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一条狗,也敢和贾某站着说话
贾平安回身看到了陈二娘,这个女人瞬间就作出了反应,竟然是避开他的视线。
这是心虚?
王琦在养淡,周醒脸上受创,手肿的和猪蹄差不多,也需要养,所以陈二娘就短暂的撑起了局面。
心虚就心虚吧,这个女人好像脸红了?
贾平安一晃眼又看到了老许和李勣,就笑了起来。
这便是情义啊!
李勣颔首,随后离去。
许敬宗却笑着挥手,得意洋洋的模样。
……
“昭仪。”
邵鹏看着黑了不少,“卫家惶恐,说卫无双怕是配不上武阳伯。”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武媚淡淡的道:“配得上的不一定是好事,更有可能是灾祸。”
“是,奴婢说此事昭仪已经首肯了,卫家说担心武阳伯不满意。”
武媚笑了起来,“平安哪会有什么不满意?如此你把此事告诉他,让他自己解决。苏家如何?”
“武阳伯原先帮过苏家的忙。”
“哦,你说说。”
“苏家……苏尚有些老实,不过那蒋氏却有些势利眼,但提及武阳伯时却赞不绝口,说上次武阳伯坐镇苏家,那些恶少见到他吓得魂不附体,这门亲事极好。”
周山象心中难受,“二妻并嫡他们可答应?”
别答应,别答应,最好闹翻了,武阳伯恢复单身狗的状态,我每日看着也舒坦。
武媚放下手中的卷书,抬眸,“卫家普通人家,苏家也是普通人家,平安乃是武阳伯,身上诸多好处,那两家如何不答应?至于二妻并嫡,总比宠妾灭妻的好。”
这话隐含着告诫之意,邵鹏笑道:“她们自然是知道好歹的。”
若是不知道好歹,以后昭仪怕是会亲自出手,让她们知道好歹。
武阳伯,你好自为之吧。
……
“卫家担心我看不上无双?”
“是啊!咱跑了好几趟,那卫英一提此事就担惊受怕,你吓唬一下他就哭。”
贾平安满头黑线,心想难怪无双是这等性子,原来出处就是老丈人。
一个家庭中男人若是软弱,女人和子女就会强硬起来,这是现实逼迫,并非本意。但多年下来,卫无双那铁血女汉子的形象就再也改不掉了。
“那我去一趟?”
“这不合礼吧?”邵鹏琢磨了一下,“不过此事谁也改不了,只管去。”
贾平安随即告假,去采买了些礼物,又回家换了一身新衣裳,在杜贺和徐小鱼的陪同下去了卫家。
卫家看着很是普通,杜贺去敲门。
开门的是陈氏,见到杜贺就问道:“何事?”
杜贺拱手,“我家郎君来拜会。”
陈氏板着脸,“什么拜会?”
杜贺侧身,贾平安拱手,“贾平安见过娘子。”
这是正经的称呼。
陈氏一怔,“贾平安……那不是……那不是……快请进来。”
未来的女婿来了啊!
陈氏把儿媳妇叫出来帮忙煮茶,随后自己忙活半晌,这才坐下。
“他们说你与无双早就相识?”
作为丈母娘,最关心的就是女婿怎么样,但贾平安显然无可挑剔。
“那年我刚进百骑,宫中时常让无双出来传话,这一来二往的就熟识了。”
你闺女动辄就是扫腿,我若非腰杆硬扎,怕是早就被扫倒了。
原来这般有缘,可他是怎么看无双的?
陈氏笑着问道:“无双在宫中这几年如何我也不知……”
丈母娘的段位不错……贾平安说道:“无双在宫中得了苏荷姨母的照拂,日子颇为不错。她做事有决断,温柔娴淑……”
这话连贾平安说的都有些良心打颤。
陈氏却讶然,“无双这几年变化那么大?可见宫中的教养颇好。”
呃!
看来大长腿原先在家中便是那等钢铁直女的性子!
随后二人进行了友好的谈话,各自暗示对亲事的满意,贾平安告辞。
晚些卫英下衙回家,见妻子春风得意的模样,“可是有喜事?”
陈氏笑道:“你再想不到今日谁来了。”
卫英皱眉,“谁?”
“武阳伯!”
卫英身体一震,“你觉着他如何?还有,他可满意无双?”
这便是灰姑娘逆袭的代价,家人担忧她各种不适应。
“好着呢!武阳伯说无双能掌家,还温柔娴淑。”
温柔娴淑?
俗话说知女莫如夫,卫英觉得这话不对。
“就算是进宫几年,也没有这般改掉本性的。”
“哎呀!反正武阳伯对无双满意的不得了,你还操什么心?”
卫英应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他早早起来,就在路边磨蹭。
等看到了贾平安时,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上马迎了过去。
“你是……”
贾平安还不认识卫英。
“卫英。”
老丈人?
这是来干啥?是想见见未来女婿,还是想敲打一番?
不管如何,贾平安赶紧拱手行礼。
卫英看着他,几度欲言又止,“你……你若是不满意无双,也别凶她。告诉老夫,老夫来呵斥她。”
一直到了百骑,贾平安的脑海里依旧回荡着这句话。
明静坐在那里,单手托着下巴,“我今日该买些什么呢?”
迟早有一日,这个娘们会发现自己处于一堆无用东西的中间,而钱却没了。
明静起身过来,“昨日我回宫中,听闻一件事……”
她说着微微一笑,习惯性的挺挺凶,可惜被绑着的凶看着依旧太平。
这女人在卖关子,也是想炫耀,二是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想寻我探究根底。
可哥的根底太过厉害,这女人多半不能……
贾平安拿起消息,假装没听到。
明静站在那里,有些急切,因为程达若是来了,她就不方便再探寻此事。
可贾平安却压根没反应。
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不能发怒,不能发怒,淡定!
明静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胸襟宽广的没边了,“有人说武昭仪昨夜和陛下发生了争执,陛下竟然低头了。”
这个八卦堪称是惊天动地。
皇帝对嫔妃低头,你以为李治是怕老婆的隋文帝呢!
隋文帝当年连睡个女人都不行,偷着躲着的睡,被独孤氏发现后直接灭了,气得他只能出城大哭。
但李治却没这个顾虑,该睡就睡。
贾平安心中微动,想到的却是后续。
后来李治大概是觉得武媚有些威胁,想换个温柔型的皇后,就密谋废后,让上官仪起草废后诏书。结果身边人把事儿告诉了武媚……
李治没有半点帝王霸气,为了缓和老婆的愤怒,就说是上官仪的主意。
于是上官仪一家子都玩完了。
由此可见阿姐是个驾驭男人的好手。
这是开始了吗?
贾平安真想看看那个场面。
明静等了许久,贾平安却没对这个八卦表示出任何热情,不禁怒了,“那是你阿姐!”
“是啊!”
“你阿姐让陛下低头了,这是跋扈!”
阿姐跋扈不是常态吗?
以后你们会适应的。
明静差点被气死,程达进来,笑眯眯的道:“先前我遇到了英国公,他老人家竟然对我笑了一下。”
明静看了他一眼,“说不定是冲着你背后那人在笑。”
程达的笑容渐渐僵硬。
看完消息,贾平安起身,“前几日外面的雨这般大,长安各处可有水患?”
明静摇头,“长安城的水渠厉害,不会有水患。”
但我怎么就记得有呢?
贾平安靠在墙壁上,闭眼想着。
这事儿很有名啊!
前世看薛仁贵的记录时,发现此人的发迹,以及后来的东山再起都有一条线。
那条线便是救命之恩!
记得好像是夜间山洪爆发,随即大水冲入洪武门。那些宿卫全跑了,幸而薛仁贵示警,李治及时出来。他前脚出来,后脚寝宫就被淹没了。
但好像不大对啊!
若是玄武门被淹,那长安城也跑不掉!
那一段历史是怎么记载的?
贾平安想了许久都没想到,有些头痛。
他重回长安看似完美无缺,却少了禀告的程序。虽然李治忽略了,但还需再稳一稳。还有阿姐在宫中看来和李治开始了磨合,李治低了头,但若是被说成他在外面和阿姐勾结……
这便是一个大好机会!
贾平安睁开眼睛,“包东,叫上人,咱们去禁苑。”
禁苑后面可以直接去玄武门,这便是一条捷径。
程达赞道:“武阳伯果然是勤劳王事。”
明静翻个白眼。
进了禁苑后,贾平安看看右边,心想玄武门在那里,一片平地,若是大暴雨引发洪水该怎么进来?岂不是要冲进长安城了?那死伤定然惨重。都城被洪水淹没,历史不会只记录了几笔。
“武阳伯!”
夏季的禁苑里鸟语花香,苏荷背着自己的小背篓在其间欢快的寻找着宝贝。
你该叫夫君……贾平安板着脸,“今日可修炼了?”
“修炼了。”苏荷伸出两根手指头。
这是代表着吃了两根肉条,看来离结丹期不远了。
“我晚些会去你家一趟。”
苏荷低着头。
“上次就去过,丈人对我极好。”
他的脸皮好厚,竟然现在就称呼阿耶为丈人了,可……可这样应当也行的吧?
苏荷飞快的瞥了他一眼,贾平安就在等着这一下,坏笑着挑眉。
这人太坏了,专门调戏人。
二人慢慢的往前,包东挡住了其他人。
“武阳伯这是要去哪?”
当然是泡妞……包东说道:“住持要带着武阳伯去巡查。”
“为何不是别人带着去呢?”问话的百骑有些一根筋。
包东骂道:“武阳伯乃是百骑统领,别人可有资格带着他去?”
前方,贾平安和苏荷一路转悠。
“你兄长如今做了正经生意,也算是不错。”
“大兄以前好凶,别人欺负我都是他出头,那些人都怕他。”
提及兄长,苏荷颇为眷恋。
可没你凶啊!
贾平安看了一眼她的凶,“如今他卖酒,生意好的不行。”
“大兄讲义气,有他支应门户我才放心。”
二人到了根据地,贾平安去弄了柴火,苏荷有些生疏的点火……
“怎么不燃呢?”
我可一年多都没点过火了,武阳伯会不会笑话我?她看了贾平安一眼,有些心虚。
娃娃脸果然对我情深义重啊!
这等事儿哪里瞒得过贾师傅,他笑着蹲下来,接过打火的工具,途中难免摸摸小手揩揩油什么的,然后看着被逗弄的娇羞的苏荷暗乐。
火点燃,贾平安带来了串好的羊肉,烤的滋滋冒油。
吃完烧烤,贾平安说道:“你的头发也该蓄了。”
虽然我觉得成亲时你平头也行,但头发长一些好处多啊!
苏荷揭开帽子,得意的道:“姨母老早就让我蓄发了。”
苏荷竟然挽了发髻,可见蓄发少说在半年以上了。
“等成亲时,定然能披肩了。”
贾平安摸了一下。
随后他假装巡查,一路到了玄武门那里。
“小贾!”
薛仁贵正在值守,见他来了就出来打招呼。
二人一阵寒暄,贾平安也趁机琢磨了地形。
洪水一旦爆发,必然就是一路冲刷进去。
不对啊!
贾平安看着这个地形,突然发现自己怕是弄错了地方。
这里若是发洪水,禁苑这么一大片地方……长安城这么一大块地方。
我弄错地方了?
薛仁贵艳羡的道:“听闻你去漠北竟然立功了,让我颇为艳羡。”
老薛这是静极思动了?
“玄武门乃是要地,扼守宫禁之人,非陛下信重不可。”
老薛别看不吭不哈的,可能被安排来守玄武门,就说明在帝王的心中此人可信。
若非兵败吐蕃,薛仁贵的后续不会这般平淡。
“陛下明日要巡幸万年宫,我会随行,你定然也会带着百骑去,到时候咱们再慢慢聊。”
贾平安的脑海里炸了。
这段历史他记得一些皮毛,想到玄武门就想到了皇宫,原来是万年宫!
万年宫在特娘的麟游县那边,也就是后世宝鸡那边,和长安城差了两百多里地。
贾平安差点想拍脑门子。
出了禁苑,一个恶少在外面等候。
“武阳伯,兄长有些事。”
蛇妹怎么了?
贾平安给包东使个眼色。
“你等先回去。”
包东带着十余个贴心的跟着贾平安去了平康坊。
铁头酒肆竟然关门了。
“许多多呢?”
贾平安觉得奇怪。
恶少咬牙切齿的道:“兄长被打伤了。”
“谁?”
贾平安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问邻居吃了没。
恶少有些失望,“武阳伯,你走了两个月,就有恶少游侠儿来寻咱们的麻烦,兄长开始没理,想着咱们就是开酒肆的,和别人没关系。谁知道后来那些人就越发的得寸进尺了……上月有一群恶少来寻麻烦,兄长带着咱们出手,可……”
许多多就那点人马,遇到狠辣的对手,多半就扑街了。
那女人……
贾平安看看左右,“开门。”
恶少打开门。
贾平安走进去,“伤的可重?”
恶少摇头,“肩上挨了一棍子。”
这些人胆子不小!
“让她来。”
贾平安就坐在正对大门的地方。
事情发生在他回来之前,那些恶少哪来的胆子?
而且动机是什么?
许多多就开了一家酒肆,也不去抢地盘,目的就是养着父亲留下的那些恶少,自家练练字什么的。
这么没有利害关系的一个恶少小团体,谁吃饱撑的来寻她的麻烦?
只有一个原因,王琦!
许多多为贾平安和百骑提供了不少消息,这便是线人。贾平安在时他们不敢动,上次杀人事发后,那些恶少大概是觉得他贾某人得在漠北待好几年,回来后黄花菜都凉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
贾平安冷冷一笑。
今日他不出手,那些人还真以为贾某人是吃素的!
许多多来了,那些恶少也陆陆续续的来了。
“少了五个兄弟。”
许多多的右手抬不起来,只能左手举起示意行礼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是这等关系。”贾平安看了她的右肩一眼,“郎中如何说?”
许多多跪坐下来,“郎中说若是再重些,这只手就保不住了。”
“我知道了。”
那些恶少面露喜色,有人去后面拿酒,有人去寻厨子,准备重新开业。
晚些酒水送了上来,贾平安举杯缓缓喝着。
这人好像越发的桀骜了。
许多多只是看了一眼,就发现了贾平安的不同。
二人第一次见面时,贾平安还青涩,行事顾忌颇多,放不开手脚。
偶尔发生些事情,贾平安都是用私底下的手段来解决,好像担心被谁抓到把柄。
可此次却不同,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男人的本性在渐渐勃发。
“谁动的手?”
贾平安缓缓问道。
许多多垂眸,胸口的蛇头微微颤动,“是三剑。”
“名字不错。”
这个名字很有特色,让贾平安想起了武侠小说里的那些高手。
“那人是做什么的?”
许多多看了他一眼,“三剑和官府关系密切,以此在平康坊立足。”
就是狗腿子!
“一条狗而已,为何对你动手?”
许多多默然。
“是我带累了你。”贾平安微微一笑,“一个时辰之内……”
什么?
许多多不解。
“三剑来了。”
外面传来了惊呼。
许多多面色一紧,左手反手向后。
贾平安眯眼,“包东!”
跪坐在侧面的包东握住刀柄,“下官在!”
贾平安抬头看着门外。
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走了进来。
贾平安指着酒杯,“倒酒!”
许多多一怔,旋即过去,用左手拿起酒壶。
酒水有些不稳定的倒进了酒杯中。
三剑眯眼,“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伸手稳住了酒壶,微微一笑,“一条狗,也敢和贾某站着说话?”
许多多不解其意。
三剑也不明白。
包东猛地弹了起来,人影闪过,长刀出鞘。
刀光闪过,三剑的右手齐肩而断。
……
晚安!
第448章 阿翁,大屁股的好
作为恶少头目的女儿,许多多从小就耳闻目染,并不喜欢这些人。她觉得自己该是慢慢的长大,然后嫁给一个普通人,生儿育女,就此平淡的过了一生。
但父亲的意外离世打乱了一切,那些恶少为了决定谁做老大而大打出手,最终谁也无法降伏谁。有人灵机一动……老大不是留下了一个女儿吗?
于是还是少女的许多多就被恶少们请了出来,一番话后,她就成为了这帮人的老大。
做老大得有武力值,她的武力值不差。
但一个女人做老大终究会引来不少麻烦,比如说觊觎她美色的男人。
这些都能用刀子解决。
但许多多没有野心,她只想维持这个这家酒肆,把这些兄弟养着完事。
至于以后,谁知道呢!
直至她遇到了三剑。
那一天她记得很清楚,就在午后,她正在练字,三剑带着十余人冲了进来,没有任何理由就大打出手。
她知晓三剑的身份,所以没敢动刀子,结果被打伤了手臂。
忍吧。
但今日贾平安来了。
她的靠山回来了。
他只是露个面,就让三剑主动上门。
这二人之间得说个道理吧?
可贾平安用事实告诉她,说理?没有的事儿。
贾平安只是一个暗示,边上的百骑一跃而起,挥刀斩断了三剑的右臂。
你打伤了我的人的右臂,那么就用右臂来偿还。
这般霸道的手段,让许多多心中感动,阿耶离去后就失去的安全感再度归来。
三剑惨叫一声,那些恶少冲了进来,见到断臂后也愣住了,接着有人喊道:“拿了布条来,多拿些!”,还有人持刀冲向了贾平安。
谁给你的勇气?
贾平安没动。
一个百骑持刀上去,横刀出鞘。
“这里还要做生意,别弄出人命来。”贾平安举起酒杯。
横刀半途变向,从恶少的左手手臂处掠过,左手从手肘处被一刀断了。
三剑跪地,少了手臂后,面色惨白的和白纸一般,身边的恶少在拼命的用布条勒住断臂处,“我自问无错!”
他有自己的靠山,而对许多多动手也是来自于那人的指令,他觉得贾平安该忌惮自己背后的势力。
贾平安起身,“这些人涉嫌强买强卖,殴打商人,逼人关门……全数拿下。”
有人暴起。
“快逃!”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雷洪带着几个百骑逼了过来,狞笑道:“逃一个试试?全家都拿了。”
三剑捂着右肩,脸上的汗水一行行的往下流淌,“武阳伯,你要和他们翻脸吗?”
“撒比!”贾平安起身,“那些人早就和我成了死对头,你一个恶少头目竟然也敢掺和,真当自己是一盘菜了!拿下!”
百骑拎着横刀逼过来,“跪下弃刀,否则斩杀了!”
“跪下!”
有人不跪,一个百骑举刀冲了过来。
“我……我跪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人心如铁,官法如炉!”
许多多麾下的兄弟欢喜不胜,有人说道:“武阳伯,要不……让他们跪门外?”
这是挽回声誉的手段。
贾平安摇摇头,“都是亡命徒,当众行凶,被百骑发现还敢动手,该严惩。都带回去。”
三剑懵了:“武阳伯,我并未动手!”
贾平安看看周围,“我说了动手,谁有意见?”
三剑被提溜了起来,“这是污蔑!”
呯!
包东用刀鞘横着拍在他的脸颊上,顿时什么声音都没了。
晚些回到百骑,有人求见。
“说是为了平康坊之事而来。”
晚些一个中年男子进来。
“见过武阳伯。”
此人一看就是幕僚性质的人,笑的很是矜持。
“谁是你的主人?”
贾平安没耐心和这些人周旋。
男子微笑道:“总之和气才好。三剑等人有错,回头我这里自然会处置了,还请武阳伯给个面子。”
一个恶少罢了,男子觉得这都不是事。
“滚!”
男子愕然。
“打出去!”
包东一脚就把男子踹了出去。
明静很好奇,“他为何不说背后那人是谁?还有,你不怕得罪了那人?”
“能对许多多动手的,那必然和关陇那些人脱不开关系,我连长孙无忌都得罪了,还怕他?”
贾平安真心的不怕这等人。
程达进来,“武阳伯,陛下准备巡幸万年宫,估摸着时日不短,让咱们百骑准备随行护卫。”
“知道了。”
时日不短,也就是说李治很有可能会在万年宫度过夏季。
可水灾发生时,确定就是从玄武门冲进来的……
贾平安随口问道;“万年宫可是有玄武门?”
“有玄武门。”
妥了!
贾平安确定发生地就是在万年宫。
“此次用最精锐的兄弟去。”
记得水灾发生时,玄武门的宿卫竟然全跑了,就剩下一个薛仁贵,可见那些士卒的不靠谱。
那些人不靠谱,这才能映衬着百骑的靠谱!
贾平安安排了下去。
随即再度进宫。
“此次我也会去。”武媚笑道:“万年宫颇为凉爽,我已令人给你寻了住所,另外,卫无双也会去。”
阿姐,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啊!
