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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大唐扫把星txt下载     大唐扫把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2章 老许,你这个乌鸦嘴

    针线一穿进脸颊,布失毕就痛不可当的挣扎了起来。

    可李敬业多大的力气,一只手控制住他的脑袋,一只手挡在前方,不给他的手去触碰。

    “不行,动的厉害。”

    贾平安本就是个二把刀,针线就是有一阵子自己缝补过些东西,但那手艺没法看。

    单身狗就是这般……

    现在用单身狗的针线手艺去缝伤口,贾平安觉得很刺激。

    布失毕还在挣扎,贾平安怒了,“敬业,你行不行?”

    李敬业恼怒了,“行!”

    说完他上床,一下就压住了布失毕。

    他按着布失毕的双手,压着他的身躯……

    和布失毕面面相觑。

    卧槽!

    这样也行?

    他一针下去,布失毕想甩头,李敬业用额头顶住了他的额头。

    敬业这娃的牺牲太大了。

    贾平安一针接着一针,至于到时候取线的后果他压根没想过。

    布失毕挣扎了许久,终究无用,他喘息道:“如何?”

    “菊势大好。”

    伤口缝好,贾平安犹豫了一下,“好像是什么里面一层,外面一层?要不拆掉,再缝一次。”

    “本王宁可死。”

    布失毕说话后愣住了。

    怎地说话不漏风了?但剧痛难忍。

    外面的人只听到里面的动静不小,有人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推开些门看了一眼,回头,众人目视他。

    啥情况?

    这人瞪眼,“那个……那个唐人在压着国主。”

    “什么压着?如何压着?”

    布失毕的心腹心急难耐。

    “就是……”这人一脸震惊,最后比划了一个手势,就是那种手势。

    卧槽!

    一群人都懵了。

    许敬宗干咳一声,“定然不是。”

    门开了,贾平安疲惫的出来。

    接着就是李敬业,也是疲惫的模样。

    想按住一个拼命挣扎的成年人,真的不容易。按照李敬业的套路,还不如一拳打晕。

    众人进去一看,医者欢喜的道:“竟然封口了?”

    等看到那缝制的伤口时,医者先是一怔,然后一拍脑门,“这样也行?”

    另一个医者却兴奋的道:“当然行。以前我处置过外伤,原先有个口子,用布条收紧粘在一起,那肉竟然就长在了一起。脸上不好包,可武阳侯竟然天才般的想到了用针线封口的法子,妙啊!”

    另一个医者问道:“那些包扎的都好了吗?”

    “好些都死了。”

    布失毕痛的不行,本来听到妙极了时心情振奋,此刻听到这话,脸都黑了。

    贾平安洗手进来,两个医者请教。

    “敢问武阳侯,这缝制伤口可有把握?”

    “当然有。”

    贾平安淡淡的道:“每日我这里会派人来处置伤口,伤口不可触碰别的东西,只要如此,七成把握能活过来。”

    恩人呐!

    布失毕的泪水都出来了,却是痛的。

    出去后,许敬宗说道:“你说七成,若是布失毕死了如何?”

    “他死了就说有人弄了脏东西在伤口上。”

    当天夜里贾平安睡的很沉。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才想到伤口容易引发高热的事儿。

    “弄一碗馎饦来。”

    他一边吃馎饦,一边听着百骑在汇报情况。

    “如今城中有大将羯猎颠坐镇,昨日他带着人出手,抓了数十人……”

    “等等。”贾平安放下筷子,“抓了什么人?”

    百骑说道:“抓的大多是官员将领。”

    这是布失毕要大清洗吗?

    贾平安没兴趣管。

    吃完饭,他去了王宫。

    “没发热?”

    布失毕的脸色看着还不错。

    运气不错。

    布失毕不敢说话,眼中全是感激之色。

    两个医者低着头在请教贾师傅。

    贾平安随意忽悠着,一时间竟然多了两个崇拜者。

    布失毕的心腹陪着他出去,一路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那些逆贼,等国主能说话了,定然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咦!

    贾平安一怔,“羯猎颠昨日不是清洗过了吗?”

    心腹笑道:“昨日羯猎颠是义愤填膺,冲动出手,早上已经来了宫中请罪。”

    贾平安点点头。

    不对!

    他想到了一件事儿。

    羯猎颠迎接了使团后就消失了,说是去巡查。

    可大唐使团都来了,你巡查个什么?

    此刻最要紧的就是稳住都城,而不是出去浪。

    而后都城内一场混乱,那利的谋逆没有溅起一点浪花。

    羯猎颠被召回,随即出手抓人。

    义愤填膺。

    羯猎颠是冲动人设吗?

    贾平安止步,对心腹歉然一笑,低声问了通译,“被抓的是什么人?”

    通译说道:“都是重臣。”

    卧槽!

    “羯猎颠此刻在何处?”

    “他出了王宫后就回了自己的官廨。”

    看来并无可疑之处。

    可贾平安记得后续大唐征伐过一次龟兹,随后就把龟兹纳入了大唐的治下。大唐有的规矩,这里照样复制。

    那一次谋反是怎么回事?

    贾平安在努力的想着。

    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走到大门口时,心腹笑道:“多谢武阳侯,等临行前,我定然设宴送行。”

    不该是重臣来送行的吗?

    贾平安猛地回身。

    “那些重臣呢?”

    若是被杀,那就是冲动。

    若是不杀,那冲动个鸡儿!

    “被关押在军中。”

    心腹在笑,很是欣慰。

    看过三国演义吗?

    贾平安想叹息。

    关押在军中,特娘的这分明就是权臣的举动。

    “那个……问一下,羯猎颠的性子如何?”

    “憨直。”

    “对国主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就该去拜见许敬宗,交换意见。

    而不是我行我素。

    这特娘的没问题我把这王宫的大门嚼吃了。

    贾平安转身进去。

    心腹诧异,“武阳侯这是忘了什么,叫人去取就是了。”

    到了寝宫里,贾平安把自己的猜疑说了出来。

    布失毕无法说话,只是强笑摇头。

    心腹在边上说道:“羯猎颠是国主最为信赖之人。”

    贾平安无语。

    心腹问道:“武阳侯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人……”

    “谁?”

    “吕布。”

    贾平安随即回去。

    “此事不妙。”

    贾平安把自己的分析说了,许敬宗第一个念头是:“这是权臣的做派!”

    果然,大唐但凡有些文化的人都知晓这么做不对。

    但布失毕却依旧信任羯猎颠。

    这便是魔怔了。

    历史上许多大佬都蜜汁自信,觉着自己能控制住心腹,直至心腹拎着长刀冲进来,他们才知晓自己眼瞎了。

    贾平安幽幽的道:“可布失毕的人说羯猎颠憨直。”

    许敬宗一脸不屑,“老夫当年在瓦岗时经历了许多争斗,那些所谓憨直的,大多活到了最后。程知节憨不憨直?当初也说憨直,可此人比老夫还狡猾!唯一憨直的大概就是薛万彻。”

    “布失毕竟然这般蠢吗?”

    包东一脸跃跃欲试,“这个龟兹王,我也能做做。”

    贾平安指着他,“毒打!”

    雷洪扑上去就是一顿暴打。

    包东晚些鼻青脸肿的蹲在那里,许敬宗叹道:“许多话不能说,你是玩笑,可传到长安就是你有异心。小贾让人毒打你一顿,这是情义,否则不管不顾,回到长安只管交代一句,你这辈子就别想再出长安城。”

    包东低着头请罪。

    贾平安淡淡的道:“回到长安之后,五香楼,请兄弟们去一次。”

    包东如丧考妣。

    雷洪笑道:“他最近花销好大。”

    活该!

    贾平安吩咐道:“盯着羯猎颠,还有他的心腹。”

    “武阳侯,那个宋娘子来了。”

    许敬宗干咳一声,“好男儿就该勇往直前,错过了,以后到有心无力时,你知晓何为痛彻心腹!”

    李敬业看着有些欲言又止,许敬宗和李勣如今也通过贾平安缓和了关系,所以爱屋及乌,就笑道:“我和英国公都是瓦岗的老人,看着你就和看着自家孩子一般,有话只管说,难道老夫还会怪罪你?”

    说着他笑了起来,颇有慈祥老爷爷的风范。

    贾平安刚想阻止,李敬业已经迫不及待的说道:“许尚书,你这话让我有些难过。”

    “为何?”许敬宗抚须,觉得老李的孙儿很有趣。

    李敬业叹道:“我觉着你如今就在经历有心无力……”

    老夫一掌拍死你!

    许敬宗的脸黑了,但有言在先,所以只能强笑道:“老夫自然不是。”

    李敬业摇头,“我和那些兄弟平日里经常相互调侃,但凡真厉害的,定然会说自己不行。但凡不行的,越不行就越喜欢吹嘘……”

    这倒霉孩子!

    在许敬宗吐血之前,贾平安一巴掌就拍走了李敬业。

    百骑的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羯猎颠和心腹们在议事。”

    “他的麾下呢?”

    “他的麾下在城南,外围有拦截,不好靠近。大概八千余人。”

    许敬宗倒吸一口凉气,“布失毕能信赖的有多少人?”

    “不到三千。”

    贾平安骂道:“这是授人以柄,不,是太阿倒持!”

    许敬宗霍然起身,“羯猎颠怕是在盯着咱们!”

    贾平安点头,“他在等咱们离去。”

    羯猎颠现在就一心期盼着大唐使团赶紧滚蛋,然后他一扫龟兹。

    “他不怕大唐?”

    许敬宗觉得羯猎颠的胆子太大了。

    是啊!

    羯猎颠当年被郭孝恪一战击败,并且被俘。时隔许久,是谁给他的勇气?

    老梁?

    贾平安沉思。

    许敬宗也在沉思。

    “要不,赶紧先离开再说。”

    贾平安抬头,“许公,一旦离开,龟兹的局势就乱了。”

    许敬宗给他使眼色:小贾,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贾平安给他使眼色:许公,你的勇气呢?

    许敬宗叹息,“做生意也得讲究挣钱。这八千对三千,风险太大了。”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贾平安一脸慷慨激昂。

    “都出去!”

    许敬宗摆摆手。

    贾平安也起身出去。

    “小贾!”

    许敬宗要气疯了。

    你怎么就那么不省心呢!

    贾平安讪讪的留下。

    二人对坐。

    中间一案几,让贾平安想起了举案齐眉这个典故。

    老婆举着小几……大概就像是后世上菜的木案板,老婆举着小几到眉上,不敢看丈夫……

    这特娘的比仆役还不如啊!

    怎么还宣扬这种封建余孽的思想?

    许敬宗叹道:“小贾啊!”

    “在。”

    贾平安看着很老实。

    许敬宗唏嘘道:“此次龟兹之行朝中交代要震慑。那利被拿下,阿史那氏身死,够了吗?够了。”

    你自问自答的要不要脸?

    “许公,可羯猎颠呢?”贾平安知晓老许的忠臣人设在渐渐消退,“布失毕此刻无法说话,一旦生变,他有口难言。羯猎颠若是动手,他如何能敌?”

    “老夫知晓。”许敬宗很惆怅,“可老夫此生做事看的是把握和收益。”

    外面,礼部和百骑的人在嘀咕。

    “风险确实是太大了。”

    “其实咱们可以先离开,等长安派遣军队来镇压。”

    “可龟兹却会因此而混乱,波及焉耆等地,安西就乱了。”

    里面,贾平安慷慨激昂的道:“许公,人做事是得看风险。就像是做生意,什么生意最挣钱?贩卖兵器。”

    “再想想当年的王玄策,使团被截杀,他若是一溜烟跑回了长安,那还有后面的事儿吗?”

    贾平安目光炯炯的道:“许公,你是想做王玄策,还是想灰溜溜的回到长安?”

    许敬宗抬头,眼中多了神彩。

    果然,我的激将法管用了。

    许敬宗皱眉,“天竺不过的蕞尔小国罢了,王玄策攻灭天竺,不足为奇。”

    卧槽!

    贾平安一直不理解为啥王玄策不得重用,现在有些眉目了,他试探道:“许公,他们说先帝是服用丹药……”

    许敬宗点头,“吃也吃过一些吧。”

    帝王都经不住权力的诱惑,想永久留在世间,结果越留恋就越去得快。

    “那个……谁献的丹药?怎地没被处死?”

    后世有人说王玄策攻灭中天竺后,带了一万多俘虏回长安,其中一个僧人蛊惑先帝服丹,最终先帝嗑丹药嗑驾崩了。

    “你问这个作甚?”这等问题犯忌讳,许敬宗犹豫了一下。

    有戏!

    贾平安觉得自己正在撕开历史的迷雾,即将到达彼岸。

    什么扫把星克死的,娘的,就是嗑丹药去的。

    “罢了,先帝都去了。”许敬宗对先帝显然很有感情,眼眶都红了,“当初先帝重病,医者无能,有人建言服丹,可先帝服用了数次就觉着不好,就停了。”

    卧槽!

    我了个大槽!

    贾平安只觉得天雷滚滚。

    原来先帝驾崩和丹药没关系?

    许敬宗看了他一眼,“小贾你问这个作甚?”

    呃!

    贾平安笑道:“我只是不解,那王玄策竟然不受重用。”

    许敬宗摇头,“天竺那些人太弱了,换了老夫去也能轻松灭了他们。若非离得太远,大唐派遣一支偏师就能灭了天竺。”

    呃!

    原来是因为大唐上下看不起天竺的战斗力?

    贾平安满头黑线。

    “小贾。”许敬宗认真的道:“此事要谨慎,若是事有不谐……老夫家中还有妻儿。”

    贪生怕死的奸臣许!

    贾平安点头,“如此,许公就装病吧。”

    ……

    羯猎颠正在喝酒。

    心腹们在外面,他一人坐在里面。

    门被推开,宋娘子走了进来。

    “兄长。”

    羯猎颠点头,漠然问道:“唐人那边如何?”

    宋娘子跪坐下,“说是想走,不过许敬宗病倒了,一时不能动。”

    羯猎颠的眸子里迸发出了一抹厉色,“这不对。”

    宋娘子不解,抬头,“兄长为何说不对?”

    “我从不信什么巧合!”羯猎颠沉吟着,“让人盯着他们。”

    宋娘子点头。

    羯猎颠看了她一眼,“你是我妻子的妹妹,我信重你,但你必须要拿出值得我信重的能力。”

    宋娘子低头,野心就像是潮水般的涌出来,“是。”

    她起身,旋即去了大唐使团驻地。

    “我求见武阳侯,”

    晚些,贾平安在前院见了她。

    宋娘子低眉顺眼的,“武阳侯,我今日得知刺杀国主那些人的消息。”

    “在哪?”

    他竟然问的是在哪,而不是是谁。

    宋娘子的心中生出了轻蔑,但旋即又想到了贾平安的杀伐手段。

    她轻声道:“他们就在不远处。”

    贾平安起身,“带路。”

    数十百骑云集在一个宅子的外面。

    “杀进去!”

    大门被撞开,里面十余人冲出来。

    “是突厥人!”

    贾平安的眸子一缩。

    果然,突厥人出现了。

    龟兹敢和大唐翻脸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有靠山,靠山两个,突厥和吐蕃。吐蕃尚未入局,那么就只有突厥;其二就是疯了!

    宅子里有十余人,被拖出来时,就和死狗一般。

    “拷打。”

    拷打之后得了消息。

    “他们在此盯着王宫,准备刺杀龟兹王。”

    有趣!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越发的有趣了。

    当天夜里,城南军营骚动。

    贾平安是和衣而睡,闻讯起身。

    “小贾!”

    许敬宗急切的道:“先出城。”

    有人说道:“定然是羯猎颠谋反,赶紧走。”

    王玄策敢在天竺动手,那是因为他逃出来了。此刻大伙儿被闷在了城中,羯猎颠若是动手,那就是瓮中捉鳖。

    “别急。”

    贾平安也想溜,可想到若是要造反,羯猎颠多半会令人控制城门,就觉得可以再看看。

    一个百骑冲了进来,“有人袭扰城南军营。”

    众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难道叛逆另有其人?”

    许敬宗都在怀疑自己的判断。

    贾平安问道:“布失毕的麾下动了吗?”

    “动了,骚乱了一下。”

    “其它地方可有动静?”

    “没有。”

    贾平安只觉得浑身发寒,“许公,若是打草惊蛇呢?”

    许敬宗头皮发麻,“你是说他用这个来试探城中的对手有多少人?”

    贾平安点头。

    “不然……谁敢去袭扰八千人的军营?”贾平安越想越心慌,先前的勇气流逝大半。

    淡定!

    淡定!

    他不断暗示自己,“羯猎颠此举只是试探,若是要动手,此刻就该出来了。”

    许敬宗说道:“说不得如今出来了。”

    有人来禀告,“许尚书,羯猎颠带着数千人马出来了。”

    老许,你这个乌鸦嘴!

    ……

    晚安!

第553章 忠心只是因为背叛的诱惑不够

    众人都呆滞了。

    “撤吧。”

    包东建言道:“咱们一路杀出城去。”

    “可……”有人说道:“可咱们这一走,不,若是城门被控制住了,只需弓箭手在城头盯着,咱们就得付出代价。”

    这就像是后世攻击坚固的阵地,敌人拿着莫辛纳甘,巴沟,巴沟……一下一下的收拾你,而你手中拿着的是长刀……只能用人命去填。

    许敬宗面色煞白,“小贾,固守王宫,纵火!把伊逻卢城变成火海,一起死!贱狗奴,让他们一起死!”

    好办法!

    所有人都对许敬宗投以钦佩的目光。

    “咳咳!”

    贾平安干咳一声,“这里大多是土屋和石屋。”

    他也很紧张。

    “先去把布失毕的军队弄到手。”

    这是第一要务。

    众人随即出发。

    王宫中,布失毕正在睡觉。

    因为伤口的缘故,他必须要侧着睡,把伤口那一侧朝上,免得唾液刺激伤口。

    “国主。”

    门被人野蛮的推开了,布失毕本来就睡不好,不禁大怒。

    “国主。”

    进来的是他的几个心腹。

    “城南乱了。”

    “国主,羯猎颠带着数千人出来了。”

    布失毕摇头,有人弄了纸笔来。

    他写下了一段话。

    ——无需担心,这是我的指派。试探城中可能存在的叛逆。

    心腹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国主,大唐使团来了。”

    布失毕不禁笑了笑,脸上的伤口被扯动,痛的他龇牙咧嘴的。

    他们害怕了?

    许敬宗带着人进了寝宫,发现众人都在笑。

    “国主,羯猎颠带着人出来了。”

    一个心腹笑的蹲在了地上。

    许敬宗只觉得一颗心凉透了。

    什么意思?

    一个心腹拱手,“许尚书,这是国主的安排,用于试探那些可能存在的叛逆。”

    许敬宗看了布失毕一眼,眼神冰冷。

    老许的气量……

    贾平安为布失毕默哀一瞬,但旋即一个激灵。

    “去查探,看看羯猎颠往哪边来了。”

    有人去了。

    心腹笑道:“国主安排他在城中转转。”

    你这个傻逼!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道:“若是他往这边来了呢?”

    “不会。”

    心腹很坚定。

    贾平安一脚踹开他,“国主,调集军队来王宫这里。”

    国主微微摇头。

    贾平安终于忍不住了,“早知道耶耶就弄死你,随后一走了之!”

    怒了!

    他骂道:“你可知什么是背叛?忠心只是因为背叛的诱惑不够!”

    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忠心只是因为背叛的诱惑不够。

    许敬宗一怔,旋即点头。

    看看李靖,当年威望太高,再进一步那诱惑就挡不住了,所以他主动蛰伏。

    看看李勣,李靖后的大唐第一名将,身后还有山东世家门阀的加持。

    他不敢再去多看一眼前方的诱惑。

    唯有长孙无忌,一直在那极端的权力诱惑下来回横跳。

    这话……精辟!

    “今夜城中只有三千人马,羯猎颠带着八千人,这是什么?”

    贾平安骂道:“特娘的,这是改朝换代的诱惑。他什么人?什么憨直,憨直的人能成为龟兹第一大将?蠢不蠢?”

    布失毕微微一笑,就是那种‘给他说吧,本王不生气’。

    “赶紧调兵!”

    贾平安眼珠子都红了。

    你特娘的不调兵,信不信我先弄死你!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狗屎的大局,什么狗屁的龟兹……死光了和我有屁关系!

    布失毕点头。

    有人飞也似的去了。

    众人沉默着。

    “准备守城的东西!”

    不知何时起,贾平安就接手了王宫的秩序,而布失毕默认了。

    这人救了我,若是他想杀我,无需这般麻烦。

    这就是他的逻辑。

    王宫的侍卫们都出动了。

    “点起火把!多点一些!”

    扑!

    风吹过,火把猎猎作响。

    贾平安站在王宫城头,看着左边的火把群在靠近。

    “那是羯猎颠的人马,我需要一个勇士!”

    贾平安回身。

    一个布失毕的心腹出来,贾平安说道:“你去告诉羯猎颠,国主请他来说话。另外,就说宫中只有数十人。”

    就这么简单?

    若是羯猎颠想孤注一掷,他定然会全力攻打王宫。

    而这个勇士必然会被宰杀了祭旗。

    但他毫不犹豫的去了。

    “勇士!”

    许敬宗感慨着。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谁特娘的这么扫兴?

    众人看去,却是贾平安。

    众人抬头,仿佛天空中有黑鸟呱呱叫着飞过。

    太晦气了。

    “我只是在打赌。”

    贾平安很平静的道:“羯猎颠此人的性格很复杂,国主这边说是憨直,但憨直不可能一路顺风的升官发财,所以憨直必然只是他的一面。而另一面,他若是有反心,那么我们来之前就是最好的机会……”

    “想想。”贾平安指指王宫,“那利看似厉害,可只是带着一帮子人抱团罢了,手中的实力不足以和羯猎颠抗衡。”

    但足够和布失毕抗衡。

    所以布失毕这个龟兹王就是个悲剧,三方暗中争斗,他反而是最弱的那个。

    三千人马,当年他可是拉起数万大军的王者,如今竟然成了青铜。

    贾平安不胜唏嘘,“羯猎颠手握大军,在这个时候只需横扫就是了,谁能挡?”

    “可他没动手!”

    有人质疑。

    “你特娘的给我说完行不行?”

    那人拱手,“是。”

    贾平安最反感插嘴的人,“咱们假设他有反心,那么早些时候他为何不动手?”

    众人一怔。

    这种假设法很有趣啊!

    抽丝剥茧般的分析动机和方法。

    许敬宗眼前一亮,“这就是小贾独门的法子,今日你等有幸得闻,要好生记牢才是。”

    众人都打起精神,连龟兹官员都盯着通译,让他一句不漏的翻译过来。

    被这么一群人盯着,贾平安生出了浑身赤果的羞耻感。

    “以他的身份地位,他不敢动手,唯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他并未完全掌握军心,若是造反,那些人可能不会跟随。第二,便是此人优柔寡断,做事不是十拿九稳不出手。”

    “咱们的人来了。”

    右侧的火光渐渐逼近。

    而左侧的火光突然停住了。

    “已经拦住了。”

    有人飞也似的跑去了寝宫。

    “国主,羯猎颠带着人来了。”

    噗!

    一口血水从嘴里喷出来,布失毕痛的脸上直抽抽。

    他竟然……他竟然敢来王宫?

    这大晚上的来王宫,难道是来给本王请安?

    呸!

    他吐出一口血水,痛的难受,用力捶打着床,随后指着外面,“武……武……”

    贾平安先前就说了羯猎颠有野心,可他不信,现在羯猎颠来了,就像是重重的一巴掌,抽的他把肠子都悔青了。

    心腹不解,布失毕想吐血,就做了个书写的动作,有人拿了纸笔来,他飞快写了……

    心腹拿着纸飞也似的跑去了前面。

    “国主有话。”

    这张纸被传递上去。

    “国主令我等听令于武阳侯。”

    果然,布失毕尿了。

    原先信赖的心腹突然带着军队来了。希望越大,此刻的失望,不,是愤怒就越大。

    贾平安当即派人去接应那支勤王的军队。

    “赶紧进来!”

    羯猎颠就在左边,再晚大伙一起玩完。

    军队进来了,众人松了一口气。

    下面怎么办?

    不知何时,贾师傅竟然已经变成了主心骨。

    他仔细想想,觉得不是自己的本事大,而是自己的胆子大。

    身处绝境时,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贾平安开始慌得一批,但旋即就变了个心态。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贾平安给大家打气,“羯猎颠若是果断,此刻就该一刀斩杀了那人,随后大军掩杀。他止步,这便是犹豫再三,更有可能是优柔寡断。”

    他补充了一句,“我最喜欢优柔寡断的人。”

    众人看着左边。

    士气不怎么样啊!

    贾师傅知晓自己要出手,否则羯猎颠一个攻击,这王宫就彻底玩完了。

    看看这低矮的城墙吧,哪里经得住冲击。

    他回身说道:“放心,羯猎颠优柔寡断,此刻我派人去请他来王宫,他定然会狐疑,随即猜测咱们这边是不是有什么手段没用出来……”

    贾平安说的信誓旦旦,连自己都信了。

    士气一点点的起来。

    可贾平安心中依旧没底。

    要是羯猎颠来了咋办?

    此刻他有些后悔,早知当初就该多带些军队,哪怕此刻有五百大唐将士在手,他就敢带着他们出去冲杀。

    看看布失毕的军队吧,哎!

    一言难尽。

    左边的火头依旧没动。

    这说明羯猎颠在思索。

    “他若是忠心耿耿,此刻必然会来。”

    布失毕来了。

    贾平安一番话刺的他默然。

    是啊!

    那个憨直的臣子,他为何不来?

    “他若是来了。”贾平安指指那些军士,“国主,这些将士和羯猎颠的比起来如何?”

    布失毕一脸苦涩。

    马丹!

    贾平安想起了妻儿。

    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若是死了,无双定然会表面坚强,支撑起贾家,但夜里她会默然落泪。

    而苏荷从此将不再是那个贪吃的娃娃脸,她会沉着脸帮忙,甚至是独当一面。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两个没爹的孩子以后怎么办?

    等他们长大时,老帅们也没落了,凋零了,谁来看护他们?

    贾平安喊道:“举起火把!”

    MMP!

    我要活!

    火把猛地全数举起来,整个王宫都沐浴在火光中,诡异的辉煌。

    “让他们跟着喊。”

    贾平安喊道:“用大唐话喊起来,喊万胜!”

    “万胜!”

    百余人先喊。

    万胜很好喊的吧?

    三千将士喊的歪瓜裂枣般的,而且还不整齐。

    “国主,你养了一群豕!”

    贾平安一句话说的布失毕老脸发红。

    “整齐些。”

    “万胜!”

    “万胜!”

    声音渐渐趋于整齐。

    布失毕看着左边,心中不禁暗喜。

    原来我的心腹也不差啊!

    他回身,就见贾平安在动。

    举手,下面三千将士张开嘴,就像是嗷嗷待哺的鸟儿。

    他猛地挥手。

    “万胜!”

    这个法子果真好用,声音越发的整齐洪亮了。

    “武阳侯的手段层出不穷,厉害。”

    一个百骑在赞叹。

    贾平安觉得自己此刻已经化身为指挥家,挥舞着双手在指挥合唱团。

    他忘我的指挥着。

    “武阳侯!”

    “武阳侯!”

    身后有人欢喜的在叫唤。

    “撤了,羯猎颠的人撤了。”

    许敬宗也在狂喜,不过旋即低喝,“不可出声。”

    娘的,要是被羯猎颠听到欢呼声,他弄不好就会猜到自己上当了,随后杀回来。

    卧槽!

    贾平安的身体有些发软。

    他可以在野外和优势敌军厮杀,但却不喜欢被困在城中,和乌龟般的等着人来围杀。

    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关键是……他才带着一百余人。

    “有人来了。”

    来的就是那个去召唤羯猎颠的心腹。

    他满头汗,但浑身轻松。

    “我说国主请羯猎颠进宫,他马上就问了国主的情况。”

    果然,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我说国主被吵醒了,宫中就数十人。”

    这个手法拙劣了些,但架不住能让心怀鬼胎,外加优柔寡断的人疑神疑鬼啊!

    许敬宗抚须,淡淡的道:“一说数十人,他定然觉着这是个陷阱。”

    “对。”心腹笑道:“他随即就和人商议。他们在争执,后来羯猎颠出来,看着凶神恶煞的,就在此时,宫中传来了喊声,他楞了一下,听了许久,最后说城中不靖,他要带着人去看看,晚些再来见国主。”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着,死里逃生的感觉真好。

    “这是什么手段?”有人问道。

    “空城计。”

    众人不禁叹服。

    布失毕走过来,握住了贾平安的手,只知道点头。

    “国主想说什么?”

    贾平安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布失毕张嘴,马上惨哼一声。

    “你是故意的。”

    老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贾平安摇头,表示自己很无辜。

    可实际上他就是故意的。

    若是没有布失毕的蜜汁自信,羯猎颠也没有今夜的机会。

    这等人不给他一个教训,贾平安心中难安。

    “接下来怎么办?”

    有人问道。

    大伙儿死里逃生后,接下来依旧很紧张。

    “要看城门那边是否羯猎颠掌握了。”

    贾平安恢复了冷静,派出人手去查探。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又派人去弄饭。

    “耶耶饿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他就蹲在王宫的围墙上吃饭。

    “太特娘的难吃了。”

    一顿饭他吃的很不满意。

    许敬宗也吃的很不满意。

    “小贾,若是羯猎颠醒悟了怎么办?”

    “凉拌!”

    贾平安放下碗,深吸一口气,“耶耶又活过来了,又要开始搅乱人间了。”

    老许想一碗飞过去。

    贾平安蹲下,低声道:“羯猎颠定然会醒悟过来,你想想,那人说宫中只有数十人,羯猎颠当时心虚,还想动手,可却听到了巨大的呼喊声,他以为那是咱们悄然弄来的大唐军队,可城中他定然有眼线,就算是咱们一点点的把人弄进城来,能有多少人?”

    许敬宗在沉思。

    年纪大了,阅历多了,但胆子也小了。

    为何?

    因为他们见过太多失败的例子,见多了,一件事儿出现时,他们马上会想:这件事儿我遇到过,我听说过……然后有些人扑街了。

    你要说也有人成功,可他们会说失败的代价太大,我们为啥不去选择稳妥的法子?

    这便是所谓的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根子里的原因是他们觉着自己没有失败后东山再起的能力和精力。

    实际上就是承认自己老了,没了再度爬起来的雄心。

    另一种说法是年轻人没经历过社会毒打,敢于冒险,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贾平安现在就有些打乱拳的意思。

    “羯猎颠回去仔细一想,定然就会后悔。”贾平安觉得羯猎颠现在就差不多该后悔了,“随后他会怀疑自己露馅了……许公,大晚上的王宫里一群人在高喊万胜,换你怎么想?吃多了不睡觉,还是被国主逼着叫喊,好吓唬人?”

    许敬宗一个激灵,“羯猎颠会后悔。”

    “对!”

