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你这一看就是缺少社会毒打
李素进宫,随后出来时一脸喜气洋洋。
“那些商人呢?寻来。”
走私商人们正在准备货物,一旦道路好走了就出发。
一家酒楼被包了下来,酒菜,女妓,热气腾腾。
十余商人微笑看着李素。
“以往的规矩依旧。”李素不傻,知晓一开始不能乱动,等渐渐熟悉了之后,再一点点的改进。
商人们顿时就欢喜了起来,马屁不断。
这些贱人,为了挣钱什么都愿意干!
对商人的鄙夷让李素的笑容很浅。
他举杯,晚些就说不胜酒力先走了。
“他们会配合!”
站在酒楼外面,李素自信的道:“晚些告诉他们,货物准备好了再等等。”
随从问道:“还等什么?”
“等兵部那边派人来。”李素上马,看了酒楼里面一眼,“走私挣钱只是其一,随行的人跟着去打探消息,这是其二。原先是百骑,如今换了兵部……如此皆大欢喜。”
……
吴伟洪去了兵部,路上遇到了程达。
程·不得罪人·达拱手,吴伟洪颔首,这便是上级对下级的姿态,然后说道:“此事听闻乃是武阳侯的安排?”
——这活是贾平安自己甩出来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千牛卫拿了,你们要发牢骚去寻他!
程达那个憋屈啊!灰溜溜的走了,回到百骑和明静这么一说。明静大怒,“寻到机会我定然要给他吴伟洪穿小鞋!”
随后吴伟洪进了兵部。
“派人跟着走私商人打探消息?”
“对。”
半个时辰后,吴伟洪面色难看的出了兵部。
……
“一个吐蕃商人哪里值得咱们去过问?只是陛下有意让千牛卫出来和百骑制衡,那就让小贾知晓这个意思。谁知道他竟然把吐蕃那条线都丢出来了。”
程知节唏嘘着,“少年意气啊!觉着委屈了就丢开。老夫这等年纪却不敢,担心帝王一怒,累及家人。”
梁建方伸手抢了他手中的小锦囊,从里面摸了一块肉干来咀嚼,“小贾不傻,咱们大张旗鼓的弄一个商人,他自然会琢磨。随后就想着陛下让千牛卫出头的打算……”
“主动些总是好的。”程知节把锦囊抢过来,“已经不多了。”
“你当时说让给军方来处置,他就已经明白了,老夫抹了他一脸灰,就是暗示他装个灰头土脸的模样,谁知道他这般……直接撒手不管了。”
“累不累?”
程知节突然问道。
“累!”梁建方起身道:“本是一件事,却非得要暗示来暗示去,娘的,老夫觉着心累。罢了,此事就此搁下,让他们去弄。”
……
李素去寻了吴伟洪。
“差不多了,千牛卫和兵部商议的如何?”
这是他冒头的机会,若是做好了,后续自然好处多多。
吴伟洪起身拱手,苦笑道:“兵部不肯接手。”
“为何?”李素觉得不可能,“兵部原先崔敦礼在时就想和百骑别苗头,把这个差事抢过来,如今为何不肯?”
你吴伟洪莫非想阴老夫?
李素面色微变,眼中多了阴郁之色。
“下官绝非谎言。”吴伟洪满肚子的苦水,“下官去寻了兵部,让他们出些人手,可兵部的说了,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为何?”
李素就没见过主动推差事的地方。如今的大唐蒸蒸日上,手中握着差事就是实权,谁傻不拉几的把实权往外推?
吴伟洪面色难看,“兵部说跟随走私车队打探消息很难,对面的那些商人很是狡黠,但凡发现车队里有探子,要么放弃交易,要么就狮子大张嘴。”
“兵部不是也在打探吗?”李素沉着脸,“那些人不能分一些过来?”
“他们的人……”吴伟洪苦笑,“兵部的说,他们的人比不过百骑,百骑的人能悄无声息的打探到消息,甚至是潜入进去。那些百骑伪装成高丽人、吐蕃人……他们就在敌国打探消息,从未被发现。而兵部……上次被抓了数人。”
“那这岂不是成了烫手的山芋?”
李素咬牙切齿的道:“那贾平安和李元婴说丢就丢,老夫说他怎么这般好心,原来挖了个坑在此处等着老夫。”
吴伟洪很纠结的道:“如今的麻烦是,咱们接手了这些事,总得要做起来,还得比百骑原先做得好才是,否则陛下那里会难堪。”
你们要差事,朕给了你们。可你们看看自己干的糟心事。
二人呆若木鸡。
……
“昭仪,武阳侯依旧告假,每日去护城河边钓鱼,一直到下午才回去。”
邵鹏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心不错。
武媚点头,“让他逍遥几日也好。等孩子出生后,他的日子怕是就难熬了。”
邵鹏笑道:“孩子哭闹不休,武阳侯晚上怕是再难安睡。”
他看了武媚一眼,“昭仪,陛下好几日没过来了。”
武媚淡淡的道:“既然让我帮忙,那就不能让我做个应声虫。对有些事我有自己的见解,若是不能,那我不如在宫中带孩子。”
邵鹏苦笑,心想若是皇帝把这样的机会给皇后,皇后保证会言听计从。
但……
他突然发现一个事儿。
武媚好像和皇帝相处的很自然,该生气就生气,该高兴就高兴,不作假。
“阿娘!”
李弘来了。
小小的人儿行礼,然后问道:“阿娘,阿耶好久都没来了。”
“会来的。”
武媚摸摸他的头顶,眼神平静。
……
按理天气冷不好上鱼吧,可护城河的鱼大多是铁憨憨,贾平安每日都满载而归。
“好多鱼!”
下午回家,把鱼丢进大水缸里,苏荷两眼放光,“夫君,当初你说带我去看金鱼,金鱼呢?”
呃!
“现在每日都在看啊!”
“哪有?”
咸湿佬贾师傅笑道:“人都进了家,还看什么金鱼?”
苏荷总是无忧无虑的,一大缸子鱼让她乐不可支,又央求贾平安弄了细枝条拨弄那些鱼。
一时间水缸里的鱼儿们纷纷暴动,水花四溅啊!
阿福滚了过来,趴在水缸边,见苏荷逗弄的有趣,就伸爪子下去捞了一把。
锋利的爪子抓到了一条大鱼。
大鱼疯狂的扑腾着,阿福举着爪子,看着大鱼……
“夫君!”
苏荷叫的很惨烈,刚去洗手的贾平安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来,面色惨白的喊道:“怎么了?怎么了?”
苏荷指着阿福,“阿福会抓鱼了!”
阿福小心翼翼的把大鱼送到嘴边嗅了嗅,大鱼猛地一个扑腾,鱼尾重重的抽打在它的脸上。
阿福下意识的甩手,大鱼落地扑腾,它自己跑过去抱住爸爸的大腿嘤嘤嘤。
这是撒娇呢!
贾平安揉揉它的脑袋,“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什么事。”
阿福竟然会抓鱼,这个发现让贾平安不禁生出些念头。
“让阿福去护城河抓鱼卖,每日卖的钱买竹子。”
一家三口,不,一家四口吃完饭在说话,阿福听到这话,下意识的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
这是一头没有进取心的食铁兽。
“郎君,有客人来了。”
鸿雁在门外出现。
“大晚上的,谁?”
贾平安懒洋洋的不想动。
“就是整日搔首弄姿的那个。”
搔首弄姿?
沈丘吧?
贾平安忍住爆笑的冲动,“就说我躺下了,身子不舒服。”
鸿雁去了。
“夫君,那人是陛下身边的。”卫无双有些不安,“若是不见,有些不敬。”
“他们不敬在先,我行的端,怕什么?”
“武阳侯谈笑风生,这病倒也蹊跷。”
沈丘在屋外悄然出现。
“这是后院!”贾平安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规矩,就把手一松。
沈丘淡淡的道:“咱在宫中哪里都去得,贾家也是如此……”
阿福懒洋洋的走了过来。
沈丘浑身绷紧,“咱有话问你。”
“何事?”
苏荷拉住了阿福的后腿。
这个拖后腿的婆娘!
贾平安真想狠抽一顿。
“百骑那些打探消息的本事是如何操练的?”
“就这么操练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贾平安笑了笑。
沈丘冷冷的道:“这若是陛下所问呢?”
“陛下不会问这等问题。”
李治吃饱撑的问这等事,不够丢人的……贾平安有恃无恐。
沈丘叹息一声,“兵部说百骑打探消息的本事一脉相承,源自于你。里面包含了隐匿、伪装……兵部的人没有这等本事,所以走私那边的线他们不会接手。”
呵呵!
预料中事。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沈丘飘然而去。
贾平安把阿福拖过来,然后枕在它的背上,惬意的道:“人生至此才是巅峰。”
吴伟洪还以为得了好,可兵部不傻,知晓一旦接手,弄不好就会灰头土脸。
这便是肉没得吃就先被毒打一顿,谁愿意?
卫无双低声道:“夫君,你这几日钓鱼歇息……可是为了和千牛卫的争执?”
“不是。”贾平安换了个姿势躺着,“宫中有些闹腾,陛下大概想敲打谁,就拿了百骑做靶子。帝王的心思为夫懒得猜,就把一些事丢给了千牛卫。”
“千牛卫接不了手?”卫无双惊讶,“还有兵部呢!”
“你以为为夫的本事就是那么好学的?”
贾平安想到吴伟洪和李素此刻的绝望心态,不禁笑了,“他们得意洋洋,却不知那是个坑,足以埋了他们的坑。别怨我,我也不想的。”
……
早上起来,练刀,洗漱,吃早饭。
“苏荷!”
苏荷把鸡腿送到嘴里,飞快的拉了骨头出来,杏眼无辜看着贾平安,“郎君。”
“说好的双修呢?”
这条鸡腿说好的一人一半双修,可苏荷却一口吃了。
苏荷无辜的道:“夫君,这不怨我,太滑了。”
这个婆娘迟早会吃成一个圆球。
想到自己和一个圆球住在一起,贾平安就觉得头痛。
“晚些出来转转。”
卫无双严格按照医官的吩咐行事,每日散步的时间雷打不动。
三花殷勤的上前扶着她出去。
苏荷自家艰难的起身,“夫君……”
鸿雁在边上要哭了。
苏荷不忍,“好了,你来。”
鸿雁破涕为笑,扶着她出去。
苏荷很不自在,“无双,我还是喜欢自己走。”
“我也喜欢,但为了孩子。”
“无双你怎么就能这般冷酷无情呢?”
“我见到你就没话说。”
“可我见到你就有说不完的话。”
二人在缓缓散步,顺带斗嘴。
“无双,夫君竟然连陛下身边人的面子都不给,会不会被罚?”
苏荷有些担忧。
卫无双也不知道,“应当不会。”
“千牛卫……我记得千牛卫很是得意呢!”苏荷以前在宫中,见到过那些贵族子弟,“他们都是些有背景的,夫君上次说什么……别人有背景,他只有背影。别人是二代,他是一代。”
卫无双脸颊微颤。
“那些人骄傲,定然不会低头。”
苏荷叹息一声,可叹息声中都带着快活的气息,“夫君要是不做官了也好,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鸿雁!”
前院有人在喊。
鸿雁看看苏荷。
“去吧去吧。”
苏荷趁机脱离了她的搀扶,觉得自由了。
鸿雁晚些回来,苏荷问道:“是何事?”
鸿雁笑道:“是李郎君来了,说什么千牛卫让他来做说客,请郎君放他们一马。”
苏荷先是一怔,然后欢喜的道:“他们竟然低头了?我就说夫君定然没事。无双你忧心忡忡的,可见你的智谋差了我十万八千里……”
卫无双双手叉腰,气得脑门上青筋直冒。
“苏荷!”
贾平安出来,见两个婆娘准备开战,就交代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动手的话,娃娃脸不是对手。
苏荷挺凶叉腰,“我不怕!”
贾平安去了前院,李敬业见他来了欢喜的道:“兄长,先前吴伟洪寻我,说了一堆,我没听懂……”
吴伟洪多半是婉转的暗示李敬业,可这娃是个铁憨憨,婉转就代表白费口舌。
想到吴伟洪想吐血的心态,贾平安不禁倍感舒爽。
宫中的皇帝用他来敲打阿姐,那么他自然会还击,有理有据的还击。
人要有立场,左右摇摆最被上位者看不起。
他在百骑被皇帝庇护,但百骑同样因为他蒸蒸日上,这便是回报。
没有价值的臣子随时能被抛弃,有价值的……比如说大明的夏元吉,连脾气火爆的朱棣都会容忍他。
“后来他说让我来问问兄长,那些走私商人之事,能否一起做。”
呵呵!
吴伟洪看来还不死心,不,是羞刀难入鞘,就想用这等法子来挽救千牛卫的尴尬处境。
但我凭什么要配合他?
“不去!”
贾平安果然拒绝。
李敬业无所谓,“兄长,回头去看胡女甩屁股吧。”
看你妹!
贾平安想到那个阿苏就一肚子的火气,蹦起来一顿毒打。
“那女人是个有心计的,离远些。”
“哦!”
李敬业很自然而然的道:“其实我只喜欢她的屁股。”
这个癖好不好。
“滚蛋!”
李敬业屁事没有,他的手好疼。
晚些他觉得蹲家里也无聊,杜贺眼明心快,“郎君,要不去庄上看看?”
是啊!
他这个家主都许久未曾去庄上巡查了。
“也好!”
杜贺马上就兴奋了起来,“王老二,徐小鱼,赶紧换了新衣裳,带上刀子护卫郎君去庄上。”
晚些王老二和徐小鱼出来,杜贺一看鼻子都差点气歪了,上去一人一脚,“是让你们穿新衣裳,没让你们穿这般华丽,出去还不够丢人的,打!”
二人再度换了一身布衣,杜贺满意了,“郎君如今在风头上,咱们出门别得意,免得给郎君惹事。”
这个贪污犯对这些门清。
家中有这么一个管家,贾平安也省事不少。
出了道德坊,随即往右。
天气不错,路上行人也多不了不少。
“二哥,你看那个女子,好生丰腴。”
王老二看了一眼,骂道:“那肚皮上的肉一圈一圈的,这叫做丰腴?”
徐小鱼点头,“我觉着好看。”
这娃没救了。
贾平安看了徐小鱼一眼,心想这等消瘦的身材,若是寻个胖的,只需一个重压……
可怜的!
贾平安摇摇头。
“贱人!”
前方有人喝骂。
贾平安回头一看,不禁乐了。
竟然是那个阿苏!
上次在平康坊时,这个女人令侍女带着恶少来堵他,喊什么打断腿。贾平安一直想报仇来着,可没精神去寻人。
今日这是送上门来找虐啊!
周围人不少,作为一个以德报怨的君子,贾平安觉得自己需要让阿苏的气势再盛一些。
他面露惧色,“你想作甚?”
阿苏的身后带着几个大汉,她冷笑道:“上次你口出不逊,今日撞到了,少不得要让你知晓什么叫做谨言慎行。”
贾平安浑身颤栗,“你……”
王老二和徐小鱼配合的装作害怕的模样。
阿苏得意的道:“痛打!”
这里靠近南门,斗殴要快一些,在金吾卫反应过来之前打了就跑。
几个大汉冲了过来。
贾平安叹道:“这是何苦来哉!”
王老二和徐小鱼迎上去。
贾平安没看这边,径直走向了阿苏。
“打!”
阿苏在叫喊。
砰砰砰砰砰砰!
王老二和徐小鱼势如破竹,打的那几个大汉倒地惨叫。
“你!”
阿苏盯着贾平安,“能有这等身手的随从,你是谁?”
我是谁?
我也想问问。
贾平安拉了她一下,阿苏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喊道:“来人呐!杀人了!”
自己优势时狠毒,自己弱势时喊冤,这便是泼妇。
贾平安劈手一巴掌,随即一脚踹倒她,“耶耶不喜欢打女人,不过你这等女人却不打心中不爽。另外……”
他劈手把阿苏拎起来,“离我兄弟远些,再让我看到你靠近敬业,回头弄死你!”
阿苏的一侧脸肿起,怨毒的道:“你竟然敢打我?”
“你这一看就是缺少社会毒打!”贾平安几巴掌下去,温柔的问道:“可记住了?”
阿苏点头,含泪道:“记住了,以后离他远些。”
……
晚安!
第523章 此人……可交
狠抽了阿苏一顿,贾平安觉得自己挺仁慈的。
若是按照对等原则,他就该弄断这个女人的腿,随后把她丢到家门口。
“没打过瘾!”
徐小鱼一脸悻悻然。
出了长安城,顺着清明渠一路溜达,贾平安不时看看里面是否有鱼,还别说,真有。
那些鱼儿自由自在的浪荡着,一群群的转悠。
在前世少年时,他带着一个破竹撮箕就能弄到不少鱼。那时候天还很蓝,水很清,灌溉的水渠里水草茂盛。只需把撮箕在水渠里猛地往前铲,遇到水草一定要多扎几下,然后把撮箕提起来……
那一条条的小鱼和虾米在里面蹦跳,偶尔有三四两的鱼,顿时欢喜的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之王。
随后回家因为裤子身上全是泥点被狠抽一顿,吸吸鼻子就得意的去和小伙伴吹嘘。
当年我也是弄鱼的小王子啊!
到了庄上,此刻天还冷,但已经有农户在田地里转悠了。
“郎君!”
农户瞪大眼睛,欢喜的回身就跑,“郎君来了!”
至于这么激动吗?
贾平安纳闷。
他许久没来了,兴致勃勃的看着田地,视察水利工程。
几个孩子先冲了出来,身上穿着还算新的衣裳,拍手欢呼。
农户们都出来了,欢喜的迎过来,当前的是个女人。
“见过郎君。”
庄户们欢天喜地的。
女人抬头,“郎君可是因为奴在此处,于是便不来了吗?”
“你想多了。”
女人看着他,脑海里浮现了那个画面:贾平安邪气满满的看着她,“你竟然这般秀美?”
王悦荣跟在他的身侧,“这边的庄户还行,干活不惜力。关键是郎君每年给他们做新衣裳,隔一阵子就杀一头豕,这些人感恩戴德,都说从未见过这般宽厚的主家,不好好干活要被天打雷劈呢!”
这个女人看着多了些平静,眉间再也看不到曾经的富贵模样。
“在这里可还能适应?”
“开始不能。”王悦荣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怎地还是如此的俊美,“晚上听着夜风睡不着,偶尔有狗叫就害怕……后来就渐渐好了,觉着这里有许多好处,譬如说安静,人也淳朴,想的不多。
说来让郎君笑话,奴当年在公主那里时,身边各种倾轧不绝,别人说句话,一个眼神,我都会琢磨许久。在这里却无需如此,整日脑子里都是空空的,最后就平静了,觉着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这个女人看来是悟了。
贾平安随后视察了庄户们的家,受到了热烈欢迎。
“郎君看,这是庄上上次发的肉,家中就把它挂在灶上,整日烟熏火燎,香喷喷呢!”
家里有肉,身上有衣,贾平安这个家主做的不赖。
在庄上转悠了半天,贾平安神清气爽,觉得一口气能跑到皇城前。
“对面去年被赏赐给了李义府。”
站在两个田庄的交界处,贾平安一怔,“李义府?”
王悦荣点头,脸上也多了厌恶之色,“那人奴不喜欢,庄子上的管事奴也不喜欢。在知晓这便是郎君的地方后,那管事隔三差五来寻奴……就是那人。”
对面的庄子来几骑,为首的男子拱手,“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淡淡的道:“见到我还在马背上行礼,你家主人也不敢如此!”
男子犹豫了一下。
王老二狞笑道:“信不信耶耶一刀剁了你,回头李义府还得感谢郎君帮他清理门户?”
王悦荣微微皱眉,低声道:“这人叫做杨定。”
杨定下马,拱手,“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淡淡的道:“下次让我听闻你骚扰庄上的女管事,打断腿!”
杨定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并未骚扰她。”
“没骚扰?那几次你过来说什么自家每月的月钱有多少,说这里在城外,可肆意而为,没人知晓。”王悦荣深吸一口气,“你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脸,再看看我家郎君这张脸,一个是恶鬼,一个是芝兰玉树,回头自惭形秽就寻个地方把脸埋进去,免得吓到别人。”
这女人口齿伶俐啊!
看看杨定,那张脸红黑交加,那种倍感屈辱,却无法反驳的难受,让他鼻息咻咻。
王悦荣见他怒,就冷冷的道:“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今日我家郎君在此,你可敢把那些话再说一遍?”
“抽他!”
贾平安指指杨定。
徐小鱼冲过去,一巴掌把杨定抽的连轴转。几个跟班惊呼,王老二指着他们威胁道:“别动啊!否则耶耶的横刀不认人。”
几巴掌下去,杨定老实了。
“不服气就去寻李义府!”贾平安眼神轻蔑的说道,接着扬长而去。
李义府就是李治的一条忠犬,目前还在抱着李治的大腿,和阿姐没啥关系。
后来这货不知怎地就投到了阿姐的麾下,化身为头号忠犬,疯狂撕咬。
现在趁着他还在李治那边,先抽为敬。
“我回去了。”
贾平安回身看着王悦荣,“这边离道德坊不远,有事叫个人去报讯。”
“好。”王悦荣看着他,眼中有些情绪,“其实,高阳公主亏了你,否则上次就没了。”
“一个女人知道的太多了不好。”
贾平安随口道。
“为何?”
贾平安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王悦荣,“知道的越多越烦恼,单纯些,你会觉着世间更美好。”
王悦荣说道:“可人终究是烦恼的。”
“那是你想多了。”
“奴从未想多。”
“好生在这里待着。过几年没什么动静了,你再自由自在的出去。想嫁人也成,想经商也成,由得你自己。”
“奴就在这。”
王悦荣看着他,眼中有些泪花。
柴令武的事儿过去了,但长孙无忌等人还在,所以王悦荣只能待在这里避祸。等长孙无忌倒霉后,她就自由了。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这便是不负如来不负卿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果然义气无双,回到家中后,两个婆娘笑靥如花,随后就是好酒好菜。
这指定是有事,但贾平安不吭声。
吃了饭,卫无双给苏荷一个眼色。
苏荷摇头,卫无双眼神严厉,握拳……
“夫君!”
“啥事?”
贾平安觉得事儿不小。
苏荷靠着他,突然捂额,“我好晕。”
贾平安看了卫无双一眼,继续装傻。
“苏荷!”
卫无双看样子要炸。
贾平安赶紧弄了一本书翻看。
苏荷继续装死狗。
卫无双过来拧了她一把。
“啊!”
苏荷惨叫一声,和爸爸躺一起的阿福被吓到了,猛地蹦起来,左看看,右看看。
“无用之极!”
卫无双推开她,坐在了贾平安的身边,“夫君,先前外面有人传话,说夫君在路上遇到了红颜知己,那红颜知己有了身孕来寻夫君,可夫君却狠抽了她一顿……”
我冤啊!
把事儿解释清楚后,苏荷马上就生龙活虎的爬起来,“我就说夫君不是那等人,你不信……”
果然,还是娃娃脸贴心。
卫无双冷冷的道:“夫君别看她这般,先前还说什么等夫君回来就理直气壮的问,问不出就和夫君翻脸。”
苏荷捂着脸,“无双你真的不够义气。”
两个婆娘翻脸了,贾平安压根不担心。
这不,第二天早上看到她们从一个卧室里出来,贾平安觉得女人之间的友谊往往比男人的更牢固。
男人要么认同,要么就是敷衍,强颜欢笑奉陪的极少。
“夫君,今日不能再告假了。”
卫无双觉得一家之主就不能闲着,贾平安也想去百骑看看,吃了早饭,就正儿八经去上衙。
“夫君辛苦!”
两个婆娘贤惠的把他送到内院外面,贾平安不禁觉得自己就是后世的倭国社畜,自己在外打拼,妻子在家带孩子,收拾家务。
感觉不错啊!
贾平安出现在了百骑外,门子大声喊道:“武阳侯来了。”
喊的太大声了些,贾平安抠抠耳朵,发现门子在看着自己的身后。
他回身看去,是兵部侍郎尤式。
“尤侍郎!”
贾平安拱手。
尤式拱手,“兵部事务繁多,自家的事都忙不过来,忙啊!”
“是啊!”贾平安笑吟吟的。
老尤冲着他挑眉……这个太暧昧了,难道老尤还喜欢什么……
但这是来自于兵部的表态:走私的事儿兵部绝对不会插手,别误伤友军啊!
贾平安回以挑眉,尤式颔首而去,“回头饮酒。”
你个老玻璃,想都别想!
贾平安只要想到他挑眉的那个模样,就不敢去触霉头。
回身,门子满面红光的道:“武阳侯,这几日千牛卫愁眉苦脸,苦不堪言,我在百骑多年,就数最近的日子最舒坦。”
“武阳侯回来了。”
百骑内部一阵欢呼。
明静放下了购物车,“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这话不妥,听着就像是……死鬼,你还知道回家啊!
“最近如何?”
贾平安坐下,明静念念不舍的收起购物车,“最近没什么大事,就是千牛卫的几度来人,问你何时回来。”
“别搭理。”
“当然不搭理!”明静小人得志般的说道:“我说不知道,顺带问他们,走私的事儿做的怎样了。”
这个女人太毒了!
但毒的好!
“邵中官!”
邵鹏来了。
“昭仪说了,莫要胡乱掺和,好好做事。”
贾平安明白了。
“老邵,雨过天晴了?”
邵鹏点头,“昨夜陛下和昭仪一起用饭,席间还问了代王可会背诗,代王背了几句陛下的诗,把陛下喜得,当场就把身上的配饰全给了代王。”
这个是赔礼吧?
两口子闹矛盾了,最后以李治服软而告终。
如此,外面的事儿也该消停了。
“昭仪说你此次受委屈了,和陛下说了,陛下说你此次算是顾大局,识大体。”
“没事,回去告诉阿姐,我趁机歇息了好一阵子,舒坦!”
这几日的假期对于贾平安来说就是意外来的,小日子悠闲的一塌糊涂。
若非顶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他甚至在想要不要辞官回家,从此和两个婆娘,外加一个羔羊笑傲江湖。
做个冲哥也不错啊!
想到这里,他不禁悠然神往,“若是再来一次这等事该多好?”
“咳咳!”
“老邵你咳什么?”
“咳咳!”
“这咳嗽分为肺咳、气管咳、胃咳,你这是啥地方?”
贾平安缓缓回身……
王忠良站在门外,面无表情。
当着大老板的秘书说自己受委屈都是假的,最近在家里过的别提有多嗨皮了。这样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期冀着下次宫中的两口子再闹腾一次,接着请假回家潇洒……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看王忠良,那脸沉的就像是挂了千斤秤砣。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内侍,此刻努力在忍笑。
“陛下吩咐。”
贾平安弹起来,“王中官,刚才我是说……”
“你什么都不必说。”
王忠良板着脸,“陛下说了,贾平安识大体,顾大局……”
贾平安脸上躁得慌。
“赏赐两个金娃娃。”
两个内侍上前,送上两个锦盒。
这可是御赐的金娃娃。
金娃娃……
家里两个大肚婆,这是赏赐给孩子的吧?
他看了邵鹏一眼。
邵鹏板着脸,觉得这厮真是作死小能手。
晚些贾平安谢恩,邵鹏凑过去说道:“他就是这般口无遮拦。”
王忠良淡淡的道:“老邵你知道的,在贵人身边做事,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咱万万不敢隐瞒。”
邵鹏看了贾平安一眼,“这是昭仪求了陛下给你打造的金娃娃,你看看你……哎!”
晚些他再度回来,那脸黑的。
“昭仪让你进宫。”
糟糕!
完犊子了!
贾平安干笑道:“老邵,我这肚子疼。”
邵鹏霸气侧漏,“拉裤裆里。”
贾平安灰头土脸的进宫。
武媚神色平静,压根看不出刚和皇帝扳了一次手腕,“你越发的懒惰了,也越发的跋扈了。正好武德门那边的排水沟堵了,你带着那两个学生去挖,挖不好……严惩!”
排水沟被堵,那里面多臭都能想象,贾平安欲哭无泪,“阿姐……”
武媚冷着脸,“赶紧去!工具都给你准备好了,三日之内挖好,挖不好……”
贾平安灰溜溜的准备出去。
“把工具带上!”
边上就有锄头和铲子。
贾平安一边扛两个,结果摇摇晃晃的掌握不好重心,两个锄头落地,其中一个和木把手脱开了。
武媚满头黑线。
“看看你,连个小事都做不好,回头怎么做大事?”
“阿姐,大事不能做。”贾平安随口说道,然后发现周围很安静。
我又说错话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今日是被李敬业附体了。
晚些他灰溜溜的扛着工具出去,正好遇到李弘来见老娘,见他这副模样,好奇的道:“舅舅你要去盗墓吗?”
这个倒霉孩子,怎么说话的?
武媚再度黑脸。
邵鹏阴测测的道:“上次你和大王说了什么盗墓贼的故事,这也算是报应了。”
里面噗嗤一声。
老脸都没了,没了!
扛着一根锄头还行,几根的话会乱。这一路他走的很艰辛,一个路过的宫人见了就捂嘴笑,“见过武阳侯。”
这个妹纸看着不错,虽然有些雀斑,但看着很善良。
快来帮我扛一件啊!
回头让阿姐提拔你为女官。
宫人回头看看没人,就笑眯眯的道;“武阳侯,你为何不把锄头勾在肩头上呢?”
是哈,我竟然这般愚蠢!
贾平安笑的很慈祥,“这是练习马槊的一种手法。”
“真的?”