贾平安心中暗喜,觉得路上可以和长腿妹子亲近一番。
……
万年宫坐落在麟游县境内的天台山之上,风景秀丽,山水宜人。
到了山下时,贾平安这才见到了跟在蒋涵身边的卫无双。
长腿妹子戴着羃?,目光微微扫过贾平安,然后回身。
贾平安带着人跟在了李治的左右,武媚落在后面一些。
万年宫兴建于前隋,规模宏大,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型皇宫,所以称为离宫。
“万年宫以前叫做九成宫,先帝曾五次在此避暑理事。”许敬宗在给贾平安科普。
上了山就觉得浑身清爽,等看到了规模宏大的万年宫时,贾平安赞叹之余,不禁觉得前隋损耗民力太过。
在这等地方修建如此规模的宫殿群,人工就不说了,这一路运输材料就不知会死多少人。
贾平安的住所靠近核心区,算是个好消息。
此刻他的首要任务就是查探地形。
“武阳伯!”
程达和明静来寻他。
“何事?”
程达一脸无奈,明静却板着脸。
“明中官要独居,可百骑那边没多余的地方。”
程达觉得贾平安该怼一下这个内侍,可贾平安却吩咐道:“想办法去寻一间屋子。”
武阳伯为何对明中官这般和颜悦色,这不对吧。
程达为难的道:“兄弟们得安排,要不……”
贾平安这里颇好,竟然还有一间偏房。
程达给了明静一个眼色:在这里住难道不更好?
明静心动了,而且想着和贾平安住顺带能混吃混喝,就问道;“那间屋子可有用?”
“暂时没用。”
“那我就住下了。”
你在想屁吃!
贾平安留着这间屋子可是有大用,“我准备用来做茅厕!”
这些屋子和宫殿都是有数的,谁敢擅自改变用途?
明静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是豕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这里说不得会有些机密之事,偶尔我还会梦游,赤身果体的摸进去。上次我和谁一起……我表兄,他说起夜看到我赤身果体的出了房间,一路眯眼去厨房弄了菜刀来,摸着他的脑袋说什么……这个瓜熟了,切下来煮吃。”
这个变态!明静打个寒颤,“回去重新寻地方。”
她和程达出去,刚走几步就觉得不对劲,“这定然是骗我的,他为何骗我?”
程达看着她,隐住幸灾乐祸,“因为武阳伯俊美,而你却丑。”
这一下捅到了明静的肺管子,她怒道:“程达,你今日懈怠公事,我要进宫去禀告!”
MMP!
遇到这等高端玩家,程达也只能低头,“武阳伯不及明中官俊美。”
贾平安刚好出来,见状就板着脸,“老程,官员的体统何在?男人的尊严何在?”
程达无奈的道:“尊严不值钱。”
“你去何处?”
明静想一起去。
“茅厕。”
你不怼我会死?明静:“……”
贾平安顺着万年宫绕过去,果然,和皇宫的布置一样,玄武门就在万年宫的最后面。
一旦山洪爆发,就会顺着冲下来。
难怪!
贾平安心中有了盘算,又从玄武门进去,仔细查探了一番。
他甚至用刀鞘在敲打城门洞,检查是否足够坚固。
“陛下在此要待数月,咱们首要注意的是陌生人,但凡出现马上询问,不妥就拿下,若是奔逃的,射杀!”
千牛卫的首领吴伟洪带着数十千牛卫也巡查了过来,见贾平安在检查玄武门,就半开玩笑的说道:“咱们的职责是保护陛下,不是保护城门。”
有人一听就不乐意了,“城门守不住,那陛下能安稳?”
肺管子被顶着的吴伟洪怒。
“谁?”
敢给上官上眼药,不收拾还留着过年?
李敬业举手。
“好好说话。”
英国公的孙儿,吴伟洪也得给个面子。
“陛下!”
有人喊了一声,众人赶紧避在边上。
李治带着重臣们来了。
贾平安站在城门洞边上,褚遂良见了就问道:“你在此作甚?守城?”
有人笑道:“这里记得是薛仁贵在看守吧,何时换成了百骑。”
贾平安淡淡的道:“百骑身负护卫陛下之责,这万年宫的每个地方都得查探一番。至于职责,眼前有事便去做了,何须等待吩咐?”
李勣赞道:“这才是做事的态度。”
那人没脸,灰溜溜的去了后面。
晚些贾平安回去,因为身份的缘故,他得以靠近后宫。
“那个……麻烦兄弟传个话,请了蒋宫正身边的卫无双出来,就说贾某有事咨询。”
守门的盯着他,“那是宫女。”
“我乃百骑统领,新到此处,我要例行问话!”
贾平安看着他,目光中渐渐多了威严。
“是。”
晚些,卫无双出来了。
“何事?”
你老公寻你,你说何事?
“我有话要问。”
贾平安板着脸。
这个小贼,什么话,定然是想……
卫无双出来,二人就去了侧面僻静处。
“你那边可安置了?”
果然是问这些!
卫无双点头。
“吃的呢?”
要想把两个妹子摆平,贾平安知晓自己必须要拿出时间管理大师的本事来,而且还得会哄。
一番问话后,贾平安摸出了一个瓷瓶,“这里面是酱料,我亲自下厨做的,若是菜不好吃,你就弄了这个来下饭。”
卫无双原以为贾平安会和那些男人一样,确定彼此的关系后就吆五喝六的,摆出男人的谱来。可没想到贾平安却截然不同。
他可是暂时哄我的?
卫无双瞥了贾平安一眼。
可贾师傅何等人?
虽然达不到郑远东那等演戏把自己演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但也算是实力派。
“你在此有事……若是不妥就去寻阿姐,那边的邵鹏和周山象都知晓你和我的事。”
“哪有什么不妥?”
卫无双觉得有些古怪。
她是个钢铁直女,可贾平安却把她当做是普通女子的性子,一番嘘寒问暖,那种有些别扭的温馨,让她不大适应。
贾平安握住她的手,“在此要几个月,差了什么只管叫人来传话。”
小贼又来调戏我……卫无双板着脸,“松手!”
都提亲了,还松手……
但尊重还是要给的,至于逆袭,那就等到新婚之夜!
贾平安松开手,卫无双背过身去,“先前我听人说,王皇后和萧淑妃联手了,有人说她们要弄死武昭仪。”
这个是应有之意!
在武媚独宠之后,原本是死对头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就开始了联手。二人频繁在李治的面前说武媚的坏话,可她们压根就不知道李治厌恶的是什么。
就是她们身上的世家门阀标签!
带着这样的标签,说再多都是给武媚送助攻。
但说要弄死,就说明那两个女人已经绝望了。
此时的武媚应当比历史上更早得到了李治的宠信,王皇后和萧淑妃越发的不安了。
“谢谢了无双。”
二人近距离的站在一起,贾平安手痒痒的想去揽住她的腰肢。
“你想做什么?”
卫无双瞪着他,“小心我收拾你。”
这妹纸越发的暴躁了。
但也越发的迷人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回头我带你在山上逛逛。”
这个……
卫无双觉得自己该拒绝,可听人说天台山精致颇好。
“到时候再说。”
“私通宫中宫人,该当何罪?”
身后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
卫无双毫不犹豫的回身一腿。
“脚下留情!”
贾平安已经听出来了是崔兄的声音,见卫无双一脸我要灭口的狠劲,差点被吓尿。
卫无双及时收脚,但崔建依旧被踹了个踉跄。
“你先回去。”
贾平安见卫无双有些不安,就低声道:“是我好兄弟。”
“她是谁?”
崔建拍拍身上问道。
“我妹纸。”
“你妹纸?”
崔建摸摸刚被踢中的地方,“这一脚看似快,可却如此轻柔无力,可见就是个柔弱的,莫非是昭仪身边的人?”
呵呵!
轻柔无力,那是因为我及时叫住了,否则你不断几根骨头才见鬼。
贾平安随口糊弄了过去。
“先前有人建言,说是陛下独宠武昭仪,却把皇后冷落了,宫中竟然以一个昭仪为尊,有违礼制,你有暇可去说说,让她小心些。”
“多谢崔兄!”
贾平安话音未落,崔建就闪电般的出手,握住了他的双手,嗔道:“你我兄弟,说这些作甚?”
那你松手啊!
贾平安被蹂躏了一番,崔建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这些人弹劾阿姐……难道是和王皇后有了默契?
贾平安不知。
“哎!”
崔建突然止步,再度回来,贾平安赶紧背着手,“还有何事?”
“我倒是忘记了,南诏使者来了,说是有铜矿,还说有吐蕃支持的五诏频繁入侵,求大唐派兵。先前朝议,宰相们大多说太远,不必管。”
铜矿,南诏……南诏就在后世云南那地方。以洱海为中心,周围多个势力并存。
那地方现在可是个烂泥塘,南诏此刻看似强大,可对手却源源不断的涌现。
此刻使者来了,说是发现铜矿,这对于缺铜的大唐而言就是一个诱饵。
吃不吃?
不吃心中难受,吃了又担心带着鱼钩。
那地方没有谁比贾平安更清楚,后来的大唐衰败就有那地方的功劳。
那地方以后发现了不少铜矿,这一点看来南诏(蒙舍诏)并未撒谎。
“英国公却力主出手。”崔建一脸赞叹,“大唐缺铜,缺到什么地步……你自家看看布匹都能作为货币,可见一斑。若是能得了大铜矿,户部那边怕是做梦都能笑醒来。”
崔兄突然提及此事是啥意思?
贾平安刚想问,崔建饶有深意的道:“英国公出言支持,被人讥讽,说西南之地瘴疠横行,英国公此举是为了讨好陛下,不顾后果,可见是老迈不堪,不堪重用。”
……
李勣在这里也有值房,先前议事结束后,许敬宗和他一起回来。
“英国公,那边势力纷杂,逻盛炎说发现铜矿,可老夫却觉着这便是个诱饵。”
“当然是诱饵。”李勣是名将,这等手法哪里瞒得过他,“不过为何不能顺势插足?”
许敬宗和他商议了半晌,最后无果离去。
李勣坐在那里看着地图。
“南诏那边势力纷杂,六诏对峙,大唐若是能加入进去……”
李勣的眼中多了精光。
“阿耶!”
李勣的眼中多了笑意,“进来。”
李敬业推门进来,宽厚的身板把光线都挡住了。
李勣眯眼看着孙儿,心中想着的却是自己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吃住可还好?”
“还好。”李敬业寻了水杯,倒水牛饮,喝舒坦了,这才坐下,“阿翁,他们说你又和人吵架了。”
谁在背后嚼舌根?
李勣阴谋论的琢磨了一番,“不是吵架,只是政见不合罢了。”
“阿翁真的很辛苦。”
李勣心中舒坦,抚须含笑。
李敬业认真的道:“阿翁,听兄长说大屁股的女人好,看你累的,等宫中赏赐宫女,就要大屁股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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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我去寻懂王
贾平安刚到值房外,就听到里面有动静。
“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了?”
这声音怎地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呢?
“阿翁,大屁股真的好。我先前还问了许敬宗,他说每日看着美人就精神抖擞,每日挂念着美人就不会觉着老……阿翁,你看你成日就挂念着别人,那何不如挂念美人。”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暴打。
李敬业这娃真的是头铁,为了自己祖父的身体操碎了心。
“英国公。”
贾平安轻声说着。
门开了,李敬业若无其事的出来,“兄长请进。”
李勣看着很糟糕,右手竟然在微微抖动,可见被反震力伤害不浅。
贾平安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李敬业的抗击打能力就是这么炼出来的?
随后坐下,贾平安问了南诏之事。
“就算是没有铜钱,大唐用布匹也使得,可那里靠近吐蕃,若是大唐能把六诏人马集结起来,那就能从另一个方向牵制吐蕃。”
原来李勣不是看中什么铜矿,而是瞄着吐蕃的菊花去了。
贾平安不禁汗颜!
“那朝中为何反对?”
李勣看了他一眼,“你难道不知?”
贾平安笑道:“说是太远了些,不好掌控。”
李勣点头,“可此事若是做成了,以后数十年就能源源不断的袭扰吐蕃。”
这便是长期战略,老李果然是不凡。
“那铜矿怕是假的吧?”
李敬业突然说了一句。
李勣缓缓看着他,眼中全是欣慰之色。
我的崽,你竟然变聪明了。
“你是如何想的?”
就像是每一个父祖那样,李勣恨不能把李敬业的脑子剖开,看看他是否从此刻起脑回路就正常了。
李敬业理直气壮的道:“若是有铜矿,南诏那些人还不得自家开矿,自家挣钱?”
这也行?
这个逻辑思路堪称是毫无破绽。
李勣频频点头,很是欣慰。
但贾师傅却知晓李敬业错了。
南诏那边局势复杂,在后世的历史记载中,其它五诏都和吐蕃眉来眼去的,唯有南诏靠拢大唐。双方就利用这两股势力来隔空争斗。
云南那地方的铜矿不少,所以此次南诏使者说寻到了铜矿应当是真的。
但他们透露此事的动机却不纯。
老李瞄着吐蕃去的战略想法没错,宰相们觉得那地方是个泥潭也没错,这一点后来就被证明了,大唐征伐南诏死伤惨重,堪称是雪上加霜。
贾平安和李敬业出去。
“兄长,先前阿翁看着有些阴郁。”
李敬业虽然没心没肺,但对祖父却很有感情。
老李竟然会阴郁,那便是今日被褚遂良等人一番‘英国公老迈,不堪重用’的话给激怒了。
此事要想解决,唯有从使者那里着手。
“我去寻懂王,你自去。”
“什么懂王?”
“呃!就是个人。”
贾平安去了鸿胪寺的驻地。
“朱少卿可在?”
一个小吏说道:“朱少卿和南诏使者在谈话。”
好机会!
贾平安目光转动,见一间屋子外有人把手,就知晓谈话的地方就在那里。
“就说有事,请朱少卿一见。”
小吏淡淡的道:“抱歉了武阳伯,和使者谈话要紧,谁来了朱少卿都没法分身。”
贾平安提高了嗓门,“朱少卿。”
什么使者不使者的,当初他和朱韬见外藩使者时可是随意的很。
小吏变色,“武阳伯请便!”
这是逐客令,再不走就赶人了。
门打开了,小吏惶然,“朱少卿,我没能阻拦武阳伯。”
“你不必说,我知道。”
懂王出来了,微笑道:“武阳伯何以教我?”
外交是一个很专业的职业,懂行的人惺惺相惜的那种感觉外人很难揣测。
贾平安看了里面一眼,低声道:“先前我听闻朝中为了南诏铜矿之事发生争执,正好我知道些事……”
你想屁吃!
一同出来的几个官吏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这人真是异想天开。
“是何事?”
“铜矿之事。”
朱韬点头,“如此请武阳伯也来说说。”
几个官吏一脸惊讶,“朱少卿,这是我鸿胪寺之事。”
这些人维护部门利益的姿态无可挑剔,可懂王却是个外交狂热份子,就喜欢和专家研究这些事儿。
“你等不必说,我知道。”
懂王蛮横的打断了麾下官吏的抱怨,请了贾平安进去。
里面坐着一个穿着大唐服饰的年轻男子。
“这位是逻盛炎,南诏首领细奴逻之子。”
逻盛炎起身拱手。
“这位是武阳伯贾平安。”
贾平安拱手。
随即坐下。
上次贾平安和朱韬联手坑了新罗和倭国人,堪称是配合完美。
所以此次朱韬颇为期待,他使个眼色,示意贾平安上。
逻盛炎看着很是从容,可见深得细奴逻的喜爱。
对付这等人,最好的法子……
“大唐听闻其它五诏和吐蕃人眉来眼去,对南诏多有侵犯,陛下对此很是不满。”
这一番话简洁有力,一下就让逻盛炎打起了精神。
朱韬看看麾下官吏,暗示他们学着些。
“多谢大唐陛下的关爱。”逻盛炎对贾平安不由的多了好感,“其它五诏经常袭扰南诏,可南诏为了大局,常常选择了息事宁人。时日久了,那些人竟然觉着南诏可欺,竟敢起兵来攻打。”
要对他表示关切,让他感受到关爱!
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同情之色,“可惜大唐远离南诏,否则陛下一声令下,大军朝发夕至,灭此朝食不过是易如反掌。”
这话看似同情,可一开始就把大唐出兵相助的可能性断掉了。
这手法运用的堪称是娴熟。
这人真以为我们想要援兵?果然是个蠢的。逻盛炎一脸遗憾,“若是如此,那真是让人遗憾。若是大唐能出兵……哎!”
咦!
不对啊!
贾平安一看他的模样就知晓此事怕是有些蹊跷。
若是他此来是求援兵,那就说明南诏的局势岌岌可危了。可他看似遗憾,却不见焦急……
我且试探一番。
贾平安突然说道:“我才将想起,大唐在西南也有不少军队,若是……”
他一边说,一边装作是不经意的看着对面。
逻盛炎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嘴唇紧抿。
这是紧张之意。
他紧张什么?
紧张大唐派出军队去南诏。
小子,演技不错啊!
贾平安笑道:“若是南诏需要,大唐可出兵。”
你说这话也不怕被收拾?
那几个官吏都看了朱韬一眼。
出兵与否不是鸿胪寺能决断的,更非贾平安所能干涉。
此刻他说什么出兵,回头朝中反对,他自己倒霉也就罢了,我鸿胪寺何辜,也跟着被处置。
朱韬在看着逻盛炎。
他发现逻盛炎的眼中有些焦躁。
这人竟然不耐烦了?
“大唐既然在西南兵力不多,南诏咬牙也能自己坚持。”
他竟然拒绝了?
那几个官吏心中一紧,接着就是怒火。
好你个小子,求援兵为假,这是想要资源吧?
小贾果然是外交人才,若是能跟着我磨砺几年,定然能成为鸿胪寺的后起之秀。
朱韬不禁微微颔首。
贾平安又坚持了一番,逻盛炎竟然冒汗了。
“那铜矿在何处?”
贾平安突然来了个话题大转折。
逻盛炎下意识的道:“就在南诏。”
好!
落实一件事了。
“吐蕃可有举动?”
我怎么就说出来了?
逻盛炎有些懊恼,“吐蕃时常蛊惑其它五诏袭扰南诏。”
朱韬嘴角微微翘起,心想这便是最有价值的消息!
吐蕃蛊惑其它五诏,说明他们并没有从西南发动进攻的能力,只能让那五诏来牵制住南诏,从而保住自己的菊花。
贾平安微笑道:“贵使远来,可在天台山上转转。”
逻盛炎此刻心中有些乱,起身道:“武阳伯好似对南诏有敌意。”
这是失落之后的无能之怒!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守的是大唐的利益,南诏若是大唐的朋友,那么自然能感受到大唐的善意。”
逻盛炎再度失去了分寸,“南诏为大唐挡住了吐蕃人,只是要些兵器钱粮罢了,为何不给?”
小王子的脾气发作了?
朱韬心中暗喜,心想我就等着你发脾气才好说话。
他板着脸,“南诏那边如何大唐不得而知,就算是要给兵器钱粮也得朝中商议。如此贵使且去歇息,我这里自然会把今日的话禀告朝中。”
逻盛炎拱手,“我一路疲惫,失了分寸。”
逻盛炎先前一直很淡定,甚至是矜持,可此刻却低头认错……
众人的目光转向了贾平安。
就是他的一番话,让逻盛炎进退失据!
逻盛炎被带去歇息,朱韬笑道:“如今你等可知我对武阳伯为何颇为看重了吗?”
一个官员起身,“武阳伯一番话看似不经意,可仔细一想,他先是说了陛下对其它五诏的不满,逻盛炎听了定然觉着贴心,心神放松。随即说了大唐不便出兵的缘由……那时武阳伯就在观察逻盛炎了吧?”
贾平安点头。
官员笑道:“果然,我在侧旁观,发现武阳伯在观察逻盛炎的神色,于是我也仔细看了看,发现逻盛炎竟然嘴角放松……”
外交是一门极为细致、细微的行业,一个表情,一个口头禅都能成为研究的对象。
“这说明南诏压根就不想大唐干涉六诏之事!”以后南诏就仗着大唐的支持,最终在玄宗时一统六诏,成就南诏国,大唐的西南从此就多了一个大敌。这也是外交失败的典型案例!
“这说明一件事。”贾平安笃定的道:“在南诏的眼中,先借助大唐稳住局势,等时机成熟之后,就出兵一统六诏。”
这个判断让众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所以武阳伯就再度提及了出兵之事,确定了南诏求援只是个借口。”官员赞道:“逻盛炎心神失守,随即武阳伯一问铜矿之事,他便下意识的说了出来。如此,南诏利用铜矿诱使大唐出兵的判断可以休矣!”
朱韬惬意的道:“原先朝中和鸿胪寺的判断是南诏想用铜矿的消息来诱使大唐出兵,如今看来却不是。那么他的目的就一目了然,是以此为由要兵器钱粮。”
多亏了贾平安!
