨德利过去帮忙。他从小干惯了活,手脚麻利。
向长林直起腰,反手捶捶后腰,笑道:“你倒是手脚快,好好干,以后说不得能直接上到员外郎去。”
“不能吧?”杨德利心中渴望得到肯定的回答,就故意说得不可能,“员外郎是从六品上呢!下官差了老远。”
“想想先帝时的马周。”
杨德利,“……”
他虽然很好学,但毕竟底子太薄,连马周的履历都不清楚。
向长林笑了笑,“马周才将为官,第二年就做了侍御史。大唐官吏大多按部就班的升职,不过也有例外,你若是能出类拔萃……记得上次高尚书说为你升官说话,可不就是上了奏疏?”
上次高履行说话算话,真的上了奏疏为杨德利唱赞歌,可却有人说杨德利不学无术,岂可让他幸进?
为此高履行还和那些人争执了一番,放了狠话,说是这个功劳谁也不能抹杀,下次一起算。
看来有希望啊!
杨德利不禁暗喜。
晚些众人都来了。
“关门。”
门一关上,值房内就暖和了些,只是有些昏暗。
向长林干咳一声,“开始议事……”
事情一件件的说出来,大家集思广益,最后向长林拍板。
议事结束,高履行那边来了个小吏。
“向郎中,高尚书马上进宫备询,问仓部谁熟知各处粮仓的情况。”
所有人都看着杨德利。
要去见陛下吗?
杨德利一阵激动。
晚些进宫,杨德利跟在高履行身后,亦步亦趋,一步都不敢走偏。
看看那些宫殿,真威严啊!
以往他问过表弟宫中什么样,表弟说也就那样,一群宫殿,外加一群宫人。
宫人美不美?
表弟说没看清。
怎么会没看清呢?
传闻天下的美女都进了皇宫去伺候陛下,里面随便遇到一个女人都如天仙般的。
有女人!
杨德利眼角瞥到了右边有几个宫女。
他先看一眼前面。
高履行步履矫健,引路的内侍走的小心翼翼……
毕竟是长孙无忌的表弟,他得罪不起。
没人注意,机会来了!
杨德利飞快的看了右边一眼。
打头的宫女……
国字脸,脸颊微陷,一双眼睛无神……
这是美女?
杨德利干咳了一声,大失所望。
记得在华州的时候,没事儿他就蹲在家门口,看着村里的女人。那时虽然穷,但穷乐呵啊!
现在我做了官,为何不快乐了呢?
杨德利纠结着。
前方止步时,他停住了一切纠结。
我想这些干啥?
每个月有钱粮,家中有妻儿,这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当时老贾家太惨了,他决定不成亲照顾表弟一辈子。
所以……我还纠结啥呢?
杨德利抬头,眉间多了欢喜之色。
这日子,真好啊!
内侍进去禀告,随即出来带他们进去。
杨德利低着头,跟着高履行进了大殿,旋即行礼。
他头都不敢抬,只听到争辩的声音。
“如今吐蕃摆脱了内患,正磨刀赫赫。而高丽那边也在盯着新罗,一心想剪除了后患,阿史那贺鲁此次失败,但下一次呢?下一次他若是能在安西搅风搅雨,如何应对?”
崔敦礼侃侃而谈,“府兵囤积于边塞不可过多,如此当增加各地上番长安的人数,在长安囤积兵力,各方有事,长安派兵。”
长孙无忌皱眉,“可长安缺粮,人口再增加,粮食定然不够吃,老夫以为此事不妥。”
“为何不妥?”
崔敦礼原先是兵部尚书,早就建议过增加长安的军事力量,今日再度提议,就和长孙无忌争执了起来。
“粮食!”
长孙无忌说道:“洛阳那边转运粮食艰难,不可再增加人口了。”
崔敦礼觉得长孙无忌太过迂腐了,“就算是不增兵,长安每年新增人口就不在少数,长孙相公却是有些因噎废食了。”
长孙无忌微怒:“前隋时长安就时有歉收,于是只能去洛阳就食。去岁长安是丰收了,可今年如何,谁能担保?若是粮食不够,难道要让陛下带着群臣和军队再去洛阳吗?”
崔敦礼微微一笑,“此事还得要问户部。”
长孙无忌看了一眼高履行,“若是要核算此事,少说三五日,如此,暂且搁下。”
李治旁听了半晌,此刻微微点头,“户部先说说。”
高履行说道:“陛下,此事臣大致知晓,长安存粮今年供给不会有问题。”
这是基本数据,不但高履行知晓,宰相们也知晓。这也是崔敦礼这个建言的根源。
李治点点头,“如此朕心中就有底气了。”
长孙无忌问道:“长安存粮能结余多少?”
呃!
这个数据不断在变化中,高履行也不清楚,“此事下官不清楚,不过……”
他指指杨德利,“户部主事杨德利知道。”
杨德利浑身哆嗦,“臣……下官……下官……”
长孙无忌皱眉。“慌什么?”
“下官……没慌!”
李治微微一笑,“好好说。”
“是!”
杨德利开口,“长安……长存存粮……”
他低着头说话,越说越流利。
“……己酉仓存粮三千三百九十石。”
“……丙丁仓存粮五千四百石……”
开始君臣只是平静的听着,渐渐的就有些惊讶了。
李治上次见过杨德利,记得这是个极为较真的臣子。可今日一看,这臣子不但较真,而且本职工作也搞得极好。
这便是干吏!
帝王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臣子!
“……今年看似够了,可这是预估了今年的收成,若是收成有变……”
杨德利低着头,“陛下,收成说不准的呢!记得那年下大雪,村里老农都说明年定然丰收。可第二年却是干旱,歉收……”
君臣默然。
杨德利竟然能把户部的存粮算的一清二楚,这个不算是本事,但算清楚了之后,还记得清楚,甚至哪个仓库存粮多少他都一清二楚,这个是什么?
干吏!
崔敦礼问道:“你如何记得这般清楚?”
长孙无忌笑了笑,“较真罢了。”
贾平安这个表兄他略知,众人都说此人较真。
李治也笑了起来,“上次朕就见识过。不过较真的臣子……朕以为当嘉许。”
群臣一阵轻笑,气氛很是快乐。
杨德利抬头,认真的道:“陛下,臣那些年和表弟相依为命,一直吃不饱。粮食于臣而言……就是上天的赏赐,每一粒粮食都不该被浪费……但凡是钱粮,臣一见就不会忘记。”
李治颔首,“每一粒粮食都不该被浪费,这话说得好。宫中每年都要耗费大量粮食,可有浪费的?朕以为必然有。各处的官廨可有?定然也有。
农户耕种不易,当年先帝在时也曾带着朕和皇子们去耕种,只是做做样子,朕就觉着太辛苦。朕尚且如此,那些年年日日都在地里劳作的农户该如何?”
他起身走了过来,仔细看着杨德利。
杨德利有些手足无措,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赶紧低下头。
李治不禁笑了笑,“朕记得你,记得你是个较真的人。今日听你说了这些,朕才知晓你还是个干吏。如此朕问你,若是天下的粮食不够了,该如何?”
高履行看了李治一眼,“陛下,这个题目却大了些。”
崔敦礼也赞同,觉得皇帝这是心血来潮,想考教一下杨德利。但这等题目该是宰相来作答,他一个九品官,哪里有这个眼界?
这个好熟悉啊!
杨德利想起了和表弟酒后探讨大唐根基的事儿。
那时候他们天文地理无所不谈,表弟那渊博的知识让杨德利如获至宝,记下了许多观点。
“陛下,什么都行?”
他还真想回答?
李治确实是一时冲动,此刻已经有些后悔了。
但杨德利看样子是想回答,那就姑且听听吧。
他微微颔首,“只管说。”
杨德利吸吸鼻子,“其实……大唐有许多粮食。”
“在哪?”
崔敦礼饶有兴趣的问道。
杨德利说道:“权贵家中的存粮多的吓人,可从不拿出来……”
宰相们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就是你的主意?
杨德利继续说道:“最要紧的便是把那些隐户清理出来,还有那些被侵吞的田地……清理出来的话,再加上寺庙那些不纳税的田地,少说每年能多一成多粮食。”
君臣默然。
若是每年能增加一成多粮食,那还担心什么?李治现在就敢大手一挥,直接和高丽开打。吐蕃要是敢出手,那就来吧。
但这个不现实。
动了这些,就动了大唐的根基。
“这些不好动。”
咦!
李治本以为杨德利就是个不知轻重的,没想到竟然知晓。
还不错。
臣子可以较真,但不能不知轻重。
杨德利抬头,“这些目前不能动。可有一样能动。”
“什么?”
“水利。”
杨德利说道:“大唐各地,就说华州吧,有些前隋修建的水渠都堵了,地方官压根就不管。平日里还行,那次遇到了旱情,结果水渠就成了摆设。”
他认真的道:“陛下,臣以为,官员都想升官,朝中也定下了升官的准则,譬如说劝农桑,劝学……可臣以为这些都不如一件事……兴修水利!”
“兴修水利需要钱粮。”
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可这是一本万利之事。”杨德利忘记了畏惧,瞪着眼睛,“今日耗费钱粮去修了水利……可看看前隋修的那些,数十年了,一直在浇灌着那些田地。数十年啊!每年增收一成两成,数十年能增收多少?值不值修建水渠的钱粮?赚大了!”
这个是一目了然的事儿。
可宰相们出身大多不凡,没人意识到这个。以至于后世有人嘀咕,说和前隋相比,大唐更像是游牧民族的风范,不爱弄水利工程。
但杨德利不同!
他来自于底层,亲手种地,和表弟饿的七荤八素的,深知水利工程对于农户和粮食产量的重要性。
他的话就像是一击炸雷,炸的朝堂上的君臣有些愣住了。
“你这话……”
李治登基后的关注点很多,但水利却不在其中。
从大唐立国开始,整个中原就在风调雨顺,年年丰收。这也是大唐能四面出击的底气。
而更关键的是人口。
“陛下,大唐开国时人口凋零,田地太多,田地多产出就多,人口少吃的就少。”
杨德利记的表弟那番话:你莫要把那些庙堂里的重臣们想成是什么无所不能的高人,他们是厉害,但那只是其中的某一面。在许多方面,他们还比不过乡下的老农。
“那时候粮食够吃,官员的考课是开垦土地的数目,户数的增减,丰收歉收,赋税的增减。”杨德利侃侃而谈,分外的自信。
——当初他被表弟一番话说的心悦诚服,此刻说来也是如此。
李治看着杨德利,觉得这个较真的官员有些让人意外。
但这番话说的不错。
他微微点头。
“可大唐数十年都风调雨顺,户数自然会增长,大多是丰收,赋税也多是增加……这些看似天下太平了,可陛下……”
杨德利觉得大唐君臣都有些飘了,“臣原先在华州遇到过旱灾,地方官束手无策,等旱灾一去,官吏们依旧是不管不顾,都说明年定然能风调雨顺……”
“可臣当年顺着那些沟渠去看过,好些都淤塞了!”
杨德利眼睛发红,愤怒不已,“陛下,这只是华州,天下有多少地方如华州一般?若是处处皆是如此,粮食只会越来越少。而人口繁衍只会越来越多,到了数十年后,粮食可够吃吗?”
李治蓦地一惊。
“前隋修建了诸多水利,大唐用了数十年,不能再这般了。”杨德利痛心疾首的道:“水利不修,遇到大水就会成灾,遇到旱情也会成灾。陛下……”
杨德利跪下,“臣请陛下下了诏令,让天下官吏的考课加上水利。”
李治耸然动容,“下面竟然如此吗?来人,去寻了几个官吏来。”
他亲自把杨德利扶起来,“杨卿一番话让朕受益良多!”
杨德利心中欢喜,但接着觉得不对,“陛下,那些官吏不知水利。要工部的才知晓。”
李治摇头,“工部怕是也糊涂了。否则为何不建言?”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大唐丰收数十年,官吏们怕是都疏忽了。”
李治点头。
杨德利说道:“最好的法子就是问那些种过地的官吏。”
呃!
君臣面面相觑。
种过地的官员何其稀少?
杨德利就是大熊猫。
这年头官员要讲出身,门荫出仕,举荐出仕,以及科举出仕。
不管哪一个方式,大抵都和种田的农户没关系。
所以君臣尴尬了。
李治叹道:“朝中竟然没有一个耕种出身的重臣,朕……”
李治觉得这不妥。
这些人不是门阀世家出身,就是官宦子弟出身,压根不知民间疾苦。
这不是个好现象!
李治心中有了计较。
“陛下,那些府兵知道。”
杨德利随口就找到了办法。
李治点头,“去寻几个府兵来。”
府兵忙时种地,闲时操练,对这等问题再清楚不过了。
晚些几个府兵被召来,战战兢兢的。
“地方沟渠水利可还好?”
“陛下,有的都淤塞了。”
长孙无忌等人面色铁青。
若是放任下去,数十年后怕是会出大问题!
不少人脊背都是冷汗。
李治深吸一口气,“地方无人管吗?”
“没人管。”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德利的身上。
一个九品官,竟然揭示了一个重大隐患!
……
晚安!
第541章 从此我就是武阳侯的人
几个府兵被带了回去。
李治却后怕不已。
“若是不管不顾,子孙就要遭殃了。”
长孙无忌也颇为懊恼,“水渠淤塞,大雨倾盆无法疏泄,为水灾。旱情一来,淤塞处不通,便是旱灾。陛下,老臣以为当行文各地,让各地官吏清查水利,随后上报长安。”
“是该如此。”李治觉得这个处置的法子不错,“还有,以后官员考课,当加一个水利。”
“陛下英明。”
众人赞颂。
杨德利吸吸鼻子,觉得自己好像是立功了。
立功了可有赏赐?
他想到娘子又怀孕了,以后家中的支出会多一些,若是赏赐些钱粮就好了。
李治看着杨德利,笑道:“当初让你进户部,也是因为贾平安立功,朕想着他年少,不好贸然高位,于是便赏赐了你。朕那时在想,多一人就多一人吧。”
门荫就是这尿性。
高官权贵的子孙有啥本事都不知道,就先弄个官职再说。有的虚衔领钱粮,有的实职。好的造福一方,不好的祸害无穷。
多一个小吏不算是什么。
“连朕都没想到,你竟然能成为干吏,更是洞察水利得失,为朕查遗补漏。”
“陛下……”
长孙无忌觉得不妙。
查遗补漏……你让他去补锅都行,别让他去做御史啊!
这么较真的一个人,他真要做了御史,多少人会被喷?
到时候宰相都跑不脱。
可晚了。
李治脱口而出,“这等性子,耿直,认真,还有见识,可为监察御史。”
杨德利不禁欢喜不已,“多谢陛下。”
监察御史啊!
正八品的官。
原先的主事只是九品,就是个末尾。
而八品就算是进入了官僚阶层。
杨德利眼中含泪,“姑母……”
李治觉得长孙无忌的神色有些古怪,但心情大好之下,就疏忽了。
杨德利回到了户部。
他径直去了值房里。
“怎地看着肃然,莫非是出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
“姑母!”
值房里传来了嚎哭声,“姑母,我做御史了。”
卧槽!
外面包括向长林都面色大变,“这谁举荐的?高尚书?”
他赶紧去寻了高履行,“高尚书,杨德利不能做御史啊!”
高履行苦笑,“老夫也知,不过陛下在兴头上,没办法!”
户部被杨德利‘祸害’了几年,真的受够了。
不过……
一个官员笑道:“高尚书,杨德利好歹走了呀!”
众人一怔,不禁额手相庆。
“是啊!他终于是走了!”
“想到再无人盯着,再无那等如芒在背的难受,老夫心情就大好啊!下衙后都去饮酒。”
高履行难得有这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时刻,众人纷纷应了。
李治依旧无所谓。
“只是较真罢了!”
他轻松的去了武媚那里。
“贾平安的那个表兄做事认真,今日进言有功,朕便擢升他为监察御史,舅舅竟然觉着不妥。”
武媚皱眉,“难道是见不得杨德利升官?”
这个就有些下作了。
你长孙无忌堂堂宰相,犯得着和一个九品官较劲吗?不够丢人的!
李治摇头,“非也!舅舅说换个地方为官最好,譬如说依旧在户部,不过朕想着官员就该各处历练,以后也好用。”
“是啊!若是只在户部,以后也就是个管仓库的。”
武媚随口一说,逗笑了李治。
“五郎呢!”
“在读书呢!”武媚没好气的道:“先前还在叫嚷阿娘救命。”
李治莞尔,“朕当年也不爱读书,只是规矩严,不读不行。朕去看看。”
二人一起往后面去。
李弘还小,但已经有人建言送到皇子的居所去教养,被武媚和李治否了。
后面腾出了一个偏殿当做是教室。
李治和武媚悄然站在门外。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官跪坐着,身前的案几上摆着两卷书。
——所谓卷,就是卷书。
而册书目前还在慢慢的更替中。
李弘跪坐在对面,小模样看着很认真。
“大王跟着奴念,天地……”
李弘跟着念诵,“天地!”
女官把卷书拿起来,“大王看看手中的卷书,看看天地二字。”
李弘低头看了,“我认得。”
女官微笑,“殿下聪慧。”
这个年龄的孩子写字太早,就是识字,外加教授一些规矩和道理,算是打基础。
女官又教授了十余个字,见李弘很是认真,就赞道:“大王却不见顽皮,难道是不想玩耍吗?”
是啊!
李治当年读书也坐不住,若非规矩在,早就跑了。
他含笑看着,想看看儿子怎么回答。
李弘没有思考,认真的道:“上次你说认真读书阿娘就不辛苦。”
女官讶然!
“大王纯孝。”
外面的李治微微颔首,而武媚却定定的站着,眸色中多了温暖。
……
“我表兄为监察御史?”
贾平安都瞪圆了眼睛。
程达惊讶的道:“我从未见过武阳侯这般失态。”
明静点头,“我也是。”
来报信的是李敬业,他笑道:“可不是,先前我正好出来,就撞到了户部的一个熟人。看他一脸兴奋的模样,我就问了,说是杨德利调去做了监察御史。”
户部一定是欢呼一片吧?
可以后朝中有人就要焦头烂额了。
没有谁比贾平安更清楚表兄的性子。
认真,不,是较真。
从小两兄弟就被穷怕了,饿怕了,杨德利最担心的就是饥饿,所以养成了一文钱掰两半用的性子。
而且他见不得浪费,也见不得耗费。
这也就罢了,最多是个严苛些的监察御史。
可杨德利较真啊!
见到自己看不惯的事儿,或是见到违规的事儿就要说。
好自为之!
“兄长,下衙后咱们去平康坊吧。”
李敬业使个眼色,“有好胡女。”
扯淡!
“我还得回家看孩子。”
李敬业讶然,“家中有人看的吧?”
家中养着那些仆役干啥的?
“自己照看才放心。”
贾平安一天没见孩子了,心中总是觉得牵挂着什么。
下衙后,他急匆匆的准备回家。
“武阳侯!”
程达急匆匆的来了。
“何事?”
大郎此刻定然是在襁褓里发呆,或是挣扎一下,随后不是拉就是哭。
想到这里,贾平安恨不能插翅飞回家中。
但一想到那小子的闹腾劲,他又心有余悸的想晚些再回去。
为人父母就是这般矛盾。
程达说道:“那个王圆圆突然说有消息。”
“谁?”
贾平安纳闷,“王圆圆是谁?”
“就是那个吐蕃商人。”
咦!
“那人不是走了吗?”
都在长安混那么久了,怎地还不走?
“说是货物还没准备好。”
啧啧!
走私就走私吧,竟然还上门自提,大唐物流有限公司的业务越发的挣钱了。
“滕王那边在和他商议,有些僵持。”
贾平安很忙,但此刻也只能留下来加班。
可在大唐加班没加班费,更没有双倍工资,连饭都不管。
他坐在值房里,想到了吐蕃最近的局势。
毫无疑问,禄东赞就是个权臣。权臣大多能力非凡,否则早就死于非命,这一点已经被无数历史人物给证明了。
当初一个离间计让吐蕃混乱了数年,贾平安最大的遗憾就是因为地形的缘故无法进攻,否则里应外合,吐蕃不死也残。
红景天行不行?
贾平安觉得风险很大。
后来拿破仑也是牛逼哄哄,自信满满的远征俄罗斯,结果扑街在漫天雪花中。
吐蕃那地方比俄罗斯厉害多了,而且此刻的吐蕃并非菜鸡,而是实力强悍的强国。
根据多方消息,吐蕃的气候比后世要温暖许多,种植和放牧能足以支撑禄东赞的野心。
这就是天时。
地利的话,吐蕃聚在高处,易守难攻。
人和得看。
原先的历史上吐蕃在西域那边动手时,大唐正在和高丽大打出手。等灭掉高丽后一看,卧槽!禄东赞竟然在西域打下了根基。
这还得了?
大唐懵逼了。
而新罗顺势驱逐唐军,无心恋战的唐军迅速撤离,随后在西北和西域和吐蕃缠缠绵绵厮杀了许多年。
这就是人和。
可现在呢?
现在这个人和却不容易。
上次高丽炸刺,被大唐一次短促的突袭给刺激的嗷嗷叫,随即撤兵。
这就说明大唐可以在和吐蕃全面开战的时候维持住辽东局势。
当然,若是泉盖苏文抽抽了,决定倾巢出动,那两说。
但上次贾平安见过泉盖苏文,觉得这位大莫离支有些英雄迟暮了。
现在大唐要紧的是看好吐谷浑,看好西域。
而奸细就是一个重要的消息来源。
王圆圆!
……
“不不不!尊敬的滕王,在吐蕃打探消息太过凶险,降价两成远远不够。”
王圆圆拒绝了李元婴的开价,起身出去。
李元婴坐在那里,面色阴沉,“你这是不给面子?”
王圆圆回身,“尊敬的滕王,你该知道对于我这样的商人来说,挣钱才是第一位的,若是不能挣钱……我宁可死。所以我们应当互惠,而非是我单方面付出,这不公平!”
他知晓大唐急需吐蕃的消息,所以有恃无恐!李元婴深吸一口气,按住了勃然大怒的尉迟循毓,“此事我会再禀告。”
“那我等候滕王的好消息。”
失败了!
李元婴一脚就踹翻了案几。
“这个贱人,竟然漫天要价。”
外面有人干咳,“滕王,武阳侯那边来人了,说是让王圆圆去一趟。”
李元婴点头,“麻烦先生了。告诉先生,王圆圆的眼中就只有钱。”
来人带走了王圆圆,一路去了百骑。
到了值房外时,王圆圆刚想说话,出来的包东微微摇头,回身说道:“武阳侯,王圆圆来了。”
贾平安抬头,微微昏暗的室内,一双眸露出了冷色,“进来。”
王圆圆进来,拱手笑道:“见过武阳侯。”
“为何没回去?”
贾平安第一句话就让王圆圆懵了。
不是该说些好话的吗?