宫女很是好奇。
大眼睛扑闪着。
“当然是真的。”贾平安一边走一边吹嘘,“知道鄂国公吗?”
宫女点头,“鄂国公好凶!”
尉迟恭竟然留下了这个名声,由此可见他当年栽的不冤。
“咳咳!暂不说那个。”贾平安认真的道;“鄂国公擅长空手夺马槊知道吧?”
宫女点头,“知道,说是好厉害。”
贾平安下巴摆摆,“鄂国公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尉迟恭若是听闻此话,估摸着觉得贾师傅是个好材料,把他提溜到府里去朝夕教导。
宫女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吗?”
“是啊!”
宫女一脸崇拜,然后回身。
“公主!”
谁啊!
高阳?
那正好让她帮忙干活。
“武阳侯!”
擦,来的竟然是老熟人,不,是好基友新城。
宫女迎上去,嘀咕了一阵子。
我去!
这妹纸不会把我刚才说的那些说出去吧?
先帝可是率军冲阵的高手,新城作为他宠爱的女儿,说不得就知晓怎么练马槊。
我不要面子的吗?
新城看着他,一脸正经,近前后说道:“刚才皇帝那边说武阳侯很是勤勉,听闻宫中堵了水沟,就主动来疏通。”
贾平安使个眼色!
哥哥不要脸的吗?
但好歹没说练马槊的事儿,半边脸算是保住了。
宫女在边上崇拜的道:“公主,武阳侯说这般能练成鄂国公那等空手夺马槊的绝技。”
哥们你是认真的吗?
新城的眼神中全是询问。
丢脸了!
贾平安镇定的道:“上次去鄂国公家中,听闻他提及这等练法。”
新城等宫女不注意时低声道:“皇帝在笑。”
马丹!
两口子都不是好人!
晚些分手,宫女摇头,“公主,武阳侯哄人呢!”
新城淡淡的道:“他有这个资本。”
宫女不解。
“他渐渐声名鹊起,他说了这样能练马槊,你信不信鄂国公会赞同。”
“不会吧?”
新城点头,“先前皇帝说他坦诚。自家阿姐和皇帝争执,换做是旁人定然站在皇帝那边,或是两边不帮,他却毫不犹豫的站在了阿姐那一边,可见为人。朝中这等人,百中无一。”
宫女不禁悠然神往,“这是不畏权势呢!”
“此人……可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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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耶耶当仁不让了
贾平安把工具丢在武德门外,就嗅到了一股子臭味。
后世小区里的下水道堵了,物业花钱请人来疏通,里面各种杂物都有。随后物业拎着大喇叭喊:“各家各户,擦屁股的纸不要丢进去,大号止血贴别丢进去……堵了要花钱通的晓不晓得?”
这是皇宫的排水沟,天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贾平安干呕了一下,来监督的内侍说道:“武阳侯,三日呢!要抓紧。”
“我没法挖!”
贾平安再干呕了一下,“我寻滕王去。”
这活儿是他们三人的,不能自己独享啊!
他一打听,得知人渣藤在家,就径直去。
王府的管事知晓他的身份,很是客气,“滕王回来后也没怎么出门,就在家看看歌舞,喝喝酒。”
这日子不错啊!
但贾平安真心不羡慕。对于他而言,欣赏歌舞不如去钓鱼,或是一家三口在一起聊天。
进了后院,贾平安止步,“这不妥吧?”
管事笑道:“武阳侯乃是滕王的先生,后院自然也去得。”
“你说话这般好听,叫什么?”
管事暗喜,“在下蔡卡。”
“好名字。”
后面无需寻,听着乐声就过去了。
转过游廊,绕过几间屋子,前方就是今日人渣藤嗨皮的地方。
几个舞伎在舞蹈,身材婀娜。连乐师都是妙龄女子……
李元婴搂着两个女人在嗨皮,放浪形骸。
马丹!
贾平安见到就气不打一处来。
“先生?”
李元婴起身,“先生竟然来了,正好本王新买了个新罗婢,那身材,那声音……叫了来陪先生。”
贾平安面无表情的道:“收了!”
啥?
李元婴楞了一下。
不是师徒同乐吗?
怎么就收了呢?
贾平安握拳,李元婴板着脸道:“先生严谨,都撤了吧。”
“循毓呢?”
“说是难得这般歇息,在家……那个……”
李元婴有些尴尬。
在家疯狂造人吧。
都是不省心的。
“让人去鄂国公府叫他进宫。”
“可是有事?”
“有事,大好事。”
二人到了皇宫外,等尉迟循毓来后,一起进去。
路上遇到了一队宫女,对他们露出了笑容。
李元婴矜持的道:“本王虽然离开了几日,可英俊的相貌依旧留在了她们的心中。”
尉迟循毓看了他一眼,“滕王你如今越发的圆润了,她们看的是我。”
“圆润吗?”
人渣藤摸摸自己的脸,“其实这是另一种英俊。咦!先生为何不说话?”
“听你们说就够了。”
到了地方,李元婴吸吸鼻子,“什么味?”
内侍蹲在边上,“三位可算是来了,三日内清理干净。”
“什么?”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齐齐看着贾平安。
“就是……排水渠堵住了,让别人疏通吧,陛下担心会有安全隐患。所以让你们两个忠心耿耿的来。”
不带这么骗人的!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面面相觑。
“干活!”
三人开始疏通……
被堵住的地方不小,用锄头勾一下,那些杂物让人大开眼界。
“这是什么?骨头?”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亵裤?呕!”
晚些收工,贾平安只觉得浑身臭烘烘的。
三人狼狈的出去,李元婴发誓明日要告病。
“咦!那不是李素吗?”
李素站在走私指挥部的外面,神色惆怅的看着他们。
走私的事儿他能接下,但千牛卫那边拉胯了,说搞不定随行密谍的事儿,如此走私就成了鸡肋。
“见过武阳侯……”
他迎过来,然后干呕了一下。
这特娘的是去干啥了?
这货还想继续执掌走私的事儿?想的真美!
贾平安目不斜视的出去。
“武阳侯,此事……”
“这等事谁都管不了。”尉迟循毓想结个善缘。
李素身体一震,是啊!这事儿唯有皇帝才能决断,老夫寻他们作甚?
可怎么说?
走私的事儿臣弄不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是打皇帝的脸!
但贾平安可以提议,比如说让百骑和自己配合一下。
李素拱手,“还请武阳侯出手相助,老夫感激不尽。”
这话带着浓浓的上位者气息:兄弟,你出手帮我一把,回头我……哔哔哔……
凭什么?
贾平安看着他,很好奇的道;“你的脸有多大?上次在离宫坑滕王,真以为我不记仇?如今你倒霉了就该祈祷我不会落井下石,以德报怨……你想多了。”
李素呆立原地。
“先生!”小透明李元婴感动了。
“别流猫尿,若是感激,明日你和循毓二人去挖吧。”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面色惨白,“先生饶命。”
贾平安去了百骑,叫人弄水洗澡。
但衣裳怎么办?
明静在边上干呕,贾平安心中一动。
“百骑贷!”
明静看着那散发出恶臭味的衣裳,坚定的摇头:“十贯钱都不可能!”
这话……
“十五贯?”
明静心中暗喜,“这个……也行。”
贾平安骂道:“别说是十五贯,就算是一贯钱砸出去也能买一身上好的衣裳,明静你钻钱眼子里去了吗?”
洗完澡出来,明静和程达在嘀咕。
“啥事?”
贾平安头发还在滴水。
明静抬头,“先前李素在值房里突然一头栽倒,说是昏迷不醒。”
“这是走投无路了。”
贾平安笑的很是惬意。
明静说道:“他本以为接手了滕王的那些事就能实权在握,可却没想到千牛卫那边出了篓子。想让陛下修改成命很难……”
李治:朕不要脸面的吗?
“所以他唯有装病!”
程达赞道:“当初千牛卫和李素接受那些事时,看着分外的得意。武阳侯怕是不知道吧,李素甚至还敲打了那些官吏,说是他既然来了,就不会走,让那些官吏都用心做事……可这才多久。”
“还有。”程达一拍案几,难得的发火了,“上次我遇到了吴伟洪去兵部,他说什么走私之事是武阳侯自己丢的,和他们没关系,有牢骚去寻武阳侯发。”
老吴你这是得意忘形了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知道了。”
明静想到的却是贾平安当时的洒脱,“武阳侯,你当时为何不在意呢?”
贾平安让百骑把走私那条线丢出去时,明静和程达都是有看法的,觉得这是对百骑的削弱。
但贾平安当时却格外的霸道,压根就没给他们反对的余地。
两个棒槌,贾平安说道:“你等以为百骑的操练都是乱来的吗?”
他起身出去,准备早退。
明静默然,良久,“当时我见武阳侯喝令那些人各种操练,我还觉着有趣好笑,如今我才知道,原来……那些都是连兵部都无法做到的手段!”
“我去巡街了啊!”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程达苦笑道:“那些手段我也问过,武阳侯说是新学里的学识。”
明静突然敲打着案几,“老程。”
“干啥?”程达抬头。
明静认真的道:“你觉着武阳侯这人如何?”
“厉害!”
“那你还不赶紧学了去?”
……
贾平安出了百骑,就看到李素被人抬着出来。
“太惨了,说是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不会摔傻了吧?”
“难说。”
“哎哎!武阳侯出来了。李素接手滕王的差事,千牛卫接手百骑的差事,武阳侯为此还告假数日,可见是气狠了。如今李素病倒,此事会如何?”
“吴伟洪来了。”
“千牛卫当初接手百骑的差事,颇为得意,今日如何?”
“他来了。”
吴伟洪缓缓而来。
“兵部不肯配合……”
这还在想要脸面。
贾平安点头,“我要去巡街,你忙着。”
可吴伟洪就是来低头的,他要是走了,千牛卫还得硬扛。若是出了岔子,皇帝不说,老帅们能抽死他!
吴伟洪神色纠结。
这是要表态了。
“我真的很忙。”
贾平安不耐烦了,心想有这个功夫,哥去干些什么不好?
下衙了,程达急匆匆的出来,明静跟在后面,二人看到了吴伟洪和贾平安相对而立的姿态,纷纷止步。
贾平安看了一眼程达,“听闻你说百骑要发牢骚该去寻我?”
人不能太得意,越得意,被打脸时就越痛。
吴伟洪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我说错了。”
贾平安会如何?
刻薄的讥讽,还是愤怒的呵斥?
众人在等待着。
下衙的宰相们看到这一幕,都微微一笑。
谁没有年轻过?
年少轻狂时都不肯轻易饶人。
随后就弄了无数对头。
贾平安会如何?
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程达其实有些小心眼,所以叹道:“武阳侯该给他没脸的!”
他见明静一脸那种小崇拜的模样,就问道:“你这是……”
“你很蠢!”
明静摇头,“此刻人那么多,武阳侯讥讽就是气量不够,呵斥就是跋扈嚣张。可他只是点点头,云淡风轻的就走了。尴尬了谁?”
吴伟洪站在那里,面色潮红。
尴尬了他!
一个点头,比呵斥和讥讽更让他难受。
程达恍然大悟,“竟然如此?”
明静叹道:“知道我为何说你比不过武阳侯吗?因为你的境界不够,差他差远了。”
……
水沟挖了两日,终于挖通了。
“洗澡去!”
尉迟循毓吸吸鼻子,“先生,我怎地嗅不到臭味了?”
“你只是久居鲍鱼之肆。”
贾平安吸吸鼻子,依旧能嗅到那股子臭味。
李元婴骂道:“下次任凭谁来本王都不干了!”
“咳咳!”
身后有人咳嗽,李元婴瞬间面色煞白。
他缓缓回身,然后就扑了过去,和尉迟循毓厮打在一起。
随后三人就去了平康坊,寻了一家青楼,径直往楼上冲。
“哎哎哎!”
老鸨狂喜冲过来,“贾郎!”
她毫不犹豫的抱住了贾平安的手臂,刚想说话,就被生化武器袭击了。
“呕!”
贾平安趁机上楼。
“去烧热水来,耶耶给钱!”
尉迟循毓一进去就脱了个光溜溜,“再去买了衣裳来,辛苦费耶耶给!”
晚些三人洗了澡,换了新衣裳,顿时就人模狗样了起来。
“酒菜送来。”
这两日因为挖沟太臭,三人都没好好吃饭。
女妓们上来了,在身边伺候。
“贾郎……”
“别碰我!”
贾平安左手鸡腿,右手胡饼,吃的正嗨皮,这时候别说是美女,就算是天仙来了也没兴趣。
咦!
这不就是贤者时间吗?
贾平安悟了,原来人的一种欲望可以阻击另一种欲望,难怪那些大毅力者都是偏执狂,对自己的某个事业持之以恒。
吃了饭,尉迟循毓和李元婴看着有些蠢蠢欲动。
所谓饱暖思那个啥。
“武阳侯!”
沈丘就像是幽灵般的出现了。
“陛下召唤。”
老子命好苦!
“咳咳咳!”
李元婴在干咳,一脸的视死如归。
尉迟循毓嘴里有菜,含含糊糊的道:“都关门了吧?”
贾平安不禁脊背发寒。
老沈要害我?
沈丘冷着脸,“你二人还算是有义气,武阳侯,赶紧,急事。”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李元婴点头。
随即二人起身,尉迟循毓说道:“这吃多了正好回家,跟着你们蹭一下夜禁。”
夜禁出行要被记录,若是谁想找茬,拿着记录就能让你灰头土脸,甚至是被弹劾。
但这二人一个是宗室小透明,一个是过气的武勋子孙,没谁去针对他们。跟着一去,只是担心沈丘骗了贾平安。
一行人到了皇城外,顺利进去。
到了宫门外时,邵鹏出现了。
“武阳侯,急事。”邵鹏严肃的道:“突厥那边有异动,陛下问你,漠北那边戒备如何?”
上次贾平安去过漠北,对当地的驻防很清楚。
他想到了都护姜协,想起了在漠南养腰子的唐旭。
他记得阿史那贺鲁一直不肯安生,多次扩张袭扰。所以在和唐旭的书信往来中提及了此事,让他留心,若是独领一军,最好多让人去哨探。
而且阿史那贺鲁会的扩张记得是往西域方向,甚至在碎叶城外拦截了大唐的使团。
他把这些和唐旭分析了一番……
“漠北的防御不错,阿史那贺鲁去了也是无功而返。我以为他只能往安西那边去。”
邵鹏的身后有灯笼,一个内侍竟然在记录。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邵鹏说道:“燕然都护府那边上了奏疏,阿史那贺鲁最近频频异动,随即漠南大举增援……”
阿史那贺鲁此刻定然不敢再次攻击漠北,所以……
“西边!”
贾平安的身体颤栗了一下。
老唐,我给你分析了那么多,你若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升官不远了!
……
邵鹏此刻就在一座小城里。
麾下三千余人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火把,只觉得头皮发麻。
“校尉!”
副将周前激动的道:“好多人!”
“是啊!”
唐旭兴奋的道:“让兄弟们戒备,还有,报信的去多久了?”
他知晓了突厥大军的去向后,就带着麾下一路疾驰,终于在这里遭遇了敌军前锋,一战击溃对手。阿史那贺鲁领着大军来了,他只能暂时躲在小城里装死狗。
“去了有大半日了。”
“一人双马,定然能逃过阿史那贺鲁的游骑。”
唐旭心中一松,“夜里阿史那贺鲁不敢攻城,否则一旦混乱,大军自相残杀……让人戒备,其他人歇息。”
他蹲在城头上,裹着自己的小皮袄在思索。
小贾说阿史那贺鲁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西域,在那里兴风作浪。随后要么和吐蕃人结为盟友,一起席卷整个西域,把大唐关在河西走廊之内;要么就和西域那那边的势力联手,大家一起抵御大唐。
前者能让大唐衰弱,后者至少能自保。
现在看来,小贾的分析果然没错。
阿史那贺鲁就是要去西域。
若是他和吐蕃联手,那西域就彻底完蛋了。
耶耶的命真好!
小贾,多谢了!
唐旭看着夜空,默默念叨着。
天亮了,阿史那贺鲁起来,吃了早饭,麾下的将领们聚集。
外围,将士们在准备。
晨风凌冽,吹的阿史那贺鲁的胡须来回摆动,他目光苍凉的看着小城,“唐人在漠北,我们就再无扩张的机会,唯一的出路就在西域。去那边,打下那些地方,让突厥之名再度响彻云霄。而今日,这里就有一只小虫子在阻拦我的大军,去,用勇士的鲜血去淹没了他们!”
“领命!”
将领们点头,转身,甲衣触碰,在这个清晨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牛角号长鸣,诸军开始集结。
“小城不算高,很方便。”阿史那贺鲁上马,“告诉勇士们,速战速决,否则漠北的唐军就……”
“可汗,漠北的唐军应当在路上了。”
“我知道,所以才这般急切。”
“可汗,他们就三千人。”
“是啊!三千人!”
阿史那贺鲁微笑道:“出击吧,我希望今日就能结束这一切,随后大军继续出发。”
“敌军进攻!”
突厥人出动了。
目所及处皆是骑兵在奔驰。
密集的马蹄声就像是鼓声,敲在所有人的心头。
唐旭咬着干饼子,喝一口水被冷的牙齿剧痛,然后努力咽下去,喊道:“真特娘的畅快!”
男人在许多时候就需要这种刺激,来让自己觉得平庸的生活激起涟漪。
不,是激起血气!
“准备!”
“放箭!”
箭矢飞舞中,唐旭握住横刀,狞笑道:“此战头功,耶耶当仁不让了!”
所有将士都兴奋了起来,士气高昂的不像话!
三千人对不知多少倍的敌人,却觉得这是功劳!
这便是大唐!
第525章 耶耶当年也是猛将啊(感谢“夜亂天”的盟主打赏)
一个将领用横刀指着城外,声嘶力竭的喊道:“放箭!”
箭矢密集飞去,落下,在敌军中间制造了一片空白。
但空白随即被淹没,填补。
“稳住!”
唐旭的眼睛瞪圆,盯着敌军,喊道:“长枪!”
一排排长枪手上前,把枪刃对外。
敌军冲到近前,开始张弓搭箭。
“放箭!”
城头的唐军居高临下的用箭矢射杀着他们,仗着盔甲的优势,他们肆无忌惮。
“校尉,他们是故意的!”
周前举起盾牌为唐旭挡了一箭。
“我知晓。”
唐旭的眼中并无惊讶之色,“他们是想用人马的尸骸来铺路,一条血肉之路!”
人马的尸骸迅速在不高的城墙外堆积,
“来了!”
一个突厥人冲上了尸堆,手中的长刀挥舞,奋力嘶吼……
咻!
箭矢穿过空间,准确的钉在了他的咽喉上。
突厥人摇摇晃晃的倒在了尸堆上。
后续又冲来了一个突厥人,接着又是一个……
这些突厥人疯狂而来。
“长枪!”
长枪手奋力捅刺。
那些突厥人在密集的长枪中拼命的格挡,或是扭曲着身体,想避开刺杀。
一个突厥人飞扑而来,几支长枪穿透了他的身体,接着一举!
“万胜!”
被高高举起的尸骸引发了欢呼。
“放箭!”
一波箭矢过去,当面的敌军纷纷倒下。
阿史那贺鲁已经靠近了城池。
身边的将领们在看着这场攻防战。
“可汗,唐军稳健。”
阿史那贺鲁点头,“是很稳健。唐军历来都是以少打多,大多是先防御,随后马军突击。不过此次他们被闷在了城中,马军出击只会被我军围杀,所以无须担心。”
唐军的战法真的很简单,但就是打不过!
这一点不但突厥人吃过苦头,高丽人,吐蕃人也不好受。
“上去了!”
阿史那贺鲁抬头,就见到一队突厥人突破到了城头,不禁抚须微笑:“看来要结束了。”
敌军奋不顾身的冲杀,长枪阵被突破一点,一队突厥人冲上了城头。
“闪开!”
副将周前带着一队军士冲过来。
双方厮杀。
突厥人凶悍,这是他们当年纵横草原的资本。
一个突厥勇士冲杀在前,一刀就劈开了当前的唐军。
接下来该是破开围堵了。
突厥勇士刚想前冲,被他劈开的唐军站稳,毫不犹豫的再次冲了上来。
这个唐军瘦削,力量不足,这才被他劈开。
再度上前在他看来就是送死!
那我便成全你!
长刀劈砍!
这一次不会什么劈开。
那唐军身体避开了些,但一看依旧是逃不过。
格挡啊!
突厥勇士眼睁睁的看着横刀临身,自己的一刀也从对手的左臂上掠过。
对手的左臂被削去了一块肉,但他的胸前却多了一个大口子。
疯子!
唐军都是疯子!
看看这个唐军吧,他放声大笑,不顾肩头的伤口,单手挥刀继续冲杀。
他不要命了吗?
带着无尽的疑惑和震撼,突厥勇士重重倒下。
“可汗,他们被绞杀了。”
一队突厥人冲上了城头,不过是片刻就被绞杀殆尽。
这便是唐军。
唐旭在盯着阿史那贺鲁。
“他们想去西域!”
唐旭相信贾平安的判断,而支持他的最大理由就是阿史那贺鲁几年前攻破了碎叶城。
这一个信号。
“敌军来了。”
突厥人再度发动围攻……
你若是身处天空中,就会看到无数突厥人在疯狂的冲击着,而中间的小城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在瑟瑟发抖。
“放箭!”
箭矢落下,敌军毫不动容。
“上去了!”
一队突厥人再度上了城头。
“刺杀!”
长枪手密集捅刺。
那些突厥人被捅穿,双手握着枪杆,大声的惨嚎着。而后唐军收枪,继续刺杀。
周前浑身浴血,“校尉,看来阿史那贺鲁不敢抛下咱们。”
唐旭点头,“若是大军独自前往,咱们只需袭击他的后续就是了,让他军心崩溃。所以他必须要击败咱们。”
唐军的表现太稳健了,稳健的让攻城的各种手段都显得有些无力。
“可汗,要不……撤吧。”
阿史那贺鲁摇头,“三千唐军骑兵,若是跟在后面,大军就会被拖住,他们会像是狼群一样,死死地咬着咱们不放,最后咱们要么止步和他们纠缠,随后他们的援军赶到……或是就这么一路拖着,随后被他们寻机突袭崩溃。所以……”
他的眼中多了些冷意,“所以要击败他们,告诉勇士们,击败了他们,咱们随后就去把唐人的安西都护府搅个天翻地覆!”
“可汗有令!”
十余骑在骑兵中间奋力大喊,“率先破城者,赏羊千头,女子十人……”
男人在世,钱财二字,随即就是生物的本能传宗接代。
这些都齐活了!
顿时突厥军中都欢呼了起来。
“校尉,敌军疯了!”
突厥人就像是集体打了鸡血般的疯了!
他们不避刀枪,蜂拥而至。唐军的压力骤然一大。
长枪拼命捅刺,箭矢……稀稀拉拉的。大部分军士都冲上了第一线,剩下百余人变成了狙击手,用弓箭点名,射杀那些威胁大的敌人。
“告诉勇士们,要奋勇冲杀。”
阿史那贺鲁的眼中多了伤感之色,“别忘记了,我们曾是这个世间的主宰。当年……”
他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
有些打结的胡须在风中干巴巴的摆动着,苍凉的声音传来,“当年我们曾令隋人丧胆,;当年我们曾兵临渭水,令李世民卑躬屈膝。当年我们是这个世间的主宰,我们想要什么,苍天就会赐予我们什么……”
“我们想要金钱,繁华的中原就在我们的马蹄下呻吟,他们跪地奉献出自己的家财,只求保命。”
“我们想要美人,他们跪下献上自己的妻女,任由我们蹂躏……这一切都是我们的,但为何失去了?”
阿史那贺鲁的眼中含着泪水,愤怒的问道:“为何失去了?”
前方的喊杀声越发的大了。
众人默然。
那是曾经无比强大的突厥,他们纵横草原,让前隋忌惮不已。后来中原混乱,那些汉儿自相残杀……杀的千里无鸡鸣,杀的自家人口凋零。
他们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大举入侵。
在渭水前,他们看到了一个虚弱的中原,那个帝王微笑着答应了条件,随后突厥撤军,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的北方。
那个时候的突厥……如正午的烈阳,灼灼不可直视。
气氛很压抑!
阿史那贺鲁愤怒的道:“那是因为我们骄奢淫逸,我们见好就收。如果当年我们能一直强大,能一直侵袭大唐,一直进攻,让他们的北方变成废墟,让他们龟缩在长安城中成为蛆虫,那么,今日的突厥会是什么?”
这个话但凡知晓内情的都不会赞同。
当年若是可以,突厥人会直接攻击长安,所谓的渭水之盟,就是双方互相忌惮的结果。
而后唐人卧薪尝胆,最终一战让突厥人一蹶不振。
“而今,我们再度强大。”
阿史那贺鲁指着大军,激动的道:“我再度集结了大军,这是让唐人惧怕的大军。我们还在等什么?等着唐人继续强大吗?不!我们该发动进攻,用我们的长刀去收割他们的人头,去席卷那些繁华之地,去抢夺我们看到的一切,钱财,女人……以及一切的一切。”
呛啷!
他拔出长刀:“今日,便让我们用那些唐人的头颅来证明,突厥……万岁!”
他轻轻摧动战马,举刀而行。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为之动容。
一个将领振臂高呼,“突厥万岁!”
“万岁!”
阿史那贺鲁看着这些将士,面色微红。
突厥必将在我的手中再度崛起!
他看了一眼东南方向。
长安!
他奋力喊道:“我将带着你们去长安!”
“万岁!”
欢呼声中,突厥人的攻击加速了。
“捅刺!”
“堵住他们!”
城头上渐渐胶着。
一队队突厥人爬上来,接着被长枪刺杀,或是被围杀。
但三千人守这等小城却差了些。
一队突厥人冲了上来,两个长枪手被乱刀砍死,接着他们盯住了唐旭。
“是唐将!”
“杀了他!”
在冷兵器时代,一军之将就是一军之魂。将领被斩杀,全军崩溃,几无例外。
所以但凡斩杀敌将,唐军都会高呼万胜。
而突厥人也是如此,只是叫喊的内容不同。
“校尉,退!”
几个军士扑了过去。
双方在厮杀。
一个军士斩杀一人后,脚下突然一滑,就扑倒在城头。
他侧躺着,看着鲜血一股股的在流淌……
夯土的城头在拼命的吸着这些鲜血,可鲜血太多,依旧在奔流……
长刀挥斩。
军士闭眼。
预料中的砍杀没来,一个身体重重的倒在他的身上。
军士抬头,就见唐旭大步上前。
“校尉!”
唐旭冷着脸,“驱赶他们!”
一个突厥人冲上来,长刀倾斜劈砍。
唐旭格挡,随即向前一步,挥刀。
对手腰肋处血光闪现,接着扑倒。
“杀!”
横刀挥动,当面无一合之敌!
这便是唐将!
儒将有,但哪怕是儒将,他们提着横刀依旧能纵横无敌!
你要说读书便可,为何学了那些野蛮人厮杀。
那他们会喷你一脸三勒浆,然后告诉你:男儿下马种地,上马厮杀,读书,那只是一种技能罢了。
“可汗,敌将出现了。”
城下,阿史那贺鲁也看到了唐旭,“杀了他!杀了他!重赏!”
几个勇士冲了上去。
斩杀了唐旭,这一战的头功就没跑了。
“校尉!”
周前在侧面指挥,见状喊道:“增援校尉!”
唐旭摇摇头,“各自稳住!”
他在百骑待了许久,从一个猛将渐渐的变成了一个顾虑重重的官僚。
他不甘心!
他一直想去厮杀。
但几次暗示都被敲打。
还好来了个少年,聪慧而不乏果断。
耶耶脱身,小贾,你保重!
唐旭一声厉喝,格挡,接着身体前冲。
真以为耶耶是个无用的吗?
那突厥人自负勇力,可却被唐都推着节节后退。
两把刀在不断的摩擦着,火星四溅……
唐旭突然止步,突厥人依旧在往后退。
左侧一刀,目标是唐旭的肩背。
他身体向左边侧转,轻松的避开,接着反手挥刀。
人头猛地跌落,鲜血从脖腔里喷了出来。
唐旭再度转身,一个敌军的长刀落空。他盯着阿史那贺鲁那群人,左手重重一拳击打在敌军的脸上。
惨嚎声中,他抓住了这个敌军,用力向前。
那个一直退的敌军刚好站稳,见状急忙举刀戒备。
唐旭奋力一推,手中的敌军就身不由己的冲了过去。
噗!
长刀捅入了同袍的小腹,接着二人一起摔下去。
唐旭就站在边缘,下面的突厥人竟然不敢攀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在狂笑。
“耶耶唐旭,阿史那贺鲁,可敢来一战吗?”
他大笑着退后,身后的地方旋即就被箭矢种满了。
“唐将悍勇。”一个将领深吸一口气,“可汗,我去!”
阿史那贺鲁摇头,“这不是一人两人的武勇,我们只需淹没了他们就是了。”
他不愿意让将领上去,就是担心被斩杀,随后唐军一声万胜……士气就完蛋了。
每当唐军军中高呼万胜时,对手的失败几乎就被注定了。
城头,敌军不断被长枪密集刺杀,但不时也有地段被突破。
“右侧!”
唐旭偏头,就见十余突厥人突破了长枪阵的防御,狂喜着冲了进来。
“跟着我!”
唐旭带着数十人冲了过去。
横刀挥舞,鲜血奔涌。
久违的热血又回来了。
看到他在城头厮杀,所向无敌,有将领终究忍不住了。
这就像是两支球队比赛一般,一边的头号球星在球场上过人如麻,还进了几个球。对方的头号球星在替补席上坐着,那股子憋屈啊!