贾平安起身告辞,众人一改先前的怠慢,起身相送。
随即朱韬进宫。
“竟然不是诱使大唐出兵?”
这个判断让李治不禁冷笑,“看来南诏心思不纯,空口白牙就想拿了大唐的好处。”
“朱卿辛苦了。”李治对朱韬此人还是很满意的,此事后就更满意了。
“陛下,此事乃是武阳伯问出来的,臣不敢居功。”
陛下,把武阳伯弄来鸿胪寺吧,我亲自带他!
朱韬眼巴巴的看着李治。
竟然是他?
李治想到了当初贾平安坑了新罗使者的事儿,就摆摆手。
朱韬却梗着脖子道;“陛下,武阳伯乃是外交之才,当来鸿胪寺。”
李治不禁笑了,“此事朕自然会斟酌。再有,今日之事暂且守密,不可外说。”
再啰嗦就是逼迫帝王。
懂王遗憾告退,但却不知道皇帝为何要封锁这个消息。
李治看着他出去,叹道:“贾平安当初设计让倭国疏离了新罗,朕当时觉着乃是手段。可上次去漠北时,他能安抚同罗部,这看似手段,但却离不开对那些部族心思的洞察。其后劝了突厥部族举族归附,这便是外交手段……看来朕往日却是小看了他。”
王忠良谄笑道:“再多的才,也只是陛下的臣子,任由陛下差遣。”
李治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原先他觉得贾平安就是一把刀,他能用,也能毁掉的一把刀。
可如今看来这个年轻人不只是刀,为官做事的能力也不差。
刀和臣子的待遇自然是不同的。
看来,朕要重新审视一番这个年轻人了。
但他有自己的手段!
“记得武媚那边在操持贾平安的亲事,朕这里出几件玉器,让她妥善赏赐。”
王忠良去了。
李治走出宫殿,微微眯眼看着天空。
“南诏……小小的地方,竟然也敢和朕玩弄手段吗?谁给他们的胆子!”
第二日的朝会。
褚遂良看着李勣微微一笑,“英国公昨日可想清楚了?”
昨日李勣在南诏之事上和他们意见相左,褚遂良顿时就引领着那些人展开了围攻,一番话让人举着老李已经不堪重用了。
这便是软刀子杀人。
李勣老糊涂了,经常出些馊主意,误国误民……
真要形成这样的舆论态势,老李哪还有脸面为官?
李勣看了他一眼,起身道:“陛下,臣昨日归去仔细琢磨了许久,以为南诏之事不可轻视。”
就这?
褚遂良的嘴角微微翘起。
“朕也以为如此!”
咦!
皇帝为何赞同了他?
褚遂良不解。
“臣以为南诏那边铜矿当为真。”
褚遂良马上驳斥道:“可南诏势力纷杂,去采矿弄不好就会引发不测,到时候西南糜烂,你英国公去安抚吗?”
“褚相可知南诏的心思吗?”
李勣含笑问道。
“不外乎就是想借着铜矿之事来诱使大唐出兵罢了。”
这是宰相们的判断。
小贾昨日可是送来了消息……李勣冷冷的道:“大唐出兵,南诏难道能自安?他们难道就不担心大唐顺手把南诏给灭了?”
这事儿老东西们干得出来,连长孙无忌都认真考虑了这个选项。
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大唐,不管臣子们之间有什么纷争,当涉及到外部问题时,动辄灭国的议题最受欢迎。
“那他们为何求援?”褚遂良冷笑。
“大唐在西南的兵力不足!”李勣说道:“所以使者知晓自己开口求援必然会被拒绝,可他们随即就能退而求其次,要兵器钱粮。”
李治幽幽的道:“大唐拒绝了出兵的请求,那么再拒绝这些就显得不近人情。这手段却是不错。”
这……
褚遂良一怔,“此事可有验证?”
“让朱韬来。”
少顷朱韬来了,一番话说的褚遂良心中一冷。
老夫昨日以此批驳李勣,此刻……
李勣温润君子,想来最多是讥讽吧?
褚遂良心中一松。
李勣起身,缓缓侧身看着他,“朝中同僚政见不同常有,解释了就是,说清楚了就是。可褚相却动辄以同僚老迈不堪为由,一心想把老夫挤出政事堂。”
这是撕破脸了。
李勣一番话,直接把褚遂良的心思揭破。
小圈子要搞李勣,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但搞就搞了,大伙儿在暗中交手就是,谁会说出来?
李勣!
他眼神凌厉,恍如利剑般的盯着褚遂良,“敢问褚相,昨日你说老夫老迈不堪,那今日你又如何?”
你说我李勣老迈昏聩,可今日验证了老夫的判断没错,那错了的你是什么?
“陛下,臣以为褚相老迈多病,当回家休养。”
长孙无忌眼中利芒闪过,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冷笑,却寸步不让。
怎地,就许你等对老夫喊打喊杀,老夫就不能反击?
“陛下,老臣身体强健。”褚遂良起身,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强健,还举手原定转了一圈。
“陛下,褚相从长安骑马来此,精神奕奕,可见身体康健。”
“昨日臣还和褚相打赌,说是过几日寻个地方打马毬。”
瞬间支持褚遂良的声音占据了主流。
李勣拱手,“陛下,臣以为当派出使者去南诏,仔细查探。”
大伙儿不是在互相捅刀子吗?你李勣怎么转向了?
李治颔首,“英国公此言甚是,此事便交给你去斟酌。”
你们还在玩小圈子的时候,我李勣想的却是国事。
这一个转弯转的太漂亮了。
褚遂良神色怅然,知晓自己此次算是丢人了。
“臣妄言了。”褚遂良请罪。
晚些等宰相们出去,沈丘悄然出来。
“昨日你给英国公说了此事,他如何反应?”
沈丘说道:“英国公有些高兴。”
李治点头,良久才幽幽的道:“他是个聪明人。”
第450章 帝王都是负心汉
贾平安本以为自己会认床,可这一夜却睡的意外的好,梦都没做一个。
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百骑去巡查各处。
千牛卫也是如此。
两帮人在半路相遇,冷哼一声后,各行其是。
吴伟洪看看麾下的精气神,满意的道:“咱们从未输给百骑,要用气势压倒他们!”
于是千牛卫人人装酷,冷着脸看向左侧的百骑。
这是何意?
玩这个?
百骑也不差,两边冷漠对视,看谁先低头。
这就像是两支德比球队在赛前遇到时的模样,气氛肃杀!
“兄长,晚些去爬山。”一个声音突兀传来。
千牛卫的气氛率先垮塌。
这个二五仔!
吴伟洪真的想把李敬业踢出千牛卫。
说干就干,晚些回去后,他就去请教了一位军中的前辈。
“可以试试。”
吴伟洪暗喜。
前辈微微摇头,“只是没了李敬业,千牛卫的一些事就难了,你可知晓?”
吴伟洪一怔,“英国公?”
前辈颔首,“你还不蠢。你信不信,前脚李敬业出了千牛卫,后脚贾平安就能把他拉进百骑去。”
吴伟洪不禁呆住了,“好险。”
他灰溜溜的回去,见到李敬业后,就笑眯眯的道:“敬业呐,没事多出去转转,别在屋里闷着。”
李敬业得了这个吩咐,顿时就像是一只工蜂,在宫里四处乱转。
外围是军士在把守,百骑和千牛卫负责内部的安保工作。
午后,包东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有人在外面窥探宫中。”
娘的!
“这是功劳!”
程达的第一反应让明静不禁鄙夷的道:“武阳伯回来之前,这等事你听到就头疼,如今却成了功劳,脸皮真厚。”
贾平安的归来给百骑带来的变化堪称是脱胎换骨。此刻兄弟们士气高昂,恨不能马上就拎着刀子去砍人。
“是谁发现的?”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值得商榷。
“左武卫的人。”
帝王巡幸,诸军也会选拔人手跟随。
贾平安去了老梁那里。
“就是几个贼子,怕什么?”
老梁自信满满的道:“转告陛下,左武卫已经开始搜山了。”
“山间多沟壑洞穴,怕是不好找。”
有人嘀咕。
老梁刚想呵斥,就见贾平安来了,“小贾可是来问贼人之事?”
“是。”
贾平安进来,“是。”
梁建方笑道:“陛下若是出行,外围有军士,内里有你们百骑和千牛卫,几个贼子怕什么?”
我怕那个扔石块能把人脑袋砸碎的家伙啊!
贾平安随即带着百骑在周围搜索,一无所获。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宫中,明静迎上来,破天荒的肃然模样,“说是武昭仪和贼子勾结……”
无稽之谈!
贾平安觉得这是一种低智商的污蔑,“她为了什么?”
人做事总得有利益驱动吧,阿姐为啥要和贼子勾结?
“谋杀陛下?对阿姐并无半分好处,只有坏处。”
贾平安觉得很好笑。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明静很不满。
“好吧,你说。”
明静低声道:“午后本来皇后和萧淑妃要出去游玩。”
贾平安木然。
明静伸手在他的眼前晃动,“傻了?”
“他们说阿姐和贼子勾结,准备弄死皇后和萧淑妃?”
“聪明!”明静点头。
这个角度清奇,但却能自洽。
“阿姐不屑于这般弄死她们。”
贾平安坚定不移。
但……
“皇后和萧淑妃气势汹汹的去了陛下那里,求陛下做主。”
关于李治的后宫争斗史书上记载了许多,但归根结底就是:后及淑妃宠皆衰,更相与共谮之,上皆不纳。
——谮之,谮(zen),污蔑,中伤之意。
史书上记载的很清楚,武媚受宠后,王皇后和萧淑妃就联手污蔑中伤她,但李治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但此次却不同,有人证。
“秋后的蚂蚱!”
贾平安觉得那两个女人聪明些就认栽,可事与愿违,她们一直在喋喋不休的想把阿姐弄下去。
“秋后的蚂蚱,什么意思?”
明静不解。
“就是兔子尾巴。”
贾平安发狠了,进去就吩咐道:“都特娘的出去巡查,查到贼人重赏。”
百骑一发狠,千牛卫也跟着发飙,于是宫外分外的热闹。
这个热闹到了下午就被武媚打断了。
“武阳伯,宫中召见。”
李治要见我?
贾平安趁人不注意就抹了些灰在脸上,然后一副勤劳王事的模样跟着进了后宫。
“这是去哪?”
贾平安越走越不对劲了。
不会是有诈吧?
带路的内侍说道:“就到了。”
贾平安盯着他的脖颈,在琢磨着怎么一下就拧断……
转过一处宫殿,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正殿,左右两间偏殿,中间颇为宽敞。
武媚就站在下面的空地上,周山象带着李弘在玩耍。
“昭仪,人来了。”
武媚回身,见贾平安脸上有灰尘,“这是去了何处?”
贾平安摸摸脸,“先前带着人巡查了一番。”
“洗脸。”
有人送了水来,贾平安随便洗了。
“男人就是这般随意,我还以为你能精致些。”
武媚摇摇头,“跟着来。”
进了殿内,一张矮矮的四方桌已经摆好了。
武媚坐下,“平安坐我的对面,邵鹏坐他的上手,下面周山象。”
这是……
哗啦!
麻将开始了。
“一万!”武媚丢了一张牌下来。
“吃。”邵鹏吃牌,打了一张九筒。
看来老邵的经验不差啊!
但贾平安喜欢九筒,每每能摸成一对。
果然,一摸就摸到了九筒。
“三万。”
几次周转,武媚倒牌,“清一色。”
“给钱!”
竟然真给钱?
贾平安:“我没带钱。”
“记账,回长安城后,邵鹏记得去要回来。”
邵鹏笑道:“是。”
几圈麻将打下来,贾平安输的一塌糊涂。
“不打了。”
武媚起身,周山象赶紧扶了一把。
“什么我和贼人勾结,这等话听听就罢了。”武媚淡淡的道:“我本不想多事,可那两个蠢货却咄咄逼人,每每给我找麻烦。谁的谋划?让人恶心!”
贾平安脊背发寒,想到了历史上王皇后和萧淑妃的下场。
所谓王皇后和萧淑妃被做成人彘,这话贾平安压根就不信,但死路一条是肯定了。
王皇后死了就死了,贾平安无感。但萧淑妃却有赠马之恩。
想到阿宝,他不禁就想到了萧淑妃。
哎!冤冤相报何时了。
回头百骑就放松了戒备。
但这事儿是谁谋划的?
阿姐寻了他去打麻将,就是告诉他别紧张,别在意。
但阿姐显然想寻到背后那人的踪迹。
这事儿就落在了贾平安的头上。
而李治显然也默许了百骑去干这事儿。
贾平安此刻最想见到的就是郑远东。
但这里……去哪刻一道痕迹?
就算是刻了,他们去哪见面?
邵鹏来了。
“昭仪让你别急。”
二人坐下,邵鹏分析道:“此事多半是皇后那边的人所为。”
“老邵你这话当没说。”贾平安苦笑道:“皇后那条线上太多的人,长孙无忌他们都可以算在里面,加上下面的,这怎么排查?”
邵鹏沉吟着,“褚遂良?”
贾平安摇头,“他没工夫管这个。而且说句实话,对于褚遂良而言,保住皇后的目的不过是想压制阿姐,若非如此……你想想当初萧淑妃跋扈时,他们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邵鹏点头,“确实,他们的目的就是压制昭仪。”
“此事我再斟酌。”
贾平安晚些去了长孙无忌那边转悠。
“你找谁?”
有小吏来驱逐。
贾平安指指边上,“有人说这边有贼子,我来看看。”
这话说的想拒绝都不成。
无耻!
小吏进去禀告。
长孙无忌须发斑白,他抬头看了外面一眼,目光从容,“随便他。”
“相公。”
郑远东来了。
他眼角瞥到了在外面转悠的贾平安,知晓这厮是寻自己有事。
但这是在长孙无忌的眼皮子底下,他竟然生出了些刺激感来。
“何事?”
长孙无忌微笑问道。
“相公……”
郑远东说着事,渐渐的代入了。
“相公,你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多了些。”
郑远东的眼中多了担忧和伤感。
“哦!”长孙无忌笑道:“头发斑白,可老夫却依旧能打马毬,能杀人,算不得什么。等回了长安,下次打马毬你也去。”
“是。”
郑远东准备告退,外面来了个小吏。
“相公,柳相求见。”
长孙无忌点头,郑远东告退。
柳奭正好进来,二人擦肩而过,郑远东见他的脸颊消瘦,眼中血丝密布,就微微颔首。
“相公,那些话可不是老夫说的……”
郑远东微微皱眉,心想相公这般累,还得要管着你和王皇后的那些糟心事,真是不当人子!
他出了这里,就见贾平安在往宫外去。
人设转换!
武阳伯寻我作甚?
郑远东缓缓跟上去,靠近时,贾平安嘴唇微动,“以后依旧在外面这里刻画,见面……外面有林子,就在亭子过去,再转右边几步。”
“知道了。”
贾平安在前出去,郑远东在后,从另一边出去。
二人晚些在外面的一个林子里碰头。
我怎么有些偷情的感觉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取向有些危险。
“我这心一直在蹦跳。”郑远东坐在树下,眉间多了茫然,“我觉着自己是在背叛长孙无忌,渐渐的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如此又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这货会疯吧?
贾平安觉得不会。
郑远东闭眼,晚些睁开眼睛,“好了,我又回来了。”
贾平安觉得脊背发寒,“就一件事,外面传言,说武昭仪和贼子勾结,想除掉王皇后和萧淑妃,这谣言可有来头?”
“这事……”郑远东皱眉,“为了这等事,你竟然让我冒险出来?你可知若是被人发现了,长孙无忌会把我挫骨扬灰!”
“那是我阿姐!”
“你阿姐和我有何关系?”
“以后想死想活?”
郑远东萎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治现在最满意的就是武媚,以后郑远东想摆脱卧底的身份,说不得还要借助武媚的力量。
“我错了。”
这是个认错爽快的死卧底。
“先前我出来时,正好柳奭进去,说那些话不是他说的。”
啧!
那是谁说的?
“那你回去吧。”
郑远东起身,“你就不知道感谢一番?”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有些伤感,“我以为咱们之间的交情无需感谢。”
我从不知你竟然这般不要脸……郑远东默然拱手告辞。
贾平安在林子里又站了一会儿,不知怎地竟然有些不舍离去。
我这是见鬼了?
贾平安想了想,才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前世他读初中时,边上有一片树林,而厕所有些远,所以他一下课就往林子里钻,酣畅淋漓的放水之后,浑身颤抖几下,再听听那些学渣们谈恋爱的声音,就作了一首诗:我在阳光下放水,而你们在阴暗中偷窥。
这以后就养成了见到林子就想撒尿的毛病。
他解开裤带,酣畅淋漓的放水。
“这里很幽静,咱们进来吧。”
擦!
声音很熟悉。
我的大长腿。
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贾平安心中酸痛。
“无双,这里有人。”
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很是清脆。
卧槽!
原来是宫女?
贾平安幸而已经穿好了裤子,他缓缓回身,“无双你也来了?”
那宫女长得颇为小巧,依恋的靠在卫无双的身边,“竟然是武阳伯。”
你别靠着我媳妇行不行?
贾平安严肃的道:“本官在此巡查。”。
等他走后,宫女崇拜的道:“无双,他不但长得俊美,做事还这般认真。”
卫无双和宫女走了进去,路过那棵大树下时,宫女脚下一滑,“哎哟!怎么湿湿的?”
……
线索断掉了。
贾平安回到住所,吃饭后就开始洗衣裳。
“有钱无钱,回家过年……”
一边洗衣裳,一边扯着嗓子吼,单身狗的日子就是这般滋润,一点都不枯燥。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身为武阳伯,你竟然自己洗衣服,大唐勋贵,以你为耻!”
贾平安一边搓衣裳,一边随口道:“你身为陛下的身边人,可有人给你洗衣裳?”
身后那人默然,“咱并非是辩驳不过你,只是不屑罢了。”
贾平安把衣裳拧干,然后挂在院子里。
沈丘就站在边上,气息格外的孤寂。
“请进。”
沈丘的动作很飘逸,就像是人偶般的飘了进去。
“可要喝茶?”
贾平安觉得晚餐油水少了些,想弄一杯油水足的茶水来补补。
“不必了。”沈丘气息冷冷,“外面谣言四起,陛下令咱来和你一起查。”
“我今日去寻了人,没找到线索。”
“那是你蠢!”沈丘淡淡的道:“此事在内不在外,不是皇后便是柳奭。若是长孙无忌等人出手,那便不会是这等手段,必然是逼宫!”
你怎么就那么像是懂王般的蜜汁自信呢?
贾平安点头,“此事确实在内不在外。所谓的贼子不过是跳梁小丑,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丘皱眉,“谁是醉翁?”
娘的,怎么把老欧阳也拉来了……贾平安随口道:“一个酒后喜欢作诗的老家伙。”
“酒后无德!”沈丘侧脸看着外面,“此事咱以为皇后的嫌疑最大,她与柳奭一内一外,正好谋划。”
“证据。”
对付这等面瘫脸,贾平安伸手。
沈丘摇头,“没有证据,不过陛下曾说过,帝王行事从不需证据。”
“一起查?”
贾平安觉得有个高手在身边也不错。
你想多了!沈丘冷冷的看着他,“你会拖累咱!”
贾平安指指外面。
那就看各自的手段吧。
沈丘飘然而去。
“下次我把阿福接来!”
沈丘飘逸洒脱的身姿乱了一瞬,然后再度气质满满。
上次他潜入贾平安的书房,阿福突然出手,差点把他抓死。
“此事……看来我要进宫一趟才行啊!”
贾平安带上一套夜行的装备,换上后,悄然隐入夜色之中。
他就住在核心区,距离宰相们的住所并不远。
白天他就踩过盘子,所以此刻轻车熟路的出现在了柳奭的卧室外面。
他伸手沾些口水,轻轻捅破窗户纸……
柳奭呆坐在案几前,一杯茶看着冷冰冰的,上面的羊油都凝固了。
蹲了半个时辰后,有脚步声传来。
贾平安隐入侧面。
晚些里面有人说话。
“柳相,皇后如今艰难。”
“老夫知晓。”柳奭的声音中带着疲惫,“你回去告诉皇后,老夫去寻过长孙无忌,他说皇后之位稳如泰山。”
“可陛下专宠武媚,如今连皇后那边都不去了。宠爱不再,皇后担心会被废掉。”
“你告诉她要稳住,皇后最要紧的是什么?德行!她自家稳住了,让人挑不出错处来,陛下再宠爱那个贱人,也不能废掉她。”
“若是陛下强行……”
柳奭冷笑,“你以为那些宰相都是好说话的?他若是强行废除皇后,长孙无忌他们就会说话。”
贾平安心中微动:长孙无忌竟然这般许诺?