“我这就准备回去。”
他看着贾平安,心想你看似从容,可吐蕃地广人稀,地形复杂,很难渗透,要想获取消息非得要和吐蕃人合作……
你现在威胁,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我看你还能怎么装!
昏暗中,贾平安抬起头,“禄东赞可是在觊觎着西域!?”
轰隆!
恍如听到了一声霹雳。
王圆圆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
这是试探!
大唐在西域控制了不少地方,通过丝绸之路源源不断的获取贸易利益,这一切让禄东赞垂涎欲滴,随后就一直在谋划进攻西域。
这是上层人物的谋划,贾平安知晓历史才能轻松说出来,他就想看看王圆圆是什么反应。
茫然,那此人就没有利用价值!
有些惊讶,那么有所耳闻,可以合作。
可王圆圆竟然身体颤抖。
这分明就是知晓这个谋划的反应!
卧槽!
这一下竟然是歪打正着?
我这个歪把子机枪……
贾平安乐的想笑。
但由此产生一个问题,这个王圆圆竟然知晓这等高端的消息,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贾平安冷着脸。
这依旧是个试探。
而王圆圆已经震惊了。
一个庞大势力的未来战略方向历来都是秘密,在吐蕃知晓禄东赞对西域……也就是大唐的安西四镇虎视眈眈的事儿不会超过五十人。
而王圆圆得了这个消息也是机缘巧合,所以此刻他无比震惊。
大唐怎么知晓此事?
“你……”
他强笑道:“武阳侯为何这般说?”
都被揭穿了还想故弄玄虚……
但这个王圆圆究竟是什么人?
贾平安敢打赌,谋划西域的事儿在吐蕃知道的人不多。
王圆圆不过是一个走私商人……就算是手眼通天,可以自己打通走私路线,但也不能获取这等军国大事吧?
娘的!
莫非是个……吐蕃细作?
这个想法让贾平安不禁兴奋了起来。
这是想通过走私来获取大唐方面的信任,随后顺势打探大唐的消息。
若是真的,那这便是个高级细作。
贾平安决定要试探一下。
他淡淡的道:“吐蕃走私商人不少,去了你一个王圆圆,难道大唐就不杀这个吴三桂了?”
吴三桂?
贾平安才发现自己说漏了。
但无所谓。
他冷笑道:“如此你便回去吧。”
他接着对包东说道:“告诉滕王,吐蕃那边重新换个人,隐秘些。”
包东应了,准备出去。
王圆圆若是走私商人,此刻就会跪了。
若他是吐蕃细作,此刻就该矜持一下,否则担心后续自己没有话语权。
贾平安在等待着。
王圆圆突然怒道:“不是我吹嘘,进入吐蕃的路线就那么几条,唯一能掌握的便是我!武阳侯这般只会让我齿冷,告辞了。”
慢走!
贾平安神色平静。
包东却心中不安。
吐蕃那边走私很难,王圆圆能自己打通路线,对于大唐来说就是个天大的利好。否则李元婴早就拿出小皮鞭狠抽王圆圆一顿。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苦笑着,准备去把王圆圆弄回来。
丢人的是他,和武阳侯无关!
他刚转身,就看到出去的王圆圆脚下越来越慢……竟然停住了。
这是何意?
包东的心突突突在跳。
老天,他不会回头吧?
王圆圆的身体几度来回,展示了自己内心的挣扎。
这演技,妥妥的最佳男配。
他缓缓回身。
那双眼中全是愤怒,“可我的钱呢?”
包东觉得自己被狠抽了一巴掌。
卧槽!
节操呢?
你都说走了,回过头说想挣钱。
你特娘的节操呢?
我真想拿自己的袜子堵住你那张让我差点犯错的嘴!
王圆圆怒不可遏,疾步走来,“武阳侯,你不能剥夺我挣钱的机会!我会去滕王那里求个公道。”
贾平安坐在那里,笑的松垮垮的,格外轻蔑。
“说吧,吐蕃那边派你来大唐打探消息,给了什么好处?”
王圆圆脚下一滞,整个身体都在摇晃。
“看看,心神失守了。”贾平安摇头,“你好歹也得坚持一阵吧,矢口否认也行啊!怎地一下就崩溃了?”
这年头哪有那么多演技爆表外加心理素质炸裂的细作?
王圆圆本就被他前面的冷淡给弄的心中不安,担心失去机会。可才回来就被这么一板砖给拍了。
他哆嗦着,“别杀我。”
操蛋!
竟然还是个怕死的!
贾平安觉得成就感全无。
早知道直接用刑不就完了?
王圆圆落泪了,“敢问武阳侯,大唐可是在吐蕃有细作吗?是策反了谁?”
历史上吐蕃对西域动手是在好几年后,大唐那时候正在嗨皮的狠抽高丽这个宿敌,整个大唐都在欢呼。
而禄东赞暗搓搓的在西域下了狠手,狠狠的咬下了一块大肥肉,满嘴流油啊!
这是一次成功的谋划,打了大唐一个措手不及。
但这个谋划此刻却被百骑的大统领就像是不要钱般的说了出来。
你让王圆圆怎么不震惊?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些事你想知道也不难。等你死心塌地为大唐效命时,那人自然会与你联系。在此之前,你何去何从?”
这货要是只想做生意也简单,让他当带路党,给百骑的细作提供方便。
但他需要大唐的消息回去交差,否则就失去了价值。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那边刚好出宫,想着来看看。
他们走到了值房外面。
就看到王圆圆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贾平安的身前,虔诚的道:“从此我就是武阳侯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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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章 帝王不狠站不稳
大唐当前和以后一段时间里,最大的对手就是吐蕃!
这一点唯有贾平安看得最清楚。
大唐君臣目前还在觉得高丽不好打。
可那是以前啊!
前隋打高丽更多是政治战,乌泱泱的瞎几把打,最后政治目的还没达到,内部就烽烟四起,门阀们随即出手,干掉了大隋。
先帝征伐高丽时粮草补给困难,最后加上天气变化不得不归……后世有人碰瓷这个时代的高丽不说,还把这段历史荣辱与共了。拍个影视剧,把太宗皇帝打的狼狈而逃。
当然,这并非孤立,后来更有影视剧把大明拍成了撒比。
大唐迫切需要一个奸细,而王圆圆就恰在此时出现了。
这个贪生怕死的渣渣,此刻跪在贾平安的身前,虔诚的献上忠心。
“说说吧。”
贾平安也不叫他起身,包东赶紧弄了纸笔来记录。
“去年大相就平定了那些叛乱,随后整肃……”
王圆圆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随后大相制定了税法,根据拥有牦牛的多寡征税……”
牦牛浑身都是宝,能劳作,能拉车,能产奶。牦牛毛能制成绳子,皮肉更不用说了,堪称浑身都是宝。就和大唐一样,你家拥有几百头耕牛,那毫无疑问就是土豪啊!不多征收你的税收谁的?
“前年大相还令人去各处统计户口,说是和中原学来的好办法。去年还弄了一个什么律法……”
在禄东赞之前,吐蕃不成型,可通过他的努力,比如说统计户口,制定税收制度,制定第一部律法,让吐蕃一步步向先进的大唐靠拢、追赶!
果然是人杰!
此刻要紧的是收了王圆圆的心。
贾平安见他神色惶然,就知晓他在担心什么。
大唐既然在吐蕃高层有眼线,那还要他这个吐蕃细作来做什么?
“哎!”
上面的武阳侯幽幽一叹,带着无尽的惋惜。
“武阳侯!”
王圆圆担心自己回头就消失在长安的某个地方,就膝行上前,双手按在案几上,抬头道:“我愿意写下效忠书。”
那玩意儿没用!
“大唐不养闲人。”
“是!”王圆圆哽咽道:“我定然给大唐提供消息!”
“那些消息……”贾平安给了包东一个眼色。
小子,赶紧上啊!
包东冷冷的道:“武阳侯,此人的消息大唐都有地方获取,留着他反而是个祸害,不过宫中才将有皇子出生,下官以为,不宜见血。”
你个蠢货!
李贤都出生几个月了!
贾平安怒,准备回头就收拾包东。
他挟着怒气冷冷的道:“毫无价值之人,弄不好还会把大唐的消息泄露过去,我留他何用?”
你又不是陈圆圆!
包东再劝道:“武阳侯,可以让他传些假消息去。”
贾平安微微颔首,起身俯瞰着王圆圆,“好自为之!”
王圆圆觉得自己死里逃生,低头喘息。
——贾平安放我一马为何?定然是因为那个被策反的家伙不一定稳靠,他需要另一个消息来源,来验证那人的消息真伪。
我的命真好!
但那人是谁?
王圆圆陷入了猜测中。
贾平安走出去,见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都在,就问道:“还没回去?”
“马上……”
“我家中有事,先走了。”
贾平安迫不及待的想回家。
身后,尉迟循毓苦笑道:“此事如何?”
“问问。”
李元婴问了包东,回头捂脸。
“王圆圆竟然是吐蕃的细作!”
卧槽!
事情大发了。
尉迟循毓苦着脸,“那咱们这就算是犯错了。回头怕是少不得被责罚。”
李元婴笑了起来,“幸而被先生发现了,否则后续更麻烦。”
“既然都要倒霉,今夜趁着屁股没遭殃,咱们先去乐呵乐呵?”
“也是,屁股遭殃就没法动了!”
二人去了平康坊。
随后有内侍来了百骑。
“陛下问吐蕃那边的消息可有了?”
李治也很关注吐蕃的情况,都下衙了还遣人来问话。
包东把事情说了……
……
“哇!”
贾平安一直不知道嫩娃娃哪来那么大的能量,哭嚎声震天响。
他回家换衣裳后就抱着孩子哄了许久,然后精疲力尽,把孩子交给了‘月嫂’。
卫无双已经恢复了不少,靠在床榻上见他生无可恋的模样,就笑道:“大郎身体壮实。”
苏荷在外面探头,“无双,你何时能下地?”
卫无双说道:“说是再过一阵子。对了,记得长安食堂的帐是在今日送来吧?我如今躺着,你去算……”
咻的一下,苏荷消失了。
“想都别想!”
她挺着大肚子嘀咕着,“你会是什么呢?是个儿子好不好?算了,是个儿子会很累,是个女儿和我一般的潇洒得意岂不是更好?”
鸿雁来了,“郎君,外面有人找,说是百骑的。”
贾平安又看了儿子一眼,再去狠批了苏荷先前小跑的错误行径,才去了前院。
杜贺在陪着,一脸得意,“我家小郎君劲大,一哭起来连隔壁都说得劲。”
来的百骑一怔,“怎么得劲?”
杜贺说道:“贾家的小郎君一哭,咱们一家子就干脆别睡了,起来干些啥不好。”
百骑笑道:“这是为何?”
“我家小郎君劲大,一哭少说小半个时辰,谁还能睡?”
百骑拱手,“果然是武阳侯的孩子,这天赋异禀,让人敬佩。”
“那是……”
贾平安出来,百骑赶紧禀告,“武阳侯,宫中召见。”
“宫门都关了吧。”
大晚上除非是紧急事务,否则宫门不可能再度打开。
但他还是得去一趟。
一路到了宫门外,有人在里面。
“武阳侯,那王圆圆是细作可属实?”
“属实!”
“知道了。”
卧槽!
大晚上把哥叫来就为了问这个?
贾平安无语。
“滕王和尉迟循毓可来了?”
“马上,说是在青楼呢!”
“去禀告陛下,滕王和尉迟循毓在青楼。”
有脚步声远去,贾平安问道:“那我可能回去了?”
他晚饭都没吃,现在饿的厉害。
“还请等等。”
里面的内侍很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王中官来了。”
王忠良来了。
“咳咳!滕王他们来了吗?”
“马上到。”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喝的脸红,但脚下还算是稳健。
“王中官,他们来了。”
王忠良大声道:“陛下吩咐,武阳侯此次目光敏锐,查清了王圆圆的身份……”
给些好处呗!
作为帝王,你好意思不给?
不要多,给我家老大一个散官封号吧。
“滕王和尉迟循毓行事不妥,被人蒙蔽,险些出了大事。责打二十杖!”
卧槽!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炸了。
从小到大李元婴就没挨过打,尉迟循毓就更别提了,作为尉迟宝琳的儿子,他最多被呵斥过,打……什么意思?
十余内侍早有准备,长凳子,绳子,软木……
两个倒霉蛋被绑在长凳上,旋即责打。
“嗷!”
“咬住软木!”贾平安骂道:“不然会咬伤舌头,想做无舌之人吗?”
二十杖打完,有人架起他们就走。
“放下,放下本王!”
李元婴痛的要炸裂。
“赶紧走!”
贾平安骂道:“不走会淤血!”
李元婴回家养伤,而尉迟循毓回到家中,本以为会被一顿毒打。
“阿耶,循毓被打了二十杖。”
“二十杖?”
尉迟恭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我莫非不是亲生的?
见到祖父这般高兴,尉迟循毓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尉迟宝琳却不同,老爷子过去这些年嗑丹药嗑多了,脾气暴躁,偶尔还会喜怒无常,看着他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
他担心的道:“阿耶,你可还认得孩儿吗?”
尉迟恭的大笑终止了,一脚把尉迟宝琳踹到一边,然后接着笑。
“哈哈哈哈!”
尉迟恭笑的前仰后合,随后竟然老泪纵横。
“阿耶!”
尉迟宝琳被吓坏了,“赶紧去请了郎中来。”
尉迟恭突然止住了哭声,叹道:“循毓身居何职?”
“阿翁,我没啥职位,就是跟着滕王一起管着那些事。”
尉迟恭欢喜的道:“官员犯错陛下会呵斥,或是降职,乃至于流放。唯有他的人犯错,才会动用杖刑,明白了吗?”
他一巴掌拍在尉迟循毓的肩头,“好孙儿,打得好,打得妙啊!挨了这么一顿打,以后你就是陛下的人了。此后陛下自然会根据你的本事来擢升,或文或武……”
尉迟宝琳一听也欢喜,“阿耶,这么说来,循毓以后还能有前程?”
是啊!
尉迟循毓看着祖父,等着答案。
父子俩眼巴巴的看着尉迟恭,他淡淡的道:“循毓以后比你有出息。”
尉迟宝琳面色如猪肝。
……
早上醒来,贾平安走出房门,抬头看看天空,“看看,这又是积极向上、快乐的一天。”
“哇!”
孩子在嚎哭,刚冲过来的阿福转身就跑。
“阿福!”
阿福充耳不闻,很快隔壁传来了呯的一声。
小崽子这是连下楼梯都省了,直接自由落体掉在了王家。
贾平安赶紧去看了孩子。
“郎君,该喂奶了。”
“我抱去。”
贾平安也不懂这些,抱着孩子去了卫无双的卧室。
卫无双已经醒了,可……
苏荷正站在边上,喝着肉粥。
“无双,真香。”
卫无双恨得咬牙切齿的,“等我好了就捶死你!”
苏荷得意的道:“等你出来我就生孩子了,到时候你舍得?”
这倒霉婆娘啊!
大清早娃娃哭,婆娘闹,宠物跑了……
怎么一个乱字了得啊!
贾平安急匆匆的出了道德坊,仔细嗅嗅身上。
“竟然有奶香味?”
到了百骑,贾平安看了消息,发现没啥事,就板着脸道:“我要仔细思考我百骑的发展大计,没事别打扰。”
他前脚进了自己的值房,后脚明静就兴奋的道:“老程,来打赌,赌武阳侯在里面做什么。”
程达不动。
明静诧异的道:“赌不赌你说句话呀!”
“赌!”
“那赌什么?”
明静从夏静的手中逃过一劫,最近很是嗨皮。
程达淡淡的道:“随便你赌什么。我赌武阳侯在里面睡觉。”
他看了明静一眼,心想这次要赢些什么呢?
钱?
罢了,明静就是个穷鬼,经常寻武阳侯借百骑贷的货色。
要不,就让他以后别笑的那么女性化了?
程达刚想开口,明静笑道:“原来如此啊!我知道了。”
程达愕然,“那你还赌不赌?”
“你有孩子,武阳侯也刚有孩子,他如今做什么你最清楚,我问你只是想知晓武阳侯在做什么罢了。”
明静叹息,“老程,你要管好自己啊!赌钱不好,我可不想看到你有入狱的那一日。”
……
贾平安真的在睡觉。
昨夜老大又哭了,他急忙起来查看,哄了许久,接着回去睡下。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他的睡眠也变得断断续续的,好在养成了个习惯,快速入睡。
醒来后已经快午时了,贾平安打起精神,摸出从人渣藤那里没收的小铜镜看看脸上的压痕,又过了一阵子才出去。
“饿了,我出去一趟。”
春光明媚,贾平安就顶着春光出了百骑。
老地方多了一道痕迹。
他晃晃悠悠的去了平康坊,买了两张胡饼边走边啃。
许多多在练字,郑远东在边上观赏,顺带赠送人生感悟。
“其实许多时候你觉着怎么练都无法进步时,你该停一停,让自己松散松散,忘记练字,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隔一阵子你再来,保证会有感觉。”
“女人呐,要懂得珍惜自己。水流不息,韶华易逝。你看着这青丝娇颜让人陶醉,可转瞬就是白发苍苍,皱纹横生。你可会惋惜?”
这人的话真的好多!
许多多放下毛笔,皱眉道:“有人少年白头,有人二十许就满脸皱纹。再说了,时光流逝又能如何?去挣扎?去拼命的享受?那些享受只是过眼烟云罢了。”
郑远东心中一惊,“你这是想出家?”
“我出什么家?”许多多觉得这人真是无趣,“我见过有人年岁到了匆忙成亲,结果寻的夫君凶狠,每日打她。我见过有人为了挣钱匆忙跟着人去犯事,结果被流放……当然,好的结果也有,但什么都能赌,一辈子却不能轻易去赌。”
成亲之后再想和离就难了,所以不管男女,成亲就是赌博。
郑远东负手而立,微微昂首,觉得气度无可挑剔。
许多多看着自己的字,“却是差了些意思。”
“老郑你站的这般笔直作甚?”
贾平安来了,“还背着手……”
老郑真会装逼!
许多多福身,“武阳侯可要些酒菜吗?”
我来了许久,你却从未问过我?
郑远东叹息一声。
“我才将吃过。”
许多多福身出去。
贾平安和郑远东坐下。
“老郑,你的发际线……”
贾平安发现郑远东的发际线竟然有些上移的趋势。
“咳咳!”
郑远东摸摸额头,“这只是暂时的。”
我信你个鬼!
老郑的一头秀发药丸。
贾平安想到郑远东光头的模样,不禁捧腹大笑。
“你笑什么?”郑远东问道。
“老郑,你要是光头了会是什么模样?哈哈哈哈!”
郑远东满头黑线,“说正事。”
“说吧。”
贾平安刚吃了东西,此刻觉得懒洋洋的,却不是想睡觉,就是想发呆的那种情绪。
发呆其实真的爽。
脑子里无思无虑,空荡荡的。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唯有眼前的光存在。整个人都沉浸在其中……
清醒时,你会发现整个人都不同了。
这难道是修炼?
贾平安觉得应当是。
许多修炼都要求修炼者进入一个无思无虑的状态,而发呆就可以。
我去!
难道我就是个修炼奇才了?
“我最近发现长孙无忌有些不安。”
郑远东的开场白让贾平安提起了精神。
“什么意思?”
郑远东深吸一口气,“长孙无忌对皇帝有些微词,觉着皇帝渐渐长大了,越发的不爱听他的劝诫了。”
“这说明皇帝在逐渐夺回权利,而长孙无忌自然不乐意。”
贾平安觉得长孙无忌一直在给自己挖坑,挖啊挖,最后把自己给埋了。
做人,要紧的是见好就收,但长孙无忌显然不懂这个。
“对,长孙无忌如今就在焦虑这个。”郑远东突然低下头,“我要回去想想。”
什么意思?
对面的郑远东低着头,看着有些渗人。
“老郑……”
郑远东抬头,眼神中多了愤怒,“长孙相公为了大唐费尽心力,可陛下却对他颇多猜忌,这不公!若是再这样下去,长孙相公能如何?他能忍,可他的身后有一群人,这些人会逼着他去争夺,无法停歇。”
这货换控制芯片了?
“老郑!”
郑远东深吸一口气,再度低下头。
你别这样啊!
你再这样我真以为你是从未来世界穿越而来的,换芯片比机器人还快。
一声叹息。
“我回来了。”
下次再这样我真会毒打你一顿!
贾平安浑身发毛,觉得这货迟早会神经病。
郑远东放松的道:“我觉着长孙无忌要么造反,要么就……他退无可退。”
贾平安点头,“是啊!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带着一帮人掌控朝政数年,他想退,那些人不会答应。”
郑远东的眼中多了黯然之色,“兴许他能和陛下和好吧。不过……到时候我怕是危险了。”
作为长孙无忌身边的二五仔,李治不可能会接收他。
“会不会……”
贾平安伸手在脖子那里拉了一下。
“可能。”
郑远东近乎于冷静的说着自己的下场,“长孙无忌造反,不管成败我都会死。他若是不造反被皇帝拿下,那么我很有可能会被跟着拿下,死的无声无息……帝王不狠站不稳!”
第543章 大王做得对
郑远东手中把玩着手串,手串上的珠子很是油光水亮,贾平安问道:“老郑,你那手串莫非是用油浸泡过?”
郑远东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把玩出来的。越把玩就越光彩照人。”
贾平安看着有些惊讶,“莫非是吸了人的精气神?”
郑远东低头看着被自己盘出了包浆的手串,突然觉得没那么喜欢了。
这个土包子!他抬头,叹道:“你以为自己能风光多久?让我来告诉你你自己的处境吧。”
其实贾平安怎么可能不知道包浆这等事儿,只是他觉得郑远东的情绪不对劲,就劝了一下,看来效果非凡。
“我的处境?”
贾平安不解。
郑远东冷冷的道:“你是百骑大统领,因军功封了武阳侯,看似年少得意,可你的一切来自于何处?帝王!若是那些人想和皇帝争斗,你弄不好就是盾牌。”
不是炮灰吗?
见到贾平安还在笑,郑远东的眸色幽暗,“长孙无忌和皇帝直接发生冲突风险太高,他若是动你呢?别忘记了,皇帝也能通过你来和长孙无忌争斗,到时候你夹在中间,身不由己……”
“为何不能动皇帝的其他心腹?”
难道我的头上盯着个帽子,上面写着大唐第一炮灰吗?
“皇帝的其他心腹大多出身不简单,动一人就是动一群人,而动你就是一人……”
贾平安无语。
是啊!
他的背后没人。
真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谁会出手?
“何为家族?家族在许多时候就是后盾。”
郑艳东给小年轻上了一课,“另外皇帝的其他心腹大多身居高位,皇帝不一定会舍弃。而你……”
“而我就是个小虾米。”
我就是个小透明,随时会成为炮灰。
“对,小虾米。”郑远东赞赏的道:“这个说法很贴切。就算是长孙无忌被收拾了,接下来依旧会很混乱,你作为帝王心腹,随时都会被波及。更要紧的是,若是武昭仪成为了皇后,你是谁的人?”