    贾平安一脸‘老许你总算是成熟了些’的模样,许敬宗恨得牙痒痒。

    “咱们现在要紧的是夺取城门,进可攻来退可守。”

    谈到厮杀,许敬宗也只能听从安排。

    “集结军队。”

    三千军队集结。

    “带上国主。”

    布失毕老泪纵横。

    大唐,就是我的母亲!

    贾平安站在围墙上给大家打气,“我们的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只要他们赶来,羯猎颠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有人问道,“援军有多少人?”

    这个捧哏不错,贾平安信口吹嘘,“五千人!”

    顿时那些人的眼中都多了欢喜之色。

    大唐军队……后世有人哔哔什么满万不可敌,那他们该来看看这个大唐。

    二百人敢去冲阵,而敌军数万,最终取胜。

    一人敢去冲阵,大呼酣战,无人能敌。

    贾平安带着六十百骑,这些百骑都是精锐,他不忍把这些精锐损失在这里,这也是他一直避战的缘故。

    所以他在给那三千人鼓劲。

    “我们必须要夺回一个方向的城门。”

    贾平安最后吩咐道:“一旦出击就不得懈怠,全力以赴夺取城门。”

    许敬宗问道:“不用包裹马蹄吗?”

    贾平安摇头,“羯猎颠的眼线定然就在左近,咱们要抢夺他去报信的这个机会。”

    轰隆!

    贾平安抬头,“我擦尼玛!竟然要下雨了?”

    ……

    一个街角里,羯猎颠靠墙站着,周围全是心腹。

    轰隆!

    雷声中,羯猎颠面色铁青,“我去见布失毕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显然不能说话,那么何时来的大唐军队?”

    负责眼线的心腹很纳闷,“说是最近一切正常。另外……大唐军队若是要来,用不着躲着吧?那时候咱们还没回来呢!他们躲着防备谁?”

    是啊!

    羯猎颠一拍脑门。

    “不对,这不对!”

    他脑门上青筋蹦跳,“而且大晚上的那些人为何不睡?”

    先前他心怀鬼胎,听到喊声后分寸大乱,所以才疏忽了这个。

    此刻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就是豕。

    他缓缓看着众人,“不管真假,大晚上那么多人不睡,唯一的可能就是……布失毕在怀疑我!”

    轰隆!

    雷声中,一骑飞快而来。

    “他们向城外去了。”

    “这是想夺取城门。”

    羯猎颠拔刀,“出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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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4章 这是一种病,可我并不准备去治

    城门处,三百余人正在盯着城内。

    “国主若是派人来抢夺城门怎么办?”

    一个军士有些难受。

    “既然做都做了,还担心这个作甚?”

    边上,数十具尸骸堆积在一起。

    这些曾经的同袍此刻无声的看着夜空,怎么都想不通为何会被自己人干掉。

    “听,有什么声音?”

    一个军士侧耳。

    众人凝神倾听。

    “好像……马蹄声?”

    “看看谁的人。”

    大晚上的也不好分辨情况,将领令人喊话。

    “止步……”

    马蹄声停住了。

    “自己人!”

    众人心神放松。

    从城门进来就是大道,两侧全是屋子。

    将领的目光转动,突然发现右边的屋子好像会动。

    不,是什么东西在动。

    ……

    “咱们为何不冲过去?”

    布失毕的心腹很是焦急。

    有人回身,“能看到火头了,不列颠定然追来了。”

    布失毕的嘴动了动,惨哼一声。

    贾平安摇头,“等着。”

    “等什么?”

    “等我的人动手。”

    “这……”

    众人想起先前数十百骑消失的事儿。

    “那里有数百人,他们人手太少了些。”

    “等着!”

    贾平安依旧是这句话。

    轰隆!

    雷声渐渐密集,风吹过,一股子湿润的风裹挟着土腥味而来。

    “下雨了!”

    稀疏的雨水滴落下来。

    ……

    那将领回头,刚想说话,突然觉得不对劲。

    屋子怎么会动?

    是我眼花了吗?

    他缓缓回身。

    雨水滴落在了他的脸上,冰冷的刺激了他一下,让他有一丝恍惚。

    轰隆!

    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街道两侧。

    数十黑影正贴着屋子,缓缓向城头移动。

    最前面的距离他不过十步的距离。

    闪电照亮了对方那双满是杀机的眼睛,也照亮了前方手持弓弩的黑影。

    呯!

    弩箭释放。

    将领刚想躲避,就觉得胸口一震。

    他捂着插在胸口的弩箭缓缓倒下。

    为首的黑影猛地挥手。

    呯呯呯!

    弩箭密集被激发的声音引起了军士们的注意。

    噗噗噗!

    数十人中箭倒下,有人侥幸未死,尖叫道:“敌袭!”

    轰隆!

    数十黑影在闪电的照耀下冲上了城头。

    跑上城头时,他们挥舞横刀,三两成群掩杀而去。

    “出击!”

    贾平安挥手,率先冲了过去。

    到了城下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五十百骑,宛如杀神般的站在城头上,周围全是尸骸。

    布失毕颤抖着,觉得自己面对大唐选择装死狗太特么正确了。

    他的心腹们不禁为之震惊。

    “这便是大唐军队的实力吗?”

    “难怪西域无人能敌。”

    “可他们为何不自己走?”

    是啊!

    有这么强横的实力,他们为何不走?

    许敬宗恰到好处的说道:“我等若想离去,羯猎颠挡不住。可国主怎么办?临出发前陛下有交代,务必要为国主做主。”

    布失毕热泪盈眶。

    “打开城门。”

    城门打开。

    远方,马蹄声越来越急促。

    “长枪列阵!”

    长枪在前方列阵,但看着有些慌。

    三千对八千,咱们不跑还等什么?

    许敬宗也想跑,“小贾,赶紧跑啊!咱们带着布失毕一起跑就是了,其他人都在后面阻拦叛军……”

    贾平安也想跑。

    但他想到的却是其它,“许公,回去咱们这算是功还是过?”

    “功大于过吧!”

    老许也不敢担保李治的态度,若是李治心情不好,说不得就会把此次羯猎颠的反叛当做是他们疏忽的罪名。

    “那咱们弄不好还得在西域待大半年。”

    若是他们逃了,随后安西都护府会集结,等待长安的命令。这么一来一去,两月没了。随后长安多半会派遣军队来镇压……这起码半年后了。

    镇压结束,回去。

    贾平安只是想了一下就肝颤。

    那他少说还得在这里待一年。

    回到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错过了孩子的成长,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许公!”

    贾平安目光炯炯。

    谁也想不到这货竟然为了早回家决定搏一搏。

    “何事?”

    许敬宗在盘算着往哪边跑。

    “咱们干一把吧。”

    “干什么?”许敬宗觉得不妙,“小贾,你可别坑老夫。”

    “我有把握。”

    许敬宗心中一动,“如何做?”

    贾平安低声道:“你带着这些人在此狙击羯猎颠,我带着兄弟们绕到后面去,捅他的皮炎。”

    许敬宗的眼皮子颤抖。

    “许公。”贾平安知晓老许的命脉,“想进政事堂吗?想冲着褚遂良破口大骂吗?”

    好像褚遂良今年就会倒霉!

    想啊!

    许敬宗想到的是自己这些年的艰难。

    他也想做个好人,可那些人讥讽他,排挤他,只给他留下了做帝王忠犬的羊肠小道,不走不行。

    “许公!搏一搏,命运会对你微笑。”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头,对那些军士喊道:“坚持一刻钟,一刻钟之后,援军就会赶到。”

    那些军士有些发憷,甚至在嘀咕,一时间嗡嗡声大作。

    都是胆小鬼,难怪会成为墙头草。

    贾平安指着许敬宗说道:“大唐的礼部尚书将会在此和你等一起坚守,难道你等还不信?”

    “小贾,老夫还没答应。”

    许敬宗被霸王硬上弓了。

    雨开始大了。

    这对于防御的一方是个难题,因为弓箭没法使用。

    “许公,我走了。”

    贾平安带着六十百骑上了城头,绕到了另一边下去。

    剩下的五十人在许敬宗的身后,这就是他最后的力量。

    小贾,你特娘的别坑了老夫啊!

    前方,叛军止步。

    布失毕不禁欢喜。

    一个心腹沉声道:“这是最后的准备,随后就是进攻。”

    果然,停顿了一刻后,叛军出击了。

    “挡住!”

    将领在嘶吼着。

    雨渐渐大了,落在身上竟然有些发寒。

    黑压压的一片步卒在冲来。

    一个礼部官员问道:“为何不是骑兵?”

    这些没经历过厮杀的和平官啊!

    许敬宗说道:“骑兵除非是被多次操练过,否则战马面对长枪阵会自己躲避停住,到时就会成为靶子。”

    “还有这讲究?”

    “杀!”

    接敌了。

    长枪手拼命的捅刺,随即抽出长枪,鲜血就从窟窿里喷射出来,旋即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要快!”

    羯猎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布失毕此刻定然遁逃了,要快些击溃前方的阻碍,随后追击。”

    他深知布失毕遁逃的危险。

    大唐军队会集结,而后龟兹各部都会三心二意。

    突厥人呢?

    他怒了,“沙钵罗可汗承诺的援军何在?”

    身边的突厥人淡淡的道:“就在路上。”

    羯猎颠心中微松。

    前方已经开始了绞杀。

    “都上去!”

    一队队步卒蜂拥而上,旋即被捅死在长枪阵前。

    “布失毕的人为何这般悍勇了?”

    没有谁知道是贾平安给他们画了一个大饼,让他们如同打了鸡血般的兴奋。

    但打鸡血的兴奋不持久。

    羯猎颠冷冷的道:“让精锐上去!”

    数百身材高大的步卒出现了。

    这些步卒不少深眼高鼻,左手盾右手刀,一跺脚,声势不小。

    “闪开!”

    这数百步卒一来就撼动了长枪阵。

    他们悍不畏死,前面的用血肉之躯撞开了阵列,后续的扩大了突破口。

    阵列摇摇欲坠。

    “许尚书,撤!”

    许敬宗站在那里,面色白的和纸一样。

    他的双腿在颤抖,呼吸急促。

    “许尚书!”

    前方的阵列渐渐在崩塌。

    那些被砍杀的将士倒在地上,溅起了无数水箭。

    老夫……

    许敬宗的嘴唇微动。

    ——许公,想进政事堂吗?想冲着褚遂良破口大骂吗?

    封德彝在背后嘲笑他贪生怕死。

    褚遂良和他的恩怨来自于他修的实录,里面将褚遂良的事儿写了出来。

    先帝时的侍中刘洎就是死于褚遂良的告密,许敬宗修实录时记录了进去……

    从此褚遂良就和他成了死对头。

    老夫错了吗?

    许敬宗仰头,雨水泼洒在脸上,让他精神一振。

    “要败了!”

    前方阵列大乱。

    “许公,走!”

    队正于盛拉着许敬宗就走。

    “放开老夫!”

    许敬宗看到了那些龟兹将士崩溃的场景。

    嚎哭,尖叫,转身就跑。

    布失毕在绝望的拍着大腿。

    小贾还没到!

    小贾……若是他率领百骑突袭时,羯猎颠的前方再无敌人,他将会遭遇围杀。

    许敬宗一脚踹开了于盛,回身。

    “许公,速退!”

    “许尚书,别看了!”

    不少人都在埋怨着许敬宗,觉得这个贪生怕死之辈竟然要回身再看看,这不是祸害大家吗?

    呛啷!

    横刀出鞘。

    一步!

    两步!

    许敬宗刀指前方,“跟着老夫……杀敌!”

    正在被侍从架着的布失毕看到了这一幕。

    许敬宗一人持刀冲杀了过去。

    “呜呜呜……”

    布失毕的眼睛都红了,指着前方在呜咽。

    那些龟兹人都眼睛红了。

    大唐的礼部尚书都在出击,我们为何躲避?

    那些溃兵遇到了许敬宗。

    他浑身都被雨水淋湿了,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

    于盛回身,呼喊道:“保护许尚书!”

    五十府兵转身,义无反顾的开始狂奔。

    礼部的官吏们呆滞了。

    许敬宗虽然这几年的名声有所好转,但贪生怕死的那件事儿依旧被四处传播,连礼部的官吏私底下都不大看得起他。

    可现在所有人都想跑,许敬宗却逆着人潮向前。

    风雨中,他走的是这般的坚定!

    有人喊道:“保护许尚书!”

    汉唐的外交官们从来都不是那等只知道耍嘴皮子的人,当需要时,他们会拔出横刀,用鲜血来让敌人懊悔自己的言行。

    此刻他们只是追随着前辈的脚步而去!

    “崩溃了!”

    有人在恍惚,“他们崩溃了!”

    羯猎颠已经看到了,他微笑道:“击溃他们,随即追击,一定要把布失毕追到,死活不论。”

    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轰隆!

    闪电中,他看到许敬宗越走越快。

    在他的身后,那些唐人,不,还有那些龟兹人,甚至包括了布失毕的侍卫在跟随。

    这些人不多,但汇集成流,那些溃逃的将士不由自主的跟随在他们的身后。

    那些叛军追杀了过来。

    “是唐人的大官!”

    “杀了他!”

    叛乱会刺激人的神经,让一个平日里胆小如鼠的人,也敢去干一些自己做梦都不敢的事儿。

    一个军士冲了过去,随手一刀。

    许敬宗有些生疏的避开,随即挥刀。

    他迈步向前,身后倒下的叛军在雨水中抽搐着。

    那些溃兵看到了这一幕。

    “杀敌!”

    许敬宗举起横刀,长袖滑落,露出了干瘦的手臂。

    这只手臂从未有过的坚定。

    铛!

    他挡住了一刀,随即不管不顾的砍杀。

    老夫也练过!

    他坚定的挥刀。

    对手倒下。

    他举起横刀。

    “杀敌!”

    那些府兵赶到了,那些官吏也赶到了。

    而后,那些溃兵迅速扑了上来。

    布失毕热泪盈眶。

    ……

    贾平安带着百骑从侧面下了城头,随即快速向羯猎颠的侧后方迂回。

    脚踩雨水里,发出来清脆的声音。

    当对面也传来了这个声音时,贾平安抬头。

    百余黑影摸了过来。

    对面有人喊话,但听不懂。

    “是龟兹人!”

    对方在逼近。

    打头一人贾平安竟然有些眼熟。

    “宋娘子?”

    此刻一身戎装的宋娘子毫不犹豫的喊道:“杀!”

    “你果然是奸细!”

    贾平安放声大笑,挥手。

    “放箭!”

    百骑拿出被雨布遮住的弩弓,一波弩箭飞了过去,对方倒下一片。

    接着就是绞杀。

    贾平安冲在了最前方。

    城门那边的喊杀声已经很惨烈了,老许能不能顶住?

    贾平安心中无底。

    关键是老许若是逃了,回过头他就会再度成为大唐的笑话。

    老许!

    顶住!

    他和对手错身而过,一刀斩杀了当前的敌人。

    “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太巧了。”

    横刀挥动,贾平安逼近了宋娘子。

    “贾某从不信什么巧合,而且你还两度巧合,真以为男人见到女人就会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李敬业冲了过去,宽大的横刀挥舞,就像是割草机一般,到处收割着人命。

    宋娘子厉喝一声,跃起一刀。

    “不要跳跃!”

    在对手有准备的情况下,不要跳跃!

    贾平安挥刀。

    羯猎颠也想到了令人从侧翼偷袭的这一招,准备捅他的菊花,结果狭路相逢。

    他冲了出来,身后尸骸狼藉。

    宋娘子就倒在了尸骸中,胸腹处一个长长的伤口。她茫然看着雨夜,回想起了贾平安的一言一行。

    他一直在看着我做戏。

    “快!”

    贾平安带着人从侧后冲了过去。

    他绕到了叛军的身后。

    长街上,叛军正在疯狂的冲击着城门。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我也怕死,但许多时候……总觉着有些东西比活着更可贵。这是一种病,可我并不准备去治。”

    他率先冲了上去。

    百骑紧紧跟在身后。

    前方在厮杀。

    一个叛军无意间回头,眸子一缩,“是谁?”

    雨夜中,贾平安一声不吭。

    数十人不是威胁。

    可当距离拉近后。

    那个叛军再度回头。

    “唐军来了。”

    这是一个坏到极点的提醒。

    叛军齐齐一怔,旋即回头。

    贾平安横刀挥过,仰头喊道:“万胜!”

    “万胜!”

    欢呼声传到了城门那头。

    “武阳侯在后面突袭!”

    瞬间所有人都迸发出了无尽的士气,连布失毕身边的心腹都提着刀冲杀了上来。

    “小贾才带了数十人,快!快去!”

    许敬宗此刻累的喘不过气来。

    贾平安还好。

    他一头钻进了叛军中间,什么都不管不顾,只知道砍杀。

    “是唐军,是那个武阳侯!”

    羯猎颠得了消息,咬牙切齿的道:“挡住。”

    前方正在胶着,但他有信心。可背后这一刀却捅的他有些痛。

    关键是……那些叛军的眼神在闪烁。

    当成功率不断下降时,他们的勇气也会跟着下降。

    羯猎颠居高临下看的清楚,指着贾平安喊道:“谁斩杀了贾平安,布失毕的女人都是他的!”

    布失毕的女人啊!

    有人喊道:“我去!”

    他冲了上去,长刀兜头就劈。

    大雨中的泥地有些滑,贾平安轻松的侧滑,避开了这一刀,旋即一刀枭首。

    他盯着对面,“羯猎颠,大唐的大军就在不远,正在赶来……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士气迅速跌落。

    李敬业闷头冲杀,前方二人长枪捅刺,他避开,左手夹住了一杆长枪,一发力,对面的叛军竟然被撬了起来。

    他夺过长枪,随手挥击。

    啪!

    叛军被这一下抽晕了过去,李敬业一脚踩在他的身上,杀的兴起,身体微微弓着旋转。

    卧槽你个傻缺!

    正在冲击的贾平安差点被波及。

    四周的叛军倒下了一片。

    这个畜生,太特娘的暴戾了。

    “敬业,跟着我来!”

    贾平安带着他一路冲杀。

    “他来了!”

    羯猎颠身边的人在惊呼。

    叛军此刻已经乱了。

    前方听闻后面有人突袭,被驱赶着往这边来。而后面被杀的军心全无,只想溃逃……

    “败了!”

    羯猎颠的眼中全是疯狂之意,“杀了布失毕!杀了他!”

    他一把揪住了身边的突厥人:“沙钵罗可汗的援兵呢?在哪?”

    突厥人面色煞白,“不会有什么援兵了,不会有了!”

    “那个骗子!”

    羯猎颠拔刀,“跟着我来,杀了贾平安!”

    若是没有唐人的掺和,他的谋划将会天衣无缝。

    宋娘子说了,那个贾平安能决定许多事。

    据闻布失毕都是他救回来的。

    他咬牙切齿,发誓要杀了这个罪魁祸首。

    他策马冲过来,马蹄被尸骸绊到了,战马扑倒,幸而速度不快,他一个鱼跃弹起来,正好挥刀。

    贾平安避开,旋即一刀。

    羯猎颠的身体摇晃着,长长的惨嚎一声。

    他的右手臂被斩断了。

    贾平安抓住了他,缓缓上前。

    通译在喊,“弃刀跪地不杀!”

    那么多叛军,若是遁逃将会是一个大麻烦。

    那些叛军呆呆的站着。

    贾平安抓着羯猎颠走来,他们缓缓避开,随后丢弃兵器。

    噗噗噗!

    贾平安一步步走过去,人群闪开通道。

    布失毕等人就在对面。

    羯猎颠喊道:“你不能杀我,我的家族在龟兹势大,你杀了我,龟兹将会再无安宁……”

    贾平安挥刀。

    人头落地,反弹了几下,依旧能看到脸上的惊愕之色。

    对面的布失毕此刻心神失守,下跪道:“大唐威武!”

    四周的叛军跪下。

    贾平安站在中间。

    闪电掠过夜空,照亮了那张全是鲜血的脸。

第555章 先礼后兵

    枯叶轻飘飘的落下,几个孩子在奔跑,落叶在孩子的身上触碰了一下,随即飘落。

    一辆马车经过,车轮碾过了落叶。

    “好美的长安。”

    一个戴着羃?的妇人由衷的赞美着。

    秋季的长安显得格外的静美。

    褚遂良行色匆匆的进了皇城,寻到了长孙无忌。

    “柳奭被流放,皇后之母不得进宫,辅机,我们不该坐视了!”

    长孙无忌跪坐着,神色沉稳,“皇帝一直想废后……他这是步步为营,陛下当年最擅长这等手段,果然教给了他。老夫的好外甥,真当老夫是傻子吗?”

    他抬起头,“动李义府!”

    褚遂良眯眼,“李义府口口声声说什么奸佞之辈当驱逐,可他自家就是最为令人不齿的奸佞之臣。前日他顶撞了你,对,这是个机会。”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进宫!”

    晚些,他和褚遂良出现在了宫中。

    “舅舅刚走又来,可是有事?”

    李治含笑问道。

    长孙无忌看着这个外甥,心中百感交集,沉声道;“陛下,李义府对老臣无礼。”

    李治笑容微变,“他得罪了舅舅?”

    长孙无忌微微点头,“其人可鄙,可耻,老臣睹之恶心!”

    这是极为强烈的信号:你不弄他,我就弄他!

    势不两立了。

    李治看了褚遂良一眼,说道:“李义府……”

    褚遂良刚想说话,长孙无忌拱手,“陛下,李义府无耻。”

    这是再无转圜余地的意思。

    李治含笑点头,“如此……”

    “壁州司马出缺。”长孙无忌眼神炯炯。

    李治迟疑,随即点头。

    长孙无忌行礼告退。

    李治看着他和褚遂良出去,冷冷的道:“李义府不知收敛,该有此一劫。”

    王忠良心想李义府年纪不小,壁州在蜀地,就他的身子骨,这一去弄不好就回不来了。

    李治为太子时,李义府就是他的人,但此刻却面临此等危机,王忠良不禁暗自揣摩。

    这必然就是李义府太嘚瑟了。

    是了,李义府总是笑容满面,让人如沐春风,可行事却阴狠,人称笑里藏刀。

    这人行事太过阴狠,所以此刻报应就来了。

    咱还是要耿直些才行。

    想到这里,他就试探道:“陛下,长孙相公跋扈了些。”

    这个是大实话。

    这个蠢货竟然也知晓?

    李治难免多了些欣慰,但……

    殿内有人,不少人。

    他指着边上。

    王忠良一脸懵逼,磨磨蹭蹭的过去跪下,心想这话难道也错了?

    ……

    李义府此刻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按照大伙儿的看法,最多五年他就能一窥相位。

    宰相啊!

    这必然是要青史留名的人!

    中书舍人,监修国史,加弘文馆学士……李义府红得发紫。

    他正在值房里看文书。

    中书舍人要负责起草诏令,文采不好自然是不行。

    李义府自信自己的文章能碾压当朝。

    “李舍人!”

    外面有人敲门。

    李义府抬头,“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官员,他低声道:“先前长孙相公入宫求见陛下,说你得罪了他,建言陛下把你贬为壁州司马。”

    李义府的笑脸一下就僵住了,“多谢。”

    来人走了。

    李义府霍然起身,在屋子里转圈,越转越急。

    他喘息着,眼中血丝密布,“长孙无忌,你这条老狗,老夫定然要弄死你!”

    “壁州,进了蜀地还能出来?”

    李义府喘息着,神色惶然。

    渐渐的,他平静了下来,去寻了好友,同为中书舍人的王德俭。

    王德俭听闻此事,第一反应就是,“不好,你这一去怕是就回不来了。”

    李义府坐下,脸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此刻快下衙了,诏令明日上午就能下来,老夫难逃此劫。”

    王德俭看着他,突然微笑。

    这一笑,恍如诸葛丞相,又像是周都督。

    “此事,其实也并非没有办法……”

    ……

    皇城就是大唐政务中枢,各大部门在夜里都会留人值守,以防紧急事务。

    今夜中书值夜的就有王德俭。

    但他笑容满面的回家了。

    “李舍人今日代替老夫值守。”

    夜色降临,皇城里越发的安静了。

    一个官员出了中书省,缓缓走向宫城。

    他走到宫门外,轻轻叩门。

    上面有卫士,闻声往下看了一眼,“谁?”

    官员抬头,“中书舍人李义府。”

    “何事?”

    除非是紧急事务,否则晚上宫门不会打开。

    当然,皇帝要进出自然是两码事。

    李义府拿出奏疏,“老夫有紧急奏疏,还请送到陛下那里。”

    奏疏晚些被送到了李治那里。

    “陛下,李舍人的奏疏。”

    李治神色平静的接过奏疏,打开看了一眼,楞了楞,接着往下看。

    “好!”

    李治起身,“去媚娘那里。”

    此刻他心情愉悦,只觉得秋高气爽,恨不能去打一场马毬。

    “媚娘!”

    武媚在烛光下看着文书,闻言起身,“陛下今夜不是在别处吗?”

    专一的帝王有,但那是凤毛麟角。而李治在这方面虽然称不上荒淫,但也算不得洁身自好。

    李治进来,看了一眼那些文书,微微颔首,“废后之事朕试探多次,可终究没有把握,所以朕一直没有把此事付诸于朝堂商议,否则再无转圜的余地。”

    这个是成熟的作法,若是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把这个议题丢到朝堂上去,随即就会引发轩然大波,党争就在眼前。

    哪怕是当事人,此事的受益者,武媚依旧点头,“此事却是艰难,不过臣妾不着急。”

    李治的手段堪称是无懈可击,而且那节奏稳的让人无话可说,贾平安若是在,定然要说一声稳如老狗。

    他先透风,反对的占大多数,按理就该丢开此事吧。他暂时搁置了此事,然后不断的暗示,各种试探……

    直至今年,他才突然出手,以王皇后和母亲联手厌胜为名,禁止王皇后的母亲入宫。

    随后,李治再次出手,把吏部尚书柳奭贬为遂州刺史。

    再就是前阵子,李治突然抛出个后宫新封号:宸妃,结果被韩瑗和来济联手压了下去。

    这些就是水磨工夫,一步步的磨,直至水到渠成。

    这个皇帝真的不简单。

    武媚想起当年有人说李治柔弱,可柔弱的人先帝会立他为太子?

    而且先帝在最后的岁月里把李治带在身边亲手教导,李治若是并无帝王之姿,先帝自然会用其他儿子来代替。

    所以,外面那些轻视这个帝王的人都会倒霉!

    武媚对此深信不疑。

    “此事已经出现了转机。”

    李治坐下,近乎于叹息的呼出一口气,“李义府刚才上了奏疏,主张废后,为你说了不少好话。”

    武媚的眼中多了喜色,“他竟然靠向了这边?”

    李义府虽然是李治的人,但在废后的问题上一直没表态。

    而此次奏疏一上,情况就明朗了。

    一个中书舍人,不,中书舍人算不得什么,要加上监修国史和弘文馆学士才有震撼力。

    李义府公开表态支持废后,立武媚为后。

    这是一个近乎于竖旗的举动。

    那些犹豫不决的人会受到震动,从而聚集在这面大旗之下,为了废后之事而努力。

    “李义府此人……臣妾听闻外面说他是笑面虎,还叫他李猫,可此刻臣妾却觉着此等人不可或缺。”

    李治颔首,“帝王必须要有驱使之人!”

    什么是佞臣?

    什么是奸臣?

    只是一张嘴皮子的事儿。

    帝王要有心腹,而这个心腹必须对他言听计从,啥事儿都敢干。

    后世把这等臣子叫做忠犬。

    反对派把这些臣子叫做奸臣、佞臣。

    没有忠犬的帝王就像是空手迎敌的白痴。

    第二日,李治召见了李义府。

    一番勉励后,李义府得了赏赐。

    站在宫外,他看着秋阳,喃喃的道:“原来这般也能获取富贵吗?”

    敕令被收了回去。

    “辅机,陛下收回了诏令,说是李义府虽有错事,却深得帝王之意。”

    长孙无忌坐在那里,神色平静。

    “辅机!”

    褚遂良怒道:“陛下这是打你的脸吗?”

    长孙无忌平静的道:“知道了。”

    ……

    邵鹏悄然出宫,一路去了中书省。

    他被带到了李义府的值房外,随即进去。

    “咱是昭仪身边的人。”

    “记得你原先是在百骑?”李义府笑的就像是春风。

    邵鹏点头,“昭仪说了……”

    李义府竟然站直了身体。

    “昭仪说李舍人历来行事稳妥,陛下那里多有夸赞,此后要尽力陛下效命才是。”

    李义府拱手,“还请转告昭仪,老夫定然为陛下鞠躬尽瘁。”

    等邵鹏走后,李义府猛地来了个马步,然后奋力挥拳。

    “原来……这样也能富贵吗?”

    ……

    “哇!”

    卫无双抱着孩子,绝望的道:“孩子都是这般爱哭吗?”

    对面的苏荷抱着孩子,得意的道:“兜兜就不爱哭。”

    话音未落,她身体一僵,“拉了!”

    “哇!”

    从多了两个孩子之后,贾家就越发的闹腾了。

    “阿福!”

    处理好了兜兜的便便后,苏荷把阿福叫了来。

    “快,阿福躺这里。”

    阿福犹豫了一下。

    “有好吃的!”

    苏荷深谙阿福的秉性,用美食来诱惑。

    嘤嘤嘤!

    阿福缓缓过来,倒在了苏荷的脚边。

    苏荷把孩子递过去,“看看,兜兜美不美?”

    嘤嘤嘤!

    阿福总觉得这两个孩子的身上散发着让自己畏惧的气息,不知道为啥。

    但食铁兽的直觉非常灵敏。

    对面的卫无双抱着贾昱,突然贾昱身体微动……

    尿液就这么飙射了过来,阿福的脚遭殃了。

    嘤嘤嘤!

    阿福爬起来就跑。

    “阿福!”

    阿福伤心了,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下。

    边上有竹子,拿起来吃几口,哎!熊生就是这么惬意。

    然后再躺一会儿……

    熊生可以懒散,但人生却不行。

    李义府这阵子被皇帝经常夸赞,所有人都知晓,这人要升官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李家的人开始嘚瑟了。

    城外的庄子上依旧如故。

    收成后,农活就没了,庄户们在家中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让他们在家中做些活计,也好有些活钱。”

    王悦荣觉得农户们有些小富即安的心思,不好。

    她带着人去了农户家中,一一呵斥,遇到懒汉还威胁,说若是再这般就赶出去。

    大唐容不得懒汉!

    忙完了,王悦荣觉得脑门痛,就去田间转转。

    这里靠近清明渠,水流悠悠,王悦荣站在水渠边,心中平静。

    柴令武和巴陵已经去了,那个案子也渐渐平息,再无人提起。但她偶尔会梦回府中。

    那样富贵的日子,为何还不满足呢?