是了,他是世家门阀的代表,而王皇后也是世家门阀的代表……
他们有志一同。
而阿姐就是个开国功勋的女儿,武氏家族就是个笑话,也就是说,她的背后并无支撑。
这样的女人若是成为了皇后,不符合世家门阀的利益。
这是利益驱动,更有武媚坚定站队后,关陇门阀对她的不满。
而这一切都是李治希望看到的。
帝王都是负心汉!
来人告辞,贾平安也准备开溜。
他刚想走,就觉得头顶有人影闪动。
淦!
他抬头准备出手,就见到了正挂在边上,在整理自己一头秀发的沈丘。
……
晚安!
第451章 平安却更胜一筹
沈丘的头发很乌黑,而且打理的一丝不苟。
此刻他倒挂在卧室的侧面,伸手捋了一下头发,随后悄无声息的落下。
二人摸了出去,晚些在外面会和。
“今夜并无价值。”
沈丘有些失望。
“价值很大。”
今夜贾平安收获很大,间接证实了长孙无忌对阿姐的态度,这对以后帮助颇多。
夜风吹过,吹起鬓角的长发,贾平安觉得很是舒爽。
沈丘微微皱眉,按住了飘动的长发,“明日咱会去长孙无忌那边查探,你莫要跟着,否则被发现了咱无法救你。”
“我跟着?”
“难道不是?”
沈丘不等贾平安反唇相讥就飘然而去。
第二日,贾平安求见阿姐。
大清早武媚就带着孩子在收拾东西。
“晚些我要跟着陛下出去转转,你也得去。”
武媚见他穿的随意,就吩咐道:“给平安拿粉扑扑,好歹白嫩些。”
贾平安举手,“阿姐饶命,我发誓不弄这个。”
武媚叹息,“有的男儿傅粉,看着白嫩,气质不凡,你为何不肯?”
“难受。”
贾平安一句话了结了此事。
“上次陛下给的玉佩拿来,你看看你,这般俊美的男儿,出门连玉佩都没有,如何见人?”
贾平安无奈被摆布了一番。
“说吧,何事?”
武媚把孩子递给了周山象,和贾平安到边上说话。
阿姐果然是慧眼如炬!
贾平安说道:“阿姐,那一日皇后和萧淑妃出宫玩耍是谁的建议?”
武媚摇头,“此事我也不知。”
她突然转身看着另一个方向,“此事应当是在路上,或是在长安时就定下了。”
贾平安就是这般想的,所以才想从源头来查。
“宫中倒是简单,宫外谁联络的?”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不会干这等事,他们只会直接寻了陛下施压,让他把我镇压了。那么……是柳奭,还是谁?”
阿姐果然是洞若观火,那两个女人折腾的越厉害,以后就越倒霉。
“昭仪,陛下来了。”
李治此刻年轻,步履矫健,昂首挺胸,见贾平安在,就说道:“该出发了。”
这语气……好像有些不对劲,不像是皇帝和嫔妃,更像是两口子。
但贾平安知晓这里面的事儿不是自己该过问的,也揣摩不透。
李治目光扫过他的腰间,看到了自己才将给了武媚的玉佩,嘴角微微抽搐。
“你进宫所为何事?”
李治的语气不大好,贾平安觉得不是因为避嫌,而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他不同的一面。
“臣是来向昭仪求助。”
“那件事?”
“是。”
李治淡淡的道:“外面定然是柳奭。”
他竟然这般笃定?
武媚此刻丢掉了事儿,和李治走在前方,贾平安跟着后面,觉得自己就是一颗超亮的大灯泡。
“见过陛下。”
王皇后和萧淑妃联袂而来,看样子先前就在一起。
虽然是盟友,但你不能明着来啊!
明着来就是结党,后宫结党历来都是大忌,皇帝会毫不客气的敲掉其中的一个。你要说什么宫斗,得了吧,皇帝一巴掌全给打没了。
武媚和王皇后她们之间的争斗不是宫斗,而是世家门阀和皇帝之间的角力缩影。若是李治愿意,此刻就能一巴掌把萧淑妃给扇没了。
你要说帝王的宠爱,对于老李家的帝王来说,除去长孙皇后之外,其他的女人只是个玩意儿罢了。你要说什么情义,抱歉,老李家的帝王没这个玩意儿。
直至到了李隆基才破例。这位帝王之前就是个渣男,但在把儿媳妇扒拉到手中之后,从此双宿双飞,堪称是专宠。
李治不是李隆基,此刻的武媚不是在宫斗,而是在和世家门阀的代表厮杀。
出了后宫,百骑和千牛卫在等候。
帝王出行,三个女人跟在身后,周围被人簇拥着,要想行刺堪称是地狱难度。
所以贾平安并未把安全问题放在首位,而是在盯着王皇后身边的几个心腹。
谣言已经造了,但照目前来看半点用处都没有,那么下一步该如何,贾平安确信王皇后会和外界联系。
蔡艳就跟着边上,回身见贾平安盯着自己,就冷哼一声。
丑女人!
贾平安目光转动,看到了自己的大长腿。
蒋涵难得出来一趟,兴致颇高,不时指指点点的。卫无双也很开心,难得的露出了少女的一面。
萧淑妃看着有些闷。
姜红衣和孙怡在她的左右,低声说着些什么。
重臣们在前方等候,大家见礼,李治笑道:“今日君臣同乐,诸卿只管随意。”
众人都笑吟吟的,许敬宗说道:“要不……作诗助兴?”
气氛马上就下降了一个点,上官仪神色从容,但心中一万句MMP定然是喷向了老许。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贾平安目光转动,分明心思就没在此处。
李治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禁微微一笑。
皇后上前,和皇帝并行,微笑着说道:“今日天气真好。”
以后的老夫老妻大抵就是这般:两口子坐着一言不发,各自玩着手机。突然发现这种情况不大好,就想说句话,想来想去……
今天的天气真好。
李治和王皇后现在连相敬如宾都谈不上,所以见她上前,柳奭就在暗中观察。
李治含笑点头。
咦!
看着帝后的感情还不错啊!
柳奭的心情顿时暴爽。
贾平安看到了这一幕,觉得柳奭不了解李治。
这就是一个海王,什么感情……你和他谈感情,他会和你谈利益。
柳奭的目光一转,贾平安无意间跟随……
萧淑妃面无表情的看了柳奭一眼。
嘭!
贾平安只觉得看到了一种默契。
这是什么节奏?
他微微垂眸,悄然退后,让明静站在自己的身前。
“你想做什么?”
明静有些紧张。
“公主来了。”
哪个公主?
众人纷纷回头,贾平安忍着,就站在明静的身后,死死的盯住了柳奭和萧淑妃二人。
明静回头,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你……我是女冠,你想都别想。”
“你想多了,我对太平没兴趣。”
“太平……”明静低头看看自己的凶,顿时就怒了。
“你!”
“住口!”
贾平安看到了!
柳奭给了一个眼色,而萧淑妃板着脸,可却微微颔首。
相隔十余步,所有人都在看着后面,就这两人在相对而视。
我就是黄雀!
贾黄雀的心跳有些快。
柳奭竟然和萧淑妃在使眼色,这是几个意思?
男女之事是不可能的。
王皇后也不可能把自家舅舅的关系介绍给萧淑妃这个曾经的死对头。
那么……
贾平安看到了柳奭眼中的一抹冷漠。
这是啥意思?
怎么就像是吃干抹净后跑路的意思呢?
这时萧淑妃回头,贾平安很自然的回头。
一袭红裙,烈焰般的红唇,高阳手中握着小皮鞭疾步而来。
李治笑道:“朕让你一起来,你偏生要自己来,路上可还好?”
高阳目不斜视,“哪个贼子敢来打我的主意,回头都打杀了。”
姐弟二人寒暄几句,随即高阳就跟在旁边一起游玩。
晚些回去,贾平安发现姜红衣拖在了后面。
这是想做什么?
方便?
皇帝出行,自然不可能随便寻个树林子去解决私人问题,跟着的宫人就带着马子,想上了,有人在周围拉上帷幔,你就坐在马子上安心解决问题,边上还有宫女拿着厕筹,甚至还有熏香。
但能享用马子的是贵人,姜红衣这等女官若是内急,多半是结伴在某个地方解决。
贾平安走到了边上,勾搭住李敬业的肩膀。
“兄长。”
李敬业抱怨道:“这里真无趣,没长安好玩。”
你就想看胡女甩屁股!
贾平安借着他宽厚的身板,不时回头看一眼。
姜红衣渐渐的拖到了后面,没人关注一个女官去解决问题,大队继续回去。
贾平安从侧面绕到了后面,就见姜红衣进了一个林子。
莫非是解决问题?
很膈应啊!
而且容易长针眼。
贾平安很纠结。
要不要去看看?
他刚想摸上去,就见一个小吏从另一面进了林子。
卧槽!
功夫不负有心人呐!
贾平安一边解裤带,装作是进去放水的架势,一边默默观察着左右的情况。
左右无人。
贾平安悄然进了林子。
林子有些密,而且还带着坡度,不小心容易弄出动静来。
贾平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去。
前方就是那个男子。
男子在左顾右盼,突然猛地回头。
贱人!老子早就在防着你的这一招……贾平安迅速躲在一棵树的后面。
再冒头时,他看到了姜红衣。
姜红衣看着有些紧张,急匆匆的跑过来,喘息道:“陛下对她依旧亲密。”
这说的是阿姐吧。
这事儿竟然是萧淑妃弄的?
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叛变了!
男子平静的道:“相公说了,安心。此等事乃是积累,一步步的让陛下厌弃了她。而且此事后续还有些手段,不会无用。”
姜红衣叹息一声,“淑妃很生气,说柳相公无谋。”
果然是柳奭!
不管是李治还是阿姐,在谣言出来后,都一直判定宫外的是柳奭。
为何?
贾平安不解。
“我回去了,转告萧淑妃,淡定。”
姜红衣目送他远去,突然呸了一口,骂道:“贱狗奴,等淑妃做了皇后,让你吃屎!”
你真粗俗!
贾平安在想自己突然蹦出去能不能把姜红衣吓疯。
姜红衣突然打个寒颤,“这里冷飕飕的,莫非有鬼?”
她惊惧的看看左右,然后转身就跑。
有个屁的鬼!
贾平安笑着,估摸着姜红衣已经走远了,这才准备回身。
一个细微的声音传来。
是拉弓弦的声音。
贾平安头皮发麻,毫不犹豫的一个扑倒。
哚!
箭矢钉在了树干上。
贾平安双手一撑就弹了起来。
后面,一个脸色灰黑的男子已经收了长弓,转身就跑。
贾平安拔刀紧追不舍。
这里是下坡,地面不时有些不平之处,速度提不起来。
前方是更深的密林。
若非是跟踪了那二人,贾平安现在就能长啸示警,引来周围军士的关注,进而围捕此人。
可现在他只能靠自己。
前方人影闪过,接着有东西飞了过来。
贾平安侧身低头。
那东西飞过去,砸在了树干上。
呯!
树皮炸裂,树身都多了一个小坑。
那东西碎裂散落,竟然是石头。
贾平安想到的是王琦那个被爆头的手下。
李恪的人!
他回身,身后早已空空如也。
娘的!
要想抓捕这等好手,就得提前布下圈套,随后合围。
下次一定要小心,最好把李敬业带在身边保平安。
他出了林子,竟然看到前方有人在等候自己。
“老邵?”
邵鹏板着脸,“昭仪寻你有事,你这是去了何处?方便也用不着这么久吧。”
“腰子不虚就久。”
这个……邵鹏想起自己最近放水很快,就有些纠结。
“不会吧?”
果然,只要是男人,不管是有没有淡都忍不得肾虚。
“所谓迎风尿十里,这便是极为强大了。若是顺风尿湿鞋……”
邵鹏不禁低头看看鞋子。
“老邵,你不会……”
贾平安没想到邵鹏竟然也会肾虚。
邵鹏淡淡的道:“咱没这回事。”
二人回宫,武媚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正在喝茶。
贾平安在想大唐妇人为何丰腴,莫非和经常喝茶有关系?
想想,一个妇人没事就喜欢喝各种配料熬煮的茶汤,那不就是在进补吗?
武媚起身,“你可有所得?”
说不说?
说了萧淑妃就要进入阿姐的打击范围。
可不说又不地道。
阿宝……
贾平安脑海里转动着各种念头,然后不过是一瞬罢了。
我是个正直的人!
“阿姐,先前我看到了姜红衣和人联络,那是柳奭的人。”
武媚诧异了一下,旋即就冷静了下来,“她图什么?皇后之位?那不是她所能企及的。”
萧淑妃,你要争气啊!
武媚沉吟着,良久,“那么便是萧淑妃与柳奭勾结,刚到这里就主动邀请皇后出游。皇后……”
贾平安听到了些冷漠之意。
“这个女人如今威权全无,就靠着太子和长孙无忌等人支撑着,在柳奭的眼中大概也是无用之极。不过柳奭别无选择,只能尽力保住她。”
武媚突然微微一笑,“陛下那边也派了人去查探,如此,你跟我去一趟。”
阿姐这是想做什么?
贾平安左想右想,就想到了邀功。
晚些到了李治那里,他看来有些疲倦,身着便衣靠在榻上,身前便是沈丘。
“……奴婢先前趁着无人,就去了柳奭的卧房,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他与别人的书信里大多都是安慰,说皇后有长孙相公等人的支持,还有太子在手,当无碍。”
“蝇营狗苟,成不了大器!”
李治抿嘴,“那事可查出来了?”
沈丘低头,“书信中找不到痕迹。奴婢在想,多半是皇后所为。”
舅舅和外甥合谋,这个可能性最高。
李治的眼中多了厌恶之色,“那个女人成日就知道争权夺利,为那些人进言……愚不可及!”
沈丘不敢插话。
“此事要抓紧。”李治拿起了文书,“朕不知晓背后之人,如何能应对?贾平安那边可有发现?”
“昨夜他和奴婢想到了一处,都去了柳奭那里窥听,今日他跟着出行,应当没有发现。”
“他还有事在身,如此你这里要抓紧。”
“是。”
沈丘躬身准备告退。
“陛下,武昭仪来了,还有武阳伯。”
二武吗?
李治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果然是姐弟!
他微微颔首,王忠良出去把他们迎了进来。
“陛下。”
武媚行礼,见沈丘默然,就说道:“那事可有了结果?”
阿姐这是想先试探,若是他们得了结果,那么就换一个邀功的法子。
李治摇头,“并无发现。”
他皱眉看着贾平安,“宫中安全,你那里从明日开始就专注此事。”
你小看了我的阿弟!
武媚淡淡的道:“此事倒是有了个消息。平安一直怀疑萧氏,于是先前出行就一直盯着她身边的姜红衣……”
开始我没怀疑萧淑妃啊!
更没有什么盯着她的身边人,若非是柳奭和她使眼色,这事儿也不会被我发现端倪。
阿姐这番美化,让贾平安顿时就多了几分光彩。
“随后他跟着姜红衣,发现她和人密谋,言辞间谈及了柳奭,另外,陛下英明,并不相信那番谣言,萧氏很是恼怒。那人说要一步步的来……”
竟然是萧淑妃?
李治皱眉,“她为皇后出手,定然是有条件,柳奭能给她什么报酬?后位?那是痴心妄想。那么是什么?”
武媚轻声道:“此事不着急,既然知晓了是她,那么后续慢慢查就是了。”
李治的眼中有厌恶之色,“那个贱人!”
武媚轻声劝解,“此事并非一朝一夕能成。外面那些人不省心,咱们宫中可不能自乱阵脚,看着就是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有大局观的不多,而武媚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污蔑你,你却为了大局而罢手,朕很是欣慰。”
李治笑着拍拍她的手。
这是要当众秀恩爱?
贾平安刚想告退,武媚看了沈丘一眼,“陛下曾说沈丘身手出色,此次也让他出手去查探。如今看来,平安却更胜一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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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臣愿意去解决此事
沈丘自视甚高,甚至是有些自恋,这一点贾平安从他那永远都保持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就看出来了。
自恋的人多半自傲,加之身手了得,一般人哪里会在他的眼里?
谣言一起,李治就令百骑和沈丘并肩查探。但沈丘孤傲的拒绝了联手的建议,选择了独行侠的方式。
他轻松的去打探了柳奭那边的消息,甚至还查看了书信,堪称是艺高人胆大。
在他看来,贾平安最多也就是在外围打探一番,比如说去寻找那些贼人。
可贾平安反手就寻到了萧淑妃。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
他觉得沈丘更胜一筹,但却被事实打了脸。
领导被打脸,你最好的反应就是悄无声息的消失,让他一人独自去舔伤口。
贾平安告退。
武媚也很眉眼通透的走了。
李治突然笑了起来,“媚娘这是想说……她的阿弟比你强,她的眼光比朕的好。沈丘,你说可是?”
沈丘跪下,“奴婢无能。”
李治看了他一眼,“做事要认真。”
沈丘低头,“是。”
“萧氏那边究竟让柳奭答应了什么条件,要去查探。”
“是。”
李治摆摆手,沈丘起身告退。
走出大殿,风吹乱了沈丘的头发,他皱眉压住。
身后的王忠良悠悠的道:“莫要小看了贾平安。”
沈丘抿嘴,“咱从不小看谁。”
只因除去皇帝之外,谁在我的眼中都是蝼蚁!
王忠良笑了笑,“小心无大错。”
“胆怯!”
王忠良被梗了一下,“如此咱就拭目以待了。”
“等着就是了。”
沈丘飘然而去。
王忠良回到殿内。
李治在看文书,看的很是津津有味。
王忠良在边上百般无聊,就盯着地面看。
地面那些无意间形成的纹路,在他的眼中渐渐多了含义,比如说脚边的一圈就像是一张人脸,正在冲着他嘲笑。
“萧氏那边的人,从此刻起,不得靠近朕。”
王忠良刚一脚踩在那团纹路上,闻言赶紧应了。
……
“兄长。”
李敬业来了。
贾平安刚沐浴出来,见他穿着整齐,就问道:“这是准备去哪呢?”
李敬业挤挤眼睛,“兄长,今日得闲,咱们下山去吧。”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鲁智深蹲山上的庙里许久了,突然一日喊道:“这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了,下山去转转。”
“也行。”
大队人马刚进驻万年宫,蒋涵的事儿不少,卫无双也跟着受累,没法出来。
而高阳……这个疯女人,大清早就说是去打探附近的地形,过几日和贾平安去打猎。
我要不要带上被褥?
贾平安屈辱的想着。
二人出去,竟然发现了不少人,官吏有,军士也有,百骑和千牛卫的都有。
来到山上,皇帝享受,臣子们也得跟着沾光才行,所以才有了轮换制度。
今日轮休的不少人都在往山下去。
路上遇到了几个千牛卫的和李敬业打招呼。
“敬业,山下有胡女。”
李敬业笑的很是开心,“是啊是啊!”
那人冲着贾平安拱手,“见过武阳伯,听闻武阳伯师从鬼谷子,兵法无双,不知何时能请益一番?”
鬼谷子?
这是哪跟哪?
贾平安含糊以对,“就是自己胡乱琢磨的。”
这人一脸惊叹,“自己琢磨的就这般厉害?”
他靠拢了些,“若是肯教授,我便拜在武阳伯的门下,以后为武阳伯养老。”
贾平安看看他的大胡子,“你这个……”
“滚!”
李敬业一脚把他踹开,“回头操练弄死你。”
这人笑道:“回头山下我请客,胡女随便武阳伯挑,若是想联袂也成。”
联袂……
这货还是个老司机。
贾平安笑着打哈哈。
他突然发现前面一人眼熟。
那不是孟亮吗?
我去!
这个舔狗竟然也想做海王?
他们的脚步快,没几下就和孟亮并肩。
看到孟亮神采飞扬的模样,贾平安不禁倍感欣慰。
“武阳伯?”
孟亮眼前一亮,“我听闻山下有一家做的好衣裳,这便去给娘子带一件。武阳伯可是也去买东西?”
哎!
贾平安摆摆手,脚下加快,很快就把他甩在了后面。
那些军士在前面追打玩闹,就这么一闹腾,到了山下发现一点都不累。
山下还有军营,此刻竟然已经成了集市,当地百姓自发在周围摆摊设点,各种特产小吃,甚至还临时搭建了茅屋,酒肆、青楼一概俱全,堪称就是一个小型东西市。
几个官吏在巡视,这便是临时市令,管辖这个临时集市。
那么多人聚集在天台山附近,吃喝拉撒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儿。而且皇帝在此一待就是几个月,那些健壮的将士难道这几个月就吃素?
所以这个市场就这么不伦不类的开了起来。
“兄长,长安的商人都跟来了。”
走进市场,两侧都是摊位,再过去都是茅屋。
所谓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商人。长安的商人,附近的商人都来了。
“兄长,有些饿了。”
“吃馎饦吧?”