阿姐后续掌握了许多权力,当然,这些权力都是在李治的监督下运行。但贾平安是谁的人?
“你是武昭仪的人,但凡陛下和武昭仪翻脸,你就危险了。”
郑远东的目光还算是敏锐,竟然看到了这一点。
“我有这些准备,不过老郑,多谢了。”
郑远东来这里给他分析了一番,让贾平安对目前的局势更加的了解了。
郑远东见他没有半点惶然,就好奇的问道:“你不担心?”
贾平安咧嘴一笑,“从获知我被人认为是扫把星开始,我就从未打算过安生的日子,与人斗,其乐无穷!”
他前世境遇艰难,也曾遇到事儿就闪避,就低头。可后来他发现了一个规矩,你越躲闪,你越低头,对方就会越变本加厉。
人的骨子里都有恶,有人需要某些诱因才会迸发出来,而有人把恶当做是自己的行事准则。
他这才知道,许多事原来不能低头。
“既然无法低头,那就昂首看看风浪!”
……
“嗷!”
“轻点!”
“是。”
李元婴趴在床榻上,屁股上敷满了药,两个侍女在刮,把药刮均匀了。
“滕王。”
外面进来了个侍女,“管家说今日是进宫的日子。”
李元婴本来龇牙咧嘴的,闻言一怔,“本王竟然忘记了!赶紧,刮掉刮掉,洗干净,别留味!”
刮药更痛苦,李元婴却忍住了。
晚些清洗干净,他伸手摸摸,再嗅嗅手,“还是有味,弄些脂粉来。”
侍女弄了脂粉涂抹在他的屁股上。
稍后他带着些许脂粉味进了皇宫。
一路去,在一个偏僻的宫殿前,内侍止步,回身道:“滕王当知晓时辰,咱就在外面等候。”
“多谢。”
李元婴拱手,旋即就疾步冲到了殿门前,然后止步,缓缓进去。
殿内,柳宝林坐在凳子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眉目平静。
蓦地她抬头,“元婴。”
被拿倒的书卷了起来,最后一行字是:即说咒曰:“竭帝竭帝,波罗竭帝,波罗僧竭帝,菩提僧莎呵。
“阿娘!”
李元婴缓缓走过来,“你最近可还好?”
“好。”
柳宝林看着他的脸,然后目光转动,“可是瘦了?”
“没,胖了些。”
屁股都肿了!
母子俩说了许久的话,柳宝林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催促着他回去。
李元婴摸了两块银子出来,“阿娘,这个你收着,要花用弄了剪子剪下来。”
“你莫要带钱进来,我在宫中花销都有,哪里用得着钱?”
柳宝林埋怨着,晚些出来送他。
“阿娘,我回去了。”
“去吧去吧。”
柳宝林含笑挥手。
等李元婴消失在视线中后,她依旧不动。良久回去,她令人寻了剪子来,把一锭银子剪下来一小块,递给宫女,“你拿去送给那人,就说要些好的笔墨纸张。”
宫女说道:“那些人见这里冷清,说话都不大搭理呢!”
柳宝林笑道:“元婴如今为陛下办事,那些人已经好多了。去吧。”
回过身,她走到了窗户边坐下,加水把凝固的墨重新磨了一遍,提笔书写。
——观世音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时,照见五阴空,度一切苦厄……
写完一遍,她双手合十,虔诚的祷告:“求求菩萨保佑我儿平安。”,随即她再度提笔。
……
李元婴一瘸一拐的缓缓步行,带路的内侍脾气也好,走几步,停几步,要不就回头等他。
“滕王!”
前方有个内侍在等候,近前一看竟然是王忠良。
“陛下召见。”
李元婴一瘸一拐的模样让他有些纠结,“叫几个人来。”
李元婴是被架着进了殿内。
李治正在看奏疏,闻声抬头,目光幽幽,“朕登基数年,可依旧有人在暗中窥探帝王的威权,你可知晓?”
这……
皇帝为何问这个问题?
李元婴想起自己挨的一顿板子,下意识的道:“知晓。”
李治淡淡的道:“朕以为,许多事都该有始有终,贪得无厌者依旧身居高位,你以为如何?”
这……这说的是长孙无忌!
李元婴觉得身体有些热,“是,许多时候……不可恋栈。”
长孙无忌辅政数年,如今皇帝羽翼渐丰,他依旧带着一伙人想把持朝政,皇帝这是想做什么?
李治的嘴角微微翘起,看似轻松,可更像是讥讽,“宗室最是忠心耿耿……”
李元婴马上就想到了李泰、李恪,以及柴令武、李元昌、巴陵公主等人。
“是。”
但他只能低头。
李治含笑,“今日朕会在宫中设宴,请了宗室赴宴,你历来与他们交往少,今日可和他们多说说话。”
说什么?
我一弄走私的宗室,那些人和我没共同话题啊!
李元婴满头懵逼。
“朕……”李治拿起奏疏,神色黯然,“朕有些想念吴王了。”
吴王被逼死……皇帝当初流泪,可长孙无忌坚持要弄死他,数年后皇帝再度提起此事,是何意?
这便是长孙无忌的过错。
不,是他的罪过!
皇帝让我和宗室们说这些?
一旦长孙无忌知晓,会不会鱼死网破?而我这个宗室小透明随时可能会成为盾牌,被长孙无忌一伙戳个千疮百孔。
做不做?
不做就装死狗,最后被赶去封地继续修建滕王阁。
那样也不错。
但……
李元婴猛地想到了母亲柳宝林。
李元婴躬身,“是,臣告退。”
李治低头看着奏疏,不再说话。
王忠良带着他出去,目送他远去。
再进去后,李治已经放下了奏疏,“他如何?”
“有些慌。”
“慌才好,若是深沉,那便危险。”
王忠良心中暗惊,他不知道皇帝在谋划什么,但总觉得很危险。
李治定定的看着虚空,“柳宝林还在,有阿娘在啊!”
王忠良不知皇帝这话的意思,但看到了一抹怀念,接着被冷漠代替。
“柳宝林那边要多看看。”
“是!”
晚些,柳宝林那里就来了不少人。
“这些都旧了,全数换掉。”
“床榻小了,被褥也不够新,来人!”
王忠良冷着脸,几个内侍涌上来,以往负责这些老嫔妃生活的内侍当即被拿下。
“怠慢了柳宝林,重责!”
外面马上啪啪啪的打板子,王忠良上前,“柳宝林此后想要什么只管说。”
柳宝林一脸欢喜的应了。
晚些,看着焕然一新的寝宫,柳宝林笑道:“陛下宽厚。”
但她看向外面的目光中却带着担忧。
皇帝最现实,不见好处不会出手。
她只是一个养老等死的女人,对于皇帝而言并无一文钱的价值。可今日王忠良竟然来了,还打了那个管事内侍一顿。
“这是打给我看的……不,是打给元婴看的。”
柳宝林当初天真烂漫,可再多的天真烂漫也会在无尽的岁月中消失。
“皇帝这是想让元婴去做什么?”
柳宝林的眼中多了急色,然后深吸一口气,回身去了窗下。
提笔,缓缓书写。
……
李元婴出宫后,就去了平康坊。
午时后,贾平安照例来平康坊觅食。
“先生!”
李元婴看着就像是个盲流,蹲在边上瑟瑟发抖。
“这是来乞讨?”
贾平安随口调侃。
李元婴起身过来,“先生,本王有麻烦。”
“什么麻烦?”
贾平安真的有些饿了。
“陛下让我和宗室交好。”李元婴觉得这就是个大坑,能埋一百个他,“长孙无忌……”
一个名字就够了。
李治这几年一直被长孙无忌等人碾压,开始反击了。
李元婴有些焦虑,“此事若是出了岔子,本王死无葬身之地。”
比他更牛逼的李恪被逼死了,李泰也病死了,巴陵也去了,柴令武也去了……
“安心。”
贾平安说道:“你只管按着做。”
“可……”
李元婴本就是小透明,一下担当重任去趟雷,没吓尿就算是心理素质超好了。
“你怕什么?”贾平安觉得这对于李元婴而言就是机遇,“宗室不是傻子,你只管隐晦了说。”
他随后寻了自己相熟的馎饦店,要了一大碗馎饦,边吃边琢磨。
历史上李治和长孙无忌究竟是怎么决战的?
史书上记载的不清楚,感觉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不过这只是开端。
吃了馎饦,贾平安回到百骑午睡。
现在睡,只是为了晚上能有精神。
从有了孩子后,贾平安就觉得安生这个词和自己无缘了。
下午不少宗室进宫。
李元婴竟然在殿外迎接。
“此人成了皇帝的心腹?”
李素心中一冷。
李元婴笑吟吟的,只是走动不便。
李素上次和他有过龃龉,所以有些纠结,就去问了人。
“滕王这是何意?”
那人摇头,“不知,不过说是陛下对他颇为满意。”
李素点头回去。
皇帝来了,一番话后,就举杯畅饮。
李素坐在下面,看着李治从容举杯,不禁想起了他刚登基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皇帝看着有些软弱,甚至是羞赧,可这才几年,就变成了一个威严的帝王。
李元婴走了过来,和几个宗室低声说着。
“……其实,本王觉着陛下对先吴王颇为友善……”
几个宗室微微颔首,了然于心。
看着李元婴过去,他们低声说着。
“陛下这是对长孙无忌不满了?”
“陛下登基数年,长孙无忌一伙还在想掌控朝堂,陛下岂能忍?”
他们在说些什么?
李素心痒难耐。
可一走近,这几人就转了话题,说些风花雪月的事儿。
李元婴在殿内游走,李治见了心中满意,晚些起身走了。
随后就是自由活动,关系好的凑在一起举杯畅饮。
李元婴完成了任务,剩下的事儿也不想了,是福是祸交给老天爷。
李素发现他和大部分人都接触过,就自己和少数几个宗室……那几个宗室都是破落户,而且还是大嘴巴。
什么叫做大嘴巴,就是守不住秘密的人。
他觉得自己被圈子隔离了,而罪魁祸首就是公报私仇的李元婴。
他一杯杯的喝着,晚些醺醺然,跟着众人出去。
走了大殿,风一吹,李素看到李元婴在前方一瘸一拐的,不禁怒火升腾,走过去劈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拍在了李元婴的后脑勺上。
他缓缓回身。
“贱人,你竟敢公报私仇?”
李素喝多了,指着他叫骂。
李元婴是宗室人渣,外加小透明,可现在皇帝愿意用他,大伙儿也得给个面子。
李素这一巴掌抽的过了,有人皱眉,“陛下会不高兴。”
“打了就打了吧,滕王不敢说出去。”
毕竟是小透明,被欺负惯了。
李素一巴掌抽去,旋即有些后悔。
但他见李元婴呆呆的捂着后脑勺,不禁就笑了。
这还是那个宗室小透明啊!
我怕他个鸟!
李元婴从呆滞中清醒过来……
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抽去。
啪!
李素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李元婴。
“你……”
“本王忍你很久了!”
李元婴又是一巴掌拍去,接着一脚踹了李素一跟斗。
众人愕然。
小透明竟然发飙了?
李元婴指着李素骂道:“真以为本王好欺负?以前本王顾全大局不和你计较,你却变本加厉。今日当着一众宗室的面,本王告诉你,下次再敢动手,本王弄死你!”
李素面色惨白,喝的酒都化为了汗水流淌出来。
“你……你先前为何不和老夫说话?”
这是把柄!
皇帝让你做什么?你竟然漏过了我。
你这就是公报私仇。
这人果然聪明,不过……
李元婴骂道:“你就是个小人,本王过几日要做生意,请了诸位宗室去光顾,怎地,不请你有错?呸!”
他扬长而去。
宗室们面面相觑。
“滕王竟然这般……这般刚烈?”
以往的李元婴就是个二皮脸,是一团烂泥,先帝训斥过多次,可他依旧如故。你让我换地方?行,我正想再修一座滕王阁……
这么一个人,在大家看来就是皇帝的一条狗,可这条狗今日却发威了,暴打了李素一顿。
消息传到了柳宝林那里,她叹息一声,“知道了。”
武媚知晓后颇为意外,“他竟然有此胆略?”
邵鹏笑道:“滕王和武阳侯厮混,怕是……”
他捂着嘴,但武媚却在笑。
“跟着学坏了?”
“阿娘!”
李弘来了,准备和武媚一起吃晚饭。
“今日学了什么?”
“学了好些字。”
武媚欢喜,“可都记住了?”
李弘点头,“都记住了。”
周山象笑道:“昭仪,赵二娘教了大王不少道理和规矩呢!”
武媚点头,“教了什么?”
李弘说道:“教了……不许说谎,不许打骂人,不许……”,他抬头,有些不解,“阿娘,陈二娘说……说要听爹娘的,爹娘错了也不许说……”
武媚一怔……
第二日,贾平安进宫。
李弘早早在外面等着,贾平安见他站的笔直,不禁赞道:“大王果然是男儿。”
周山象冷哼一声,“就是你教了大王有话就说,昨日大王和昭仪较劲呢!”
“有话就说不妥?”
“当然不妥。”
周山象说道:“大王以后……自然不能有话就说。还有,你还给大王说了什么……爹娘有错也要说出来,昭仪说了大王,大王忍着没哭……”
李弘抬头,一脸坚毅的模样。
小小的人儿,眼泪也不肯擦一下。
周围的宫人们都看着。
贾平安俯身,很认真的道:“大王做得对。”
……
晚安!
第544章 武阳侯,要不……杵个拐
李弘的命不错,出生就是武媚的长子,随后封太子,李治和武媚对他都颇为宠爱。到了后期,两口子出门就让李弘监国,压根看不到以后的那些刀光剑影。
可遗憾的是,这娃的身体一直不好,最后早早就去了。
所以贾平安一开始就让注意李弘的身边人,但凡有人咳嗽什么的赶紧隔离,不好就别回来了。
肺结核啊!
这玩意儿在这个时候就是绝症。
李弘昨日和母亲争执,童言稚语,武媚自然不可能会生气,只是想纠正他的一些观点而已。
但贾平安却说他说得好。
周山象看着他,心想你这是飘了还是觉着昭仪提不动刀了?
她近前几步,低声道:“皇后定然是不行了,昭仪会封后,而大王必然就是太子。武阳侯,太子要小心谨慎……”
这个女人怎么想的那么多?
贾平安有些好奇。
见他不以为然,周山象暗恨,“自古太子哪有顺顺当当的?大王若是不乖巧些,你可懂?”
贾平安摇头,“不懂。”
大唐立国以来已经有了三位帝王,高祖皇帝和先帝的第一任太子都成了背景板。李建成在玄武门之变中被干掉,而先帝的太子李承乾被废……
实际上若是历史不变的话,接下来依旧是这个尿性,大唐太子就是个高危职业。
周山象咬牙切齿的道:“不谨言慎行,不小心就会害了大王!我就想问问,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你想多了。”
其实不是周山象想多,而是她想错了。
后世对李治和武媚的评价有些偏颇,有人说李治是个窝囊废,但你看看从他登基之后干的事儿,就知道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雄主。只是因为老婆武媚称帝,被后世史家看不起。那些人在贬低武媚的同时,恨屋及乌,也黑了李治一把。
在这样的雄主面前,在这样厉害的老娘面前,李弘要是学了什么明哲保身,学了见到父母的错处依旧沉默……
这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只会让这对夫妻觉得不对劲。
周山象跺脚,“我万万不会让你祸害了大王!”
“昭仪!”
武媚出来了,见状就问道:“可是有不妥?”
周山象在犹豫要不要原话说出来,但觉得这样有些小人。
“阿姐,大王天性敦厚孝顺,若是此刻就教他什么明哲保身之道,让他知晓做人要趋利避害,我以为太早了些。”
武媚淡淡的道:“他是皇子。”
“是。”贾平安笑道:“大王是皇子,可在此之前,他还是陛下和阿姐的儿子。”
瞬间武媚的眼中就多了释然。
他竟然说动了昭仪?
周山象经常带李弘,所以感情很深,担心他因此而被皇帝和昭仪厌弃,为此一夜未睡。
贾平安先前的话有顶撞武媚之嫌,而且也有得罪李治的可能。
这是皇室,而不是普通人家,帝王的过错谁能指出来?
臣子!
而作为儿子的皇帝,李弘只能蹲着。
所以后来李弘解救萧淑妃的两个女儿时,被后世各种猜测,甚至在中唐时还有一种说法:李弘的死乃是因为他觉得两个异母妹妹三十多了还幽禁着不妥,该嫁人了。于是触怒了武媚,被鸩杀。
这话传闻是李泌说的,用于规劝被后宫蛊惑想杀儿子的唐肃宗李亨。
但显然这就是个无稽之谈。
什么理由都不扯,就李治对李弘的宠爱,武媚真要鸩杀了这个儿子,回过头李治就能叫人用一条白绫弄死她。
别忘记了,李治直至死之前,依旧牢牢的控制着大局。
面对两个这么厉害的父母,李弘最好的处世方法就是坦然,别装。
武媚走过去,轻轻摸摸李弘的头顶,“五郎该歇息了。”
李弘昂首,“阿娘,我要做男儿。”
小小的人儿昂首挺胸说要做男儿,怎么看都怎么好笑。
武媚忍笑,“是啊!五郎已经是男儿了。”
“真的?”
李弘抬头,眼中全是期冀。
孩子渴望被家长认同、赞美,这一点没谁比贾平安清楚。
武媚点头,李弘欢呼一声,“读书,读书!”
这个孩子将会成为最重要的一环!
武媚含笑看着他跑去,说道:“五郎很乖。”
是啊!
李弘真的乖,而且性格很好。
这么一个无可挑剔的太子,若非死于疾病,贾平安觉得后续的许多事儿都会被改写。
再出来时,周山象在外面等着他。
这女人啥意思?
贾平安面色不变。
周山象靠过来,“大王率性而为反而是对的?为何?”
当然是因为他的爹娘太厉害了,只能装死狗。
贾平安看着她,“想知道?”
周山象点头,她带着李弘,自然希望能知道这些,以后好避雷。
这事儿当然不能告诉周山象,否则就是祸根,贾平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周山象的脸都绿了,看样子恨不能飞起一腿。
贾平安一路出去,被一宫女拦住。
“啥事?”
宫女看着有些弱弱的,让贾平安想起了新城。
“宫正问苏荷如何了。”
蒋涵啊!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个冷艳的女人,“告诉宫正,苏荷如今依旧贪吃。”
“就这?”
宫女觉得不可思议,心想你好歹把苏荷的身体和怀孕的情况说说吧。
“就这。”
晚些蒋涵得了消息,笑道:“苏荷就贪吃,武阳侯这般说,就百无禁忌。”
宫女不禁笑了。
刚笑,外面进来一个内侍,“宫正,说是苏荷要生了。”
蒋涵起身就想出去,可却只能跺脚,“去看看。”
……
贾平安飞马到家,随后金吾卫禀告上去,御史弹劾。
新扎监察御史杨德利一脸正经之色,“谁家没个生孩子的时候?”
咦!
同僚觉得这人竟然如此的通情达理,不错。
贾平安到家就冲进了后院。
“痛!”
“忍着!”
卫无双在安慰。
贾平安一来,工作就移交了。
“夫君!”
苏荷眼泪汪汪的,“疼得厉害。”
“我知道。”
后世有人说分娩的痛苦堪称是酷刑,还有男人去体验过,直接崩溃。
两个产婆轻车熟路,贾家的仆役们也轻车熟路。
贾平安神奇的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了,这个家主唯一的功能就给苏荷喊666。
“嘤嘤嘤!”
阿福胆怯的在后院冒个泡,贾平安刚招手,它转身就跑。
话说熊猫很难发那个什么情,贾平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这样下去……阿福难道注孤生?
“哇!”
微胖界的领袖,美食界的扛把子,没心没肺的带头人苏荷生了。
“恭喜武阳侯弄瓦之喜。”
贾平安呆住了。
产婆以为他不喜女儿,心想老娘的喜钱怕是要泡汤了。
但她觉得还是能挽救一下,就说道:“女娃乖巧,听话……”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好!”
这武阳侯莫非有病?刚还一脸呆滞,现在却满面红光。
但两个锦囊递过来,产婆一迭声的说好话。
“小娘子肌肤白嫩,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小娘子连哭声都是这般轻柔,可见性子定然贤淑。”
贾平安进去,苏荷正在喘息。
“夫君!”
“是个女儿。”
贾平安笑道:“辛苦了。”
苏荷摇头,“不生了,以后不生了。”
“随便。”
贾平安觉得苏荷生孩子真的比卫无双轻松,难道是骨架的缘故?
“夫君,给我看看孩子。”
孩子被抱进来,哭声响亮。
先前说她哭声轻柔的产婆一脸淡定的道:“果然中气十足。”
果然,在金钱面前一切都能改变。
苏荷看了一眼,认真的道:“夫君,好漂亮。”
皱巴巴的闺女能看出什么漂亮来?
苏荷笨拙的摸摸孩子,“夫君,起个名字吧?”
“兜兜。”
“兜兜?”
“嗯,大名以后再说,小名兜兜。”
贾家的小娘子出生了,外界有人说贾平安沮丧不已,甚至对二夫人冷言冷语……贾家的二夫人在以泪洗面。
“真的?”
蒋涵不禁怒了。
“他怎能这样?”
而苏家也颇为沮丧,但依旧来看望苏荷,看到的是一个奶爸。
贾平安左手一个孩子,右手一个孩子,左边哄哄,右边逗弄……
“什么?以泪洗面?”
重新生龙活虎的苏荷忍不住笑了起来。
谣言不攻自散,贾平安陷入了奶爸幸福的烦恼中。
……
早上带着奶香味去百骑,这是贾平安的日常。
“今日的消息在哪?”
一进百骑,贾平安就开始查看消息。
这就像是后世每天到单位后拿一份报纸,惬意的和同僚扯扯淡,看完后再开始工作。
可今日有一条消息让他神色肃然。
“我进宫一趟。”
他急匆匆的进宫求见。
君臣正在议事,李治接到贾平安求见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外面出事儿了。
贾平安进殿,禀告道:“陛下,百骑在龟兹的眼线发来消息,龟兹宰相那利和龟兹王布失毕反目。”
长孙无忌瞬间做出了反应,“布失毕和那利当年被擒,后来归降。可龟兹并非都督府,依旧是布失毕在治理,陛下,此事不可小觑,若是龟兹内乱,西域局势将会剧变,当去查探。”
李勣也起身道:“龟兹在西域要紧,若是龟兹出事,安西处处皆变。焉耆、疏勒,乃至于于阗都会跟着观望。陛下,大唐在西域的治理并未深入人心,一旦有人登高,随即就会处处烽烟。”
李治点头,“朕知,安西都护府那边如今只是军队驻扎,并未直接治理。其后朕自然会想法子。”
这是个善于学习的帝王。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老臣以为要尽快打听到消息,另外,最好派人去震慑一番,老臣举荐礼部尚书许敬宗。”
让礼部尚书去震慑,堪称是被子里放屁——可文可武。文能安抚,武……大唐没有弱鸡文官,老许提起刀也是一条汉子。
这个建议无可挑剔。
但李治还是看了舅舅一眼。
废后势在必行,而他需要心腹来帮衬。
舅舅让许敬宗去西域,这便是想弄走他的心腹,想拖住废后之事。
一举两得!