    王悦荣原先不明白,后来有些明白了。

    庄上一个老农骂儿子时她正好在边上,老农骂他的儿子贪得无厌,一山想着一山高。

    那一刻她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她觉得自己是死里逃生,幸而遇到了贾平安。

    提起此人她就来气。

    在终南山时,她被贾平安吓的魂不附体,从此噩梦不断。

    这人按理该是她的死对头吧,可在府里大厦将倾时,却板着脸把她救了出来。

    王悦荣当时以为贾平安是贪恋自己的美色,想把自己收为己用。

    收就收吧。

    她那时候死里逃生,只想活命。

    而且贾平安这般年轻英俊,也不差啊!

    但没想到的是,贾平安把她放在了庄子上。

    当时她还自嘲自己是外室,可贾平安却一去不复返。

    原来他压根就没把我的美色放在眼中。

    那一刻王悦荣无疑被震惊了。

    这是个好人!

    她笑了笑。

    “闪开!”

    马蹄声传来。

    王悦荣下意识的避开,就看到对面庄子的管事杨定冲了过来。

    及近他猛地勒马,在马儿的长嘶声中大笑道:“你可愿跟我?”

    杨定居高令下的问道。

    这是一次骚扰。

    王悦荣皱眉,“离我远些!”

    杨定下马,笑嘻嘻的道:“怎地,开始我以为你是武阳侯的禁脔,可后来一看却不是。孤身一人……晚上可寂寞?可愿意和我一同……”

    啪!

    王悦荣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去。

    杨定捂脸,骂道:“贱人!”

    他一脚踹倒了王悦荣,猛地扑了过来。

    “救命!”

    王悦荣没想到他的胆子竟然那么大,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杨定以往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的贪婪。

    这是蓄谋已久的!

    他想用这种方式来强占自己,一个孤身女人难道还能去报官?更有可能从此就从了他!

    这种充斥着上对下的霸道逻辑王悦荣见过不少,都是在权贵家中。

    “救命!”

    她拼命的挣扎着,可杨定的力气更大。

    “贱人,闭嘴!”

    杨定听到了脚步声,抬头,就看到几个贾家的庄户飞奔而来。

    “是杨定!”

    “他在欺负王管事!”

    “打!”

    几个庄户过来一顿暴打,杨定狼狈而逃,连马都丢下了。

    可这事很严重!

    庄户们回去一说,庄子里就沸腾了。

    “郎君对咱们不薄!”

    只是一句话,就让庄子上的人倾巢出动,去对面讨公道。

    双方对峙。

    “打!”

    这个年头要讨公道必须拳脚硬,打赢了公道就是你的。

    贾家的人太少,惨败。

    王悦荣咬牙切齿的道:“去城里,把此事禀告给二位夫人!”

    当即有庄户就弄了马,一路疾驰进城。

    到了道德坊,给坊卒说了来意,这才得以进去。

    贾家。

    庄户一进去就哭。

    “咱们被欺负了!”

    杜贺心中一惊,“说清楚!”

    庄户说了事儿,杜贺铁青着脸,“此事请二位夫人做主,告诉二位夫人,李义府最近颇得陛下的看重,据闻连武昭仪都对他另眼相看。”

    消息到了内院。

    “说是李义府庄上的管事杨定见到王管事一人在水渠边,就骑马过去用强,王管事叫喊,正好有几个庄户看到了,就过来赶走了杨定,随后去李家的庄子上讨公道,却被打了回来,说是打的好惨。”

    苏荷先是一怔,接着怒道:“岂有此理!”

    卫无双把孩子递给一个女仆,沉声问道:“确实?”

    鸿雁点头,“确实,杜管家还说了,那李义府最近颇得陛下和武昭仪的看重。”

    “无双,打回去!”

    苏荷的第一反应就是以牙还牙!

    卫无双的眼中闪过利芒,“凭他如何被陛下看重,也不能这般欺负人!”

    她随即起身,“我去前面看看。”

    “我……”苏荷看看兜兜,“我也去!”

    二人去了前院,当即摆上屏风,卫无双说道:“夫君去了安西,这便有人打上门来了,此事不能简单处置了。”

    这是定调子。

    杜贺说道:“大夫人,我以为当报官。”

    “报官……证据何在?”卫无双已经全盘考虑过了此事,发现最大的问题就是没证据。

    杜贺一怔,“那几个庄户救了王管事……”

    “那是贾家的庄户,回头李义府说贾家栽赃,你说此事如何?”

    杜贺原先就是官,所以遇到这等事儿的第一反应就是报官。

    但卫无双却来自于宫中。她原先在宫中跟着蒋涵做事。别看宫中好像不大,可同样是一个小社会,外面有的事儿里面也不少。

    “杜贺。”

    “大夫人!”

    卫无双的声音冰冷,“你先去李义府家,把此事说了,怎么处置,让他家说话。”

    “是!”

    杜贺出去,王老二听闻他要去李家,不禁皱眉,“为何不径直打过去?”

    杜贺骂道:“你懂个屁,先去李家,道理就在贾家这边。李家若是不肯出手惩治那人,不肯把他送官……李义府铁定不会,那么咱们家出手谁敢指责?”

    咦!

    妙啊!

    王老二拍了徐小鱼一巴掌,“这叫做什么?”

    徐小鱼捂头,“这叫做先礼后兵。大夫人果然得了郎君兵法的真传!”

    ……

    晚安!

第556章 以牙还牙

    杜贺来到了李家。

    他站在李家门外,神色肃然,“城外李家庄子的管事杨定对贾家的女管事用强,我奉夫人之命前来交涉,请贵府给个交代。”

    “等着。”

    门子去叫人。

    杜贺在等待着。

    没多久,门子小跑回来,一脸不耐烦,“没有的事,赶紧走。”

    杜贺大怒,“此事有数名庄户目睹,随后出手救下了女管事,李家这是要庇护他吗?”

    门子冷着脸,“说了没有的事,你家若是觉着不妥,只管去上告。”

    杜贺提高了嗓门,“李家这是欺我家郎君远在安西,所以就肆无忌惮吗?告诉你家李舍人,这等奇耻大辱,贾家不会低头。”

    他回身,几个行人止步。

    “贾家被李猫家欺负了。”

    “说是女管事被李家的管事用强,幸好救了下来,否则事情就大了。”

    “没弄成,那此事可不好办。”

    “是啊!还说是贾家的庄户救下的,那作证都没人信,难怪李家敢否认。”

    “不过李猫最近很是得意,说是陛下看重,贾家差远了。”

    杜贺昂首离去。

    晚些李义府回来了,管家禀告了此事。

    “说是被自家的庄户被救了。”

    “贾平安?”李义府想到的是许敬宗。

    他早些时候和许敬宗算是竞争关系,许敬宗属于忠犬,而他是李治太子时期的老人。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他占据了上风。

    “那贾平安当初和许敬宗堪称是狼狈为奸,老夫……”李义府刚换了衣裳,他整理了一下袖口,抬头道:“老夫的文章令先帝赞不绝口,那许敬宗只知道谄媚逢迎,这等佞臣如何能与老夫比?可……”

    他的眼中多了冷意,“老夫后来才知晓,贾平安为许敬宗出谋划策,否则许敬宗如今还在华州!”

    管家低头告退。

    李义府拿起案几上的一张纸,缓缓吟诵着,眉间多了得色,“老夫以文章行世,这是真本事。当年李大亮被老夫的文章打动,随即举荐。后来马周等人被老夫的文章打动,依旧举荐……”

    “这是真本事!”

    他喃喃自语,随后双手搓搓脸,茫然道:“我的文章无人可敌,按部就班下去定然也能成为宰相。”

    “可……”他猛地捏住了那张纸,把纸捏成一团,深吸一口气,闭眼,“可这样更快。按部就班是不错,可帝王更喜欢对他言听计从的臣子,再有后宫的支持,老夫……可否一窥长孙无忌如今之位?”

    他的眉间多了挣扎之色。

    “奸佞?谁能评?”

    “老夫只是为了一展抱负罢了!”

    “权势……诱人!”

    夕阳照在了庭院里,很是柔和。秋风缓缓吹进书房,几张纸被吹动,沙沙作响。

    ……

    贾家的女管事被李义府家的管事欺负了。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

    “老程,武阳侯去了安西,家中竟然就被那等小人欺负,你怎么说?”

    明静杀气腾腾的问道。

    程达看了她一眼,哆嗦了一下,“我马上就去贾家,此事百骑若是不管,等武阳侯归来时,我再无面目见他。”

    “不错,老程你最近越发的沉稳了。”

    我喜欢女人!

    程达一个哆嗦,赶紧去了贾家。

    卫无双来了前院。

    “此事百骑不会坐视。”程达的表态很坚定,“我准备派人去庄子上查探,但凡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就动手。”

    这个决断对于程达来说已经是豁出去了。

    屏风后默然。

    难道不满意?

    程达心中暗自叫苦。

    “多谢程副尉。”

    屏风后的卫无双说话了,程达说道:“不敢。”

    “夫君去了安西,有人以为贾家孱弱,于是放肆妄为,我虽为女流,却也不敢丢了夫君的脸面。”

    这一番话说的极为大气,让程达不禁暗赞。

    “夫君临行前说过,若是有大事,当去寻百骑。”

    程达不禁微微颔首,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看重。

    “此事乃是两家庄子争斗,若是百骑出手,李义府那边最近很是得意,不妥。”

    这就是程达顾忌之处,没想到卫无双竟然主动说了出来。

    武阳侯娶这个女人果然是娶对了。

    “多谢了,此事贾家会想别的法子。”

    “可……”不出手也不行啊!

    程达觉得就这样回去明静能嘲讽他一整年,而且他心中也过意不去。

    “若是力有未逮,我再请百骑出手。”

    ——百骑是核武器,我们承诺不首先使用百骑!

    一番话让程达里面面子都有了。

    等程达走后,苏荷说道:“无双,干脆打上门去。”

    杜贺听的心惊肉跳。

    “打……定然要打。”卫无双的声音很平静,“李家既然执意要庇护杨定,贾家仁至义尽……”

    卫无双吩咐道:“杜贺。”

    “大夫人。”

    “你去平康坊,请了那位许多多来。”

    “是!”

    等杜贺走后,苏荷问道:“那许多多是谁?”

    “夫君走之前交代的人,说是恶少头目。”

    “恶少头目?”苏荷笑道:“我兄长原先也是恶少。”

    “那是杀人的。”卫无双看了她一眼,“看看你,再胖下去,等夫君回来看你怎么说。”

    苏荷摸摸脸,“夫君就喜欢我这样。”

    “你就这般无忧无虑的过吧。”

    卫无双摇摇头。

    苏荷挽着她的手臂,“无双,那你为何要这般板着脸呢?”

    “这个……”

    卫无双想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阿耶没主见,家里时常被欺负,我就跟着苦练拳脚,谁敢上门来就打……”

    “无双你好可怜。”

    苏荷的同情心比较丰富。

    “习惯就好。”卫无双淡淡的道:“你自己不立起来,没人能帮你。”

    这便是环境造就人。

    苏荷从小就是无忧无虑的,进宫后有姨母蒋涵罩着,没人敢得罪她,所以她愁什么?

    而卫无双却不同,从小因为卫英性格的缘故必须要坚强起来。

    “二位夫人,许多多来了。”

    屏风撤去,苏荷见到许多多时不禁讶然,“竟然是女子吗?”

    她的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卫无双淡淡的道:“你若是想去做恶少,我支持。”

    苏荷摇头,“不去,去了兜兜怎么办。”

    许多多行礼,“见过二位夫人。”

    “夫君临走前给我说过,若是有事,可寻你来相助。”

    许多多点头,“是,夫人只管吩咐。”

    卫无双冷冷的道:“我要你的人手……”

    ……

    第二日。

    王悦荣躺在床上,浑身依旧酸痛。

    这是昨日奋力挣扎的后果。

    但更让她难受的是那种屈辱。

    她茫然看着屋顶,泪水滑落。

    “王管事。”

    “进来。”

    王悦荣挣扎着起来。

    外面进来一个农妇,端着一碗馎饦。

    “趁热吃吧。”

    王悦荣下床,农妇叹道:“真是造孽哟!那杨定今日还在对面洋洋得意,说什么他家阿郎如今深得陛下的看重,咱们贾家……不行呢!”

    王悦荣问道:“什么看重?”

    农妇搓搓手,“说是陛下经常赞许李义府呢!”

    王悦荣知晓,李义府大概率要飞升了。

    那她的事儿……

    看着馎饦,她再无胃口。

    “有人来了。”

    脚步声很密集。

    王悦荣刚起身,门外就来了杜贺。

    杜贺杀气腾腾的道:“夫人令我前来看望你,让你放心,此事……贾家不会忍气吞声。”

    王悦荣点头,“多谢夫人。”

    她此刻只想着等贾平安回来,那个手段百出的武阳侯,定然能给李义府一次教训。

    杜贺出去,喊道:“都清楚了?”

    “清楚了!”

    数十人的声音很大,王悦荣心中一惊,赶紧出门看了一眼。

    数十大汉站在外面,有人的脸上有刺青,看着格外的凶悍。

    他们都拎着长棍,站的整整齐齐的。

    那些庄户也来了,大多鼻青脸肿。

    这是上次被击败后的代价。

    他们都在看着杜贺。

    贾家的管事差点被欺凌,庄户去讨公道被暴打,这个亏难道就这么咽下去了?

    杜贺来了!

    “夫人交代,莫出人命,那些庄户不要打断手脚。可从杨定开始,那几个庄上管事的……除去留一条命之外,打!”

    众人轰然应诺,庄户们被吓了一跳。

    “出发!”

    杜贺挥手,数十恶少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王悦荣觉得心跳的突突的。

    “跟去看看。”

    那些庄户也带着各种‘兵器’跟在后面。

    对面有庄户发现了,当即回去叫人。

    李家的庄户也集结了起来。

    杨定就站在最前方,喊道:“打回去,打赢了,回头阿郎定然会赏赐酒食。”

    有人突然喊道:“那些不是贾家的人。”

    最前方的数十人看着就不像是善类。

    “是恶少!”

    恶少打架专业,农户打架业余……

    士气在迅速跌落。

    杨定心中一冷,喝问道:“为何来此?”

    “你特娘的还敢装!”杜贺咬牙切齿的道:“你对贾家的女管事用强,幸而我家郎君不在,否则定然把你弄死了丢进清明渠中。”

    百骑大统领出手,那自然不凡。

    但杨定却很是有恃无恐,“一派胡言,证据何在?此事就算是去了官府那里我也不怕。”

    没证据你说个屁!

    他得意洋洋。

    “证据?我家夫人说了,贾家做事只凭心,不需证据!”杜贺挥手,“打!”

    “杀!”

    恶少们冲了上来。

    双方混战。

    杨定第一时间就往后面跑。

    庄户们看似悍勇,可却少了组织。恶少们一排排的结阵冲杀,打的他们抱头鼠窜。

    “不堪一击啊!”

    领队的恶少不禁矜持的赞美着自己的战斗力。

    王悦荣问道:“这是军中的手段吧?”

    恶少摇头,“只是看着好看罢了。你没见过武阳侯带着的百骑,那一结阵,咱们这等好看的一个照面就没了。”

    他果然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王悦荣死死地盯住了在逃跑的杨定。

    “杨定要逃!”

    恶少笃定的道:“放心,贾家的夫人有交代,他逃不了。”

    马蹄声传来,两个恶少驱马追了上去。

    “打起来了!”

    有人去报信,没多久几个村正就带着人来了。

    “住手!快住手!”

    李家的庄户被打的抱头鼠窜,那些恶少却不依不饶,追上去用棍子抽打着肉多的地方。

    惨嚎声让人头皮发麻。

    一个村正气抖冷,“视我等如无物吗?住手!”

    一个村正低声道:“是李猫和贾家,咱们……”

    “咱们吆喝就是了,事后就说尽力了,只是管不住。”

    “住手!”

    于是这些人的喊声越来越大,但更像是呐喊助威。

    王悦荣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别动手,等我来。”

    那两个恶少骑马圈住了杨定,王悦荣跑过来,哽咽道:“你这个畜生,可想过也有今日吗?”

    杨定目光转动,喊道:“我家阿郎乃是李舍人,你等难道敢坐视贾家对我们下毒手吗?”

    几个村正一脸茫然。

    “他说什么?”

    “声音太小了些,听不到。”

    王悦荣伸手,马背上的恶少把棍子递给她。

    她举着棍子就抽打,可杨定灵活的躲避着,偶尔抽一棍子看着屁事没有。

    一个恶少猛地挥舞木棍。

    呯!

    杨定大腿挨了一棍子,惨叫着倒下。

    王悦荣冲过去,举起棍子就没头没脸的狂抽。

    杨定在地上翻滚惨叫着。

    “别打头!”

    一个恶少提醒道。

    王悦荣只觉得浑身的气都出了,这才放下木棍。

    一个恶少走来,仔细看看,回身道:“两条腿断掉了,右臂断了。”

    卧槽!

    杜贺都为王悦荣的战斗力感到了震惊。

    女人一旦发狠,那真没男人啥事。

    “李家吃大亏了。”

    “是啊!李猫最近风头很劲,可贾家却顶风出手,不知后续谁胜谁负呐!”

    几个村正在八卦,至于此事的后续,那铁定和他们没关系。

    “回家!”

    杜贺打头,带着众人回去。

    杨定在地上惨叫,几个鼻青脸肿的庄户把他抬回去。

    “去城中寻阿郎做主!”杨定怒吼。

    ……

    李义府一到家就接到了消息。

    “阿郎,贾家寻了恶少出手,把咱们家城外庄子的庄户们给打了,管事还被打断了两条腿。”

    李义府先是一愣,接着冷笑道:“贾平安的两个女人这是以为老夫只会坐视吗?好大的胆子!”

    吃完饭,他回到书房,仔细斟酌了一番后,就写了一份奏疏。

    临睡前妻子不忿,又提及了此事,“那贾家欺人太甚,明明没有证据的事也敢出手,真以为百骑统领就能为所欲为呢!”

    “老夫知晓了。”

    可他的妻子依旧不依不饶,“夫君,今日有人来寻我,说贾家这是打咱们家的脸呢!若是不能还回去,咱们家那还有颜面?”

    第二日,李义府把奏疏递上去。

    众人都在看戏。

    “李义府出手了。”

    王琦笑的前仰后合。

    “两家人打生打死和咱们没关系,不过贾家那个女人却下手果决,事情才将出来就令人报复,一点都不含糊。外面都说那个女人果然是个能掌家的。”

    “掌家有何用?这是朝堂。”

    王琦的眼中多了嘲讽之色,“李义府不要脸,公然支持废后,还无耻的吹捧武媚,陛下对他只能重用,否则以后谁会为了这些事出头?所以看着吧,贾家那个女人怕是要被收拾了。”

    奏疏进宫。

    有人跑去贾家告知此事,卫无双很坚定的道:“就算是被夺了夫人的头衔,此事贾家也必做不可!”

    强悍啊!

    此等小事本不该在朝中讨论,但褚遂良却主动提了出来。

    “……贾家带着恶少大打出手,李家的庄户被打的抱头鼠窜,管事被打断了两条腿。”

    李治的脸很冷。

    李义府把脸拉下去,直接成为了忠犬,这对于李治来说就是意外之喜。

    但这条忠犬却和贾家发生了冲突。

    惩治哪一边都不符合他的利益。

    “暂且……”

    此事暂且搁置了。

    李义府在中书省沉默了。

    好友王德俭来寻他。

    “此事要忍。”

    李义府摇头,“不能忍。”

    “为何?”

    李义府抬头,笑的很是猖獗,“既然做了忠犬,那就该撕咬。只为帝王撕咬,那等忠犬就是刀。老夫还得为自己撕咬,如此才是狼!”

    他再度上了奏疏,言辞激烈,大有不成功就心灰意冷之意。

    忠犬的下场要看帝王的心情,看看汉武帝开始的那些忠犬,最终谁有好下场?

    李义府的奏疏一下就引发了两边的争执。

    老帅们出手了。

    “屁大点事。”梁建方在朝中冲着李义府开火,“你家那管事可欺负了那女人?”

    李义府坚定摇头。

    可大家都知道这是事实。

    否则贾家的女人吃饱撑的去寻李义府这样的对头。

    “你家先动手,贾家报复回来,老夫看极为妥当!”

    程知节一脸‘老夫就是程青天’的豪迈。

    李义府冷笑道:“此事发生后,家中的仆役们人心惶惶,李家颜面全无,若是不严惩,以后发生此等事该如何?”

    他咬死不肯松口。

    “陛下,臣请严惩贾家。”

    李勣心中微叹。

    李义府还是聪明的,他把目标扩大到了整个贾家,这样就便于帝王操作。而若是他指名道姓的说要严惩谁,那就是给李治出难题。

    毕竟那两个女人据闻都是宫中的武昭仪为贾平安挑选的,脸面得给。

    “陛下,有御史弹劾李舍人。”

    卧槽!

    李义府一脸黑线,“谁?”

    “监察御史杨德利!”

第557章 陛下,何不扑杀此缭

    杨德利?

    杨德利从担任御史以来一直在弹劾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所以并未出头。

    “弹劾何事?”

    李治令人把奏疏拿来。

    “陛下,杨德利弹劾李舍人……”

    王忠良有些懵逼,抬头看了李治一眼。

    这个蠢货!

    李治默然。

    “陛下,杨御史弹劾李舍人……去年李舍人用了中书的马车搬运家中的东西,违律差使了万年县的民夫为家中做事,更令人发指的是,李义府家中经常庆祝,儿子生辰要庆贺,孙儿生辰要庆贺,妻子生辰……那些下属每每送去厚礼……”

    李义府面色煞白,“陛下,这是馈赠,不少……不少人都有。”

    这是潜规则!

    上官家中有喜事,下属自然要送礼。

    这事儿众人早就有所耳闻,只是大伙儿都不是好鸟,下属的好处也收过,所以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可谁曾想杨德利竟然把此事揭穿了。

    尴尬啊!

    连长孙无忌都难免头痛。

    杨德利这是吃饱撑的?

    “……中书省的公厨为寻常官员准备的食物简薄,克扣下来的钱都用于李义府等人的供给……”

    操蛋!

    这是开小灶,但也是常事。

    普通官员吃大锅饭,大佬们单独吃小灶,这有啥好奇怪的?

    “……陛下,大唐无数官吏的伙食被克扣,只为奉养那些高官权贵,长此以往,那些官吏心中不满……”

    杨德利把此事竟然抬高到了国家生死存亡的地步。

    李治看了一眼,发现从长孙无忌开始,人人都黑着脸。

    “咳咳!”

    他觉得差不多了。

    王忠良继续念道:“……李义府得了陛下夸赞,当日就有人上门送礼,这几日更是门前车水马龙,陛下,这是公然行贿!”

    卧槽!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为了一个李义府,把大伙儿的老脸拿出来践踏。

    长孙无忌板着脸,“陛下,老臣以为此事贾家并无过错。”

    李义府看着他,咬牙切齿的道:“长孙相公不怕以后自家被人这般收拾?”

    长孙无忌压根就不带抬眼的。

    褚遂良接着说道:“是啊!陛下,那管事用强之事虽无证据,不过老臣以为定然确有其事。”

    “臣附议!”

    一群重臣板着脸,不管往日有什么仇怨,此刻都异口同声的为贾家说话。

    不说不行啊!

    杨德利看来收集了许久的消息,就在今日全部砸出来了。

    什么小食堂,什么下属送礼……

    这些事儿人人知晓,但这是潜规则啊!

    可特娘的这个愣头青把这些潜规则都给捅了出来。

    再让他弄下去,大伙儿的脸面要不要了?

    “陛下……”

    王忠良抬头,一脸木然。

    “说吧。”

    和臣子们的恼火不同,李治却喜欢听听这些臣子的潜规则和丑事。

    王忠良犹豫了一下,“陛下为何赏赐李义府许多珍宝,李义府巧立名目受贿,不差钱,有那些钱用来养活宫人岂不是更好?陛下花钱这般大手大脚,花完了寻谁要去?只能加了赋税。可百姓可怜,不堪盘剥了……陛下,和天下生民比起来,李义府算个什么?”

    这弹章写的半点文采也无,但却格外的有力。

    李治的脸,黑了。

    李义府的脸,黑了!

    武媚那边也在接收着各种消息。

    “李义府不依不饶?”

    老二李贤渐渐长大,嚎哭声也越来越大,让她头痛。

    “是。”邵鹏看样子心情不大好,“昭仪,那事奴婢觉得是真的,李家的管事该严惩。”

    可李义府是皇帝和武媚最近竖立的旗帜,难道自己把旗帜拉下来?

    “这是无妄之灾。”

    武媚这话不知道说的是谁,但眼中却多了讥诮之色,“李义府靠着低头逃过一劫,但却得意忘形了些。”

    她闭上眼睛。

    秋风掠过,让人倍感惬意。

    “你去中书省,告诉李义府,做人要稳重。”

    昭仪不满了!

    邵鹏应了,随后去了中书省。

    李义府刚在朝中吃了败仗,再接到这个消息,笑容依旧,但面色涨红。

    ——才将被夸赞你就稳不住了?那以后还能指望你做些什么?

    李义府一口郁气憋着,还得强笑着应付了邵鹏。

    而杨德利却昂首回到了察院。

    御史台分为三院,杨德利所在的察院为监察御史。

    一进去,察院主簿周颖就从值房出来,“杨御史回来了?”

    “是啊!”

    杨德利看着很是得意。

    周颖问道:“先前倒是忘记了,杨御史那奏疏可给中丞过目了吗?”

    御史台有御史大夫,但御史大夫一般很少设置,多是御史中丞管事。

    杨德利摇头,“没呢!”

    周颖有些头痛,“此等事……还是通个气为好啊!”

    你特娘的要弹劾谁也得给上官说一声吧,不吭不哈的就上了奏疏,下次你是不是要直接进宫去仗弹了?

    ——仗弹,指的是御史求见,在皇帝在场的情况下弹劾人事。因为倚仗的是帝王在场撑腰,所以叫做仗弹。

    杨德利点头。

    但心中颇不以为然。

    他和御史中丞黄黎有过交流,黄黎要求他要盯着大处,莫要拿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去烦人,结果杨德利就顶撞了一下,说小事也会演变成大事。

    周颖随口问道:“此次可触怒了谁?”

    上次杨德利用鸡毛蒜皮的事儿进谏,结果奏疏被打了回来,顺带还给了批语:无事找事!

    御史台丢人啊!

    那次之后,周颖就开始关注这个半路出家的官员。

    “没有。”

    杨德利在想着贾家的那事儿,心情极好。

    见他在笑,周颖也觉得不是事。

    晚些他去了黄黎那里。

    “杨御史说没触怒谁。”

    四十多岁的黄黎冷着脸,“不惹事就好。老夫执掌御史台,从未见过这等较真的御史,揪着一件小事就不放。以后盯着他,有事禀告。”

    “是!”

    周颖应了,随即告退。

    黄黎在值房里惬意的道:“今日算是安生了。”

    “中丞!”

    外面有人在喊。

    “不好了!”

    黄黎干咳一声,“何事?”

    一个官员冲进来,“中丞,那杨德利弹劾了李义府,说他占公家便宜……”

    “好事!”

    黄黎赞道:“果然,看来老夫上次的提点起了作用,杨德利也知晓了些做御史的门道。那李义府就是个遍体麻烦的人,弹劾他就是为我御史台争光。”

    周颖止步回身,觉得不妙。

    “中丞,那杨德利弹劾的是官员收礼。”

    黄黎一怔,“他弹劾了此事?”

    官员收礼多了去,你特娘的去弹劾这事,这不是给我御史台找麻烦吗?

    官员点头。

    黄黎捂额,“他……他……罢了,此事无可挑剔。”

    这事儿连李治都没法指责。

    “他接着又说陛下……”

    黄黎的脑门青筋蹦跳,“他说了什么?”

    “他弹劾陛下赏赐李义府太重,说那等人受贿不差钱,陛下有那钱不如用在该用的地方。还说陛下花钱大手大脚的,花完了只能加赋税,百姓可怜……”

    黄黎觉得头晕,“你别说了,让老夫清醒清醒。”

    清醒了一会儿,黄黎深吸一口气,“后来呢?”

    “后来陛下夸赞了他。”

    操蛋!

    “陛下夸赞了他,可回头就得呵斥老夫。”

    黄黎觉得自己就是背锅的。

    “中丞,陛下召见。”

    黄黎:“……”

    ……

    李家的庄子里,杨定躺在床上,双腿被夹板夹着,右手也是如此。

    “阿郎……去求阿郎。”

    他一整天都在说这事儿。

    “弄死那个贱人,弄死她!”

    杨定咬牙切齿的咆哮着。

    门突然被推开了。

    “谁?”

    杨定艰难的抬头,就看到两个包着脸的男子进来。

    “救……”

    他刚叫喊就被堵住了嘴。

    因为腿伤的缘故,他只穿着亵裤。

    亵裤被人褪了下来,凉飕飕的。

    “呜呜!”

    我不好这个!

    杨定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却不能挣扎,一挣扎断腿的地方剧痛难忍。

    “二哥,怎么割?”

    “就……连根割吧?我也不懂。”

    “好!”

    ……

    卫英有些慌。

    从得知贾家的人被欺负后,他就有些惶然。

    他一直在担心女儿扛不住最近红得发紫的李义府,但他没法插手。

    说来悲哀,他这么一个吏目,如今还不如女儿硬扎,直接和李义府翻脸。

    “老卫!”

    卫英正在神不守舍的想着是不是下衙后去道德坊看看,好歹有啥事自己也能帮手。

    但女儿从不要他帮手,总是说自己没问题。

    其实……就是我无用啊!

    卫英有些痛苦。

    “谁?”

    外面来了一个相熟的小吏,“老卫,朝中又在说贾家和李家的事了,你那女儿可能撑住?”

    卫英强笑,“能吧……能的。”

    小吏同情的道:“别担心,就算是如今吃亏,等你那女婿回来了……那可是百骑大统领,回头有的是法子给李家挖坑。”

    “哪里会。”卫英正色道:“小贾为人正派,从不假公济私。”

    小吏莞尔,“咱们什么交情?你连这话都不敢说,有意思?”

    卫英苦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不是天生就软弱,只是从小家里就被欺负惯了。刚开始也知道反抗,可对手太厉害,最后只能装死狗。

    这装一装的,这人就变成了不敢得罪人的性子,但凡能忍的就忍了,堪称是万年县第一老好人。

    他坐在值房里发呆,良久揉揉眼睛,低头继续处理公事。

    整个万年县的生死名册都在他这里核实确定,再大的事儿他也只能暂时压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来了。

    “老卫!”

    “何事?”

    卫英心突突的跳,觉得不是好事。

    门被推开了,竟然是上官县尉黄麟。

    黄麟站在门外定定的看着他。

    这是……

    难道出事了?

    卫英的腿有些软,“县尉……”

    黄麟叹息一声,“老卫,你那女儿是亲生的?”

    这话看似有侮辱之意,可黄麟不是那等人。

    卫英苦笑,“当然是。”

    “看看你!看看你!”黄麟指着他,一脸嫌弃,“遇到事儿就忍,就躲,再看看你那女儿……先是让人去李家好言相劝要公道,李家倨傲不搭理,随后就令人报复,打得李家的庄户屁滚尿流……”

    这事儿卫英知道,就是知道才担心。

    李义府会不会疯狂报复?