二人寻了一家馎饦店,店主一边煮馎饦,一边得意洋洋的吹嘘,“我这馎饦可不简单,学的是武阳伯的手艺,这汤用的是豕骨熬煮,鲜香无比。这馎饦筋道,加了我秘制的酱料,吃了你就舍不得走。”
“来两碗。”
李敬业和贾平安大马金刀的坐下,店主高声应了,“客人稍待,这里一碗后就来。”
晚些馎饦上来,热气腾腾的。
汤看着不错,馎饦也不错,上面有切片的五花肉,看着颜色颇深,估摸着是学的卤肉。
店主回去抓了一把葱花,“客人稍等,没这东西可没法吃。”
手松开,轻轻的甩动,翠绿的葱花就落在馎饦上面,被面汤一激,顿时香气扑鼻。
这店主看来还是有些意思。
贾平安尝了一口,味道竟然意外的好。
“不错不错。”
店主得意的道:“不是我吹嘘,那年我去了长安城,见到武阳伯他老人家去上衙,就诚心请教了如何做馎饦。武阳伯就一个字,汤!”
李敬业抬头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摇头。
这啥时候的事?
“店家,来一碗馎饦!”
来的竟然是程达。
贾平安吃完,和李敬业继续溜达。
前方左侧有几间茅屋,外面站着几个胡女,正在冲着路人抛媚眼。
她们穿的不错,肚皮露在外面,还轻轻摇摆着。
“兄长,那胡女甩的真好看。”
李敬业两眼放光,盯住了一个正在扭腰送胯的胡女,贾平安干咳一声,“我在附近转转,晚些来寻你。”
李敬业冲了过去,一把拽住那个胡女,竟然就来了个公主抱。
这货!
贾平安摇头失笑。
他在附近转了转,买了些东西,准备回去送给侄女,还有给大长腿和苏荷的礼物,以及高阳。
海王的日子其实很紧张,但人就要这股子紧张的气息才能活的精神抖擞。
前方有人在围观。
“……红花向阳开,引得翠鸟来。山中泉水清,晚霞映入怀。”
这是地方小曲,只是那少女唱的格外清脆,让人忍不住想仔细听听。
贾平安看人太多,就不想去凑热闹。
“给耶耶唱一曲!”
有人砸钱,让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娱乐场所。
“唱什么?”
贾平安虽然没看到少女,却通过这个声音勾勒出了些。
“我先来的!”
“先你娘!”
“怎地?你千牛卫要和我百骑动手不成?”
“这里是山下,动手就动手,耶耶怕你不成?”
这群人精力旺盛,不发泄出来就是祸害。
人群散开,那小娘子和乐师有些害怕,抱着自己的东西瑟瑟发抖。
两帮子人剑拔弩张,但都知道分寸没动刀子。
有人无意间侧身一看,赶紧嘀咕了几句。
千牛卫的和百骑的人都看到了贾平安。
打架可以,但不要当着上官的面,否则上官把规矩搬出来,不管你哪边的,都逃不过责罚。
“见过武阳伯。”
百骑的上前行礼。
那小娘子眼前一亮,不禁盯着贾平安。
“耶耶给钱了,唱!”千牛卫的得意洋洋。
百骑的咬牙切齿。
那小娘子突然冲着贾平安福身。
“可是武阳伯吗?”
这小娘子难道也听过我的名字?贾平安点头。
小娘子欢喜的道:“以前就听闻武阳伯的诗,今日一见,竟然这般威严,奴这便为武阳伯唱一曲。”
千牛卫的一群人憋在那里,想走吧,回去山上无聊,下次不一定有这等清秀的小娘子唱曲了。
于是都厚着脸皮,等着蹭歌。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少女多情,含羞带怯的看着贾平安,格外动人。
贾平安赞道:“唱的别有一番味道。”
他不好多留,随即离去。
回到原先的地方,李敬业已经出来了,正蹲在边上喝水。
但在另一边,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怎么那么眼熟?
程达!
程达顺着边上慢慢的溜了过去,而身后出来一个胡女,一边整理衣裳,一边继续吆喝甩屁股。
这个闷骚!
……
“淑妃,皇后来了。”
正慵懒躺着的萧淑妃起身,不屑的道:“她整日慌慌张张的,怪道自家舅舅都看不上她。”
她坐直了身体,王皇后也进来了。
二人相对坐下。
王皇后看了她一眼,在那浓密的秀发上多停留了一瞬。
“先前陛下得了几篓好果子,自己留了些,其它的尽数给了那个贱人。”
这个锱铢必争的是皇后……边上的姜红衣觉得自己真是开眼界了。
“那个贱人!”萧淑妃的眼中多了恨色,“也不知她究竟有什么好,竟然引得陛下这般神魂颠倒。”
王皇后冷冷的道:“女人能有什么好?不就是那些,你我难道不会?”
萧淑妃看着她,突然就笑了起来,捂嘴道:“有的你还真的不会。即便是会,你也会端着架子不肯做。所以陛下自然不喜欢你。”
这个贱人,该死!
王皇后心中冷笑,“皇后当端庄,若是轻佻,国体何在?”
“哟哟哟!还国体!”萧淑妃轻蔑的道:“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庸,哪和国体扯上了?我说句粗俗的,男女之间,除去那事还有什么?陛下喜欢我也是为此,不喜欢你,多半是你古板无趣。”
打人不打脸啊!
王皇后恨不能一爪抓烂这个贱人的脸,但为了自己的谋划,只能忍了下来。
“那边的李弘最近有人说什么聪慧,还孝顺。小小的孩子哪知道什么孝顺。你要不就带着许王去转转,好歹压压她的气焰。”
“太子为何不去?”萧淑妃冷笑道。
“太子若是出事,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王皇后起身,“你自己好好想想。”
等她走后,姜红衣说道:“淑妃,此事管它的,让皇后自己去折腾。”
“她最后一句是对的。”萧淑妃茫然的道:“若是太子被废,皇后顷刻间就风雨飘摇。而我……你要知道,陛下以前专宠我,可那是男人对女人的宠爱。”
姜红衣低声道:“淑妃,只要陛下回心转意,后位未必不能争一争。”
萧淑妃摇头,“你不懂,陛下看我的眼神中从未有那等尊重,我知晓自家在他的眼中就是猫狗,喜欢了就搂着宠溺一阵,厌烦了就丢在边上,不小心挡住他的路了,他一脚就会踹开……”
“淑妃!”姜红衣见她眼中含泪,不禁心中一震。
萧淑妃笑道:“这便是女人。太子一废,皇后必然也不复存在,而我……你要知道,武媚盯着的是皇后,若是皇后不在了,她盯着的就是我。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让皇后去顶着?等她们斗的不可开交,我就在边上看着,说不得还能有渔翁得利的机会,到了那时……兴许还能一窥后位。”
淑妃竟然有这等谋划?
一直以来,萧淑妃给姜红衣的感觉就是跋扈,好像是没头脑的那种。
可今日一番话让她知道,若是没头脑,萧淑妃怎么能在武媚进宫前一直霸住了皇帝。
“淑妃,最近贾平安经常进宫去见武媚,二人怕是在谋划着什么。”
“那个小贼!”萧淑妃咬牙切齿的道:“他原先是我的人,可后来却投靠了武媚。”
呃!
这话不对吧。
姜红衣知道武媚和贾平安以姐弟相称可是在进宫之前,萧淑妃这话有些泄愤的意思。
但……
晚些,姜红衣去办事。
她行走在宫中,想到的却是萧淑妃的懊恼。
“我一直小看了那个小贼,原先只当他是个取乐的东西,说说故事什么的,可没想到他的手段竟然不错,还是个大才。此等人……若是当初我笼络一番,说不得此刻便是我在宫外的助力。”
贾平安如果是淑妃的人,那会是什么局面?
姜红衣突然止步,她看到了前方正在巡查的贾平安。
脑海里同时有个念头。
贾平安若是淑妃的人,百骑统领必然坐不稳。
这个念头来的莫名其妙,但却根深蒂固。
她有些沮丧。
贾平安也看到了她,这个女人上次和柳奭的人在林子里见面,贾平安跟着,差点被李恪的人做了渔翁。
二人相对一视,姜红衣冷哼一声,昂首而来。
这个女人狠毒,萧淑妃闹腾什么邪祟的时候,这个女人几度逼迫贾平安,差点让他无法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贾平安突然对她笑了笑。
他为何对我笑?
姜红衣心中一怔,仔细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突然收了笑容。
包东诧异的道:“武阳伯,那女官在盯着你看。”
我盯着他看?
姜红衣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昂首而去。
这个女人去何处?
贾平安使个眼色,“去跟着。”
有百骑跟了去。
“武阳伯,陛下召见。”
贾平安进宫,宰相们也在。
李治颔首,“说说吧。”
褚遂良说道:“逻盛炎突然请见臣,说大唐给的兵器钱粮太少。”
“他说……”褚遂良看了贾平安一眼,“他说武阳伯对南诏颇有敌意,可见大唐对南诏的心不诚,若是如此,南诏宁可独自抵御吐蕃人的爪牙。”
逻盛炎为何突然翻脸了?
贾平安想到了那日的见面,逻盛炎刚开始颇为主动,大概是觉得大唐不敢舍弃南诏这个挡箭牌,随后被他一番话试探出了来意,后续并无问题啊!
敌意,那天逻盛炎是说过这话,但那是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当不得真。
“……那本是鸿胪寺之事,贾平安却横插一脚,如今事情麻烦了。”
褚遂良颇为不满的道:“若是南诏生出了怨气,悖逆了大唐,陛下,西南糜烂就不远了。”
贾平安冷冷的道:“那逻盛炎定然是在虚张声势。”
所谓独自抵御吐蕃的爪牙,就是在暗示大唐:若是大唐不再支持南诏,那么南诏也会自行寻找出路。比如说吐蕃人。
南诏投靠吐蕃,得了吧,贾平安对他们的心思一清二楚,南诏的目的就是一统其它五诏,建立一个国家。
若真是要投靠,那还不如投靠大唐!
这些事儿后世的历史上记载的很清楚,所以贾平安心中颇为镇定。
“虚张声势?这是国之大事!”褚遂良怒了,“陛下,武阳伯此举坏了南诏的局势,臣请严惩。”
“褚相怎知南诏局势就坏了?莫非能预知后事?”
褚遂良书法顶级,但对于这些事儿却只是普通。而若论对南诏的想法,满朝谁都比不过贾平安。
褚遂良突然微笑,“如此,解铃还须系铃人。陛下,臣请此事让贾平安去办。”
事情一旦被你贾平安弄坏了,回过头褚遂良就能收拾你!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
“陛下,臣愿意去解决此事。”
第453章 大唐丢不起这个人
贾平安当即接下了此事。
回到百骑后没多久,朱韬就来了。
“此事我也颇为不解,那逻盛炎为何突然翻脸。”
朱韬的经验是很丰富,可……
“但凡这等商议,一旦决断了就不能反悔,否则朝令夕改,以后你把条件说的天花乱坠也无人搭理。”
这便是外交规则!
你代表着一个国家或是一方势力去谈判,答应了什么条件就是什么条件,咬牙都得去做了。
这便是国家信用。
若是你经常朝令夕改,那么外界对你的各种对外政策自然就失去了信任,不论你说什么,都是听其言,看其行。
这便是失去信用的后果。
“此事我与你一起应对。”
朱韬很果断。
“多谢朱少卿。”
老朱是个纯粹的外交人,醉心于各国事务。
等他走后,程达皱眉道:“南诏那边我也听闻过,那里说是气候不同于中原,民风彪悍,那使者既然是南诏首领的儿子,定然不会轻易低头,武阳伯,此事不该接。”
“胆小!”明静鄙夷了程达的稳,“那个什么逻盛炎既然盛气凌人,那便威胁就是了。难道大唐还怕了他们?”
那边多山!
真正被平定还是在大明开国初期。
大唐后来几度出兵西南,结果损兵折将,国势越发的衰微了。
这让贾平安想到了一个地方:交趾!
明初大明对交趾的统治并不稳当,当地豪族频繁揭竿而起。没办法,大明只能不断出兵,渐渐的交趾就成了大明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让大明不断失血,最后只能舍弃。
南诏这个地方邪性,所以贾平安也不敢建言出兵攻打。
再说了,现在那地方偏僻,若非靠着吐蕃的另一边疆土,大唐压根就不带多看一眼的。
“……若是我出手,定然是十万大军南下,随后灭了六诏。”
“明中官高见。”
百骑之耻在拍马屁。
明静有些小得意。
“武阳伯以为如何?”明静觉得自己有些名将的天赋,就想请教这位厮杀汉。
“然后呢?”贾平安随口问道。
他在琢磨着此事。
六诏以洱海为界,亲近吐蕃的五诏一会儿说俺对大唐忠心耿耿,哄些好处回去,一会儿又说吐蕃欺人太甚,求大唐做主。靠近大唐这一边的蒙舍诏因为在五诏之南,所以也被称为南诏。
那五诏和南诏是死对头,而且他们的身后有吐蕃的支持,所以和南诏一直争斗不休。
大唐不可能放弃南诏,那样会导致西南局势失衡,这应当就是南诏首领细奴逻有恃无恐的原因所在。
南诏不存,那五诏就会在吐蕃人的支持下袭扰大唐,到时候西南就会成为一道不断流血的伤口。
以上才是南诏的底气!
“然后?”明静说道:“然后就一扫那片地方。”
“然后呢?”
贾平安突然就笑了起来。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
纸上穆桂英明静说道:“然后就大获全胜。”
“大唐可要驻军?”
呃!
明静想了想,“应当要的吧。”
还不算是太蠢。
“驻军的话,每年的补给如何给?另外,当地并未臣服,将会不断起事,驻军为此必将焦头烂额,怎么办?”
你就不会直接说吗?
明静硬着头皮道:“那要不就不驻军了。”
“不驻军?”贾平安摇头,“所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么一块好地方却无人统领,自然会有人出头,如此一番厮杀后,那些骄兵悍将往何处去?”
那么复杂吗?
不出兵,这便是大唐此刻的底线。
高丽、吐蕃、突厥残部、乃至于西域势力,这些才是大唐关注的地方。而此刻近乎于半蛮荒地带的西南,就是个鸡肋。
你就不能说个答案?
明静装作是看消息,实则在盯着贾平安。
“武阳伯,有人求见。”
来的是高阳的身边人。
“公主说明日天气不错。”
这是要交公粮?
“去打猎!”
你不能一次说完吗?
贾平安有些不满。
程达在看着他。
明静也在看着他。
你这个是旷工,脱岗!
还要不要脸了?
“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不搭理。”
贾平安的答案让明静愕然。
“不搭理?”
“对。”
……
“要想一统五诏,兵器至关紧要,唐人的兵器锋锐耐用,而且还多,咱们若是能再弄五千精锐出来,那便有把握了。”
逻盛炎在和随从议事。
“可唐人若是不答应……”随从想到了那天态度强硬的贾平安,“那位武阳伯看着很是冷漠。”
“那又如何?”
逻盛炎笑道:“既然知晓了大唐的底线,那咱们还怕什么?”
第二日,逻盛炎起床,随口问道:“鸿胪寺的还没来人?”
随从摇头,“一直没人来。”
这不对啊!
他都暗自威胁了,鸿胪寺为何没反应呢?
少说也该安抚,到时候再谈条件。
“那个武阳伯呢?去问问。”
逻盛炎从容的道:“那日他无礼,于是我便把不和的缘由弄在了他的身上。大唐对西南并无要求,唯一的要求便是不生事。可我们若是不管,大唐会担心那五诏在吐蕃人的指使下袭扰西南,甚至吐蕃会不会出兵西南?这些都是他们为之担忧之处,所以我们怕什么?”
使者不能随意走动,但这里是天台山,偶尔要求去逛逛也没事。
有人去打探消息,晚些回来。
“那武阳伯跟着一个红裙女子出去了,听他们说是什么公主。”
这是去保护吧?
不对,公主没资格要一个武阳伯来保护,那么……
“他们神色如何?”
若是愁眉不展,忧心忡忡,那便说明威胁起作用了。
“看着很是轻松,甚至……我看到那公主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爱慕。”
随从霍然起身,“这是去出游呢!看来那贾平安并不担心。”
“镇定。”逻盛炎微笑道:“这只是开始,要看谁更镇定。他出去游玩,这便是作态,等着看吧。”
……
天台山风景宜人,堪称是山清水秀。
沿着山路缓缓而行,吸一口气都是满满的大自然味道。
偶尔路边有小瀑布,或是山泉,或是潺潺流淌的小溪,静谧如空谷幽兰般的水潭,或是蜿蜒的小河……
鸟鸣啾啾,空山迷雾。
“下雨了!”
高阳一脸急切。
天可怜见,这是雨?
贾平安伸手,这分明就是薄雾。
“这里有个山洞!”
高阳拉着贾平安进了一个山洞,随行的宫人把毯子铺好,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甚至连马子都有。
这太奢靡了。
高阳坐下,“你们就在附近玩耍。”
众人应了,洞内就剩下了他们二人。
高阳拿出一小坛子酒水,倒满酒杯,给了贾平安一杯,然后举杯,媚眼如丝,“郎君。”
雾气不断弥漫着,有时浓郁,有时淡薄;有时一阵风吹过,雾气急促的摆动,忽高忽低,甚至微微轻吟。
山风猛地从上面压下,雾气被压了下来,旋即从风的左右缠绕上去。
风过,一切平静。
“进来收拾了。”
外面,肖玲带着几个侍女进来。
那些杂物被弄的到处都是,酒坛子倒在边上,酒水流淌一地。
连毯子都有些凌乱。
她抬头看了一眼,就见高阳头发凌乱,眼波如水,脸颊绯红……哪怕身为女人,她也看呆了。
晚些,贾平安起身,“走,我带你去转转。”
他伸出手,高阳拉着,用力就站了起来。
二人走在最前面,看到好风景时,高阳就依在贾平安的怀里,指着风景说。偶尔抬头看他的脸庞,红唇微启,那眼中全是欢喜。
“郎君,这山可像是个侍女?”
贾平安低头触碰了一下,“像。”
高阳笑了,“先帝在时也来过此处,不过那时我不肯来。”
贾平安的手收紧了些,二人低声说话。
晚些归去,高阳去了后宫。
她的头上戴着一个鲜花编制的花环,脚步轻盈。
“公主,皇后在后面。”
王皇后带着人缓缓而来,近前颔首,“公主这是出去玩耍了?”
她看看那个花环,不禁摸摸自己的抹额。
高阳漫不经心的点头,“皇后这是要去何处?”
“去陛下处。”
高阳随即就不说话,晚些到了李治那里,她叫人把袋子拿来,“这是我今日在山中采到的野果子,你看着好吃的就吃几个。”
“还有,这里有几块石子,你看这个可像是个小猴儿?你拿着把玩。”
“……”
李治含笑听着,颔首让王忠良收了起来,然后问道:“山中可有趣?”
“有趣,处处皆是风景,还凉爽。”
高阳大大咧咧的道:“你也不要整日就在宫中,那些不要紧之事先抛在一边,经常出去转转,心情自然就好了。”
李治看了一眼,“你这气色确实好。”
王皇后也看了一眼,发现高阳肌肤细嫩白皙,竟然透着光般的,而且还白里透红……
作为女人,她不禁羡慕嫉妒恨。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高阳的运气极好。
晚些出去,蔡艳忍不住说道:“公主的气色真是好。”
“她的运气更好。”
王皇后有些发酸,“当初她和房遗爱闹腾,不相往来,陛下做主,私下就和离了。若非如此,房遗爱谋反时她也跑不掉。想想柴令武。”
柴令武自尽被戳尸,巴陵公主也被勒令自尽。
“是啊!她的运气真好。”
不过高阳的肌肤和气色才是让王皇后艳羡的。
“她的头发好生浓密,肌肤水润光泽……”
不能再说了。
见她心情郁郁,蔡艳就笑道:“传闻公主和贾平安私交甚好。”
王皇后冷笑道:“私交?怕是都爬上床了!”
二人转过去,有人迎上来,“皇后,褚相昨日呵斥了贾平安,指着一事说是他的过错,贾平安顶撞了褚相。”
王皇后木然继续行走。
直至到了自己的地方,她站在殿外,目光定定的看着殿内,“那个贱人仗着陛下的宠爱,对我并无半点尊重。你说,陛下可有废后之心?”
蔡艳心中巨震,“皇后,陛下不至于,有太子在呢!”
“是啊!还有太子。”王皇后突然冷笑道:“可太子还小,无用。他若是要废后,那贱人也生了个儿子。”
蔡艳心中煎熬,“皇后,外面还有诸位相公做主呢!”