果然不愧是舅舅!
但朕不怕这个。
李治点头,“舅舅此言甚是。如此,可令许敬宗去西域看看,若是不妥,安西都护府协助。百骑也跟着去。”
长孙无忌心中一惊。
百骑也去,雉奴这是在防备老夫吗?
此去西域遥远,路上发生点什么意外,老许说不得就成了黄鹤,一去不复返。
我去?
贾平安想到家中的两个嫩娃娃和两个刚生产没多久的婆娘,就有些打退堂鼓,“陛下,臣……”
“住口!”
李勣冷冰冰的喝住了他,“你和敬业交好老夫知道,可此去何等的要紧,敬业做事毛躁……”
咦!
李勣这话不对啊!
贾平安觉得不对,李治却觉得他对孙儿太严苛了。
“为何不能去?”李治笑道:“李敬业虎背熊腰,随侍朕时,朕看着格外安心。这等悍勇之士就该不时出去厮杀一番……大唐也是如此,久不动刀兵也不妥,莫要让刀枪生锈,旌旗无光!”
“是!”
李勣再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有告诫之意。
啥意思?
晚些散去,贾平安去寻了李敬业,“赶紧的,回家收拾东西。”
“去哪?”
李敬业一脸兴奋。
“西域!”
“啊!”
李敬业站在那里发呆,“那边……兄长,那边的胡女甩屁股说是比长安的还好?”
“赶紧!”
李勣随即就令人来寻他,李敬业也跟着去了。
尚书省中,李敬业拿着李勣经常操练的马槊在耍。值房里,李勣目光温润的看着贾平安。
“你先前可是不想去?”
“是。”
老李难道有读心术?
贾平安被吓了一跳。
“你家中刚有了孩子,留恋不去不足为奇,可你要知晓,军令如山!”
李勣的眼中陡然多了厉色,“先前你若是说不去,你可知会如何?”
贾平安摇头,“被呵斥?”
李勣冷冷的道:“你以为陛下是你兄长?那是陛下的令,岂可违背?今日你裹足不前,明日他装病不去……”
“可我就是个普通百姓出身,我第一想着的是妻儿,是自家的小日子,其次才会想着大唐。”贾平安苦笑。
“但你是官!”
李勣淡淡的道:“当年先帝令老夫去叠州,老夫出宫连家都没回,当即出发。”
那时候你正在被先帝猜忌好不好。
我就是个小虾米,李治猜忌我干啥?
“今日开口,遗祸无穷!”
李勣狠批了他一顿,抬头,眼中瞬间就多了怒色,几欲喷火啊!
卧槽!
谁在外面激怒了老李?
贾平安回身,就见李敬业把马槊插在地上,用力去撇杆子,把杆子瞥成了半圆形。
马槊最麻烦的就是打造杆子,手续麻烦,时间麻烦,一般人你弄不起。
李勣的马槊自然不是凡品,可此刻却被李敬业当做是玩具在折腾。
“英国公,我先回去了。”
贾平安赶紧开溜。
“砰砰砰砰砰砰!”
回到家中,贾平安说了此事,卫无双觉得挺好。
“郎君去立功,妾身在家中管好家,等郎君回来。”
苏荷也躺在床榻上信誓旦旦的道:“我一定为郎君日日祈祷。”
可我的崽啊!
贾平安真的舍不得两个孩子。
“少吃些!”
贾平安告诫道:“别等我回来你变成了个大胖子。”
苏荷坚定表态不会。
表兄让他放心去,至于他自己,最近在钻研弹劾本事。
贾平安为朝中的君臣默哀了一瞬,接着去寻了高阳。
“去西域?”
高阳的脸明显黑了。
“可能不去?”
果然,看似最彪悍的高阳却最不舍。
“你说呢?”
高阳起身,“西域太远。”
这一去一年以上,再回来两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至少说话没问题。
到时候喊我叔叔?
贾平安纠结了。
“郎君。”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橙子。
一个大大的橙子。
然后高阳……
“郎君,难道我就不能有孩子吗?”
高阳在喘息着,眼神坚毅。
“没有定然就是少了。”
贾平安走出卧室时,面色惨白,脚步蹒跚。
肖玲面红耳赤的指指里面,有侍女准备进去收拾。
“那个……”
贾平安指指肖玲,“暂且别进去!”
高阳此刻正在进行的事儿外人不宜观看。
肖玲感激的道:“多谢武阳侯。”
她指指贾平安的脚,“要不……杵个拐?”
“用不上!”
贾平安很坚定。
但脚软依旧。
出了这里,还得去和兄弟告别。
最后他觉得自己形销骨立,站在长街上感慨着:“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小贾!”
许敬宗来了,看着灰头土脸的。
“老夫先前去求见陛下,陈说不能去的因由,被陛下呵斥。”
他纠结的道:“废后的关键时刻,老夫不在怎么行?”
“许公,你这是想立功吧?”
李治要废后,谁打前锋谁立功。以后不但李治要记得他的好,连阿姐也是如此。
许敬宗板着脸,“老夫是那等人吗?”
贾平安摇头,“是。”
许敬宗沮丧。
“我还得去鸿胪寺,先走了。”
贾平安去鸿胪寺补课,懂王朱韬一见就说道:“你不必说,老夫知道。来人,把安西都护府那边的消息弄来。”
懂王不愧是懂王。
贾平安恶补了许久,加之后世看到的一些资料,算是有了个初步认识。
就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上,礼部尚书许敬宗带队,百骑大统领贾平安随行,一路往安西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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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把沙州翻过来
贾平安觉得从长安到龟兹少说得三个月。
可许敬宗却疯了。
“当年郭孝恪征焉耆,捷报一月至长安,老夫岂可落后?”
焉耆就在龟兹的东边,更靠近长安。
可……那是捷报啊!
这一路不断换马,那速度堪称是风驰电掣。
而老许此次带了礼部的官吏,贾平安带了六十百骑,驿站的马就算是够换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驾!”
跑了半月,天气却越来越冷。
等到了河西走廊时,老许扛不住了。
“歇息歇息,都歇息歇息!”
他满脸被春风吹的都是小裂口,一开口说话就是烟熏嗓。
“前方就是沙州!”
贾平安抬头,想到了后世的敦煌。
可此刻的沙州却不是后世的模样。
商队正在通关,边上有官吏在查验货物,随后戳章,并签名。
“多谢贵人。”
高鼻深目的胡商熟练的叉手行礼,随后用还算是不错的大唐话感谢了官吏。
官员点点头,“下一个!”
他的嗓音沙哑,脸上的皮肤粗糙,看不到半点温文尔雅的气息。
后续的商队继续出来。
城头有人喊道:“有百余骑来了!”
下面的官员马上喝道:“赶紧驱散了他们,让开道路。”
身后的小吏笑道:“怕是商队吧。”
“商队是大车,蠢货!”
官员踹了小吏一脚,“你刚来老夫不怪你,等再过两月你还是如此,你背后是宰相耶耶也得把你踢出去。记住了,这里是大唐的沙州,别给大唐丢人!”
小吏赶紧应了,然后踮脚看去。
“是使团!”
那些军士开始驱赶商队。
“滚到边上去,赶紧!”
商队顺从的靠边,好奇的看着前方。
百余骑缓缓而来,靠近后纷纷下马。
官员迎了上去,拱手,“下官沙州司法参军事韩旭德,见过……”
“老夫许敬宗。”
老许看着疲惫不堪,韩旭德赶紧避开,“见过许尚书。”
礼部尚书竟然来了沙州,这是要干啥?
后面就是礼部官吏,商队的人都畏惧的看着他们。
“这才是大唐!”
一个百骑随口道。
贾平安点头。
他脸上的面纱依旧没解开。
众人进了沙州,旋即刺史莫潜来迎。
莫潜的脸狭长,看着有些阴沉,笑起来也不自在,“见过许尚书,敢问许尚书,可是为了龟兹来的吗?”
许敬宗点头,“可有消息?”
“那些贱狗奴!”莫潜不屑的道:“龟兹王布失毕的妻子阿史那氏和国相那利私通,都城许多人都知晓,当做是笑话说。布失毕想劝阻,可阿史那氏却一意孤行……呸!”
呃!
龟兹王的老婆和宰相私通,拦都拦不住……
这也行?
贾平安一脸懵逼。
许敬宗……贾平安发誓在老许的眼中看到了激情。
老许八卦了。
“竟然不能劝阻?”许敬宗很纳闷,“不该是一刀杀了吗?”
果然是瓦岗出身,这动辄就杀人。
莫潜赞道:“许尚书高见,若是大唐遇到这等事,定然一刀杀了,随后再灭了那利全族。”
“布失毕阻拦不成,竟然不敢动手,怕是投鼠忌器,或是力有未逮。”
许敬宗自然不是傻子,莫潜点头,“这边也是这般看的,许尚书,最近沙州多了不少人,要小心,尽早离去最好。”
“什么意思?”
许敬宗止步。
莫潜认真的道:“这里很麻烦,西域人,突厥人都有,他们野心勃勃,恨不能让沙州乱作一团。”
沙州后面就是甘州,河西走廊从中原一路延伸而来,也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一旦乱了,影响深远。
所谓河西走廊,就是从中原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因为狭窄,所以称为走廊。
“沙州繁华,许尚书若是有暇,可去市场看看。”
莫潜最后的建议让许敬宗心动了,但沐浴后,他马上睡的人事不省。
“许公!”
贾平安想带着老许这个老司机去市场转转。
老许鼾声依旧。
“许公,有美女?”
许敬宗的鼾声停了一下,胡须颤动几下,鼾声再起。
罢了,老许看来是疲不能兴。
贾平安出去转悠。
我是武阳侯,自然不能公然去那个啥……看甩屁股,要有人邀请才行。
敬业啊敬业,你为何还不来?
“兄长!”
李敬业兴奋的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活蹦乱跳的出来了,还骚包的换了新衣裳,“咱们去看胡女吧!”
“整日就想着这个!”
贾平安板着脸,“下次可不许了。”
“是!”李敬业赞道:“兄长就是正义凛然。”
二人带了钱,随即去了市场。
此刻已经是午后了,市场开了一会儿,里面人声鼎沸。
“他们说沙州的人口不多,不过外来的不少。”
说是不多,可也有好几万人口。
而且城中的人口不少。
这便是贸易城市的特点。而相应的,大唐的人口更多的散落在城市之外,这便是农耕国家的特点,大部分是农户。
一进市场,李敬业诧异的道:“怎地那么多外藩人?”
高鼻深目的西域人,以及突厥人,大食人,大唐人……甚至还看到了一些奇装异服的外藩人。
这里的店铺比长安城的生意也不遑多让,而且外藩人开的不少。
“看,兄长,那是西域的货物!”
“那是什么?”
“可要向导吗?”
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她身着西域的衣裳,高鼻深目,但肌肤白皙。
“你的大唐话不错。”
贾平安赞了一句,李敬业看看她的屁股,有些遗憾,“屁股不大不小。”
对于他而言,屁股就是衡量女子美貌的第一选项。
女子福身,“我叫做宋娘子,这里有许多货物,但那些商人很狡猾,他们会用不值一文的东西来骗你,说是无价珍宝。在这里没有我不认识的货物,我的客人从不会吃亏,这是我的保证。”
“疏勒有姓宋的吗?”李敬业有些诧异。
宋娘子微微一笑,白生生的牙齿让贾平安想到了钙,“我要在这里生活,必须要取一个大唐的名字。而宋,他们说这个字很好写,也好记,还好听。”
这就是个商业中介,在这个混杂的市场里混饭吃。
“你要什么报酬?”
贾平安比宋娘子高出半个头,只是一低头,宋娘子顿时底线失手。
难道穿的少就能招揽生意吗?
“客人,我每日需要一百钱,或是做成一笔生意,给我一成的半成的钱。”
一成的一成就是百分之零点五的中介费,不算低。
“一百钱吧。”
贾平安无所谓。
“客人来市场是要买什么?”
宋娘子问道。
“想去寻地方吃饭,随后……看看哪里的胡女跳舞最好。”
李敬业有些迫不及待。
宋娘子捂嘴笑了,“酒肆里就有胡女跳舞,吃的也有。最好的一家我记得就在前面,很大。”
随即三人就进了一家酒肆。
酒肆不小,此刻坐了大约五成人。
中间有个舞台,两个胡女穿着……
“敬业,眼珠子掉了。”
李敬业瞪大了眼珠子,“她们竟然穿的这般少?”
两个胡女穿的太过清凉了些,白花花的大腿,一条短的可怜的裤子,肚脐也露在外面,竟然真的有一圈小铃铛。
“这屁股,甩的真是好啊!”
一坐下,李敬业就沉浸在了艺术中。
斜对面坐着几个男子,中间一个是西域人,脸颊很瘦,眼睛深深的凹陷在眼眶里,鼻子显得消瘦的高挺。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身后一个男子在低声说道:“康利,他就是大唐使团的人,跟许敬宗很亲近。”
西域人笑的很亲切,“这般年轻的少年显贵,是去西域立功的吗?我觉着我们能和他亲近亲近。”
“康利,我们在这里的目的是打探消息,若是大唐大军来了,就赶紧去禀告……而不是和这些人纠缠。”
“蠢货!”康利低声骂道:“龟兹那边要乱了,可大唐却派来了许敬宗。许敬宗一到,你说他们可还敢起事吗?”
“难说!”
“所以,我们需要看看。”
康利一边看着贾平安,一边侧脸低声道:“告诉他们,盯住这个年轻人,晚些……”,他露出了些笑意,“我总是这般的仁慈,请他魂归长安。”
身后的男子笑道:“尸骸却丢在了沙州。”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贾平安察觉到了目光,但作为百骑的大统领,他不动声色,而是悄然观察着这伙人。
“跳舞的是康国的女子!”
宋娘子去要了酒菜来,箕坐在贾平安的侧面。她穿的是长裙,这一下……
贾平安很无语。
两个胡女跳着舞,身体随着乐声的节奏甩动,腰间的小铃铛不断发出清脆的声音。
贾平安突然问道:“你可认识对面的那几个人?”
宋娘子坐在侧面,正好和康利等人面对面,她笑道:“是康利他们,他们在沙州做生意,说是挣了不少钱。”
“是商人?”
贾平安放松了警惕。
欣赏着歌舞,喝着酒,日子就是这么惬意。
晚些,贾平安拍拍一脸迷醉的李敬业,“走了。”
李敬业恋恋不舍的道:“兄长,应该会有胡旋舞呢!”
“就是转圈,有什么好看的?”
其实许多舞蹈都是你传来我传去,最后本地没了,却在几千里、上万里外流行。
贾平安起身,对宋娘子说道:“感谢你的陪伴。”
李敬业带着巨大的钱包,贾平安弄了两串钱出来,“若是有缘,应当还能见面。”
宋娘子接过钱,福身,喜滋滋的道:“客人真的豪爽。”
怎么听成了好字……
贾平安笑了笑。
出了酒肆,顿时头脑一清。
市场里的人越发的多了。
后面有人在打架,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刀光。
呛啷!
拔刀!
横刀挥动。
一个突厥人挥舞着短刀冲过来。
宋娘子在惊呼,两只大眼睛瞪圆了。
呯!
突厥人倒在地上抽搐着,脖颈上一个刀口,很深。
鲜血嗤嗤嗤喷射,让贾平安想到了水管泄露的声音。
他抬头看去,看不到一个嫌疑者。
市令来了。
“百骑贾平安。”
贾平安验证了身份,旋即市场就乱了。
“查验身份!”
军士们进了市场,每个人都要查验身份。
“抓住他!”
一个男子疯狂奔逃。
“止步!”
一个队正拔刀厉喝。
男子从一家商铺前跑过,喘息着往侧面转过去。
队正冷冷的道:“射杀了他!”
弓弦响,男子扑倒,背上插着一支箭矢还在颤动。
两个军士过去,把男子剥光,回头道:“不是军中人。”
许敬宗来了,顶着两个眼泡在怒吼,“抓到那些贼子,把他们吊死在市场的门外,让那些人看看触怒大唐的结果,能不能?”
刺史莫潜阴着脸,“下官尽力而为。”
那些军士被他踢着冲向了各个店铺,那些商人和伙计都被赶了出来,一群胡女衣衫不整的也出来了,捂着胸,冲着那些军士媚笑。
没有人在笑。
贾平安带着百骑跟在后面,他需要判断这次动手的动机。
“我们刚到这里,也就是说,夙怨不可能。而且今日酒肆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所以我以为,他们针对的是我们。”
许敬宗骂道:“出来为何不多带些人?”
贾平安却不后悔,“有敬业在。”
李敬业拍着胸脯,“当时我已经拔刀了,只是看着兄长想杀人,就让给他下手。”
右前方有人喊道:“有贼人!”
呯!
两个军士踢开了店铺的大门,接着一个男子持刀冲了出来。
一刀格挡,男子的身体蓦地腾起。
“是好手!”
贾平安眸子一缩,“敬业!”
李敬业拔刀冲了过去。
两个军士前面一个被一刀劈开,接着冲过去,第二个军士已经岌岌可危了。
那个军士急匆匆的赶去帮忙,刚靠近,男子突然回身,一刀从侧面袭来。
这一刀角度狡猾,军士中了一刀,踉踉跄跄的冲了过去。
男子扑过去补刀。
另一个军士猛地冲过来,拼着胸腹挨了一刀,一刀断了男子的左臂,接着抱住了他的腰。
男子怒吼一声,右手一肘,重重的捶打在军士的脊背上。
呯!
贾平安哪怕离了一定的距离,依旧听到了这个声音。
军士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却依旧不撒手。
“弄死他!”
贾平安目眦欲裂。
男子再度一肘。
呯!
军士的双腿已经软了,可双手兀自不松。
男子怒吼一声,腰部转动,把军士转起来,一脚踢去。
呯!
军士落地,嘴里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我曰你妈!”
贾平安眼睛都红了,“敬业,抓活的!”
李敬业疾步冲过去,男子回身,挥刀,同时看了贾平安一眼。
铛!
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接着虎口一松,长刀就飞了出去。
接着一个拳头飞来。
呯!
男子的肩部挨了一拳,就像是被坦克撞到了一样,飞了出去。
“拿住他!”
贾平安跑到了那个军士的身前,蹲下喊道:“寻了郎中来!”
军士的眸色黯淡,双手依旧保持抱持的姿势。
他的身体在颤抖着。
郎中飞也似的来了,跪在地上仔细查看。
“背部被重击,小腹被踢。”
郎中检查了一下,摇摇头,“伤到了内腑。”
“救活他。”
贾平安冷冷的道:“二十贯钱。”
郎中眼中放光,“我家中有好药,千金难买。”
贾平安骂道:“那就去拿来,我买!”
郎中担心被骗,“你是谁?”
“贾平安!”
人群中,康利低声问道:“可知晓此人?”
身后有人说道:“此人是大唐武阳侯,说是百骑的大统领。”
“百骑,做什么呢?”
“好像是保护皇帝的。”
康利的眼中多了轻蔑之色,“看门狗吗?”
“可惜了我们的人。”
“放心,他什么都不会说。”
康利带着人消失在市场里。
贾平安回到了驻地。
“彭威威!”
“来了。”
彭威威进来,“哎呀……”
贾平安冷着脸,“撬开他的嘴,以后你就算是想睡了包东,我也会帮你按着他。撬不开……”
彭威威看了包东一眼,“放心。”
包东一身的鸡皮疙瘩。
“武阳侯!”
包东面色惨白。
贾平安淡淡的道:“就算是肉身布施吧。”
包东看了一眼雷洪,“雷洪更适合些。”
雷洪扯扯大胡子,“你看看。”
“啊……”
里面传来了惨叫声。
接着是彭威威的声音,“哎呀……我不喜欢男人。”
包东如蒙大赦。
贾平安出去看了看。
许敬宗和莫潜在说话。
“那些人多半是想袭扰我们,如此反而证明了龟兹有大问题!”许敬宗冷冷的道:“沙州有问题,要清理。”
莫潜点头,“下官回头就下狠手。”
外面一阵喧哗。
“说是来寻武阳侯。”
贾平安出去,就见一个妇人跪在外面,“多谢武阳侯。”
边上有军士说道:“是那个兄弟的妻子。”
“救活了?”
贾平安欢喜的问道。
妇人摇头,虽然落泪,却未曾哽咽,“多谢武阳侯,若非有那神药,夫君也没法给奴留下最后一番话。武阳侯公侯万代。”
贾平安呆呆的站在那里。
许敬宗出来,“为何感伤?”
“那个兄弟为了救同袍,悍不畏死。”
郎中来了,贾平安说道:“虽然未曾救活,不过你也尽力了,包东给他钱。”
郎中冲着妇人行礼,“武阳侯这是要打我的脸吗?我后来才知晓那个兄弟是为了袍泽而死。我也是大唐人,莫说是什么千金不易的好药,就算是要我的血来做引子,我皱一下眉就不是大唐男儿!”
他跪下,冲着妇人叩首,“我无能,竟然不能救活这等好男儿,愧为医者。”
他重重的抽了自己两耳光,脸颊高高肿起。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告诉彭威威,就算是把那人的肠子拖出来,也要问出口供。就算是把沙州搅得天翻地覆,我也要……弄死他们!”
第546章 基操勿六(祝贺书友“54唐人”喜得贵子)
“说!”
里面,彭威威的眼珠子都红了,手上用劲,男子身体一紧,惨叫了起来。
可怎么都撬不开他的嘴。
外面,贾平安骂道:“用锤子砸烂他的每一寸骨头!”
呯!
“嗷!”
惨叫声传到了更外面,莫潜阴着脸,“下官也很愤怒,恨不能亲手弄死那个贼人。可此刻要紧的是赶紧去龟兹。”
许敬宗淡淡的道:“小贾这人做事冲动,他不把那些人找出来弄死,晚上都睡不着。”
里面,惨叫声骤然尖利,而且绵长。
“啊……”
莫潜打个寒颤,“好手段。”
房间里,贼人剧烈的喘息着,接着再度惨嚎。
“上烙铁!”
贾平安亲自出手了。
炭盆烧起来,给军马打印的烙铁在里面渐渐烧的通红。
贾平安拿起烙铁,毫不犹豫的按下去。
“不……不……啊!”
下面,彭威威一锤砸烂了他的脚趾。
惨叫声连绵不绝,恍如地狱。
“说!”
“啊!”
贼人喘息着,“是……是……呸!”