谁能忍?
一个将领悄然往前。
“敌军的援兵可来了?”
阿史那贺鲁在问。
“游骑还未遇到。”
“要小心。”阿史那贺鲁最怕的就是唐军的突袭,“当年李靖领军,就是用数百骑突袭,最终击败了咱们。”
……
数千骑在疾驰。
“唐旭那个畜生,才三千人就敢去拦截,他疯了?”燕然都护府新任都护任雅相骂骂咧咧的。
副都护萧嗣业说道:“当时他别无选择,若是不去拦截,阿史那贺鲁如今怕是已经远遁了。”
任雅相抬头看着前方,“告诉斥候,不要惊动对方。”
萧嗣业笑道:“给他们来一下。”
任雅相点头,“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有人来了!”
前方一队骑兵在疾驰,哪怕是靠近了本阵依旧不减速。
“让开!”
一队斥候带着数骑而来。
那几个骑兵近前,任雅相问道:“如何了?”
“校尉已经遭遇了阿史那贺鲁的大军,我军人少,校尉带着兄弟们进了小城……如今大概正在被围攻。”
“敌军多少?”
任雅相平静的问道。
“七八万。”
“阿史那贺鲁这是准备去安西那边大打出手吗?”
萧嗣业说道:“都护,要快!”
“老夫知道!”
任雅相冷静的道:“距离多远?”
“不到二十里!”
任雅欣眯眼,“阿史那贺鲁狡猾,如此,令人从右侧去,其他的跟着老夫,直接冲杀。”
萧嗣业问道:“都护,不突袭吗?”
“二十里……晚了!”任雅相说道:“阿史那贺鲁谨慎,游骑定然放的极远。”
有人在喊:“前方发现敌军游骑!”
萧嗣业不禁赞道:“都护果然有远见。”
任雅相冷冷的道:“全军出击!”
马蹄声轰鸣,远方的敌军游骑被追杀,四处奔逃。
……
“校尉,敌将!”
一个敌将摸了上来,刚想偷袭,却被点破。
唐旭冲过去,双手握刀,奋力砍杀。
这等时候不要去想什么招数,唯有的招数就是砍杀。你比对方快,你比对方有力,那么你就是赢家。
敌将格挡,长刀几乎被压在了脸上,这才堪堪挡住了。
“杀!”
唐旭再次挥刀。
敌将避开,反手一刀。
唐旭双手握刀,挡住了冲着腰部来的一刀,接着身体转动……
铛!
第一刀挡住。
铛!
第二刀挡住!
但敌将已经手软了!
不但手软,还被唐旭这等一往无前的杀伐给震住了。
“谁让他上去的?”
阿史那贺鲁面色铁青。
这是攻城战,他不需要什么勇冠三军的勇士,只需要悍不畏死的炮灰,用血肉去淹没唐军。
“他好像不妙。”
话音未落,那敌将竟然反手就是一刀。
唐旭疾退,长刀从胸前掠过。
“好!”
阿史那贺鲁不禁赞道:“好一个勇士!跟上去,让最出色的勇士跟上去!”
一队勇士集结出发了。
“杀了他!”
众人盯着城头,屏住呼吸……
敌将连续进攻,唐旭连连格挡。
“杀了他!”
阿史那贺鲁想到了上次的溃败。
“我不会再逃第二次!”
他发誓自己此次将勇往直前,不退半步!
横刀奋力往外劈砍,破开了敌将的进攻后,唐旭喊道:“弓箭手!”
此刻城头聚拢了突厥人最精锐的一部分,他们跟在将领的后面,准备扩大突破口。
下面的百余弓箭手一个覆盖……
阿史那贺鲁痛苦的握紧双拳。
这是他麾下最出色的一队勇士!
唐旭的身体骤然挺拔,一刀……
刚才表现的无比悍勇的敌将人头落地,被唐旭捡起。
“他是故意的!”
有人在高呼!
“他故意装作不敌,诱骗咱们派出了勇士,随后用弓箭偷袭,他想打击我们的士气!”
阿史那贺鲁面色铁青!
城头上,唐旭举起人头,奋力摇动。
“万胜!”
……
老盟主“夜亂天”又打赏了一个盟主,感谢。
晚安!
第526章 你确实是比不过他
勇士被弓箭射杀,悍将被唐将斩杀。斩杀也就罢了,竟然还提溜着人头摇摆。
士气啊!
“万胜!”
唐军的士气起来了。
而突厥一方的士气却不断下滑。攻城的速度渐渐放缓,甚至有人原地不前。
“可汗!”
有人目光闪烁,“要不,退下来修整一番?”
阿史那贺鲁摇头,干结的胡须一缕一缕的互相缠绕在一起。
“我们不能退。”
他的声音平静,“漠北那边的唐军戒备森严,咱们找不到出击的机会,再往北边就是荒漠,那些野人在一路上等着咱们……所以唯有西边才是咱们的出路,懂不懂?”
他的语气放松缓了些,“草原这些年不消停,老天不断降下灾祸,吃不饱,穿不暖,怎么办?唯有去抢!西边有机会,我听闻吐蕃人在西北那边的试探失败了,若是在西边呢?有我们在,禄东赞那头老狐狸定然敢冲出来,随后我们联手,把西边打烂……”
这是他想到的唯一机会。
“否则我们留在原地能如何?羊群只有那么多,没了肥美的草场,我们怎么活?”
作为可汗,他需要为突厥的未来深思熟虑,而非拍脑袋下决定。
可前方胶着,无数次冲击依旧无果。
再这样下去,士气就完了。
阿史那贺鲁这一刻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长安城。
那一年他去了长安,见识了繁华。
从此,他就对那座巨大的城市情根深种,一心想做那座城市的主人。
此刻他看到了希望。
但必须要先鼓舞士气。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许多时候,千言万语不如统帅拔刀上前。这便是垂范的作用。人有阶层,自觉不自觉的就会把自己划分在某个阶层,默认更高的阶层比自己更尊贵。
当那些高贵的人拔刀冲杀时,你就会觉得,生命不算是什么!
阿史那贺鲁拔刀:“跟我来!”
士气就这么重新冲了上去。
那些突厥人嗷嗷叫着往上冲。
稀稀拉拉的箭矢落下来,可无人多看一眼。
到了此刻,没有人把生命当回事。
“杀啊!”
阿史那贺鲁奋力呼喊。
“可汗!”
左侧有人惊呼。
阿史那贺鲁缓缓偏头看去。
一队游骑正在疯狂的赶来。
他们慌什么?
牛角号声不断传来。
阿史那贺鲁抬头。
在远方,此刻能看到有烟尘。
阿史那贺鲁只觉得有东西攥紧了自己的心脏,心跳骤然都停了,周围一片死寂……
“可汗!”
“唐军!”
远方,任雅相带着数千骑正在赶来。
“都护,敌军在围攻!”
任雅相已经看到了,骂道:“唐旭这个狗曰的,干得漂亮!”
萧嗣业哈哈一笑,“都护,下官请命突击!”
任雅相颔首,“让儿郎们出击吧。唐旭……他若是知晓开门突击配合,那便是个人才。人才……耶耶是燕然都护府的,也管不着。”
周围一群人大笑。
奉命来援的漠南将领们也在笑。
士气就这么起来了。
任雅相右手前指,“大唐必胜!”
前方七八万突厥骑兵,唐军不到一万,可任雅相却很自信此战必胜。
看看那些将士的脸,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之色,仿佛那些敌人都是土鸡瓦狗。
“大唐必胜!”
欢呼声中,全军出击!
任雅相已经冲到了前面,他一边策马疾驰,一边看着城头。
城头已经疯了。
“都护来了!”
一个军士举起大旗奋力晃动。
风吹过,大旗猎猎作响。
“耶耶熬到了此刻,值了!”
唐旭吩咐道:“把城门后面清理干净,城头把敌军赶下去,随后集结,都跟着耶耶来!”
那些突厥人情不自禁的看着左侧。
数千唐军正在疯狂赶来。
我们有七八万人马啊!
可阿史那贺鲁的勇气迅速跌落。
他毫不犹豫的喊道;“退回来,阻截,派人去阻截。我们大队马上走!”
他原先也是一条汉子,可在被大唐毒打多次后,只要情况不对,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撤!”
他还记得令人去阻截。
随后大队人马就往相反方向跑。
城头的突厥人懵了。
“可汗跑了!”
“快跑!”
唐军出击了,在城头全面发动反击。
那些跑得慢些的突厥人被捅死在城头,还有些人大喊一声,宁可往城下跳,也不敢回身面对唐军。
“跑啊!”
没有人敢回头挡一挡!
城下,那些军士在拼命的把堵住城门口的杂物拉出来。
“快些!”
唐旭上马。
那些杂物不断被清理出来。
随即有人拉开了门栓!
唐旭回身看了一眼。
呛啷!
呛啷!
一把把横刀出鞘!
城门被拉开,巨大的声浪冲了进来。
这是我的时刻!
唐旭拔刀。
他想到了长安城。
我将带着功勋回归!
“出击!”
一人一马率先冲出了城门。
身后,唐军紧紧跟随。
城头,那些留守的军士在欢呼。
“万胜!”
远方,援军已经冲进了狙击的敌军阵列中。
充任箭头的猛将就像是铁锤,当前之敌纷纷落马。
身后,唐军骑兵顺着这个突破口涌了进来。
就像是以汤沃雪!
敌军纷纷落马。
“城门开了!”
任雅相看到了城门洞开,接着一股唐军冲杀了出来,正在撤退的敌军大乱。
“这是机会!”
当面的敌军溃败,被席卷而去。
“万胜!”
有长枪顶着一个头颅在招摇,那个军士兴奋的脸都红了,“都护,我斩杀敌将!”
任雅相策马从他的身边过去,用横刀的刀背轻轻拍击了一下他的头盔,“干得好!”
“万胜!”
欢呼声中,数万敌军在逃窜。
加起来才万余人的唐军一路追杀。
当夕阳西落时,任雅相叫来了唐旭。
他一言不发,唐旭只能努力站直了身体。
“发现敌军,一边令人报信,一边率军来拦截,果断!”
唐旭心中一喜。
“随后守城,稳健!”
“最后及时开门出击,里应外合,机变!”
任雅相拍拍他的肩膀,“此战你为首功。”
随即报捷的快马出发了。
“恭喜唐校尉!”
“唐校尉此次定然要回长安了。”
回长安?
唐旭不禁摸摸腰子。
我的腰子好了吗?
……
战马飞快疾驰。
到了驿站后,喊一声,“捷报!”
随即更换战马,准备吃食饮水,甚至在信使无法坚持时,驿站还得派人接力报捷。
大唐有一千余座驿站,按照规矩是三十里一个,这个三十里的设定就是考量了战马的耐力。
三十里换一次战马,就这么奋蹄扬鞭,一路朝着长安疾驰。
当看到长安城时,地面已经出现了嫩绿。
两骑冲进了城中。
一路到了皇城外。
“捷报!”
守门的军士赶紧迎上来,把两个信使搀扶下马,然后架着往里走。
“漠北捷报!”
信使依旧在尽职尽责的呼喊着。
大唐由无数人组成,他们分为官员、军队、工匠、农人、商人……等等。
听到了这声叫喊的人都为之一振!
“英国公,捷报!”
李勣一愣,“可是漠北?”
“是!”
李勣不禁松了一口气。
“小贾胆大包天,大晚上陛下询问他关于漠北的戒备情况,他竟然敢说若是开战,我军必胜。随后不少人都说我军必胜,于是军队都去了吐蕃那边……若是出了岔子……”
流放!
大唐对待败将历来都不客气。
小败贬官,大败流放!
这就是大唐版本的处置方式。
随从笑道:“可卢国公他们第二日不也说了必胜的吗?”
李勣摇头,“卢国公他们就算是判断错了也无大碍,可他不同。”
贾平安和武媚姐弟相称,如今皇帝越发的急切了,谁都看知道他想换老婆。可长孙无忌等人拦着不同意。这要是抓到了贾平安的把柄,谁会放过?
随后剑指武媚!
这就是最简单的谋划!
李勣心中振奋,“走,去看看。”
众人随即进宫。
“陛下,漠北捷报!”
李治抬头,放下了手中的奏疏。
“卢国公他们怎么说的?阿史那贺鲁多半是想往西域去,漠北那边如何拦住了?”
“陛下,漠北那边侦探到阿史那贺鲁大军出动的消息,校尉唐旭领军拦截,燕然都护任雅相领军在后。阿史那贺鲁率军围攻唐旭所部不果,随后大军突击,敌军溃败。”
“唐旭?”
久违的一个名字。
“是。”
“陛下,相公们来了。”
李治点头。
宰相们鱼贯而入。
长孙无忌看看信使,“陛下,可是漠北?”
李治笑道:“正是任雅相派来的信使。”
长孙无忌不禁笑道:“吐蕃那边在蠢蠢欲动,可大唐此次并未出兵漠北,捷报传来,禄东赞怕是要失望了。”
“是啊!禄东赞扫清了内部的反对者,如今集结大军,正准备寻机出击,鼓舞吐蕃的士气。谁曾想咱们大军未动,阿史那贺鲁就败了,”
“把消息传过去。”李治笑的很是惬意,“告诉禄东赞,阿史那贺鲁在漠北大败,他若是想大军出击,那便来吧。”
众人不禁大笑。
大唐并无确保两个大方向作战胜利的能力,所以突厥那边消停了,对于大唐就是战略性的胜利。
吐蕃若是出击,大唐就能倾力以对。
战略形势一片大好啊!
君臣都笑吟吟的。
“唐旭……当初在百骑时就磨磨蹭蹭的,隔三差五见到朕就暗示,说什么臣浑身力气,就想上阵杀敌。或是说什么长安太暖和了,诸卿,长安暖和吗?”
“哈哈哈哈!”
众人又笑了起来。
崔敦礼抚须赞道:“好一个长安太暖和。陛下,正是有了这等一心就想着去边塞建功立业的臣子,才有了大唐面对外敌的从容不迫。有了这等人,大唐怕了谁?”
后世即便是在恒罗斯败了一次,可大唐在西域的地位依旧不可动摇。直至安禄山起兵,西域的将士不断被抽调回去平叛,死在内战中。外敌才能趁虚而入,瓜分这个庞大的帝国。
这便是大唐!
“唐旭……”
李治心中有了计较,唐旭该升官了。
要不就弄回长安来,安置在军中。
但他又想到了贾平安的分析。
“当时朕想着贾平安去过漠北,和那些部族打过交道,就寻他问话,他当时说阿史那贺鲁唯有向西。但他才大志疏,不是对手。”
李勣马上起身,“陛下,武阳侯平日里钻研各方局势,这才有了此次的精准断言。臣以为,当重赏。”
李治含笑,“朕会斟酌。”
宫中的武媚最近越发的跋扈了,要不要以此和她暗斗一番?
李治觉得和武媚的争斗更像是一种乐趣。
至于威胁,目前看不到。
武媚所有的权力都来源于他,一言兴废罢了。
崔敦礼赞道:“那番断言和老帅们的相通,难怪武阳侯被老帅们喜爱。”
晚些众人出去。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回到值房,褚遂良笑道:“北方安生了,高丽那边暂且不会动,如今大唐就盯着吐蕃,禄东赞若是敢来,当迎头痛击!”
“是啊!”
长孙无忌坐下,惬意的叹息,“除非禄东赞敢动手,否则今年不会再有大的战事了。”
“高丽那边要盯着。”
长孙无忌看着他,目光幽幽,“登善,阿史那贺鲁以后不足为患,只是让人烦躁。高丽上次被一次短促的突击吓的竟然从新罗撤军,禄东赞集结大军却还得要左顾右盼,你可知晓这是什么意思?”
褚遂良面色微红,一拍案几,“盛世就在眼前!”
“是啊!盛世!”长孙无忌喃喃的道:“只要灭了高丽,这便是一个盛世,我辈有幸缔造,何等的荣光!”
“相公,十二郎求见。”
褚遂良笑着起身,“这多半是有难事,如此老夫先回去,下衙后一起饮酒?”
长孙无忌微微颔首,“也好。”
晚些长孙润进来了,“见过阿耶。”
长孙无忌目光温润,“可是有事?”
长孙润坐下,有些兴奋的道:“孩儿听闻吏部出了空缺?”
吏部堪称是六部中的大哥,执掌官帽子,几乎是见官大一级的存在。
长孙无忌点头,“不过你却不成。”
“为何?”
长孙润愕然,“阿耶,我自问做事并不差于别人,为何不能?”
“只因你姓长孙!”
长孙无忌摇摇头,“为父为宰相,你等若是身居要职,你可知会带来什么?”
长孙润的眼中隐藏着巨大的失望,“阿耶,难道谁还敢说咱们家的坏话?”
“这是天下!”
长孙无忌含蓄的道:“许多时候人的行事身不由己,就是被一步步推上去的。当年先帝便是如此。”
先帝若是没有那么多人才在手,别人再撺掇他也不会出手。
“阿耶!”
长孙润终究忍不住,“阿耶,做人为何如此憋屈?”
长孙无忌的脸冷了,“不懂就别说。莫要给家中惹祸。你在太常寺的官职位不低,至于吏部这等地方就别想了。等老夫退下来时,才是你等晋升的时机。”
“阿耶!”长孙润眼睛都红了,“可那贾平安都是侯爵了,孩儿难道还比不过他?”
长孙无忌看着他,点头。
“你确实是比不过他。”
……
“武阳侯,漠北捷报。”
包东冲进了值房,正在看购物车的明静被吓了一跳,正在神游物外的程达猛地回头,脖子被扯到了,龇牙咧嘴的。
贾平安正在琢磨着如何早退,闻言问道:“谁的捷报?”
“燕然都护府。”
老唐可去了?
说句实话,贾平安真的为老唐的前程操碎了心,既想让他归来,又担心他回来后面临妻子每日交作业的索求无度,最终成为药渣。
但漠北显然在未来不是大唐的主要战略方向,所以唐旭还得要回来。
要不……再去李大爷那边掏些方子?
或是弄些鞭子炖了给他补补也行吧。
“……唐校尉率军坚守,随后大军赶到,击败了阿史那贺鲁。”
“校尉立功了。”程达欢喜的道:“可能回到长安?”
贾平安点头,“此次他应当能回来了。”
明静发现三人神色古怪,就皱眉,“可是有什么隐瞒我的?”
我是监军!
包东说道:“说是陛下当朝夸赞了武阳侯,说武阳侯当初的判断再无差错。连崔相也说了好话……”
明静赞道:“这是要成为名将了吗?”
“还差得远。”
贾平安心中美滋滋的,想到未来的高丽和吐蕃,心中全是豪情壮志。
高丽不消说,到时候寻机灭了,但随即还有个白眼狼新罗,朝中的君臣都不以为意,可贾平安却知晓这只白眼狼的狠。
到时候顺手寻几个借口,直接开战。
还有倭国。
白江口之战啊!
这个学生觉得自己牛逼了,就冲着大唐开战。
以后又觉得牛逼了,在明朝时开战。再后来觉得牛逼了,在清朝时开战……
这一路堪称是屡败屡战,但在清朝时成功了,就此翻身。
一句话,只要中原王朝自己不拉胯,倭国就永无出头之日,只能当小弟。
从大唐开始,每一次倭国人龇牙都会被毒打一顿,从不例外。
这一次,怎么说也得把这个祸根给弄了。
贾平安的心中转动这些念头,抬头时,发现包东溜了。
“你们先前瞒着我什么?”
作为监军,明静已经很够意思了,经常为大伙儿打掩护。但这个女人八卦心太炽热了,一旦对什么感兴趣,不问清楚结果就会抓心挠肺。
“武阳侯……”
明静心中痒痒的,就问了贾平安。
“武阳侯,宫中有人寻你,是昭仪那边的。”
贾平安趁机起身出去。
程达也赶紧起来,“我也去看看。”
都不理我?
明静大怒,“武阳侯去看那是因为昭仪是他阿姐,你去看什么?”
贾平安出去,来的是个内侍。
“昭仪有事寻你进宫。”
“马上去。”
后面的值房里传来了明静的怒吼,“什么腰子不好?登徒子!”
——唐校尉的腰子有问题,难怪后来去青楼都不嫖了。
百骑的人都在使眼色。
一种暧昧的情绪在弥漫着。
老唐,你真可怜。
……
求票。
第527章 自作孽
“阿娘!”
李弘蹦跶着,一脸惊恐万状。
“怎么了?”
武媚放下文书,笑着问道。
李弘凑过来,故意放低声音,一脸神神秘秘的模样,“阿娘,阿弟真丑。”
武媚平静的道:“为何这般说?”
李弘眼珠一转,“阿弟拉了,好臭。”
武媚莞尔,“六郎还小,你以前也是这般。”
“我不会!”
李弘叫嚷,“阿娘,我不会,阿弟会,他还会笑,拉了就笑,好臭。”
武媚笑道:“明年就好了。”
“昭仪,武阳侯来了。”
李弘欢喜,“舅舅来了。”
他蹦跶着出去,“舅舅。”
“见过大王!”
贾平安拱手,“大王今日看着威武了不少啊!”
李弘马上挺着腰板,“是。”
“你若是能在这里站一刻钟,那就更威武了。”
周山象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真坏,竟然给大王下套。
“真的?”
李弘却来劲了,站在那里不动。
“自然是真的。”
贾平安进去了,周山象怒道:“没见过你这样的臣子。”,回过头她劝道:“大王别听他的,咱们进去暖和。”
李弘摇头,“我要威武!”
贾平安进去,武媚眯眼看着他,“唐旭那边立功了,提及了你,陛下说你在百骑还不错,不过要戒骄戒躁。”
我不骄傲啊!
“是!”
贾平安觉得自己真的很谦逊。
“我母亲在家中颇为无趣,明日想去大慈恩寺拜佛,平安你可去一趟。”
杨氏?
贾平安的脑海里马上钻出来一个事儿。
后世传闻那位老太太和外孙贺兰敏之有些那个啥,他一直觉得奇葩。
不过也就是阿姐罢了,武家一家子和他没关系。
“阿姐放心,我保证让老夫人笑口常开。”
不就是哄老太太吗?
后世那些做保健品的最擅长这些套路。当时贾平安做小生意,隔壁就是一家做保健品的,见到老人就和见到了亲人一般,一番话哄的老人们老怀大慰。
实际上他后来反思,那些老人一生的阅历何等深厚,为何被那些套路蒙了?大多还是因为老人们心灵空虚,在家无所事事,而来到这等地方后,那些人一阵甜言蜜语,顿时就被治愈了大半。
武媚苦笑道:“她一心想见玄奘,可玄奘如今不想见权贵,干脆就不见外客。我说了见不到,老夫人就火了,说我如何如何,拂袖而去……先前阿姐遣人来说是饭都没吃。我心中焦虑,你明日好生劝说一番。”
阿姐就是武顺,老公贺兰越石去了,如今带着两个孩子跟着杨氏过,其中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贺兰敏之。
呃!
这个怎么像是后世见偶像般的狂热呢?
“老夫人信佛,法师慈悲,说不得会见一见!”
贾平安也不知道玄奘会不会出来,但忽悠了再说。
武媚点头,这时周山象进来,“昭仪,武阳侯哄了代王,代王如今在外面站着,谁都劝不动。”
说着她瞪了贾平安一眼。
这个女人自从因爱生恨后,就对贾师傅颇为不友善。
武媚看了贾平安一眼,“这是为何?”
“阿姐可知男儿在小时候要锻炼其精神的重要性?”
贾师傅开始了……
“锻炼精神?”
武媚不解。
昭仪,他在忽悠你,镇压他吧!让他在外面站一个时辰……
周山象在心中咆哮着。
“是啊!”
贾平安说道:“阿姐,所谓三岁看老,为何?因为本性会凸显,其次便是后天养成的性子也会凸显。比如说有的孩子几岁就颐指气使,视人命如草芥。有的孩子几岁就怯弱胆小……这等怎么办?”
“三岁看老?这话有些意思。”
武媚微微颔首,觉得小老弟越发的智慧了。
现在还没有这句话吗?
那我申请个原创行不行?
“阿姐,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会遇到许多事,譬如说今日他想出去玩耍被拒绝,那么他很有可能就会生出些别的念头。所以要想让孩子不走偏,我以为,就该要锻炼他的男人气。”
这个大外甥真心不错,历史上李治和武媚两口子对他堪称是疼爱有加,大概就有些朱元璋对太子朱标的意思。
可惜天不假年,一个肺结核就毁掉了大唐太子,随后的老二李贤不时脑残,最终扑街。
若是大外甥能一直留着……
贾平安觉得希望很大啊!
武媚微微颔首,“去看看。”
众人出去,就看到李弘站在台阶上,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的,但脚下却不动。
“阿姐,这便是男儿气!”
好好看看自家老大吧,这样好的孩子,阿姐,千万手下留情啊!
贾平安从侧面溜了,走远了些回头看,就看到李弘站在那里,一脸倔强。而武媚站在他的身后……阳光照在了李弘的身上。
出宫之后,贾平安看看左右。
去哪呢?
回百骑做个大唐好公务员,还是直接回家……
不对,高阳那边好久没去了,那个娘们一直没找上门来,多半是在忍。
赶紧走了,再不去那个娘们多半会炸。
身后,沈丘和邵鹏在说话。
“那番话颇有道理,男儿气……皇子若是没有男儿气,那如何能掌事?”
沈丘的话很含糊,但邵鹏却听出了言外之意。
——陛下确定要换老婆了,武昭仪就是唯一的人选。
武媚做了皇后,代王李弘成为太子将毫无悬念。
太子木有男儿气怎么行?
“武阳侯行事一直很稳靠。”
邵鹏心中暗喜,言语矜持了些。
“稳靠?”
沈丘想起自己上次和贾平安去寺庙里查案消息,最后他狼狈逃窜,贾平安大摇大摆装成是和尚轻松出来的事儿。
那人若是稳妥,咱就是稳如泰山!
“咦!”
邵鹏发现有些奇怪,贾平安路过百骑的门外竟然……过门而不入。
看看那个门子,一脸‘我早知道大统领会这样的’的表情。
你以为你是大禹吗?
进去啊!
咱才将夸赞你稳妥,你稳妥一个啊!
你特娘的……你特娘的竟然跑了?
贾平安一脸得意的模样让邵鹏没话说。
气抖冷!
沈丘叹道:“这才是贾平安。”
做事儿看似稳妥,但冲动起来比那些无脑年轻人还冲动,这样的人很难评价。
有些事儿看似再正常不过了,可他会炸。
有些事儿看似让人愤怒,他却颇为赞赏。
这人就是个奇葩!
不,奇葩中的战斗机。
……
贾平安一直觉得龙这个生物很牛笔,功能太强大。
行云布雨,这是龙的基本素养。
床榻不够稳靠,有声音,而且很有节奏感。
节奏感消失了。
“我觉着自己就是药渣。”
“什么药渣?”
“就是……榨汁。”
“不懂,郎君就喜欢哄人。”
高阳靠在他的胸膛上,呼吸急促,“郎君这次被夸赞了呢!”
“你如何知道的?”
那事儿不是刚出来吗?
高阳吃吃笑道:“我先前进了宫呢!皇帝很是高兴,说吐蕃得了消息,怕是不敢出兵了。”
“吐蕃不出兵只是一时。禄东赞不肯消停,他必须要用不断的胜利来收服那些人。他和他的子孙必须积极进取,否则吐蕃内部的反对者将会葬送了他的家族。”
贾平安有些好奇,为啥权臣就那么牛逼呢?
比如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正是源于他和子孙的不断进取,混战结束了。在此期间异族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可换了司马家,瞬间就成了门槛猴,在家里大打出手,对外成了狗屎。
再到吐蕃。
禄东赞成为权臣后,吐蕃就持续不断的给大唐压力,吞并吐谷浑,在西域不断出手,一时间,吐蕃竟然和大唐成为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郎君在想什么?”
高阳笑着问道。
“没什么。”贾平安突然问道:“宫中如今正在闹腾,没寻你的事吧?”
“皇后如今和萧淑妃联手,整日说武昭仪的坏话。”高阳慵懒的趴着,“其实皇后很蠢。”
“为何?”
“她虽然是皇后,可也是皇帝的妻子。不,她首先是皇帝的妻子,她自家弄错了次序,先想着自己是皇后,却忘记了这一切都是皇帝给的,于是……”
高阳的这个看法让贾平安颇受震动,“你这个看法很睿智。”
皇后首先是皇帝的妻子,这一点文德皇后就作出了榜样。后世明太祖的马皇后也做出了榜样。所以她们在世时皇帝多有尊重,离世后皇帝悲伤不已。
“当年文德皇后就是这么做的,给长孙家的好处都主动推却,一心只想着先帝,这样的皇后,谁不爱?谁会废掉她?”
高阳掩嘴打个哈欠,“郎君,别想这个了……”
“那想什么?”
“……”
吱呀!
吱呀!
晚些出去,肖玲看着平静,可耳根都红透了。
她进去一看,高阳盖着被子在酣睡,脸上发丝凌乱,还带着绯红。
这一觉直至午后。
“公主,有客人。”
“谁?”
高阳醒来,只觉得精神放空,空气都仿佛带着幸福的味道。
“是柳奭家的女人。”
高阳刚拥被坐起来,闻言皱眉,“不见!”
肖玲说道:“公主,毕竟来者是客!”
“天台山刺客之事弄不好就是柳奭的手笔,真当我是蠢人吗?”