“这是我唯一的依靠,至于舅舅……本事不大,陛下那里说不上话。”
王皇后心中发狠,“那贱人在宫外有贾平安作为外奥援,上次陛下令她禁足,本来好好的,可贾平安突然斩杀了褚相的随从,事后我才得知,被斩杀那人乃是陛下深恶痛绝之人。”
蔡艳心中一惊,“那陛下为此放了武媚?”
“怎么可能!”王皇后冷笑道:“我想了许久,这才想到了一个可能。陛下令武媚禁足,出自于武媚为贾平安的亲事折腾,此事可大可小,外面的相公们顺势攻击,武媚就麻烦了。可贾平安斩杀了了陛下厌恶之人,随即被处置……”
蔡艳只觉得一颗心都凉透了,“陛下在宫中宠爱武媚,在宫外贾平安为陛下出力,若是二人倒霉……”
“怎么不说了?”
王皇后冷笑。
“皇后……”
蔡艳低头。
“若是武媚倒霉也就罢了,贾平安也倒霉,这宫里宫外的都是他的人,都倒霉了,你说说,英国公那等人可会寒心?”
“皇后!”
蔡艳跪下,抬头,泪流满面的道:“去求助于长孙无相公他们吧。”
“求助?”王皇后叹道:“这个世间要想有人帮你,你就得有让他们利用的东西。我的本事便是皇后这个身份,还有一个太子。长孙无忌他们只会冷漠的看着我在宫中挣扎,只要陛下不废后,他们就不会干涉。”
“这是对皇帝的尊重。”
王皇后嗤笑道:‘若是尊重,他们怎地处处压制着陛下?所以啊!还是我的本事不够,不足以打动他们。’
蔡艳哽咽道:“那如此……咱们岂不是无路可走了?”
“皇后之位保住就好,太子也能保住,如此徐徐图之。”
王皇后回身,眉间清冷,“但两边都有一个对头。”
“扫把星!”蔡艳起身扶着她。
王皇后点头,“贾平安为陛下做事,坏了相公们不少好事。而武媚在宫中也颇得他的助力,这便是我们共同的对头。”
蔡艳咬牙切齿的道:“弄死他!”
……
贾平安回到了住所,打开门,里面背身站着一个男子。
“你竟然不去做事。”
沈丘回身,伸手捋捋鬓角的长发,幽幽的道:“你陪着公主出游,逻盛炎在发牢骚,说大唐这般无情,他便回去。”
贾平安坐下,先把鞋脱了,让自己劳累了一天的脚放松一下。
沈丘吸吸鼻子,皱眉走到了门口。
贾平安嗅嗅脚,“不臭啊!”
他不是汗脚,只有一股子不算浓郁的汗味。
舒坦了一阵子,他就穿上鞋,“逻盛炎发他的牢骚,不管就是了。”
沈丘淡淡的道:“可褚遂良他们今日又提及了你,说你越权了。越权也就罢了,可你越权还造成了南诏使者翻脸的后果,不处置了你,以后尚书省的是否可以去管门下省的事?”
褚遂良果然是咬着我就不放啊!
“我没看到什么后果。”
沈丘回身看着他,“等逻盛炎请辞时,你就知晓什么是后果了。那时,褚遂良他们会把你赶出百骑,随后……你最好的法子便是去尚书省,在英国公的庇护之下苟延残喘。”
“那就拭目以待吧。”
贾平安没法和他解释南诏的野心,解释了沈丘回去给李治一说,李治多半会认为他发疯了。
沈丘冷冷的道:“还有便是萧淑妃究竟给柳奭提了什么条件,此事我来查。”
贾平安突然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沈丘冷哼一声,“你自顾不暇还有心思取笑别人,好自为之。”
他出了房门,外面微风吹动了他的鬓发,沈丘伸手按住,随后从前额顺着往后抹去,把头发抹平。
贾平安知晓上次输给自己后,沈丘就有些恼火,所以此次查探柳奭和萧淑妃勾结之事他势在必得。
李治最担心什么?
“怕被宫中的女人行刺!”
贾平安觉得皇帝活得真累。
第二日就有人弹劾了贾平安。
但事情被压住了。
老许急匆匆的来寻贾平安。
“先前你不知道,有人弹劾你,说你越权参与了鸿胪寺之事,激怒了南诏使者,该严惩。”
贾平安一脸平静。
许敬宗就是想等着看他失措的模样,见状不禁有些失望,然后欢喜的道:“陛下随即发话,说这是大唐,再没有为了外藩使者恼怒就惩治大唐臣子的道理,他们也配?”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随后英国公说了,若是不妥,他愿领军前去西南。你没看到,英国公当时那双眼中全是杀机。若是他真去了,什么南诏北诏,怕是以后只能在史书里去寻了。”
老李……
贾平安想到了那个被孙儿气得想吐血的李勣,然后孙儿偶尔的关切让他又暗自熨帖不已。
“连长孙无忌都说了,就算是要处置你,也不能用激怒南诏使者这个罪名,大唐丢不起这个人!”
……
晚安!
第454章 我怎会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老夫还有事,这就回去了。”
老许磨蹭着。
“那个……这几日的饭菜不好吃。”
“等着。”
贾平安进去弄了一个瓷瓶出来,“这里面是酱料,你悠着点吃。”
“哪要那么多,太多了。”
许敬宗一边嫌弃,一边伸手。
贾平安送走他,又带着酱料去寻表兄。
李治将会在这里待上半年,直至秋季才会归去,所以整套班子都带来了。六部都聚在了一起。
进了户部,一路寻到了杨德利。
杨德利在埋首苦干,接过瓷瓶后絮叨道:“先前听闻有人弹劾你,不过原因不明。平安,你无事便去山里转悠,就当是歇息。你想想回长安你就差不多要成亲了,和他们啰嗦个什么?反正他们这般老了,定然会比你先死。”
表兄这话说的好有道理。
贾平安随后出去。
“武阳伯。”
路上他遇到了高履行。
“见过高尚书。”
老高虽然是长孙无忌的表弟,更是驸马都尉,但做事却落落大方,不是那等老阴比。
“你这是来寻杨德利?”
提到杨德利,高履行看着就有些精神抖擞的样子。
老高也受苦了。
“是啊!他们说是饭菜不大好,我就给表兄送些酱料。”
高履行和他寒暄几句,突然说道:“先前许尚书为你说话,斥责弹劾你的人乃是南诏奸细,更是喷了那人一脸唾沫,陛下震怒,罚了他半年俸禄。”
老许……
贾平安想到了先前许敬宗为自己欢喜的模样,还有后来要酱料的模样……
“多谢高尚书。”
老高把这事儿告诉他,就是光明磊落。
“老夫虽不喜此人,可今日他的话老夫却极为赞同。”高履行缓缓说道:“外藩使者恼怒就恼怒了,那又如何?若是跋扈,当起大军灭之!”
这是对他的支持。
贾平安拱手,“多谢高尚书。”
高履行笑道:“你若是想谢老夫,便让你那表兄……”
他挑挑眉。
老高竟然也扛不住了吗?
贾平安心想表兄虽然一根筋,而且较真,但不至于会去激怒高履行吧?
“表兄可是不知轻重?”
高履行神色古怪,“并无。”
“那便是无礼。”
“他甚是有礼。”
竟然知道轻重,又有礼,那是为何?
就算是找些毛病,也不至于找到高履行的头上吧?
高履行不肯说,分手后,晚些他的随从跟来,“刚来此地时,有人说高尚书的凳子不大好,就想重新打造。可令表兄得知后竟然说……”
这是有人想拍高履行的马屁,表兄不会说这个耗费太大吧?
哥!亲哥!
就是几张凳子啊!
你不至于吧?
贾平安的脸颊颤抖,“不会是说……太靡费了吧?想来不会……”
“正是。”随从点点头,一脸唏嘘的道:“令表兄得知之后,径直来求见高尚书,说什么……凳子只是坐的,大多咱们都是跪坐着,凳子可有可无。若是凳子坐着不舒服,可用破布装了干草缝制成垫子,坐着极好……”
表兄……
只是几张凳子啊!
随从见他捂额,就苦笑道:“后来有人说几张凳子算得了什么。令表兄就开始算账,说一张凳子要多少钱,又说什么既然能用就用,若是不行,只需给工具,他带着人去伐木做凳子。”
“哎!武阳伯,高尚书早上坐那凳子,结果一歪就……差点摔了。”
贾平安唯一的念头就是:若是表兄成了户部尚书会如何?
许多人大概要哀嚎,李治得呆若木鸡,连阿姐可能都要柳眉倒竖……
但高履行很是雅量高致的用这等委婉的提醒方式,贾平安也得投桃报李。
于是晚些,贾平安就在给李治的简报中加了一条:户部上下极为节俭。
第二日朝议结束,李治突然说道:“听闻户部极为节俭,朕很是欣慰。”
高履行莫名其妙的就得分了。
晚些皇帝还赏赐了几道菜。
大伙儿跟着皇帝到了这里,吃饭就成了个大问题。厨子偶尔抽抽弄出来的饭菜让人难以下咽,而皇帝这里不会有这等事。
吃了价值能买十几张凳子的美味,高履行令人去了仓部。
“尚书说了,杨主事勤勉得力,今年当为上上。”
这便是上官考评,会汇总到吏部那里,作为这名官员职务变动的依据。
可这不还是上半年吗?还有大半年呢,高履行怎么就给了杨德利这等评价?要是下半年他犯个错怎么搞?
向长林懵逼,心想这不是我的权利吗?高尚书越级来嘉奖杨德利,这是觉着我不靠谱?
他惶然了许久,而杨德利却被众人起哄请客。
“好说好说。”
杨德利想到请客要花不少钱,顿时心如刀绞。
但想到嘉奖,他不禁赞道:“这个世间还是正气多。”
他沐浴在正气中,觉着这个世道真的不错,却不知自家表弟为了他和高履行来了一次利益交换。
……
“鸿胪寺还是没人来?”
逻盛炎依旧淡定。
随从摇头,“鸿胪寺这几日对咱们不冷不热的,吃的有,可却没人搭话。”
“这是何意?”
逻盛炎皱眉,“那个贾平安如何?”
“不知,偶尔见到也是带着人巡查。”
“竟然没有被责罚?”逻盛炎觉得不对,“贾平安可是门阀子弟?是了,定然如此。我听闻大唐以门阀为先,帝王也得低头。但此事终究涉及大唐西南,那些重臣不会不知轻重,再缓缓,他们定然会多给些好处,若是能顺带惩治此人一番,那就更完美了。”
随从有些诧异,“惩治他与否并不要紧吧?”
逻盛炎冷冷的看着他,“此人那日羞辱了我!当着鸿胪寺的面,他一会说大唐不能派兵,一会儿又说大唐在西南有兵力派遣。你真以为他是忘记了?不,这是故意在羞辱我,让我进退失据。”
随从怒道:“此等人若是在南诏,当杀了全家。”
逻盛炎淡淡的道:“等,大唐此刻最要紧的是突厥和吐蕃,还有高丽,西南那边他们压根就不在意。但他们怕什么?怕西南局势混乱。”
……
“逻盛炎突然翻脸,这里面有他的考量和有恃无恐,但当日的谈话并无大问题,他的翻脸有些突兀。”
贾平安有些迷惑。
“这几日他们的人不时会出来看看。”
包东也有些迷惑,“他们先前还想打听消息,可那些官吏不搭理。后来他们就在附近转悠,说是闷。”
“我遇到过。”
贾平安沉吟着。
明静单手托着下巴,“要不……窥听?”
“不妥。”程达很严肃的道:“窥听别的也就罢了,窥听使者,传出去大唐还要不要脸了?”
你就不会好好说话?
明静瞪了他一眼。
“我在想此事的突然,于大唐而言,南诏不过是小地方,若非吐蕃在,大唐大概都不肯多看一眼的地方,他哪来的底气?”
“大唐忌惮他们搅乱西南。”程达看了明静一眼,明显的带着挑衅。
你这个百骑之耻!
明静冷笑道:“西南乱了,于大唐而言可有多大的伤害?”
是啊!
大唐此刻要紧的是北方和西北,以及辽东,西南……那就是个鸡肋。
哎!为何总有人锲而不舍的往愚蠢的道路上狂奔呢……程达矜持的道:“就凭着南诏,不足以搅乱西南,所以他的倚仗只有吐蕃!”
你说了半天,依旧逃不出我的判断,所以,还是努力做好内侍这个职业吧。
程达被她怼了许久,今日算是扬眉吐气了。
明静的眼中多了羞恼,“武阳伯,可是如此?”
这个……
我是该支持道理还是支持明静呢?
今日我总算是怼了你一次,爽快啊!
程达暗爽不已。
贾平安觉得该敲打一下最近有些得意忘形的程达,就说道:“吐蕃在高原……”
他突然冷笑了起来,“渣渣!”
武阳伯这是在骂我吗?
程达有些委屈,“此事我觉着就是吐蕃最要紧。”
“吐蕃再要紧,也得来了再说。”
贾平安冷笑道:“包东,带人跟我来。”
他径直去了鸿胪寺驻地。
“此事你莫要担心。”朱韬冷冷的道:“若是逻盛炎不肯罢休,我便去和他说说,使者便派个凶狠的去。”
老朱挺不错,但贾平安却不是为这个,“朱少卿,那逻盛炎突然变脸,我以为多半是得了什么消息。”
边上的几个官员却先变脸了,其中一个人说道:“武阳伯觉着这是我鸿胪寺的错吗?”
另一人不满的道:“此事事出有因,乃是武阳伯你当时对使者多有挤兑,如此他便恼怒了。把此事归咎于鸿胪寺,这……不地道吧?”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我可说了是鸿胪寺的错?”
那人皱眉,“可你就是这么说了。”
“逻盛炎突然改口,必然事出有因,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在此之前,查一下可有问题?”
那人深吸一口气,“查,如何查?”
这个问题当然是我和老朱商议。
贾平安看向朱韬,“这几日他们的人出来的次数可不少,若是听到了什么事……”
朱韬摇头,“这里不是长安,使者来了也只能住在边上。若是他听到了什么……只有那些官吏闲聊。可这无法追查。”
“我知晓无法追查,我的意思,这几日关注一下他们,缓一阵子,让人故意传话……”
贾平安一脸平静,朱韬却没法平静。
“这话……若是他拂袖而去……”
贾平安微笑,“他若是敢拂袖而去,我便主动请缨去西南。南诏来了,我来挡!”
这货疯了!
那几个官员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年头西南就是半蛮荒地带,去了那里,大概就和大明时去交趾一般,和发配没区别,不是病死就是被叛军杀死……
朱韬咬牙,“也罢,这也能逼他一逼。”
随后贾平安就开始撒欢了。
“那个,烦请告诉卫无双,就说百骑有人寻她。”
消息到了后宫,正在蒋涵这里的卫无双木然,“没空。”
哎!
若非武昭仪说苏荷的性子无法掌家,我也会说你没空。蒋涵说道:“去吧,今日不必来了。”
这便是放假了,顺带还能和情郎幽会……几个女官不禁艳羡的看着卫无双。
卫无双起身,“宫正,我……”
“去吧。”
蒋涵有些遗憾,心想若是苏荷在,想来应当是两个都去。
至于一男和二女并肩出游正常不正常,对于没成过亲,一直在宫中的她来说,不是挺正常的吗。
卫无双先回去换了一身衣裳,犹豫了一下后,从一个小盒子里翻出了脂粉和胭脂。
她有些生疏的坐在小铜镜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傅粉,而是沾了胭脂,轻轻抹在唇上。
镜子里的少女轻轻抿嘴,然后嘟嘴,最后起身时,已经变成了那个钢铁直女。
糟糕,我好像耽误了不少时辰。
卫无双有些纠结,心想那个小贼不会不耐烦了吧?
到了宫外,贾平安就站在边上,负手,微微皱眉。
他不高兴了?
卫无双走过去。
“无双?”
贾平安抬头,眼前一亮……
娥眉淡扫,明眸微眯,那红唇更是恰到好处的点缀,让人不禁生出探索之意。
但……万般都比不过那双大长腿。
“今日可还有事吗?”
后世的妹纸听到这话,多半觉得这是要开房的节奏。
我是说半日,还是说今日都有空?
说半日,你看他换了新衣裳,眼巴巴的模样,分明就是希望能和我一起转悠一整日。
可一整日……这个小贼会不会得意?半路上会不会调戏我?
不会的吧,他打不过我!
嗯!
“今日我无事。”
这妹纸竟然这般大气,可见已经接纳我了。
这年头的夫妻大多是婚后才有接触的机会,成亲后才开始磨合。而贾平安此刻就开始了。
“山里我转悠了些地方,山清水秀。”
天台山真的不错,贾平安后世也去过不少名山,比如说天台山好些地方都有,可到了这个天台山后,他才知晓是个好地方。
山青不足奇,若是无水,或是少水,那便显得单调。
“你看,瀑布!”
这里便是后世的宝鸡地界,贾平安一直以为这等地方该是黄土高原,到了才知道,这里不差南方的山水。更有各种人文景观,特别是传闻有炎帝活动的遗迹。
二人一路缓缓而行,遇到陡峭的地方,贾平安先上去,然后回身伸手。
卫无双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被他拉了上去。
等到了一个更陡峭的地方时,贾平安也上不去了。
老子好没出息,在妹纸的面前丢脸了。
那就换地方吧。
可卫无双却觉得他是在欣赏景致。
那我先上去吧。
于是她抓住一块凸出的岩石,轻松攀爬了上去。
我……
贾平安目瞪口呆,然后强笑道:“我这就上来。”
他爬啊爬,可一直在半途一个滑溜的地方打转。
“你等着,我只是脚麻了。”
他竟然上不来吗?
卫无双满头黑线,伸手下去,“快些!”
擦!
你男人不要脸的吗?
贾平安握住她的手,被拉了上去。
上面赫然有一个水潭,看周围的样子,分明就是没人来过。
小溪从上面缓缓流淌下来,汇入水潭,从侧面形成一个小瀑布下去。
水潭不深,贾平安意动了。
要是下去洗个澡该多舒坦?要是能一起洗……
卫无双走过去,惊讶的道:“有鱼!”
水潭里,一群最多有贾平安巴掌长的鱼自由自在的溜达着。
嘭!
一块大石头被丢了下去,水花四溅。
卫无双怒而回身。
贾平安已经冲了过来,“看看,哈哈!一群傻鱼,果然翻白肚了。”
小鱼弄起来清理干净,随后生火,把小鱼穿在树枝上烤。
“外焦里嫩,尝尝。”
贾平安递了一串过去。
卫无双尝了一下,果然味道不错。
“这等地方水质清澈,鱼长不大,但肉质却不错。”
卫无双吃完了两条鱼,贾平安心中欢喜。
贾家必须要有一个能掌家的女人,苏荷不傻,但经历的事儿少了。卫无双在蒋涵那里历练了数年,见识了人心鬼蜮,正适合。
他并非是无聊了恶作剧去弄鱼来烤吃,而是想试试长腿妹纸的性子。
结果很欢喜。
卫无双突然皱眉,“我好像听到边上有声音。”
贾平安也听到了。
他伸手,“无双!”
这个小贼!
卫无双恼怒,可看到贾平安那冷冷的模样,以及盯着侧面的专注,就把手伸过去。
贾平安握住她的小手,猛地往后退去。
箭矢落空。
“有刺客!”
卫无双心中一紧,“你闪开!”
贾平安喝道:“男人做事,女人闭嘴!”
他竟然这般凶?
卫无双习惯性的想出腿,但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边上的丛林中窜出来两个男子,都持刀。
“贾平安!”
贾平安拔刀,微笑道:“竟然不是那边的人,如此,让贾某失望了。”
他本以为会是李恪的人,谁知道不是。
“我来对付另一个!”
卫无双很无畏。
“闭嘴,靠后面去!”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是谁的人?关陇的?还是柳奭的?”
两个男子步步逼近,其中一人狞笑道:“知晓你冲阵厮杀厉害,可我二人联手却能让你绝望。”
贾平安伸手揽住卫无双的腰肢,冷笑道:“比人多?真以为贾某出来会是一人?”
他收刀入鞘,打个响指。
啪!
身后冒出了几个戴着草编花环的男子,带头的便是包东。
“弃刀跪下不杀!”
更上面有数人冒头,张弓搭箭,为首的雷公脸厉喝道:“弃刀跪地,否则射杀!”
卫无双看着这些人,忘却了自己正在被小贼占便宜,凝视着他,“你早有准备?”