贾平安抹去脸上的唾沫,“继续弄,另外,先别弄死他。挂到外面去,让那些人来辨认。悬赏……五万钱,但凡能知晓他和谁是一起的,赏五万钱。”
“就怕那些人不肯。”许敬宗得知了他的主意后觉得不妥,“这里是沙州,那些人不一定会说。”
“我知道,那些外藩人担心说出来之后将会无立足之地,可人性趋利,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能让所有人都卷进来?”
“什么意思?”许敬宗觉得贾平安是要疯。
贾平安微笑道:“从今日起,停了外藩人的买卖,全数停了。什么时候抓到了那人,什么时候重新开始。”
“会出乱子。”许敬宗有些忧心忡忡,“那些外藩人会闹腾,那些大唐商人也会不满。若是连续停几日,弄不好就会引发些事情。到时候……”
许敬宗觉得自己好像会成为背锅侠。
“贼人宁死不说,许公,这说明背后有重要之事,而且对方针对的是咱们,不查清如何能安心去龟兹?”
你满嘴在跑马车……许敬宗负手皱眉,“小贾啊!此事……”
贾平安叹道:“许公,咱们死了一个兄弟。”
许敬宗沉默,然后说道:“好。”
他去寻了莫潜。
“什么?”莫潜阴沉的脸上多了讶然,“沙州乃是外藩商人来大唐的必经之地,许多商人在此买卖……一旦停了,许尚书你可知会造成什么影响?最多两个月,长安得到消息将会愤怒,户部上下会叫嚣着把下官撕碎……”
丝绸之路为何让吐蕃动心?
因为这里有太多的利益。
无数商人从遥远的地方赶着大车,或是赶着驼队,源源不断的沿着一条路往东方而来。
这条路,就叫做丝绸之路。
而沙州就是这条商路上的重要节点,一旦停止外藩商人经营,很快就会连带传播出去。
“那些商人会不会裹足不前?随后就地变卖了货物。可沙洲没有那么多长安商人来购买他们的货物,而本来打算在沙州贩卖的货物只能去长安,这一路钱不够……他们会发狂,会告诉所有人,大唐禁止贸易。
随后还会有更多的商人转向,不走沙州。而这一切都是突厥和吐蕃人最乐于看到的。当然,龟兹等地也是如此。”
莫潜叹道:“许尚书,贸易就是沙州的命!现在你让下官把命给停了……”
许敬宗盯着他,“出事了……算老夫的。”
这个奸臣许竟然有如此担当?
莫潜不禁诧异。
他远在沙州,但闻许敬宗乃是大唐著名奸臣,谄媚逢迎最擅长,还贪生怕死。
可许敬宗竟然这般有担当,哪里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
那些传言怕是错了吧?
莫潜试探道:“许尚书,为何这般?”
冒险总得有个动机吧?
老夫也没办法啊!老夫想捶死小贾,可却下不去手。
许敬宗沉郁的道:“小贾说……咱们死了一个兄弟。”
莫潜身体一震,“此事下官算一个!”
他出了值房,喊道:“来人!”
几个官吏过来,莫潜吩咐道:“去市场,告诉市令,在没有抓到那些贼人之前,外藩商人一律不得买卖。”
燃了!
整个市场瞬间爆炸。
那些外藩商人怒气冲天的去问市令。
“这是上面的吩咐。”
市令铁青着脸,“都去市场外看看那个贼人,认出来的……赏五万钱。没人认出来,外藩商人不得买卖。谁敢冲击官吏……”
市令按着刀柄,“可来试试老夫的横刀锋利否!”
“为什么?此事和我们没关系!”
“那些贼人躲在里面,天知道是谁。”
“这市场里少说有数百外藩人,怎么找?”
“老夫不管!”市令冷冷的道:“都去看看吧。”
市场外有个木笼子,笼子里关着贼人。为了防止他低头,还把他的头发绑在了木笼子的顶上,确保他只能抬着脸。
包东带着几个百骑在两边。
“认出此人的同伙,五万钱!”
边上一辆大车上全是铜钱。
“不是什么绸缎,都是铜钱。当然,你想要布匹也行。”包东大声的道:“就算是你想要同等价值的货物……只要沙州有的,武阳侯承诺都会给你弄来。并且武阳侯发誓为你守密,你就算是他的同伙,只要你开口,武阳侯发誓把你送出沙州,随后忘掉你。”
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承诺。
贾平安就坐在笼子的侧面。
康利在人群中低声道:“他竟然敢如此,疯了吗?”
“康利,会不会有人……”
康利低头,“不会……谁敢把咱们说出来?只要咱们有人幸存,回头就能弄死他,不,弄死他全家。不过……晚些准备离开沙州。”
晚些,不少外藩人带着货物准备离去。
“都回去!”
雷洪带着人堵住了城门,“那些人没找到之前,所有外藩人都不得离开!”
怒了。
有人喊道:“这是歧视!”
“就歧视了,怎地?”
贾平安冷冷的道。
他从城门中走出来,目光扫过那些人,“谁反对?”
康利低声道:“怂恿他们试试。”
一个商人突然冲出来,“我的货在长安深得贵人的喜欢,我曾经见过尊敬的褚宰相……我……”
褚遂良?老褚马上就要倒霉了,成为阿姐封后的祭品。贾平安一刀鞘就把他抽的满地找牙,然后喝道:“这就是榜样!”
商人跪地嚎哭,众人默然。
这个时代但凡敢不远千里到异国他乡去做生意的,出门前都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
但面对贾平安这等手段,他们依旧发憷。
随后就是沉默,各自散去。
第一天没动静。
第二天依旧没动静。
许敬宗沉不住气了,“小贾,那些商人在聚集。”
“许公放心。”
贾平安起身道:“他们会发狂,随后觉着自己无力反抗……”
这不是后世商人能主宰一国的时代,这个时代的商人被主流社会摒弃,贾平安不觉得他们有胆子去干些什么。
“可……已经有沙州官员上疏了。”
老夫背着锅啊!许敬宗焦头烂额,“此事已经收不了场了。”
贾平安却很坚定。
“武阳侯。”
莫潜来了。
他的脸色越发的阴沉,“那些外藩商人聚在了一起,有人甚至说不行就一起杀出去。”
这个时代的商人还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匪气十足。
从数千里甚至上万里之外的地方出发来做生意,没有匪气你活不到地方。
“包东!”
贾平安冷着脸,“带着兄弟们去,把蛊惑杀出去的那人弄来。”
……
“我们并未触犯大唐的律法,可却被困在了沙州,那个贼人我不知是谁,若是一个月认不出,咱们难道一个月就停留于此?”
一个高瘦的大食商人说道:“为什么这样?沙州的花费并不少,一个月下来我将会损失一大笔钱。这笔钱谁来赔我们?”
他看看愤怒的众人,眼中多了狡黠之色,“我们应当拿着刀聚集起来,大唐不可能杀了我们,那会摧毁他们的信誉。那些商人将会远离东方,他们将会失去无数钱财……他们……”
“呯!”
房门被踹开,一群百骑出现在门外。
雷洪看着众人,“谁在蛊惑杀出去?”
大食商人赶紧低头。
法不责众,没人说我就安全了。
他突然发现浑身发热。
他发誓自己感受到了温热,于是抬头。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华夏自古重义。
所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而商人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以及死道友不死贫道。
两个百骑拖死狗般的把大食商人往外拖。
雷洪扯开大胡须,“谁知晓那贼人的同伙,只管去禀告,五万钱毫不含糊。另外,谁若是觉着不说可以拖着,那便拖着。”
他的雷公脸此刻格外的肃杀,“武阳侯有令,从今日起,再来的外藩商人照常买卖。”
隔离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法子如何,但那些商人炸了。
“他们疯了!”
康利等人在一个房间里密议。
“他们隔开了那些人,按理那些人应当愤怒,可刚才我听到有人在咒骂我们,随后那些人都在如此。”
一个突厥人不安的道:“达西和我们谁一起待过?”
五人举手。
“可被人看到了?”
默然。
“我坚信达西不会说出我们,可……”康利起身,“此事不妥当了,咱们准备一下。”
……
官廨里,许敬宗和贾平安来了。
沙州的官吏们云集,大堂里人头攒动,甚至外面都站的有人。
“他们来了。”
众人让开一条道,许敬宗和贾平安走了进去。
莫潜在,起身行礼后,面色凝重的道:“沙州有不少大唐商人,他们或是去西域,或是在沙州收购那些商人的货物,带回长安贩卖。如今外藩商人停了,那些货物也堆积在了邸店中,无法售卖……大唐商人也开始了闹腾,许尚书,武阳侯,他们的忍耐结束了。”
——邸店,就是货栈仓库。
一个官员说道:“一旦沙州的贸易停滞,不只是沙州完蛋,从西域到长安的贸易都会受到影响。户部会发狂,朝中会震怒……”
局势竟然已经这样了吗?
许敬宗心中没底,但依旧平静的道:“此事……再看看。”
莫潜苦笑,“不是再看看,许尚书,那些商人……大唐说是官员权贵不许沾染买卖,可最大的买卖就是他们的。那些商人不少都是长安城中的权贵家人,他们先前来了这里,语含威胁。”
许敬宗看了贾平安一眼。
小贾,老夫为你背锅到现在,可够了吗?
够了咱们见好就收吧。
贾平安起身。
“诸位,长安曾经发生过一起事,一群贼人抢掠商队,随即被发现,军队出击围困……”
我们很忙啊!
哪有功夫听你说故事?
有官员看了莫潜一眼,莫潜只能苦笑。
“小贾……”
老许回想起了以前背锅的经历,觉得和此次有些相像。
你莫坑我啊!
贾平安继续说道:“贼人绑架了商队,威胁说但凡军队敢出手,他们就杀光了那些商人。”
大家很忙,你就别扯淡了行不行?众人有些焦躁。
“于是军队在外围围着,却不敢出手。”
“时光流逝,刚开始那些商人恐惧害怕,恨不能把那些贼人千刀万剐。可到了下午,竟然有商人拿出隐藏的干粮给贼人吃,有人给他们喝水……”
“不能吧。”一个官员觉得这事儿太荒唐,“商人怎会出手帮助贼人?”
贾平安点头,“帮助了。最后双方僵持,里面的商人开始为贼人想办法,甚至帮他们做饭……”
许敬宗翻个白眼,觉得小贾又在忽悠人了。
“后来粮食没了,水也没了,贼人主动归降。”
“这是什么?”
官员们都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羞辱了,不,是被按在地上死命的摩擦了!
我们失智了吗?
贾平安没说完,“那些商人得到了解救之后,主动去为那些贼人求情,甚至还花钱请人送了吃食去了牢里……这叫做受害人在极端情况下对贼人产生依赖感,进而崇拜他们。”
这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一个官员起身,“许尚书,使君,下官还有事……”
我特娘的不想在这里耗费时间,听一个极度荒谬的故事!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有商人来了。”
莫潜冷着脸,“大唐的接待,外藩的……赶出去。”
“别打!”
外面有人在惨叫,“我是来送消息。”
啥?
莫潜马上喊道:“让他来。”
一个鼻青脸肿的西域商人被带了进来,行礼后说道:“那个贼人我记得见过……那次是在酒肆里,他和一群人混在一起喝酒玩女人。”
“那群人你可认识?”
贾平安很冷静的问道。
商人点头,“其中一人叫做康利。”
唰!
瞬间,所有人都偏头看向了贾平安。
贾平安起身,“包东!”
“在!”
外面包东的喊声痛快之极。
这几日贾平安被非议,百骑同样承受了压力。
“带着兄弟们,出发!”
贾平安出发了。
身后,许敬宗抚须,“老夫就知晓小贾不会乱来,果然,哈哈哈哈!”
一个官员喃喃的道:“什么商人会和贼人一起同甘共苦……”
他问了商人,“你为何来了?”
动机是什么?
你别说想要五万钱啊!
五万钱和小命比起来,自然是小命更重要。回头康利那伙人没剿灭干净,弄不好就会弄死报信的商人。
商人摸摸脸上的青肿,龇牙咧嘴的道:“我觉着武阳侯是为了我们好,若是没有武阳侯,我们的生意怎么做?那些凶徒就隐藏在我们中间……”
可……可若是闭口不说,那些人不可能会拿你们下手啊!
你这是失智了?
一个官员忍不住问道:“可康利他们不会对你们动手吧?”
连许敬宗都觉得这个商人的动机不对。
可商人却皱眉看着他,“他今日不动手,可谁能担保他明日不动手?”
是哈!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使君,又有商人来了。”
几个商人被带进来,迫不及待的道:“是康利。那个贼人是康利的人,我们都亲眼见到过。”
莫潜捂额,“许尚书,下官有些头晕……下官想不通,他们先前宁死不说,此刻为何争先恐后的……这是为何?难道是武阳侯说的那个什么……受害人会对贼人什么崇拜?”
老夫这几十年白活了?
特娘的竟然还有这等不可思议的事儿。
许敬宗也很懵逼,但他的演技已臻化境,抚须淡淡的道:“兴许……可能……也许吧。对了,小贾所学繁杂,不奇怪。”
基操,勿六。
“见鬼了!”
一个官员拍了一下脑门,“下官从未听闻过这等事。”
“又有人来了。”
商人们接二连三的赶来了。
“就是康利的人!”
在场的官员已经麻木了。
“许公高见!”
莫潜最后只能赞美许敬宗。
“只是管窥之见罢了。”
小贾,你果然就是老夫的福星呐!
一个百骑进来,“许尚书,莫使君,武阳侯差我来禀告,康利等人在城中窜逃……”
“竟然寻到了?”
百骑点头,“武阳侯从前日起就令人盯住了一些商人,今日有人发现康利等人携带兵器,随即禀告……此刻武阳侯已经带着人追上去了。”
干得好!
许敬宗满面红光的道:“马上派人去围堵。”
“绞死他们!”
“不不不!最好的法子就是吊在城门外,夜里冷,活活的冻死他们。”
一群咬牙切齿的官吏出发了。
“赶紧,带着兵器,我们出发了!”
城中的军队也沸腾了。
一个将领站在阵列前方怒吼道:“武阳侯为了那个兄弟甘愿冒险,今日终于查到了贼人的踪迹,兄弟们……杀了我们的袍泽,该如何?”
“不死不休!”
军队冲出了营地,杀气腾腾。
那些百姓也自发拎着各种兵器出门。
“弄死那些贼人!”
这便是边塞!
……
晚安!
第547章 我一开口……便是盛唐
“快!”
沙州城中,康利带着十余手下在狂奔。
“前面有人!”
他们往右边跑去。
“为什么?”
一个同伴突然哭了,“他们为什么敢把咱们的消息说出去?难道不怕咱们杀了他们?”
是啊!
这是目前为止连康利都很迷惑的事儿。
“前方有人!”
康利恼怒,“是谁?”
“是……是唐军!”
“撤!”
他转身就跑。
众人跟着他跑的气喘吁吁。
他们冲出了一个街道。
十字路口,康利突然止步。
左边,数十军士列阵小跑。
看看右边,竟然是官吏。
沙州的官吏们有人拎着横刀,有人端着长枪,甚至有人拿着弓箭,看到他们就像是看到了功劳般的欢喜。
这是官员?
而前方,贾平安带着百骑来了。
后面呢?
康利缓缓回身。
后面数百百姓。
这边最弱!
他毫不犹豫的喊道:“冲散他们。”
十余人冲着那些百姓狂奔。
他们该害怕了吧?
随后乱作一团。
康利不禁生出了侥幸心。
他知晓自己逃不出去了,但能多活一会儿就是天堂。
百姓中有人喊道:“列阵!”
瞬间,年龄不同的男子开始列阵。
“长枪在前面!”
那些手持长枪的百姓站在第一排。
一个老人在喊:“站好了,娘的,这便是功勋,杀了一个贼人就是功劳,回头莫使君会行文长安,你祖宗在地底下都会笑醒了。”
那些百姓都在笑。
他们竟然把厮杀当做是……玩笑?
康利来到沙州半个多月了,见到的百姓都是普普通通的,从未想过会有这等变化。
“冲上去!”
两个贼人冲在最前面。
他们的身手不错,康利有信心……
“刺杀!”
长枪齐刺!
噗!
两个身手最好的贼人毫无反抗之力被捅死在这里。
剩下的贼人身形一窒。
这是百姓?
康利骂道:“这是军队!”
“齐步上前!”
阵列竟然动了。
康利等人步步后退。
“跪地弃刀不杀!”
百骑在呼喊。
军士们已经开始张弓搭箭了。
康利怒吼道:“那些商人为何敢出卖我们?”
这个问题弄不明白,他死不瞑目!
当然是因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但……
贾平安沉声道:“因为这里是大唐!”
大唐的百姓列阵就敢和最凶狠的贼人拼杀。
大唐的官吏拎着横刀就是最强悍的战士。
这样的大唐……
不该凋零!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弃刀跪地!”
百骑逼了过去。
四面合围。
有人跪下,康利大怒,一刀枭首,“和他们拼了!”
他径直冲了过来。
“敬业!”
李敬业虎吼一声,拎着横刀冲上去。
铛!
康利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在李敬业的攻击下步步后退,岌岌可危。
李敬业一脚踹倒他,举刀……
“要活口!”
康利躺在地上,眼中露出了绝望之色。
他举刀准备自刎。
“在耶耶的眼皮子底下也想自尽?”
李敬业一脚踢飞他的长刀。
康利猛地弹起来,扑向了李敬业。
横刀捅入了他的小腹里,他笑了笑。
李敬业有些沮丧。
“无碍!”
贾平安令人收拢了其他人,回去拷打。
刚到驻地没多久,竟然有人来劳军。
一百余外藩商人带着车队来了。
这是啥意思?
莫潜带着赶来,却看到了一幅打动人心的场景。
“多谢武阳侯!”
“多亏了武阳侯,不然我等的生意还不知能做多久呢!”
“那康利就是个祸害,多谢武阳侯了。”
“武阳侯,回头去了焉耆时,还请去我家做客,我家中有女儿年方十六,都说是美人。”
“这是为何?”如果说商人们举报康利是自保,可现在他们却来劳军……这是为何?莫潜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
难道贾平安那个什么贼人和商人的道理还有后续?
贾平安和商人们惜惜而别,许敬宗逮到他就问,“这是为何?”
“就是……”贾平安觉得这个症候群有些没节操,“其实人都有底线,再坚毅的人,当恐惧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时,他也会崩溃。随后他觉着自己每多活一刻,每喝一口水,吃一块饼都是贼人的恩赐。他们因为恐惧而憎恨贼人,但此刻渐渐变成了感恩,甚至是崇拜……”
“还能这样?”许敬宗叹道:“老夫也算是见多识广,还经历过隋末乱世,可依旧没听闻过这等奇事。”
莫潜依旧想不通,“让外藩商人不能做生意,就是把他们置身于危险之中……是了,商人重利,不能挣钱就是没了命。开始他们怒不可遏,可看到不能改变后,他们惶然不安,最后……竟然就主动来通风报信。”
贾平安笑道:“莫使君,这一招你已经学会了。”
老夫这是见鬼了!
莫潜拱手,朗声道:“老夫在沙州这等地方见过许多人,有人穷凶极恶,有人胆小如鼠。有人为了钱财而亡命,有人为了女人而搏杀……这一切都是利益。老夫自以为看透了利益,就看透了人心,没想到人心竟然还有如此奇妙之处,值得大醉一场。”
随后就是酒宴。
沙州这里各国商人云集,什么货物都有,什么香料都有。
篝火上架着全羊,那些在长安价比黄金的香料毫不吝啬的涂抹上去,一阵阵异香扑鼻。
胡女在堂前舞蹈,大胆的给最年轻的贾平安抛媚眼。
许敬宗喝的满脸通红,“小贾,只管带着去边上的房间里……男儿在世,当立功,立功为何?不就是为了女人吗?”
咦!
老许竟然活的这般通透?
男儿通过征服世界去征服女人!
征服世界后,在女人的面前装比,然后女人臣服……
也就是说,男儿都是装比货!
想到这里,贾平安不禁拍着案几大笑。
“你笑什么?”
许敬宗双目发直。
贾平安也喝多了,“我笑自己就是个装比的货色!哈哈哈哈!”
许敬宗突然起身,“何人与老夫共舞?”
他走到了胡女中间,跳着贾平安看不懂的舞蹈,仰头大笑。
莫潜一拍案几,“老夫来也!”
两个老汉在尬舞,贾平安举杯喝酒。
许敬宗酣畅淋漓的喊道:“小贾为何无诗?”
莫潜笑道:“此处沙州,当有令人热血沸腾的边塞诗!”
贾平安那个啥……诗名远扬,在场的官员不禁齐齐看向他。
甚至连几个胡女和乐师都放缓了节奏……
万众瞩目吗?
贾平安喝了一杯酒,眯眼……
我一开口……便是盛唐!
“汉家旌帜满阴山……”
“好!”
有人轰然叫好。
这第一句就让人不禁想到了大唐的旌旗在塞外飘扬。
“住口!”
许敬宗打个酒嗝,“听……听着!”
贾平安继续念诵,“不遣胡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好!”
许敬宗踉踉跄跄的过来,拎起酒壶就灌。
莫潜哈哈大笑,“不遣胡儿匹马还,但凡异族胆敢窥探大唐,当杀他们个匹马不留。快哉!快哉!”
那些官员纷纷举杯畅饮。
“武阳侯果然是我大唐诗才第一人!”
“武阳侯,下官敬酒!”
“武阳侯,痛饮!”
卧槽!
贾平安几杯酒下肚就发现不妙了。
要遁!
尿遁……
“一起去茅厕。”
操蛋!
贾平安坐下。
许敬宗和莫潜在喝酒,张嘴……呕!
酒水从嘴里喷了出来。
我一张嘴就是盛唐,你特么一张嘴就是呕吐。
贾平安突然大笑起身,“男儿不风流,何必来人间!”
他走过去,几个胡女的眼中多了异彩,纷纷鼓起自己最得意的部位。
比如说脸,或是胸脯,或是屁股……
贾平安随意扛起一个胡女,那胡女尖叫起来,兴奋的无以复加。
“好一个风流少年!”
莫潜扶着许敬宗回去,被他一口喷了满脸。
贾平安扛着胡女寻了个房间,随便躺下。
他在想着许敬宗此行的言行。
在他建议封锁外藩商人时,老许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随即去给莫潜施压,并为贾平安背书。
这是为何?
你要说情义也行,但贾平安觉得更多的是利益。
老许从遇到贾平安后,那名声竟然就渐渐的好了。
但他依旧不为主流官场容纳。
许敬宗当然想寻求突破,但长孙无忌等人不屑一顾,皇帝把他看做是自己的忠犬,世家门阀把他看做是野狗佞臣……
他也苦闷,但唯有奋力向前。而贾平安通过几次出手,让许敬宗仕途顺畅。关键是在老许倒霉时,贾平安充当了狗头军师的角色,帮助他渡过难关。
几次之后,老许就情不自禁(就是这个虎狼之词)的把自己和贾平安看成是一伙儿的了。爱屋及乌,他可以为了贾平安背锅,也能为了杨德利说话,甚至还能为李敬业说话。
卧槽!