高阳冷笑。
随后她打着哈欠起床。
沐浴更衣,接着去吃迟来的午饭。
午饭结束,高阳起身准备在府里转转。
“公主,有人求见,说是武昭仪家的人。”
高阳点头,晚些有人带着一个女人进来。
女人看着二十多岁,脸微圆,一张嘴笑起来就有些纯真的味道。
“见过公主。”女人自我介绍,“奴是昭仪家老夫人身边的苗凤,今日来是想请教公主,那武阳侯如何。”
你这个时候来请教这个问题,什么意思?
难道是讥讽我么?
不会!
高阳知晓武媚的母亲就在长安城中,而且前阵子频繁去长孙无忌家求见,劝说长孙无忌松口,让皇帝废后,可无功而返。
问小贾?
她淡淡的道:“这话怎么说?”
你没头没脑的就问一个大唐侯爵,合适吗?
这一刻高阳冷若冰霜。
苗凤赶紧堆笑道:“明日老夫人出行,昭仪安排了武阳侯随行,老夫人没见过武阳侯,就让奴来请教公主。”
小贾……是个好人!
“武阳侯是个好人!”
就这?
苗凤一脸渴望,“公主,敢问武阳侯人品如何?”
问别人的人品,别人说了是交浅言深,不说得罪人。
这个女人,果真是没分寸!
赶她走?
罢了,毕竟是小贾阿姐家的仆役,我忍一下。
高阳皱眉道:“人品如何,武阳侯执掌百骑,你说人品如何?”
肖玲干咳一声,“公主还有些事。”
逐客令一下,苗凤只能福身告辞。
回到家,杨氏刚午睡起来。
她虽然七十余岁了,但肌肤依旧细嫩,皱纹细而少,容颜宛如中年妇人。
“老夫人。”
“苗凤啊!”
杨氏呆呆的坐在榻上,“媚娘都要做皇后了,为何不能见玄奘一面?我记得以前玄奘还经常入宫的。哎!这个女儿啊!如今越发的威严了,我的话却是无用。”
苗凤赶紧劝了一阵子,杨氏叹道:“那个贾平安如何?”
苗凤行礼,“老夫人,那高阳公主说武阳侯人品颇好。”
杨氏点头,“有人说他是个扫把星,可媚娘却说不是,这还让他来护送,媚娘这是想让我见见他,知晓一些他的事,用心良苦。”
苗凤先前被高阳一眼看的遍体生寒,此刻想起来依旧觉得有些后怕,“老夫人,传闻公主和他有些亲密呢!”
“亲密就亲密吧。”杨氏淡淡的道:“但凡男人,罕有不贪女色的。男欢女爱,此乃天性,无需干涉。”
“是!”
……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先去看了两个大肚婆。
“医官说也就是一两个月之内就要生了。”
卫无双很是淡定,“妾身在想会是个什么。”
是个皱皱巴巴的小猴子!
苏荷看着大肚子,“夫君,会是个什么?”
她问的是性别。
贾平安随口道:“是个皱皱巴巴的小猴子。”
苏荷神色呆滞,然后眼中多了泪光。
“小猴子?”
卫无双觉得不对劲,刚想劝,苏荷已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去!
这是什么情况?
贾平安傻眼了。
随后就是一场嚎哭。
贾平安手足无措的劝了许久。
“小猴子……小猴子说的是孩子,刚出生的孩子就像是一只小猴子。”
“真的?”苏荷泪眼朦胧的抬头。
“真的!”贾平安赌咒发誓,“若是假的,为夫以后钓鱼一条都不中。”
这个誓言很恶毒,苏荷暂时相信了,然后就此睡去。
“夫君说话越发的轻佻的。”卫无双很不满,“苏荷怀胎本就有些胆怯,夫君说什么小猴子,她吓唬的不行。若是胆子小的,说不得就要出事。”
后世说为你生猴子很普遍,但在此刻你若是去别人家说你媳妇生下来的会是个小猴子,保证一家子男女混合多人打,还不带停手的。
顺口了顺口了!
要忌口!
当夜贾平安就陪着苏荷睡。
半夜,他梦到了自己还在前世,和一群损友在路边摊撸串喝啤酒,对面几个女孩和他们说笑。突然,一个女孩渐渐变了,尖牙利齿的,挥舞手臂喊道:“贱人,你才是小猴子,你全家都是小猴子!”
贾平安猛地醒来,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趴在自己的身上。
他发誓自己这一刻血液,不,是全身都凝固了。
原来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没有恐惧吗?
这一刻贾平安只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停滞了。
然后,一股子熟悉的味道传来。
苏荷的发香。
含着皂角味道。
皂角还是他亲自去打的,弄干,要洗头时就剪碎,略微熬煮一下,水温温的时候就把长发放进去泡洗。
贾平安伸手扶住她,“起夜?”
“嗯!”
贾平安赶紧起身,把她扶下床,“慢一些,可要我护着去?”
不出所料,苏荷马上就坚定的道:“不要。”
回来后重新躺下,苏荷有些焦虑,“夫君,孩子是什么样的?”
老子自作孽啊!
贾平安想一巴掌拍死自己,然后柔声道:“孩子在羊水里浸泡着,所以刚出生时看着皱皱巴巴的。可等过了几日,渐渐就长开了,白白胖胖的,抱着就舍不得撒手。”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等丈母哪日来了,你只管去问,你当年可是出生时皱皱巴巴的?”
“我哪里皱皱巴巴了?郎君胡说。”
苏荷身体一阵扭动,吓到了贾平安。
“好好好,你生下来就是白白胖胖的。”
苏荷搂着他的脖颈,突然问道“夫君,你说……再过十年,你可还会这般待我?”
“再过二十年也是如此。”
“那再过三十年呢?”
“夫君!”
贾平安装睡。
“武阳侯,再过三十年,我们依旧双修,好不好?不过你不许抢我的鸡腿。”
……
早上起床,贾师傅精神抖索,杜贺见了,犹豫再三,等他操练结束后,近前说道:“郎君,我这里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
贾平安最不喜欢这等卖关子。
“哎!”杜贺先叹息一声,“那日医官来,王老二去问,说自家娘子若是有孕了,可能那个啥……行房。医官说了,最好不要,总之难免伤了妇人。”
贾平安先是一怔,然后才知晓这货是来了个间接进谏,暗示他莫要孕期行房。
“见过郎君!”
王老二姗姗来迟,一溜烟往厨房跑。进去就问道:“曹二,今日可有蛋羹?我家……我想吃。”
曹二骂道:“蛋羹蛋羹,这家里的鸡每日吃虫子,也不见你去寻些来,到了季节也不去寻些蝗虫来,这鸡天冷了下蛋少不知道?再说你吃个屁的蛋羹,上次还说什么吃着太嫩,还是要煎着吃的好,油性大,是你家婆娘吧?正好二位夫人要做蛋羹,回头给你家婆娘做一碗。”
王老二一阵感谢。
杜贺笑道:“以往曹二要是这般和他说话,多半是要动手的。”
“这便是百炼钢也能为绕指柔啊!”
杜贺眼前一亮,“郎君此言大妙,可谓是男女情义的妙语!”
呵呵!
我满肚子都是这些骚话,只是懒得说。
吃了早饭,贾平安径直去寻杨氏。
到了地方,见外面有几辆马车,贾平安就冲着门子说道:“告诉老夫人一声,我来了。”
“你是谁?”
贾平安愕然。
然后笑道:“贾平安!”
我和这些人叫什么劲呢!
前世压力大,遇到事儿就容易炸,但这一世就好多了。
那门子看了他一眼,“哪的?”
“百骑的!”
贾平安猛地觉得不对。
这是阿姐的娘家,自己和阿姐的关系长安知道的人不少,娘家怎么不知道?
这是故意耍我呢!
门子微笑着,可却没有进去禀告。
贾平安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径直走了过去。
门子一脸讶然,“武阳侯还请在外面等候。”
“我先前和你说了我是武阳侯吗?”
MMP!
啪!
第528章 得偿心愿
杨氏被人簇拥着出来,门子蹲在边上,捂着脸落泪。
嗯?
杨氏问道:“这是为何?”
门子捂着脸起身,“老夫人,牙痛。”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晚些等老夫人回来我再告状,到时候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杨氏目光转动,贾平安上前,“见过老夫人,咦!老夫人今日这怎地看着……不对啊!”
他看着杨氏的脸。
这是七十多的老妇人,自然没有那等避讳。
杨氏一愣,“什么不对?”
贾平安皱眉:“我从未和老夫人见过面,但却知晓老夫人今年七十多了吧,可这……这怎地看着就是四十许人的模样?莫非是阿姐的姐姐?”
杨氏一怔,然后不禁就笑了起来。
她本就骄傲于自己的容颜不老,可往日家中人的夸赞都听的麻木了,不外乎就是老夫人看着年轻,看着白嫩之类的话。怎地?老娘是白玉豆腐不成?
贾平安开始的夸赞也很套路,但最后一个灵魂提问却让她心情大快。
——莫非是阿姐的姐姐?
后世那些男女带着儿女出门时最喜欢被人这种夸赞。
——老哥,这你弟弟?这你妹妹?
——妹纸,这你妹妹?这你弟弟?
这番话在后世也有些烂大街的意思,但架不住这是大唐啊!
杨氏的脸上多了光彩,亲切的道:“你是……”
“老夫人叫我小贾。”
杨氏微微颔首,随即上车。
老太太段位不低啊!
若是换个人,定然就倍加亲切,可杨氏亲切是亲切了一下,随即就面色平静,可见是个有段位的老妖精。
苗凤就跟着老夫人上了车,掀开车帘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女人的脸也是微胖,不过和自家娃娃脸没法比。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长得一般。
但她的眼神有些太过肆无忌惮了吧?
贾师傅自觉俊美,可这个女人的眼中全然没有一点欣赏之色也无所谓,但怎么是厌恶。
我得罪她了?
不能啊!
这是贾平安第一次和杨氏见面,这个女人更是从未见过,怎么就突然生出了厌恶情绪来呢?
难道我是天然拉仇恨的好手?
贾平安胡思乱想着,随后上马,伴随着车队出发。
此刻晨光熹微,长安城中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武阳侯!”
一群骑兵迎面而来,将领勒马拱手。贾平安不认识,就拱手微笑。
“武阳侯可还记得上次在离宫发水灾时拉了我一把?”
这个将领看着很是自来熟,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堆敬佩感激的话。
车队自然而然的就停了。
马车里,杨氏听到那将领说贾平安如何的大无畏,如何的果断,不禁微微颔首。
所谓兼听则明,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小贾竟然这般出色吗?难怪媚娘对他这般好。
同车的苗凤面色微变。
在武士彟去后,杨氏和武媚母女娘过的颇为艰难,身边就苗凤这个侍女得力,一直就在洪湖水浪打浪。若非武媚在宫中翻身,杨氏也就是个破落户。
可架不住武媚翻身了啊!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杨氏也跟着翻身了,住大宅子,家中仆役越来越多……
作为她身边的老人,苗凤自然也水涨船高,在家中下人面前说一不二,堪称是杨氏最为信任之人。
可不知从何时起,家中就多了许多传言。
什么昭仪在感业寺艰难,幸而遇到了武阳侯此人,所以认为姐弟。
杨氏在家不怎么管事,寡居回娘家的武顺母子三人知晓避嫌,也不会对家事指手画脚,家中事苗凤能一言而决。宫中的昭仪就算是想指使什么,也得通过她来实施。
这就是一方诸侯啊!
苗凤喜欢这样的日子,可当贾平安这个小老弟冒泡后,她有些不安和嫉妒。
但贾平安一直没露面,她觉得还好,至少不会影响我的日子。
直至昨日得知了贾平安将会护送杨氏去大慈恩寺,她的情绪才炸了。
这个男人一旦掺和了家中的事,那我作为一个仆役……还有我什么事?
但凡尝过了权力的甘美之后,罕有人愿意放手。
“老夫人,该走了呢,免得误了时辰。”
苗凤悄然上眼药——看看,这人说是护送老夫人,可却和人当街扯淡。
杨氏摇头,她不急,顺带了解一下贾平安更好。
“武阳侯,大恩不言谢,改日一起饮酒,顺便一起联床夜话。”
喝酒可以,联床夜话就免了吧。贾平安微笑道:“客气了。”
天台山离宫山洪爆发的那一夜很乱,贾平安也不知道自己顺手救过谁,和将领说了半晌,依旧不明所以。
马蹄声远去,贾平安点头,车队继续出发。
那人他不知道是谁,所以他只能一直在打哈哈。在他看来尴尬,可在别人的眼中就是谦逊。
晚些到了大慈恩寺外面,杨氏下车,见贾平安在观察着周围,神色警惕,心中就更满意了几分。
越是老人,就越喜欢这等稳重的年轻人。
她七十多岁了,什么没见过?先前贾平安和那人谈话,分明就没把救人的恩情当回事,可见为人确实是不错。
大气,敞亮!
媚娘的眼光不错,认的这个阿弟不错。
她刚想进去,贾平安说道:“老夫人且慢。”
苗凤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
贾平安没搭理她,“这刚下车,最好稳一稳,好歹收拾了心情,才好去见佛。”
老年人坐车时间长了难受,身体有些麻,这时候原地站一会儿,等身体血脉渐渐恢复更好。
但贾平安巧妙的换了个说法,让杨氏不禁觉得年轻人就是周全,“也好。”
苗凤想哭,心想这人怎么说什么老夫人都欢喜呢?
知客僧来了。
“见过老夫人,见过武阳侯。”
众人跟着进了大慈恩寺。
杨氏在叹息,“先前来大慈恩寺,没人搭理,走累了就在地上坐一会儿,饿了就吃一口自家带的干粮,渴了就忍着,如今……”
当初她是破落户,如今连和尚都晓得她的女儿要做皇后了,换了个脸嘴。
这等感慨伤神。
贾平安说道:“这不就是苦尽甘来吗?”
“是啊!”
杨氏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眼中多了笑意。
这人越发的得老夫人欢喜了!
苗凤心中焦躁,扶着杨氏说道:“老夫人,这是昭仪的福气呢!”
杨氏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欢喜少了些。
一路礼佛,贾平安就在殿外等候。
知客僧今日专门陪同,也在外面。
二人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
晚些杨氏出来,问道:“我最近总是梦见亡夫,也不知是为何。法师可在?”
这是求见之意。
知客僧摇头,“法师在翻译经文,不见客。”
苗凤皱眉,“老夫人今日专程来大慈恩寺,就是想求见法师。还请通禀。”
她不知道玄奘闭门不见客的一大部分原因就是避嫌,不想和那些权贵交往,所以觉得这个和尚太倨傲了。
知客僧坚定的摇头,“法师有规矩。”
玄奘的威望……怎么说呢!长安城中,大概除去皇帝就是他了。当他圆寂后,堪称是万人空巷去送行,由此可见一斑。
什么杨氏,在玄奘的眼中不过是一个老妇罢了。
他当初进出宫禁,打交道的可是皇帝和宰相。
苗凤恼火,低声道:“大慈恩寺这般,让人为难。”
贵人的仆役,连威胁都说的这般隐晦,一般人你听不懂。
但知客僧显然懂了,那脸一冷,“对不住了……”
哎!
贾平安叹息一声,拉了知客僧过去,“给法师说一声吧,就说是我请见。”
知客僧看了那边的杨氏一眼,“武阳侯你知道的,法师不会见这等人。”
“我知道,不过此事有好处。”
见一面,阿姐心中对玄奘自然多一些好感,如此皆大欢喜。
玄奘对他不错,那么就用这个来偿还吧。
知客僧恢复了微笑,随即进去。
“回去吧。”
杨氏本就是佛家的信仰者,见不到玄奘,不禁为之黯然。
贾平安说道:“再等等吧。”
苗凤心中恼火,“老夫人累了。”
“等等总是好的。”
苗凤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到他先前和知客僧单独嘀咕,就心痒难耐。
可贾平安促狭,我就不说为啥,急死你!
“老夫人累了,且歇一歇再走。”
他令侍女去里面弄了蒲团来,垫在台阶上,请了杨氏坐下。
杨氏觉得妥帖,坐下后,就问了贾平安的情况。
等得知他当初差点被活埋时,杨氏也不禁惊呼。
“最后到了长安,进了百骑。”贾平安回想前尘往事,不禁唏嘘不已,“禁苑巡查也是我的事,在感业寺里,我就发现阿姐独来独往……”
一番话,让杨氏不禁落泪,“媚娘原来这般煎熬吗?可怜。她也不和我说。”
和你说了有啥用?
父母对子女是报喜不报忧,子女对父母同样如此,都想把最好的岁月留给自己的亲人,让他们无忧无虑。
“亏了你了!”
杨氏拉着他的手,眼泪婆娑的道:“若是早知道媚娘在感业寺里如此艰难,我……我……”
你什么你?
你什么都干不了。
贾平安有些别扭,心想为啥都喜欢握手呢?
他不经意间看了苗凤一眼,见她眼中全是嫉妒,不禁暗乐。
原来这个女人对我的厌恶全是来自于嫉妒?
不,是威胁!
可我要威胁她什么?
管家权?
我特么吃饱撑的去管家。别说武家,就算是让我去管皇宫也不乐意啊!
这个女人是小人之心了。
但她显然深得杨氏的信任,担心我夺取了这份信任。
人就是这样,独占欲发作时,恨不能自己在意的那人只信任自己。
贾平安心中一哂,故意说道:“老夫人,家中如今可还好?”
果然,苗凤的眼中多了焦虑。
贾平安真的想捧腹大笑。
杨氏点头,“好着呢!我如今不大管事,整日就是礼佛,或是看看书,转转……”
果然是好享受。
我要不要把这个女人气个半死呢?
贾平安说道:“家中的管事可稳妥?若是不妥,回头我进宫,劝阿姐从身边派一个人出来。”
杨氏一惊,“宫中的人不好出来吧?”
呵呵!
那是别人。
“别人不好出来,老夫人的事,自然方便。”
人不管多大,那份被认可的心永远都是少年。
杨氏心中舒坦了,笑的倍加慈祥。
苗凤双拳紧握,紧张的不行。
“虽然如此,可还是不要给媚娘增添麻烦了。”
杨氏心满意足的起身,“如此就回去吧。”
苗凤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就过来扶着老夫人。
“你的背怎么湿透了?”
贾平安轻声道。
什么?
苗凤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没有。
我被他骗了!
我就从未见过这等缺德的人!
苗凤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几欲喷火。
气,就对了!
贾平安笑吟吟的。
知客僧疾步而来,近前笑道:“法师刚好有空,老夫人,还请跟着贫僧来。”
杨氏本已断了见到玄奘的念想,此刻听闻能见一面,不禁激动的道:“好好好。多谢了,多谢了。”
对于虔诚的信佛者来说,见玄奘一面,大概就是见到佛本身差不多。
苗凤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先前他和知客僧嘀咕了许久,难道是他说动了知客僧?
晚些众人去了后面。
玄奘站在外面,神色平静。
“法师!”
杨氏这一刻只觉得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世间的荣辱都被抛之脑后。
玄奘微微颔首。
“人去了,亲人还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定,则无思,无邪……进而无惧。思虑越多,越生烦恼。而思虑来自于欲望……”
杨氏虔诚行礼,“老身知晓了,多谢法师。”
她微微低头,恭送法师。
可却看到玄奘走了下来。
苗凤恭谨的行礼,心想这辈子能这么近距离的见到法师一次,也算是有福气了。
“见过檀越。”
“见过法师。”
杨氏抬头回身。
苗凤抬头回身。
玄奘微笑道:“上次之事贫僧听闻了,出家人不可贪婪,就算是供奉也当有节制。”
上次贾平安去清查隐户,一家伙捅了马蜂窝,被和尚们群起而攻之。
贾平安笑道:“我并未害怕。”
玄奘赞赏的道:“心中无私,则无需害怕。”
他并未提及自己派人去斡旋的事儿,让贾平安不禁暗自钦佩。
“春天来了。”
玄奘看着角落的一抹嫩绿,眼中多了些柔色。
他一心想离开长安这个漩涡,回归家乡,可如今看来再无一丝可能。
贾平安说道:“法师,其实……心安之处便是故乡。”
玄奘口宣佛号,眼中多了欢喜。
他一直受困于此,心中倍感茫然和纠结,多番自我派遣都无用,为此和先帝,以及当今皇帝多次提出请求,可依旧无用。此刻贾平安一句话就让那些纠结破开了一条缝隙。
“可去坐坐?”
杨氏在边上已经听呆了。
她只求见玄奘一面,可连武媚都不能答应,气得她茶饭不思。今日能见自然是意外之喜,可如今看来,竟然是贾平安的功劳。
这个年轻人竟然和法师如此亲近?
和法师亲近的人,自然不会是奸恶之徒。
等听到玄奘邀请贾平安去坐一坐时,杨氏下意识的道:“多谢了。”
知客僧看了她一眼,心想这是邀请贾师傅……
杨氏赧然。
玄奘莞尔,“一起去。”
众人进了静室,随即有人送上清水。
杨氏近乎于虔诚的喝着,影响到了苗凤,让她觉得这便是带着神秘作用的水。
贾平安和玄奘低声说着些事儿,却和佛法无关。
和尚也是人,但玄奘在佛门的威望太高,一般人也不敢和他说什么八卦。
贾平安说了些外面的事儿,听的玄奘不住的微笑。
“大唐如此,当有盛世。作为方外人,贫僧在此也时常为大唐国运祈祷……”
苗凤不禁一惊,脱口而出道:“方外人不该是不管俗世的吗?”
“无礼!”
杨氏的眼中多了厉色。
玄奘莞尔,“无碍!”
苗凤战战兢兢的请罪。
贾平安说道:“和尚是方外人。佛法无边,可人有边。这人既然是大唐人,自然要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玄奘目露异彩,“佛法无边,可人有边。檀越此话颇具佛性啊!”
后世有云:科学无国界,可科学家有国籍。
杨氏赞道:“这话极妙。”
晚些,众人告辞。
玄奘送他们出去,杨氏惶然说道:“不敢,不敢!”
大娘,他是送我啊!
你这个……
贾平安心中好笑,回身道:“多谢法师。”
玄奘颔首,“你以后若是无事,可来寻贫僧。”
从此他和贾平安便不是什么利益关系,而是朋友。
出了大慈恩寺,杨氏心中欢喜,就去了宫中。
武媚听到母亲求见,就头痛的道:“今日去了大慈恩寺,这是没见到法师,来寻我的晦气?”
周山象劝道:“昭仪,此事奴以为还是好生相劝才好。”
你说了半晌全是废话!
邵鹏看了周山象一眼,微微摇头,“昭仪,老夫人喜爱孩子,晚些让代王出来,只需一番童言稚语,保证什么怒火都没了。”
好主意!
武媚点头,“让五郎来。”
“阿娘!”
李弘一来就热闹了,武媚交代了一番,李弘点头,然后出去站着。
“我要做男儿!”
他站的越发的稳当了。
杨氏来时,李弘行礼,她笑吟吟的摸摸外孙的头顶,然后急匆匆的进去。
身后的邵鹏一脸懵逼。
周山象恼火的道:“你说老夫人定然会喜欢,看看,就是看了一眼,摸了一下代王的头就进去了。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咱也不知道啊!
“媚娘!”
这声音急火火的,武媚捂额,“阿娘,慢些!”
我准备好了,你开始喷吧。
可杨氏看着却是颇为高兴,不,是兴奋。
武媚一愣,刚想问,杨氏说道:“今日不但见到了法师,还和法师说了许多话。不,是听法师说了许多话。”
武媚愕然,“见面……”
是阿弟吧。
但说了许久话,这个不能吧?
玄奘一心就想把那些经文翻译出来,哪有那个天竺时间陪谁说话?
“是呢,你不知道,法师对小贾颇为亲切,就像是友人一般。”
平安竟然和法师有如此交情?
武媚心中欢喜,“阿娘今日可算是得偿心愿了?”
“是了,我今日算是得偿心愿了。”
“那可还责怪女儿吗?”
“我何时责怪过你?”
“哈哈哈哈!”
殿内一阵大笑,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
晚安!
第529章 小贾是老夫的兵
杨氏回到家中,刚换了衣裳,寡居的大女儿武顺就来了。
“阿娘。”
武顺长得颇为白嫩丰腴,笑起来胸脯微颤,颇为诱人。
“敏之呢?”
“外祖母。”
一个十余岁的少年跟着进来,身后还有一个少女。
杨氏笑道:“今日去见到了法师,只觉着浑身轻松。你在家带着敏之他们也无趣,去大慈恩寺转转也好。”
武顺是寡居,带着两个孩子在娘家住。闻言笑道:“阿娘看着又年轻了些。”
哎!
这个女儿说的好话,为何就没有小贾说的诚恳呢?
杨氏笑了笑,和武顺说话,不时又问问贺兰敏之和外孙女贺兰敏月的情况。
一家其乐融融。
晚些武顺带着孩子出去,身边的妇人低声道:“夫人,这家中如今该你管事呢!”
武顺收了笑脸,“如今都靠着媚娘过日子,我是寡居,在娘家若是掌家,那便是跋扈,欲壑难填。”
妇人回头看了一眼贺兰敏之,“小郎君这般俊美,长大了怕是会多家争抢。不过还得要有个官职才好,如此才能和那些权贵攀亲。”
武顺回身看了一眼俊美的儿子,伸手摸摸他的头顶,“敏之可想做官?”
贺兰敏之平静的道:“不想。”
“不想?敏之这是害羞吗?哈哈哈哈!”
武顺捧腹大笑。
贺兰敏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阿娘,你经常进宫。”
武顺的笑声戛然而止,“阿娘进宫寻你姨母有事。”
贺兰敏之平静的道:“没事。”
武顺皱眉,“敏之你如何这般尖刻了?”
“是,我错了。”
贺兰敏之请罪,武顺笑着说了几句,随即回身。
就在她回身的一刻,贺兰敏之的眼中多了狰狞,随即就是茫然。
门子此刻寻到了杨氏,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杨氏心情正好,“何事?”
“老夫人,先前早上时,那武阳侯在外面打了我一巴掌,我想着老夫人大清早心情好,就没说……”
瞬间一个忍辱负重的忠仆形象就出来了。
现在贾平安不在,那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把脸侧过来,果然,巴掌印依旧在。
“打!”
门子一怔,杨氏身边的妇人过来,一巴掌抽的门子满嘴血。
杨氏舒坦的道:“那年轻人不错,哄人也哄的颇为有趣。”
……
贾平安当是得了半日闲,自然不肯回百骑。
他一路溜达到了曲江池,转悠了许久,没发现钓鱼的好地方,倍感遗憾。
但一抬头,竟然遇到了熟人。
柳奭!
柳奭背着手,身边跟着两个随从,看着神色阴郁。
“柳尚书。”
贾平安是礼仪达人,当先行礼问好。
柳奭见到是他,面前笑了笑,“武阳侯啊!这是来此游玩?”
你是百骑的大统领,不上班来曲江池……呵呵!
“柳尚书竟然不在吏部理事?”
要膈应人吗?
我九段,你几段?
柳奭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漠,缓缓而去。
宫中王皇后的日子越发的绝望了,随便她怎么撺掇,怎么武媚,皇帝压根就不多看她一眼。
朕要换老婆了,谁赞成,谁反对?
柳奭想说我反对,但反对无效。
王皇后一旦丢了后位,他就尴尬了。
这便是因人成事者的短处,人走茶凉。
柳奭突然回身道:“她真要赶尽杀绝吗?”
这里是曲江池,长安的第一旅游胜地,就和后世的长城一样,不管啥时候都是人头攒动。
柳奭这么喊一嗓子,顿时惊动了许多人。
“是柳奭!”
“还有贾平安。他说这话……指的便是武昭仪吧?”
“就是武昭仪。陛下准备废后,就是要换上武昭仪。柳奭靠着皇后上位,如今惶恐呢!大概是担心武昭仪上位后收拾他。”
这话有些当面污蔑人的风采。
关键这里是曲江池,按照人类的尿性,晚些这番话将会传遍整个长安城。
这话传一传的就会变味……
——武昭仪发誓一旦封后就要弄死柳奭!
——武昭仪放话,要弄死柳奭全家!
——武昭仪放话,一旦封后,宰相们谁都别想活!
你好毒!
真以为骚话只有你会说吗?
别忘了你面对的可是来自于后世的骚年!
贾平安苦笑道:“其实,武昭仪也挺想能一言而决弄死一个尚书。”
众人愕然,然后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妙,妙极了!”
现在不是二圣临朝的时代,就算是二圣临朝,李治也牢牢的把控着朝政。一言而决一个尚书的人选,甚至要弄死他……你以为皇帝是傀儡吗?
柳奭面色平静,但脚下匆匆。
“别走啊!”
贾平安招手,“柳尚书,再聊五文钱的?哎!柳尚书!”
我一肚子骚话都没法说,你走啥呀!
一句话让柳奭灰溜溜的闪人,贾平安心情大好,晚些准备出去,发现水边竟然有人摆摊……
大唐对商人的要求很简单:要脸,要脸,要脸……就是别为了挣钱就不要脸。随后对商人各种歧视,比如说不许五品以上官员进出市场。
所有的生意都得在东西市,外加一个平康坊做,外面必须干干净净的,看不到商人,让我们的心胸不会被商人们污染。
这就是目前的氛围。
曲江池里竟然有人摆摊……
这不科学啊!
哪怕王老二的婆娘原先在娘家外面摆摊买早饭,贾平安都觉得不奇怪。可这里是曲江池,人来人往的AAAAA级景区,竟然出现了商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心想难道是春天来了?