    女婿不在家,女儿顶得住贾家的门户吗?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有儿子的好处了。

    若是贾昱再大一些,那么他就能去贾家交好的人家求援,所谓合纵连横就是这个意思。

    但贾昱现在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啊!

    “那李舍人上奏疏喊冤,陛下搁置,可就在先前,御史杨德利弹劾李义府,满朝君臣颜面无光啊!”

    黄麟真心的觉得厉害,“看看,先礼后兵,随后报复。等你一弹劾,贾家还有个表兄御史呢!就等着收拾人。这手段,老卫,你这女儿若是早些让人知晓她的手段,哪里轮得到武阳侯做你的女婿?”

    卫英已经呆住了。

    “没事了?”

    “没事了!”

    黄麟笑着竖起大拇指:“朝中不少人都说你女儿是这个!”

    家中有个能掌家的娘子,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就是贤内助,可遇不可求。

    关键这个贤内助还是个大长腿……

    卫英欢喜的道:“哪里,大娘子就是执拗的性子。”

    ……

    李义府挨了一棍子,也低调了些,李治觉得这样也不错。

    但废后的事儿却刻不容缓了。

    这一日退朝后,李治先走,王忠良随即出来,“陛下让长孙相公,英国公,于相公,褚相公去内殿。”

    议事在这里,内殿……这便是私密事。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相对一视。

    宰相们面面相觑。

    这是要宣布了?

    废后的决策权在于帝王,但臣子们强横时也能拦截。

    褚遂良深吸一口气,“辅机乃是陛下的舅父,更是托孤重臣,老夫不忍看着陛下背负杀舅父之名……老夫起于草莽,并无寸功于国,却官至于此,今日不死谏,何以对先帝!?”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外加一个于志宁回头。

    李勣捂额,“老夫今日身体不适,头晕目眩……”

    果然是个老狐狸!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三人随即进去。

    李治站在内殿中,没回身,听到脚步声后说道:“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朕欲废后,立武昭仪为后,如何?”

    褚遂良上前一步,肃然道:“皇后出身名门,乃是先帝为陛下所娶,先帝临去前还拉着陛下的手对老臣说……朕的佳儿佳妇,今日托付给卿……”

    这话径直打脸!

    李治默然。

    褚遂良厉声道:“先帝之言犹在耳畔,皇后并无过错,陛下为何意欲废后?老臣不敢屈从陛下,上违先帝之命。”

    李治微微眯眼看着他,面带怒色。

    这是用先帝来压制皇帝:先帝的话你听不听?不听就是不孝。

    这也是以后流行一时的‘祖宗之法,祖宗之言’的雏形,但凡祖宗说的就是真理,谁违背了天诛人灭。

    李治摆摆手,众人散去。

    皇帝出了内殿,一直往外走。

    “陛下,去何处?”

    “凌烟阁。”

    凌烟阁就在宫城的东面,一路缓行,秋高气爽。

    进了凌烟阁,李治就站在那些画像前,一个个的仔细看着。

    “陛下,昭仪来了。”

    王忠良觉得皇帝今日有些古怪,看着感伤,但却又带着振奋。

    “媚娘且进来。”

    武媚悄然进来,连脚步都放轻了些。

    李治负手而立,“看看这些功臣,先帝时都是赫赫有名的文武,时至今日却纷纷凋零。剩下的……”

    武媚看着那些画像,低声道:“陛下,都是大唐功臣呢!”

    “是啊!”

    李治颔首,“二十四功臣,如今还剩下了谁……舅舅,程知节,尉迟恭,以及英国公。程知节知机,李勣同样如此,至于尉迟恭……英雄迟暮。”

    皇帝的意思是说……李勣和程知节可用,尉迟恭就让他在家里终老。

    但他没提长孙无忌。

    李治回身,“五郎如何?”

    武媚笑道:“五郎很是乖巧。”

    “去看看。”

    李治当先出去,步履坚定。

    第二日,他再度召集了宰相们商议此事。

    褚遂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眼中有悲壮之色,“若是陛下一心废后,天下多少名门女子可供陛下挑选,何必武氏?”

    李治的面色微黑。

    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眼……

    褚遂良继续说道:“那武氏毕竟是先帝之人,陛下册她为后,青史斑斑,后世人如何说?”

    你这是把你老子的女人收用了,咱们不计较这个,但你还要册封这个女子为后,你疯了吗?

    这是诛心!

    李治面色铁青。

    褚遂良把笏板搁在边上,跪倒用力叩首。

    呯!

    呯!

    呯!

    于志宁惊呼,“血!”

    鲜血顺着褚遂良的额头往下流淌,他抬头,“臣今日还了陛下的笏板,恳请陛下放臣归家。”

    这是最激烈的劝谏方式。

    ——辞官威胁!

    李治的双眸中猛地迸发出了厉色,摆手:“拉出去!”

    皇帝怒了!

    两个内侍上前来架起褚遂良。

    后面有帘子,帘子突然一动,传来了女人的声音,“陛下,何不扑杀此缭?”

    李治猛地盯住了褚遂良。

    泥人也有土性,褚遂良今日直批他的脸,李治的火气一下就窜了起来。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陛下,褚遂良乃是先帝诏令之顾命重臣,不可加以刑罚。”

    这便是尊老。

    李治摆手,“诸卿且去!”

    众人悄然离去。

    消息随即传了出去。

    有人大怒,有人冷笑,有人赞同……

    李勣站在尚书省里若有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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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8章 下官就喜欢吃鸡

    麟游。

    麟游此刻最出名的大概就是离宫。

    从前隋开始,长安城中的帝王贵人们不时来离宫避暑,随行人员数量众多,也让麟游多了些收入。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劳役。

    离宫每年都要修缮,钱粮人工少不了。

    所以麟游官民对离宫是又爱又恨。

    但商人却清一色的唱赞歌,恨不能皇帝常驻离宫,他们好在山脚的临时市场大赚一笔。

    三月,明媚的春光照耀着离宫,也照耀着官道。

    一队人马一路进了麟游县县城。

    “兄长。”

    李敬业把披风解开,迫不及待的道:“我先去市场看看。”

    “安顿下来了再说。”

    贾平安策马上前,发现老许看着路边的一个男子发呆。

    男子看似五十多岁,须发斑白,一脸唏嘘的模样。

    “陈五郎?”

    许敬宗也颇为激动,下马和男子执手,竟然落泪了。

    “许公,一别三十多年,没想到竟然能在此遇到你,竟然还能认出来。”

    “你看着老了。”

    “许公还好。”

    “你竟然就在麟游,为何不去长安寻老夫?”

    许敬宗看着很是恼火。

    老许竟然也有这等大方的时候?

    他不该是扣扣索索的……不对,那是表兄。

    陈五郎抹泪,“当年宇文化及谋逆,你我逃过一劫,我后来就跟着乱军跑,最后跑散了,一路来到了麟游,在此安家。”

    他没说为何不去寻你老许,这便是个谨慎的人。

    不,是老许的名声太坏了吧,让他不敢去寻。

    “陈楚!”

    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跑来,“你那孙女要去青楼呢!”

    卧槽!

    许敬宗松开手,“为何如此?”

    贾平安心想难道是个喜欢女人的?

    陈五郎跺脚,“老夫……老夫羞于为人了!”

    许敬宗一看不对,就喝问道:“究竟是何事,以至于如此。”

    陈五郎痛苦的道:“老夫前阵子重病……”

    许敬宗看看他的旧衣裳,叹道:“不必说了,一文钱难倒多少人,老夫带了些钱,把她赎回来。”

    竟然是卖身为奴……

    贾平安问道:“不是不许良人为奴吗?”

    大唐律法严禁良人为奴,难道是摆设?

    贾平安突然想拍脑门。

    设置律法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规范一部分人的言行吗?

    可从律法出现的那一天起,破坏就无处不在。

    什么不许逼良为娼,报歉得很,她是自愿卖身,还有,她家里欠了一大笔钱。

    陈楚抬头,眼中全是期盼之色,“老夫不许她去,可她……”

    他突然转身就跑,平地之上跑的跌跌撞撞的,一跤摔去,手足并用的爬起来,“良儿!莫要去!”

    许敬宗看看身上因为赶路换的便服,“官服呢?给老夫换上。”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许公,等你换上官服,那小娘子都被糟蹋了。”

    众人赶紧追上去。

    一路跑进了市场,陈楚径直去了一家青楼。

    “良儿!”

    贾平安止步,看着许敬宗追进去。

    包东问道:“武阳侯,咱们为何不出手?”

    “许公在。”

    贾平安从未见老许这般动情过,那老泪流的真真的,联系到陈楚说的话,他基本能判定二人的关系。

    当年宇文化及造反,老许的父亲许善心被干掉,陈楚和老许逃过一劫,劳燕分飞……随后许敬宗去了瓦岗寨,陈楚来了麟游定居,成亲生子……

    陈楚一看就是落魄文人的模样,一病不起后,家人借贷给他治病,病好了,一家子也完蛋了。

    这年头的高利贷……官府都在放。

    ——官方放贷,用利息来支付官吏的一部分薪俸。

    所以借贷之后你就别想逃,不还清楚不算完。

    陈楚的孙女见家中陷入了绝境,竟然卖身为妓……

    这妹纸真心的勇敢,大概也不知道青楼代表着什么。

    “没钱免谈!”

    里面传来了老鸨的声音,很豪放。

    贾平安叹息一声,包东也有些唏嘘,“钱啊!害人精。”

    “差了多少?老夫给!”

    “两万一千钱。”

    操蛋啊!

    二十一贯,就让一个家庭彻底崩溃。

    “小贾,平安!”

    老许的喊声很愤怒。

    贾平安干咳一声,进了青楼。

    这家青楼不算大,贾平安有些诧异,旋即就想通了。

    这里不是长安,青楼林立,整个麟游好几家青楼,大了怎么挣钱?

    老鸨不胖,身材高大,依稀能看到当年的一些风采。

    被胭脂染红的嘴唇在翻动,外面红,里面淡红。

    以后的美女们涂抹了口红后,说话就会注意嘴唇的开合,否则旁人一看里外的色差太大丢人。

    “今日就算是宰相来了,也得把钱还来!”

    斜对面跪着一个低着头的少女。

    卧槽!

    钱都拿走了?

    妹纸,你做事效率那么高……这不是坑自己吗?

    台子上,一个女妓跪坐在古筝前,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许敬宗回头,“小贾,可带了钱?”

    钱自然是带了的,可现在不够啊!

    谁没事弄两万多钱在身上?

    “身上的钱不够。”

    那老鸨一听就怒了,“她都签契约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无父母的认可,签什么契约?市场可认可了?”

    奴隶买卖必须要经过市场的许可。

    老鸨怒吼,“关你屁事!”

    贾平安本来想着随便搭把手,听到这话就觉得自己的脾气太好了,以至于这等人连律法都不管。

    “律法呢?”他指着少女说道:“大唐律法,良人不得买卖为奴,你特娘的哪来的胆子?包东!”

    “在!”

    包东知晓此刻要为大统领争面子,一个跨步过来,叉手行礼。

    一气呵成!

    洒脱!

    干得好!

    贾平安决定回去给包东放一天假。

    他盯着老鸨,“你违律收了良人为奴,怎么算?”

    老鸨骂道:“老娘若是不收她,她就要去寻放贷的。那些人都是畜生,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去了,那还能有个人型?老娘若非看在她一片孝心的份上,怎会冒险收她?你当老娘吃多了吗?”

    原来你是个好人?

    少女抬头,看着颇有几分姿色,脸色煞白,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她是好人。”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感业寺中的好人。

    “回头给你钱!”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没头没尾的,差点就办错了。

    老鸨骂道:“给钱就算了?老娘为她得罪了那些放贷的,回头那些人定然会给老娘使坏,你来挡?”

    开青楼的最怕被人捣乱,几次之后,那些客人自然就不来了。

    所以开青楼一是要有关系,二是要有打手。

    可这家青楼看着就有些寒碜,几个打手高的像是竹竿,矮的矮胖,堪称是战五渣。

    这样的安保力量,估摸着连逃单都防不住。

    贾平安点头,“好,我来挡!”

    老鸨先是一怔,然后失笑,“你看着是个贵人,可明日等你走了我怎么办?难道还得把自己挂在你的裤腰带上?”

    “哈哈哈哈!”

    那些嫖客和女妓都笑了起来。

    陈楚苦笑,“许公,此事麻烦……”

    许敬宗板着脸,“老夫在此,安心。”

    陈楚问道:“那年轻人是谁?”

    许敬宗矜持的道:“老夫的子侄,且安心。”

    “二十一贯都给了?”

    贾平安问道。

    那少女点头,难过的道:“还差了些,说是还得算利钱。”

    这难道是利滚利的高利贷?

    但凡利滚利,那基本上就别想着什么良心了,不把你榨干是不可能的。

    “本钱多少?”

    贾平安有些饿了。

    陈楚说道:“九千钱。”

    “借了多久?”

    “两个多月。”

    这特娘的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贾平安前世见到那些借高利贷的下场,家门被红油漆喷的令人触目惊心。那些红漆喷的大字极具冲击力,看着就心慌。

    不但是喷漆,还有晚上踹门,叫骂。

    再后来的手段就更丰富了,堪称是人类催债大全。

    一句话,不还钱你这辈子就玩完了。

    “剩下的钱……不还了。”

    贾平安笑了笑。

    “这……”

    陈楚低声道:“那些人……厉害呢!不好怪罪。”

    许敬宗叹道:“你……变了好多,当年的意气风发哪去了?”

    陈楚苦笑,“都被日子磨没了,只想苟延残喘,苟且偷生,可一场大病就破了家。”

    “赶紧去拿了钱来!”

    贾平安想去大吃一顿,可这事儿却拖住了他。

    包东低声道:“武阳侯,咱们的钱……不够,要动就只能动布失毕的那笔钱财。”

    城中作乱时,布失毕惊慌失措的令人把自家多年的积蓄都用大车弄了出去,结果便宜了百骑。

    贾平安摇头,“那些钱财要进户部,到时候百骑会有重赏,在此之前不好动。”

    动了就是挪用公款。

    “咱们还有多少钱?”

    “八千钱。”

    穷的一批!

    六十百骑,一人算下来还有一百多钱的差旅费。

    但从这里到长安也就两日路程,这点钱真心不算少了。

    贾平安黑着脸,“特娘的,钱呢?”

    包东憋屈,“在青楼那次花销了不少。”

    这一去就是一年,归程怎么说也得让大伙儿嗨皮一下。前阵子贾平安就寻了个地方,和老许商议给大家放假两天。

    那两天花销了不少。

    八千钱……那边是九千,查一千,关键是百骑还有两日的路程,不可能都吃驿站吧?

    吃也行,但总的留些钱傍身。

    贾平安干脆坐下,“告诉那些人,给他们九千钱,剩下的还回来。”

    包东寻了一个青楼的伙计,给了二十文钱的辛苦费让他去传话。

    许敬宗见状就问道:“小贾,这是何意?”

    咱们穷了!

    这话当然不能说,说了老鸨能当场把他们骂到晕倒。

    “许公,兄弟们都饿了,在这吃一顿吧。”

    “小贾就是思虑妥当。”许敬宗颔首。

    陈楚把孙女叫过来,摸着她的头顶,老泪纵横,“老夫这些年什么都没弄到,不过倒是养了一个好孙女,阿翁定然会给你寻个好亲事,不让你吃亏。”

    少女哽咽,贾平安见了不禁想到了兜兜。

    家中现在一个皮夹克,一个小棉袄,希望皮夹克能争气,而小棉袄……希望别是黑心棉。

    酒菜上来,包东低声道:“武阳侯,到时候就怕没钱付账。”

    “那就把你抵押在这里。”

    包东一怔,“我能在这里作甚?”

    贾平安上下打量着他,“喜欢吃鸭子吗?”

    包东摇头,“下官就喜欢吃鸡。”

    “以后你会喜欢的!”

    贾平安一顿猛搓,安逸的不行。

    路上他们基本上都是简单对付一下,今日算是开斋了。

    连许敬宗都吃的有些那个啥……没形象。

    陈楚看着他,“许公,你这般……”

    许敬宗笑道:“路上没吃到好的。”

    可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干,一时间大堂里的嫖客都有些不自在。

    咱不是来玩耍的吗?

    怎么把吃饭当做是头等大事了。

    老鸨双手抱臂站在边上,身后是几个瑟瑟发抖的打手。

    “敢不给钱,老娘回头就弄死他们!”

    老鸨咬牙切齿的,但却自信满满。

    但凡不自信,手下的人心就散了。

    所以许多看似风光的大佬表面光鲜,神采飞扬,因为他没法不飞扬,一旦神色黯然,随即就会被各种解读。

    “谁想赖耶耶的钱?”

    一个标准的男高音传来,接着十余大汉走进了大堂。

    贾平安赶紧先把最后的一片羊肉吃了,踹了提着酒壶灌的李敬业一脚,“就知道吃,准备动手。”

    他抬头看着为首的大汉,见他肌肤白皙,就问道:“哪来的?”

    大汉盯着他,“耶耶麟游项大海,谁说让耶耶还钱的?”

    陈楚哆嗦了一下,“就是他。”

    许敬宗淡淡的道:“别担心,先给钱,等老夫回头再收拾他。”

    此刻在麟游不好动手,等回到长安,老许发誓要发动关系让此人好看。

    陈楚哆嗦了一下,“许公,那武阳侯会如何处置?”

    许敬宗笑道:“小贾会劝说,放心,小贾口才不错。”

    陈楚心中一松,“和为贵,那就好啊!”

    “谁的本钱?”

    贾平安看似平静。

    项大海冷笑,“这是公廨钱,你以为呢?不还?看你眼生,是外地人吧,看着那小娘子眼馋了,想为她出头?给钱带她走,不给钱,耶耶今日就当着你等的面弄她。”

    贾平安只觉得一股子火气冲了上来,就笑着招手,“钱在这,你来。”

    项大海冷笑走来,径直跪坐在贾平安的对面。

    贾平安的眼中蓦地多了厉色,李敬业下意识的往后避开。

    贾平安闪电般的出手,抓住了项大海的头发,猛地往自己身前的案几上撞去。

    呯!

    酒菜翻落。

    项大海抬头,脸上的血喷的和喷泉似的。

    “好……”

    他刚想说狠话,贾平安霍然起身,一脚揣在了他的脸上。

    在场的人不禁捂着鼻子,觉得一阵发酸。

    那脸已经不成人形了。

    可还没完。

    贾平安抄起案几,就像是拍老鼠般的奋力抽了过去。

    呯!

    世界安静了。

    项大海扑倒在贾平安的身前,身体在抽搐着。

    一个凶悍的大汉,转瞬就成了烂泥。

    陈楚呆若木鸡,“许公,这劝说……怎么还动手了?”

    许敬宗干笑道:“年轻人冲动,不碍事。”

    那些大汉此刻才清醒过来。

    “弄死他!”

    有人喊道:“去报信!”

    这人聪明,发现在场的陌生人高达数十人之多,就知晓此事不妥当。

    “别打了!”

    老鸨在跺脚叫喊。

    砰砰砰砰砰砰!

    斗殴结束了,快的让老鸨瞠目结舌。

    这些往日在麟游得意洋洋,无人敢惹的大汉,竟然片刻就被干倒了。

    贾平安再度坐下,淡淡的道:“拷打,要钱。”

    “彭威威。”

    “哎呀,来了。”

    贾平安浑身的鸡皮疙瘩。

    几个大汉被逼着跪下,随即彭威威就笑道:“哎呀,他们说用筷子捅鼻子舒服,我给你们试试?”

    筷子捅鼻子贾平安不知道舒不舒服,但鼻子有些发酸。

    不过是捅了几下,几个大汉就眼泪汪汪的招供了。

    “……没那么多利钱,是项大海自家加的,多出的利钱咱们分一些,还有一些给了官吏。”

    这事儿并未出乎贾平安的预料。

    但凡有好处的地方就有诱惑,官吏和这些放贷的钱头联手,挣钱太容易了。

    “拿钱!”

    贾平安敲骨吸髓,百骑带着几个大汉去拿钱,剩下的被丢在角落里。

    老鸨突然嚎哭了起来,“这些人回头就会寻我的麻烦,你等走了倒是轻松,可明日怎么办?”

    她盯住了贾平安,“看你也是一表人才,此事不给个说法,明日老娘就跟着你走。”

    “你等着!”

    角落里有个大汉喊道:“你们等着,等县里来人弄死你们!”

    老鸨面色煞白,“不关我的事,谁若是牵连我,回头我就去长安磕头,求陛下做主。”

    那大汉狞笑道:“晚了!”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在哪?”

    老鸨瘫坐在地上,“不得了了,这里有人打架。”

    这等撇清的手法不大好,但却是绝望中的最佳选择。

    一个大汉当先冲进来,见贾平安他们都在,就回身道:“马县尉,贼人都在。”

    外面冲进来一个官员,随后是几个小吏,板着脸喝问,“谁干的?”

    角落里一群被打倒的大汉,看着惨不忍睹。

    大汉指着贾平安,“就是他!”

    官员冷笑,“外地人来了麟游还敢跋扈,今日耶耶便教你一个乖,出门在外莫要嘚瑟。过所拿出来,跪下等候处置。”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后来的查房。

    真特娘的好像。

    “我干的。”

    贾平安起身。

    马县尉楞了一下,语气好转了些,“你是谁?”

    面对官员还敢直腰起身说话,而不是遵从跪地的指令,这个年轻人怕是有些身份。

    “贾平安!”

    大汉喊道:“就是他打的!”

    马县尉猛地挥手。

    啪!

    大汉捂着脸,被打的满头雾水,一脸懵逼。

    ……

    晚安!

第559章 夫君,发财了

    以后借钱的是大爷,现在的借钱是孙子!

    时代不同,所以借贷双方的关系也不同。

    大唐的借贷分为两部分:官方,民间。

    官方借贷就是给官吏挣工资的一个渠道,那些钱头放贷出去,谁敢不还钱?

    民间借贷要好一些,但能放贷的基本上都是大爷,你借钱的惹不起。

    ——惹得起的他也不敢借给你,怕被坑。

    所以项大海作为麟游县最大的钱头,堪称是名利双收。

    有了县里撑腰,就算是私事他也能掰扯到县里,那些得了他好处的官吏自然会为他说话。

    这几年下来,此人竟然有些一方豪雄的姿态,手下数十兄弟,横行一时。

    但今日他却碰到了硬茬子,被一顿毒打,此刻还倒在地上抽搐。

    他的手下急匆匆的去请了马县尉来,一心想着把这伙人给弄进去,随后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可马县尉却毫不犹豫的抽了他一巴掌。

    “马县尉!”

    大汉捂脸懵逼。

    啪!

    马县尉再度一巴掌,这一巴掌抽的比较狠,大汉觉得牙松了。

    “贱狗奴,你等在此作威作福惯了,也不看看那是谁!”

    他回身拱手,“见过武阳侯!”

    大汉捂着脸,身体摇晃了一下。

    武阳侯!

    贾平安这个名字比较陌生,但武阳侯这个名字他们却如雷贯耳。

    去年皇帝来离宫时,传闻那位武阳侯大晚上心血来潮爬起来,发现雨太大,就带着百骑巡夜,正好发现山洪从玄武门那里冲了进去……

    那一夜百骑堪称是中流砥柱,拯救了许多人。

    这个年轻人就是武阳侯?

    大汉捂着脸,“是……是项大海出的手。”

    “项大海何在?”

    在地上抽搐的项大海被人架起来,那张脸肿的就像是猪头。

    “带走!”

    马县尉挥手,有人上前控制住了项大海。

    马县尉回身拱手,“多谢武阳侯为我麟游县拿获了这等贼子,今夜……”,他对老鸨笑道:“今夜的花销都记着。”

    老鸨脸颊微颤,看了贾师傅一眼,“是。”

    娘的!

    这等所谓的挂账,最后多半就是狗肉账。老鸨哪里敢去讨债?

    “现在给吧。”

    马县尉一脸惊讶。

    这般急切,莫不是假冒的?

    但他看看那些百骑,心中的念头都压了下去,“去拿钱来。”

    老鸨心中欢喜,喊道:“歌舞何在?”

    古筝前的女妓看了许久的热闹,此刻伸手抚琴。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有嫖客说道:“这是阳武侯的诗。”

    名气太大了也不好,一群人不听歌看我干啥?贾平安微微一笑。

    陈楚心中欢喜,“许公,多谢了。那武阳侯……回头老夫该如何谢他?”

    他看了自家孙女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小贾娶妻了,孩子都有了。”许敬宗摇头。

    “可惜!”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女妓唱完,起身冲着贾平安福身,“武阳侯才华无双,奴钦佩之至,若是不弃……”

    她微微低头,娇羞无限。

    老鸨在边上赞道:“该出手时就出手,干得好!”

    李敬业低声道:“兄长,去吧,定然不要钱。”

    贾平安摇头,“多谢了。”

    他委婉拒绝。

    那马县尉近前,热情的道:“若是不弃,还请武阳侯一起饮一杯?”

    呵呵!

    贾平安回头,“许公。”

    他动手过瘾了,剩下的事儿不想管。

    许敬宗起身,在马县尉探寻的目光中淡淡的道:“老夫许敬宗!”

    “许……许尚书!”马县尉哆嗦道:“下官……下官……”

    他现在只后悔自己方才动手轻了,把那大汉打个半死也好啊!

    许敬宗冷冷的道:“此事你等是自首,还是等老夫来查?”

    一个百骑大统领就让老鸨喜不自禁了,如今竟然还有个礼部尚书,原先的担忧都变成了欢喜,她一拍手,“老娘竟然也有今日?哈哈哈哈!”

    ……

    贾昱躺在床上,整个人就像是一条鱼在挣扎着。

    “小郎君,叫阿娘。”

    鸿雁在孜孜不倦的诱导着。

    “娘!”

    贾昱明显的怒了,张牙舞爪的。

    果然,还是我厉害!

    鸿雁看了边上的三花一眼,“小郎君,叫阿耶。”

    “啊……”贾昱怒不可遏,“耶……”

    鸿雁欢喜的拍手,“小郎君真聪明。”

    贾昱看了背对自己坐着的卫无双一眼,“阿娘,阿娘!”

    “说话。”

    卫无双一边看账册,一边敷衍。

    “阿娘!”

    “阿娘!”

    卫无双回身,单手把儿子抱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板着脸道:“何事?”

    鸿雁脸颊抽搐,三花也是如此。

    “阿娘!”

    “何事?”

    鸿雁忍不住说道:“大夫人,小郎君就是叫着玩。”

    “那就玩吧。”

    卫无双单手抱着贾昱,单手翻看账册。

    贾昱呆呆的看着她。

    “无双!”

    苏荷抱着兜兜进来了。

    大大的眼睛,微微弯曲的眉,小巧的嘴……

    卫无双看了一眼,“来的正好,看孩子。”

    她把贾昱丢在床榻上,随即继续看账册。

    苏荷把兜兜也放上去,“兜兜。”

    兜兜手脚撇开的站着,看着就像是只小企鹅,“阿娘。”

    她回头看了苏荷一眼,然后原地缓缓转身。

    对面的贾昱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妹妹,“阿娘。”

    “啊……”

    兜兜欢喜的跑过去,跑的跌跌撞撞。

    呯!

    贾昱被扑倒在床上,鸿雁惊呼一声,“小郎君。”

    卫无双看了一眼,平静的道:“垫子厚着呢,莫要大惊小怪的。”

    苏荷把兜兜抱起来,“兜兜,叫阿耶。”

    兜兜的脚一弹一弹的,“阿耶。”

    “真乖!”苏荷用力亲了她一口。

    兜兜瘪嘴,“哇!”

    苏荷笑道:“一亲就哭,什么毛病?”

    卫无双皱眉道:“你没事亲她做什么?”

    苏荷一怔,“我是她娘,当然要亲她。”

    卫无双嫌弃的道:“孩子的脸那么嫩,你的嘴那么粗。”

    苏荷摸摸红唇,“我的嘴那里粗糙了?无双你这是信口胡说!”

    兜兜一被放下,又跌跌撞撞的冲向哥哥。

    呯!

    刚爬起来的贾昱再度被撞到,整个人就和甲鱼般的四脚朝天。

    “哈哈哈哈!”

    苏荷捶着床榻大笑。

    卫无双看了一眼,无动于衷。

    外面一阵骚动。

    “是郎君,郎君回来了。”

    嗖的一下,苏荷不见了。

    兜兜翻身见不到娘,嘴一瘪,“哇!”

    贾昱也跟着嚎哭了起来。

    卫无双起身,“抱着他们出去。”

    她自己走到铜镜前看了看,犹豫着拿起胭脂,想了想又放下,昂首出去。

    贾平安堪称是归心似箭,一进长安城就捂着肚子叫痛,许敬宗心慌,叫他去寻郎中看看。

    这一看就直接回家了。

    卫无双和苏荷带着一家子出迎。

    贾平安下马,卫无双带人行礼。

    “夫君辛苦了。”

    “娘子在家辛苦。”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检阅军队的大佬,看看妻子无恙,就伸手,“把孩子递过来。”

    贾昱木然被送过去,被贾平安狠狠的亲了一口。

    兜兜却在强力的挣扎着,“阿娘!阿娘!”

    叫声太凄惨了。

    “这是我闺女?”

    已经有些小模样的兜兜让贾平安不禁都放轻了声音,走过去仔细看看。

    “阿娘!”

    兜兜手脚并用,鸿雁抱得很辛苦。

    贾平安把脸凑过去,“兜兜!”

    兜兜扬起两只小手,眼睛瞪圆……

    ……

    许敬宗进宫了。

    “……是夜大雨倾盆,武阳侯带着人包抄,臣带着那些人坚守。龟兹军队孱弱,不堪一击,要紧时,臣提刀上阵,斩杀两人,随后士气大振……”

    这是许敬宗?

    他竟然敢拎着刀上阵,甚至还斩杀两人。

    李治仔细看着心腹,发现他消瘦了些,想来此次安西之行很是辛苦。再看看他的神色,颇多坚定。

    难道杀人还能让臣子的精气神进阶?

    李治不禁揣摩了一番。

    “随后武阳侯带人从背后突袭,敌军溃败。”

    李勣不禁微微颔首,觉得贾平安用兵果断。

    “英国公以为如何?”

    李勣说道:“武阳侯用兵果断。当时若是逃窜,必然会被衔尾追击,最后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坚守也难,布失毕的麾下太弱,不堪一击。如此唯有侧击。”

    李治点头,心中想着前阵子武媚的举动。

    贾家的两个孩子要满周岁了,武媚特地叫人去寻了礼物,又说什么有些简薄。

    她这是因为李家和贾家的那一场争斗有些内疚吧,就想弥补一下。

    “……突厥袭扰大唐之心不绝,阿史那贺鲁不敢正面出击,只能在安西那边撺掇贼人出手,可惜却功败垂成,跳梁小丑,不堪大唐一击!”