贾平安猛地发现,自己好像拉起了一条线。
这条线里有几位老帅,有许敬宗,有崔建,有懂王……还有不少人。
他想到了李勣,看似不动声色,可却通过他和老许有了联系,甚至和程知节他们的关系都拉近了些,以至于需要刻意的疏远。
而程知节等人也通过贾平安和李勣,和崔建等人有了联系,双方苟且,不,是勾结。
大家都在联系,而中间的联络点就是他!
通过他拉起了一条线。
这条线渐渐成为了利益共同体,卧槽!
我好像在拉小团体?
这条线以后人越来越多,那和小团体有何区别?
但……
人一多,无党无派是不可能的,这话是屠龙术大成者的总结。
是了。
既然都在纠集了一群人为了自己的理念奋斗,我就为了保命拉个小团体又如何?
“郎君!”
贾平安抬头,就见到了一个赤果果的胡女,甩的厉害。
卧槽!
贾平安爬起来,“出去!”
胡女却痴缠,贾平安干脆开门就溜。
他看到许敬宗时,发现老许又恢复了道貌岸然的模样。
“许公,你说咱们这是什么关系?”
贾平安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许敬宗干呕了一下,捂着肚子有些难受,“哪来什么关系?”
贾平安一拍脑门,觉得自己痴了。
“出发!”
大队出发了。
李敬业凑过来,“兄长,昨晚那胡女真是……屁股甩的极好,果然是沙州。我在想,要不要给阿翁带几个回去。”
“好主意,回头我给你准备拐杖。”
贾平安觉得李敬业会被打断腿。
众人一路往城门去,当出城时,就看到百余商人正在等候。
一个胡须斑白的商人摸摸高鼻梁,端起酒杯,“尊敬的武阳侯,这是我们的敬意,感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许敬宗干呕了一下。
昨野他喝的太多了,后续又玩的很嗨,至今都没恢复。
竟然还来送行?
贾平安下马过去,端着酒杯说道:“这杯酒带着各国商人的情义,我仿佛看到了这些情义在以后开花结果……为此让我们高呼大唐万岁。”
他仰头干了。
然后感动的回身抹泪。
那是干啥?
许敬宗瞪大了眼珠子,小贾竟然把酒水吐在了袖子里?
“大唐万岁!”
这年月大唐就是太阳,大唐就是月亮,你高呼大唐万岁会倍感荣幸。
不,大唐此刻就是世界的灯塔。
贾平安和这些商人洒泪而别。
等看不到沙州城后,许敬宗纳闷的道:“他们应当不至于下毒吧?”
“可谁能保证?”
商队从身边经过,驼铃声声……
……
龟兹国都伊逻卢城。
床榻在摇晃。
良久,只余下了喘息声。
国相那利轻抚着自己的山羊胡,清瘦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惬意。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身上女人的光滑脊背。
“那利,什么时候能动手?”
阿史那氏的嗓子有些沙哑,也有些干燥。
那利看了她一眼,“尊敬的龟兹王的妻子在我的身下雌伏,苦苦哀求……你想要什么?”
阿史那氏微白的脸上多了怅然,“我能要什么?我唯一想要的便是威严。那利,上次布失毕和你被俘,我也被唐军羞辱,这是耻辱。这样的耻辱若是不能洗清,你能安睡?而且现在唐军就在龟兹有驻军,他们就像是中原的太上皇……那利……”
“够了!”
那利用力抓捏,骂道:“那是布失毕的错失,他指挥不利,以至于败给了唐军。你想指责我吗?你这个愚蠢的女人。”
阿史那氏露出了媚笑,“你能如何?”
床榻摇动……
许久,阿史那氏回去,那利在侍女的服侍下穿衣出来。
一个男子近前,“国相,有消息。”
“说。”
那利靠着门,指指嘴唇,有人去弄水。
男子说道:“沙州传来消息,长安派来了使团,为首的是礼部尚书许敬宗,随行的还有武阳侯贾平安。”
“一共多少人?”
“百余人。”
“召集人。”
那利言简意赅的吩咐道,下人送来了温水,他缓缓喝了,淡淡的道:“那个女人够味,不过我有许多美人。她勾搭我,只是想让投靠大唐的布失毕倒霉,而后我成为龟兹王……她更想让我成为龟兹王之后和阿史那贺鲁……好吧,沙钵罗可汗,她想让我和沙钵罗可汗联手,把西域搅乱,让大唐焦头烂额。”
身边的智囊微笑,“为什么不呢?”
“是啊!”
那利笑道:“人生在世,我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可却没做过龟兹王,没睡过龟兹王的女人。如今我睡了阿史那氏,还剩下一个心愿,那就是……做龟兹王!”
晚些十余人聚集。
有人说道:“国相,先前阿史那氏回去,面色绯红,在王宫外被布失毕拦住喝问,二人争执,阿史那氏呸了他一口。”
那利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到得意的事儿呢?
睡了国王的女人,而他只能束手无策。
“哈哈哈哈!”
那利笑的前仰后合。
一个官员说道:“国相,布失毕软弱,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那利止住了笑声,淡淡的道:“长安派来了使团,礼部尚书许敬宗为首,百余人。快到了。”
众人默然。
那利微笑道:“无需担心,布失毕只能继续忍耐。”
“若是他向许敬宗哭诉呢?许敬宗会不会动手?”
“我已经和羯猎颠说过了,他会支持我。”
羯猎颠是大将,当年也被唐军俘虏过。
那时候的大唐,堪称是所向无敌。
晚些,大将羯猎颠带着人出去了。
……
布失毕矮胖,看着妻子一脸的厌恶,“你就是个可耻的女人!”
阿史那氏一脸餍足,“你不如那利。”
一抹血色在脸上浮现,布失毕起身,“我将去迎接大唐使团,而你这个愚蠢的女人,只能和那利一起瑟瑟发抖。”
“那就拭目以待吧。”
阿史那氏给侍女使个眼色。
侍女飞快的去了,晚些回来,“国相说放心,没有证据,许敬宗什么都不能做。”
阿史那氏点头,“走,去看看唐人。”
伊逻卢城的城门大开,布失毕亲自来迎。
那利也急匆匆的赶来了,二人相对冷笑。
阿史那氏坐在马车里,当听到了马蹄声时,就掀开车帘。
许敬宗下马,神色威严。
“这就是许敬宗。”
阿史那氏点头。
随即,一个年轻人映入眼帘。
年轻人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阿史那氏微微颔首。
“兄长,这个娘们的骚气我隔着老远就嗅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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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 狗男女
许敬宗一行人安置了下来。
“睡觉!”
这一路太辛苦,洗澡之后,贾平安留下人盯着,随即全体睡觉。
这一觉睡的很香,醒来时竟然是第二日了。
贾平安觉得脚有些发软,临走时被高阳当橙子压榨都没这般脚软过。
这是长途跋涉的后果,长期骑马,双腿不着地,比乘船的反应还糟糕。
外面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武阳侯,许尚书还在睡,随行的郎中查探了一番,说是有些操劳过度了。”
是特娘的睡过度了吧?
在沙洲的那一夜,贾平安敢打赌,老许一直没消停。
多大年纪了?竟然还这般拼。
“龟兹国相那利在外面等候。”
“我去见见他。”
贾平安对那利颇为好奇,想到此人竟然睡了阿史那氏,给龟兹王布失毕戴了一顶绿帽后,竟然安然无恙,就觉得很牛笔。
这堪称是史上最牛逼的第三者吧?
他走进了屋子,那利起身,瘦削的脸上浮起诚挚的笑意,“是武阳侯吧?”
“是我。”贾平安拱手,双方见礼。
那利看着其实也就这样啊!
阿史那氏……贾平安马上就排除了阿史那氏见色眼开的可能。
就算是找雷洪也行啊!至少雷洪的胡须丰茂,功能比较多。
那利微笑着,山羊胡微微翘起,“我一直对长安抱着极大的兴趣,去过的人都说那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你继续赞美!
贾平安在想着一些事儿。
“……此次不知为何而来?”
那利觉得许敬宗和贾平安都不可能一来就撕破脸,他们会沟通,了解,然后劝诫……这是龟兹的内部事务,只要不是反对大唐,按照他的理解,大唐应当没兴趣管。
我还以为你能一直忍着,直至成为神龟,谁知道你终究还是沉不住气。
贾平安说道:“听闻你和阿史那氏私通?”
没有人会这么问问题。
一开口就是私通,更像是来砸场子的。
那利再深的城府也憋不住了,面色涨红。
身后一个将领怒吼,上前呵斥。
贾平安打个哈欠,“他说什么?”
通译说道:“他是武阳侯无礼。国相为了龟兹呕心沥血……”
贾平安缓缓看着将领,“你在质疑大唐?”
将领摇头,“我只是质疑你对国相的态度。”
外面传来了许敬宗的声音,“在这里,他就是大唐。”
使者在外就代表着国家!
将领看了那利一眼,那利笑道:“他太过莽撞了些,回去我定然责罚。”
贾平安说道:“你能决定大唐的行止吗?”
这是一口大黑锅,嗖的一下就冲着那利飞来。
那利不敢接,起身道:“不敢。”
“那你说这些做什么?”贾平安指着将领说道:“重责十杖!”
那将领怒吼,两个百骑过去,他反抗了一下。
砰砰砰砰砰砰!
晚些,被打晕过去的将领被绑在长凳上,两个百骑兴高采烈的在狠抽。
那利已经恢复了平静,微笑道:“是该责罚一番才好,多谢武阳侯。”
既然已经成了既定事实,那么唾面自干也是一种策略。
呯!
木棍打断了。
那利回头,就看到将领的脑袋用力抬起,然后无力垂落……
“你!”
他回身看着贾平安,深吸一口气,“我失礼了。”
包东进来,“武阳侯,此人不禁打,才五棍就被打死了。”
许敬宗冷着脸,“果然是不禁打。不过你等失了分寸,回头一人十杖。”
“是!”
可这十杖谁能保证存在?
使团关门,内部什么情况外界都不得而知。
也就是说,许敬宗一番话就把百骑打死人的事儿抹过去了。
那利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多谢许尚书。”
贾平安冷着脸,“先前的话你却并未回答,你为何私通阿史那氏?”
“没有的事!”
这是那利早就准备好的对策,矢口否认。
你要说有人证,抱歉,那些都是污蔑,我依旧是那个为了龟兹呕心沥血的国相。
你们能如何?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准备回去就做好各方安排,务必要把此次危机消磨掉。
贾平安看着他,突然说道:“我们会调查此事,若是私通……”
他没说话,但却握住了刀柄。
那利微笑,“如此,我便回去了。”
许敬宗看着他出去,转身进来。
“那利和阿史那氏私通之事能确定?”
“当然。”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没跑了。
许敬宗惬意的坐下,“那利会屈服。”
贾平安坐在对面,“许公,可还记得郭都护?”
许敬宗倒吸一口凉气,“小贾,你这是……想为郭孝恪报仇?”
“我可没说。”
当年郭孝恪领军攻伐西域,龟兹王布失毕和大将羯猎颠被擒获。彼时的郭孝恪堪称是纵横西域无敌的存在。
可他却大意了,在被人提醒的情况下依旧中了那利的伏击,中箭而死。
许敬宗打个哈欠,“那就好。你要记住了,这是厮杀。当年开国时打打杀杀的,多少人杀了大唐这边的人?可最后依旧被宽容,这才是正道。小贾,要走正道……”
别的道不行?
老许伏案打瞌睡。
贾平安起身,寻了一件衣裳给他盖上,顺手关门。
“兄长!”
李敬业精力过剩的无以复加,一脸欲求不满的模样。
“出去转转。”
严格意义上来说,龟兹属于大唐的保护国。贾平安在伊逻卢城中怎么转悠都没事。
他带着李敬业刚出门,又回身道:“包东,叫几个兄弟来跟着。”
李敬业大大咧咧的道:“兄长担心什么?有我在呢!”
“在你个屁!”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当年郭孝恪就是轻敌了,结果在龟兹被伏击,乱箭射死。”
郭孝恪可是能纵横一方的大将,被那利的麾下弄死了,先帝竟然能忍?
贾平安设身处地想了想,觉得自己绝壁会弄死那利。
具有西域风情的伊逻卢城让贾平安流连忘返。
前世他喜欢旅游,最喜欢不同的风情。
当他在一家富有异国风情的店铺外面驻足时,一个女人飞也似的跑来,躲在了他的身后,“救救我。”
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在沙洲看美女。
宋娘子?
宋娘子一脸惶急,“求求你,救救我。”
几个大汉从街头跑过来,狞笑道:“她在那里!”
贾平安冷冷的道:“为何追打?”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劲。
龟兹是大唐的藩属,我是大爷啊!
大爷竟然还要和人解释?
占领军啥模样?
贾平安努力回想了一下,“打!”
李敬业带着人冲了上去,贾平安看都不看结果,回身微笑,“宋娘子,又见面了,好巧啊!”
他其实想说,你这个出现的方式好骚啊!
宋娘子喘息着,“我是跟着你们来的。”
咦!
这个时候不该是找理由,比如说‘好巧啊!’。但这样有些不负责任,那就换一个说法,‘郎君,我和你有缘。’
贾平安惊讶的道:“这么有缘分?”
说了对方的话,让对方无话可说!
宋娘子的脸颊颤抖了一下,眼睫毛……我去,好长的眼睫毛,贾平安想放一根东西上去试试能否承压。
“你走了之后,就有人莫名其妙的来问我,那日我带着你们去酒吧,可认识了谁。我担心会被人……”
这时候……
“你只是一个弱女子!”贾平安叹道:“你只能跟着我们逃。”
“是啊!”
宋娘子雀跃,“我今日才到……”
“饿坏了?于是就去寻食物。”
宋娘子的内心一定是崩溃的,所以脸红了,“是啊!没想到遇到了你,对了,还未问你的身份。可以吗?”
你特娘一个身材高大的大洋马,学这种卡哇伊,和我家娃娃脸差了十万八千里!
“大唐武阳侯贾平安。”
宋娘子的眼中多了异彩,“你竟然是那位诗才无双的武阳侯?我听过你的许多诗……”
一个漂亮异国妹子念诵着你的诗,不停的赞美,但凡男人都该发飘了。
那些大汉都被捶的半死,李敬业回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宋娘子,“屁股太小,不过伺候兄长也够了。”
“有人来了。”
一队军士小跑而来。
通译上去交涉,回身道:“武阳侯,他们说必须跟他们回去一趟。”
有趣啊!
贾平安骂道:“让他们滚蛋!”
他转身就走。
异国风情不能当饭吃,他肚子饿了。
宋娘子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只能看着几个百骑一顿暴打,那些军士屁都不敢放一个。
回到住所,许敬宗已经醒来了,正在吃饭。
“竟然是米饭?”
贾平安来了精神,弄了一大碗,就着几个菜猛吃。
吃完饭,他和许敬宗说了出去遇到的事儿。
“那些军士怕是故意的,就是想寻事。”
“此事要查。”许敬宗阴着脸,“那利可是和阿史那氏私通了,要查清楚。”
“我知道,回头就查。”
今日出门他确定了自己一行人被盯着。对方用这种手段来试探,大概就是想试探大唐的态度,顺带想妨碍他们的调查。
百骑出动。
城中就有大唐人,双方勾搭上了,加上原先百骑卧底的人,瞬间一张网就在城中拉开了。
两天过去了。
“阿史那氏出来了。”
许敬宗精神一振,“果然是奸夫**,这是要去寻了那利……”
包东接个话头,“睡觉。”
“粗俗!”
“是敦伦!”许敬宗板着脸,“要知礼。所谓男女敦伦,天之道也!”
晚些消息传来。
“阿史那氏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操蛋!
“这是戏弄老夫吗?”许敬宗怒了,拍打着案几,“可有法子?”
包东欲言又止。
许敬宗喝道:“说话,有功老夫帮你算。小贾但凡敢阻拦,老夫捶死他。”
包东觉得老许被捶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且他也不敢改换门庭。
“就是……下官听闻有药,那等药极妙,但凡男女吃了就会……”包东挑眉,一脸猥琐。
贾平安随口道:“天竺神油?”
许敬宗黑着脸,“哪来那等药,无稽之谈!”
有鸡呢?
而且……
老许竟然知晓?
弄不好还亲自试过。
“许公。”
许敬宗干咳一声,“老夫这是教你怎么做人。”
“是。”
包东一脸顺从,可特娘的身体微颤,分明就是在极力忍笑。
“滚!”
贾平安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随即他跪坐下来,说道:“许公,此事不难。”
“如何做?”许敬宗叹道:“老夫若是年轻二十岁,也能想到许多主意。”
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贾平安说道:“阿史那氏的倚仗就是突厥人。而布失毕已经被她抛弃了,许公,你懂女人吗?”
许敬宗下意识的道:“老夫如何不懂?那些手段……”
贾平安木然。
许敬宗讪讪的道:“你接着说。”
贾平安一脸老司机的从容,“女人,若是她只想寻求下半辈子的安稳,那么跟着布失毕是最妥当的。但她却去寻了那利。看看那利,山羊胡,瘦的和骷髅似的,比雷洪还丑……”
屋外,雷洪蹲下去,抱头。
贾平安的眼中闪烁着神彩,“她野心勃勃,想的便是赶走大唐。否则那利有什么好?一巴掌拍死了,她还有什么?众叛亲离!”
许敬宗皱眉。“其实能强行带走那利,可终究会让龟兹内部纷乱。所以才说要寻个借口。阿史那氏的野心若是需要那利来实现,那么她定然不会出来。”
“那女人不出来,可我们能主动出击啊!”
贾平安起身,“此事需要布失毕配合。”
许敬宗仰头看着他,“多少把握?”
边上有礼部官员想说话,许敬宗看了他一眼,眼神凌厉。
“把握很大。”
贾平安很平静。
许敬宗点头,“老夫马上去王宫。”
那个官员终于忍不住问道:“许尚书,武阳侯并未说出他的法子。”
“隔墙有耳。”
许敬宗很警惕,随后进宫。
布失毕矮胖的身体窝在王座上,身前摆放着许多美食,他在不停的吃。
“许尚书。”
布失毕接过侍从递来的手巾擦擦手,喝了一口牛乳,“大唐难道要坐视那利和那个贱人逍遥吗?他们会寻机颠覆龟兹,他们会投靠突厥人!”
“你说的这些老夫都知道。”
许敬宗平静的道:“现在需要你来配合。”
他盯着布失毕,良久,布失毕自嘲道:“我如今就是一个落魄的王者,随便吧。”
晚些贾平安就带着人进宫了。
“看,那就是贾平安。”
侧面,阿史那氏带着面纱,看着贾平安大摇大摆的进了王宫。
有人想搜身,被一巴掌抽的转圈。
“太跋扈了。”
一个愤怒的声音传来。
贾平安侧身,微微颔首,“竟然是王后吗?我怎么嗅到了味道?”
这话有些轻佻。
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性!
阿史那氏心中不屑之极。
“骚臭味!”
贾平安扬长而去。
阿史那氏面色微冷,揭开面纱,“呸!野狗!”
贾平安见到布失毕。
这位龟兹王看着颇为沮丧,“你想要我如何配合?”
当场表演捉奸记!
贾平安坐下,边上的侍从不满的轻哼一声。
“出去!”
包东目视侍从。
侍从觉得委屈了,就看向了布失毕。
布失毕看着贾平安,目光中带着不满。
“你危在旦夕。”
贾平安淡淡的道。
布失毕点头,“都出去。”
等人走后,贾平安低声说着……
晚些,殿内传来了布失毕的咆哮。
“那个贱人,她怎么敢?”
阿史那氏坐在殿内,低声道:“去打探一番。”
侍女去了。
晚些回来,一脸惊惶,“他发怒了,砸了许多东西,而且外面还多了不少侍卫。”
阿史那氏冷笑,“这是想哄骗我,让我以为他们寻到了证据?可笑。”
可接下来却不对了。
贾平安出来了,盯着她这边冷笑,随即出了王宫。
若是派人来盯着她这里,那么阿史那氏还不会那么慌张。
可贾平安却动都不动……
“王后。”
打探消息的侍女又回来了,“刚听到那边说……康利他们被抓了。”
呯!
阿史那氏面色发白,“康利……”
有人说道:“国相说康利很可靠。”
“可他的麾下可靠吗?”
阿史那氏焦躁不安。
“不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国相可知晓?”
侍女又回来了,“他们要封锁王宫。”
阿史那氏咬牙切齿的道:“快去,快去告诉那利,让他来救我,否则我会鱼死网破。”
一个侍女乔装出宫。
远处,贾平安淡淡的道:“果然,出洞了。”
包东不解,“武阳侯,你如何判定阿史那氏会沉不住气?”
“我们进城时,她本无需来,可却来了。”
“若是好奇心呢?”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都特娘的成了绯闻中的女主角了,她还有什么好奇心?一个女人被传偷情,有人来调查此事,她还有心思来看看这些人?”
若是被冤枉,阿史那氏绝壁会在宫中不出来,等着结果发飙。
若确有其事,她也会在宫中不出来,想办法怎么躲过这一劫。
出来反而是个奇葩。
所以人不能自作聪明。
“兄长,那个宋娘子来了。”
宋娘子脸红红的跑来了,“他们说你们在查王后偷情之事,我刚好知道。”
“哦!”贾平安饶有兴趣的道:“你知道些什么?”
“他们说王后几次是从那利家对面的宅子里出来的。”
“地道!”
贾平安伸手拍拍宋娘子的肩膀,“很好。”
宋娘子仰头,一脸激动。
“动手!”
第549章 老许,你做个苏武吧
那利不断接收到了消息。
“贾平安带着数十人出来了。”
那利在喝酒。
“沙州传来消息,百骑的大统领是个疯子,为了一个军士甘愿冒险。那么今日他敢不敢冒险?”
那利抬头,身边的幕僚谨慎的道:“既然喜欢冒险,那要小心。”
“叫咱们的人来,一旦他敢动手,我今日就血洗了大唐使团,随后和布失毕拼个你死我活。”
军队悄然在集结。
“多少人?”那利放下酒杯问道。
“一千人。”
“很好。”那利微笑道:“大唐来人就一百余,去掉官吏,剩下的不过六七十人,一个冲杀的事。”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国相,王后那边来人了。”
那利神色微变,“何事?”
乔装的侍女冲进来,慌张的道:“那边找到了证据。”
“那他们准备做什么?”那利面色铁青。
“他们说要封锁王宫!”
那利一脚踹去,侍女惨叫倒地,他骂道:“蠢货,贱人!真要有证据,他们不会封锁王宫,而是会马上拿人!”
他面色骤变,“去,看看他们可来了?”
他回身,看着那些酒菜再无一丝胃口,一脚踢翻,酒菜满地洒落。
布失毕已经出宫了。
“那个女人疯了!”