想想大宋,整个城市都是商人的乐园,通宵达旦。若是长安也如此……我的夜生活啊!撸串喝酒。
摊子前面人不少,贾平安想挤进去,可看看大多是女人,就只能苦笑。
“有人摸我!”
一个妇人喊道。
一个男子道貌岸然的背着手出来。
“站住!”
贾平安冷笑。
男子充耳不闻,脚下加快。
呯!
贾平安一拳封眼,一腿踹倒,骂道:“还学会了痴汉那一套?不要脸!”
妇人出来,见状就狂踩。
“踩死你!踩死你!”
男子惨叫,妇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福身,“奴说是谁这般正义凛然,原来是武阳侯。多谢武阳侯了。”
“小事。”
贾平安是见不惯这等事儿。你要说二人郎有情来妾有意也就罢了,马丹,混在人群中揩油,你以为自己是电车老汉呢!
“武阳侯是个好人!”
那些女人捂嘴轻笑。
贾平安趁机过去,就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蹲在那里,身前一个提篮,里面是草鞋。
“谁做的?”
女孩抬头,一张微黑的脸上全是难为情,“阿翁做的。”
“那阿翁为何不去贩卖?”
“阿翁病了,脚疼。”
贾平安摸出一串铜钱,“我全买了。”
女孩惶然道:“不值那么多钱,我不敢要。”
贾平安冷着脸道:“大人说话,哪有孩子插嘴的余地?多了?那这提篮就送我了。赶紧回家去!”
“闪开!”
人群闪开,两个金吾卫的军士凶神恶煞的道:“谁在这里卖货?拿了!”
拿尼玛!
贾平安准备回头喝骂,一个军士干咳一声,“看你年少,这是来送货的吧?”
卖货变成了送货,一字之差,这就不是做生意。
女孩猛点头。
“走了走了。”
贾平安拎着提篮回到了家中。
“郎君买了什么?草鞋?”杜贺看了一眼,“这手艺看着不错。郎君不知道,手艺差的草鞋穿着刺脚,你看看这个……”
“家里人都分一分。”
贾平安自己拎着一双草鞋去了后院。
后院贾平安弄了个类似于后世客厅的地方,一家三口没事就在这里。
鸿雁和三花守在门外,见他来了就福身。
“郎君!”
贾平安迈脚进去,正好看到卫无双背对着自己坐着,苏荷在给她套衣裳……
“这么美的背……”
哪怕是夫妻,卫无双依旧羞涩的道:“夫君别看。”
但心中却是美滋滋的。
“不拿来拔罐可惜了。”
卫无双黑着脸,贾平安坐下,试穿了一下草鞋,起身走走,“咦!还真舒服。”
前世他也穿过草鞋,但那只是玩儿性质。
“夫君,我也要穿!”
苏荷的好奇心强,贾平安就脱了给她试试。
“好痒!”
苏荷肌肤娇嫩,穿上去就在笑。
卫无双穿好衣裳才回身,“夫君,城外庄子那个女管事也从不来家中禀告,妾身想着是不是派了杜贺去呵斥一番?”
这个……
王悦荣好歹也算是个美人,要是来禀告被看到了容颜,贾师傅觉得自己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一个女人也不好独自往来城中。”
这年头女子单独出门的不算多,这个借口找的太出色的。
我果然是有海王的潜质!
贾平安幻想了一下海王的日子,随即觉得自己过不来。
那个女人果然不对!
卫无双心中冷笑,“庄子到城中也才三里地呢!要不……妾身让人弄一头驴给她?”
苏荷说道:“无双好贴心,还给她准备了坐骑。”
这个婆娘难道是在怀疑些什么?
贾平安打个哈哈,“既然距离近,我想着让杜贺隔一阵子去一趟更好。”
“也是。”
果然,这个婆娘被我忽悠了。
你真不想去做海王?
贾平安的心动摇了一下,然后断然拒绝。
郎君心中有鬼!
卫无双说道:“等生了孩子后,我和苏荷一起去看看。”
他可会慌张?
金屋藏娇,竟然藏在了庄子上,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贾平安神色平静,“也好啊!”
这个婆娘绝对是怀疑了!
但等她生了孩子后,别说是王悦荣,就算是贾平安在孩子的面前也得退一射之地。
这便是男人的悲哀。
娶妻前是家中的一块宝,娶妻后地位-2,等有了孩子后,地位-3,若是家中再养一只宠物,地位-1……
这便是男人的悲哀。
贾平安觉得事儿不大,随即出去看自己养的那些鱼。
大水缸边,阿福趴着缸缘,伸爪子进去搅动。
贾平安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水缸里的鱼儿们都跟着阿福爪子搅动的方向在悠闲的游着。
乖仔,你竟然还有训鱼的本事?
贾平安揉搓了它一番,阿福嘤嘤嘤叫唤,贾平安不明所以。阿福就当先去了前院。
这是要干啥?
贾平安跟在后面,直至出了家门。
一出家门阿福就疯跑。
“阿福!”
阿福一路狂奔,贾平安跟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的。
半晌跑到了一块地头,阿福伸爪子刨啊刨。
吱吱吱……
阿福的爪子收回来,上面竟然是一只小老鼠……
田鼠!
我的崽,你竟然会打猎了?
贾平安得意洋洋的回去。
“阿福会狩猎了。”
这是个好消息,苏荷趁机要求庆贺。
阿福在两个女主人的身前趴着,任凭苏荷把脚搁在自己的身上都纹丝不动。
“阿福!”
铛铛铛!
隔壁传来了赵贤惠的召唤。
饭前点心来了。
阿福站起来,回身抱住了贾平安的腿,仰头……
现在它知道去隔壁吃东西不对,所以要请示。
“去吧去吧。”
阿福这才大摇大摆的出去,熟练的爬树,熟练的……呯!
竟然连梯子都懒得爬了。
直接摔下去。
日子就是这么的缓慢流淌。
两个婆娘的肚皮越发的大了,贾平安每日心惊肉跳的,恨不能去请一个医官来家中坐镇。
吃了早饭,他照例叮嘱了两个妻子,“若是有不妥当,马上让人去百骑寻我。”
“是。”
这是卫无双。
“知道了!”
这是苏荷!
两个老婆真贴心。
他前脚才走……
“无双,打麻将吧!”
……
到了百骑,先看消息。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老美的总统,每日早上先看简报。
但看看这是什么……光福坊有男子偷情,被女方夫君堵住,连捅三刀,竟然未死,郎中说大概能保住一条命。
贾平安看得津津有味的,等看到了一条消息时,不禁楞了一下。
褚遂良昨夜犯夜禁!
作为宰相,自然该是夜禁政策的拥护者,老褚这个是啥意思?
关键在于,下面还有个记录。
柳奭也同时犯了夜禁。
如今的局面就是王皇后在苦苦支撑,宫外的长孙无忌一伙人在强撑……都想稳住。
可李治却铁了心的要浪,想换大老婆。
柳奭和褚遂良一起犯夜禁,这事儿就值得玩味了。
不。
柳奭后来是滚蛋了,褚遂良为了保住王皇后,竟然和李治硬扛……
为啥?
贾平安一直不理解此事。
你要说什么人选,或是说武媚是先帝的女人,皇帝你要不要脸。
不好意思,这事儿对于大唐而言真心不算事。现在只是武媚,后来李隆基连儿媳妇都直接弄了来。
所以道德层面不会成为障碍。
那些口口声声拿着这事儿纠结的另有想法。
贾平安想了许久,依旧一无所获。马上想到了家中的两个老婆,心情随即喜洋洋。等两个孩子出生,老贾家就更热闹了。
“武阳侯,英国公寻你。”
到了李勣那里,老帅们都在。
李勣说道:“陛下昨日说了,冬日操练就怕懈怠,如今开春了,该去查看一番,好,赏赐。不好,责罚!”
府兵平日里在家中种地,农闲时在折冲府操练。而上番到长安宿卫的自然也要操练,由诸卫组织。
比如说左武卫,梁建方就是组织者,令各部操练。
这其实也是一种轮训的法子,只是在这个交通不便的时代,上番的代价太高。
李勣起身,那脸板着,老帅们也纷纷起身,束手而立。
我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是个小透明,应当不用参加这么严肃的训话了吧?
他准备开溜。
李勣冷冷的道:“去哪?”
西天!
贾平安回身,讪讪的道:“准备去给诸位老帅煮茶。”
李勣昂首,“陛下训示,大唐有吐蕃、高丽、突厥,乃至于西域等地的对手,操练务必严苛!”
“领命!”
老帅们肃然应诺。
贾平安弱弱的跟着喊了一嗓子。
这事儿和我无关啊!
我难道回去操百骑?
也行吧。
但吴伟洪呢?
他没来,千牛卫难道不操练吗?
“卢国公,千牛卫没来?”
贾平安给吴伟洪上了个眼药。
“他来作甚?这里没他的地方。”
程知节随口说道。
等出去后,老帅们往右,他往左。
随后就被活擒了。
“小子去哪?”
“不是操练吗?我回去操练百骑!”
擒住他的是梁建方,闻言把他丢下,“百骑操练哪里值当陛下提及?”
程知节冷笑道:“此去定然要站许久,人难受。他这是想趁机遁逃!可耻!”
老帅们一阵批判,贾平安马上装死狗。
你以为看操练还有桌子椅子,甚至是矿泉水?
你做梦呢!
都是站着,将士们操练,观看的人都站着看。
能坐着的只有皇帝!
贾平安觉得李治不会来。
“在何处抽查?”
他悄然问了苏定方。
“左武卫。”
苏定方一脸作弊的不屑,“老梁如今成了诸卫的标杆,小贾,回头去操练操练老夫的麾下!”
这个……跑右屯卫去操练,回过头老梁会不会把我打个半死,说我吃里扒外?
“嗯!”
苏定方瞪眼。
“是!”
梁建方回头,“老苏这是威胁小贾什么?说来,老夫为你做主。”
呵呵!
不说只是半死,说了……多半死路一条。
贾平安随口扯了个理由。
梁建方狐疑的道:“但凡被欺负了,来寻老夫,老夫为你主持公道。”
“是!”
程知节不屑的道:“小贾是老夫的兵,关你屁事!”
“你特娘的要不要脸?小贾当初可是老夫的兵……”
两个老家伙开始了,贾平安赶紧去了李勣的身边。
“陛下来了。”
李治竟然来了,左武卫中一片欢腾。
旌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永徽六年春,帝检校左武卫。
第530章 军粮
皇帝上了点将台,随即左武卫开始操练。
“陛下!”
有人弄了凳子来,李治冷着脸,“将士们在操练,朕如何能坐?”
“陛下英明!”
这是来自于文官们的夸赞。
程知节给了梁建方一个眼色。
上!
梁建方干咳一声,“陛下英武,只看陛下按着刀柄的模样,老臣就知晓陛下每日闻鸡起舞……”
老梁还能这般无耻的谄媚?
被刷新三观的贾平安在汲取着经验。
李治的面色平静,但你不要眨眼啊!
这眨眼的频率高了那么多,分明就是很受用。
程知节当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认真的道:“若非朝中离不开陛下,老臣都想建言陛下亲征高丽。”
“程知节!”
褚遂良戟指着老流氓,气的脸红,“亲征岂是随便能说的吗?你这是想祸国殃民!老儿!”
御驾亲征真不是随便就能说说的,比如说杨广,亲征扑街,顺带亡国。但你要说先帝也亲征过高丽,那不同啊亲。
先帝是马背上的皇帝,无敌的统帅。
李治是什么?
李治别说是统帅,他连人都没亲手杀过。这样的皇帝去亲征,也就是在边上喊666的份,大伙儿凡事还得向他请示汇报,贻误战机。
程知节冲着褚遂良冷笑。
老流氓看来骚话不行啊!
贾平安低声道:“陛下在,你就有了必胜的信念。”
老程,骚话不会你得会拍马屁啊!
小贾竟然有做佞臣的潜质……老夫震惊了!
程知节看了他一眼,“陛下在,老夫便有了必胜的信念!”
褚遂良懵逼。
程知节竟然会这般露骨的拍马屁……
老夫败了!
败的毫无还手之力!
李治的脸上竟然多了些可疑的红晕。
果然,马屁人人爱。
但亲征是不可能亲征的。
李治的身体有些问题,那等千里跋涉,那等寒冷的环境不是他能承受的。所以这个马屁拍的心安理得。
操练结束,李治说道:“左武卫的操演朕看着颇为威武雄壮。”
是啊!
左武卫的都是套马杆的汉子。
梁建方得了彩头,不禁暗喜,“陛下过誉了。”
随后就该是嘉奖,少说……弄不好他的儿子能被荫官。
今晚是喝什么酒好?
梁建方看了贾平安一眼,想到队列是他教授的,目光不禁慈祥了几分,想着下次活擒时少用些力。
李治下去看了看,将士们激动万分,有人甚至在颤抖。
“陛……陛下!”
那军士五大三粗的,身材也就比李敬业那个棒槌小半号,此刻却激动的热泪盈眶,语无伦次。
李治微微点头,“家中哪里的?”
“豫州的,豫州乡下的……”
军士涨红着脸,不敢去看李治,就昂首挺胸。
“是个勇士!”
李治微微颔首,顿时无数目光聚焦在了军士的身上。
有了这句话,回过头出征,但凡有立功的机会就少不了他的身影。当然不会是什么送功劳,大唐军中谁敢干这等事儿,那将领会社死,当事人更是无颜见人,聪明的赶紧寻个地方隐姓埋名,否则去买菜都没人卖给你。
但凡出征有厮杀的机会,这个军士会被优先安排在第一线,尽量给他杀敌的机会。换做是后世,就是尽量让他去突击队。
这便是此刻的氛围。
我怎么就那么欢喜呢?
李治回身,“将士们平日里吃什么?”
梁建方赶紧介绍了一番。
平日里的伙食普通,偶尔见肉。
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不错了。
李治显然并不满意,“出征时吃什么?”
梁建方说道:“麦饭最多。”
李治闻言点头,大概觉得麦饭也不错,“今日朕便在左武卫吃一顿,就照着出征的饭菜做,不可多少。”
帝王体验生活的例子从来都不少,但在军中和将士们同一口锅里吃饭的真心不多。
梁建方看了程知节一眼。
程知节点头。
随后就去了梁建方的值房。
“赶紧做了饭菜来,就照着军中出征的做,谁多加了肉和油水,老夫弄死他!”
外面,程知节在叫骂。
李治坐下,和老帅们说了几句话,文官们集体沉默。
贾平安在边上装小透明,躲在苏定方的身后想着啥时候开始把产婆请家里去蹲点,还有产房也得布置了,两个产妇产后怎么坐月子也得准备好,孩子怎么照看……
他满脑子都是事儿,只觉得为人父母真的不容易,但婆娘更不容易,仅仅是一个怀孕就让他胆战心惊,可作为当事人,她们更加的艰难。
人生就是这般艰难,等两个孩子出生后,还得考虑怎么教育……对了,我竟然还没想名字?
贾平安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啪!
声音不小。
众人缓缓看过来。
在严肃的校阅会议上,我干了什么?
贾平安严肃的道:“臣刚才看到了蚊子。”
这个天气能有蚊子?
李治觉得这是闲的!
回过头给武媚说一下。
随后饭菜来了。
菜蔬没有,每人一碗麦饭,两块咸菜,外加一碗汤。
李治看着觉得也不错,拿起筷子就吃。
大唐和后世不同,因为没有高额的盐税,所以吃盐的问题不大。
一口咸菜咬下去,李治不禁愣住了。
这谁做的咸菜?怕不是把菜放在盐堆里浸泡了吧?
咸的要命,难怪只给了两块。
他赶紧喝了一口汤。
汤是咸肉汤,味道……也就是咸,带着一丝油腥味,味道……真心难喝。
厨子做菜不知道尝味道的吗?
李治抬头,“军中厨子做出来的饭菜都这样?”
梁建方点头,“陛下,比这还差的都有。”
长孙无忌也笑道:“军中就是这般,要的是能吃饱,至于味道,就参差不齐。”
“原来将士们这般艰苦。”
李治叹息,然后吃了一口麦饭……
舒服不?
贾平安就等着这一下。
刚来时,表兄做的就是麦饭,吃的他怀疑人生。至于汤,后来表兄成亲,眼巴巴做了那道汤去,王氏差点说他想毒杀妻子另娶。
李治的神色从容,缓缓咀嚼着。
不错,能装!
你若是能面不改色的吃完这一碗,那我就服气了。
贾平安刨了一口麦粉,觉得人间最难吃的食物就是这个。
“这是麦饭?”李治笑着问道。
“是。”梁建方大口的吃着,程知节来解答,“陛下,这麦饭蒸煮之后能长久不坏,便于携带。”
李治点头,随后竟然吃完了一碗麦饭。
果然,能成大事者都狠,对自己狠,才能对别人狠。
贾平安吃的倍感难受,最后看着众人在低头吃饭,就悄然把半碗麦饭倒进了袖子里。
晚些回家拿去喂阿福。
吃完饭,李治严肃的道:“麦饭……不好吃。”
“陛下,你刚才……”
陛下,你刚才吃的好香啊!
谁特娘的这般蠢?
众老帅回头,一个将领站在那里……
我要社死了?
晚些一顿毒打在所难免,但现在还是先挽回影响吧。
长孙无忌出面了,“陛下,军粮历来都只能保证军士吃饱,至于吃好,大军出征,不可能携带许多食物,若是坏了更是麻烦。所以,麦饭能长久保存,这便是最好的军粮。”
“以前还有粟米。”
褚遂良显然也了解一些情况,“最近军中还多了干饭,蒸煮熟的米饭用热水一泡就能吃,若是煮来更是不错,加点咸肉……陛下,如今军中能有咸肉,已经是很不错了。”
历来军粮中肉食都是稀罕物,当初先帝征伐高丽,为了军粮也是伤透了脑筋,最后驱赶了一群肥羊跟随着大军一起去辽东。
“竟然这般吗?”
李治觉得胃里有些难受,刚吃下去的麦饭坚定的不消化。
“将士们为国征战厮杀,就吃着这样的食物,朕……心中难受。”
主辱臣死,不管李治是否作秀,臣子们必须要做出表态。
“陛下,臣以为,以后可多带些干饭,好歹比麦饭更好吃。”
“还有粟米其实也不错,就是需要生火熬煮,有时不能生火,军中就要饿肚子了。”
李治问道;“干饼如何?”
李勣终于开口了,“陛下,干饼其实也会坏,若是就近征伐,时日断定不长,那用干饼也不错。可战阵从来都无法确定厮杀的时日。有时为了追击敌军,大军就得半月,乃至于一个月不断的出击……那时候最能确保将士们吃饱的还是麦饭。”
就像是后世刚开始吃压缩饼干一样,吃多了也觉得难吃。但那时候没什么自热干粮,更没有什么便携式厨具,为了确保吃饱,压缩饼干依旧是主食。
李治皱眉,“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朕在宫中吃着美味,可将士们却在冰天雪地里吃着难以下咽的麦饭,朕不知道则罢,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视。”
这是命令!
长孙无忌给了众人一个眼色,“陛下放心,此事下面自然会着手。”
等皇帝走了,大伙儿该干啥继续干啥。
这便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李治看了他一眼:“舅舅何须这般敷衍朕,此事朕既然说了,王忠良……”
“陛下!”
王忠良自然没有和君臣们一起享用军中‘美食’的机会,进来后,李治吩咐道:“此事记得提醒朕,隔五日提醒一次,一个月内无法解决……”
谁会倒霉?
众人面面相觑。
皇帝没说,但比说了还让人纠结。
晚些李治走了。
贾平安刚想尿遁……
“尿裤裆里!”
程知节很严肃。
李勣主持了会议。
“陛下既然交代了下来,我等就集思广益,好好的想想吧。”
众人枯坐着。
梁建方突然一拍案几,“娘的!这么多年了,谁没想过换些好吃的干粮?可谁成功了?咱们这些人难道还能做成了?”
“是啊!”
有人接着发牢骚,“其实在军中咱们许多时候也是跟着兄弟们一起吃这个,若是有法子早就出手了。”
“可陛下发话了!”
李勣作为李靖后的大唐名将,从李治继位后就很少在军方表态,今日却火了。
“陛下发话,那就必然要做出来。老夫不管如何,陛下说一个月,那就二十五日。二十五日弄不出新军粮……那就别怪老夫不给脸了!”
以往军中争执贾平安见过不少,但从未见过李勣这等威势。
恍如泰山压顶,让你只有应承的份。
众人应了。
随即……
“喝酒去。”程知节起身,“不喝酒老夫想不到好主意。”
“同去同去!”梁建方看了他一眼,“老夫最近不方便,老程,你请客?”
程知节摸出锦囊,“这肉干真好吃。”
两个男人之耻啊!
苏定方鄙夷的道:“老夫请客。”
“定方果然大气。”
一群老流氓随即寻了家酒楼,一顿酒喝下去,就开始了扯淡。
“当年老夫率军讨伐……”
什么想主意,最终都变成了吹牛笔。
晚些一干人喝的醺醺然的出来,贾平安问道:“此事该如何?”
“不如何。”
程知节淡淡的道:“李勣执掌尚书省,自然要和咱们保持距离,否则便是文武均沾,那是寻死。所以此次就该他倒霉。”
梁建方打个酒嗝,“他若是不说话就不会倒霉,可他偏生说了,还说了二十五日……可谁不知道此事就算是二百五十日都做不了,所以他这是主动把此事揽过去了,到时候责罚也是他的。”
“这……”
原来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些弯弯绕?
贾平安自诩聪明,可今日从开始到结束,他压根就是雾里看花。
苏定方拍着他的肩膀,唏嘘道:“小子,你还有的学呢!想想老夫蛰伏多年,这都是当年犯错遭的罪。你还好,有老夫们看着,少说能一路顺畅。”
这群老流氓有麻烦寻他,这是让他见世面;有功劳也寻他,这是让他沾光。
但李勣为何要主动把责任弄过去?
这不是他的作风。
“那英国公为何要主动出手担责?”
老李现在是文官,此事和他没关系,他为何横插一杠?
苏定方摇头,“莫问。”
“有什么不可说的?”梁建方大大咧咧的道:“英国公在军中颇有威望,李卫公之后便是他了。可他身为宰相……别忘了,当年的李卫公可是躲在家中不沾染这些事。”
李勣本是名将,此刻却又是宰相,而且还执掌三省之一的尚书省,位高权重。
武,他号称此刻的大唐第一名将。
文,他是尚书省的老大,能抗衡长孙无忌的存在。
皇帝要废后了,和长孙无忌等人会慢慢的拉开距离,在这个时候,李勣就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
大佬,你文武双全这般牛逼也就罢了,可你竟然还是宰相,你觉得妥当吗?
老李想辞掉尚书省的职位,可李治硬生生的把他拖了回来。
这便是强扭的瓜。
但李勣必须要为此做出反应,否则等帝王忌惮时,再后悔就晚了。
于是他今日主动揽责,就是主动背锅。
皇帝,冲着老臣开火吧。
越猛烈越好。
皇帝隐晦的呵斥他一番,削掉三花……不,把元婴抽些去,君臣相安。
果然,政治不是我能玩的!
贾平安没心没肺的笑。
第二日,贾平安打着哈欠进了百骑。
“武阳侯这是怎么了?”
明静好奇的问道:“可是晚上做了噩梦?”
“是做了噩梦。”
贾平安坐下,呆滞的道:“昨晚想了许久,生产的事,还有孩子出生后的事,孩子该教些什么,长大了调皮怎么管教,怎么说给他们娶妻,怎么让他们能一生顺遂……一直到鸡鸣。”
明静愕然。
“会想那么多?”
程达点头,心有戚戚焉的道:“当初为了想儿子的名字,我一宿未睡,第二日又后悔了,继续想……”
可怜的人!
明静打个寒颤,不禁想到了贾师傅的那番话。
——单身狗就是好!
晚些李敬业来了。
“兄长!”
贾平安见他神色不对,就问道:“可是惹事了?”
李敬业摇头,“先前阿翁在朝中,陛下说尚书省最近出了些不妥之事,让阿翁要看紧些。”
大唐宰相的地位不低,和皇帝议事都有座,近乎于坐而论道的那种议事。
所以皇帝一般不会斥责宰相,若是斥责了,多半有大事。
我去!
这是……李勣主动背锅,李治觉得不错,那么就顺势隐晦的呵斥一下。
李勣成功上岸。
可程知节他们呢?
……
“叫人来议事!”
程知节背着手在堂前转圈,附近的人路过都绕着走,没人敢去触霉头。
“卢国公,叫谁?”
程知节看看左右,竟然没兵器,不禁大失所望。最后干脆把鞋脱了,当做是暗器扔过去,那人抱头鼠窜。
晚些梁建方等人来了,个个都灰头土脸的。
“陛下呵斥了英国公,说明此事还得要看咱们。”
梁建方觉得李勣平白凸显了一下大气的人设,然后自己等人还得背锅。
“可有主意?”
程知节眼巴巴的问道。
众人摇头。
“一群没用的蠢货!饭桶!”
程知节的咆哮声让人胆寒。
“叫他们想主意,”
皇帝要为将士们做主,这是他登基后的第一次招揽人心,若是失败了……
程知节觉得自己以后定然会被穿小鞋。
连贾平安都被拉了来。
众人冥思苦想。
“想想辽东,那冰天雪地的地方,每日吃硬邦邦的麦饭真的难。”
有人唏嘘着。
贾平安心中一动。
辽东。
冰天雪地。
我好像想到了什么?
贾平安抬头。
正在转圈的程知节指着他,“低头,接着想。”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法子?”程知节两眼发亮。
“要回家试试。”
“滚!”
程知节觉得贾平安是想趁机跑路,不禁有些恼火。
贾平安回到家,叫人去弄了面粉来。
“郎君要做什么?”鸿雁很是好奇。
“炒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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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1章 老贾家的种子就是好
“弄了麦粉来。”
贾师傅时隔许久,再度进了厨房。
曹二激动的不行,“郎君只管吩咐,我打下手。”
宗师进了厨房,好歹得是大菜吧?
“生火!”
火生起来,此刻大唐罕见的铁锅随即加热。
“别太大了!”
面粉放进去炒制,要翻快一些,否则就糊了。
“嗯!”
曹二见了不禁有些迷惑,“这样好吃?嗅的倒是蛮香的。”
贾平安也觉得很香。
炒面不需要繁琐的程序,时间也短。
“夫君!”
苏荷来了,嗅着香味,不禁心动不已,“是什么好吃的?”
“炒面。”
贾平安放盐进去,再翻炒一番,齐活。
他抓了一小把进嘴里,顿时……
“咳咳咳……”
第一次吃炒面的人,感觉嘴里进了一堆细砂,嗓子眼里难受,顿时就喷了出来。
曹二站在他的身前,被喷了满头满脸。
“水!”
定然是不好吃的东西,我……闪!
苏荷悄然而去。
贾平安喝了一口水,“我就不信了,难道真不好吃?”
他再弄了一小点,缓缓的用口水弄湿了。
味道……很古怪,谈不上美味,但也不能说是渣渣。
多年后,在那片冰天雪地中,那些勇士就是吃着这样的炒面,和武装到牙齿的敌人厮杀。
然后他又试了试加水的吃法,以及煮成糊糊,加肉干咸菜的吃法……
“比麦饭如何?”
我特娘的真是个天才!
贾平安不禁大笑。
曹二尝了尝,“和麦饭相比,这便是美味了。”
“炒一锅!”
贾平安觉得干粮真心不是难事。
随后他叫人弄了布袋子,装了一袋子炒面,背着转了几圈。
“妥当!”
他叫了杜贺来,“你去许公家里一趟,告诉他,明日上奏疏,不,自家去朝中求见陛下,重提长安周边碾硙之事,要慷慨激昂些,要悍不畏死……”
晚饭时苏荷非要来一碗炒面,贾平安威胁道:“上火!”
“我不长泡!”苏荷仰头,一脸青春美少女的无敌自信。
“那就试试吧。”
一碗炒面,加了汤搅拌成糊糊,苏荷吃了两口就眼珠子乱转,“夫君,双修嘛!”
“我不管。”贾平安板着脸。
卫无双瞪眼,“浪费食物,天打雷劈!”
苏荷苦着脸,“真的不好吃。”
最后还是贾平安吃了这碗炒面,加上菜也还是不错。
“夫君弄这个作甚?”
贾平安以往但凡进了厨房,弄出来的必然就是美食。
“军中原先的军粮大多是麦饭。我在想,用这个如何?”
卫无双吃了一口,微微蹙眉,“味道……不算出色,不过比麦饭那是天上地下。”
苏荷眼前一亮,“夫君这便是为军中将士们造福了?”
“差不多吧。”
军中还有干米饭,但那味道也就那样。
第二日,贾平安背着一袋子炒面出发了。
“武阳侯这是要出远门?”
路上遇到熟人,见他的模样还以为是要出门。
他径直就去了左卫,程知节的咆哮传来。
“操练要狠,如今不狠,上了沙场就要用命来填!”
“谁敢偷懒,重责!”
“领命!”
一群将领轰然应诺,接着鱼贯而出。
大清早的就杀气腾腾,会不会不好?
贾平安觉得很舒坦。
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家军队牛逼闪闪更让人惬意的事儿了。
那些将领见到他都微微颔首。
贾平安赶紧拱手。
“小贾。”
程知节出来,见他背着个长条的包袱,就问道:“这是被流放了,来和老夫辞别?”
老流氓虽然说骚话的本事不强,但挤兑人的能力却是杠杠的。
“卢国公,还请诸位老帅来此。”
“为何?”程知节打量着他,“这是寻到了什么?”