    李治目光炯炯,“此事之后,安西那边要慢慢的出手,调派官吏去,大唐该有的,那边也得有。”

    这是要把安西四镇纳入大唐治理范围的意思。

    以前的安西四镇都是自己治理,制度都是原先的,大唐只有一些驻军。现在把制度缓缓改过来,几年,十几年后,那些地方就和大唐内地没啥区别了。

    这便是温水煮青蛙。

    这个皇帝从不乏手段。

    先帝打江山需要英果,需要杀伐果断,震慑天下。而李治守江山,需要的是刚柔并济,软硬兼施。

    只是一个安西四镇的处置方案,就看出了这个帝王的手段。

    李勣不禁欣慰。

    高祖皇帝立国,太宗皇帝稳住了大唐,大唐令周边震怖。李治只需守成,就能赢得一个明君的称号。

    但显然他并不想守成,安西四镇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许敬宗欲言又止,李治见了就含笑道:“许卿还有话?只管说来。”

    明君就是要广开言路。

    许敬宗看看宰相们。

    长孙无忌等人不禁暗怒,心想什么事儿要避开我们?

    连李勣都觉得许敬宗孟浪了。

    “此事……”

    许敬宗觉得有些尴尬,“当时城中军队作乱,布失毕惶然,就令人收拢了多年的积蓄,车队载着出城……”

    这没事啊!

    你许敬宗尴尬什么?

    众人不禁莞尔。

    但李治却知晓这个心腹的性子。

    许敬宗嘴巴没把门的,经常把心里话往外蹦。

    能让他觉得尴尬的事儿……

    朕好像犯错了,应当阻止。

    “此事被百骑侦知,武阳侯就令人出城,随后慑服叛军,以叛军人多为由,让布失毕把城外接应的军队调来看守,等军队进城,外面的百骑发动,劫走了那些财物……”

    殿内一阵叹息声。

    长孙无忌的脸颊微颤。

    李勣低着头,实在是无话可说。

    这手段用的很精妙,调虎离山,随后下手抢掠。

    但那是布失毕的财物啊!

    李治捂额,“竟然……那些财物呢?”

    许敬宗说道:“都带回来了。”

    朕想避一避!

    李治从未这般尴尬过。

    有人笑道:“那贾平安说肚子疼,臣觉着是难为情吧,怕被奚落,所以寻机跑了。”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

    “陛下,武阳侯求见。”

    笑声戛然而止。

    那厮来了。

    晚些贾平安进来,行礼后,一脸坦然。

    但……

    许敬宗一脸诧异,“你的脸……”

    贾平安的脸上多了几道抓痕,他尴尬的道:“先前自己挠的。”

    众人都在笑。

    但那抓痕看着细微,却不像是被成年女子抓挠的痕迹。

    李治问道:“为何下手夺了那些财物?”

    贾平安抬头,“陛下,安西四镇若是想长治久安,必然要全盘治理。”

    这个和朝中的想法一致。

    “可要想治理安西,臣以为必须要移民。”

    “长安周边的人口越来越多,田地却显得少了些,陛下,臣以为移民正当其时。”

    咦!

    长孙无忌咦了一声,然后闭口不言。

    李治却知晓他的意思。

    长安的人口越来愈多,但粮食就那么多,所以时常会闹饥荒。朝中为了此事争论多次,唯一的办法就是迁都,为此他甚至还把洛阳定为东都。

    贾平安突然提出了移民安西的想法,让他豁然开朗。

    长安人多,可安西人少啊!

    为何不迁徙些去?

    妙极了!

    李治正在为这个问题头痛,贾平安的建言堪称就是久旱甘露,让他神清气爽。

    他看贾平安风尘仆仆的模样,就颔首道:“你此次行事果断,朕心甚慰。”

    给钱吧!

    贾平安现在两个孩子,一心就想给孩子们攒些家产。

    可直至散去,李治依旧没说赏赐的事儿。

    “先前贾平安看着朕,眼神灼灼,那是何意?”

    李治有些不解。

    王忠良想了想,“陛下,武阳侯定然是心情激荡……大概是想着陛下会赏赐些什么吧。”

    李治一想也是。

    “陛下。”

    有内侍来禀告,“那些财物进宫了。”

    李治笑道:“让皇后来。”

    晚些武媚来了。

    如今她为后,穿着不同,看着雍容华贵。

    “媚娘。”

    李治招手,等她过来后,指着进宫的车队笑道:“这便是你那阿弟在安西夺来的财物,先前臣子们很是尴尬,朕也有些难为情。”

    武媚笑道:“怕是太多了吧。”

    “能有多少?”

    李治含笑摇头,“当年郭孝恪平龟兹,虽说并未抢掠王宫,可布失毕也奉献了许多财物,这才过了多久。”

    武媚想着的却是别的事儿。

    平安回京竟然不来请见我,这是何意?

    车队路过,李治随口道:“打开,让朕看看有什么。”

    一个内侍打开箱子。

    金光闪闪。

    李治:“……”

    武媚:“……”

    “再开。”

    又开了一个箱子。

    金光闪闪。

    李治的眼皮子狂跳,“怎地……那么多?”

    武媚毫不犹豫的道:“陛下,这可是平安为你夺来的财物。”

    咱们做事要讲良心。

    发财了!

    李治想到宫中最近的窘迫,不禁大喜,“赏贾平安五十万钱!”

    你这么抠门,文德皇后知道吗?

    武媚摇摇头,“陛下,要不随便赏赐一箱子财物吧。”

    李治回身看着她。

    那太多了。

    武媚抬头,目光坚定。

    咱们要讲良心!

    王忠良在边上看着,觉得气氛不对。

    怎么好像要大战的意思?

    “罢了。”

    李治随意指了一个木箱子,“这一箱赏赐给武阳侯。”

    “是。”

    有人过去卸货。

    武媚担心吃亏,“要不先看看?若是不值钱再换。”

    李治满头黑线,“朕一言而决。”

    武媚叹道:“可怜平安家中有两个孩子要养,每日花钱如流水……”

    你莫要念叨了行不行?

    李治觉得头痛。

    箱子打开。

    珠光宝气。

    王忠良看了皇帝一眼。

    陛下,这个……太值钱了吧?

    咱要不后悔一个?

    “陛下豪爽!”

    武媚笑吟吟的看了王忠良一眼。

    你要是敢哔哔,回头老娘就弄死你。

    王忠良低头。

    哎!

    李治真心差钱,但……

    “陛下说过一言而决。”

    ……

    贾平安一路回家,杜贺见他空手而归,不禁诧异。

    “郎君,陛下没赏赐?”

    他前阵子带着人把库房整理收纳了一番,腾了些空间出来,就等郎君带着钱财回来,然后整理入库。

    钱呢?

    贾平安皱眉,“为国做事要什么赏赐?杜贺你的境界不妥,要时时记得为国效力不该讨价还价……”

    郎君果然境界高。

    杜贺无地自容。

    贾平安随即进了后院,进门的时候踹了一下。

    狗曰的!

    真特娘的抠门!

    比表兄都抠门!

    “夫君,没赏赐?”

    苏荷也在问。

    都立功了,按照规矩,皇帝要么赏赐钱财,要么赏赐田地。

    只是长安周边的田地都有主了,皇帝也没辙。

    贾平安随口道:“晚些吧。”

    “陛下其实有些抠门呢!”

    苏荷嘀咕着,“赏赐些东西都是扣扣索索的。”

    “郎君!宫中来人了。”

    贾平安到了前院。

    两个内侍进来,“武阳侯,陛下赏赐……”

    “五十万钱?”

    杜贺笑的合不拢嘴,“陛下英明!”

    贾平安觉得不错,只是家里的库房看样子要扩建了。

    “财物一箱。”

    杜贺带着人搬运钱财,贾平安让人把箱子送到后院去,“让二位夫人自己收着。”

    他觉得里面多半是金银。

    晚些回到后院,他就见到苏荷躺在床榻上,手中抓着一串珠宝咧嘴笑。

    整个床榻上全是珠宝,他的小棉袄抓起一块硕大的宝石正想往嘴里塞,而贾昱拿着一串珠子在砸……

    卧槽!

    贾平安飞快的把宝石夺了,一巴掌抽在苏荷的屁股上,又冲着在清点的卫无双喝道:“孩子都不看了,怎么做娘的?”

    苏荷翻身把兜兜抱起来,“夫君,发财了!”

第560章 我只是随口一说

    卫无双由衷的赞道:“陛下好大方。”

    是啊!

    贾平安对这批财物印象深刻,“这一箱子珠宝最值钱,陛下特地挑选出来,可见有心。”

    “这个我要收着。”

    苏荷把先前兜兜拿的那块大宝石对着外面看,一脸欢喜。

    卫无双劈手夺了,“都放在箱子里,等以后留给孩子们!”

    苏荷不干,“我先玩玩不行?”

    “不行,玩坏了怎么办?”

    卫无双铁面无情。

    二人闹腾,贾平安就抱着闺女和儿子在逗弄。

    “叫阿耶。”

    “阿耶!”

    儿子很乖。

    兜兜……

    “叫阿耶。”

    “啊……”

    兜兜张牙舞爪。

    “我闺女怎么这般?”

    贾平安怒了,“苏荷你怎么带的孩子?”

    苏荷和卫无双正在争抢珠宝,此刻被卫无双压着,一边挣扎一边说道:“兜兜生气了连我都抓。”

    这闺女竟然是个野蛮的?

    苏荷担心他不喜欢兜兜,“可平日里好乖。”

    那就是间歇性的。

    不错!

    贾平安趁着兜兜的手垂下的时机,猛地亲了一口。

    “哈哈哈哈!亲到了。”

    兜兜楞了一下,那嘴一瘪,“哇!”

    贾昱也哭了起来,顿时一团粥。

    贾平安满头黑线的出了后院,杜贺在前院和王老二吹牛笔。

    “郎君说我境界低,当时我还说怎么就低了?陛下不赏赐,这不就是吝啬吗?”

    王老二点头,“军中厮杀也是如此,立功必然赏赐。”

    “可随后宫中就来人了,五十万钱,不少。”杜贺得意的道:“还有一箱子不知是什么财物,想来也价值不菲,果然,还是我的境界低了。”

    “郎君!”

    二人见贾平安出来,急忙行礼。

    “我走之后,家中可有事?”

    “就一桩事。”杜贺说道:“李义府得了陛下和昭仪的看重,家中的管事也得意洋洋,竟然对咱们庄上的王管事用强。”

    王悦荣?

    贾平安心中的杀机骤然而起。

    “幸而被庄户救了下来。”杜贺一脸钦佩,“大夫人随即令我去李家交涉,李家不认。回过头大夫人就寻了许多多那边的恶少打了回去,打的他们落花流水,那杨定被打断了手脚……”

    无双果然是镇定自若啊!

    贾平安觉得这个老婆果然是娶对了。

    “后来李义府就上奏疏……”

    李猫这是得意忘形了吧?

    贾平安记得此事:长孙无忌要收拾李义府,这厮得了消息后惶然不安,随后利用值夜的机会上了奏疏,支持废后,这才得了李治和阿姐的看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谓主人什么样,下人就是什么样。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杨定竟然敢对王悦荣用强,李义府自家也好不到哪去。

    “谁知道表郎君上了弹章,把李义府弹劾的面无人色,相公们都说贾家有理。”

    “郎君,为咱们家说话的不少呢!”

    杜贺神色兴奋,“在长安为官得有根基,郎君白手起家,却结识了一众老帅,更有宫中的皇后在,这贾家就这么起来了。”

    在家中歇息了半日,第二天早上,贾平安真不想出门,却被卫无双叫醒了。

    这个婆娘就不能懂点情趣?两口子在床上睡懒觉多好?

    他操练结束后,两个孩子也被弄醒了。

    “叫阿耶。”

    鸿雁抱着贾昱。

    贾昱老实,“阿耶。”

    苏荷抱着兜兜,“兜兜,叫阿耶。”

    兜兜返身,把脸埋在了苏荷的凶中。

    昨晚上贾师傅鞠躬尽瘁……

    “兜兜。”

    “阿耶有糖。”

    嚎哭依旧。

    我闺女和我不亲近。

    贾平安带着遗憾到了百骑。

    “你们不知道,那些胡女……啧啧!有的高鼻深目,肌肤好白,你要说自家来自于长安,她们马上就……啧啧!这一路我少说睡了十个!”

    曰!

    众人羡慕的流口水。

    包东得意的道:“有个胡女想跟着我回来,可惜不能,哎!”

    他正在得意,屁股就挨了一脚。

    “再瞎扯淡就去禁苑巡查!”

    贾平安一脚踹开了包东。

    “见过武阳侯。”

    这次百骑在龟兹露脸了,兄弟们没去的都后悔不已。

    程达赶紧来交接,明静假装在看购物车,可实际上在偷看贾平安。

    贾平安听取了汇报,随即准备进宫。

    礼物呢?

    明静就在等这个。

    贾平安弄了两个小东西,一人一个。

    “这是什么?”

    明静等的就是这个。

    “说是来自于西方的东西,什么法老的宝贝。”

    明静看着手中黑不溜秋的发簪,“那什么法老也用发簪?”

    贾平安早溜了。

    一路进宫。

    武媚站在殿外,“看看,这走路也稳当了,可见男儿要时常历练……抓脸作甚?”

    邵鹏在边上看了一眼,“武阳侯的脸……皇后,他那脸怎地像是被女人抓挠的?”

    “不成器!”

    武媚冷脸。

    贾平安近前行礼,武媚问道:“脸上谁抓挠的?”

    贾平安摸了一下疤痕,“兜兜。”

    武媚释然,笑道:“孩子不认识你了吧,当初五郎离了我这里有三日,再回来时就和我生分了。”

    这事儿倒是常见。

    “五郎册封太子后,有人建言让他独居,平安你以为如何?”

    ——五郎和我生分了!

    ——有人建言让他独居!

    两个事儿联系在一起,贾平安觉得有人要倒霉,“其实,殿下虽然是殿下,可首先他还是陛下和阿姐的孩儿。”

    我的乖乖,大外甥可千万别被人蛊惑了,说什么我要自己住。回过头和阿姐生分了……

    后果不敢想象啊!

    武媚淡淡的道:“我问了五郎,五郎说是不肯搬走。我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那些人枉费心机了。”

    “殿下聪慧纯孝。”

    大外甥真是运气好啊!

    贾平安心情大好。

    武媚见他笑嘻嘻的,就冷哼一声,“昨日为何不进宫?”

    我要说是急着想回家看老婆孩子,会不会被毒打?

    贾平安正色道;“昨日我尘满面,鬓如霜……怕吓到阿姐。”

    “鬼扯!”

    武媚冷笑看着他,良久,“可是因为李义府之事对我不满?”

    这也太锐利了吧?

    贾平安发现阿姐比去年更多了锋锐,心中一个哆嗦,“没有的事,李义府那边吃了亏,若非阿姐镇着,他哪里肯消停。”

    贾家的报复快准狠,随后表兄的弹劾把君臣都恶心了一遍……看似了账了,可若是没有阿姐在,李义府那阴狠的性子,哪里会消停。就算是明着不动手,暗里也会报复。

    “还算是知晓好歹。”

    武媚摆摆手,“去吧,最近少闹腾。”

    我不闹腾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阿姐,我一直很老实。”

    “呵呵”

    谁特娘的在呵呵!

    贾平安一看,竟然是周山象。

    这个女人自从爱我而不得后,就因爱生恨。

    贾平安冲着她露齿一笑。

    “皇后,殿下来了。”

    大唐皇太子殿下来了。

    贾平安回身拱手,“见过殿下。”

    李弘看着有板有眼的,“武阳侯辛苦。”

    以前不是太子时可以叫舅舅,现在却不能了,否则太子身边的官员们能引经据典,把这事儿闹到御前去。

    李弘看着又高了些,板着脸的模样很可爱,“阿娘看着瘦了。”

    武媚的眼弯弯,眉也弯弯,“我何曾瘦了?”

    李弘很笃定的道:“周山象原先扶着阿娘好辛苦,如今却轻飘飘的。”

    周山象目瞪口呆……

    我躺枪了!

    皇后以前也不胖啊!

    现在不是以丰腴为美的时候,所有这话让武媚不禁笑了,“五郎好眼力。”

    贾平安赶紧告退。

    李弘严肃的道:“听闻武阳侯家的两个孩子要满周岁了?”

    武媚笑道:“难道你还准备了礼物?”

    李弘很认真的点头,“回头让人送过去。”

    “多谢殿下!”

    没白疼这个大外甥,值了。

    贾平安一路出宫,刚想回百骑,就被一个女人拦住了。

    “公主在外面。”

    操蛋!

    昨晚上才将鞠躬尽瘁啊!

    晚些,公主府。

    贾平安一边喘息,一边回想起那些有十几个女人的好汉们。

    那是怎么熬过来的?

    李渊七老八十了,依旧能让柳宝林生孩子,这身体,不服不行啊!

    “西域的女人可美吗?”

    高阳也在喘息,趴在贾平安的怀里问道。

    “还行吧。”

    话一出口,贾平安就觉得错了,“比你差远了。”

    高阳欢喜的道:“郎君走了许久……宫中那阵子闹的厉害。”

    “说说。”

    “皇帝想废后,相公们答应了,却不肯答应让武昭仪为后,褚遂良被贬,后来英国公说了一番话,说此乃陛下家事……”

    老李就是厉害,一直憋着,关键时刻一针见血。

    “武昭仪封后,那两个……”

    贾平安搂紧了高阳。

    高阳反手抱着他,“郎君可是不习惯这样吗?其实宫中都是如此,若是没有厉害关系,怎么亲近都好。若是争斗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们怎么死的?”

    后世说什么武媚痛恨王皇后和萧淑妃二人,把她们弄成了人彘。

    ——人彘:斩断四肢,挖眼睛,割舌头,扔进茅厕里。

    但贾平安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其一,旧唐书上只是记载着缢杀,等到了新唐书和资治通鉴时,老欧阳和司马光不知出于什么居心,寻了些记录,说是被做成了人彘。

    可李治在啊!

    武媚但凡敢把这两个女人做成人彘,李治就能反手一巴掌抽翻她,随后弄死。

    那是李治的前妻,你去弄个人彘试试?

    但凡真弄成了人彘,骆宾王的檄文里岂会没有?

    娘的,骆宾王在大唐白活了?

    还有,长孙无忌等人,那些御史是死人?早就冲进宫去动手了。

    所以说编写史书不能带个人感情,欧阳修和司马光显然就是带了。

    ——武后闻之,大怒,遣人杖王氏及萧氏各一百,断去手足,捉酒瓮中,曰:“令二妪骨醉!“数日而死,又斩之。

    打了一百杖,这人还有命?就算是有,基本上也是奄奄一息了。再砍断了四肢,丢进酒坛子里,卧槽!就这样竟然还能活几天。

    这造谣也得要讲科学的好不好?

    但凡关于武媚的事儿都斟酌再三,能怎么压着写就压着写。

    能让武媚遗臭万年最好。

    贾平安为萧淑妃默念了几声佛号。

    “说是被缢杀了。”高阳往上爬了些,“郎君。”

    “何事?”

    “妾身犯错了。”

    “什么意思?”

    高阳只是扑闪着眼睛。

    再出来时,贾平安觉得还行。

    肖玲福身,高阳在里面突然喊道:“郎君,我忘记了一事。”

    贾平安回身进去。

    高阳坐在梳妆台前,面色红润,就像是刚被浇灌的花朵,分外动人。

    “郎君。”高阳冲着镜子里的贾平安笑了笑,“我在城外有个庄子,前几日说是粮仓被烧了,我一个女人怎好过去,还请郎君去看看。”

    “一点小事……”贾平安皱眉,“我去看看。”

    等他出去后,高阳突然就笑了起来。

    肖玲进来,“公主,武阳侯看着不高兴呢!”

    “他就是这样,明明乐意做,却要板着脸。”

    高阳化妆的手一停,“从没人这般对我,不高兴就板着脸,高兴了笑的肆无忌惮……”

    公主,别人怕你的小皮鞭啊!

    肖玲觉得这事儿也不妥,“公主,此事让钱二去看看就是了,请武阳侯去有些不尊重呢!”

    高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展颜一笑,“他是我的郎君,我有事自然要寻他。”

    ……

    钱二给贾平安寻了个熟悉庄子的仆役带路,嘟囔着,“那些人要踹,不服气打,不打就会偷懒。”

    这话说的是管事。

    贾平安出门,钱二说道:“若是回不来,那里有个小宅子,原先是为公主预备的,武阳侯只管住下。”

    马丹,连钱二都把我当驸马了。

    不,驸马没这个待遇。

    这个庄子离长安城七八里地,也算是极好的地段了。

    到了庄子上,管事张新典出迎,胖胖的脸上全是惊讶。

    “武阳侯?”

    随行的仆役喝道:“公主请了武阳侯来查看,有话老实说,否则打死勿论!”

    这豪奴的做派扛扛的。

    张新典苦笑,“大晚上的庄子上进了贼,我带着人起来追,谁知道有人的火把掉在了粮仓外面,哎!”

    “看看。”

    一路去了粮仓,废墟还在。

    贾平安站在废墟边上,“谁掉的火把?”

    “人多,没看清,后来追问没人认。”

    “这倒是无法追查了。”

    张新典点头。

    贾平安突然吩咐道:“叫人来,挖开。”

    张新典诧异,“挖什么?”

    仆役冷着脸,“武阳侯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张新典哦了一声,旋即去叫人。

    晚些,百余壮汉来了。

    “挖开废墟。”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真心不复杂。

    “这个粮仓可是满的?”

    张新典点头。

    贾平安淡淡的道:“当年我去洛阳,曾经有人纵火烧了粮仓,那些被焚毁的粮食痕迹很明显,可下面的都没烧起来,知道为何吗?”

    张新典笑的有些打颤,“不知。”

    “因为粮食堆积,外部的烧起来,内里的却缺了空气,所以烧不起来。”

    仆役惊讶,“武阳侯,空气是何物?”

    “空气就是眼前的虚空,看似无物,实则全是空气。柴火燃烧,粮食燃烧必须要有空气,堆积在里面的却被隔绝了空气,所以容易发热……”

    仆役赞道:“武阳侯果然是学问大家,原先我也种过地,那些粮食隔一阵子就要翻一翻,就是怕这个。”

    贾平安看着张新典,“你抖什么?”

    废墟已经被挖开了一个口子,能看到一些灰烬。

    张新典强笑道:“没……没抖什么!”

    没抖什么?

    贾平安指着废墟说道:“所以粮仓被烧,不可能一无所有,张新典,这里面还剩下多少?”

    “我……我不知。”

    贾平安突然一脚踹倒他。

    那些壮汉闻声回头,就见贾平安指着张新典骂道:“胆大妄为,竟然敢纵火烧粮仓。”

    众人愕然,有人说道:“那日张管事跑在最前面。”

    “有同伙!”

    贾平安冷笑道:“说,你盗走粮食去了哪?”

    张新典颤声道:“我……我卖了。”

    那些壮汉都被惊呆了。

    “同伙是谁?”

    一个大汉转身就跑。

    “你再跑,全家拿下!”

    那仆役上马,轻松追上去,一顿马鞭把大汉抽的满地打滚。

    “是张新典让我干的!”

    大汉断断续续的说着,“他想挣钱……”

    “府里给他的钱粮不算少!”仆役冷笑,“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大汉跪在那里,绝望的道:“他让我点火,给了我三百钱。”

    仆役叹息,拱手道:“幸而武阳侯慧眼如炬,看出了问题。”

    有人嘀咕,“张新典为何不把这废墟给清理了呢?”

    贾平安说道:“因为他心虚。他若是不心虚,自然能坦荡的叫人来清理废墟。可火是他令人点的,他担心会被怀疑,到时候府里说他毁灭证据。”

    这就是做贼心虚!

    “武阳侯厉害!”

    这事儿连公主府里的人都觉得是无心之失,可贾平安一来就看出了问题。

    仆役问道:“武阳侯,这新学果然是包罗万象,连粮食烧不完这等学问都有。”

    贾平安随口道:“我只是随口一说。”

    假的?

    刚被捆着的张新典瞪大眼睛,“我冤枉!”

    他把肠子都悔青了。

    那些壮汉都呆滞了。

    贾平安敢打赌,用不了多久,一个武阳侯忽悠张新典的故事就会在这里妇孺皆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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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1章 我走马活擒

    案几上,一卷纸,一方砚台。边上焚香,香气淡雅。

    高阳正在练字。

    先帝喜爱书法,连带着她也跟着如此,一笔字写的极好。

    肖玲在身边伺候,赞道:“比武阳侯的好多了。”

    高阳也觉得纳闷,“小贾的字为何就没起色呢?”

    “公主!”一个侍女进来,“新城公主来了。”

    “请她进来。”

    高阳大大咧咧的也不出迎。

    晚些新城进来,见她在练字就凑过来看了一眼,“真是不错。”

    高阳见她神色恹恹的,就问道:“可是有事?”

    新城坐下,眉间多了愁绪,“驸马从去年年底开始就不高兴。”

    高阳放下笔,有侍女送上清水,她把手洗了,然后摆摆手,有人来收拾案几上的东西。

    “定然是为了废后之事吧?”

    新城点头,微微蹙眉,看着分外柔弱,“他说那个女人不要脸,还说了些不堪的话。”

    “那是在自寻烦恼!”高阳嗔怪道:“阿耶当年给我们寻的亲事都不好。”

    新城仔细一想……

    可不是这样吗?

    “长孙无忌他们反对武后,所以当初废后时百般阻挠,后来失败,又想阻挠她为后。”高阳觉得这一家子作死真厉害,“新城你想想,换做是你被这般羞辱数年,你可会记仇?”

    “不会吧。”新城觉得自己定然会,但人设是柔弱,自然不能如此。

    “我见过那些柔弱的女子,大多心思细发,最爱记仇,你倒是例外。”

    “啊!是吗?”新城笑道:“万事皆有例外。”

    “你劝劝他,这等事和他没关系,别掺和。”

    高阳叫人去煮茶,然后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我当初也看不起她,后来……”

    后来你被我那兄弟给收服了,所以从此对武媚恭恭敬敬的。

    若非如此……不对,若非贾平安,高阳此刻早就不在了,更遑论和武后的关系。

    啧啧!

    我那兄弟果真是个祥瑞呐!

    不对。

    他不是扫把星吗?

    扫把星克人,可为啥他的身边人都很幸运?

    啧啧!

    新城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重大秘密,不禁捂嘴偷笑。

    果然,我和他一见投缘就是命中注定的,希望以后他能给我带来好运气。

    “新城你笑什么?”

    高阳觉得新城笑的有些狐狸精,“看着就像是……那次见到黄鼠狼偷到鸡一般。”

    “哎!高阳,你说武后能坐稳皇后之位多久?”

    这个问题比较高端……

    高阳发呆。

    “你没想过?”

    “我为何要想?”

    高阳很是理直气壮。

    新城叹息,“咱们是公主,也得关注朝中和宫中之事,免得结交错人呢!”

    “我不怕!”

    高阳得意的道:“遇到事我问人就是了。”

    “问谁?”

    “小贾。”

    果然是我那兄弟!

    侍女进来奉茶,高阳接过,说道:“我就是一个人,你还有个驸马。长孙家势大,消息灵通,所以该是我羡慕你。”

    新城落寞的道:“驸马最近不高兴,见面就会说起后宫之事。”

    “武后得罪他了?”

    高阳觉得莫名其妙。

    “可他毕竟是长孙家的人。”

    所谓家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长孙无忌敌视武后,长孙诠自然如此。

    高阳突然偏头盯着新城,“他没叫你在皇帝那里说武后的坏话吧?”

    新城别过脸去,“没有。”

    “你可别犯傻!”高阳怒道:“男人做事就做事,非得要连累女人作甚?没出息的男人才会让女人去做说客,我就看不起这样的。”

    小贾从不做这等事,但凡有大事,都挡在她的身前。

    这样的才是男人!

    “你……”高阳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牙说道:“你和皇帝亲近,你若是去劝说了,皇帝不会怎么样,可一而再,再而三,皇帝也会不高兴。他只顾着长孙家,可想过你?”

    新城默然。

    “你看看小贾,再大的事情……我嘀咕说我能行,他就板着脸,说什么男人做事,女人靠边站。你可知那时我在想什么?”

    小贾真是够男人啊!

    新城摇头。

    “我在想,他若非喜欢我,怎会冒险挡在我的身前,怎会不肯把烦恼的事告诉我?”高阳双手托腮看着外面,“小贾就是这般男儿气。新城,长孙家的事你莫要掺和。”

    小贾说过,离长孙家远一些,高阳照做。

    她虽然没问为什么,但显然小贾有一些猜测。

    新城突然问道:“你如今和小贾……”

    高阳挑眉,“你就想问我们是不是行了男女之事?”

    新城捂脸,娇弱不堪的道:“你能不能不要这般粗俗?”

    可她却从指缝里看着高阳。

    高阳的脸有些绯红,但却带着一种欢喜的气息,“自然做了。”

    “公主!”

    肖玲在外面,高阳点头,她进来说道:“城外庄子起火之事查清了。”

    高阳诧异,“小贾不是才将去没多久吗?”

    “是呢。”肖玲笑道:“他们一到庄上,武阳侯就去了废墟,一番话说出来,那张管事竟然就自承偷盗了粮食,为了毁灭证据就令人纵火之事。”

    高阳昂首斜睨着新城,“如何?”

    “好厉害!”

    新城由衷的赞叹着。

    新城就在高阳府上吃了晚饭,然后才会去。

    回到府中,长孙诠正在等她。

    “公主。”

    唐朝的公主并非是简单的嫁给谁,这里面的规矩很多,包括驸马想见公主还得申请……

    “驸马。”

    新城用鼻音咳了几下。

    小贾说装咳多了也会伤肺腑和什么管子,那就用鼻子吧,想来并无大碍。

    长孙诠看看她身边那几个三四十岁的侍女,欲言又止。

    “你们避开些。”

    新城挥手,几个侍女退到了五步之外。

    长孙诠低声道:“公主可去和陛下说了?”

    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新城点头,长孙诠松了一口气,“公主,多谢了。”

    “你……”新城欲言又止,想说长孙家的事儿你能不能少掺和,但没立场。

    这个时代家族大于一切,哪怕她是公主,也不能要求长孙诠疏离家族,否则长孙诠就能当场给她没脸,传出去外界都会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失心疯了。

    一荣俱荣,但一损俱损。

    家族飞黄腾达时,鸡犬升天。长孙诠就是沾了长孙家族的光,才能做了驸马,才能高官得做。

    但若是长孙家族倒霉他也跳不掉。

    “公主想说什么?”

    新城摇头,长孙诠拱手,“若是下次见到陛下,还请公主分说。”

    长孙诠得了家族的好处,现在长孙无忌渐渐被压制,到他出力的时候了。

    “那女人如今纠集了一群佞臣,专门针对长孙相公……”

    后面的话新城都没听进去。

    ——小贾说,既然是对手,那下手必然无情。新城,你莫要胡乱掺和。

    她叹息道:“长孙相公和武后水火不相容了吗?”