布失毕说道:“她刚才抓挠了我……”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满脸血痕,真惨。
他带着数十人,狼狈不堪,而宫中……
“那个女人在宫中发狂了。”
“不必管。”
此次来龟兹,阿史那氏不过是一个媒介罢了。
“国相那边来人了。”
一个官员带着百余军士来了。
“止步!”
布失毕的侍卫远远的叫停了他们,问道:“何事?”
“国相听闻宫中喧哗,让我等来看看。”
这个回答无可挑剔。
布失毕恼怒的道:“那个贱人主动去外面和那利私通,拦都拦不住。”
贾平安同情的道:“这天真绿。”
“绿?”
布失毕抬头,“是蓝吧?”
许敬宗来了。
“这是作甚?”
老许不明所以。
“那利慌了。”
布失毕欢喜的道:“武阳侯的法子好,我这里一闹腾,那贱人果然就做贼心虚。”
“他们来了。”
那个官员突然指着这边喊道:“他们弄走了国主!”
卧槽!
布失毕骂道:“叛逆!这是叛逆!”
那百余军士冲了过来。
“弩箭!”
贾平安举手,猛地挥下!
弩箭攒射,那些狂奔的军士倒下一片,剩下的开始慌乱。
贾平安挥手,百骑冲了过去。
许敬宗板着脸,“竟然不是用弩箭杀光,武阳侯,回到长安老夫定然要弹劾你!”
原来老许装比竟然比我还厉害!
布失毕的眼皮子在狂跳,看着那些百骑冲过去,就像是虎入羊群般的扫荡,不禁赞道:“好厉害的悍卒。”
你这是不给我面子?
许敬宗看了他一眼。
布失毕强笑道:“是有些……有些差了。”
他身后的侍卫们瞠目结舌。
这都还差,那我们是什么?
土鸡瓦狗?
这时有两个漏网之鱼。
此次出发前朝中有交代,务必要震慑龟兹。
怎么震慑?
许敬宗拔刀,“留下那二人,老夫亲自手刃了他们!”
卧槽!
老许,许公!
贾平安恨不能踩他一脚。
你都多大了,还想着杀敌,弄不好回头被一刀剁了,长安城中‘扫把星克死人’的传闻又要满天飞了。
但老许当着布失毕的面要装比,贾平安不能阻拦。
他使个眼色,百骑中有人举起弩弓。
许敬宗缓缓走去,心中回想着当年在瓦岗时操练的刀法。
那时候……好多年了吧,那时候大唐都还没建立。
他深吸一口气,举刀。
那两个残敌本来还想抗争一下来着,可百骑已经结束了战斗,全部在盯着他们。
被这么一群杀神盯着,这二人再大的胆量也尿了。
呯!
长刀落地,人跪地叩首。
老夫竟然有如斯威势吗?
许敬宗戟指这二人,“拿下!”
他回身收刀,潇洒的一塌糊涂。
“马上去那利家!”
贾平安的吩咐让布失毕有人懵,“就这点人?那利少说能集结上千人。”
“国主可以叫上忠于你的人,至于我们……”
贾平安说道:“既然有叛逆,那今日就让叛逆看看大唐的威严。”
众人一路浩浩荡荡的去。
“国主来了,还有唐人,加起来两百余人。”
那利狞笑道:“我已经派人去叫人了,固守,等待救援。”
城外,两骑疾驰。
“快!”
前方突然出现了十余骑。
“是唐人!”
尖叫声中,双方在不断接近。
……
布失毕的人马赶来了。
两千余人把那利的住所围的水泄不通。
“谁来指挥?”
许敬宗淡淡问道。
然后看了贾平安一眼。
布失毕有些纠结,“当然是大唐。”
贾平安心中一乐,吩咐道:“墙头查探。”
包东刚想动,雷洪踩了他一脚,低声道:“武阳侯看的是那边。”
龟兹那边无奈出了两人,下面架着梯子往上爬。
刚探头,那边就是一刀。
包东不禁暗自庆幸。
“撞门!”
贾平安的指令让人无语。
“这门怕是难以撞开。”
龟兹将领颇为不满。
贾平安看着他,“不尊军令该如何?”
让我杀个人吧!
贾平安一直想杀个人来震慑布失毕,最好杀他的心腹。
将领看到了杀机,毫不犹豫的道:“是。”
有人去寻撞木,贾平安却找了个侍卫过来,“哪里有油料?”
“宫中。”侍卫很干脆的道:“宫中有好些油料,做饭的,点灯的。”
妙极了!
贾平安说道:“许公,还请你在此坐镇,我去去就来。”
许敬宗淡淡的道:“你只管去,不来……也不打紧。”
老许看样子是想指挥一次战斗,贾平安附耳,“许公,在我未回来之前,百骑不能动。”
“你这是看不起老夫?”
许敬宗怒了。
老夫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个机会,你竟然不相信我?
小贾,这定然是误会吧?
贾平安缓慢而坚定的点点头。
然后上马离去。
老夫不生气!
老夫不生气!
许敬宗在默念。
贾平安一路疾驰到了皇宫,阿史那氏竟然派人守住了宫门。
撒比!
贾平安拔刀,策马冲了进去。
几个侍卫被一冲就垮了。
里面数十侍女手持兵器在尖叫。
贾平安回身,“带路。”
侍卫带着他们去了装油的地方。
贾平安看到一缸缸的油料,兴奋的道:“弄了大车来装上,娘的,今日耶耶要吃烧烤!”
有人去寻了大车,随即搬运。
王宫中的油料全被搬空了,马车一辆辆的往外拉。
贾平安一马当先出去。
阿史那氏坐在宫殿外面,身边全是侍女。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我是阿史那氏,我有我的尊严。”
贾平安压根不带搭理的。
阿史那氏坐在地上,拉开衣襟,“来,我知道你想弄死我,来啊!来啊!”
她的左手就在臀后,握着一把短刀。
大车来了。
有人尖叫,“是油料,他要烧死我们。”
嗖的一下。
人呢?
刚才还信誓旦旦求我弄死她的阿史那氏呢?
人与人之间的诚信呢?
贾平安不禁大笑。
路上,宋娘子在等候。
贾平安赞道:“你的脂粉不错。”
宋娘子摸摸脸,最近几日她从未用过脂粉。
“带路。”
宋娘子带着他到了那利对面的住宅后面。
“里面说不定有悍卒。”宋娘子一脸担忧,“武阳侯,你莫要进去。”
“我当然不进去。”
“那怎么弄?”
宋娘子看着贾平安,突然发现这人竟然很英俊。
“堆积柴火,倒油!”
大车缓缓而行,有人把柴火丢在围墙下,接着有人倒油在柴火上……
宋娘子看着贾平安,突然一个寒颤。
“你抖什么?”
宋娘子强笑道:“我看着武阳侯好生英俊,就觉着……。”
“就觉着自惭形秽?”贾平安随口道:“其实大可不必,我也没看上你。”
宋娘子的脸都绿了。
“里面没什么人。”
雷洪很确定。
“兔子还没回窝,晚些。”
贾平安带着人去了那利的宅子前。
呯!
七八个军士抱着撞木冲过去,大门猛地颤抖了一下。
“这门太结实了。”
龟兹将领面色铁青,“他们还在里面放箭。”
话音未落,被撞开的门缝里射出一支箭矢,一个军士倒下。
“这是负隅顽抗。”贾平安正色道:“继续撞。”
小贾果然好手段。
许敬宗暗自点头。
龟兹将领看了布失毕一眼,“这扇门里面包了铜,很难撞开。不行就一起上。”
你这美梦做的越发的好了,让大唐的精锐来攻打这个院子……
贾平安皱眉,“军令……”
我什么招数都不用,就是一招鲜,吃遍天。
将领面色涨红,一跺脚,喊道:“多来些人。”
许敬宗笑道:“只是些伤亡罢了。”
这话一点都没错。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边死伤不过二十余人,也就是一场斥候战的伤亡罢了。
那将领却要为之争执,可见是忌惮大唐。
贾平安低声道:“许公,他们依旧有异心。”
许敬宗点头,“晚些让他们的人冲杀。”
贾平安觉得这样有些没意思,“要不要让人偷袭布失毕?”
许敬宗一个哆嗦,“小贾你可别乱来。布失毕出事,没有大军压阵,弄不好整个龟兹就乱了。”
“杀光那些臣子。”贾平安低声,但脸上有狰狞,“杀光那些武将。”
“回到长安陛下能把你弄进雁塔里去镇压了。”
许敬宗咬牙切齿的,突然哀求道:“小贾,你莫要乱来,否则此次立功不成,反而有罪。”
贾平安悻悻的道:“我本以为许公你能效仿苏武,罢了。”
许敬宗想一脚踹死他,“苏武出使被弄去极寒之地牧羊多年,你这是想让老夫死在这里是吧?”
贾平安一脸唏嘘,“胆子太小,难怪你没法做宰相。”
许敬宗气狠了,“等老夫做了宰相,定然提议让陛下把你丢在西域。”
贾平安的眼睛一亮,许敬宗捂额,“你还真想来这边?”
“可惜有妻儿在。”
贾平安真的想来这边。
他一直憧憬着安西都护府这个地方,这里就是大唐的前沿阵地,左侧有吐蕃,右侧有突厥,前方有莫测的大食国,还有西域本土纷杂的争斗……
呯!
“开了!”
前面一阵欢呼。
大门被撞开,里面的院子里站满了人。
“杀进去!”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指令。
不是自己人,指挥起来就是爽啊!
龟兹人蜂拥而入,里面一波箭雨,大门那里尸骸堆积了一米高。
这就是沙场,没有后世电视剧那种轻松,什么冲杀半晌,地面看不到一具尸骸。
这只是一个照面,尸骸就让人眼皮狂跳。
后续的人推开尸骸继续冲。
“弓箭手……”
龟兹将领喊道:“放箭!”
里面纷纷举起盾牌。
“冲进去!”
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时间差,龟兹人冲进去了。
双方开始了绞杀战。
“那利在哪?”布失毕狞笑着,“我要把他阉割了留在身边,每日让他苦苦哀求……”
“还有那个贱人,我要让她……”
这特娘的还有一点儿王者之气吗?
贾平安眼中的不屑被布失毕看到了,他心中的怒火正在燃烧,“武阳侯遇到了这等事会如何?”
“其一我不会遇到这等事。”
“为何?”
贾平安指指自己的脸。
我特么这般英俊,还多才多金,而你却是矮穷矬,怎么和我比?
布失毕脸颊抽搐,贾平安却继续说道:“若是我,我会弃之如敝履。”
——大佬,你太过缠缠绵绵了。
布失毕黑着脸。
许敬宗低声道:“干得好。龟兹被大唐打下来之后,虽然布失毕继续做了龟兹王,可他却有些不安分。先前他坐视麾下将领和咱们争执,就是想让咱们的人上去厮杀。若是伤亡惨重……”
他看了布失毕一眼,“长安会震怒,随即彻底清剿他的反对者,如此……他就能把龟兹牢牢掌控在手中。谋划不错,可在老夫的眼中却和孩童般的可笑。”
老许……
这可是在瓦岗厮混过的老鬼,一生见识了多少阴谋诡计,布失毕在他的面前玩这种手段,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贾平安有些心虚。
以往我忽悠老许……
但那只是小手段,对于许敬宗这等人来说,阴谋诡计见多了,但具体的小手段却不行。
也就是说,大场面可以,身居庙堂可以。所谓官清如水,吏滑如油就是这个意思。再厉害的大佬,面对下面小吏的手段时,依旧会满头雾水。
以后……继续忽悠。
宅子后面的一间杂屋里,那利全身戎装,拎着长刀喊道:“赶紧!”
地道口打开了,那些披甲将士一个个鱼贯而入。
幕僚狞笑道:“晚些从背后突击,不管是布失毕还是唐人,都将会措手不及,此战……必胜!”
那利看了一眼前院方向,冷冷的道:“今日我要在王宫登位,用唐人的首级作为贺礼,让布失毕跪在身前,阿史那氏……那个蠢货,为了我的大业,我会容忍她,用于换取沙钵罗可汗的支持。”
前院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利最后一个下了地道,把木板拖过来掩盖了地道口,屋子里渐渐静谧……
一个军士冲进了后院,四处寻找。
“那利不见了!”
布失毕亲自进来查探,面色难看之极。
“那里不见了!”
那个将领看着贾平安,“唐人说那利就在里面,我们付出了代价攻打,可什么都没有。那利弄不好早就逃了出去,我们在这里拼命攻打,可他却在偷笑,趁机逃跑……”
许敬宗冷着脸,“你想质疑谁?”
将领指了一下贾平安,“武阳侯一直说那利就在这里,而不是令人封锁城门,严查那利出逃。他……他这是故意想让那利出逃。让龟兹陷入混战之中。”
这个指控是有可能的。
此刻龟兹只是大唐的藩属,随着丝绸之路贸易的繁荣,大唐会不会想把这里变成自己的疆土?
直接控制不是更好吗?
在场的龟兹人目光闪烁,有人怒不可遏,有人悲愤不已……
卧槽!
气氛起来了。
许敬宗干咳一声,“仔细搜索。”
“还搜索什么?”将领悲愤的道:“那利的身边少说数十人,可如今一人不见,那些幕僚也不见,他不是逃走了……难道还能凭空消失……”
“住口!”
布失毕怒吼。
这是作态。
看看,我训斥了这个不知高下的蠢货。
但为何不是他刚说话的时候?
而是等他把气氛弄起来……你难道喜欢气氛组?
贾平安沉声道:“我自有主张!”
他在等。
若是说出来,弄不好会惊动对方,那些准备就白费了。
将领冷笑道:“此刻不该是派兵去追杀那利吗?不问不动,这是什么主张!”
啪!
布失毕抽了他一巴掌,骂道:“滚!”
回过头,他微笑道:“本王先带着人去追击。”
这个态度比什么都管用,那些龟兹人马上抖擞精神,准备跟随这布失毕去追杀那利。
一个百骑冲了进来,发现气氛有些怪,他兴奋的道:“武阳侯,他们出来了。”
贾平安走到了将领的身前,认真的道:“你就是个撒比!蠢货!”
将领面色涨红,刚想说话……
“呯!”
对面也是重臣家,此刻大门被推开。
一群甲士兴奋的准备冲出来。
布失毕惊呼,“这是个圈套!”
“我先前令人去查探过了,没人啊!”将领面色惨白,“快,挡住他们!”
被人捅了菊花,这一战还怎么打?
那些将士早就懈怠了,大部分坐在墙边,都面无人色。
大门两侧停着一溜马车,是先前贾平安带来的,没人在意。
马车上的水缸被掀落在大门前,水缸破碎,里面的油缓缓流淌着……
“我来!”
贾平安觉得这样有重要意义的活动应该由自己来揭幕,他抢过了包东手中的火把,奋力扔了过去……
那些甲士蜂拥而出……
……
晚安!
第550章 震慑
那些甲士蜂拥而出。
这是一次突袭,布失毕的麾下正在享受胜利,接着就收获了那利不在的坏消息,都懈怠了。
这么短的距离,一个突袭就能让这些懈怠的将士死伤大半。
此战……必胜!
那利在后面叫喊,“要快!”
当先冲出去的甲士脚下一滑,呯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身后接二连三的摔倒。
有人叫骂:“是什么东西?”
倒地的人堆叠在一起,有人喊道:“是油!”
那利色变。
他站在后面,看到了飞来的火把。
“不……”
火把落地。
轰!
火头骤然而起,大门外马上就成了火海。
那些甲士疯狂的站起来,浑身带着火焰在狂奔。
“射杀他们!”
贾平安平静的下令。
但他有些颤抖。
MMP!
这么惨烈的吗?
他从未见过这等惨状。
布失毕等人就别说了,直接呆滞。
“放箭!”
那些火人倒在了半途,里面有人喊:“冲出去!”
都火海了还冲,这是不讲科学了吗?
贾平安兴致勃勃的看着大门里。
一个军士鼓足勇气,大概以为速度快就能逃过火焰。
他猛地冲了出来,速度很快。
“这短跑实力不错啊!”
高手果然都是在民间。
那军士飞快的冲过火海,双脚和小腿都带着火焰。
他越跑越慢,最后倒在地上惨嚎。
那利喊道:“从别的地方出去!”
布失毕狂喜:“武阳侯果然好手段,快,快去拦截他!”
“不必了。”
贾平安动都不动。
那将领此刻面色潮红,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他为何不追击?
但此刻他已经丧失了信心,不敢质疑。
快啊!
你还在等什么?
布失毕和那些将士在等待。
“点火!”
贾平安一声令下,整个宅子就被火焰给包围了。
布失毕呆呆的看着火海中的宅子,“你……你早有准备?”
宋娘子怯怯的站在边上,贾平安对她露出了渣男的微笑。
若是没有这个女人的告密,他会选择用百骑突袭,打开突破口后再让布失毕的人去绞杀对方。那利想玩突袭,也只能突袭了布失毕的人……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百骑在边上伺机而动,最后给那利一击。
这就是他此刻的复盘。
“当然!”他矜持的笑了笑,有些蒙拉丽莎的神秘。
“啊!”
一个叛军爬上墙头,还在犹豫不决,就被下面的火苗舔了一下,一头栽倒下去,惨叫声让人瘆的慌。
布失毕兴奋的道:“我这就回王宫去收拾那个贱人。”
男人带帽,在确定奸夫完蛋后,迫不及待的就想在女人面前炫耀,让她后悔,让痛哭流涕。
不就是想去装个逼吗!
贾平安无所谓。
布失毕一走,他就下了命令,“马上用沙土覆盖,灭了大门外的火。”
将领看了他一眼,有些小尴尬。
这是要准备强攻了。
沙土覆盖灭火很快。
将领建议道:“用箭矢封锁就好。”
“你真是聪明。”
将领刚心中微喜,贾平安说道:“马上攻进去。”
将领一怔,“只要咱们不动,里面的士气就会不断跌落,弄不好就会有人主动把那利杀了投降。”
“你的话太多!”
若是在大唐军中,上官下了决断你还不断质疑,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三次……弄不好一刀就剁了你。
“马上进攻!”
贾平安冷冷的道。
将领怒,“这会导致伤亡。国主本就没有多少心腹,你这是……”
啪!
贾平安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抽去,接着拳打脚踢……
真特么爽!
打完,贾平安神清气爽的道:“副将接替指挥,冲杀进去。”
副将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最后喊道:“跟我来!”
这货有些意思,竟然不是喊‘给我上’。
将领爬起来,恨恨的到:“这不是长安!”,随后上马而去。
“傻缺!”
贾平安没搭理他。
“小贾,得罪太过了不好。”许敬宗皱眉,“动手不好,太伤和气。”
咦!
贾平安诧异的道:“许公你竟然这般温和?难得。”
许敬宗抚须微笑,“你该笑着和他说,三次之后他不答应,这便是仁至义尽,一刀把他剁了完事。”
贾平安不禁脊背发寒。
老许可是乱世里打过滚的老鬼,什么仁慈……不存在的。
在乱世中要想生存,杀人才是王道。
双方在里面绞杀,贾平安也没闲着。
“让人在各处盯着,但凡军队异动马上来报。”
百骑悄然而去。
这里的消息应当也传到了各处,什么反应就得看大唐的威慑力。
里面的绞杀进入了尾声。
贾平安带着人进去。
剩下的十余人护着那利,被围困在空地上。
轰隆!
土墙被焚烧了许久,轰然倒塌。
“那利!”
贾平安笑吟吟的。
副将一脸纠结,心想咱们拼死拼活的,最后你竟然来抢功……
人可以这么不要脸的吗?
那利盯着贾平安,“布失毕那个蠢货想不到那等逼迫阿史那氏的手段,唯一的可能就是你。那个愚蠢的女人。”
“你也不聪明。”
贾平安觉得这货真心蠢,“你以为阿史那贺鲁会为你撑腰?你错了,阿史那贺鲁不敢和大唐硬碰硬,所以龟兹但凡不妥,大唐大军一至,你将会看到一个不敢出头的阿史那贺鲁。”
阿史那贺鲁的胆子早就被大唐给打没了,每次遇到大唐出击,哪怕是不到万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跑路。
“武阳侯,军营有异动!”
一个百骑来禀告。
那利狂笑着,“看看,这就是龟兹。你们将会死在城中,而后龟兹将会成为一团乱麻,来吧,让大唐陷入这个泥沼中,哈哈哈哈!”
“我去看看。”
那利发现唐人并未惊慌失措,冷静的令人发指。
“龟兹不是大唐的龟兹,你们将会被驱逐,随后所谓的四镇将会乱作一团。吐蕃,突厥,他们将会蜂拥而至,把大唐窥探西域的爪子剁掉,哈哈哈哈!”
“你的话太多了。”
贾平安摇摇头,“带上他一起去看看。”
百骑上了。
两人或是三人一组,上去砍瓜切菜般的轻松,最后那利还反抗了一下,被一拳打掉了几颗大牙。
“走!”
“人手不够!”
副将急切的道:“那边有五千人马,你们人手不够。”
出了大门,五十唐军出现。
他们风尘仆仆,为首的队正拱手,“于盛奉命而来,见过许尚书,见过武阳侯。”
“出发!”
副将跺脚,“一百人哪里够,这是去送死吗?”
……
王宫之中,阿史那氏坐在寝宫里骂道:“布失毕就是个懦夫,我宁可和那利那个蠢货一起,也不肯和他亲近。那利……那利若是能胜了,我就是新的王后,那利的王后。”
“国主回来了。”
外面有人惊呼。
阿史那氏面色惨白,“关门!”
几个侍女小跑过去,刚把大门关了一半,布失毕就来了。
他腰挎长刀,带着十余侍卫冲了进来,目光梭巡,最后定格在了阿史那氏的身上。
“贱人!”
阿史那氏坐在那里,从容的道:“那利失败了吗?”
“对,他失败了。”
阿史那氏笑了笑,“我就知道他成不了事。他聪明,但却少了决断,否则早就该在唐人来之前下手弄死你。就算那时失败,也好过此刻。”
“知道我为何没有立即杀你吗?”
布失毕指着边上一个拿着长刀缓缓逼近的侍女,继续说道:“你一直以为自己美貌如花,可在我的眼中你只是个平庸的女人。”
那侍女被一刀砍倒。
布失毕很享受这个惨叫,甚至还深吸一口气,“久违的血腥味。对了,我说到哪了?你这个平庸的女人。你和那利私通为了什么?为了蛊惑那利出头。我一直在冷眼看着,但作为一个男人,我必须要做出反应,所以我很愤怒……”
“你一直在伪装愤怒?”
阿史那氏骂道:“你这个狡诈的野狼!”
“谢谢你用野狼,而不是野狗来称呼我。”布失毕微微一笑,“大唐征服了龟兹,我不能展露自己出色的一面……”
“其实你一点都不出色。”阿史那氏冷笑,“当年你领军和大唐交锋,不但大败,自己还被俘。你告诉我,你哪里出色?”