老帅们事务繁忙,没大事谁好意思招拢他们来。
贾平安把布袋子解下来,嘭的一声。
程知节吸吸鼻子,“什么味?怎么像是有些糊了?”
贾平安打开一头,“卢国公尝尝。”
“什么东西?没卖相!”程知节抓了一大把准备往嘴里塞,贾平安吓尿了,“卢国公,太多了。”
这一大把下去,绝对会呛的老程直抽抽,要是一口气抽不回来,贾平安只能以死谢罪。
每一个老帅都是大唐的定海神针,有他们在,大唐才能在大敌环伺的局面下从容自信。死一个就像是地震似的。
“这般邪乎?”程知节放了些回去,然后塞进嘴里,缓缓的咀嚼着。
“嗯!”
他猛地抬头,“这是什么东西?”
“炒面!”
“能存放多久?”
“许久……许久。”
只要别去弄潮,这东西能存放许久。
程知节把炒面吞了,又抓了一把慢慢吃。
老程霍然起身。
那双眼睛都瞪成了驼铃,不,是风铃,也不对……
贾平安从未见过这样的程知节,有些虚火。
啪!
程知节一巴掌抽在贾平安的肩膀上,喊道:“来人!”
“请了梁建方他们来,就说,不来的,这辈子都别来了!”
我要归位了。
贾平安被这巴掌抽的半边身体发麻,坐在那里直抽抽。
晚些,老帅们一一来了。
“何事?”梁建方看着有些恼火,“老夫那边有人犯事,还等着老夫处置。老程你别啰嗦,赶紧说事。”
“老夫接到消息,还以为卢国公你要去了,这急心火燎的想着送你最后一程。”
一群老鬼肆无忌惮的调侃着程知节。
“安静!”
程知节板着脸。
可一群老鬼却自顾自的在说话。
“老夫今日遇到了一件事……”
“你还别说,今日这天气还真不错,去钓鱼真是好。”
老夫不要面子的吗?程知节面色铁青,用力一捶……
呯!
案几垮了。
好了,都安静了。
梁建方皱眉,“是大事?”
“大事!”程知节指指布袋子,“这里有些吃的,都尝尝。”
“什么美味?就算是要尝也得在中午吧。”
“老夫试个毒。”
梁建方抓了一把开吃。
众人盯着他。
梁建方咀嚼着。
咯嘣!
他听了些声音,就在嘴里。
然后剧痛袭来。
卧槽!
老夫要疯了!
“程知节!”
噗!
一口炒面吐出来,梁建方伸手进嘴里一撇,一颗牙齿就出来了。
炒面里有碎石?
老梁的牙齿还行,但到了这个岁数,少一颗牙几乎就是少一截血的崩溃。
定然是筛面粉的时候不精细,曹二的错。
贾平安赶紧往门便蹭,准备跑路。
程知节看都不看,“味道比之麦饭如何?”
一群老鬼大半生都在刀枪中度过,别说掉牙,就算是少一只胳膊也不是事啊!
活着就好!
梁建方点头,“比之麦饭……天上地下。”
众人一拥而上,开始分食。
“好东西!”
“这东西可能保存?”
程知节点头,“许久。”
“是……麦粉吧?”
“还加了盐。”
“合着血水吞竟然也不错?”梁建方又吃了一把,两眼放光,“这么一个布袋子装着,要吃的时候就着水,若是能生火就煮成糊糊,想加什么就加什么,比麦饭方便,还好吃,冷着吃都成,妙啊!”
他拱手道:“老夫一直不服气你,可今日却是心悦诚服,好一个卢国公!”
程知节笑道:“却不是老夫弄出来的。”
“谁?”
程知节指着门边。
众人回头。
贾平安正在想跑路。
被一群老帅盯着是什么感受?
他宁可被一群女人盯着。
“好!”
梁建方大笑,“果然是心思灵动的小贾,这个炒面一出,老夫敢断言,以后出征就越发的省事了。”
“府兵是自带干粮。”
这是个新问题。
“炒面可麻烦?”
贾平安摇头,“简单,就算是厨艺再差的人也能做。”
“那就简单了。”
程知节笑道:“老夫本想着要被呵斥了,大把年纪丢人,没想到小贾竟然弄了个炒面……”
梁建方突然问道:“可如何磨面?”
是啊!
磨面是个麻烦的事儿。
你不可能让那些军士在家中磨面吧?没石磨的咋办?
别人吃炒面,他吃麦饭,士气会出问题。
这事儿贾平安早就想过了,但他不能说。
“长安周边碾硙林立,记得上次许敬宗清理过一次。”
气氛渐渐不对了。
程知节挠头,“此事……那些碾硙可还在?”
“在,比原先更多了。”那是个马蜂窝,贾平安觉得自己小胳膊小腿的,不小心就会被埋了。而这些老将不同,那些权贵若是和他们争斗,胜败难料。
关键是此事裹挟着军需,谁特娘的敢反对?
贾平安阴阴一笑。
许敬宗当年清剿了长安周边的碾硙,被那些权贵咒骂不休。李治为此下了诏令,呵斥那些人。但没多久,长安周边的河流又被分段截留了,筑堤坝,驱动碾硙……
李治对此很恼火,可那些碾硙的主人都是权贵,甚至还有不少宗室中的大佬,这么一群人他怎么敢动?
但军方加入呢?
看看老程他们,那一脸的狞笑,贾平安觉得自己是进了土匪窝子。
昨日他让杜贺去了许敬宗家,老许要是相信他,那么此刻定然已经开始在朝中开炮了。
老许,加油!
“如何?”
程知节看着众人,“那些碾硙你等可有?”
一个老将点头,“娘的!老夫家中……惭愧,原先想着别人能弄,凭什么老夫不能弄?就弄了三架碾硙。”
程知节冷冷的道:“如今你怎么说?”
老将毫不犹豫的道:“老夫是贪财,可这是军需,别说是碾硙,就算是把家拆了老夫都不会半点犹豫,眨一下眼老夫就是畜生!那些碾硙回头老夫亲自带人去拆!”
没有贾平安幻想中的讨价还价,没有他幻想中的争执喝骂。
“小贾,再弄一次!”
随后大伙儿去了左卫的厨房。
“都滚!”
厨子满脸懵逼被赶了出去,等看到搬运柴草的竟然是苏定方等人,就想去帮忙,被一脚踹开。
梁建方坐在灶台前,“不是老夫吹嘘,当年领军厮杀时,老夫生火那叫做一个快!”
点火,贾平安懵逼。
“没锅!”
“什么锅?”
“铁锅。”
程知节脑门青筋直跳,“哪有?”
“我家中就有。”
“快马去拿!”
程知节安排人去了,贾平安说道:“那些人家没有铁锅,要不,用铜锅试试吧。”
铜锅里下麦粉,旋即快速翻炒。
贾平安心中也没底,等搞定后,来了一小把。
“如何?”
贾平安点点头,“味道更好些!”
难道炒面加入铜元素后还会更香吗?
梁建方烧火确实是牛逼,要大火不给小火,要小火保证不大。
“试试陶罐?”
“是啊!大多人家用的还是陶器做饭,铜锅得是几代传家宝。”
铜器就是钱,所以这话没错。
随后上了个浅的陶罐,看着有些像是锅的形状。
翻炒!
加盐!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炒面手艺已臻化境。
“尝尝。”
众人轮番品尝。
“如何?”
一片大拇指!
“有了这个东西,以后出征随时携带,甚至还能不生火。小贾你不知道,军中为了埋锅造饭,宿营都得选在附近能打柴火的地方。”
“小子!干得好!”
梁建方拍着他的肩膀,亲切的问道:“家中两个婆娘快生了吧?”
“是啊!”
想到这事儿贾平安期待中又带着惶然。
“生下来看看男女,老夫家中的孩子……回头挑一个。”
程知节冷笑道:“你特娘的不要脸。”
“脸能当饭吃?”梁建方得意的道:“小贾这等才华,那生下来的儿女必须不简单啊!老夫这叫做改进老梁家的种。”
卧槽!
梁建方真的是污!
“走,去请见陛下!”
……
朝中正在议事。
“陛下,礼部尚书许敬宗求见。”
心腹求见,李治自然是要给面子的。
他笑着点头,“许敬宗最近很是沉默,朕觉着这不是他的性子,本想问问,今日倒是来了。”
那个奸佞!
提及许敬宗,褚遂良的心情就好不起来。
那厮就是一条疯狗,只要皇帝给个眼色,不管是谁都敢冲上去撕咬。
但他却不干那等奸臣的事儿。比如说李义府,那是大部分臣子都嗤之以鼻的奸臣,靠着给皇帝当狗才能飞黄腾达。
但许敬宗不同,他当年好歹也是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一,能力是没有问题。而且他不贪污,也不受贿。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抱紧皇帝的大腿喷人。
许敬宗一脸怒色进来了,“陛下!”
正在想着心腹的李治被这一下给弄糊涂了,“许卿这是为何?”
许敬宗悲愤的道:“陛下可还记得臣当年请命去清理碾硙之事?”
李治想了想,“此事朕记得。”
那一年许敬宗主动请命去清理长安周边河流上的碾硙,堪称是抬棺上阵。
那些堤坝被捣毁,碾硙被拆除,两岸的百姓都纷纷高呼许青天。
那些被称为君子或是忠臣的人家拦河筑坝,两岸的田地因此浇灌困难,收成锐减。而被称为奸臣许的许敬宗却抬棺上阵,捣毁了那些害民的东西。
“陛下,如今长安之外的那些河流上,碾硙又重新林立了!”
许敬宗怒不可遏,“陛下,这都开春了,两岸的耕种需要浇灌,可那些碾硙的主人却肆无忌惮的拦截水源,不肯放水,陛下,那些百姓求告无门啊!”
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眼。
褚遂良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但……权贵集体干的事儿,那都不叫事。若非许敬宗今日点出来,这事儿没人管。
李治只觉得怒火上涌,“朕的话,难道就是耳旁风吗?”
长孙无忌起身,“陛下,回头一一呵斥吧。但……”
除非皇帝能下狠手,比如说谁再私自筑坝就严惩,那自然无人敢动。
但一旦动手,就得罪了一批权贵。
李治在衡量利弊。
这等事儿他自然是深恶痛绝,可他是皇帝。那些权贵加起来的能量不小。呵斥没问题,甚至是罚些钱都没问题。
严惩,反噬他可能承受?
这便是帝王思维。
长孙无忌微微摇头,“陛下,此事还是缓缓图之才好。若是急切了,弄不好就会被反噬。”
许敬宗大怒,“长孙相公只顾着那些权贵的脸面,可还记得两岸百姓的煎熬吗?”
这个狗东西!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为相者,行事当周密,你自然不懂。”
你只是个礼部尚书,不懂大局!
长孙无忌平日里话很少,但一旦开了毒舌,让人不禁耳目一新。
褚遂良微微颔首,觉得老战友的功力依旧不减。
“什么叫做大局?”许敬宗开始代入……百姓都是老夫的父母,他的眼睛红了,“权贵的钱财是大局,百姓的饭碗难道不是大局吗?大唐养的那些权贵膘肥体壮,可看看那些百姓,却因为田地无法浇灌而嗷嗷待哺!”
他看着这些宰相,愤怒的挥舞双臂,“权贵少些钱依旧锦衣玉食,为何不收些贪婪,给百姓留一条活路,能不能?”
这条疯狗!
褚遂良冷冷的道:“若是如此,陛下会为难。”
许敬宗昂首,“既然如此,老夫去!”
他回身行礼,“陛下,臣请命去清理那些碾硙,若是不能成功……臣就不回来了!”
“许卿!”
李治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宰相们。
原来关键时刻,还是朕的心腹靠得住吗?
可上次许敬宗去清理碾硙就被人记恨至今,若是再去……
他怕是要危险了。
一时间李治难以抉择。
“陛下,卢国公等人求见。”
李治点头。心想暂且抛下此事,晚些再细细思索。
“陛下!”
程知节拎着一个袋子进来了。
“程卿这是何物?”
众人回身,见程知节手中的那个布袋子,不禁讶然。
“陛下,臣请陛下品尝此物。”
嘭的一声,程知节把布袋子搁在了崔敦礼身前,打开,让王忠良来查看。
“这是何物?”
“炒面!”
……
晚安!
第532章 大喜事啊
炒面?
李治看了一眼,“拿了些来。”
王忠良捧了一把过去。
但他突然止步,心想没试毒呢!
程知节说道:“陛下放心,这炒面乃是老臣等人亲自盯着武阳侯做的。”
王忠良依旧吃了一口,然后……然后很尴尬的发现不可能把自己吃剩下的炒面给皇帝吃。
这个蠢货果然还是很蠢!
程知节他们已经开吃了。
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试毒方法了。
长孙无忌等人接着吃。
最后轮到了皇帝。
李治吃了一口。
味道普通,但可以接受。
可普通的东西程知节等人不会珍而重之的求见,并请自己品尝。
是为了什么?
李治抬头,见程知节等人都是面带喜色,就想到了自己下的那一道命令。
——新的,口味更好的军粮!
难道就是这个?
炒面!
干吃不错,想来煮来吃也不错,而且携带方便。
他想象了一下大唐将士们背着这样的布袋,驱策着战马追击敌人,浑身不禁颤栗了起来。
先帝征伐辽东,为了补给发怒,为何?大军之中粮食第一,没有食物军队会崩溃,甚至会自相残杀。
所以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是把粮草摆在了大军成败的前面。
他抬头,“能存多久?”
“很久。”
那么,这便是再完美不过的军粮了。
李治深吸一口气,“谁弄出来的?”
众人避开,露出了身后的小透明。
贾平安!
……
“昭仪。”
武媚抬头,念念不舍的看了一眼手中的奏疏。
她从不觉得后宫的日子很舒服,那种无所事事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没有感情的虫子,每日只知道吃睡。
而手中的奏疏就是激活她的良药。
周山象进来,“皇后那边先前叫骂,说是……”
她有些为难。
武媚淡淡的道:“说我不得好死还是什么?不过都不要紧。失败者的话只会在阴沟中流传,而我从不在意那些虫子和老鼠的愤怒。”
“还有一事。”
周山象放低了声音,“家里的大夫人求见。”
武媚默然点头。
她坐在那里,缓缓拿起奏疏看着。
紧握的右拳渐渐松开。
“阿娘!”
李弘在后面叫喊,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好生读书,不得调皮。”
“阿娘救命!”
李弘夸张的叫嚷着。
武媚只是不理。
“昭仪,大夫人来了。”
武媚抬头,艳光四射的武顺走了进来,笑容满面的道:“阿娘昨夜念叨你,我就说今日来看看你。对了,敏之和敏月都想着你,若是方便,等哪日让他们进宫来看看你。”
武媚微笑,“也好。不过此刻不妥,太过招摇。”
武顺笑着坐下,“那就等你封后吧。话说咱们家竟然能出一个皇后,那真是想都想不到。若是阿耶还在……罢了,阿耶若是还在,那两个畜生多半也得跟着沾光。媚娘,你可千万别手软。”
武士彟原配生了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对杨氏和武媚颇多欺凌。
武媚合上奏疏,看到了武顺眼中的艳羡,“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他们。”
“怎么能忘记呢?”
武顺怒了,“他们那时候欺凌咱们……”
武媚只是平静的听着。
后面些的邵鹏低声和周山象说道:“大夫人早就嫁出去了,被欺凌的是昭仪和老夫人。”
周山象点头,鄙夷的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会不会说话?
邵鹏怒了。
周山象看了他一眼,“你连我说谁都不知道,昭仪竟然信任你如此……”
一个内侍在外面探头,邵鹏疾步出去,“何事?”
内侍说道:“前面传来消息,武阳侯的。”
邵鹏回身看了武媚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就知晓这位大夫人的话太多了,而且有些假。
“进来。”
武顺的话头被打断了。
内侍行礼,“昭仪,刚才朝中议事,陛下不知为何大喜,赏赐了武阳侯五十万钱,还有宫人五人。”
武媚不禁大喜,“五十万钱也就罢了,竟然还赏赐了五个宫人,可见是大功。”
以前先帝时也会赏赐宫人给臣子,但大多是重臣。比如说传闻房玄龄的夫人吃醋的事儿就是源于此。
所以武媚才会这般欢喜。
“陛下还说可见昭仪教导有功。”
武媚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武顺问道:“可是那个贾平安?”
邵鹏点头,“正是。”
武顺笑道:“阿娘对他也颇有好感,说是个稳沉的人。”
稳沉?
她发现在场的人大多面色古怪。
“陛下来了。”
武顺起身站在边上。
李治微笑着进来,看了武顺一眼,然后对武媚说道:“贾平安弄了一个新的干粮,简便,味道也不错。”
武媚笑道:“他厨艺了得,做出来的自然味道不差。”
“不,是极简单的食物,就是用麦粉炒制而成。”
“麦粉?”
武媚只是想了一下,“那和饼差不都吧?”
“味道有些怪,不过这东西若是真能长久存放,以后出征就少了补给方面的麻烦,大善!”
武媚自从开始协助李治处理政务后,就见到不少关于军粮的事儿,各种事……比如说戍守的军队,每年要动用许多民夫去给他们运送粮食,而这些民夫竟然是临时差役,什么都拿不到。
“臣妾记得上次传来消息,阿史那贺鲁蠢蠢欲动,当时朝中议论纷纷,但奏疏里都提及了一事,若是决定出击,那么粮草必须要马上运送过去,那一刻臣妾才知道,原来粮草在军中乃是头等大事。”
“确实是头等大事。”李治坐了下来,“朕本想借着此事来敲打一番军中,可没想到贾平安竟然弄出了这个东西。媚娘可知新学里有些什么?怎么朕觉着是逼一下出来一些东西,不逼他,此人整日就在百骑厮混,时常借故早退。”
他看了武媚一眼,果然看到了一抹厉色,心情就越发的好了。
“臣妾本没什么学问,不过倒是听他说过,他说……”武媚想了想,那一双凤眼中多了些平静,“他说新学分为多种学问,有窥探星辰的,也有探索地理的,更有探索世间万物的……臣妾听着就觉着头疼。”
李治也是如此,“竟然是天文地理无所不包吗?可惜朕未曾见识那等高人。”
这话对平安可不大友好……皇帝没见到那位高人,那么贾平安就是最好的替身。但弄不好就会成为一个学问人偶,和玄奘一般在长安城中不得动弹。
贾平安能接受这样的日子吗?
绝对不可能!
武媚微笑道:“那些学问出自于百家。先前偶露一角就被群起而攻之,若是堂而皇之的出头,那些儒学子弟会如何?陛下,不可不慎。”
这个便是学术之争。
李治点头,“朕知晓,所以就看着他在算学里折腾,顺带扔了些学生给他在宫中折腾。想想滕王原先乃是宗室祸害,学了新学后,竟然本事了得,如今执掌那件事,对朕和大唐帮助颇大。”
武顺在边上已经有些懵了。
她随后告辞。
出宫的路上,她忍不住问了随行的内侍,“那武阳侯……竟然如此了得吗?”
内侍点头,“若非顶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武阳侯也不会在百骑里厮混,不是为官便是为将了。”
武顺不禁惊讶。
第一次知晓贾平安此人,乃是武媚二进宫后,那时说的比较含糊,只说武媚在感业寺得了那少年的帮助,所以就认了姐弟。
这种姐弟关系自然不值一提,武顺和杨氏都没在意。
可后来就不对了,武媚那边竟然和那个少年走的很近,家里人偶尔进宫都能听到贾平安这个名字。
杨氏和武顺这才重视了起来,母女二人商议了一番后,就决定在杨氏去大慈恩寺时带上贾平安,看看此人如何。
结果杨氏回家说那年轻人不错。
回到家中后,武顺先去了杨氏那里。
“阿娘,先前又听到了那个贾平安的消息,说是立功被陛下重赏。”
杨氏斜着抬起头,看着虚空,良久说道:“媚娘觉着那个年轻人对她实诚,你要知道,这些年她在宫中何等的艰难,谁帮过她?就那个少年。”
“可媚娘如今是皇后。”武顺觉得此事不妥,“百骑乃是陛下的心腹,她和百骑的统领姐弟相称,此刻相安无事,一旦贾平安出事她如何自处?被牵累是必然。所以我觉着该渐渐冷淡疏远了。”
杨氏微微摇头,“媚娘是个倔的,当初她被选中进宫,前隋的那些宫人是什么下场?不得帝王宠爱,从此就是行尸走肉。
而且先帝那个岁数了,还能熬几年?
别人总说帝王万岁,我是前隋宗室出身,什么万岁?帝王就和普通人一般的生老病死。
所以我悲伤痛苦,媚娘却安慰我……她从小就有主见,遇到麻烦也从不沮丧,想让她和贾平安疏远,目前不行。”
杨氏叹息一声,“他立了多大的功?”
“说是弄出了什么干粮,于军中和大唐帮助颇大。”武顺有些茫然。
“赏赐了什么?”
“五十万钱,还有五个宫人。”
“钱无所谓。”杨氏微微眯眼,那双和武媚相似的凤眼因为岁月的缘故,有些三角眼的模样,“关键是五个宫人。皇帝赏赐宫人,要么是大功,要么就是表示亲切之意,宰相们最常见。由此可见此事当是大功。”
武顺笑道:“还说他什么新学,陛下话里带着些赞许之意。”
“听闻他征伐有功,这还有学问……”
杨氏看着她,“你怎地这般蠢?这样的年轻人你竟然想把他从媚娘的身边赶走?”
武顺一想也是啊!
“阿娘,我只是担心他连累了媚娘。”
杨氏看着她,“此刻再疏远已经晚了,懂不懂?否则我哪里会带着他去了大慈恩寺?既然不能疏远,那便去了解他,知晓未来他可能会带来什么好处和麻烦,心中有数罢了。懂不懂?”
武顺点头。
杨氏叹息,“你依旧不懂,不过我也不指望你懂。这样的年轻人难得,你说他可能会拖累媚娘,可媚娘难免也可能会拖累了他。”
武顺摇头,“阿妹从小就厉害,哪里会拖累别人?”
杨氏微微颔首,“身为母亲,我自然不会把这些隐瞒了媚娘,来人。”
苗凤福身。
杨氏说道:“把我和大娘子的这番话告诉媚娘,告诉她,由她来做决断。”
这毕竟是前隋宗室女,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而且大气磊落。
苗凤低头应了,心想那个贾平安竟然是这般文武双全,若是老夫人喜欢他,遇事寻他去办,那还有我什么事?
晚些她出宫回来,神色恍惚。
“老夫人。”
杨氏和武顺在说话,见她来了就问道:“媚娘如何说?”
苗凤抬头,眼中依旧有惊讶之色,“昭仪说,当初她被陛下禁足,贾平安不知此事如何,随即在皇城外斩杀了褚遂良的随从。”
“这是何意?”
武顺懵的。
杨氏微微皱眉,“莫非和媚娘有关?”
苗凤点头,“昭仪说,彼时陛下的心腹不多,平安算一个,我算一个,一个心腹被禁足,一个心腹杀人被严惩……”
“众叛亲离!”杨氏惊呼,“他好大的胆子!”
武顺还在懵。
苗凤说道:“昭仪说了,让老夫人莫要胡思乱想,那武阳侯对她很是亲近。”
武顺问道:“阿娘,杀人是何意?”
杨氏说道:“贾平安听闻媚娘被禁足,担心后果严重,想来想去,就去斩杀了褚遂良的随从,如此必然被惩治。媚娘被惩治,贾平安被惩治,陛下的两个心腹都被他自家拿了,你说,那些人会如何想?”
“皇帝怕是会众叛亲离了!”武顺骇然,“他竟然这般果决?”
……
“五十万钱呐!”
明静就差流口水了,“武阳侯你立了什么功劳,竟然能这般赏赐。”
“只是些微末功劳。”
作为一个道德君子,他觉得自己该谦逊。
可在明静等人的耳中这却是大唐版的凡尔赛。
“五十万钱……这两年就没人被这般赏赐过!”
程达艳羡的道:“我若是能有五十万钱,回头就告病在家舒坦。”
你会去甩屁股,然后装作道貌岸然的模样。
“武阳侯!”
贾平安出去,一个内侍进来。
“赏赐出来了,敢问武阳侯,是送来这里还是……”
钱太多在外面,但内侍的身后跟着五个宫女。
程达的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竟然有宫人?”
那五个宫女抬头看了贾平安一眼,那种欢喜谁都看得见。
在宫中苦熬没有前途,最终只会成为白发宫女,后悔此生进了皇宫。
而跟着贾师傅过却机会多多,兴许逆袭成为小妾,就算是不能,武阳侯也能为她们配一个男子,此后一生就被贾家庇护着……
那日子不比宫中的好百倍千倍?
贾平安说道:“直接送去道德坊贾家吧,多谢了。”
内侍拱手,“武阳侯客气,咱这便去。此去贵府的二位夫人怕是会欢喜不已吧。这妻凭夫贵,不就是这样吗?”
是啊!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上官婉儿就一个,而且最后卷入宫闱之变被诛杀。
想到卫无双和苏荷见到那五个宫人时的心情,贾平安不禁笑了。
晚上回家还得解释一番,否则两个婆娘会生出了隔阂来。
内侍带着赏赐一路到了道德坊,姜融带着人出迎,“这是……”
内侍冷着脸,“这不是你等该问的事,引路去武阳侯家。”
“是!”
姜融一边带路,一边深深的吸一口气。
内侍身边有同伴低声道:“这坊正竟然一口气吸了许久,好吓人。”
“杜贺,杜管家!”
有坊卒一路跑去,在贾家门外大喊。
门开了,徐小鱼问道:“何事?”
坊卒拱手,“赶紧去告诉你家夫人,宫中派人来赏赐武阳侯了,好多钱。”
徐小鱼心中一喜,就冲出来看了看,果然看到了车队。
杜贺闻声来了,问清楚后就吩咐道:“让王老二的娘子进去禀告,就说宫中来了赏赐,是好事。别吓到二位夫人,否则不等郎君发话,耶耶弄死他!”
秦花花领命进了后院。
“无双,打麻将嘛!”
“不大,我在忙,你无事就帮我算账。”
“我不会。”
“那我教你。”
“我不学,夫君说过,学得会,讨得累。”
“你信不信我揍你!”
“不信!”
卫无双柳眉倒竖,正好看到鸿雁,“何事?”
鸿雁说道:“夫人,前院秦花花来了,有事。”
“二位夫人,宫中来人赏赐郎君。”
卫无双深吸一口气,拍了欢喜的苏荷一巴掌,“莫要骤然喜怒,对孩子不好。”
苏荷哪管这些,“高兴就要笑,不高兴就要哭,不然还活着做什么?无双,赶紧去。”
“慢一些!”
鸿雁和三花进来,一人扶着一个,秦花花搭了一把手,说道“家中还是要再买几个仆役才好,等小郎君和小娘子们出来,也得有人照看。”
卫无双点头,“此事在谋划了,不过人选难得。”
贾家不是那等门阀世家,家中世仆无数,随便就能寻到忠心耿耿的仆役。
到了前院,内侍笑吟吟的道:“此乃喜事,二位夫人无需惊讶。”
这人挺有人情味,担心吓到两个女人,就先出言安抚。
杜贺决定晚些多给些好处。
内侍昂首开始念诵诏令,等听到赏赐五十万钱时,外面围观的有人抽抽,“五十万钱?”
“……宫人五人……”
五个娇滴滴的宫女上前,齐齐冲着两个大肚婆福身,“见过二位夫人。”
“宫人?”
作为在宫中待过的卫无双和苏荷来说,她们再清楚不过赏赐宫人的含义了。
杜贺也是如此。
大喜事啊!
第533章 小贾,听闻你战五渣了?
作为一个庞大的帝国,每天都有人生老病死。而作为管理户籍的吏目,卫英每天的工作就是严谨的审核下面报上来的生死名册。按照以后的说法,这等工作实际上就和地府差不多。
这项工作需要的是谨慎,以及负责任的态度,卫英具备这样的素质,所以多年来一直未动窝。
“下衙了!”
外面有人进来喊了一嗓子。
卫英的脾气好,所以年轻人都喜欢和他开玩笑。
“好,马上。”
卫英把册子收好,仔细检查了案几上是否还有文书,随后回身再检查一遍存放文书的柜子,这才出去。
小心翼翼的关好门后,他抬头看看夕阳,心中觉得一阵轻松。
每一日都是这般的战战兢兢,下衙后才会感受到轻松的滋味。
“卫英!”
还没走出大门,就有同僚回身笑道:“恭喜恭喜!”
卫英纳闷,“老夫哪来的什么喜事?”
他猛地想到了女儿,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无双还没到生产的日子吧?难道……
他面上多了急色。
同僚拱手,“令婿今日得了陛下夸赞,赏赐了五十万钱。老卫,还有五个宫人,五个宫人呐!”
卫英一怔,周围的人纷纷拱手道贺。
“恭喜老卫。”
“客气客气!”
卫英拱手还礼,问道:“可知是为何吗?”
“不知,说是有功,当着宰相们被陛下赏赐。老卫,宫女啊!你看看朝中谁被赏赐过宫女?就重臣。你那女婿可是前途无量啊!”
女婿竟然立下大功……
卫英心中欢喜,满脸堆笑,“哪呢!老夫看多半是陛下眷顾,功劳……这谁没功劳?他还年轻,万万不可得意,早着呢!早着呢!”
话虽是这般说,他还是急匆匆的往回赶,终于追上了贾平安。
“平安!”
贾平安正在想着回去如何安置那五个宫女,闻声回头,笑道:“丈人寻我?”