贾平安鼻端是长腿妹子身上的幽香,手里是腰肢的触感,不小心手下滑了些,深情的道:“我怎会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第455章 这才是我的先生
卫无双的拳脚传承于父亲卫英,在家时还有父亲兄长对练,到了宫中后,刚开始有人戏弄她,于是就成了她腿法的靶子,被踢的惨不忍睹。
若非是蒋涵在,那一次她就完蛋了。
至此后她知晓宫中规矩森严,不能随意行事。
如此腿法就耽误了。
但她依旧信心满满。
直至此刻。
那两个大汉举刀,一人看着上面,一人看着这边,面色苍白,但却不肯求饶。
“这是死士。”
贾平安的声音传来。
女人再厉害,可当面对这等死士时,也得退避三舍。
而以往被她踢的节节败退的贾平安,先前却一人持刀面对这两个凶徒而毫无惧色。
原来他以往都是让着我的吗?
卫无双心中莫名一动。
上面的雷洪跟着那两个大汉在移动,身边的弓箭手张弓搭箭,只待命令。
包东带着人逼了上去。
这是标准的百骑阵型:一人突前,两人在后,就这么组成小阵,一旦接敌……
“杀!”
一个大汉冲了过来,包东格挡,身后的百骑跃起劈砍。
你刚挥刀被格挡,还怎么抵御这一刀?
大汉扑倒。
另一个大汉发一声喊,就冲向了贾平安。
“弃刀跪地!”
包东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大汉漠然,反而更快了几分。
“是死士!”
大汉狂奔,身体跃起,举刀……
卫无双下意识的想躲避,却被贾平安牢牢的搂住了。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神色轻蔑,看向大汉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着一只臭虫。
他难道不怕?
他不怕,我也该不怕。
这种莫名的情绪让卫无双有些难为情。
弓弦响,大汉跃起的身体突然松弛,接着扑倒在贾平安的身前。
一支箭矢从他的脖颈侧面插进去,从另一侧穿透出来。
上面,一名百骑自信的不看结果,而是目视周围,寻找刻意之处。
大汉的身体还在抽搐,贾平安带着卫无双走了过去。
“检查!”
贾平安走到了水潭边上,弯腰洗手。
卫无双站在边上,面色有些苍白。
血腥味扑鼻而来,那个被斩杀的大汉此刻才停止抽搐。
“武阳伯。”
“说。”
贾平安依旧蹲着。
大汉已经被剥的只剩下了亵裤,内里的东西散落在边上。
“此人的身上并无战阵伤痕,非军士。”
废话!
“此二人肌肉结实……”
都是废话!
贾平安起身,“后续你等收拾了。”
他带着卫无双回程。
“是谁?”
卫无双此刻才放松了些。
“多半是那些死对头。”
卫无双身体一震,“你说的可是和那个谣言有关?”
这个婆娘不蠢啊!还很聪慧。
被贾平安用那种‘我娘子就是聪明’的眼神看了一下,卫无双别过脸去,“那些人不是冲着皇后和萧淑妃去的吗?”
这一下还是露馅了。
但贾平安能理解。
大家才将到这里,宫中有些乱,蒋涵那边的事儿太多了,所以卫无双无暇来掺和此事。
“那是污蔑。”
卫无双看着他,“她们说是武昭仪和外人勾结。”
“你信了?”
贾平安问道。
卫无双摇头,“我不信。”
“那就好。”
贾平安突然牵着她的手,卫无双一下起腿。
呯!
贾平安捂着小腹,悲愤的道:“你……”
你谋杀亲夫!
卫无双有些无措,“我只是有些……不是故意的。”
先前的紧张一直存在,贾师傅一牵手,就爆发了出来。
“你拉我一把。”
贾平安面带痛苦之色。
可我这一脚没用力啊!他怎么就那么痛苦呢?
卫无双伸手把他拉起来。
“我有些难受。”
贾平安再也没松开过手。
……
“遇刺?”
李治眸色微冷,“可有痕迹?”
“臣令人仔细查探过,并无任何痕迹。”
但贾平安猜测不外乎两个可能。
“那些人,还有那个人!”
李治突然一拍案几,“胆大妄为,以此为甚!”
那双眸子里全是冰冷,贾平安确信,此刻若是柳奭出现在皇帝的面前,不管这事儿是不是他干的,都会被当做是靶子狂轰乱炸。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此事朕自然会处置。”
你能怎么处置?呵斥?还是罚俸?
贾平安觉得李治真是个做后台老板的最佳人选,以后什么事都让阿姐出头去做,好名声是他的,阿姐成了出头鸟。
等他走后,李治看着文书,神色平静。
晚些沈丘悄然进来。
“陛下,柳奭看着并无异常。”
“柳奭……”李治屈指在文书上轻轻弹了一下,“有人自以为聪明,那便告诉他,在朕的眼中,这些都是小聪明。”
这是什么意思?
王忠良不解。
帝王的眼中冷冰冰的,“中书近日拟定的诏令多有错谬,朕不喜!”
中书省的职责是把朝中的决议和帝王的决断化为诏令,随后在门下省审核,最后递交给尚书省执行。
柳奭便是中书令!
贾平安刚回到百骑没多久,消息就传来了。
“陛下说中书拟的诏令多有错谬,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呵斥和责难啊!”
这等大瓜让明静兴奋的面颊潮红,“以往就算是陛下对谁不满,最多是朝议时给他脸色。可这次竟然连中书省都被卷了进来,柳奭就成了众矢之的。”
贾平安有些呆。
李治竟然有这等魄力?
按照以往的人设,他不该是隐晦敲打的吗?
可这番话后,任谁都知晓,皇帝对柳奭不满了。
“那些人说陛下怯弱,可帝王哪有怯弱的?”
程达无意间的一句话让贾平安恍然大悟。
是了,哪有怯弱的帝王。李治正在一步步的收回权力。当遇到挑衅时,他自然会做出反应。
长孙无忌等人势大,他在隐忍,但拿柳奭来开刀却没问题,还能敲山震虎。
果然,帝王就是帝王!
贾平安觉得这把火还不够大,就幽幽的道:“我才将遇刺……”
明静突然一拍脑门。
程达干咳,“这里不是长安,没有给你买买买的地方。”
“百骑之耻!”明静看了他一眼,“武阳伯刚被刺杀,随即陛下就呵斥了柳奭,难道……”
我什么都没说。
晚些,这话就被散播的沸沸扬扬的。
“知道吗?柳相令人刺杀了武阳伯。”
“为何?他们之间没恩怨吧?”
“你想想后宫。”
“咦!是了,宫中武昭仪专宠,皇后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而武阳伯和她姐弟相称,还是百骑统领,可引以为奥援。若是贾平安死了,武昭仪在宫外就少了个帮手,好手段。”
“可惜事败,陛下虽然没找到证据,却呵斥了柳奭。”
柳奭要疯了。
“老夫何曾令人刺杀他?”
柳奭的胡须飘飞着,面色涨红,“柳氏也并无死士,老夫……老夫冤啊!”
可谁家有死士会广而告之?
比如说老关陇,谁都知晓他们养死士养了几百年,但在外面他们谁承认了。
柳奭恼火,晚些准备去寻长孙无忌。
出了中书省,外面人来人往。
贾平安带着人在巡查,突然侧身。
柳奭猛地抬头。
两道目光电光火石般的碰撞在一起。
“年轻人,得意忘形了。”
柳奭的目光平静。
“这天看着要下雨的模样,柳相这一路可要走好。”
柳奭的面色微冷,“老夫走的稳当,可你……老夫看着你的路已经到头了。”
皇后和武媚之间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对头,那么相应的柳奭和贾平安也是如此。
既然是死对头,那么说话自然不会在顾忌什么。
贾平安目光越过他,对路过的崔建微微颔首,然后轻声道:“我的路还很长。而你……却要小心些,我看你……”,他仔细看着柳奭的眉心,“你眉心发黑,这是要倒霉的征兆。”
“贱人!”
柳奭突然喝骂。
既然都成了对头,那还忍什么。
你要说该彬彬有礼,得了吧,这是大唐。
众人不禁愕然。
“柳相竟然骂了武阳伯贱人?”
“看来两边没法收场了。”
“贾平安憋屈啊!”
贾平安抬头,微笑道:“畜生!”
贱人还是人,畜生却成了猪狗。
柳奭的面色微青,贾平安哈哈一笑,“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柳奭突然也笑了,“你一个农户之子也配与老夫相提并论?”
这是阶层降维打击:世家出身的柳奭蔑视了农民出身的贾平安。
你这是自找祸端啊!
贾平安没说话。
但周围的官吏却面色变了。
世家门阀有多少人?更多的官吏都是普通出身。你柳奭看不起贾平安,那便是看不起我等。
这就是阶层对立。
柳奭一时口爽,顿时就成了众矢之的。
柳奭想解释,可话都出口了,难道还能收回去?
“贾某出身不高,祖辈都是农户。”贾平安很认真的道:“但贾家世代努力耕种,缴纳赋税。大唐的官吏,大唐的将士们吃的粮食就有贾家的一份子,贾某从未觉着农家子出身是耻辱……”
他很认真的道:“相反,贾某以此为荣!”
是啊!
我们努力耕种,还得缴纳各种赋税,去服役,听从官府安排。
“我们认真的活着,努力的活着,我们创造财富,而你!”贾平安不屑的道:“你除去造粪之外,你还能做些什么?”
啪!
这话就像是一巴掌,打的柳奭发蒙。
外围那些官吏没说话,但目光炯炯,竟然渐渐往贾平安这边靠拢。
世家门阀是很牛笔,但天下更多的百姓!
当你们不给百姓活路时,百姓自然会用脚来投票!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柳奭旋即进宫求见。
皇帝对中书省不满,他这个中书令自然要来请罪。
一路上内侍都没和他说话,这和往日一样:自从王皇后失宠后,柳奭进宫再也没了优待。
李治在看书,见他进来也只是抬眼看了看。
“陛下,臣无能。”
这是标准的请罪姿态。
按理皇帝该抚慰一番。但李治看了他许久,然后摆摆手。
皇帝对你已经是无话可说了。
据说柳奭出宫时面色惨白,脚下踉跄。
“陛下赏赐武阳伯一头羊。”
柳奭被皇帝收拾了,而贾平安却得了赏赐,只是这个赏赐却有些让人不解,竟然是一头羊。
人渣藤来了。
“好肥的羊。”李元婴有些馋,“要不……烤来吃?”
“不不不!”尉迟循毓一脸专家模样,“滕王此言大谬,这等肥羊当水煮。”
二人开始争执。
“这是我的羊。”
二人讪讪的,贾平安淡淡的道:“有话就说,寻什么借口?”
李元婴看着贾平安,见他神色平静,压根看不出半点得意,不禁暗赞。
“先生那话却有失偏颇。”
“什么话?”贾平安露出了狰狞的面孔,“若是诽谤,回头就让你二人抄写经文百篇。”
李元婴干笑了一下,“先生,农户种地,商人行商,工匠做工,官员治理天下,帝王统御天下……这是天道。”
尉迟循毓一改傻大黑粗的蠢样,很认真的道:“先生,若是没有世家门阀,这个天下将会大乱。”
贾平安的那番话已经开始发酵了。
这两个还算是不错,至少知晓来劝诫。
“我知道。”
黄巢起义为何惨淡收场?
李自成起义为何惨淡收场?
就是因为麾下没有人才。
看看那些成事的……
李渊有世家门阀作为后盾,人才多如繁星。
赵匡胤陈桥兵变,完整的接收了一整套班子。
到了大明开国,太祖皇帝从底层爬起来,一步步的逆袭,少不得他对人才的重视,以及不断修改造反的主旨,用以吸引人才来投。
李自成造反失败,和他的口号是息息相关的。
——吃特娘,穿特娘,闯王来了不纳粮。
这不是要重建新王朝的模样,更像是流寇的作风。吃了一处去另一处,就和蝗虫般的,所过之处一片荒芜。这样的势力谁会去投奔?谁会真心实意的为他出谋划策?
但要说没有世家门阀天下会大乱,至少目前为止这话没错。
世家门阀出人才,因为他们拥有天下最好的教育环境,家学渊博。而此刻科举式微,不能源源不断的为大唐提供人才。
所以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人才的培养和选拔上。
人才培养的路子多了,这个大唐才会更加稳健。
而科举就是完成这一逆袭的关键因素。
李治对科举重视不够,但武媚掌权后,却对科举分外的看重,目的就是想拓宽人才的来源,削弱世家门阀的影响力。
贾平安心中明悟,对历史上李治和武媚的那些举措多了理解。
他抬头,“在你二人的眼中,世家门阀就该永远站在农户的头顶上,不,是站在官吏的头顶上,随后官吏站在百姓的头顶上。”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默然,默认了这个阶层固化的说法。
外面,明静和程达在嘀咕。
“武阳伯那番话引得不少人暗中嘲笑,都说他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家门阀的厉害。”
“看看吧。”程达很是抑郁,“滕王他们应当能劝住武阳伯。”
“我是农户出身。”贾平安的声音很平静,“从小我就在田地里转悠,玩闹,我总觉着那便是我的天地。”
前世他也在乡村待了好几年,放牛打猪食无所不做。
“这个天下为何会如此?我以为原因很简单。学识不公!”
明太祖一立国,就在全国各处设立学校,强制性的让孩子读书。为何?
百姓不读书,下面就没人往上走,如此那些权贵官员们将会垄断权力。渐渐的阶级固化,新的世家门阀成型,大明将会再度成为世家门阀的天下。
何谓阶级固化?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种地的子子孙孙种地,经商的子子孙孙经商,做官的子子孙孙都是官……
“若是百姓都能读书。天下多少百姓?就算是蠢,万人出一个人才可好?天下千万亿万人,那人才将会充斥朝中,帝王有无数人才在手……你来告诉我,凭什么农户就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往上走?凭什么他们世代就得在地里刨食?”
“先生慎言。”
李元婴面色惨白,出去一看,见程达和明静都在,就冷冷的道:“都进来。”
程达已经害怕了,有些不想进去。
李元婴冷笑道:“本王一来百骑,就发现程达与人密谋造反!”
这个小子!
我一进来就看到明静在打程达……里面的贾平安笑了起来。
程达和明静进来,程达和鹌鹑差不多,被吓坏了。明静却无所谓。
李元婴冷冷的道:“先生今日之话若是被人传出去,本王只寻你二人的错。”
“你想多了。”
李元婴的用意是好的,但却神经过敏了。
李元婴很认真的道:“先生,这话若是被那些世家门阀听到,你便是离经叛道。”
明静突然说道:“武阳伯执掌百骑,不是早就成那些世家门阀的死对头了吗?那还怕什么?”
呃!
尉迟循毓尴尬的道:“滕王,好像是这样的。”
贾平安执掌百骑以来,破坏了关陇多少事儿,早就上了他们的黑名单。这几年他们没少收拾贾平安,只是被一一化解了而已。
都光脚了,还怕穿鞋的做什么?
李元婴干笑道:“可那些世家势力庞大,能不得罪就最好别得罪。”
连宗室都惧怕那些世家,由此可见李治和武媚对世家门阀的忌惮。后来各种手段,一步步的削弱了世家门阀的影响。
而其中科举就是最好的一个手段!
世家门阀就是双刃剑,一方面人才辈出,但另一方面他们以家族为重,一旦国与家出现抉择时,选择家的可能性更大。
国家可以更换,但我们家族永存!
这才是世家门阀的座右铭!
从汉代延续到了如今!
程达犹豫再三,“武阳伯,世家门阀影响天下数百年……百姓终究还是百姓。”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贾平安坐在那里缓缓吟哦,眉微微挑起,尽是桀骜。
李元婴心中一震。
这才是我的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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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懂王:小贾,来做打工人
“一个农家子,哪来的勇气说出那番话?”
褚遂良眸色微冷。
柳奭的面色依旧有些灰败,“那贾平安桀骜,当着老夫的面就说什么若是没有天下农户,咱们都得饿死。还说什么……”
“他们创造财富,而我们造粪。”
长孙无忌的声音平静,一点都没有愤怒之意。
“小儿无知罢了。”
众人不禁一笑。
气氛渐渐松缓了。
褚遂良笑道:“是啊!一个无知小儿的呓语,我等却珍而重之的探讨,可笑。”
一个小吏进来。
“相公,那贾平安作了一首诗。”
柳奭有些不自在,心想那农家子虽然出身低,但诗才却冠绝一时,这个没法反驳。
“什么诗?”
众人依旧低头处置政事。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褚遂良抬头,“这是在说他自家。”
贾平安可不就是一朝从农家子进了百骑,成为了天子的人吗?
这两句诗贴切之极。
柳奭不屑的道:“他这是自嘲还是自辩?”
小吏继续念诵,“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柳奭的眸色瞬间失去了神彩。
前两句看似自嘲和自辩,但后两句奇峰突起,骤然凌厉。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外面有人吟诵,竟然颇为兴奋。
这是呐喊。
在世家门阀横行当世之时,贾平安用这首诗发出了自己的呐喊。
——农家子也有逆袭的一日!
褚遂良不禁失神。
长孙无忌默然,良久叹道:“是好诗,言由心生。”
……
“昭仪。”
周山象抱着挣扎的李弘来了。
“阿娘!阿娘!啊啊啊啊……”
李弘就像是个混世魔王般的嘶吼着。
“这是怎么了?”
武媚接过孩子,笑道:“可是想阿娘了?”
“阿娘,玩!”
武媚用手指轻柔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整日就知晓玩,再过几年就得读书了。到时候让谁来教你?”
邵鹏笑道:“朝中多有饱学之士。”
“那些人不是一条心!”
武媚想了许多,那些人对她的态度多冷漠,甚至是厌恶。起因不外乎便是她的出身。
“若我是世家门阀出身,自然能得了他们的赞同。”
她没说的是:若她是世家门阀出身,那么家族和小团体的利益就会被她放在首位。
而李治厌恶的就是这个。
“昭仪。”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走来。
“何事?”
“昭仪,先前武阳伯和柳相相遇,二人争执,柳相说武阳伯不过农家子,不配和自己相提并论。”
武媚的眼神冷漠,“老狗!”
内侍打个寒颤,“武阳伯说农家子努力耕种,为大唐出力。农家子创造财富,而柳相只能造……造……造粪。”
没有人笑!
这是阶层对立,谁都笑不出来。
邵鹏的眼中多了怒色,“昭仪,奴婢家贫……”
不是家贫,怎么可能来做内侍?
周山象咬牙切齿的道:“奴家便是农户,从小阿耶早出晚归,腰都累弯了,只为养活一家子,还得缴纳赋税。”
连来报信的内侍都一脸隐忍。
但他们不敢说出来,在这个时代,百姓就是草根。
武媚深吸一口气,“去陛下那里。”
一个官员正在禀告。
“陛下,贾平安一番话羞辱柳相过甚。诸位相公很是不满。”
朕也很不满!
但不满的对象却是你们!
老李家对世家门阀堪称是深恶痛绝,但却又离不开,只能不断削弱。
“陛下,武昭仪求见。”
“她怎么来了?”
李治点头。
武媚神色沉凝的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官员,“陛下,臣妾听闻有人羞辱武阳伯!”
哎!
李治笑道:“此事朕自会处置。”
宫中的女人何时能这般说话了?那官员笑道:“那武阳伯羞辱柳相更是不堪!”
武媚冷笑,“平安为陛下执掌百骑,任职以来堪称是兢兢业业。他跟随大军出征,阵斩敌将,争先冲阵,毫不畏惧。他出使辽东,为大唐弄清了三国底细,更是离间了高丽和倭国……我在此问你。”
武媚的眸色凌厉,“那柳奭为陛下、为大唐又做了些什么?他也配诋毁平安?老狗!”
她竟然骂柳奭为老狗?
李治眸色深沉,不见喜怒。
那官员愕然,旋即大怒,“那是宰相,武昭仪自重。”
他看了李治一眼,心想皇帝为何不出来呵斥这个女人?
李治神色平静。
武媚眯眼看着他,“武阳伯可得罪了他?”
呃!
明面上还真没有。
但暗地里贾平安执掌百骑为李治、为武媚做了不少事,这才是那些人敌视他的缘故。
但这等话不可能说出来。
“怎地,无言以对?”武媚不屑的道:“不外乎就是看着他为陛下效力,忠心耿耿,为此得罪了那些人,所以有人对他恨之入骨。否则哪来的敌意?”
她看了李治一眼。
你是什么态度?
李治默然。
这便是默许!
后来李治想立武媚为后时,曾叫来褚遂良做思想工作。褚遂良出言不逊,武媚躲在里面忍不得了,就出声道:“何不扑杀此缭?”
这便是武媚!
她一挥长袖,外面的阳光被遮挡了一瞬。神色冰冷的道,“身为宰相,把为陛下尽力者视为仇敌,这是哪家的宰相?柳奭……老狗!”
武媚怒了!
老狗之言出口,这便是不死不休!
在我的心中,柳奭这条老狗连平安的手指头都不如!
武媚回身,“陛下恕罪。”
这是姿态。
李治淡淡的道:“要和气。”
那官员涨红着脸,“陛下,请陛下为柳相做主!”
“那谁为平安做主?”
武媚竟然有逼迫陛下之势?