    长孙诠一怔,“是。”

    两边成了死对头,不倒下一边不会罢休。

    新城捂额。

    “公主。”

    几个侍女上来,其中一人皱眉道:“公主体弱,驸马不该把烦心事递给公主。”

    长孙诠不喜欢这些女人,他叹道:“回头我去寻几个名医来,不行就去请太史令出手。”

    新城强笑点头。

    这是个死局,她得好好想想。

    长孙诠告退。

    新城目送他出去,身边的侍女说道:“公主,长孙相公毕竟是辅臣呢!还是当今舅父。”

    所以这些女人对长孙诠也颇有耐心。

    可新城却知晓长孙无忌对皇帝的压制,而皇帝自然不甘,不动声色的慢慢扳回局势。这几年她坐看皇帝出手,就希望长孙无忌知进退,直接告老回家,如此两边善始善终。

    可看样子不行啊!

    新城一忧郁,看着就越发的娇柔了。

    “公主!”

    一个侍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公主,宫中突然有人出来,一路去寻了几个老郎中进宫。”

    “皇帝!”

    新城一惊,“备马……”

    “公主,你体弱。”

    “滚!”

    新城疾步出去。

    贾平安早就得了消息。

    “宫中有令,让百骑戒备。”

    贾平安正在哄着小棉袄,眼看着父女俩渐渐的熟悉了,小棉袄也肯给他亲了,那个遗憾啊!

    出了家门,他才猛地想起不对劲。

    我竟然觉得皇帝病重都没有兜兜的一个笑脸重要?

    上马后,他觉得理所当然。

    他一路疾驰,路上遇到了两波金吾卫巡查,竟然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模样。

    宫中究竟是谁病了?

    阿姐?

    不会,阿姐的身体好的让我都无地自容。

    能够大晚上弄出这么大动静的,唯有皇帝。

    李治要是去了……

    我会不会被群臣建议活埋?

    贾平安此刻才发现自己还不能安享太平。

    消息看来走漏了,朱雀大街上至少有百余骑。

    阿宝一路超车,超过去,贾平安回头看一眼,竟然是崔敦礼。

    老崔,你吃屁去吧!

    再超车。

    老许!

    老许一脸纵欲过度的惨白,“小贾!”

    马儿呀,你慢些跑,慢些跑……

    大晚上飙车真刺激。

    前方有数骑,簇拥着一人在疾驰。

    咦!

    竟然是女人?

    “止步!”

    前方有金吾卫在拦截。

    皇城就在不远处,这是最后一道缓冲检查,很专业。

    咿律律!

    马儿一声长嘶,贾平安听到了疯狂之意。

    “地上有铁钉!”

    这和在大货车密集经过处撒钉子没啥区别,一个是扎马蹄,一个是扎轮胎。

    扎马蹄需要运气,若是被马蹄铁踩到自然无恙。

    看情况铁钉比较密集,弄不好马蹄中间倒霉了。

    被簇拥的女人的马惊了。

    那马疯狂的冲着皇城而去,一路疯狂蹦跳。

    卧槽!

    “公主!”

    那些侍卫惊呼。

    长街上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难道是高阳?

    贾平安策马绕过那一片追了上去。

    “闪开!”

    阿宝加速了。

    宝马就是宝马,宫中的宝马在马槽里吃着精料,偶尔出去溜达,可阿宝却已经经历了数次征战,早就脱胎换骨了。

    夜风吹拂,那种飙车的感觉上来了。

    贾平安想到了自己前世大晚上骑着摩托车在空无一车的老省道上狂飙的经历。

    路过一个原先枪毙人的地方时,总觉得那风有些阴测测的。

    前方的女子看着险象环生,那马的速度越来越快。

    “止步!”

    皇城前,数百人列阵。

    但这个没卵用,因为这马要是疯了的话,估摸着会直接撞墙。

    那马跑的越快,马蹄就越痛,也就越疯狂。

    “长枪!”

    在这等关键的时刻,马背上就算是长孙无忌,这些将士也会毫不犹豫的用长枪把他捅死。

    “不得冲击皇城!”

    一个将领举手。

    越来越近了。

    身后,贾平安策马追赶,眼看着就能伸手抓住女子,可那疯马突然加速,又把他甩开了。

    你特娘还有涡轮加速?

    还是说你加了氦气。

    “弓箭手!”

    前方的喊声让贾平安抬头看了一眼。

    十余弓箭手站成一排,正在张弓搭箭。

    卧槽!

    他喊道:“阿宝!”

    阿宝卖命了!

    它奋力冲刺……

    贾平安伸手。

    那疯马要是再来一个加速,贾平安绝壁会跑。

    对了。

    走马活擒是怎么弄的?

    他伸手揽住了女子的腰肢,用力一提。

    卧槽!

    女子竟然抓住缰绳不松手,双腿倒是出来了。

    “你特娘的倒是松手啊!再不松手耶耶走了啊!”

    前方已经在瞄准了。

    姐!

    你特么松手啊!

    女子松手,贾平安走马活擒,把她按在身前,然后右腿轻轻偏着碰了一下阿宝。

    阿宝随即向左边转去。

    “放箭!”

    箭矢飞来。

    疯马中箭,飞扑过去。

    长枪密集顶在前方,把疯马串了起来。

    “松手!”

    众人松手,疯马落地。

    “那是新城公主。”

    贾平安已经迂回到了侧面阴暗处。

    “哎!”

    他随手拍了女子的脊背。

    “小贾?”

    咦!

    贾平安把她提溜起来,“我去,公主?”

    新城侧坐在前方,心有余悸的道:“吓死我了,差点以为要被射死,幸好你来了。小贾,你果然够义气,不对,我怎么遇到你就有运气呢?”

    贾平安没好奇的道:“话说公主你身体弱,大晚上出来作甚?”

    “说是宫中有变,我担心是皇帝。”

    其实……这事儿但凡有些脑子的都能猜到是皇帝。

    咦!

    贾平安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公主,若是长孙无忌一手遮天,你说我会被丢到何处去镇压?”

    新城此刻的心跳依旧快的不行,“其实我觉着感业寺也行,让一群没事做的女人盯着你,你想逃都逃不掉。”

    这话是在提醒她:若是皇帝出了意外,长孙无忌可就成了夜空中的萤火虫。

    但新城避而不谈这个后果。

    “是新城公主!”

    那边依旧在大呼小叫。

    崔敦礼也被吓到了,“好险,眼看着就要撞到了,幸而武阳侯及时出手……”

    许敬宗打个嗝,“小贾呢?”

    “小贾!”

    “来了!”

    贾平安策马,带着新城缓缓而来。

    将领上前,“先前差些伤到公主,下官请罪。”

    新城坐在马背上,“你尽忠职守,有功无过。”

    新城想下去,刚一动贾平安就低声道:“别忘了你是个娇弱的。”

    是啊!

    娇弱的人干不出跳马的事儿来。

    贾平安先下马。

    阿宝长嘶一声,显然很不满自己被别人骑。

    贾平安随后把新城接了下来,旋即众人在皇城前聚集。

    “我要进去。”

    新城很焦急。

    将领摇头,“未得宫中许可,谁都不能进。”

    “我要进去。”

    贾平安上前。

    将领看着他,微微颔首。

    先前宫中有人去召唤了贾平安,他将进去巡查。

    “武阳侯!”

    新城心急如焚,招手道:“带我进去。”

    贾平安皱眉,“不妥。”

    到时候李治秋后算账算谁的?

    这兄弟不够义气啊!

    新城有些恼火。

    这时候长孙无忌来了。

    “老夫要进宫。”

    将领:“……”

    “老夫也要进宫。”

    崔敦礼。

    帝王病重,重臣进宫,这个没二话,谁敢阻拦杀了就是。

    “进去!”

    长孙无忌昂首进去,新城滑溜的跟在第二个。

    将领皱眉,身边有人说道:“那是陛下疼爱的新城公主。”

    贾平安进了百骑,喊道:“都出来。”

    轮值的数十百骑出来。

    “带上兵器,跟我走。”

    贾平安带着百骑出去,刚好宰相们聚集进来。

    双方相对一视,旋即往宫城去了。

    新城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

    宫城外,此刻多了两个内侍。

    “陛下可有交代?”

    贾平安按着刀柄,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二人。

    一个内侍说道:“陛下晚饭后不适,并无交代。”

    贾平安颔首,“如此百骑将看守宫门,若是谁擅自进出,杀了。”

    “正该如此。”

    几个宰相也无异议。

    长孙无忌说道:“去一个人问问,就说老夫在此,陛下如何了,让人来说说。”

    一个内侍回身道:“诸位相公来了,去请示陛下和皇后。”

    皇帝还好!

    贾平安心中一松,对新城低声道:“应当无恙,莫担心。”

    新城低声道:“皇帝身体很好,为何突然就……”

    华夏最头痛的就是传承。

    类似的事儿史书里记载的太多了,读书人也得知晓那些历史,一提起这等事儿,首先想到的就是暴病。说不得现在暴病,天没亮人就没了。

    众人面色严峻,直至脚步声传来。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老夫不想送走了二郎,再送走雉奴。”

    ……

    晚安!

第562章 笑什么呢?咱俩不熟

    皇宫外挂着几个灯笼,百骑手中也拿了几个,照的周围还算是明亮。

    听到脚步声时,所有人都看向了小门。

    脚步声近前消失,有人在里面说道:“陛下只是头晕目眩,并无大碍。请诸位相公各自回去。”

    头晕目眩啊!

    长孙无忌松了一口气。

    ……

    宫中,李治躺在床榻上,两个被拽进宫的老郎中一脸淡定的诊脉。

    “风疾!”

    一个老郎中起身,“你来看看。”

    另一个老郎中坐下,眯眼诊脉。

    “陛下可说说。”

    所谓望闻问切,缺一不可。

    李治看着有些虚弱,“朕觉着头晕目眩,眼前昏暗。”

    晚些郎中松开手,回去和另一个同行嘀咕了一阵,回身道:“陛下之病乃是风疾,此病多见于年岁大的,而且多是富贵人家。”

    武媚站在边上,皱眉问道:“陛下尚不到三十,为何得了此病?”

    郎中摇头,“老夫不知。不过陛下得了此病,当注意调养才是。”

    “可有法子医治?”

    两个老郎中相对一视,齐齐摇头。

    李治觉得好了些,“媚娘,扶朕起来。”

    武媚把他扶起来,李治问道:“此病最严重的如何?”

    他神色平静,并无半点惶然之色。

    老郎中说道:“若是置之不理,以后会不时眩晕,头重,乃至于目不能视。”

    李治眯眼,感受着烛光,“朕该如何?”

    老郎中说道:“老夫有些药方,还请陛下给宫中的医官们看看……老夫医术浅薄,就怕误事,今夜鬼使神差般的诊出了风疾……”

    另一个老郎中也惶然道:“今夜老夫有如神助,后续怕是难以维系。”

    武媚恼火,“这是陛下,你等怕什么?那些医官难道还敢因此而报复你等不成?若是如此,全家诛杀了!”

    门外值夜的医官一脸沮丧。

    先前他们没诊看出风疾,激怒了武后,旋即武后竟然连太医署都不信任了,叫人出宫去请了城中久负盛名的两个老郎中来看病。

    两个老郎中惶然,却不肯再说。

    大唐的精英医者大多聚集在长安,也就是聚集在宫中,为皇室服务,连带宫中人和重臣们也跟着享福。

    而这两个老郎中只是在外面行医的野狐禅,今日出了风头,太医署的那些精英医者们会不会嫉恨?

    铁定会!

    同行是冤家。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两个老郎中饱经社会毒打,这等事儿门清。所以他们诊看了,也答应留下药方,但却请求把药方给医官们验看。

    这就是投诚之意。

    ——功劳我们不敢领,今夜就是一场误会,回头咱们发誓闭口不谈。

    这便是社会,哪怕皇帝也奈何不得。

    你能护着他们二人一时,难道还能护着一世?他们还有子孙呢!

    李治微笑道:“辛苦了,王忠良。”

    “陛下。”

    王忠良今夜算是经历了一次刺激,此刻依旧面色煞白。

    “二位医者各赏赐万钱。”

    “是。”

    两个老郎中谢恩,出门时见到值夜的医官,却视而不见。

    带路的内侍见了奇怪,等走出这一段路后就问道:“二位先前在陛下那里百般推脱功劳,就是怕得罪太医署的医官们,可刚才见到了医官,为何不打个招呼,给个笑脸?”

    两个老郎中相对一笑,一个冲着一个指指,最后年纪小一些的说道:“今夜老夫二人算是出了风头,此刻出门……就算是弯腰……不管是弯腰还是讨好的笑一笑,对于心胸宽广之人而言都无所谓。”

    内侍觉得这番话有些迷糊。

    “无所谓?”

    “那若是无所谓,为何不……咦!”

    他突然一拍脑门,“是了,若是心胸宽广的,就算是不打招呼也不会在意。若是心胸狭隘的,你们说什么都会嫉恨。如此一言不发,一眼不看最好。”

    两个老郎中颔首微笑。

    内侍回身拱手,“多谢二位赐教。”

    这等处世之道能触类旁通,堪称是座右铭般的珍贵。

    内侍低声道:“今日之事你二人回去只管闭口不说,回头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年老体弱,老眼昏花……”

    两个老郎中相对点头。

    ——下次宫中再来寻你们,别再来了!

    世间从未有平白得来的好处,有了,你得回报。

    人一旦习惯了索取,不知回报,迟早会觉得世间都是自己的,全世界都欠我的。我能索取,你们却不能拒绝。若是拒绝,你们就对不起我……

    宫门外,贾平安带着百骑依旧在值守。

    两个老郎中出来,贾平安无视。

    内侍出来,他上前低声问道:“可有不妥?”

    内侍见是他,就说道:“陛下无碍。”

    这是个信号。

    但贾平安还不能走。

    他站在皇城外,宰相们走了,新城也走了。

    夜里还是有些冷,他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蹲着。

    李治的这个病情……记得是什么风疾吧。

    什么头晕目眩,目不能视,后来时时发作,不能理事,于是阿姐就被李治推到了前台来……

    贾平安坐在那里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

    “武阳侯!”

    “何事?”

    贾平安起身过去。

    邵鹏出来,见他在,就说道:“皇后说了,百骑散了吧。”

    警报解除。

    贾平安回到道德坊,姜融还在守着,打着哈欠问道:“武阳侯,没什么大事吧?先前那些马蹄声可吓坏我了。”

    “没事。”

    贾平安一路到了家门口,没敲门,门就开了。王老二探头出来,贾平安注意到这厮穿着黑色的衣裳,腰间有横刀。

    “很好。”

    这种警惕性就是贾平安需要的。

    王老二也没问,等贾平安去洗漱后,徐小鱼蹲边上,不安的道:“二哥你为何不问郎君外面如何了?”

    “蠢货!”王老二慢条斯理的道:“若是外面有事,郎君岂会不安排?许多事不用去问。”

    徐小鱼哦了一声。

    王老二拍了他一巴掌,“睡觉去。”

    徐小鱼起身,“郎君走路时很轻松,可见并无心事。看了院子里一眼,对咱们点点头,这是赞许……”

    王老二的嘴角抽了抽。

    马丹!

    这小子早就看出来了。

    贾平安到了后院,两边卧室几乎同时有起床的声音。

    我去哪边?

    这个是个问题。

    “我自己睡。”

    世界安静了。

    第二天起床,贾平安先去看了两个孩子。

    贾昱睡的很是安静,但看着微微皱眉,不知道啥事这般苦大仇深。

    兜兜双手握拳放在头边,突然动了动。

    闺女这是醒来了?

    兜兜缓缓睁开了眼睛。

    乌黑的双眸里没有一丝杂质。

    贾平安微笑,“兜兜。”

    兜兜楞了一下,缓缓偏头看了一眼边上的哥哥。

    “哇!”

    大清早就被小棉袄嫌弃了。

    吃早饭时,苏荷忍痛把自己的鸡腿和贾平安双修了,然后说了兜兜的许多趣事。

    看着她依旧笑靥如花,贾平安有些头痛。

    有这样的娘,能带出什么孩子来?

    “阿娘!”

    兜兜被送来了,苏荷接过,眉开眼笑的,“兜兜要不要去玩耍?”

    这才多大的嫩娃娃,哪里知道玩耍?

    分明就是她自己静极思动了。

    卫无双冷着脸,“马上就要周岁了,老实些。”

    苏荷冲着兜兜苦着脸,“兜兜,不能去。”

    “哇!”

    卫无双满头黑线,“有你这样做娘的吗?”

    苏荷正色道:“我和兜兜母女情深。”

    卫无双柳眉倒竖,眼看着俩个婆娘之间马上就要开战,贾平安赶紧做了和事老,“那个……等周岁吧,周岁之后一家子去曲江池转转,野炊可好?”

    苏荷的眼中多了亮色……

    “好好好!”

    卫无双咆哮,“只要有吃的你就好。”

    苏荷理直气壮的道:“夫君常说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卫无双冷冷的道:“吃吃吃,看看自己的屁股多大了?”

    咦!

    苏荷难道开始修炼屁股了吗?

    苏荷反手捏了一把,怒吼,“哪里大了嘛?”

    卫无双伸手……

    “嗷!”

    完蛋!

    贾平安起身,“我去上衙了。”

    “夫君助我!”

    贾平安去了百骑,想着该邀请哪些人来家中参加百日宴。

    可很头痛的是两个孩子的周岁相隔不远,这个老是请客也膈应啊!

    最后他拟定了一个名单,人不多。

    “武阳侯!”

    明静今日姗姗来迟,一来就板着脸。

    我欠你的?

    贾平安最不喜欢这等债主脸,所以也冷着脸。

    “宗室今日出城聚会,说是请百骑护卫。”

    “不去!”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

    宗室都是一群沙雕,至少在从此开始的五十年内,都是一群沙雕。

    李治大帝夺了权力之后,那些宗室就渐渐被压制……

    贾平安甚至腹诽,实际上李泰、李恪,包括柴令武等人的死都是李治喜闻乐见的。

    皇帝杀人从不要证据,只要感受到了威胁就动手。

    宗室以后就代表着麻烦,贾平安不想惹麻烦,所以避之不及。

    明静坐下,“陛下的吩咐。”

    李治这是想干啥?

    “为何?”

    明静冷着脸。

    娘的,果然是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贾平安腹诽,然后微笑,“其实,我此次从西域还带回来了一些宝贝。”

    明静的眼睛亮了,但依旧矜持。

    这货就是个剁手党,但凡听到有好东西,连百骑贷都敢借。

    “传闻西方有法老,有法老处死奸贼,并布下诅咒……若是你能醒来,人间将会荒芜……”

    明静双手托腮,很紧张。

    程达一脸‘你这个故事很幼稚’的模样,却侧耳倾听。

    “……他忠心耿耿的女下属转世,找到了藏着的经文,开始念动诅咒,只见大地裂开巨大的缝隙,密密麻麻的骷髅大军爬出了深渊,列阵回身,发出巨大的吼声。”

    没人怀疑……骷髅没有肉,没有声带,怎么能发出声?

    两个土包子还听得浑身发紧。

    “奸贼带着骷髅大军横扫一国,眼看着就要危害世间时,东方飘来一朵祥云……”

    “定然是神仙!”明静松了一口气。

    程达用力的点头,“还是我东方的神灵管用。”

    “那奸贼喊道:“来者何人?”,祥云之上,一个老神仙杵拐出现,“老夫曹雪芹,是你自己缩回去,还是老夫把你打回去?”。那奸贼冷笑,随即飞了上去,二人打作一团……经过九九八十一次交手,曹雪芹冷笑,“不过如此!”,呯的一声,一拐把奸贼打落尘埃,手一挥,周边灵气化为巨大的手掌,一把包住了骷髅大军,用力一捏……”

    真得劲!

    明静听的心潮澎湃。

    “曹雪芹用拐杖指着裂缝,那奸贼滑落下去,喊道:“我还会回来的!”。”

    “地缝合上,曹雪芹心情愉悦,也未曾看清就走了,却没看到地面上多了个东西……”

    贾平安伸开手,手心里有一只甲虫。

    这只甲虫头顶有叉子状的角,看着颇为凶悍。

    “这只甲虫一直在边上转圈,想回到地底下,却不得门路。最后被一个牧羊人捡走了。跟随一个商人来到了龟兹……”

    明静小心翼翼的接过甲虫。

    “今日宗室纷纷上了奏疏,陛下很是欣慰。”

    昨夜李治吓坏了整个长安城,今日宗室上奏疏以示关切之意,用不着这么重视吧?

    难道是……

    明静看了他一眼,“陛下已经能理事了。”

    贾平安起身,“包东!”

    明静说道:“我也去。”

    外面包东集结了兄弟们,贾平安随口道:“今日带着你们出城踏春。”

    明静皱眉,“是护卫宗室。”

    这个蠢女人!

    贾平安说道:“宗室自己就带了护卫,让百骑去只是陛下想让外界感知陛下和宗室融洽……”

    这是一次政治出游,百骑去也是作秀。

    明静的政治觉悟太低了。

    贾平安一脸纠结,“回头拜个师。”

    明静也很无奈,“寻谁做师父?”

    贾平安指指自己。

    明静心中微动。

    但旋即摇头,“不妥。”

    此刻到了大门,门子站好,“武阳侯,那只甲虫可有趣?”

    贾平安!

    明静恨得眼里都是火。

    你特娘的在百骑外面弄了一只甲虫,编了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就欺骗了老娘!

    随后出城。

    长安城外,百骑到了没多久,宗室也到了。

    “那就是贾平安?”

    今日宗室大聚会,甚至连女人都来了。

    高阳,新城……两个女人手挽手。

    李素冲着贾平安隐晦的冷笑。

    马丹!

    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冲着对头冷笑,有本事的都是当场怼了。

    贾平安喊道:“笑什么呢?咱俩不熟。”

    李素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那种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的难堪啊!

    这个贱人,回头弄死他!

    宗室那边几个老人商议了一番。

    “滕王。”

    年纪不大辈分却高的李元婴来了。

    “让百骑今日安分些。”

    几个老鬼的话让李元婴肃然起敬,“是。”

    “谁说滕王不懂事?”

    “就是,很是尊老!”

    李元婴过去,“先生,晚些一起饮酒?今日他们还带了女伎,晚些……就凭着先生的本事,那些女伎定然会争相投怀送抱。”

    这货一看就是迟早会死在女人肚皮上的那种人,贾平安说道:“让他们定下地方,该走了。”

    “出发!”

    宗室那边商议结束,旋即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

    我的个乖乖。

    这车马延绵几里地。

    简直就是祸害出行啊!

    半个时辰后,前方一片平地,绿草茵茵,边上流水悠悠。

    果然是个开趴体的好地方。

    仆役们先去整理,随即摆上案几,酒菜……

    宗室们随即坐下。

    男女各在一边。

    高阳和新城坐在一起,低声道:“今日是个什么意思?昨夜大晚上的去家中告知,不来不行。”

    对面有人看过来,新城微微蹙眉,李黛玉附身了,“外面有人议论纷纷,说皇帝不行了……”

    “这是让我们出游……”高阳想了想,“宗室都兴高采烈的踏春,皇帝定然无碍。这手段倒是不错,无需皇帝解释。”

    那个皇兄就是个不简单的。

    高阳突然问道:“怎地先前有人说你昨夜被人救了?”

    新城点头,“昨夜亏了小贾,我的马踩到铁器疯了。”

    高阳只是想了一下就觉得后怕不已,刚想说话,新城低声道:“晚些太子要来。”

    高阳随口道:“他还小,来这里作甚?”

    新城看了一眼在边上带着人巡查的贾平安,“宗室中有人觉着皇帝不大妥当,太子来就是让大家看看……若是皇帝不妥当,太子不会出行。”

    这是必然的。

    皇帝不妥当,太子就是国本,更不能出意外。

    “烦死了。”高阳举杯喝了一口淡酒,“好不好的事,偏生要弄的这般麻烦。”

    新城微微叹息,以手捂胸,看着娇弱不堪,“可宗室不少人反对武后……所以太子晚些来……他还年少,若是有人说话尖刻些,说不得就会应对失措。”

    高阳不屑的道:“通过让太子没脸来让武后没脸吗?不过皇帝会生气,谁干的回头就等着倒霉吧。”

    “现在不会倒霉。”新城很冷静的道:“濮王等人死了,宗室很是不满,但好歹是这一系的内斗,所以看热闹罢了。此刻他们却不怕……皇帝也不能肆无忌惮,否则旧敌未去,又添新敌。”

    高阳讶然,“新城你竟然这般聪慧?”

    糟糕。

    我好像话太多了。

    新城捂胸,“我昨夜想了许久,一夜未睡,如今胸闷难受……”

    高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我就告诉你别想太多,人想得越多就越烦恼,简简单单的多好?咦!太子来了。”

    远方能看到车队,周围都是雄壮的骑兵。

    “是千牛卫!”

    千牛卫出动了。

    李敬业就在其中,那门板般的身躯让人看着格外的踏实。

    高阳叫来肖玲,“你去告诉小贾……”

    肖玲提着裙摆小跑过去。

    “武阳侯,公主说有人会对太子不善。”

    我早有准备……贾平安颔首,“知道了。”

第563章 大道

    车队在边上停下,贾平安带着人过去。

    吴伟洪看了他一眼,“武阳侯何来?”

    ——这是我千牛卫的事儿,你来干啥?

    在李治的刻意安排下,百骑和千牛卫渐渐成了对头,相互牵制。贾平安和吴伟洪对此了然于心,也顺势而为,不时弄些小矛盾来制造对立情绪。

    所以随行的千牛卫都在得意的笑。

    “这等随行护卫殿下的重任都交给了咱们,百骑却只能跟着那些宗室,高下立判啊!”

    “贾平安还想来干啥?”

    “他多半是觉着憋屈,想来找事。”

    “找个屁事,千牛卫护卫殿下,这是先前宫中的吩咐,他贾平安好大的脸,也配?”

    李敬业听着这些嘀咕有些难受,但这些都是同袍,他作为千牛卫没有同仇敌忾就罢了,再出言反对,那就是自绝于千牛卫。

    这一刻,他觉得做人好麻烦,还是胡女好。

    车帘被掀开,邵鹏当先跳下来,回身,“殿下,到了。”

    有人弄了凳子来。

    贾平安微笑近前。

    李弘露面,看了一眼外面,板着脸道:“武阳侯可来扶孤一把。”

    吴伟洪的脸都绿了。

    殿下,是我等护卫着你来的啊!你不叫我贾平安……

    贾平安笑了笑,伸手过去。

    李弘按住他的手,踩着凳子下了马车。

    随后贾平安就在李弘的身侧,一路去了河边。

    东宫随行的几个官员见状就说道:“慢些慢些!”

    太子的言行要规整,万万不可露出不妥之处

    众人起身相迎。

    “见过殿下。”

    好多人啊……李弘颔首,“孤今日来并无政事,诸位可同乐。”

    这是来与民同乐的。

    但看看小小的太子,大伙儿男的在玩女人,女的在喝酒,怎么同乐?

    最好的位置被腾了出来,李弘坐下。

    贾平安就站在边上,恰好离李素不远。

    太子年少,大伙儿开始有些拘束,随后就渐渐放开了。

    有老人摆手,“歌舞!”

    随行的女伎唱歌跳舞,好不热闹。

    贾平安仔细观察着,发现宗室众人大多对李弘有些那等不屑之色。

    这事儿还是阿姐带来的。

    许多宗室认为李治就算是要废后,也不该寻一个先帝的女人来坐镇后宫,丢人!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恨屋及乌之下,连李弘在他们的眼中大概也有些小崽子的意思。

    有人问道:“殿下可看过歌舞吗?”

    这是一个暗搓搓的挑衅和逗弄。

    太子怕是会不知所措吧?

    四岁的太子能看什么歌舞?

    毛都没长呢!

    有人在笑。

    李弘说道:“你这话错了。”

    那人愕然,“敢问殿下,臣错在何处?”

    你竟然不知道错处?李弘觉得自己很累,就认真的道:“歌是听,舞是看,你说看歌舞,歌如何能看?”

    ——你没文化!

    李弘绝对没有这等腹黑的攻击手段,但这却无意间契合了怼字要诀。

    那人面红耳赤。

    活该!

    李弘仔细听着,突然说道:“怎地这几首诗孤听过?”

    他看看贾平安,“记得都是武阳侯的诗吧?”

    ——你们没文化!

    这个还是无意间的怼。

    大活儿的脸都黑了。

    李弘牢记阿娘的吩咐,此行要和大家搞好关系,就笑容可掬的道:“孤来了,也想听听诸位的诗。”

    ——你们作诗吧,虽然我不懂诗的好坏,但我会夸赞啊!

    他读书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朗读,随后先生赞美,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最得意。

    这便是表现欲。

    所以李弘本能的觉得大伙儿都是一样的。

    舅舅的风头出了好多,那么孤让你们也出出风头。

    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们该欢喜了吧?

    可他却看到了沉寂。

    有人冷着脸,有人黑着脸,有人别过头去……

    孤怎么像是得罪人了?

    高阳在那边突然噗嗤就笑了起来。

    新城也忍不住了,可却只能捂胸,很柔弱的微笑。

    李弘不解。

    邵鹏满头黑线,“殿下,他们不高兴了。”

    “为何?”

    李弘觉得这些亲戚好麻烦,他都主动送上了表现的机会,他们竟然不买账。

    嗯,回头去和阿娘说说。

    邵鹏看了贾平安一眼,“武阳侯诗才无双,有他在,这些人哪里敢出头作诗?怕丢人呢!”

    舅舅竟然这般厉害吗?

    这是李弘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出宫,所以觉得一切都很新鲜。

    他用崇拜的小眼神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看了人渣藤一眼。

    ——气氛组,该干活了。

    李元婴起身,举杯道:“今日一见殿下,果然风采过人,诸位,为了殿下的身体干杯。”

    气氛组满分!

    “诸位,来跳舞啊!”

    气氛组再次出动。

    于是一群宗室开始了尬舞。

    女子那边不动。

    高阳在笑,“有小贾在的地方,连上官仪都不敢作诗,这群人哪里敢。太子一句话让他们的脸都没地方搁了。”

    新城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一脸云淡风轻,不禁暗赞。

    贾平安有些饿了,可李弘这里的食物不能吃,他就去边上寻摸。

    “小贾!”

    高阳招手。

    贾平安溜过去,“饿了,弄些吃的。”

    高阳自家带来的食物不少,她和新城一股脑儿把食物往贾平安的身前堆。

    贾平安这个年龄段的人吃饭就是狼吞虎咽,几口就吞了。

    高阳和新城见了不禁胃口大开。

    吃了个大半饱,贾平安喝了一口淡酒,觉得味道不错。

    新城看了他一眼,掩嘴笑道:“那是高阳的杯子。”

    什么杯子,我和她都一被子了。

    贾平安‘惶然’,“失礼了。”

    高阳昂首,“都知道了,装什么装。”

    这个娘们嘴巴就没个把门的时候,幸亏是好兄弟新城,换个人怕不是传的满天飞。

    可看看那些暧昧的眼神吧,这事儿都特娘的尽人皆知了。

    新城捂嘴,趁着高阳看尬舞的时候冲着贾平安挑眉。

    小狐狸啊!