卫英策马上前,问道:“老夫刚听闻你被赏赐之事,可方便说说缘由?”
“陛下说麦饭难以下噎,心中不安,就让我等寻些别的干粮,我这不就弄了个炒面,陛下和那些重臣们尝了一番,都说不错。陛下大喜,由此赏赐。”
卫英楞了一下,憋了许久,“干得好!不过万万不可得意忘形,这人一得意忘形就会招人嫉恨,更会让人觉得不稳重……”
一番话说的贾平安频频点头。
卫英笑道:“老夫和大郎说这些他总是不喜欢听,没想到你倒是还好。”
贾平安说道:“这都是丈人半生的阅历,吃亏换来的经验,别人想听还听不到。”
卫英老怀大慰,晚些后悔,又掉头去了东市,买了几个好菜回家。
贾平安刚进道德坊,姜融一口气就猛的吸了进去。
“小心堵得慌。”
贾平安笑着进去。
那些坊民见到他纷纷拱手贺喜。
都是五个宫女惹的祸啊!
回到家中,杜贺带着仆役们出迎恭贺。
“无需这般大张旗鼓。”
迎接就迎接吧,杜贺满嘴谄媚之词,让贾平安有些难为情。
杜贺一脸严肃,“郎君却不知此等事就该大张旗鼓的庆贺,如此让人知晓贾家前程远大,那些平日里对贾家不满的会换个嘴脸,那些对贾家亲近的自然会越发的亲近……”
不就是后世办酒席吗?
但凡有啥事,比如说孩子考了个好大学,没说的,大办酒席,请了亲朋好友来赴宴,算是广而告之。
而后有了微信,在朋友圈发几条动态,把什么录取通知书发出去,下面一阵赞美,于是皆大欢喜。
看来古今都是一个套路啊!
贾平安见杜贺一脸得意,就说道:“那还不如把大车绕着长安城溜达一圈。”
是啊!
杜贺突然发现郎君竟然是此道高手。
“郎君英明!”
“英明个屁!”
贾平安说道:“这等炒作的手段我不乐意用,否则……”
后世操作的手段多种多样,分工明确:你去捧,他去踩,大伙儿一起去转载,没几下人气流量都来了。
他若是想炒作,长孙无忌的名声能臭大街去。
但不能!
炒作是一把双刃剑,能激发出什么后果来难于预料。
“做个好人吧。”
贾平安以此自勉。
杜贺呆滞,“郎君说……”
王老二暗乐,“郎君让你做个好人!”
“嘤嘤嘤!”
阿福飞快的从后院跑来,就像是有什么人在追赶。
“救命!”
后院传来了陌生女人的嚎哭。
“阿福!”
苏荷被扶着出来了,看着一脸兴奋想去抓阿福。
“站住!”
苏荷抬头看到了贾平安,振振有词的道:“阿福刚才一爪把人的衣裙给抓烂了,露出了……夫君你什么表情?”
贾平安摸摸脸,“我什么表情?”
苏荷犹豫了一下,“好像很好奇。”
我只是八卦一下啊!
阿福冲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嘤嘤嘤。
“怎么一脸委屈的模样?”
贾平安揉揉阿福,换来了更加委屈的嘤嘤嘤。
苏荷走过来,“夫君,那五个宫人……要不要侍寝?”
啥?
贾平安抬头,惊讶,“侍什么寝?”
苏荷甜笑道:“就是……我和无双有了身孕,没人陪你。”
“不要。”
还有一个羔羊凶得很,再来五个宫女,回头非得喷血不可。
苏荷得意的道:“无双嘀咕,说是看着都年轻貌美,回头夫君定然要收了。我可是说不可能呢!”
“为啥?”
贾平安被阿福拖着走不动。
“因为你在青楼好大的名声,那些名妓都争先恐后的自荐枕席,可你从未搭理过她们。这些宫人难道还能比那些名妓更出色?”苏荷一脸看我多睿智,赶紧夸奖我。
“对!”
贾平安干脆把阿福扛起来,腰杆一阵发酸。
我去!
人类终究是血肉之躯,还是不要做海王了。
“夫君!”
卫无双起身。
“见过郎君!”
五个宫女齐齐福身。
这个……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会所里的那一排:欢迎光临!
这个……
他目不斜视的道:“怎么安置她们,无双你来说,为夫懒得很,就不管了。”
卫无双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在装傻?
贾平安摇头。
果然是好男人!
卫无双不禁觉得自己有眼光。
五个宫女随后被安排了下去,后院马上就热闹了起来。
三花和鸿雁看着有些面无人色。
她们伺候人可没这五个宫女专业,从态度到仪表,从走路的节奏到说话的声音……完败!
“哎呀!”
苏荷突然一愣,“钱还没收完呢!”
卫无双一下就站了起来,“赶紧去。”
“消停了!”
贾平安一声断喝叫住了两个婆娘,“收拾什么?”
“钱还没入库完呢!”苏荷一本正经。
“让杜贺入。”
“可……”
卫无双有些迟疑。
五十万钱啊!
换别人家也得小心谨慎,盯着入库了,上锁,把钥匙带走。
贾平安板着脸,“这家谁说了算?”
后世他一定是自问自答:当然是老婆说了算。
卫无双和苏荷马上福身。
五个新来的宫女和两个老人鸿雁、三花都福身。
大气都不敢出!
贾平安真的脾气很好,在家里从不摆谱,也不会呵斥责骂谁。但这么突然板脸,所有人都怕了。
我这个……好像吓到了她们?
要不要缓和一下?
贾平安犹豫了一下,然后起身出去。
这两个婆娘最近颇有些联手的趋势,把他变成了老贾家的种马,今日这也是个机会。
他径直去了书房。
“郎君,吃晚饭了。”
鸿雁来了,看着低眉顺眼的。
贾平安起身回去。
夫妻三人对坐。
夫君还在生气呢!
苏荷给了卫无双一个眼色。
卫无双瞪眼,心想小贼竟然也会发火,可见往日轻视了他。
“吃饭!”
吃完饭,贾平安起身,“你们和孩子第一,钱财……不是事。”
两个心中不安的女人瞬间就被打动了。
一味用威严去镇压有用,但那只会换来心灵的隔阂。
贾平安先用威严压住她们的气势,随后一番关心,效果……
“夫君!”
苏荷就挂在了他的身上,卫无双脸有些红,眼神中多了些别的味道。
女人的味道。
呵呵!
贾师傅大获全胜。
第二日,贾平安打着哈欠出来……
“郎君!”
一个陌生的女人福身。
我……
脑子还在发蒙的贾平安问道:“你谁?”
女人脸红了,“奴……”
“郎君!”
鸿雁来了,急匆匆的道:“奴刚在大夫人那边,这就收拾。”
她看了女人一眼,“为郎君收拾房间是我的事,谁敢抢……”
鸿雁眼中闪过凶光。
谁敢抢,那就血溅三尺!
三花急匆匆的来了,“郎君该洗漱了。”
贾平安这才清醒,想起了家中多了五个女仆的事儿。
“让二位夫人安排。”
洗漱,练刀。
今日贾平安的刀法格外的凌厉,王老二节节败退,最后贾平安一刀让他甘拜下风。
贾平安看看四周。
目光苍凉。
这么早就到了独孤求败的境界,你让我下半生拿什么装比?
“郎君,吃早饭了。”
“来了!”
大清早就装比真的爽,神清气爽啊!
苏荷依旧要求双修,依旧被贾平安无情、冷酷、无理取闹、你好绝情的拒绝。
苏荷哭唧唧,卫无双不耐烦的要收拾她。
家真热闹。
“夫君,她们如何安置?”
卫无双突然问道。
贾平安不耐烦的道:“都说了让你们安置,问我作甚?我每日事情那么多,很悠闲吗?”
他背着手出去,身后传来了苏荷的嘀咕,“我就说夫君说话算话,不是哄咱们的。你偏说男人要试试,不然怎么样怎么样。”
呵!
女人!
贾平安和阿福泪别,出道德坊的时候被姜融趁机吸了一口欧气。
这货迟早能进大唐潜泳队,而且是一骑绝尘的那种。
“武阳侯!”
半路他遇到了一个官员,有些面熟,但却忘记了名字和职务。
二无兄拱手,一脸猥琐,“武阳侯,昨日一战五让人羡煞,今日依旧能在马背上直着腰,年轻真好啊!”
什么一战五?
战五渣?
贾平安不解。
官员见他一脸懵逼,就指指,摇头笑道:“装,装!”
我装个毛线。
贾师傅最近一直是童子身。
“兄长!”
快到皇城时,李敬业来了。
他左手是水囊,右手是几张叠着的胡饼,一口咬下去,拼命的咀嚼着,腮帮子不断鼓起落下,然后一口水送下去,眉飞色舞的道:“兄长,那五个女人甩屁股如何?”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甩什么屁股?你嫂子安排在家里做事,我碰都没碰。”
“竟然这样?”李敬业有些失望,“兄长,你觉着阿翁若是来五个宫女如何?”
“不如何。”
李勣多大了?五个宫女……你就做个人吧。
李敬业眼睛一亮,“回头我随侍陛下的时候,要不提一下?”
“想断哪条腿?”
贾平安觉得这娃就是个作死的,不作不死。
李勣遇到这等孙儿竟然还能长寿,可见气量非凡。
李敬业进了皇城,先去了尚书省。
李勣已经先到了,见他边走边吃,就皱眉道:“回头御史会弹劾!”
在路上吃东西也是被弹劾的一个理由。
李敬业满不在乎的道:“阿翁,我只是个千牛备身,他们弹劾我无用。”
李勣皱眉,仔细看着孙儿。
李敬业有些发毛,“阿翁……”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啊!
“去吧。”
一个眼神就让孙儿怕了,李勣不禁笑了起来。
一个官员进来,对准备出门的李敬业颔首,等他出去后说道:“英国公,褚相来了。”
褚遂良?
李勣点头,起身走到门外。
褚遂良人未至,笑声先到。
“哈哈哈哈!”
“见过英国公。”
“褚相今日怎么来了老夫这里?”
双方坐下,褚遂良笑道:“英国公看着精神奕奕,让老夫羡煞啊!”
“过誉了。”
李勣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
在朝中,他是长孙无忌小团体的对头。虽然话不多,但大伙儿都清楚,除去公事之外,大家泾渭分明,老死不相往来。
褚遂良突然来访……往日若是有公事往来,他会派了下属去,褚遂良也是如此,老将不对面。
褚遂良笑吟吟的道:“看着你,老夫不禁遥想当年的李卫公,那是何等的绝世无双!先帝倚为长城,随后马踏突厥……让人不禁神往啊!”
他有所求而来!
李勣微微一笑,“李卫公兵法无双,老夫不过是拾人牙慧,侥幸罢了。”
褚遂良停了一下,“大唐如今有两个大敌,其一吐蕃,吐蕃强盛,一战无法功成。高丽如今渐渐示弱,老夫平日里也琢磨过,大唐不能两面受敌,最终必然要从中选一边灭了。”
他看了李勣一眼。
你说的这些都是老夫的牙慧……李勣目光温润。
褚遂良笑道:“吐蕃居于高处,大唐不可能一路征伐上去,所以唯一的选择便是高丽。炀帝三征高丽,弄的国中民不聊生,由此被世家门阀赶了下来。先帝征伐高丽虽然战果辉煌,可终究高丽依旧存在。”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若是能灭了高丽,青史……标榜!千古标榜!”
李勣含笑道:“褚相说的没错。”
褚遂良心中微动,“如今朝中之事还算是顺畅,陛下英明,可后宫之中却有些烦心事,你我作为臣子,自然不好干涉,不过许多事……却和国事息息相关。”
李勣默然。
褚遂良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英国公,你我渐渐老迈,建功立业它不等人呐!”
李勣依旧默然。
褚遂良深吸一口气,起身道:“如此,老夫告辞。”
李勣起身把他送到门外。
褚遂良回身看了他一眼,“人一生许多事都是一念之动。错过了,也就没了。”
他觉得李勣依旧会默然,可李勣却准备开口,让他心中一喜。
“慢走!”
褚遂良指指他,摇头离去。
李勣回到了值房,缓缓坐下。
褚遂良的一番暗示,就是用支持他在未来领军征伐高丽,来换取他对皇帝废后之事的沉默。
不需要你说话,只需要你保持沉默。
李勣看着外面,淡淡的道:“先做人,再立功。如薛万彻、尉迟恭这般先建功立业再做人,悔之晚矣!”
褚遂良去了长孙无忌那边,“辅机,那李勣一言不发。”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他果然是想骑墙。这也是当年李靖自保的手段,不掺和要紧事,不掺和犯忌讳之事。李勣学了他的兵法,也学了他这些处世之道。”
褚遂良坐下,有些恼火,“可他终究没答应。”
“他为何会答应?”
长孙无忌的嘴角带着笑意。
褚遂良诧异的道:“那你为何让老夫去试探他?”
长孙无忌摇头,“人啊!最怕的便是念想。一个念头生出来,压都压不住。他今日听到了这等条件,兴许不会动心,可明日呢?后日呢?人最是贪婪,他会时常想到此事,渐渐的念头就会越发炽热。”
“可他也不会支持皇后吧?”
李勣和我们可是铁杆的死对头,褚遂良觉得老战友是喝多飘了!
“无需他支持。”长孙无忌淡淡的道:“只需他沉默。你今日只是去种下种子,到时候我再去一次……”
一锤定音!
……
求票!
第534章 一朵小白花般的可怜
“远东,相公叫你。”
“马上来。”
郑远东微笑而去,进了值房后行礼。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有人说贾平安和新城公主亲近?”
不能吧?
郑远东脑海里飞速转动着,瞬间把此事彻底的想了个清楚。
贾平安和新城公主定然是聚在一起过,但你要说亲近,按照郑远东对贾平安的了解,不可能!
新城是皇帝疼爱的妹妹,关键是,她的驸马是长孙无忌的堂弟。
堂弟被贾平安带帽……长孙无忌在寻找证据吧?
这是谁在造谣?
此刻要紧的是应对。
郑远东笑道:“新城公主我见过几次,远远的,看着颇为柔弱。贾平安那人胆子极大,若是去骚扰公主也是有可能的。”
长孙无忌默然看着他。
莫非我说错了?
郑远东浑身紧绷,但神色平静。
若是长孙无忌怀疑他,那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据,一句话就能让他消失在世间。
我冒险了……我不该冒险,就算是贾平安和新城公主有什么,那是他的事,和我没关系。为了别人把自己置身于危机之中,郑远东……你这个蠢货!
长孙无忌突然微笑,“胆子大,那也是在陛下允许的范围内,他这么些年唯一一次胆大,便是在皇城外斩杀了褚遂良的随从。那一次是绝望之下的死中求活。其他时候,他的胆子还不如一个军士。军士至少敢冲着上官咒骂,贾平安就不敢。”
我逃过一劫……
郑远东浑身放松。
可他随即想到了贾平安的上官,那不是皇帝吗?
贾平安敢咒骂皇帝?
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你看和他发生冲突之人,几乎都不是陛下的心腹,明白了吗?”
郑远东仔细一想,还真是。
原来贾平安一直以来的言行竟然这般的小心翼翼。
长孙无忌突然陷入了沉思。
郑远东低声道:“相公,那我先回去了。”
长孙无忌没反应,郑远东只能站着。
春天的气息缓缓散发着,充斥着天地。室内也多了些莫名的生机。长孙无忌斑白的鬓发就在春光中微微摆动,看着就像是……
郑远东想到了自己见过的塑像,毫无生机。
长孙无忌微微叹息一声,“皇帝为何非要武氏为后不可?他在忌惮老夫……他想用武氏来昭示自己和世家门阀的疏离,不,是想昭示和老夫的疏离。为何……为何他会变成了这样……”
郑远东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想会不会被长孙无忌灭口?
他想继续听……
再听一会儿吧,说不得能有大瓜。
长孙无忌的神色中多了些追忆,以及唏嘘,“那些年,我和二郎一起出征,一起商议,形影不离。雉奴出生时,二郎已经稳住了江山。他的日子不错,但却没经历过风浪,没有老夫的辅佐,他如何能掌握大唐?”
不行了!
郑远东只觉得遍体生寒,赶紧拱手,“相公,我先回去了。”
再听下去,说不得就是长孙无忌和皇帝之间的龃龉,被灭口妥妥的。
晚些,他在老地方留下了痕迹。
随后就去了酒肆。
许多多依旧在练字。
“为何不去外面转转?”
“转什么?”许多多看了他一眼,“就是看人。”
“春光无限,为何不去?”郑远东都有些想去,但他更需要灼热的夏日阳光来暴晒自己那冰冷的灵魂。
许多多放下笔,眉间多了些漠然,“春光只是草木,看了有何用?”
郑远东摇头,觉得这个女人把自己活成了朽木。
不过一个女人领着一群恶少讨生活,这本就是离经叛道的一件事儿。
贾平安来了,“老郑你这是……被谁吓到了?面色发白。”
贾平安是随口开玩笑,可郑远东却认真的摸了摸脸。
我去,真的被人吓到了?
许多多福身告退。
等他走后,贾平安箕坐着,认真的道:“看看你,脸色惨白,就像是刚在青楼里过了昏天黑地的一个月。老郑,要注意身体啊!”
郑远东指着他,“你就不能正经些?”
“正经什么?”
正经没好处。
前世贾平安的日子并不好过,开始也是很正经,很正的一个人。可被社会多次毒打,接着多次陷入困境,朝不保夕后,他就渐渐的变了。
“不是我不正经,而是正经了……别人当你是傻子。”
正经人会被排斥,没人和你做朋友,于是贾平安游走在那些小圈子的外围,大家见面也能说话,也能偶尔开玩笑,但没人把你当朋友。
人是社会动物,会本能的去寻找伙伴,以抵抗孤独,抱团取暖。
那时候的贾平安就是这样,等后来他发现其实活着无需抱团时,就彻底的变了。
因为他活的太累了,所以不想再低头,不想再花精力去经营那些关系,更不想听那些人喋喋不休的说着别人的短处、坏话……
郑远东见他神色怅然,不禁就笑了,“你一个年轻人哪来那么多的愁绪?”
我是一个千年老鬼!
贾平安对郑远东笑了笑。
“长孙无忌今日提及了你。”郑远东觉得自己今日真的是活该,“问了你和新城公主之事,我说你胆大。”
卧槽!
新城那是我哥们啊!
那妹纸压根就没兴趣弄什么别的,就是装林黛玉的时日久了,有点儿变态。
“我说你胆大,长孙无忌……他当时很轻蔑的说。”郑远东模仿了一下长孙无忌当时的表情,很搞笑……
“他说你此生唯一大胆的一次就是斩杀了褚遂良的随从,那次还是绝望之下的死中求活。其它时候你看似大胆,但对手都不是皇帝的心腹,也就是说,你其它时候针对的人,都是皇帝的对头。你……胆小如鼠!”
长孙无忌可没说什么胆小如鼠,郑远东后怕不已,给了他一次打击报复。
“胆小如鼠没啥,能活就行。”
贾平安笑了笑,很平静。
郑远东眯眼,“你这样我有些眼熟,像是……像是……说不清,但我觉着你这样的……怎么像是那些市井人的模样。”
“我本就是市井人!”
郑远东恍然大悟。
贾平安前世是社会底层,经历社会百般毒打,从一个有棱有角的少年被社会打磨的圆润无比。到了大唐,他小心谨慎的装作无害的模样,什么都尽量尽善尽美。现在扫把星的危机渐渐离去,他的本性在复苏。
郑远东看他的目光中带了些怜悯之色。
“长孙无忌还提及了陛下和他之间的关系,说陛下想立武氏为后,只是想和他割裂。”
卧槽!
长孙无忌竟然洞若观火?
这头老狐狸一直不吭不哈的,贾平安时常会忽略了他。此刻才知晓,不叫的狐狸才是老狐狸。
郑远东叹息一声,“陛下这是何意?”
当然是想收拾了长孙无忌一伙。
贾平安皱眉,“你一个卧底的想那么多作甚?”
“想不明白我就会疯!”郑远东很认真的道:“我本有大好前程,可最终却沦为了奸细。有人把当做是马子,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一脚踢开。有人把我当做是智囊……但……我别无选择。”
李治把他当做是马子,长孙无忌把他当做是智囊,可他却只能暗中做一个可耻的二五仔,给皇帝通风报信。
“老郑,你为何做了奸细?”
郑远东把玩着手串,淡淡的道:“家父出事,我只能低头。”
这是老父出了事儿,李治那边出手摆平,但作为代价,郑远东只能做了个死卧底。
难怪他会扭曲。
一边是饶了他老爹的皇帝,一边是对他不错的长孙无忌。
他背叛了长孙无忌,必然要给自己寻个借口。但这个借口不扎实,经常翻船,于是他会经常自我怀疑。
难怪这货会在两个人格中转换自如。
“老郑。”
郑远东抬头。
“你现在是哪个?”
郑远东宕机。
“贾平安,你能不能别这么缺德?”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我只是担心你回不来了。”
郑远东一怔,然后说道:“若是我回不来了,记得杀了我!”
贾平安知道他的意思,若是当他彻底的站在了长孙无忌那边回不来了后,那么杀了他,能保全家人。
“我走了,你自家换换脑子。”
贾平安在平康坊里溜达了一阵。
见到人叫卖,见到人做东西他都会好奇的看着。
等看到胡女甩屁股时,他先看看左右,发现没熟人后,这才仔细欣赏。
“这屁股甩的……也就是普通吧!”
“这个好!啧啧!若是腰间戴几个铃铛就好了。”
“……”
逛累了,他就寻一家酒肆,先看看有没有歌舞,有才进去。
“来两张饼,一盘羊肉,就水煮的,别加什么香料,再来一壶淡酒。”
胡人老板大声应了,晚些胡女把菜和酒送来,发现这个客人俊美,就抛个媚眼。
这些胡女跟着来就是混日子的,不少人都渴望着能被某个大唐人看中,随后融入大唐。
但这很难。
淡酒就是发酵酒,很淡,对于贾平安而言就是饮料,和后世喝啤酒差不多。
吃完东西,他恋恋不舍的出了平康坊。
回到百骑,明静不在。
“人呢?”
他懒洋洋的坐下。
“宫中有人寻他。”
少了老对头,程达心情大好。
晚些明静回来,冷着脸。
“怎么了?”
贾平安乐了,“这是被谁给欺负了?告诉我。”
明静面色稍霁,贾平安接着说道:“我寻他喝酒去。”
贱人!
明静瞪圆双眼,“你信不信从明日起我就死死的盯着你?”
“去茅厕也盯着?”
贾平安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明静冷笑,“跟了又如何?”
“我拉不出来。”
明静完败!
她坐下来,购物车小册子也不看了,双手托腮,一脸苦大仇深。
“说吧。”
贾平安认真的道:“虽然我很想看到你倒霉,不过你毕竟是我罩着的,所以说吧。”
“我是监督你的监军,什么叫做你罩着我?”明静炸毛,但旋即就故作平静的道:“先前宫中有人说,说我到了百骑之后就没成过事,我和他争执……”
明静抬头,这是需要同情的时刻。
贾平安叹道:“然后你完败?”
“你就不能说个好的?”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呐!”贾平安一脸老司机的模样,“那人是谁?寻常的口角无需在意。”
“夏静。”
怎地有些耳熟?
贾平安仔细想了想,“好像原先和邵鹏争执过?”
程达点头,“就是他。当初眼红邵中官的职位,想把自己的心腹弄到百骑来。如今这怕是看到明中官没什么政绩,就想取而代之。”
“我怎么没政绩?”
明静咆哮,“自从我来到了百骑,百骑蒸蒸日上!”
竟然把百骑的成绩都归拢在自己的头上……
你真不要脸!
贾平安自动忽略了这个牛笔,“他能把你如何?”
气势汹汹的明静一下就萎了,“那夏静是内侍省四名内侍之一,位高权重。我以后怕是会被他穿小鞋针对。宫中就是这样,有功劳就得意,没功劳就缩着。”
“要功劳啊!”
明静点头,“可我去哪弄功劳?”
你求我啊!
贾平安一脸矜持的模样。
贱人!
我为何要求你?
明静冷着脸。
可不求他,自己的好日子也没了。
明静冷着脸拱手,“请武阳侯出手相助,我明静感激不尽。”
“你说什么?”
贾平安一脸我没听到的模样。
就在明静炸之前,他起身道:“此事简单。”
明静由怒转喜,“你有办法?”
明静在百骑和贾平安也算是配合不错,那就拉她一把。
“我记得兄弟们在盯着右卫参军费奎,把此事拿出来,明中官,你跟着一起办。”
明静心中一喜,“就是可能贪了钱粮的那个费奎?”
“对。”
看看我对你多好,以后我早退旷工你好意思说吗?
贾平安冲着她挑眉。
明静有些纠结。
作为监军,这样的行为她应当要制止,乃至于禀告给宫中。可贾平安若是帮了她,这事儿怎么好意思说?
我左右为男。
“费奎是仓曹参军,掌管右卫公廨田,以及食料。兄弟们是从他在青楼一次花费了六千钱睡了个女妓开始盯住了他,发现他在右卫很有人缘,经常请人饮酒,可钱财却来历不明。”
明静只有点头的份。
贾平安敲打着案几,“此案就交给你了。”
这案子都完成了大半,就剩下临门一脚,多爽。
明静拍胸,“好!”
她带着兄弟去查探了一番,发现费奎花钱确实是不少,但有个问题……
“费奎的舅子做生意,东市的都说他挣钱不少,费奎放话,舅子每年给他不少钱……”
明静愁眉苦脸的道:“这就没法查了。”
她看了程达一眼,“老程。”
程达分析道:“他舅子那边做生意,你要说犯忌讳……可真要较真的话,那些官员家中的亲戚做生意的多了去,谁去较真?那就会得罪了天下的官员权贵。所以此事没法说。”
“那岂不是不能往下查了?”明静郁闷。
“继续查。”
贾平安很忙,新城那边据闻也得了那些传言,已经‘病倒’在家中,据说和林黛玉似的经常咳嗽。
他得去表明态度。
随后他就选在休沐的日子去了。
长孙诠在家,听到贾平安求见的消息不禁一怔。
“这人竟然还敢来?”
长孙诠有些羞恼。
身边人劝道:“贾平安必然没有那个心思,驸马何必如此?”
长孙诠刚想说不见。
“驸马,一起来的还有高阳公主。”
“不见!”
长孙诠真的恼火了。
“公主那边有人去了。”
长孙诠脸都绿了。
贾平安和高阳一路进去,他在后院门外止步。
高阳径直去了卧室。
新城躺在床上,看着柔弱无比,我见犹怜。
“你这是……”高阳一看就愣住了,“脸有些红啊!”
“咳嗽。”
新城看了她一眼,心想我不咳嗽怎么装柔弱?
高阳叹道:“你这般可怜,上次还说寻我饮酒,怕是几杯酒就倒了。你还不如跟着我出城跑马,再去打打马毬多好?保证一年下来一拳就能弄死驸马。”
高阳过的这般畅意,真是让我羡慕啊!
新城干咳一声,“那个……武阳侯也来了?哎!此事竟然带累了他,是我的错。”
这怎么像是一朵小白花般的可怜呢?
高阳生出了些同情心,“他说有人故意造谣,不外乎就是想看他的笑话,却带累了你。所以今日请了我一起来,也算是避嫌。要我说,心中没有鬼,那你怕什么?就该见一见,让那些人没脸!”
但新城绝对是不会的!
活的这般憋屈是为了什么?
高阳唏嘘不已。
新城强撑起来:“高阳你说的对,我听你的,见一见。”
见鬼了?高阳一怔。
晚些,新城换了衣裳,和高阳去了前面。
“见过公主。”
贾平安指指中间,“屏风呢?”
新城苦笑,“高阳说大家都不是外人,要什么屏风。”
高阳点头,然后起身,“我去外面看看。”
给你们商议对策的空间,我可真是太贤淑了。
等她走后,贾平安低声道:“公主觉着如何?”
新城板着脸,“就是有些闷。”
——装久了柔弱发闷!
果然还是那个好兄弟!
贾平安起身道:“公主,咳多了伤肺和管子,有损寿元。”
哥们,我这话真心实意,听不听在你。
他拱手告辞。
新城身边的侍女嘀咕道:“他莫名其妙说这话作甚?”
新城有些心虚。
小贾知道我咳嗽是假的,还说了这话……
咦!
她猛地想起这次自己咳嗽开始也是假的,可咳一咳的,竟然就止不住了。
我去!
这是要命啊!
新城猛地追出去,“小贾!”
她一直以来都以柔弱的姿态示人,走路都是缓缓的。可刚才她竟然连裙子都不提,就这么冲了出去。
几个侍女呆滞。
我的眼花了?
……
晚安!
第535章 恍如横刀
新城刚冲到外面就发现自己错了。
我竟然破了自己的人设!
糟糕!
她马上捂额,“我这几日觉着身体沉重,怕是不行了。传闻武阳侯的新学中有看相只能,快去请他来看看。”
贾师傅被叫回来时一脸懵逼,心想我不是告诉你别装咳嗽了吗?
“咳咳!”
新城下意识的咳嗽了几下,然后后悔。
“我这几日头晕目眩,总觉着离去的那一日不远了。”
新城捂着嘴,哽咽了几下。
李黛玉啊这是!
贾平安不知她把自己叫回来作甚,就平静的道:“公主一看就是个长寿的。”
这年月四十岁都算是寿终正寝,新城活了多少岁?
我也不知道啊!
有三十岁吗?