打人不打脸……
布失毕的脸青了一下,“我向人抱怨,让人知晓你和那利的丑事……”
阿史那氏恍惚了一下,“你……你这是示弱。一个妻子和别人私通却无能为力的国主,大唐会更放心。你这个窝囊废,你竟然用了这等手段来示弱。活该那利睡了我,哈哈哈哈!”
布失毕神色平静,“知道吗?什么证据都是假的。贾平安出了个好主意,让我大发雷霆,随即准备封锁王宫……他让侍卫们避开,让你的人偷听到了那些话,随后你就慌乱了,你叫人去寻那利,这才是证据。”
阿史那氏面色惨白,“那个年轻人!”
“对。”布失毕笑的很开怀,“那利也知道中计了,于是赶紧纠集人,就在先前,我带着人攻破了他把守的地方……”
“是我犯了错!”
阿史那氏嘶吼道:“不,是你,是你们!一群无用的男人,以至于龟兹被大唐占据,这是耻辱,却要一个女子来引导你们雪耻。”
她猛地起身,手中的短刀闪闪发光,“布失毕,你是个懦夫,那利也是,你们将会成为龟兹的耻辱,永远……”
“你别得意,你可知城中有多少人不满大唐和你吗?他们在观望,一旦发现有机可乘,他们将会出手,到时候……”
她走向布失毕。
布失毕举起长刀走向了她!
众人低头。
女子的惨叫声,长刀劈开人体的声音,倒地的声音……
劈砍的声音持续了很久。
布失毕再出来时,浑身都是血。
“我是龟兹王!”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
所有人都低着头。
脚步声传来。
将领冲了进来,一脸愤怒,“国主,那贾平安强令我们的人进攻。”
布失毕喘息着,“你拒绝了?”
将领点头,“他殴打了臣,随后令副将发起进攻。国主,臣不为屈辱,为的是大唐这步步紧逼,若是我们全盘接受,无人质疑……龟兹将会不存。”
“贱人!”
布失毕一脚踹倒将领,“蠢货,城中如今有多少人在盯着我,在盯着围剿那利!此刻最要紧的是尽快剿灭了那利一伙,什么伤亡?什么伤亡?”
将领浑身一震,“难道……”
这是政治层面的问题,他一窍不通。
“国主!”
有人来了,一脸惊惶,“城中军营有人蛊惑生事。”
布失毕猛地回身,“快,准备快马,我们马上走。”
将领起身,“那里有五千人马,都是精锐,得赶快。”
二人一阵忙活,报信的人欲言又止……
“你还在这里等什么?”
一个侍卫骂道:“赶紧帮忙搬运东西。”
那些金银财宝一箱一箱的搬出来,接着搬运出去装车。
“国主,那些唐人去了。”
正在监督的布失毕身体一震,“他们来了援军?”
“五十人。”
“一百人去镇压五千人的叛军?”
布失毕:“……”
“远远的去看看。”
众人一阵忙活,赶紧往现场赶。
刚出去,两个男子跟在了后面。
“布失毕想跑。”
“马车上好多钱财。”
“劫了?”
“咱人手不够啊!”
“去请示武阳侯,召唤人手。”
……
军营在沸腾。
数千人在集结。
人喊马嘶中,几个将领在商议。
“此刻城中一片混乱,我们只需攻占了王宫就能逼迫布失毕下台,随后……”
几个将领相对一视。
“我们可以自己做主。”
“对,但大唐会做出反应。”
一个面色黝黑的将领突然说道:“大唐做出反应又能如何?我们可以召集人手,随时能组成数万大军,若是他们来的人少,那就击败他们。”
有人问道:“若是大军来袭呢?”
黝黑的将领淡淡的道:“那我们可以去更西边的地方,总会有人接收我们。”
“可这是颠沛流离。”
黝黑将领冷笑道:“但不冒险,你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你是愿意做地里的虫子,还是冒险做天上的飞鹰?我选择飞天。”
众人点头。
“准备出击吧。”
黝黑将领抬头,身后集结完毕的军队抬头。
这一去,将会是血色弥漫。
马蹄声渐渐传来。
“是谁?”
“是唐人!”
所有人都变色了。
黝黑将领冷着脸,“看看……一百余骑,他们只有一百余骑。”
在这个时候,士气才是最关键的。
众人心中稍安。
百余骑近前,一边五千人,一边百余人。
有人生出了大象和蚂蚁的荒谬感。
贾平安下马。
“谁做主?”
对面沉默。
“杀了他!”
有人跃跃欲试,“弓箭的射程差了些。”
“准备出击。”
黝黑将领举手。
身后五千人拔刀。
刀光闪烁。
马丹!
这是想出手吗?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那利谋反!”
后面马背上的那利被堵住了嘴,疯狂的摇头。
“自从大唐来到了龟兹之后,龟兹再无战火。周边再无觊觎龟兹的势力,你等得以安享太平。这是当初先帝给龟兹的承诺,大唐做到了。”
那五千人在听着。
“他在蛊惑人心。”
有人低声道:“突袭出去,弄死他。”
后面,布失毕带着人远远的看着。
“他疯了。”布失毕沉声道:“百余人如何能挡住五千人?这个疯子。”
“国主,我们该走了。”
布失毕迟疑了一下,“再看看。”
前方,一个百骑摸到了贾平安的身边,低声道:“武阳侯,布失毕卷着钱财准备跑,大车正在出城,城外怕是有人接应。”
贾平安颔首,“意外之财,不拿……对不起自己。另外,叫人弄些树枝绑在马背上,在外面来回拖动,声势要大。”
娘的,一百余对五千,我好像有些托大了呀!
随后有人跟着去了。
贾平安见军营中有人蠢蠢欲动,就低声道:“准备动手。”
所谓好话说在前,大棍子在后面。好话不听,一棍子捅死你!
他又往前一步。
这里距离弓箭的射程很近了。
我这是在危险的边缘反复横跳!
贾平安说道:“大唐当年征伐龟兹,五万大军不堪一击,如今五千人你等想做什么?造反?想想自己的家人,你等跟着造反只会让那些将领得利,而你们将会成为他们的垫脚石。”
“这是想让他们畏惧。”
许敬宗抚须,“小贾的从容颇有老夫的几分模样了。”
对面,黝黑将领低声道:“用最好的箭手。”
一个弓箭手躲在别人的背后张弓搭箭。
“闪开!”
前方那人低头。
箭手瞬间完成了瞄准,松手。
贾平安早就防着这一招。
动,还是不动?
动,我的英武形象会打折。
不动……
箭矢刚开始很快,但到了他的身前时,已然是强弩之末。
贾平安轻松挥刀劈开箭矢。
一群军士冲了出来。
“三十余人!”
身后有人报数。
“敬业!”
李敬业把披风扔掉,拔出横刀上前。
那宽大的身躯让人望而生畏。
关键是,他和贾平安面对三十余敌人面不改色。
布失毕不禁靠近了些,“他们会不会……”
一旦失败,顷刻间都城内就会成为叛军欢乐的海洋,不知多少人将会死去。
布失毕不舍这片基业。
三十余人蜂拥而至。
那些百骑竟然并未上前帮忙。
那五十唐军竟然站着不动。
布失毕猛地想起了当年的唐军。
他们依旧是这般傲然。
刀光闪过,惨叫声不断。
鲜血不断飙射,布失毕觉得视线内全是血色。
那两个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淹没。
一阵风吹过。
人群散落。
剩下十余人面无人色的转身狂奔。
身后,两个浴血男子站在那里。
军营中有人在哆嗦。
“这是……这就是大唐!”
……
求票啊!
第551章 反正都是死,随便弄
三十余人出击,死伤大半。
而对手只是两个唐人。
这是灾难性的一次出击。
布失毕上来了。
许敬宗看了他一眼,毒舌发作,“国主这是去了哪里,竟然满头灰,这怎么像是要出远门?”
布失毕尴尬的道:“本王去处置了那个贱人。”
这时军营中有人喊道:“杀出去,城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
叛军动了。
缓缓出来。
我为何要过来?
布失毕下意识的道:“许尚书,我们赶紧走。”
许敬宗傲然道:“老夫是大唐礼部尚书,就算是前方有斧钺刀枪,老夫也将寸步不退!”
有侍卫惊呼,“他们上去了!”
贾平安上马,李敬业上马。
前方拔刀。
许敬宗看了布失毕一眼,“国主可退后,看我大唐儿郎如何杀敌。”
布失毕的脸颊微颤,“本王……本王……”
他想说几句硬话,可许敬宗已经撇下了他,跟随大队前进。
五千人在前行。
对面是百余人。
贾平安和李敬业在前方,他死死的盯着那个黝黑将领。
所谓擒贼先擒王,要动手必然先斩杀了此人。
“唐人会退!”
黝黑将领在给麾下打气。
可百余唐人却步步逼近。
横刀举起。
“唐军要突击!”
有老卒在惊呼。
横刀挥下,贾平安第一个策马加速。
阿宝长嘶一声,欢喜的狂奔了起来。
原来以少敌多竟然这般刺激吗?
贾平安只觉得肾上腺素在飙升。
那些叛军在犹豫。
黝黑将领咬牙,“跟着我来。”
在这等时候,唯有击溃唐人的士气,那些叛军才敢鼓起勇气出击。
他带着人在疾驰。
远方突然有动静。
有人抬头,“有烟尘!是骑兵,大批骑兵来了!”
瞬间士气跌落。
黝黑将领心中绝望,举起长刀劈砍。
贾平安勒马,一脸矜持,“敬业,弄死他!”
前方,李敬业只是一刀就斩杀了黝黑将领,剩下的人一哄而散。
那五千人进退两难。
许敬宗回身,“哪来的援兵?”
他满头雾水。
布失毕觉得自己就是个荡妇,一次次的被人丢弃。此刻他呆呆的看着前方,身后的心腹在喋喋不休。
“国主,唐人竟然有援兵,可见这便是想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对。”布失毕觉得应当是这样,“他们隐藏了军队。”
“此刻那些人只有跪地请降的一条路,国主,杀光这些叛逆吧。”
布失毕意气风发的道:“不,让他们的家人为奴,那些军士都赶到最边远的地方去戍守,永世不得回来。”
一个百骑过来,“武阳侯请国主配合一下。”
布失毕微笑,百骑问道:“国主在城外可是有人接应?”
现在安全了,布失毕坦然道:“有千余人。”
“让他们赶紧来。”
布失毕赞道:“大唐胸襟宽阔。”
“要快。”
百骑再度提醒。
布失毕笑了笑,让人去接应。
“弃刀跪地!”
通译在喊。
有人率先弃刀跪地,渐渐的,营地里再无一个站立之人。
“赶紧去收兵器!”
贾平安驱赶着布失毕的人进去收兵器。
“不着急吧?”
布失毕觉得贾平安太急切了些。
百骑低声道:“外面没有援军。”
布失毕面色惨白,“快,快去收了兵器。”
他咬牙切齿的道:“谁的主意?”
“武阳侯!”
布失毕叹道:“果然是好手段。”
晚些他的人进来,随即控制了局面。
众人缓缓出了这个街区。
“小贾,咱们何处来的援军?”
许敬宗一直有些纳闷,心想若是有援军也得先和老夫沟通吧,这怎么突然就来了?
贾平安浑身是血,皱眉道:“有啊!”
“在哪?”
一路往王宫去,前方就是街口。
众人出去。
二十余骑正在城门里面一些来回疾驰。
战马拖着树枝,在土路上卷起了许多烟尘。
卧槽!
布失毕手一颤抖,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你……你竟然……”
竟然能这样?
许敬宗也惊呆了。
“小贾你竟然弄虚作假?若是他们发现……”
这小子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布下疑兵之计。
“发现就跑呗!”
贾平安觉得老许想多了。
许敬宗苦笑,“是啊!不行就跑,至于城中如何,那和咱们无关。”
“你可有底气?”
许敬宗问了句废话。
贾平安摇头。
他有屁的底气,只是在事发后采取了两手准备而已。
数骑疾驰而来,“国主!”
布失毕见是运送财宝出城的心腹,就喝问道:“未得本王的吩咐,为何回来了?”
“被抢了,国主,有十余骑突然出现,杀散了我们的人,随即带着大车跑了。”
卧槽。
布失毕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那是本王多年的积蓄!去追!快,让他们去追!”
贾平安一脸不解,“什么财宝?”
许敬宗的眼中多了贪婪之色。
布失毕痛苦的道:“本王先前令人收拢了多年积蓄的财宝,令人先带到城外去,本王想着有千余骑看着定然无碍,谁知道……”
谁会知道大唐使团百余人就镇住了叛军?早知道布失毕怎么也不会把大车弄出城去。
随后他的人进城来收缴叛军的兵器,车队就被突袭了。
布失毕觉得胸口发闷,一口血在嗓子眼里憋着。
“快去追击!”
他焦躁的骂着。
可众人都没动。
“国主,那些叛军不能离开人,否则一旦暴起……”
一股幸灾乐祸的情绪让许敬宗的心情贼好,“国主,钱财还能再聚集,可若是叛军失控……”
“因小失大。”
贾平安补了一句。
布失毕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武阳侯,你的麾下这般悍勇,还请你出手。若是追回了财物,本王给你……给你三成!”
贾平安冷着脸,“国主把本候看成了什么人?”
布失毕咬牙,“四成!”
贾平安扯开手,“我的心中只有大唐,钱财于我不过是粪土罢了。”
“五成!”
贾平安冷冷的道:“国主自重。”
小贾果然是视钱财如粪土的好男儿!
许敬宗低声道:“其实……五成也能去试试。”
布失毕积蓄多年,那钱财多的吓死人。
贾平安摇头,“贾某行事自然有自己的规矩,许公无需多言。”
他缓缓吟诵道:“金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大唐故,两者皆可抛。”
这诗很普通,不,是很无趣。
但此刻却格外的打动人心。
“小贾!”许敬宗叹道:“老夫的心胸不如你啊!”
布失毕也不禁一怔,“武阳侯果然是大唐豪杰,好一个两者皆可抛。”
他寻了侍卫嘀咕了一阵,随即十余侍卫远去。
这些人……去了就是送菜。
布失毕回到了王宫,见人稀稀拉拉的,就问道:“那些人何在?”
“国主,都……都跑了。”
“叫回来。”
布失毕洗个澡,随即坐在王座上长吁短叹。
“那些钱财啊!”
心腹劝了许久,布失毕这才缓过来。
“召回忠心我的军队,羯猎颠呢?迎回了大唐使团后就回去了,让他回来。”
“善待大唐使团。”
布失毕觉得大唐对自己真心不错,否则这次就玩完了。
大唐使团正在轮流洗澡。
贾平安不肯和人一起泡浴桶,就弄了热水和水瓢清洗。
洗个澡出来,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
一个百骑急匆匆的来了,低声说道:“车队被带走了。”
“哈哈哈哈!”
许敬宗洗澡要慢一些,刚穿衣裳,就听到了贾平安在狂笑。
狂笑一下就可以了啊!
这狂笑竟然没完了。
疯了?
许敬宗从门缝里往外看,就见贾平安蹲在地上大笑,不禁慌了。
他下身穿着亵裤,外面裹着一件衣裳就冲了出来。
两条毛腿明晃晃的。
“小贾,这是为何?”
“许公!”
贾平安真心想把那笔钱吞了。
但压根就不可能。
“布失毕的财宝到手了。”
许敬宗开始一怔,然后冲过去劈头盖脸的狠抽了贾平安一顿。
“老夫还以为你视钱财如粪土发疯了,人哪有不爱钱的?原来你没疯!”
贾平安无辜的道:“那些钱我也拿不到!”
许敬宗突然蹦跳了起来,然后捧腹大笑。
“布失毕……你这个小子,布失毕想逃跑,可你却弯弯绕把他绕了进来,随后令人夺了财宝……布失毕先前还令人送来了几个美人,指名给你享用。他若是知晓你干的事,老夫敢打赌,回头他就敢造反,杀光了咱们。”
这一切对于许敬宗来说都太疯狂了。
“武阳侯,那个宋娘子求见。”
贾平安留下了唏嘘不已的老许去了前面。
宋娘子的福身有模有样,比中原女子白皙的肌肤闪闪发光,贾平安不禁问道:“涂粉了?”
宋娘子笑道:“奴不傅粉。”
“此次多谢你了。”
贾师傅看了她一眼,“你想要什么报酬?”
宋娘子突然低头。
什么意思?
“奴……”
宋娘子抬头,脸上多了红晕,“武阳侯英俊多才,奴想做你的女人。”
呵呵!
这个女人怎么突然就想自荐枕席了?
贾平安摇头,“贾某不是随便的人。”
一般男人遇到女子主动倾慕,就算是不喜欢也会好言以对。
可贾平安一开口就硬邦邦的。
宋娘子面色微变,眼中多了水汽,“奴只求一夕之欢,武阳侯也不许吗?”
我担心你身上带着暗器,或是陷阱。
贾平安正色道:“贾某此行乃是公事,岂能随意?”
宋娘子难过告辞。
“兄长。”
李敬业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兄长为何不肯收用了她?走的时候不带着就是了。”
“渣男!”
贾平安摇头,“这个宋娘子有问题。”
“屁股不够大?”
李敬业欢喜的道:“兄长你终于看出了她的问题,可喜可贺。”
老子……
我忍!
“兄长你看看你这般小胳膊小腿的,其实屁股大的你驾驭不了,真的,你看看你站着就那么高,叫做什么……可望不可及。”
老子忍无可忍!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终于知晓了为何李勣要毒打亲孙子了,不打自己会吐血!
但打了手会痛。
大将羯猎颠率军回来了。
另外还有几支勤王的军队奉命赶到。
“小贾,该回去了。”
许敬宗召集人议事,随即提出了后日离去。
贾平安没意见,他恨不能插翅飞回长安,看看家中的妻儿,“也不知道孩子长大了多少。”
男人有了妻儿,好像整个人都变了,在外面时间长了会不由自主的想回家。一想到孩子,顿时一颗心都化了。
“儿女情长不好!”
许敬宗轻蔑的看着他,“男儿让妻儿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让孩子能读书,那就够了。整日惦记着妻儿,恨不能回家关上门,一家子围坐着吵闹……”
咦!
好像也有些意思哈!
许敬宗摇摇头,想到自己不知多久都没这般了。
“在外面做什么?”贾平安觉得老许就是个利欲熏心的,“在外面不管你多嘚瑟,家才是归宿。”
“滚!”
许敬宗摆摆手。
“老许,咱们这辈子都不能尿到一壶里去!”
贾平安回去点检自己准备的特产。
两个孩子还小,域外的东西他也不放心给他们玩。
就两个婆娘,加上一个羔羊。
脂粉不敢买,担心里面有铅粉,到时候婆娘中毒,自己亲一口也逃不掉,一家子铅中毒变成傻子。
所以他买了些珠宝,想来女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吧。
卫无双定然会一脸无所谓的收下,然后悄悄的对着镜子比划。
苏荷多半会惊喜,然后问可带了美食回来。
羔羊比较头痛,那个婆娘不差钱,首饰什么的只能挑选有特色的,而不是价格最贵的。
贾平安脑袋放空,想到了后世的那段话。
有钱人买东西不是不买最好,只买最贵的吗?
“武阳侯!”
贾平安收了箱子,起身出去。
一个百骑面色凝重的站在外面,“布失毕被刺杀。”
贾平安眸子一缩,“在何处遇刺?如今如何?刺客何在?”
“就在王宫外,王宫中有些尸骸,他说出来透气,有人路过,突然拔刀冲上来。他的侍卫拉了他一把,一刀砍到了他的脸,说是连牙齿都能看到了。”
卧槽!
也就是说一刀把脸颊都割开了,能看到里面的牙床。
布失毕破相了。
“这边的郎中如何?”
“呃……”边上的通译一脸苦笑,“大概就是治不死人吧。”
“刺客当即被乱刀砍死。”
“也不知道留个活口。”包东一脸不屑。
百骑诸人皆是如此。
在贾平安的各种理念灌输下,百骑早已今非昔比,布失毕的侍卫这等不专业的举动只会让他们嘲笑。
这种自豪感啊!
许敬宗闻讯而来,皱眉,“小贾,布失毕若是死了会很麻烦。他的儿子如今镇压不住局势。而大唐一时之间也不可能派出大军来坐镇……”
大唐现在的目光不在西域,不可能倾注太多的精力。若是布失毕在,那么大唐就能利用他来节制龟兹。
随行的郎中来了,许敬宗严肃的道:“要尽力医治。”
许敬宗和贾平安带着郎中进了王宫。
现场还能看到不少血迹。
那些侍卫守在外面,如丧考妣。
一个官员出来,眼睛发红,“武阳侯,国主不大好。”
“去看看。”
郎中进去了。
布失毕躺在那里,神志清醒,脸上的大口子不断流血,两个‘医者’在边上拿着东西吸血……
“住手!”
郎中叫住了他们。
“只能如此,难道置之不理?”
两个医者也很颓丧。
“要先杀毒。”
郎中把酒精弄在干净的布上,一碰上去布失毕就浑身颤抖,就像是触电了似的。
“啊……”
漏风的惨叫声让人头皮发麻。
边上有人问郎中:“可有把握?”
郎中摇头,“口子太大了,恕我直言,怕是……”
两个医者马上就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人说道:“我就说过国主的伤势没办法,你们不信,如今大唐的医者来了,他也束手无策……”
室内愁云惨淡,布失毕含糊道:“救我!”
外面,许敬宗在转圈。
郎中出来,许敬宗喝问,“如何?”
郎中摇头,“脸颊一个大口子,封不了,这人就没法活。”
许敬宗摸摸脸颊,想象了一下这里开个口子的模样,不禁颤抖了一下。
他回身,“赶紧去都护府说了此事,让他们调配军队来龟兹坐镇……此事,麻烦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
许敬宗瞪了他一眼,“还有,马上派人回长安,一路换马不换人,把此事禀告朝中,老夫请罪的奏疏随即写好,也带回去。”
“此事不是你的错。”
贾平安觉得老许太耿直了。
许敬宗严肃的道:“小贾,许多事老夫能避让,但这等事老夫避无可避!”
这是许敬宗?
贾平安怎么觉着自己的面前是个忠臣。
他想到了些什么。
“许公,要不……我去试试。”
许敬宗摆手,“反正都是死,随便弄。”
边上的龟兹通译不禁对许敬宗怒目而视。
贾平安吩咐道:“准备针线,另外,里面的人都赶出来,那个谁……敬业来帮我打下手。”
通译进去,把刚才外面的话说了。
布失毕看看两个医者,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黯然,就落泪道:“既然都是死,死于武阳侯之手,想来长安会善待我的孩子,让他来。”
他的话漏风,得仔细倾听,外加揣摩才能明白。
他躺在那里,觉得自己就是待宰的羔羊。
人都被赶了出去。
“关上门!”
贾平安和李敬业进来了,布失毕看了一眼,心想贾平安杀人厉害,救人……那不是玩笑吗?
没手术衣,没帽子……贾平安很头痛。
“兄长,我要做什么?”
“你按住他,不许他动。”
贾平安拿着消毒后的针线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