    贾平安一脸坦然。

    “殿下。”

    一个男子举杯饮了,起身道:“臣闻昨夜宫中不安,陛下身体不适。敢问殿下,陛下身体如何?”

    这个问题来之前武媚就给过交代,李弘很平静的道:“阿耶身体康健。”

    男子笑道:“如此乃是大唐之福,可昨夜宫门大开,信使纵马,随后带了郎中进宫。臣不敢揣测,但……敢问陛下之疾如何?”

    这是试探!

    皇帝的病情哪里能随便外传?

    昨夜长孙无忌等人问了,也只得了一个头晕目眩的答案。

    若非他知晓李治有风疾,定然觉得李治弄不好就是喝多了。

    此人此刻问这个问题,居心不良谈不上,甚至还能自称关切皇帝。

    但对于李弘而言却是个煎熬。

    回答错了……

    众人目视李弘。

    这是太子第一次公开露面,就面临着挑战。

    几个东宫属官起身准备回击。

    一个声音悠悠传来,“连相公们都不问,你以为自己是谁?”

    那人看了贾平安一眼,“我一时心切,倒是犯了忌讳。”

    你特娘的就是故意的!

    李弘的属官怒目而视。

    这人拱手准备坐下。

    李弘也觉得不对,见属官生气,小脸也板着。

    但作为太子,此刻他却不好计较。

    “且慢。”

    贾平安走到了李弘的身边,问道:“你问此话是何居心?”

    那人笑道:“只是关切之意。”

    “忌讳懂不懂?”

    高阳赞道:“看看,小贾一般喜欢装死狗,可你若以为他是死狗,看看,现在的小贾像不像是出鞘的利剑?”

    新城点头,“死狗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小贾说出来的。”高阳很是得意。

    新城叹道:“可惜不能把他怎么样,太子算是白受气了。”,她捂着心口,“想到太子受气我就难受……”

    说着她弱弱的咳了一下。

    “这些人是想给武后气受,别以为我不知道。”高阳冷笑,“这人看似不安,看看周围的人,都在支持他呢,回过头定然有好处。”

    那人强笑道:“自然是懂的,可刚才喝多了些。”

    “喝了二两马尿就让你语无伦次了?”

    贾平安微笑着。

    不妙!

    李素干咳一声,提醒那人小心。

    你以为你是诸葛亮?

    贾平安看了李素一眼,觉得这货就是个蠢的。

    他继续说道:“先前我见你就喝了三杯酒,这等淡酒连小儿都能喝一杯……”

    李弘举杯……舅舅说小儿能喝呀!

    邵鹏咬牙切齿的想弄死贾平安,然后哀求道:“殿下,不能饮酒。”

    贾平安冷笑道:“三杯淡酒就让你忘记了忌讳,若是五杯呢?那个……滕王,此人可喜欢饮酒?”

    这人先前喝酒的动作一看就是老司机,贾平安这是明知故问。

    李元婴点头,“九郎每日必饮。”

    贾平安笑了笑,“那岂不是每日都会忘掉忌讳?再喝多一些,怕是连大唐都忘了吧。”

    男子面色惨白,“贾平安,你……你血口喷人。”

    新城在笑,低声道:“他既然饮酒就误事,还爱饮酒,那岂能重用?不但不能重用,而且不能用。小贾一下就毁掉了他的前程……”

    我却觉得很是畅意。

    高阳眉飞色舞,“今日他们是自取其辱!咦!新城,你看着精神好了许多。”

    “是吗?”新城叹息,随即蹙眉,“我心口有些疼。”

    贾平安微微一笑,却不再说话。

    晚些李弘起身准备回去,众人相送。

    “都回去吧。”

    几个老人商议了一番,觉得今日算是触了霉头,都没了心情玩乐。

    高阳却找到了贾平安,“小贾,我们自己玩。”

    这里没山洞啊!

    “没山洞。”贾平安面露难色,高阳的脸绯红,“你想什么……不是那个玩。”

    那是玩什么?

    难道你有什么新发明?

    高阳说道:“新城也难得出来,等他们走了,咱们在这边玩耍。”

    那还好。

    贾平安点头。

    他去寻了明静,“你带着兄弟们回去。”

    明静看了高阳一眼,点头,晚些带着百骑回城。

    而李弘已经进宫了。

    李治此刻恢复了许多,坐在那里闭眼养神。

    武媚坐在边上看奏疏,不时念出来。

    “……此事不妥,让吏部重新查。”李治淡淡的道。

    武媚点头,写了个记号。

    “陛下,殿下回来了。”

    李治睁开眼睛,“五郎回来了?让他来。”

    武媚放下奏疏,“也不知那些亲戚会不会给五郎难堪。”

    恨屋及乌,这个道理她是知道的。

    李弘进来,行礼后,李治笑着问了外面好不好玩之类的话,然后让他去歇息。

    邵鹏留下了。

    等李弘走后,李治别过脸去,避开了光线,“那些亲戚对五郎如何?”

    “有些不屑。”

    李治不动声色,“可让五郎难堪了?”

    “有人出言询问陛下的病情。”

    “都说了朕无碍,竟然还问了五郎。五郎年少不知事,若是说错了……”

    李治的眼中多了厉色,“后来如何?”

    “后来武阳侯说那人只是饮了三杯淡酒就忘记了避讳,可见不堪重用。”

    李治的眉间舒展,“不是不堪重用,而是……不堪用!”

    哦嚯!

    宗室完蛋一个。

    武媚冷笑道:“居心叵测,且待以后。”

    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可随即武媚笑道:“平安却是知晓护着五郎。”

    她起身道:“臣妾去看看六郎。”

    邵鹏跟在身后,出了大殿后,武媚突然问道:“那些人……可有能用的?”

    邵鹏摇头,“都是那个模样。”

    武媚知晓这话的意思,冷冷的道:“他们反对可有用?跟着长孙无忌叫嚣,可我依旧成了皇后,我的孩儿依旧成了太子,他们见了也得行礼。这个世间最不乏人云亦云之人,能有主见的少。”

    邵鹏想起了贾师傅,那货的主见多,今日一番话直接毁掉了一个宗室的前程,那人铁定恨死了他……

    “陛下的病情终究瞒不住,不过能不说就不说。”

    武媚回身,“多事之秋啊!”

    她刚为后,李弘刚为太子,皇帝竟然就病了。虽然看似不严重,可以后谁知道?

    邵鹏想起一事,“皇后,武阳侯家的小郎君后日周岁。”

    “贾昱吗?”

    武媚沉吟着,良久说道:“这名字我怎么觉着不好呢?”

    这名字寓意挺好的呀!

    邵鹏不知道皇后这是何意。

    ……

    贾家大少爷的周岁,贾平安请了些亲近的。

    “阿娘!”

    贾昱被打扮的……

    贾平安进来看了一眼,“给我儿子涂脂抹粉的作甚?”

    卫无双一边给贾昱小朋友抹粉,一边说道:“哪家的孩子见客不傅粉?夫君以为粉雕玉琢这话是夸赞人的肌肤嫩吗?是脂粉好呢!”

    贾昱绝望的看着老爹,“阿耶!”

    贾平安怒,过去一把抢过儿子,伸手拿了毛巾,“贾家的孩子不用傅粉。”

    他真心接受不了这个,“把个好好的男儿弄的香喷喷的作甚?”

    卫无双无语,看着贾昱又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贾平安抱着孩子去了前面。

    众人一见都赞不绝口。

    “太史令说说。”

    李大爷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是个好孩子。”

    于是众人轰然举杯。

    贾平安把孩子交给鸿雁,随即就被拉了进去。

    曹二在厨房忙的不可开交,鸿雁急匆匆的进来,“快,弄醒酒汤来。”

    “谁要喝?”

    “郎君。”

    曹二一听就知道战况激烈,自家郎君已经败了。

    “郎君的酒量真是一言难尽呐!”

    晚些鸿雁捧着醒酒汤去了。

    “小贾!”

    梁建方今日颇给面子,亲自来吃酒。他举杯,贾平安打个酒嗝,“不……不行了!”

    他觉得头晕的厉害,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再喝就要出丑了。

    这时候他最喜欢去睡觉,可梁建方却拽住他,“说说,上次你说什么新学包括罗万象,今日这么些人在,说说怎么包罗万象了?”

    他指指李元婴,“今日你的学生来了不少,说说,让老夫开开眼。”

    崔建也挤兑道:“小贾说说。”

    崔义玄在立后的过程中旗帜鲜明的站在了武媚的这一边,已经准备外放刺史了。

    他抚须笑道:“学问越辩越明,老夫洗耳恭听。”

    尉迟循毓嘀咕,“先生喝多了,能说什么?”

    李敬业举杯,“兄长的学问……一般人听不懂。”

    他就听不懂。

    外面来客人了,却是高阳府上的肖玲来送礼。

    贾平安被众人撺掇,酒意上涌,斜睨着众人,“学问学问,有用的才是学问,大将军说说何为学问?”

    真要和我辩论学问,那就辩辩呗。

    梁建方说道:“文武之道吧。”

    老梁狡猾,一句话说的滴水不漏。

    贾平安指着天空说道:“诸君可知天有多高?”

    众人摇头。

    贾平安笑道:“天无穷高,上次贾某在太史局和太史令说过,咱们脚下是个球,这个球一直在转动……诸位想想,这般巨大的球……若是苍穹中的星宿也是这般巨大,入眼却只有星星点点,诸君想想,那些星宿距离我等有多远?”

    众人不禁呆了。

    “地有多厚?”

    贾平安见众人默然,不禁拍着案几大笑,“为何有火山喷发?火山来自于何处?地底深处!”

    他起身,身形踉跄,“咱们的脚底下是无穷的熔浆,有熔浆顺着缝隙钻出来喷发,这便是火山喷发。有人牵强附会什么神灵……拜托,神灵没那么无聊,整日这里喷个火山,那里喷个火山。”

    他指着虚空说道:“大唐好,好得不得了。可我有一个问题。”

    李淳风问道:“什么问题?”

    他觉得贾平安此次借着酒意,弄不好会说出一些让人震惊的学问来。

    贾平安看到了肖玲,见她站在后面,就笑着招手。

    可这里那么多人,肖玲哪敢上来,就福身。

    “武阳侯这是喝多了?要不礼物你接了,我先回去。”

    杜贺点头,肖玲把清单递过去。

    那边,贾平安举杯畅饮,然后把酒杯放下。

    “先生喝多了。”李元婴给尉迟循毓一个眼色,“晚些你去把他架走。”

    贾平安走到了李淳风的身前,“李大爷,你们为何就喜欢琢磨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儿呢?什么宇宙洪荒,什么先贤之言,什么礼记大学,我想问问,琢磨这些可能强盛大唐?”

    太史令要发飙了吧?

    众人看了李淳风一眼,却发现他在琢磨。

    “为何就不能往细微处,往有用之处去琢磨呢?”

    贾平安看着众人,“整日琢磨那些东西有啥用?为何不能拿些精力去琢磨如何能更好的耕种,如何能让大唐的兵器更锋锐,如何能让万物为大唐所用……为何不能?”

    “炼丹炼丹,一心就想着长生不老,可谁能不死?但凡有肉身的,谁能长生?自己哄骗自己,整日琢磨什么仙丹。可有人想过那些仙丹其实就是合金?能用于别的地方……没有,因为你们的脑子里都是大道。”

    贾平安哈哈一笑,“读书人要追求大道,你问他何谓大道,他定然会说自己修己身。方外人要修大道,琢磨的是轮回和长生,却没有一个低下头去琢磨,去探究国计民生……都特娘的成仙了。可谁修炼成了?别说大道,连一个金钟罩铁布衫都没有!更遑论辟邪剑法。”

    他断然道:“百年后,五百年后,依旧是这个鸟样,只要读书人一心还在追求这个所谓的大道,不肯低头,那就脱不去这个轮回!”

    梁建方回身看着李淳风,“太史令,小贾喝多了,这番酒话你莫要在意。”

    众人都有些尴尬。

    主人家这几乎就是指着李大爷的鼻子说他们一天在追求一些没卵用的东西。

    李淳风起身,拱手,“谨受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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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4章 我只是来看看

    肖玲一直觉得男女喝酒之后的话都是酒话,过耳就忘。比如说高阳,有一次喝醉了嚎啕大哭,说了一堆关于先帝和皇室关系的话,第二天醒来一脸不自在。

    贾平安这番话她听懂了。

    就是说大唐的学问人,包括那些大儒,这些人一天就专门去琢磨一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于国无益。

    这一棍子打死了好些人。

    可李淳风却来了个谨受教。

    “喝酒!”

    贾平安一番话说完,坐下后竟然还能喝。

    于是话题迅速转换。

    晚些贾平安把人一一送走,然后……

    郎君醉了。

    贾平安被送到了后面,苏荷啧啧称奇,“先前夫君说了一番话,说是醉话,可后来接着还能喝,可见是清醒的。”

    “已经醉了。”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赶紧。”

    苏荷一怔,“什么?”

    卫无双拿起手巾,“给夫君脱衣裳。”

    “脱多少?”

    “脱光!”

    “无双你羞不羞?”

    说话间,喝多的贾平安随手一拉,就把卫无双拉在自己的身上。

    “苏荷!”

    “我走啦!”

    “……”

    ……

    第二日,李淳风刚到太史局,就有人求见。

    不,是一堆人求见。

    “太史令,那人竟如此羞辱我等?”

    “太史令你昨日为何不出手?来个晴天霹雳劈死他也好啊!”

    “什么叫做我等的大道无用?太史令,你发个话。”

    李淳风突然叹息,“他说的是琢磨什么大道之余,咱们也该低低头,看看细微处。什么大道……”

    李淳风不肯再说了。

    “去寻那贾平安!”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寻贾平安,半路有人说道:“他是新学啊!”

    “新学又怎地?”

    “新学好像就弄这些细微的东西。”

    “那是下贱!”

    一群人到了皇城外,晚些贾平安出来。

    众人一番呵斥,贾平安就一句话,“那些大道和百姓可有关系?”

    呃!

    是哈!

    那些所谓的大道和百姓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孤芳自赏很有趣?”

    儒学后续不断发展,但带给这个老大帝国的从不是什么福音。

    贾平安转身回去,身后一阵咒骂。

    “武阳侯,你不怕被诅咒?”

    包东觉得贾平安太平静了。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叫骂。”

    贾平安压根就不在意。

    “武阳侯,皇后召见。”

    完蛋!

    包东同情的看着他,“武阳侯,保重。”

    贾平安进宫,见到武媚时,她正在看奏疏。

    李治在养病,阿姐辅政,这样的构架也不错。

    等大外甥大些后就能掺和了。

    贾平安低眉顺眼的。

    武媚没搭理他。

    一直把十多份奏疏看完,武媚抬头,“后面我都批了,拿到陛下那边去请示。”

    “是。”

    等人走了,武媚才伸个懒腰。

    身材真好。

    武媚看着他,“昨日你一番话猖狂。”

    “是。”

    贾平安一脸难为情,“昨日喝多了,说了许多胡话。”

    “喝多了?”武媚淡淡的道:“那日从城外归来,有人说你想教授五郎。于是你昨日借机说了那番话,那些大儒把你视为仇敌,谁还敢让你来教授五郎?好手段!”

    贾平安浑身冒汗,“阿姐……”

    这事儿……有人想让他坐蜡,就说他那日把太子的属官都无视了,一心想做个帝师。

    可贾平安别的都敢,就这个不敢。

    风险太高了啊!

    李治雄主,武媚也不算差。

    大外甥天知道以后会成什么样,若是不妥,他的老师也会被连累。

    所以贾平安果断利用昨日的机会发牢骚,批驳了现在的学问方向。

    “你倒是谨慎。”武媚起身出去。

    邵鹏瞪眼,“跟着。”

    贾平安跟在后面,邵鹏低声道:“陛下先前笑了。”

    老邵,真够兄弟。

    贾平安当然知恩图报,“回头请你去五香楼。”

    邵鹏咬牙切齿的,“你就作吧。”

    他现在哪里能去什么五香楼,去了回来大概率会被武后打断腿。

    前方的武媚突然转向,绕着大殿溜达。

    “你想要什么?”

    呃!

    这是问志向。

    “阿姐,我就想着……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鼠目寸光!”

    武媚冷冷的道:“看看你,别人都知晓去寻关系,去交朋友,你倒好,一番话得罪了多少人?”

    “你可愿去外地为官?”

    啧啧!

    邵鹏一脸羡慕。

    出外为官几年,这是混资历,再回来就能上台阶了。

    武后这是在为贾平安搭台子呢!

    出外为官?

    老婆孩子丢在长安,一年见一次。

    我不是牛郎,她们不是织女。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阿姐,我……我还是想在长安。”

    武媚没回身的摆摆手,“去吧。”

    贾平安告退。

    不思进取啊!

    皇后,捶死这个小子吧!邵鹏痛心疾首,“皇后,武阳侯这是小富即安。”

    “他本就是这个性子。”

    武媚突然笑了笑,“换了旁人,听到有升官的机会早就喜不自胜了,他倒好,避之如蛇蝎。”

    邵鹏也摇头叹息。

    “邵中官,外面有人找。”

    武媚摆手,“去吧。”

    邵鹏先去了自己的卧室,拿了一个小包袱,急匆匆的去了宫门外。

    “在皇城外。”

    邵鹏拱手谢了,检查了包袱后,他出了皇城。

    外面,邵二娘牵着一个半大孩子站在那里,见邵鹏出来就笑道:“大郎快叫舅舅。”

    “舅舅!”

    男孩就是邵二娘的儿子,九岁了。

    邵鹏笑眯眯的过来,奋力抱起了孩子,“大郎竟然还记得舅舅,回头舅舅带你去吃好吃的。”

    “长安食堂!”

    孩子吸吸鼻子,“舅舅,阿耶带她们去长安食堂,说好吃。”

    “是吗?回头舅舅带你去。”

    邵鹏笑吟吟的逗弄了一会儿孩子,然后问道:“最近如何?”

    邵二娘笑道:“好着呢,本来前日就想来看大兄,可孩子有些受凉了,就今日才来。”

    “恒立如何?”

    邵鹏的妹夫叫做梁端,字恒立。

    “夫君的生意越发的好了。”

    邵二娘笑的很开心。

    晚些她们要回去,邵鹏把包袱解下来,“这个你带着。”

    邵二娘摇头,“大兄你自家留着,我不缺钱。”

    邵鹏冷着脸,“我如今在皇后的身边,差这个?”

    邵二娘摇头笑。

    邵鹏怒了,把包袱递给孩子,“大郎拿着,回家让你娘买好吃的。”

    “谢谢舅舅。”

    邵鹏转身,笑容瞬间消失。

    他径直去了百骑。

    “邵中官?”

    众人一阵稀罕,有以往关系好的问道:“邵中官,武后那边可是很凶?”

    邵鹏骂道:“胡说八道,皇后仁慈着呢!”

    他寻到了贾平安,“小贾,咱这里有个事。”

    “啥事?”

    贾平安笑道:“莫非是想去五香楼?随时都行。”

    想到老邵去了青楼回来洗冷水澡,贾平安就觉得不厚道。

    邵鹏叹息一声,“先前阿妹带着孩子来看咱,看着笑吟吟的……”

    “二娘子啊!”

    贾平安想起了上次的事儿。

    邵鹏的妹夫梁端是做皮毛生意的,几年前货源被断了,还是贾平安出手,从老梁那里弄到了条子解的围。

    “她看着笑吟吟的,孩子也不大说话,我就逗弄几句。孩子说想去长安食堂,还说梁端经常带着她们去,说是好吃。”

    马丹!

    “这是……纳妾了?”

    男人有钱就变坏。

    邵鹏点头,“宫中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这份察言观色的眼力,否则早就被打死了。梁端纳妾咱管不着,但带着小妾去长安食堂吃饭,却把正头娘子和孩子丢在家中。咱……”

    “狗东西!不过老邵你别气,回头我请客……”

    邵鹏怒,“咱是在意吃饭的人?”

    贾平安认真点头。

    邵鹏没好气的道:“咱只在意一事,阿妹在梁家是不是被欺负了。”

    他拱手,“小贾……”

    “我都说了请客!”贾平安淡淡的道:“后续你莫管了。”

    朋友之间帮忙没二话。

    “包东,死哪去了?”

    包东窜了进来,贾平安吩咐道:“让兄弟去盯着梁端,有动静报来。”

    邵鹏起身,贾平安没把这事儿当回事的做派,就是安他的心。

    小贾……义气!不枉咱当年护着他!

    日子如水……

    接着就是兜兜的周岁,过了之后,两个孩子……按照鸿雁的说法,仿佛晚上都能听到小郎君和小娘子的骨头在作响。

    “这是竹笋呢?”

    苏荷馋了,“夫君,你说带我们出去野炊的。”

    她觉得自己的手艺应当还在,弄一个不冒烟的灶没问题。

    说着她就给卫无双使眼色。

    当着我的面弄鬼,这抛媚眼抛的这般明显,真当我是瞎子?

    贾平安干咳一声。

    “装什么装?”卫无双秀眉微微皱着,一双好看的眼睛里都是不屑,“不就是想去大慈恩寺为两个孩子祈福吗?说了就是。”

    苏荷嘿嘿一笑,“可还得要去曲江池,这一来一回的……”

    “那就两日。”

    两个婆娘在默契的联手演戏,贾平安拍板。

    “夫君真好!”

    苏荷笑的很甜。

    贾平安看看床榻,“兜兜呢?”

    苏荷回身,“咦!兜兜呢?”

    卫无双跪在床榻上,身体前俯,“在地上。”

    贾平安绕过去,就见闺女坐在地上,正在抠地板玩。

    “苏荷!”

    贾平安是真的怒了,“看看你丢三落四的,这次把孩子都丢了,若是在外面怎么办?”

    这个婆娘真的不让人省心。

    “还是无双好。”

    他觉得自己可以利用一下竞争机制,经常夸赞一下大老婆,刺激苏荷积极向上。

    “阿娘!”

    贾昱跌跌撞撞的来了,卫无双单手拎起他,让他趴在自己的腿上,爬开尿布,“没尿。”,然后再拿了手巾放在贾昱的鼻子那里,冷冷的道:“擤!”

    贾昱用力,卫无双随手擦了,就把孩子丢地上。

    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而贾昱的反应也堪称是轻车熟路,熟悉的让贾平安心痛。

    这……

    “你就不能轻点?看看孩子的鼻子……”

    贾平安抱起了贾昱,觉得自家两个孩子都是倒霉蛋。

    卫无双皱眉道:“夫君你说男娃要磨砺……”

    可我的崽被你当做是桌子了啊!

    你就不能温柔些?

    贾平安无言以对。

    但两孩子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老娘。

    当晚贾平安就狠狠地惩罚了两个婆娘,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神清气爽。

    李大爷,多谢了。

    那个药方……

    贾平安悄然去了书房,把那个药方抄写了一遍,用的是最好的纸,起码……保管好能保存到五百年后吧?

    到时候他的子孙成立一家药厂,专门生产这个‘华夏威哥’,啧啧!发达了。

    贾平安的心情很美好,到了百骑后,见明静看着购物车一脸苦大仇深,就问道;“这是遇到什么东西了?”

    明静纠结的道:“西市来了个胡商,说是大食那边流行熏蒸,能美颜,用什么……好油,还得用处子来磋磨。”

    这不就是马杀鸡吗?

    不,大宝剑。

    贾平安看着她,“忽悠的。”

    现在的马杀鸡真心风险大,明静这么小胳膊小腿的,去了说不得就会躺着出来。

    “假的?”

    “不假,不过你若是真想,我也能做。”

    贾平安后世和女友互相按摩,早就琢磨出了一整套大宝剑的手法,让女友高呼内行。但后来贾师傅发现女友在装傻,为自己按摩时出工不出力,就等着自己出手……

    竟然还能有这等便宜?

    明静欢喜,“还请武阳侯出手。”

    “真假?”

    贾平安觉得明静真豪放。

    明静冷笑,“说的和真的似的,一动真格的就装傻。”

    “谁装傻了?”

    贾平安觉得这女人不识好歹,“那就上手?”

    明静起身,“谁怕谁?”

    贾平安淡淡的道;“脱!”

    明静双手抱胸,目光警惕,“你想干啥?”

    你觉着你的容颜值得我觊觎吗?

    贾平安平静的道:“大食马杀鸡就是这个套路,脱光。”

    擦!

    “非礼!”

    几分钟后,贾平安满头黑线的骂道:“你去问问是不是?”

    程达等人站在外面,一脸无语。

    明静怒,“那个大食油说是第一次来长安,我是第一个去打听的,你何从知晓?”

    呵!

    前世别说什么大食油,就算是天竺神油贾师傅也知道啊!

    “请便!”

    明静今日真的怒了,亲自去核实。

    贾平安拿起消息看,程达等了半晌,劝道:“武阳侯,明中官的脾气不好,但对咱们还算是不错。若是换人……怕是日子难过啊!”

    这个也是。

    “罢了,回头不羞辱她。”

    程达觉得贾师傅有些不要脸,“武阳侯难道去做过?”

    你这个老不要脸的甩屁股,贾平安淡淡的道:“许多事其实都是诱惑。男女之间为何?不外乎五感,鼻,嗅异性之体息……”

    不知何时,外面围了一圈百骑,开始大伙儿都在笑,现在却聚精会神的听着。

    “味,异性之味也!”

    外面有人低声道:“此舌之功也,武阳侯言简意赅,佩服!”

    “触,手感也!”

    “声,异性之声。”贾平安觉得自己在开科普课,“譬如说蛙类,譬如说鸟类,到了求偶的时节就会发出声音,吸引异性。”

    “形,异性肉体之美也!”贾平安叹息,“其实五感聚拢都是空。”

    程达在暗自背诵,觉得自己今日算是上了一课,闻言诧异,“武阳侯此言何意?五感为何为空?”

    外面有人说道:“武阳侯说的五感,我就觉得舒坦。”

    你们的段位不够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迟早会成为大唐首席渣男培训师,“你等看豕,看牛羊可会动心吗?”

    “不会!”

    “……”

    武阳侯说这个作甚?

    贾平安说道:“这便是造物主的神妙,到了那个时候,就自然会发情,看到异性就觉着……”

    这是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解析男女之间的动情原因。

    众人一脸吃翔的恶心。

    “不是发乎自然吗?”

    “是啊!男女之间就该是发乎自然。”

    “……”

    明静回来了。

    “明中官回来了。”

    “明中官,如何?那大食油可是正经的?”

    明静面色难看,进来后骂道:“一进去就有胡女来迎,说什么贵客要什么服务,我一看什么油什么油,就随便选了一个,谁知道……一上去竟然是赤果胡女。”

    贾平安叹息摇头。

    明静拱手,“今日幸亏武阳侯提点,否则我就要上当了。不过为何叹息?”

    “其实,这等时候不该赤果,所谓遮遮掩掩,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这家生意不会太好。”

    这个渣男!

    程达看着明静,“明中官……”

    明静点头,“武阳侯所言不差。”

    武阳侯竟然这般……未卜先知?

    众人不禁为之震惊。

    外面,雷洪叹道:“我只知晓该如何,却不知原来男女之事中竟然有这等奥妙,武阳侯可谓是我的先生。”

    “男女竟然和那等兽类一般?”

    包东摸摸身上,雷洪问道,“你摸什么?”

    “我摸身上可有毛。”

    贾平安觉得过犹不及,就走了出来,和地主老财般的骂道:“不用干活的吗?”

    众人作鸟兽散。

    身后,明静赞道:“武阳侯果然是深藏不露。”

    我特娘的……

    很洁身自好好不好?

    一个百骑进来,“武阳侯,那梁端带着两个小妾出门了,说是去长安食堂。”

    宠妾灭妻也就罢了,可若非邵鹏的面子,上次贾平安哪里会出手?

    “我去巡街。”

    一听到巡街,明静就没好气的道:“你若是去巡街,回头我就去你说的马杀鸡!”

    程达有些神不守啥,晚些正色道:“武阳侯多半是回家了,如此我去巡街。”

    “老程你果然勤勉。”

    “我该做的。”

    程达笑眯眯的出了百骑,一路去了明静说的那个什么大食油店铺。

    “见过客人。”

    迎接的胡女身上带着异域香味。

    程达板着脸,“我只是来看看,批判一番。懂不懂?”

    胡女心领神会,“里面有更多……”

    ……

    晚安!

第565章 老邵发春了

    前世贾平安工作后,刚开始酒不喝,歌不唱,堪称是一汪清水。

    但同事们邀约吃饭你去不去?

    刚开始他拒绝,后来被疏远后,才知道这是一种必须的应酬。

    好吧,我去。

    喝酒我不会。

    不会也得喝,不喝你看不起我!

    好吧,我喝。

    唱歌会不会?

    会。

    啤酒喝着,话筒拿着,渐渐的就迷失在了灯红酒绿中,然后迷失在各种欲望中。

    好不容易日子算是平缓了,谁曾想竟然在图书馆里钻到了大唐。

    其实,老司机基本上都是被人带出来的。

    我一清二白。

    都是他们带坏了我。

    贾平安一路到家,“无双,苏荷!”

    “碰!”

    “三万……夫君回来了,无双,快走。”

    哗哗哗……

    两个女人从生产之后就没打过麻将,今日好不容易偷得空闲,谁知道贾平安回来了。

    “夫君!”

    “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今日正好百骑无事,我回来看看,正好,一起去长安食堂。”

    叮嘱了家里的仆妇,三口人出了道德坊。

    “好些时候没出来了。”

    苏荷兴奋的不行。

    卫无双则是无所谓。

    才将出了道德坊,苏荷突然沮丧,“无双,我想兜兜了。”

    “晚些就回去。”

    卫无双很冷静。

    一路到了长安食堂,下车时,贾平安站在车边,揽着腰把她们扶下来。

    纪成南听闻贾平安来了,急忙出迎,见到卫无双和苏荷后,不禁头皮发麻。

    要是公主来了,这会是什么场面?

    卫无双神色淡然,苏荷很是好奇……

    进了包间,贾平安把点菜的权利给了妻子,自己起身去了外面。

    包东就在外面等候,“梁端和两个小妾还没到。”

    “先出发还没到,这是去了何处?”

    “去了西市。”

    这就是买买买。

    特娘的!

    这个时代一夫多女不是错,但你把正妻丢一边,关键是这个正妻还帮你的生意蒸蒸日上,你特娘的竟然能下得去手?

    人一旦心硬如铁,除非利益关系,否则最好离他远一些。

    “邵二娘还有多久到?”

    包东说道:“先前雷洪去接,就怕她不肯来。”

    “我请,她定然会来。”

    贾平安微微眯眼,“梁端来了。”

    梁端和当年相比富态了不少,身后的两个女子带着羃?,亦步亦趋。

    羃?是贵女戴的,你一商人,犯得着吗?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梁端进了房间,晚些,邵二娘来了。

    “武阳侯在哪里?”

    邵二娘看着有些不安,身边的孩子却很是好奇兴奋。

    “阿娘,这里就是长安食堂吗?那些人怎么炒菜的?”