没有的话,等新城早逝后,这些侍女把今日的话一说,按照李治的尿性,弄不好能把我也流放了。
卧槽!
自作孽啊!
贾平安把肠子都悔青了。
新城哽咽几声,“听闻新学里有些医治的手段?”
有毛线!
不对,你这个妖女是想干啥?
贾平安真的怕了这朵小白花,“公主是想……”
看看他一脸关切之色,果然是好兄弟!
但我若是逼他说出新学,会不会不够义气?
新城叹息,“我咳嗽这个……”
原来是怕死?
贾平安忍住捧腹大笑的冲动,认真的看了看。
新城大概是因为出门不多,所以肌肤看着更白嫩些,眼睫毛很长,微微眨动,配合柔弱的眼神,让人不禁生出了呵护之意。
唯有贾平安知晓这朵小白花背后的本性,他装作是冥思苦想的模样,半晌才说道:“公主这般终究不妥,所谓七情伤身。公主柔弱,心情郁郁,长久必然多病。另外公主的咳嗽……公主,咳嗽伤肺。肺一旦伤了,就会缠绵不去,直至……”
林黛玉大概就是肺病去了,他的大外甥李弘也是肺病去的。
你也想跟着去?
贾平安觉得自己满头都是佛光,太慈悲了。
小贾这是让我别装了?
不,是让我别再装咳嗽了,更别装郁郁寡欢了……否则伤身。
新城点头,“多谢武阳侯指点,那个……家中刚弄的绸缎,听闻武阳侯的二位夫人即将生产,拿些去给孩子做衣裳。”
高阳回来时,就见新城平静的在和贾平安说话,竟然没咳嗽了。
“小贾是弄了什么?竟然让你不咳嗽了?”
咦!我竟然忘记了咳嗽应当慢慢好……新城再度心虚,平静的道:“有时候一聊天就不咳嗽了,有时候吃了羊肉也不咳嗽。”
还得是肥膘!
贾平安严肃的道:“公主要多吃些肥羊肉才好。”
你竟然知晓我的爱好?
新城干咳一声,“要不……今日饮酒?”
“行啊!”
高阳满不在乎的道:“不过你这里看着阴沉沉的,我不喜欢。要不,去长安食堂吧。”
新城叹息,“本不该如此,可我想着终究身体好一些,能让皇帝少一些担忧。看着他的白发我就心疼。”
“是啊!你说皇帝少年白这是什么由头?”
“阿耶生病后才有的吧?”
两个女人开始扯淡。
贾平安趁机闪人。
“哎!”
新城叫住了他,“今日正好一起。”
“不方便吧?”贾平安摇头。
这两个女人要是喝多了怎么办?
高阳这个娘们喝多了可不会顾忌什么……
他拱手告辞。
刚出门,就看到了长孙诠。
“见过驸马。”
这人注定活不成了,谁都拦不住。
贾平安微笑拱手。
“哈哈哈哈!”
里面传来了高阳的笑声。
长孙诠微笑道:“武阳侯和高阳……颇为亲密啊!”
卧槽!
这话什么意思?
长孙诠觉得贾平安会直接否认。
贾平安微微点头,“是啊!”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李家的奇葩事儿太多,比如说长孙诠是长孙皇后的堂弟,却娶了侄女新城。
他看了一眼长孙诠,见他神色从容,不见半分不妥。
“听闻你与武昭仪姐弟相称?”
“是啊!”
长孙诠问这个做什么?
贾平安不觉得他能掺和朝政。
长孙诠淡淡的道:“上次随侍陛下时,见到了武昭仪,果然……貌美。”
到了武媚这个境界,以貌美来衡量她,这便是羞辱。
能封后的女人,唯有一个字:德!
边上的侍女都听懂了,想笑。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然后再看着长孙诠,认真的道:“原先听闻你长得俊美,可今日一见,其实……普通罢了。不过毕竟是姓长孙,总是能化不可能为可能。”
——原先我以为你长孙诠是靠着英俊才尚了公主,没想到你长得这般普通!
这是颜值打击!
关键是贾师傅长相俊美,这个……堪称是降维打击。
那侍女呆滞了一下。
长孙诠刚想说话,贾平安接着说道:“驸马是瓷器,我是瓦砾。我这个瓦砾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变成了武阳侯。驸马的本事也不小……”
他笑了笑,“驸马会投胎。”
他拱手而去。
身后传来了呼吸急促的声音。
你这个瓷器靠着投胎才混了个驸马,我这个底层出身的瓦砾却靠着自家的本事和努力军功封爵。在我的面前,你算个鸡儿!
和我怼?
“驸马,你这是冷着了?面色惨白的,快,给驸马拿了大氅来。”
换做是别人的话,绝对会和长孙诠一笑了之,不会在意他对武媚的讥讽。
可贾平安不是那等性子。
前世他被社会多番毒打,按理都被盘圆润了,可骨子里的那股不屈服依旧存在,时不时的要冒出来,给他的生活增加些麻烦。
所以说起来实际上他还是有些过于理想主义了,对许多人事虽然知晓常见,别人看着都麻木了,他依旧会怒不可遏。
该低头我就低头,但有些事儿你按着我的脑袋,我依旧会努力昂首!
你说我幼稚也好,你说我傻逼也罢,我有我的底线,我有我的坚持。
站在十字路口上,他左看右看。
我是回家还是回百骑呢?
回百骑无所事事,还得看明静焦头烂额,很不爽。
人生苦短,我为何要耗费生命?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回家。
到了家中,医官陈斯竟然来了。
“多谢了。”
陈斯正在给苏荷诊脉,只是微微颔首,然后眯眼看着虚空……
苏荷坐不住,给贾平安使个眼色,又给卫无双使个眼色。
“消停了。”
卫无双皱眉。
晚些诊看完毕,陈斯才起身行礼,“二位夫人看来还不错,不过武阳侯家中也该准备了,道德坊里的产婆可清楚是哪家?”
这年头大晚上真要生产了你去寻谁?唯有一个坊里的。
一个坊就是一个大型小区,什么人都有。
“倒是寻了两个。”
这个工作贾平安早就准备了。
但他还是希望到时候能有医官来坐镇,就笑着拱手,“若是到时候有麻烦,还得要麻烦一番。”
说着他走到了两个妻子的侧面,转身就挡住她们的视线,然后握住陈斯的手。
陈斯只觉得手心冰了一下,贾平安收手,他低头看了看,竟然是一块玉佩。
这可是大手笔啊!
陈斯摇头,“这怎么好……”
他若是断然拒绝,贾平安会换一种方式。
当年他为了摆摊和那些人打过交道,很是铁骨铮铮,不屑于低头,不屑于向潜规则献媚。可你要玩铁骨铮铮也行,那就等着被扫荡。刚开始他是秉承本心不肯低头,然后被扫荡了。
最后他只能低着头,顶着对方那俯瞰不屑的目光低头。
为了恰饭,不丢人!
他就是这么安慰的自己。
陈斯说这怎么好,潜意识里就有愿意接的意愿。
贾平安微笑道:“这是喜钱,提前给了,怎地,陈医官不肯给面子?还得要我去阿姐那边说一声才行?”
你给了好处,还得会说话,否则好处给了,反而落下埋怨。
他曾经背着包在客户的办公室门外的走廊里来回走,不断给自己打气:再不进去就要破产了!可依旧不敢敲门。一直等办公室大门打开,这才鼓起勇气凑过去:***,您好,我是***公司的,我……我……我们公司经营的是***产品,是本市的二级代理商,售后有保证……
就这么,他开始了自己的销售生涯。
陈斯又推拒了一下,贾平安又来了一下,于是顺利收下。
但为了长治久安,贾平安还是加固了一下感情,“这麻烦陈医官来回跑,我这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鸿雁。”
“郎君。”
“让曹二赶紧整治些好菜,我陪陈医官饮酒。”
这里首先突出的是‘陪’这个字。
一下就把陈医官的地位抬高了。
主人家是堂堂武阳侯,竟然陪你一个医官喝酒,这面子给的够大了吧?
而你要是换一个‘请’字,效果就差了一大截。
请客谁不请?但陪就不同了,陪你就是在次要位置。
这些话贾平安说的很是顺畅,表情也配合的天衣无缝。陈斯随即就笑着应了,晚些饮酒,更是交代了许多以前并未交代的事项。
“放心!”
临走时,陈斯握着贾平安的手,很是笃定的道:“有事只管去寻老夫。”
成了!
那等拍着胸脯许诺的多半不可信,反而是这种平静的承诺更管用。
贾平安回去,卫无双已经叫人准备了一碗醒酒汤。
贾平安喝了一口,顿时就麻了。
“曹二这手艺是想毒害我呢!”
说完,他发现周围很安静。
鸿雁低头。
三花别过脸去。
另外一个女仆木然。
我……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咦!我刚才怕是酒气上涌了。再喝一口试试。”
卫无双木然看着他。
再来一口。
不,必须要一饮而尽。
“好汤!”
贾平安被烫到了,苏荷赶紧叫人弄了一碗冷水给他喝了。
好了,这下肚子里全是水。
咣当!
咣当!
老婆好心准备了醒酒汤,就算是再难喝也得喝下去。
这是情义啊!
小风波就此散去。
当晚贾平安担心酒气冲了妻子,就独自睡。
夜里他梦到了自己在盗墓。
挖个坑,然后就这样跳下去,不用绳子,也不担心摔断腿。
里面有个大棺椁,一条蛇就盘在上面……
贾平安怕蛇,转身就跑,前方突然就出现了墓道,一眼看不到边。
他拼命的狂奔,偶尔回头,就见到那条蛇在地面快速游动,而是走的是S型。
你咋不加个B呢?
贾平安慌的不行。
叩叩叩!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贾平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
卧槽!
没蛇!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
外面敲门依旧。
“何事?”
贾平安觉得身体有些虚弱,就像是贤者时间差不多。
做噩梦就是这样。
“郎君,外面有百骑的人来求见。”
贾平安赶紧穿衣下地。
到了前院,杜贺等人都起来了,正在陪着包东。
灯笼挂在屋外,照的堂前明晃晃的。天边依旧昏暗,远处有狗在叫,声音断断续续。
“何事?”
贾平安打个哆嗦。
包东起身,“武阳侯,那费奎突然警觉了,明中官担心夜长梦多,先前带着兄弟们突袭了费家……”
卧槽!
明静竟然这般能打的吗?
“突袭做什么?”
贾平安捂额,“那费奎就算是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在家中留下痕迹,更别想弄到什么账簿。”
账簿那是有些规模的家庭才有,小家庭要账簿来干啥?
包东点头,“就是没寻到什么证据,那费奎如今在叫嚣,要弹劾百骑和明中官。”
曰!
贾平安一脚踹去,包东踉踉跄跄的退后。
“老子说了什么?让你们盯着明静,关键时刻要冷静。狗曰的,大半夜突袭费家是冷静?老子敢打赌,那时候的明静定然兴奋的脸都红了。你可劝了?”
包东束手而立,“下官那时候……忘记了。”
“老子回头也忘记了你的钱粮!”
贾平安怒了,回身去换衣裳,然后把横刀佩上,对鸿雁说道:“不要惊动二位夫人,若是她们醒来问,就说百骑有人打架,我去处置一下。”
“是。”
等贾平安走后,鸿雁对捂嘴打哈欠的三花说道:“看看郎君,这般体贴。”
三花的哈欠打到一半时被这话给弄没了,难受的不行,“再体贴也不是你的男人。”
鸿雁伤心了,就在三花得意的时候,她冷冷的道:“高丽女人,我还能想想,你连想想都不能,哼!”
她昂首而去。
三花呆立原地。
……
贾平安赶到了费家时,已经不早了。
费家此刻灯火通明,坊正和坊卒在外面嘀咕,见到贾平安和包东后,赶紧各自站好。
“谁留下的坊正?”
贾平安下马问道。
“是我!”
程达出来了。
贾平安点头,“老程干得好。”
留下坊正就是留下了作证的人,以免被费奎加油添醋。
明静就站在门内,看着木然。
这是她的第一次行动,竟然就吃了大亏。
程达低声道:“费奎很精,他应当是早就发现了咱们的人……有兄弟懈怠了些,露出了行藏。随后费奎就突然露出警觉的模样,家中院子里竟然冒烟……”
“你们就以为是在烧毁证据?”
“是。”程达点头,“后来冲进来一看,只是在烧些废纸。这是故意的。”
贾平安觉得这个判断没错,“他知晓被百骑盯上的后果,所以干脆直接把事情爆出来,来一个了断。过了就过了,以后谁也不能拿这个来弄他。不过……也很蠢。”
程达不解,“为何?”
明静过来了,眼睛有些红。
贾平安看着她,淡淡的道:“因为我报仇从早到晚,从没有什么以后这一说。”
明静的眼睛更红了些。
他这是为了我出头吧。
贾平安走了进去。
费奎穿的整齐,拱手道:“见过武阳侯,此事说来下官也是满头雾水。莫名其妙家中被人破门而入,随后拿下了下官,搜查家中,几乎是掘地三尺啊!”
几块石板有被撬动的痕迹。什么把东西隐藏在石板下面,不存在的,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情节,当事人没那么傻。
费奎拱手苦笑,“此事下官本不该声张,可坊正他们都在,晚些下官贪腐的消息怕是会传的到处都是。武阳侯,得罪了。”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等天亮我要为此事求个公道,上疏喊冤,你莫怪我。
明静面色微变。
贾平安笑道:“就不能缓几日?”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缓几日,那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程达觉得贾平安这话不是劝和,而是拱火来了。
费奎干笑着,“这时辰也快到了,下官这就进去准备一下,准备上衙了。诸位,若是还想搜查请便,若是不想……还请让让,我这一家子可是被吓得够呛。”
贾平安回身,“都出来。”
众人跟着贾平安出去,明静靠拢,低声道:“我冲动了。”
“你这个算不上冲动,你只是不知道这等手段罢了。别说是你,程达他们也不知道,否则定然会阻拦你。”
“什么手段?”明静觉得自己很有耐心,一直在蹲着,直至费奎陡然警觉,在家中烧东西,这才破门而入。
“他大晚上烧东西用的什么理由?”
贾平安觉得这个理由不好找。
“说是写了些悼念的文章,烧给自家亡父。”
有意思!
用这个理由烧纸,引得盯梢的百骑不得不动手。
这手段……
“我对他有些兴趣了。”
贾平安一脸兴奋,“包东。”
“在!”
贾平安吩咐道:“查费奎的舅子,费奎是三年前发的家,那就从三年前开始查起。”
“查什么?”
六街打鼓声传来,身后费家开门,贾平安回身,对着牵马出门的费奎笑了笑,“查他舅子这三年做了什么生意,事无巨细给我查。”
晨光熹微,费奎看到贾平安的眼神骤然一变。
恍如横刀!
第536章 人赃俱获
晚些,费奎的喊冤申辩书就进了门下省。
内侍省!
作为四名顶级大佬之一的夏静坐在榻上,身前一个炭盆烧的很旺,却没有一点烟气。
他缓缓捋着胡须,微白的脸渐渐多了红润,一双细长的眼中多了冷色,“费奎的奏疏进了门下?”
炭盆对面的内侍微微低头,“是。”
夏静搓着保养的很好的双手,轻笑道:“上次咱想谋邵鹏,是那贾平安出的手吧?”
内侍抬头,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惊讶中带着敬佩,“夏内侍竟然还记得?就是那贾平安。”
“小崽子,这等谄媚的话对咱无用。”夏静嗤笑道:“这些话当年都是咱说过的,你说了……味同嚼蜡。”
内侍赧然道:“咱不会说话,只能这般,没想到还是被夏内侍看破了。”
“这些……都是咱玩剩下的。”夏静低头看着自己白净的双手,“明静带着人去查费奎,这是想立功,想以此挡住咱对他的谋划。可没想到却事有不谐,那费奎自然不肯背着个贪腐的名头为官……
背着这么一个名头,他以后还怎么升官?所以他不闹就是心中有鬼!不管真假好坏,费奎必然要闹一场。”
内侍笑道:“那明静本想立功,谁曾想却弄巧成拙,这下夏内侍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见丝毫烟火气。”
夏静觉得手心暖和了,就反转手,让手背在炭火上方缓缓取暖,嘴角微微翘起,“奏疏进了门下,随后是中书,晚些就会到了朝中。最迟下午,明静就会被召回。”
……
东市。
贾平安站在一家店铺之前,说道:“费奎的舅子四年前就在东市卖饭食,学的还是别人。当初是两口子,他做饭,娘子拉着车在市场里贩卖,挣钱是挣钱了,可却挣的不多。三年前他的生意就好了许多,人称物美价廉。”
店铺外面围了不少人,都在等着里面的饭菜。
得了饭菜就蹲在边上,或是站在边上吃,吃完把碗筷还回去。
这便是大唐版的快餐。
你要说偷碗筷……谁这般没品的话,会被大伙儿捶死。
“去,买几份来。”
贾平安蹲在对面,若非腰间佩戴了横刀,看着就和盲流似的。
明静蹲在他的身边,低声道:“奏疏下午就能进宫……回头陛下定然会勃然大怒。武阳侯……”
你可是有遗言要交代?
“啥?”
贾平安觉得应当是:若是我被赶到最惨的地方去干活,请一定要记得拯救我,至少请武昭仪出手,让他们别欺负我。
明静很伤心,“我买了好些首饰衣裳,还有其它别的,早知道就别放在宫中了。武阳侯,回头还请你去求了武昭仪,让她那边去个人,把我的东西都取出来……”
贾平安不解,“取出来干啥?你去洗衣服,哪还有把玩那些东西的机会?”
是啊!
明静想哭,“可总比留给那些人强!”
“再说……”她深吸一口气,“说不定我何时又出来了。”
“等你出来,首饰黯淡无光,衣裳全都废了……”
“你会不会安慰人?”明静怒了。
“那要不……”贾平安想了想,“把那些东西送我吧。回头你出来,百骑贷免息。”
“你做梦!”
明静差点就蹦了起来。
“饭菜来了。”
打饭的来了,大伙儿一人一份,吃的很是嗨皮。
明静端着吃的很凶,贾平安问道:“你吃那么厉害作甚?”
明静嘴里含着食物,含含糊糊的道:“以后怕是没得吃了。”
“那你现在吃了,岂不是更伤心?”
明静的胃口迅速萎缩……
“这菜普通,可这饼真的好吃。”
“是啊!这饼味道不错。”
连贾平安都觉得不错。
吃完后,包东赞道:“果然是物美价廉,值当!”
程达擦擦嘴,“我在想,要不回头来这里吃饭?”
他感到了一股杀气!
杀气来自于明静!
我……
我喜欢女人!
程达在哆嗦。
“一群蠢才!”
贾平安想哭!
作为著名的美食家,什么面粉能做出什么样的饼来,他了如指掌。
这家的菜真心不怎么样,可架不住饼好啊!
他吩咐道:“明静。”
明静没精打采的,“何事?”
“你带着兄弟进去,记住了,一进去就要控制梁大。”
梁大就是费奎的舅子。
明静抬头,“什么意思?”
贾平安继续吩咐,“包东,你带着人径直去后院,看好仓库。”
“雷洪!”
明静觉得杀伐之气一下就起来了。
“雷洪带着人去拿账簿,其实拿不拿都无所谓,不过拿了吧。”
众人应命。
程达,“我呢?”
“老程你带着兄弟在外面维持秩序。”
贾平安看着明静,“一口咬死这麦粉不对,记住了?”
明静点头。
然后,贾平安挥手。
明静没动。
我特么!
若非明静是女人,贾平安一脚就踹出去了。
“等菜呢!”
明静带着人冲了进去。
“百骑办事!”
里面打菜的伙计楞了一下,明静目光转动,盯住了在后面数钱的男子。
“梁大!”
男子抬头,油光水滑的脸,笑吟吟的道:“何事?”
“拿下!”
明静昂首,但还是多想了一下。
贾平安让我动手,这是想让功劳给我。可若是再查不出问题呢?
那我真的死定了。
梁大被拿下,伙计们都慌了,有百骑喊道:“都蹲在,蹲下!”
食客们旋即给隔离开来。
“这是干啥呢?”
有人探头看了一眼。
“说是百骑办事,看看那个……那个是宫中的中官呢!看着真白净,胸脯好大,可见操练的厉害。”
明静听从了贾平安的建议,渐渐的开始放开凶。日积月累,熟悉的人都适应了,可外面的人却觉得她的胸肌很凶。
雷洪冲过去,在柜台那里一阵寻摸,“找到了。”
账簿寻到了,明静拿起看了看。
“价钱没问题。”
一个百骑进来,低声道:“武阳侯问是否都是低价进货。”
“是啊!”
明静点头。
“武阳侯说若是低价进货,马上查仓库,看看麦粉的好坏。这麦粉的好坏价钱不一样……”
明静瞬间就明白了。
“是啊!他进的麦粉好生便宜,就是最便宜的那等。”
雷洪过来看了一眼,“这等麦粉里面掺杂了许多杂物,灰扑扑的,只有穷人家中才吃。”
“可我们先前吃的饼却是上等麦粉做的。”
艹!
明静浑身颤栗。
老娘找到了!
“为何拿人?我做生意规规矩矩,百骑为何拿人?”
梁大在喊冤,突然喊道:“我想起来了,我姐夫说最近百骑在针对他,你们……你们这是公报私仇!”
明静在笑。
包东从后面来了,拎着一袋子麦粉。
“打开!”
袋子打开,明静抓了一把麦粉出来,“这麦粉多少价钱?”
梁大面色一变,雷洪看了一眼,笃定的道:“这是上等麦粉,比他进货的价钱贵一大截!”
明静仰天一个哈哈,“你这卖的饼乃是这上等麦粉做的,进货的价钱却是最差的那等麦粉。梁大,我来问你,谁平白无故会亏本卖给你?谁?”
她想通了所有,见梁大面色惨白,就更笃定了,“你这些麦粉从何处而来?可要我令人去问问进货的那家吗?”
梁大跪地,“是……是我姐夫……”
明静冷笑道:“你姐夫把好麦粉弄到你这里,换了那等差的回去,可怜那些兄弟,吃的饼都是最差的。钱都被你们给挣了!”
如今的大唐不缺粮,所以供给军中的麦粉自然是上等货色。
包东低声道:“此事不可在外面说。”
明静点头,“我知道。”
“带了回去。”
她只觉得心中的担忧和难过都全数消散,整个人从未这般轻松过。
本来身处绝境,都准备回宫了,可没想到事情竟然峰回路转……
多亏贾平安看穿了此事,却把立功的机会让给了我。
他虽然平日里动辄针对我,可那是为了避嫌,让人以为我和他之间有矛盾,如此就能避开邵鹏因为照顾百骑被召回宫中的弊端。
其实,这人真的是够意思啊!
她走了出去,就见贾平安蹲在对面,看着左边。她顺着看过去,一个胡女在跳舞,那屁股甩的……
“啧啧!这幅度,若是敬业看到了,定然惊为天人!”
……
内侍省。
夏静处理完了手中的事务,抬起头,有人跪坐在他的身后,夏静靠在此人的背上,闭上眼睛,浑身放松的叹息一声。
“夏内侍。”
夏静深吸一口气,有些厌倦的道:“又是何事?”
早上那个内侍进来,“午时到了。”
普通人一日两餐,不差钱的人看情况,有的熬不住饿,中午也会吃一顿。
宫中自然规矩森严,说一日两餐就是一日两餐。但那只是针对普通人,皇帝三餐,甚至晚上还有宵夜。而夏进这等内侍省的大佬,一天吃十顿都没人质疑。
“嗯……”夏静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来一碗馎饦吧,少一些,让他们多放些醋。”
“是!”
内侍去了,夏静靠着那人,缓缓的道:“要紧的事,门下和中书都会及时处理。不要紧的事,他们就喜欢拖,最好有人去求他们,给些好处……去问问费奎的奏疏到哪了?”
“是!”
背后失去了依靠,夏静坐直了身体,定定的看着虚空。
“夏内侍。”
饭菜来了。
一碗馎饦,醋的味道很明显,让夏静不禁吞咽着口水。他搅拌着馎饦,嗅着香味,渐渐多了胃口。
到了他这个年龄,吃东西不再狼吞虎咽,不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而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匆忙。
吃了一半时,他的胃口大开。
“夏内侍。”
去打探消息的内侍来了。
夏静放下筷子,“奏疏到哪了?”
内侍说道:“奏疏到了中书。”
夏静点头,接着缓缓吃了馎饦。
“咱眯一刻钟。”
门被人关上,还充斥着馎饦味道的房间里,夏静的呼吸渐渐平稳。
中午眯一会儿,不一定要睡着,只需迷迷糊糊就好。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人就觉得重新来过,就像是充电一样。但别睡太长,一刻钟左右最好,半个时辰以上人会萎靡不振,昏昏沉沉。
夏静最珍惜这个时间,手下的人也知晓,所以不会有人来打扰。
“夏内侍。”
正在迷迷糊糊的夏静清醒了,那股子火气一下就冲了起来,“何事?”
没有急事那些人不会惊扰他。
门被推开了,一个内侍进来。
“夏内侍,奏疏进来了。”
这是夏静特别要求的,他点头,“弄温水来,多一些。”
中午吃馎饦有些咸了,此刻他觉得口干舌燥。
晚些喝了几杯温水,他起身,“去看看。”
一路缓缓而行,他微笑道:“百骑是个好地方,你等看看,邵鹏当初犯错,本该被处置,可陛下却让他去了武昭仪那里,由此可见百骑的分量。若是这个职位是咱们的,那能换来多少好处?”
对于一部分内侍而言,什么家国天下对他们来说就是个陌生的概念。
好处才是王道!
“去看看。”
快到时,夏静止步,叫人去打听消息。
殿内,李治正在看着这份奏疏。
“明静冲动,无谋!”
李治冷着脸。
王忠良心中一惊,“陛下,这是……”
李治丢下奏疏。
王忠良往日不敢干政,但皇帝扔下了奏疏,就说明此事他能干涉。
王忠良捡起来,弯腰看了,抬头,“陛下,明静此事却是冲动了。不过却是一片公心。”
李治点头,“朕便是这般想的,不过她此次做事太过肆无忌惮……”
“陛下,内侍省夏静求见。”
李治点头。
王忠良退到了边上,心中想着明静这事儿。
邵鹏倒霉被召回,随即皇帝就派了明静去接班。明静此人王忠良也不大熟悉,只知道是皇帝信任的人。
这人看着皮肤白嫩,对他也算是恭敬,所以王忠良颇有些好感。
但奏疏上说了,昨夜明静带着百骑破门而入,在费奎家折腾了许久,说他贪腐。可最后却查无实据……
这事儿就麻烦了。
费奎的奏疏就像是炸弹,一下炸的明静外焦里嫩。
关键最近夏静一心就想把明静拱掉,磨刀霍霍,就准备下刀。
可夏静还没动手,明静竟然就自爆了……
你特娘的丢不丢人呐!
王忠良觉得太可笑了。
夏静进来,行礼后说了一些内侍省的事儿,最后看似平静的道:“陛下,内侍省不少人说有人想立功想疯了,不择手段寻了官员下手。奴婢担心此事影响内侍省的声誉……”
李治看了他一眼,知晓这是倾轧。
作为帝王而言,最开始他希望宫中各处都能同心协力,少折腾。
渐渐的他才发现,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执;但凡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倾轧,于是他就抛弃了原先的想法,冷眼旁观着,若是过火了,或是自己心中不满意的人得意了就伸手。
这种操纵的感觉很爽,以至于他不再对某些事情发表看法,而是任由下面的人去争执,去倾轧。他只负责看戏,在关键时候伸手拍一巴掌,抽自己不满意的那人。
“奴婢听闻明静在外面喜欢采买,这等最易让人诱惑。”
明静喜欢买东西的事儿李治早就得了消息,开始他也有些恼火,可等问了武媚后,才知道买买买只是女人的一个天性。
想让人干活就得软硬皆施,一味威压不妥,所以李治就睁只眼闭只眼。
这等事儿平日他可以不计较,等要惩治此人时,拿出来就是现成的证据。
——雉奴,世间从未有尽善尽美的臣子,每个臣子都有私心,作为帝王不需要去斩断他们的私心,那会让你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你需要冷眼旁观,那那些私心都记下来。此人有用你就用,那些私心别管。此人若是无用,或是阻碍了你,那就把那些证据拿出来,拿下他!
先帝在废掉太子后,痛定思痛,亲自教导他。各种治国之道,各种君臣之道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他。
这便是帝王。
李治淡淡的道:“朕知道了。”
先帝说过,不要让臣子知晓你的喜好,不要让他们知晓你在想什么!
但凡被他们知晓了这些,帝王就再无半分隐秘。
而透明的帝王也同时失去了威严。
他的神色平静,但夏静知道,越平静的皇帝越恼火。
他刚想告退,外面来了内侍。
“陛下,百骑明静求见。”
李治淡淡的道:“让她来。”
夏静心中一哂。
明静这是来请罪的吧?
她本就无功,在百骑无功就是过。这阵子他正在组织人就此事对明静发动进攻,准备拉她下来。
可明静自己犯蠢,为了立功竟然半夜闯入官员家中。
查出来了就是功劳,查不出,就是为了功劳而肆意妄为。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今日她能为了立功而肆意妄为,明日她是否敢为了立功或是为了些别的干出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儿来?
这便是自作孽。
咱……等着看。
明静进来。
行礼。
抬头。
王忠良在看着她,觉得这人真是自作孽。
夏静在看着她,那双白皙的手交叠在小腹前……
“陛下,奴婢刚带着人查获了右卫仓曹参军费奎贪污钱粮一事,人赃俱获……”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