    邵二娘嗔道:“这是别人的要紧地方,哪里能去。”

    雷洪抬头看到了贾平安,马上笑道:“小郎君想看,简单。”

    他寻了伙计,“带他们去后厨看看。”

    伙计上下打量,“就算是宰相来了也不能去后厨,你这是喝多了?”

    MMP!

    雷洪脸红了。

    邵二娘说道:“不去不去,孩子就是胡闹腾。”

    雷洪指指前方,伙计看到了贾平安。

    贾平安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跟着来。”

    咦!

    邵二娘诧异。

    孩子就欢喜了,“阿娘,我去看做菜,回头做给你吃好不好?”

    邵二娘看着雷洪,“这不好吧?”

    这就是我们大统领开的酒楼,有什么不好?

    你要说是高阳公主开的,不好意思,高阳公主看到大统领都和小女人似的。

    “只管去!”

    随后三人去了后厨。

    炒菜炒的火起,孩子惊呼,邵二娘也颇为惊讶。

    随后就出来。

    雷洪推开房门,“夫人请进。”

    邵二娘牵着孩子进去,看到贾平安和两个女子,就福身,“见过武阳侯,那日奴和阿兄说了长安食堂,武阳侯竟然这般客气,奴惶恐。”

    这个女人很聪明……贾平安发现大部分女人都很聪明,至少比男人聪明。

    一番话就解释了自己的身份,让卫无双和苏荷释然。

    刚才贾平安已经介绍过了邵二娘的身份,所以卫无双和苏荷很是同情。

    坐下后,随即叫了饭菜。

    饭菜很丰盛,孩子吃的很是欢喜。

    邵二娘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大兄怎么就想着让武阳侯来请自己吃饭呢?

    来长安食堂只是孩子随口一说,没必要吧。

    她不知道男人一旦心细起来,女人都只能目瞪口呆。

    但炒菜真的好吃啊!

    另外,上次幸亏是武阳侯出手,梁端的生意才能做下去,所以邵二娘一直心存感激。

    而在另一边,梁端和两个小妾吃的很是酣畅淋漓。

    隔一阵子来长安食堂吃一顿,这是一种享受。不只是美味的享受,更是高端生活圈的一种享受,也是一种炫耀。

    吃到半途有人敲门。

    门开,一个伙计颔首,“梁郎君,有人请你一会。”

    梁端抬头,“谁?”

    他觉得该是生意上的老相识,见到自己来了长安食堂,就想一会。

    但这该你主动来吧,让我去,你好大的面子?

    伙计含笑,“不好说。”

    梁端皱眉,“这是得意忘形了吗?”

    但生意人的本能让他收了愤怒,起身道:“我去去就来。”

    两个小妾起身相送。

    出了房间,梁端不满的道;“是谁这么了不得,连名字都不能说?”

    伙计一言未发,带着他到了一个房间的外面,叩门。

    “进来。”

    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很年轻。

    作为生意人,分辨声音是一门学问,甚至能从语气里听出这个人的性格。

    门开,伙计闪开。

    梁端迈步进去,然后……

    “娘子?”

    他看到了邵二娘,接着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她们怎么会在这?

    他心中一惊,刚想呵斥,却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年轻人。

    电光火石间,他拱手,欢喜的道:“竟然是武阳侯,幸会幸会。话说从上次一别,我就挂念着武阳侯,只是不敢去叨扰,今日一见,何其幸哉……”

    贾平安抬头看着他,“什么日子最好?”

    邵二娘已经起身了,福身,“夫君。”

    她有些担忧,而孩子却显得很欢喜,“阿耶。”

    梁端笑道:“自然是好日子。”

    贾平安举杯喝了一口,“何为好日子?”

    梁端突然发现气氛不对。

    “武阳侯……”

    贾平安看了邵二娘一眼,然后又看了孩子一眼。

    当着他们的面让梁端无地自容自然爽快,但邵二娘会难堪,孩子的心中会蒙上一层阴影。

    就算是为了孩子吧。

    贾平安微笑道:“我以为最好的日子就是不折腾的日子,你以为呢?”

    梁端到了此刻全都明白了。

    武阳侯竟然插手了我的家事。

    梁端脊背发寒,堆笑道:“是啊!家中安宁了,万事就安宁了。”

    贾平安笑道:“难得见面,只是今日拙荆也在,就不一起用饭了。”

    可我娘子却和你在一起用饭……

    梁端的脑海里莫名闪过这个念头,赶紧告退。

    邵二娘看了贾平安一眼,然后缓缓吃饭。

    吃完饭,众人出了房间,邵二娘福身,“多谢。”

    这个女人啊!

    卫无双冷冷的道:“下次他再敢如此,你只管来道德坊贾家。”

    苏荷恨的不行,“到时候套麻袋痛打他一顿。”

    贾平安没说话,在邵二娘还没对梁端绝望时,说什么都是对她的羞辱。

    邵二娘和孩子到大堂时,就见梁端和两个小妾在等候。

    “夫君。”

    “阿耶!”

    梁端笑眯眯的道:“走,去曲江池转转。”

    两个小妾欢喜,梁端冷着脸,“还不去扶着娘子,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吗?”

    两个小妾如同是霜打的柿子般的过来扶住了邵二娘。

    “我去茅厕,马上回来。”

    梁端一溜烟往回跑,在楼上见到了正和两个婆娘介绍长安食堂的贾平安。

    噗!

    贾平安回头,就看到梁端跪在前方。

    “我得意忘形了,该死!”

    梁端给了自己两巴掌。

    再用力些!

    贾平安最见不得这等忘恩负义的渣渣,若非是邵鹏的缘故,真想让梁端破产。

    后世什么渣都多,所以贾平安见怪不怪,但好歹老邵和他交情满满,怎么着也得为邵二娘出口恶气。

    梁端只能再抽。

    贾平安上前,梁端缓缓抬头,露出了笑脸。

    “其实看着你这样我觉得很痛快。”贾平安伸手轻轻拍拍他的脸颊,羞辱味道极浓,“你一个商人,困难时请女人出面求助,得了救助再度翻身,随后发财了,得意了,你特娘的就把糟糠给丢了……”

    贾平安冷着脸,“你以为你是谁?若非看在邵鹏的面上,上次你就别想得到左武卫缴获的皮货。”

    “是。”

    梁端此刻只觉得浑身发痒发热,恐惧,外加耻辱……

    “好好过日子,啊!”

    贾平安轻轻拍拍他的头顶,“你看多大人了,还让别人操心,有意思吗?你看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今日给你讲过道理了,可记住了?”

    梁端奋力点头,“记住了。”

    “那就好。”

    贾平安回身,“下面去哪?”

    苏荷说道:“回家吧。”

    从有了孩子之后,父母的时间就不再属于自己。

    贾平安一家走了,梁端才敢站起来。

    两个食客躲在侧面看热闹。

    “这不是梁端吗?最近听闻他发了一笔,怎么这般狼狈?”

    “那是武阳侯,他上次起死回生就是拿到了左武卫的皮货,否则哪有今日的得意?所以武阳侯让他跪他就得跪。”

    梁端听着这些话,脸上忽青忽紫,随后出去。

    三个女人加一个孩子在等他。

    “阿耶。”

    孩子最欢喜。

    邵二娘看了他的脸上,“夫君,你的脸。”

    “住口!”

    梁端喝住了她,孩子赶紧站在邵二娘的身边,眼中多了茫然和警觉。

    梁端赶紧强笑道:“就是撞到了东西,没事,娘子今日想去何处?大郎,你来说,今日去何处?”

    孩子见父亲和气,又欢喜了起来,雀跃的道:“去曲江池。”

    梁端慈祥的道:“好,就去曲江池。”

    邵二娘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了感激。

    贾师傅,好人啊!

    ……

    贾平安回到百骑,请明静给邵鹏传递消息。

    “什么鬼鬼祟祟的?”

    明静嘟囔着进宫。

    到了皇后那边,武媚不在,邵鹏在。

    “武阳侯托我带话,事情妥当了。”

    邵鹏一颗心落地,“多谢。”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的念想。

    若非如此,十个梁端都没了。

    明静回到百骑,寻了贾平安,“邵中官怎么看着古里古怪的,唏嘘不已。”

    “他思春了。”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说道。

    明静一怔,“思春是……什么意思?”

    “就是想女人了。”

    贾平安毫不客气的调侃着老邵。

    “真的?”

    明静一脸八卦。

    “我骗你作甚?”

    明静欢喜的道:“我正好认识个宫女,她想寻个男人一起过日子……”

    这不就是对食吗?

    大唐就有了吗?

    果然前卫。

    当天晚上,邵鹏心情愉悦的躺在床上。

    “邵中官。”

    咱听错了吧?

    “邵中官。”

    这是女人的声音,听着……怎么那么渗人呢?

    邵鹏缓缓起来,在床边拿起棍子,低声道:“你是谁?”

    “邵中官……”

    那女人竟然不说话了。

    邵鹏的脑海里都是那些神怪传说,更想到了当初卫无双和两个宫女夜里遇到脏东西的事儿,不禁毛骨悚然。

    他颤声道:“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莫来寻我。”

    “邵中官,我不是……”

    鬼多半都会说自己是人!

    邵鹏满头大汗,“你别进来!”

    他紧张的盯着门缝。

    “奴……奴是草草啊!”

    啥?

    邵鹏身体一震,靠近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

    今夜月亮挺好的,光线不错。

    门外站着一个宫女,此刻双手捧心,一脸娇羞。

    卧槽!

    邵鹏开门,手中还拎着棍子,“你来作甚?”

    草草的身体扭曲了一下,撒个娇,“邵中官,他们说你……说你思春了,你看看我……”

    这个女人一直在暗恋他,这个邵鹏知晓。

    但……

    他在百骑时去了不少次五香楼,每一次去都是兴致勃勃,回来后浑身难受,大冬天都得洗个冷水澡才行。

    就这,他哪里敢和宫人一起过日子?那岂不是每天都得在冷水里泡着?

    不对!

    邵鹏冷笑,“谁说咱思春了?”

    草草娇嗔的白了他一眼,“其实,奴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果然,他们都说闷骚才是骚……”

    “是谁说的这话?”

    邵鹏要气炸了。

    “明中官。”

    明静?

    明静在宫中不怎么沾事,谨言慎行,怎么突然说这等话?

    邵鹏心中暗怒,把草草忽悠走后,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就梦到了五香楼。

    “郎君,来嘛!”

    艹!

    没法睡了。

    一直熬到时辰,邵鹏洗个冷水脸,精神抖擞的去了武媚那里告假,随后去宫门那里堵明静。

    晚些明静一脸欢喜的出来。

    “明静!”

    “邵中官。”

    邵鹏微笑道:“说咱发春,谁说的?”

    明静不明所以,“武阳侯啊!”

    邵鹏呆立原地。

    明静好奇的道:“邵中官,草草说喜欢你。”

    “知道了。”

    邵鹏苦笑回去。

    到了武媚那里,周山象见他没精打采的,就问道:“这是遇到事了?”

    邵鹏有些沮丧,“你说……咱难道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

    周山象认真想了想,“有些像。”

    “不和你说这些。”

    邵鹏真的不理解……

    “你最近太谨慎了。”

    周山象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邵鹏才愕然发现了贾平安的动机。

    “从昭仪封后之后,你就格外谨慎,别人给张饼你都得还一碗馎饦。”

    擦!

    邵鹏羞煞。

    小贾这是担心我惦记着回报他,干脆就得罪了他一把。

    两抵了,只是这手段让人哭笑不得。

    “咱错了。”

    ……

    中午,贾平安照例出来寻摸吃的。

    走出皇城,就看到了负手而立的邵鹏。

    “老邵,你这顶着太阳晒是在修炼什么神功呢?”

    贾平安依旧是笑嘻嘻的。

    邵鹏回身,“大中午的饿得慌,没带钱。”

    “走啊!”

    “走。”

    二人在平康坊大吃一顿,随后邵鹏打着嗝回宫。

    没说回请。

    没说缘由。

    贾平安一直在笑。

    他造个谣,让老邵生个气,可转过头邵鹏又来让他请客。

    ——我不生气!

    “人的一生呐……”

    他哼着歌回去。

    “郎君!”

    王老二在皇城外等候。

    “家中先前被人纵火。”

    擦!

    贾平安大怒,“二位夫人和孩子如何?”

    “都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

    贾家这次算是吃大亏了。

    “那几人在外面点燃了火把丢了进来,两个火把砸在了前院的正堂上。”

    正堂的侧面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贾家被烧了。

    姜融带着坊卒们在四处追查,消息传到了百骑,百骑也怒了。

    百骑随即派出了最精干的小队来查探此事。

    贾平安安慰了家中的妻儿,接着就投入到了查探中。

    宫中,武媚也得了消息。

    “会是谁干的?”武媚看了邵鹏一眼。

    你在百骑厮混过,该有些谱吧?

    没谱……那就是白混了。

    邵鹏心中暗自叫苦,“皇后,此事寻不到动机,就查不到人。”

    武媚淡淡的道:“你以前在百骑就是这么混日子的?”

    咱……咱没混日子啊!

    邵鹏觉得自己冤的慌。

    “去问问。”

    邵鹏如蒙大赦,觉得最近小贾就是自己的克星。

    “何须慌张。”

    殿内摆放了一张床榻,李治就盘腿坐在床榻上,缓缓睁开眼睛,“此事多半是他的对头做的。贾平安最近大放厥词,说什么现在做学问的人只知道琢磨什么大道,务虚不务实,多少人被气得想弄死他。”

    武媚苦笑,“臣妾这也是关心则乱。”

    “无需慌乱。”李治再度闭眼,呼吸深沉。

    这是入定了?

    武媚看了一眼。

    “皇后。”

    邵鹏回来了。

    贾平安带着人去了国子监。

    操蛋!

    武媚恼火,“他这是疯了?”

    李治淡淡的道:“看着就是了。”

    ——帝薄于儒术,尤重文吏!

第566章 你杀了谁

    肖博正在惬意的喝茶。

    司业陈宝煮茶,一脸陶醉。

    “这姜蒜千万别捣碎了再加进来,太刺鼻。要整块,煮一刻钟就捞起来,如此香味扑鼻。”

    有人煮茶喝就是好啊!

    肖博点头,“最近那些助教都有些火大,要盯着些。”

    “是。”陈宝给自己倒杯茶,嗅了一下,“武阳侯说咱们做学问务虚,祭酒,你觉着如何?”

    老狐狸,这是想试探老夫?

    肖博干咳一声,“此事吧,你觉得呢?”

    这便是反弹。

    伤害加倍。

    陈宝笑道:“武阳侯说做学问要紧的是关切国计民生,而不是苦心孤诣去琢磨什么大道。”

    这就算是表态了。

    肖博笑了笑,“大道啊!你说大道为何?老夫觉着大道就是自在。可人生而不自在,于是就想在学问里求解脱。可数百年来谁解脱了?当年儒学也只是在挣扎,一朝对帝王低头谄媚,从此成为显学。可这是大道?”

    这个时代儒学还未形成后世那等近乎于宗教般的氛围,所以可以很坦率的交换意见。

    陈宝摇头,“那些大儒醉心于自己的学问中,于是以为这便是大道。祭酒,他们不琢磨这些,还能去琢磨什么?”

    “咦!”肖博恍然大悟,“你这话倒是提醒了老夫,这天下的学问就是这些,不琢磨这些……还能去琢磨什么?”,他叹道:“不过没了儒学,用什么治国?用什么来规范天下人的言行道德?不可或缺啊!”

    外面有人禀告,“祭酒,司业,武阳侯来了。”

    “请进来。”

    肖博颔首。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肖祭酒,陈司业,贾某今日去算学有事,你们忙,走了啊!”

    肖博含笑,“这是去作甚?”

    “武阳侯带了大车进来。”

    “这是送书吧,不必管。”

    肖博和陈宝继续喝茶聊天扯淡,说着儒学这些年的变化。

    “祭酒。”

    “又怎么了?”

    外面来了个助教,脸红的吓人,“贾平安出新书了,叫做什么格物。”

    擦!

    肖博和陈宝毛都立起来了。

    所谓学问,按照儒学的标准,少说一百年才能更新一下。

    贾平安这才隔了几年,就再度出了什么格物。

    这是要炸啊!

    “赶紧去看看。”

    二人跑到了算学,寻到了贾平安。

    “……如今大唐的学问分为两种,一种是形而上,专注琢磨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和佛道一般……”

    肖博和陈宝面面相觑,“这是要冲着儒学出手了?”

    陈宝不解,“他不是说要退避三舍吗?”

    贾平安原先就说过,新学只是随便玩玩,不敢和大佬较劲。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一个助教摸了过来,低声道:“祭酒,武阳侯家……被人点火烧了。”

    卧槽!

    这谁干的?

    肖博看着陈宝。

    陈宝摇头,“武阳侯难道怀疑是国子监的人干的?”

    “……形而上的学问该有人去琢磨,可不能所有人都去琢磨。那么另一种学问是什么?就是低头,去琢磨这个世间万物的道理,譬如说工匠,他们琢磨如何能把横刀打造的更锋利,如何让耕地更快,更好……”

    MMP!

    敢去我家纵火!

    贾平安此刻已经抛开了对大儒们的忌惮,直接开炮。

    “低头的人卑微,抬头的人倨傲,可谁对大唐更有帮助?”

    这是要开片啊!

    肖博想冲进去,却被陈宝抱住了。

    “干啥,松手!”

    陈宝指指身后。

    肖博回身,就看到了十余面色难堪的助教。

    事情……大发了。

    “前隋时,文帝说:我兴由佛法,于是佛教大兴,儒学没落……那时候的儒学大儒们想跻身庙堂,甚至有人伪造典籍,靠着迎奉帝王来获取高官厚禄……”

    “文帝又说过:行仁蹈义,名教所先,厉俗厚风,宜见褒奖。”

    贾平安觉得杨坚就是个渣男,一边说:佛法好,真是好哎!一边又说:儒学也不错,能教导天下人知晓道德礼仪,规范天下人的言行。

    “及至炀帝时,佛教依旧大兴,儒学不见起色。”

    实际上在汉代之后,儒学就在不断没落。

    隋朝赞美佛法,于是佛教大兴。

    这看着没问题。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

    “治理一国需学问,前汉时有黄老之学,后来武帝兴儒学……”

    “儒学没问题,可为何要打压百家?”

    老子是百家代言人,今日来踢馆了。

    贾平安怒不可遏,“因为他们心虚!”

    “放肆!”

    一个老人走了进来,戟指贾平安,“小儿大言不惭,若无儒学,大唐该用何学说来治理?”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性。

    其实到了后世也是这个尿性,治理一国得有理论基础,否则就乱套了。

    但架不住贾师傅来自于后世啊!

    他一字一吐的道:“这千年来,多少贤人,多少帝王留下了治国的经验?为何不能融会贯通?”

    “儒学难道一开始就能治国?”

    治个毛线!

    就是主动低头迎合帝王的结果。

    老人怒,“你这是亵渎先贤。数百年来,先贤把儒学与如何治理一国不断融合,你以为只是守着那些死道理说教?”

    贾平安冷笑,“大唐因何而兴?”

    你别说是什么儒学。

    “大唐因兵甲而兴。如今大唐依旧因为兵甲而兴盛。兵甲为何锋利?因为工匠!”

    大唐的兵甲……怎么说呢,贾平安觉得就像是后世的大流氓打沙漠产油国,各种高端武器……这便是不对称打击。

    大唐军队就是如此,在武器方面领先颇多。

    “难道是因为儒学?”

    你敢说,我就敢当面喷你!

    “厮杀是厮杀,治理是治理……”

    这话不错,外面的助教们抚须微笑。

    “贾平安难以回答了。”

    贾平安笑了笑,“治理……贾某就问,何为治理?大唐对地方官的考评为何?户口数,开垦数,最近又加了个兴修水利……户口数如何增加?”

    他看着学生们,“要想让百姓多生孩子,唯一的法子就是能让孩子吃饱穿暖,可如何能让孩子吃饱穿暖?要靠工农!”

    后世为何不敢生孩子?

    不外乎就是养不起。

    古今同理,这个时代要想让百姓敢于生孩子,首先就得让他们增收。

    “儒学可能让田地增收?”

    “儒学可能让将士们的刀枪更锋锐,为大唐开疆拓土?”

    贾平安今日就是来砸场子的,“贾某对儒学并无意见,很是敬仰。若是儒学能包罗万象,那贾某无话可说。可特娘的能吗?”

    他环视众人,家中失火的消息刺激着他想发飙,“能吗?不能!既然不能,那儒学凭什么打压其它学说?就你特娘的儒学值得研究,其它学问都是臭狗屎,什么工匠,什么农学,都是下等人学的学问,你们的脸有多大?”

    “针眼大!”

    贾平安咆哮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若是儒学自身强大,为何惧怕别的学问?贾某就知道你等的德性,所以小心翼翼的,真正传承了新学的学生就一人,一人你等也怕?特娘的要点火烧掉贾家,卧槽尼玛!”

    他比划了一个中指,“把书弄进来。”

    一摞摞书被搬运了进来。

    “这是格物,世间万物皆可格。”

    一本本书被发了下去。

    门外,肖博抢了一本书,翻开看了一眼。

    “格物首重算术……”

    “万物非肉眼所见,其下更有细微之处。”

    “疯了!”

    肖博觉得这是疯子才能弄出来的学问。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个助教冲了进去。

    呯!

    倒下一个。

    说道理说不通就动手,哥怕了谁?

    贾平安不怀好意的按着刀柄,两个准备联手围殴他的助教犹豫了一下。

    ……

    “格物?”

    李治拿到了这本书。

    “陛下,国子监群情激昂,贾平安与数人斗殴。”

    “谁赢了?”

    李治很是心平气和。

    “贾平安赢了。”

    “不出朕的所料。他若是输了,那就不堪用。所谓冲阵的悍将,若是连几个助教都打不赢,朕还能指望他做些什么?”

    李治揉揉额头,觉得眩晕感彻底的消除了,整个人宛如新生。

    武媚觉得小老弟太冲动了些,“陛下,平安家中差点就被引燃了。”

    “朕知道。”李治从生病之后,整个人的情绪都变了,“他怀疑是国子监那些人动的手脚,于是出手报复。什么格物……”

    他翻看了一下,“朕只取那句话,做学问不但要抬头,还得要低头。抬头居高临下是很快意,可于国何益?有人说朕登基以来薄于儒术,尤重文吏。可你看看孔颖达他们能做成什么事?”

    武媚笑道:“那些可是大名鼎鼎的大儒呢!”

    当年先帝时,孔颖达奉命编修儒家典籍,堪称是儒学承前启后的重要人物,被世人敬仰。

    “可大儒何益?真是帝王,非富家翁,只看眼下。”李治的眼中有轻蔑之色,“朕喜欢提拔那些做事的官员。至于那等夸夸其谈的,之乎者也的,在朕这里得不到半分优待。”

    王忠良出去看了一眼,“陛下,沈丘来了。”

    李治点头,活动了一些眼睛,“朕也想知晓谁的胆子这般大,竟然敢白日纵火。”

    沈丘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纵火之人走的不是坊门。”

    李治淡淡的道:“有趣,此事看来不简单。”

    大白天翻墙,需要身手矫健。

    沈丘问道:“陛下,是否继续查探。”

    李治摇头,“贾平安会自家去查,朕只想看看谁会跳出来。”

    ……

    “他们并未走坊门。”

    徐小鱼蹲在墙边仔细查看着。

    王老二冷着脸,“那岂不是断了?”

    “二哥,不着急。”

    徐小鱼抬头看向前方,“翻墙进来的话,就得避开些那些坊民,左侧有巷子,若是他们分散进来,不会引发坊民的注意……”

    他顺着左边的巷子缓缓而去。

    出了巷子,前方就是路口。

    “右边到围墙太远,中间是田地,他们不会走。”

    “左边的几户人家都养的有狗,陌生人不会走。”

    徐小鱼继续往前。

    一直到了围墙边,他蹲下,目光从下到上,最后停留在了一块青苔上。他伸手触碰了青苔,“二哥你看,这块青苔被人踩过,很用力……”

    “他们难道是徒手翻墙?不能吧?”

    王老二觉得那几个纵火犯没这个本事。

    徐小鱼往左边去了些,看了一眼青苔的位置,找了个平行点,然后伸手虚握,仿佛手中握着绳子。

    他退后几步,踩在了青苔的平行处,随即往上……

    他落地,把自己踩的几个痕迹用手比划了一下,平平的往边上延伸……

    “看,这里有脚印,这里也有。”

    徐小鱼退后,助跑,然后几步上了围墙。

    他趴在围墙上左右看看。

    “他们少说是三个人,火把定然只能装在包裹里。”

    徐小鱼翻了过去。

    王老二一脸懵逼,“这个小子,这般……让人头痛。”

    徐小鱼顺着左边过去。

    往前不到三十步,一个老人坐在那里,仰头闭眼,任由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

    “老丈。”

    “何事?”

    老人的声音平静,“徐小鱼?”

    “嘿嘿!”

    徐小鱼蹲在老人的身边,“昨日午时前一刻,你可曾见到三个……应当是三个男子吧,他们背着有些长的包袱,包袱定然不小,看着像是装着几根短木棍……”

    老人叹息一声,动了一下身体,“上次你给的酒真好喝。”

    徐小鱼的眼睛亮了,“回头我弄一坛子给你。”

    “是个好心的小子。”老人指指左边,“就三个大汉,都背着包袱,默不作声的赶路,其中一个……”

    他揉揉额角,一脸老年健忘的模样。

    徐小鱼也不生气,“再加一条香肠。”

    “好。”老人狡黠的道:“这可是你自家说的。有个大汉是高低眉。”

    “多谢了。”

    徐小鱼一路问了过去。

    那些坊卒没事就喜欢在门外吹牛笔,看路人,一问高低眉,有人就笑了起来,“那人看了我一眼,那眉毛一高一低,乐的我哟!”

    “他们往哪去了?”

    半个时辰后,徐小鱼出现在了亲仁坊中。

    ……

    “小鱼呢?”

    贾平安回家了。

    今日在国子监酣畅淋漓的喷了一番,还动手痛殴了几个老古板,痛快之极。

    可这天都要黑了,徐小鱼却不见踪影。

    “先前他找到了那几个贼人的痕迹,说是出去追踪,一直没回来。”

    王老二觉得自己这个师父没出息,羞愧难当。

    贾平安冷着脸,“晚些六街打鼓,他能去哪里?”

    他霍然起身,“告诉二位夫人,我出门有事。”

    他带着王老二出了道德坊,刚出来就打鼓了。

    “快进来。”

    坊门那边在喊。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道:“去看看。”

    他放弃了回去,带着王老二在大街小巷里转悠。

    一路转悠到了天黑。

    “回去。”

    贾平安策马掉头。

    ……

    亲仁坊的一个宅子里,李旭在喝酒。

    管事在边上说着,“他们都去了城外的庄子上,那贾平安寻不到证据,再说了,咱们家是宗室,他就算是寻到了证据又能如何?郎君放心。”

    李旭抬头,目光阴冷:“那日在城外当着一干宗室的面,贾平安何其恶毒,一番话就毁了我的前程。我没好日子过,也要让他不好过。可惜没烧起来……若是能烧死了他家中的妻儿……”

    他举杯一饮而尽,眼中多了遗憾之色,“缓缓,等半年后再出手。”

    他举杯痛饮,目光呆滞,喘息道:“说我三杯酒就忘掉了忌讳,这样的人如何能用?毁人前程,就不怕断子绝孙吗?”

    管事笑道:“郎君,那贾平安竟然以为是国子监那些人令人纵火,笑死人了。”

    李旭惬意的道:“这便是天意,哈哈哈哈!”

    他喝多了,打个酒嗝,“歌舞!”

    几个府里养的歌姬来了,歌舞起。

    天气渐渐温暖,但早晚依旧有些冷。

    几个歌姬穿着薄纱,身体若隐若现。

    “来!”

    李旭招手,随即一室皆春。

    晚些他回了卧室。

    “嗝!”

    他打着酒嗝,跌跌撞撞的往床边摸去,“贾平安,哈哈哈哈!是耶耶点的火,你能如何?”

    他拉起布幔,床榻上,一个年轻人盘坐着,手中一把短刀。

    瞬间李旭就捂嘴,“要钱好说。”

    年轻人颔首,“贾家的火是你令人点的?”

    李旭松手准备尖叫。

    刀光闪过。

    ……

    贾平安一路缓缓而行。

    有马蹄声追了上来。

    “武阳侯!”

    追来的是金吾卫的将领,沉着脸问道:“先前你在何处?”

    贾平安皱眉,“先前我就在皇城前,本想去百骑,可想着那事明日再办也好。”

    将领回身,有人低声说了。

    “如此,还请武阳侯及早回去。”

    你这么说我还不想走了……贾平安问道:“发生了何事?”

    将领说道:“亲仁坊有宗室被杀。”

    “这谁干的?”

    干的太漂亮了。

    在上次参加了所谓的宗室聚会之后,贾平安就觉得那些人多死几个不是坏事。

    他脸上的幸灾乐祸太明显了,将领反而释然。

    上次贾平安在宗室聚会上为了太子怼了几个宗室,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

    “武阳侯性情中人,先前还有人说武阳侯嫌疑颇大,此言大谬。”

    这谁说的?

    我的嫌疑大?

    “这是栽赃,可耻的污蔑!贾某若是要杀他,何至于大晚上出来溜达?我特娘的不会躲在家中?这谁说的?不是蠢就是坏!”

    贾平安的声音回荡在朱雀街上,边上的坊墙上,一个黑影无声趴着。

    “回家!”

    贾平安真的怒了。

    到家后,杜贺嘀咕着徐小鱼死猪不怕开水烫,回来定然要狠抽一顿云云。

    徐小鱼年少,家里对他也颇多宽容。

    “那些人竟然说是我杀了李旭,这是谁想害我?”

    先前那将领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却没说出那人的名字,让贾平安气得不行。

    “气得我胃疼。”

    外面有人敲门,王老二骂道:“定然是小鱼,此次要狠狠的收拾他一顿。”

    门开,外面果然是徐小鱼。

    王老二鼻子抽抽,面色大变,“你特娘的去杀人了?赶紧进家!”

    难道……贾平安觉得脑海里有个东西破碎了。

    “你杀了谁?”

    杜贺咬牙切齿的准备抽人,王老二探头出去左右看看,把门关上,准备抽人。

    徐小鱼的眼睛很亮,“郎君,是李旭令人纵火,我先前一刀杀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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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扫把星介绍:
贾平安出生时李渊驾崩,重病时李世民驾崩。他穿越在即将被村民们活埋的那一刻,自爆……不,自救成功。李治继位、接着二圣临朝、武妹妹称帝、最后老李家再度翻身。这么多变的局面怎么搞?顶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他脚踩三只鸡蛋辗转腾挪。今日挖坑,明日忽悠…………书友群:624065836,群名:大唐扫把星。若是全订,进去后可联系群主,验证进全订群。大唐扫把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扫把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扫把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