那官员不禁心中一惊。
王忠良觉得下一刻武昭仪就要掌掴官员了,见有内侍在外面,就出去询问。
回来后,他笑眯眯的道:“陛下,武阳伯作诗一首,外面都传遍了。”
李治微笑道:“念来听听。”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李治不禁微微一笑,颇有些天下英雄在手的自得,“这是在说他自己。当年不过是华州一农家子,一朝却进了朕的百骑,得见天子之颜。”
阿弟这诗果然极好。
武媚看了官员一眼,眼神轻蔑。
骂就骂了,后悔这等情绪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瞬间武媚的眼中迸发出了神彩。
她看了李治一眼。
李治微微一笑。
这个女人几度沉浮,若是就此沮丧,此刻定然还在感业寺里和那些女人打麻将。
……
“武昭仪骂了柳相老狗。”
明静捧腹大笑。
程达却神色凝重,“武阳伯,此后柳相那边就成你的死敌了。”
我怕毛!
贾平安斜睨着他,“怕了?”
柳奭的打击定然会连带百骑。
是啊!程达心中发虚,“不怕!”
“有我在,担心什么?”
贾平安起身,随手抛了个东西过去。
明静正在想这人果真豪迈的一塌糊涂,就顺手接了,一看竟然一小块银子。
武阳伯威武霸气……她差点就拍了马屁,“武阳伯,回头一起喝酒。”
“我怕和女人喝酒。”
贾平安出去,明静纳闷的道:“为何?”
程达说道:“上次听武阳伯说什么自家如唐长老般的俊美,那些妖精太厉害。”
“唐长老?没听说过。”
明静蓦地冷着脸,“百骑之耻!”
你就指着这个羞辱我吗?
程达怒。
“你说我是妖精?”
“是武阳伯的话,与我何干?”
明静冷笑,“百骑就你最无用!”
我程达难道不会做事?程达气抖冷,“你有何用?”
“我便是来监督无用如你等的,今日我见你无所事事,有事也不肯出门,定然是有情弊,来,程副尉,给我说说你的情弊。”
程达:“……”
……
贾平安去了鸿胪寺。
“那诗不错。”朱韬赞道:“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有人嘀咕什么这可是前秦时陈胜喊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被老夫一脚踹了出去。好好干,回头老夫把你要来鸿胪寺,等老夫做了鸿胪寺卿,就让你做少卿。”
从此在你的领导下,我就过上了打工人的生活!
老朱的算盘不错。
“逻盛炎如何?”
“没动静。”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那话该传了。”
朱韬点头,“鸿胪寺内部说这有些儿戏。”
“就当是我欠了鸿胪寺一个人情。”
一群小气巴拉的人,等逻盛炎的反应出来,贾平安真想看看他们的脸。
……
“咱们这边得罪了逻盛炎,为何无动于衷?难道不怕南诏反目?”
两个小吏在屋檐下坐着扯淡,凉风习习,分外的舒爽。
一个使团随从正好路过,听到这话后不禁狂喜。
这可是老天送功劳啊!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到了侧面,仰头看着天空,仿佛在酝酿着一首诗。
“南诏反目?笑话。今日朱少卿都说了,朝中议事,谈及此事时,相公们都说这是个笑话。”
“为何?”
“武阳伯那日说了,南诏气候好,可丛林多。吐蕃别看凶神恶煞,可他们在高处,一旦冲下来,地形不适应,另外气候也不适应。说什么……吸气都和醉了似的,那还打什么?等着被人砍杀吧。”
“醉了似的?”
“说是新学里有这等学识,咱们大唐的去吐蕃高处会呼吸艰难,浑身难受。可吐蕃人下来也会不适,贪睡,贪吃,腿还会浮肿。”
“那还如何厮杀?”
“是啊!大军掩杀过去,都是军功。还有,武阳伯还说那边运输艰难,吐蕃人就算是真想动手,补给艰难,代价太大了。若是逼迫六诏给钱粮,那六诏定然会叫苦不迭,时日长了内部就会生乱。所以最多是小股人马。可小股人马……大唐会担心?”
“那大唐在西南的军队就能轻松灭了他们。”
“是啊!所以咱们哪里会担心这个。那逻盛炎还自以为得计,可咱们只是在看笑话罢了。”
有鸟鸣声传来,二人起身回头看去,空荡荡的。
“人走了。”
“什么醉了似的,还有什么要许久才能适应,武阳伯怕不是在哄骗那些南诏人吧?”
“哄骗无用,他又没去过吐蕃,怎么知晓这些?有人说他这是病急乱投医,想吓唬南诏,可一旦被识破……”
“那责任都是他的。”
贾平安在鸿胪寺蹲点,几个官员在边上嘀咕。
“此事若不谐,武阳伯如何做?”
这是要厘清责任,无可挑剔。
一群没见识的……贾平安轻描淡写的道:“贾某来担责。”
朱韬惆怅的道:“你说吐蕃若是来了平地,会有数月的不适应,这可准?”
“准的不能再准了。”
前世他筹划去高原旅游,查了许多资料。原以为平地上高原有高反也就罢了,可没想到高原人下来也有反应。
“可老夫为何没听说过?”
一个官员提出了质疑。
那是因为你见识少!
贾平安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这眼神让官员有些恼火,“可武阳伯你也未曾去过那等地方吧?”
“我去过西北几次,和吐蕃人打过交道,还弄了个京观。”贾平安淡淡的道:“我还去过漠南和漠北,更去过辽东诸国。这些也就罢了,新学有课程,名曰地理,这些都有记载。”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这些,全数放出来估摸着会被解剖研究了。
后续南诏和吐蕃联手攻伐大唐西南,但补给是个大问题。另外,高原下来战斗力下降也是个问题。
后来南诏反手和大唐联手,轻松就灭了吐蕃下来的军队,这便是最好的例证。
那官员嘟囔道:“口说无凭。”
……
逻盛炎依旧很镇定,他甚至寻了一卷书在看。
“有消息了。”
逻盛炎没抬头,“说。”
随从低声道:“刚才我听到了鸿胪寺的人说话,他们说……吐蕃人不敢下来,下来就会各种不适,醉酒般的,还嗜睡,贪吃,脚肿……”
逻盛炎抬头,眼神凌厉,“那又如何?吐蕃人难道不能下来歇息数月再动手吗?”
边上有人冷笑道:“大唐难道不怕?”
随从有些失落,“他们还说……吐蕃若是想来西南,道路艰难,不足以维系补给。若是真来了,只能逼迫六诏提供粮草。若是不肯,那来的也不过是小股军队,大唐在西南的驻军随时都能剿灭了他们。”
手一松。
啪!
书卷落在地上。
逻盛炎霍然起身,“他们怎地知晓这些?定然有内奸?谁说的那话?”
室内几个随从都有些不安。
“说是那个武阳伯。”
逻盛炎深吸一口气,“他竟然知晓那边的地形,此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说是什么皇帝的心腹。”
皇帝的心腹,南诏等地的地形他去哪知道?
逻盛炎心乱了,“定然是有人泄密,去问!可有人在这几日说出了那边的地形。”
随即使团内部就开始了讯问,虽然不方便拷打,但呵斥喝骂是少不得的。
边上宫殿的顶上,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吏趴在上面看了许久,然后悄然下去。
他急匆匆的去了鸿胪寺,一进门……
贾平安正负手看着地图,兴致勃勃的在比划着。
朱韬在理事,几个官员在协助。
于是贾平安的悠闲就显得格外的不合时宜。
“朱少卿。”
朱韬抬头,见是此人,“南诏使者可是有异动?”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当然会有异动,没有才特娘的见鬼了!
贾平安依旧在看着地图。
小吏欢喜的道:“先前使团里好些人被呵斥,随后带进房间里,一个个的进去……”
“这是单独问话,怕是……”朱韬双目微亮,“这怕不是……”
他看着贾平安,眼中多了喜色。
有官员起身道:“少卿,这莫不是觉着泄密了?”
“你不必说,我知道。”懂王一拍案几,“那人先窥听了咱们故意放的话,若武阳伯那番话错了,他们只会当做是笑话听。可逻盛炎竟然讯问随行之人,必然就是觉着泄密了。”
“小贾!”
“何事?”
贾平安抬头,脑海还在地图上开疆,此刻刚到大食,李敬业带着陌刀队正在劈砍着大食骑兵,就被朱韬打断了。
“逻盛炎乱了方寸,你那番话看来不假。”
这不是废话吗?
贾平安再看一眼地图,有些不舍,“那个朱少卿……”
“有话就说。”朱韬看他的眼神中带着绿光,恨不能下一刻就把他弄到鸿胪寺来。
“这个地图,能否给我一份?”
一个官员皱眉,“这是要紧的东西,若是不小心被别人……”
“给他!”
朱韬大气的道:“小贾不是外人。”
贾平安把地图一卷,“走了啊!回头逻盛炎那边定然会来试探,朱少卿,记得冷漠些。”
“试探?”
朱韬楞了一下。
贾平安随口道:“南诏有一统六诏的野心,可此刻势弱,他们哪里敢和大唐翻脸?回头定然会试探,你冷漠些,逻盛炎定然会低头。”
贾平安卷着地图走了。
几个官员默然。
朱韬喃喃的道:“这新学……我听人说乃是往日那些学说的总和,如今看来果然不凡。”
一个官员叹道:“若是这等局面,六诏之地便是泥潭,大唐不该卷入,吐蕃若是卷入,大唐据此便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朱韬看着这些下属,神色平静的道:“如今你等可知晓我为何极力想让小贾来鸿胪寺的缘由了吧?”
众人羞愧难当。
……
晚安!
第457章 你想要什么奖励
住处虽然还算是宽敞,可没人伺候,什么都要自己做,贾平安有些不适应。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他觉着自己堕落了。
包东见了就说道:“武阳伯,要不就安排兄弟每日来这里洒扫清洗?”
“不必了。”
那样贾平安会觉得不自在。
包东走了,贾平安就坐在院子里,悠闲的脑袋放空。
他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人物,也没有什么逼格,比如说吃个饭身边得有几个美女伺候,那样的日子他过不来。所以在家中鸿雁和三花站在他两边时,实际上他并不适应,只是看戏的心态占据了上风,想看看这两个小娘子怎么玩女仆版的宫斗。
每日有吃的,不难吃就行;每日能出去做事,能溜达溜达,不太累就行……
这里是角落,看着不打眼,可却紧靠核心区,路过的大多是官员。
贾平安坐在外面,悠闲的模样让人羡慕嫉妒恨。
宰相们出来了。
长孙无忌微胖,肚腩比较明显。
于志宁看着干瘦,二人走在一起,让贾平安觉得很有趣。
而褚遂良也不瘦,和柳奭走在一起,褚遂良瞥了贾平安一眼,柳奭也看了他一眼。
这二人都恨不能贾平安今夜就横尸街头。
老李在后面,如今的他看着形只影单,不过崔敦礼竟然也离开了长孙无忌那个小圈子,这个很有趣。
崔敦礼毕竟是博陵崔氏出身,和长孙无忌等人合作也是各取所需。如今他坐稳了宰相之位,和长孙无忌等人的分歧越来越多,也渐行渐远。
这就是一出大戏!
红裙一闪。
高阳闪亮登场。
她轻盈而来,近前后皱眉,“我最近怎么越发的白嫩了?肖玲说我的肌肤吹弹得破,而且还白里透红。”
这傲娇的娘们啊!连夸赞自己的肌肤气色好都要转个弯。
白里透红,与众不同,但都是我的功劳啊!
贾平安摸摸腰,“回头我得多练俯卧撑。”
“什么俯卧撑?”
高阳自家弄了凳子出来,就坐在他的身边。
自然是为了强身健体。
“先前皇帝问我可想寻个驸马。”
小贾会怎么样,着急,火冒三丈?高阳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是想让我表态?
不,高阳是公主,不可能玩什么二妻并嫡。所以她这话只是想表达一个情绪:你该珍惜我。
你不可轻慢我!
贾平安皱眉,“什么驸马?能骑?”
瞬间高阳的眼中水波流转,脸颊绯红,“上次你不是说愿意为我做牛做马吗?”
那不是在榻上吗,你还真想把我当做是马儿?
“是啊!”贾平安笑道:“可我驮不动你。”
高阳体型丰腴,身高也不低,体重不轻。
高阳飞快的轻轻拍了他的大腿一下。
娘的!
光天化日之下啊!
这个娘们竟然就敢调戏我!
高阳近乎于叹息的呼出一口气,“先前皇后那边来人,说晚些请我用饭。”
那个娘们想干啥?
“我不知她想做些什么。”
高阳依赖的看着他,“你是我的郎君,我遇到麻烦就只寻你。”
“不外乎就是想拉拢你。”
王皇后最近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味道,而且也加紧了对武媚的攻击,和萧淑妃把后宫弄的乌烟瘴气的。
但这些攻击在李治这个渣男的袒护下无功而返。
“皇帝对你不错。”贾平安觉得王皇后这是想曲线救国。
高阳咬着红唇,“那她定然是想让我为她说话,甚至是说你阿姐的坏话,你说……我说不说?”
贾平安虎躯一震,“但凡敢说,回头鞭子收拾。”
高阳低声道:“奴不敢呢!”
夕阳下,高阳起身,“我这便回去了。”
说走就走啊!还想干啥?
贾平安起身,“你住哪?回头我寻你。”
高阳的眼睛一亮,“好。”
这一进去……会不会就成了皮包骨头出来?
贾平安有些心虚,就去寻了李半仙。
“李大爷,那药方可能常用?”
“李大爷?”
李淳风沉迷于学问之中而不可自拔。
“李大爷,发现新星。”
边上的小吏本来矜持,闻言叹息一声。
“在何处?”
老李抬头,“是小贾啊!”
是啊大佬!
贾平安满头黑线,“我这里有事寻你。”
“何事?”
李淳风起身,打个哈欠,“想睡了。”
“就是上次你给的那个方子……”
“什么方子?”老李很健忘。
“就是……那个补腰子的方子。”
李淳风皱眉看着他,“你才多大?小贾,这不妥啊!非常不妥,来,贫……老夫给你看看。”
老李眯眼诊脉,半晌再看看他的脸色,“你没病。”
“我这不是……”贾平安干笑道:“未雨绸缪吗?”
老李恍然大悟,“你这是要准备祸害几个女人?”
边上有官员路过,对贾平安投以佩服的眼神。
“李大爷!”
你不能这样啊!
李淳风嘟囔道:“好好说话,什么大爷不大爷的。这个方子……”,他露出了回忆之色,“当年老夫在山中游荡,见到有废弃的茅屋,里面有竹简,其中便有这个方子,吃吧,只管吃,应当吃不死人。”
这话说的贾平安越发的不安了。
“后来老夫还和孙思邈探讨过,只管吃。”
早说啊!
有药王爷爷出手,贾平安就安心了。
“哎!小贾!”
李淳风叫住了贾平安,捂额道:“老夫刚才想对你说什么来着……”
贾平安笑道:“莫不是想要些酱料?”
“那就拿一些吧,不过不是此事……”
李淳风一拍脑门,“对了,听闻你和柳奭成了死对头,就想起一事,柳奭的叔父柳亨原先是瓦岗的人,和那些瓦岗老人交情不错,柳奭原先和那些人也有交情。那些人手中有些亡命徒,小贾,要小心。”
“多谢李大爷,不,多谢太史令。”
李淳风笑道:“罢了,随你叫吧。”
原来柳奭和瓦岗还有这等关系?
那么原先贾平安判断那两个刺客来自于老关陇弄不好就错了。
瓦岗的老家伙们厉害的就是程知节等人,剩下的不少都散落在各处。
但这些人手中带着原先的悍匪,按照大唐的尿性,这些人子子孙孙都会跟着他们,然后子子孙孙都是他们手中的力量。
那次刺杀会不会是柳奭?
……
夕阳的后宫金碧辉煌,山风送爽,让人心旷神怡。
“公主,陛下在前面。”
高阳止步,见小老弟和武媚并肩而来,就迎了过去。
武媚落后几步,低声道:“她和平安……”
邵鹏轻声说道:“昭仪,武阳伯帮过公主不少。”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武媚轻哼一声。
邵鹏尴尬的道:“奴婢也不知他们之间是否那个……那个……”
昭仪,咱也不知道小贾是否睡了公主啊!
武媚看着高阳走来,想到的是那一次高阳本是气势汹汹,可后来却对自己颇为多礼的事儿。
高阳跋扈桀骜,以前连李治都不放在眼里。她怎么会对我这般礼遇?
唯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爱慕平安。
能让女人低头的,除去利益之外,就是爱慕。
“你这是去何处?”
李治见她神采飞扬,就笑着问道。
高阳福身,还特地冲着武媚微微一笑。
老娘就知道,平安果然和这个女人……哎!
武媚觉着自己有操不完的心。
高阳说道:“皇后说请我去用饭。”
她又看了武媚一眼。
武媚都想笑了。
到了此刻,她确信皇后就算是威胁利诱,也无法让高阳为自己说一句好话。
平安竟然能让跋扈的高阳站在我这一边,这本事倒是不错。
晚些消息传来。
李治和武媚在吃饭。
王忠良进来,低声说道:“陛下,皇后请了高阳公主用饭,才将吃,皇后不知说了些什么,公主起身说陛下辛劳,皇后也该体谅些才是,莫要让他烦忧,说完就走了。”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温情。
武媚笑道:“公主性子急躁了些,城府太浅。”
李治眼中的温情更多了些。
对于帝王而言,他希望自己的身边人更纯粹一些。
武媚的话看似贬低,可在李治这里却是最大的褒奖。
他举杯却不喝,“那时候朕还年少,在兄长们的眼中可有可无。他们遇到朕时,或是敷衍的说……雉奴你也在啊!雉奴你老实些。或是皱眉看着朕,那多半是遇到了麻烦,心情不好,随后就说朕如何如何,一句话,皇室一群龙,朕却是条蛟。”
这是他第二次提及兄长们对他的态度,武媚笑道:“可如今陛下为龙。”
那些皇子却成了厉鬼。
她突然笑了,“平安以前说过一句话,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倒床。”
“促狭!”李治莞尔,“那时候高阳也凶神恶煞的,不过见到我被欺负,她却肯出来为我说话,板着脸,挥舞着她的小皮鞭恐吓那些兄长。”
武媚很是好奇,“那些皇子不收拾她?”
李治突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先帝宠爱高阳,但凡谁欺负了她,回过头她去告状,谁就吃不了兜着走。”
他惬意的道:“魏王当年呵斥朕,高阳骂他没男儿气,只管冲着自家人使劲,魏王想动手,高阳一鞭子抽了他。随后高阳先去告状,先帝就罚了魏王,哈哈哈哈!”
他笑的很是快意。
那眼中全是追忆。
武媚低声道:“臣妾也时常在想着阿耶。”
李治握住她的手,微微点头。
阿耶……朕正在你期望的路上一路前行,从未停歇!
……
山里的夜晚很无聊,唯一的乐子就是喝酒作乐。
贾平安自然没喝酒的兴趣,就弄了一本书慢慢看。
叩叩叩!
敲门的声音很稳定。
“进来。”
门被推开,沈丘悄然而入,顺手关门。
“咱今日去了柳奭那边,一无所获。”
这个脑残……贾平安默默诋毁了一句,“柳奭怎可能把和萧淑妃之事挂在嘴边?”
这就是守株待兔。
“你以为咱像你这般愚蠢?”沈丘冷冷的道:“咱让人故意提及萧淑妃,说了萧淑妃今日大发雷霆之事,随后隐去,柳奭毫不动容。”
“那是柳奭,就算是市井百姓,做下了这等事也不会说出来。”
“咱知道。”沈丘看了他一眼,“今日咱带了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内侍,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这手段堪称是完美了,但却无用。
“咱来告诉你,不是认输。”
沈丘走到门边,“今日的天气真是不错。”
贾平安瞅了一眼,“月黑风高……杀人夜!”
沈丘的气息马上跌落三成。
“带我一起去。”
贾平安一直想夜里去探寻一番皇宫。
“你做梦!”
沈丘飘然而去。
他才将走。
叩叩叩!
这谁?
贾平安有些恼火,去打开了房门。
一团火扑了进来。
临时弄的床有声音,节奏很稳定,良久……
“我没吃饱。”
“皇后这般抠门?”
“才将用饭她就说什么陛下辛苦了,我这般贤淑的公主却没有驸马,她为我相看了十余人……”
高阳趴在贾平安的胸膛上,一边听着他那剧烈的心跳,一边说道:“我马上就起身说你既然知晓皇帝辛劳,那就该好自为之,别让他操心。你没看到皇后当时的模样,脸都黑了。”
此举不但在李治那里加分,阿姐那里也是好感连连。
“你想要什么奖励?”
“郎君……”
……
“来个人。”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黑着脸出来,“这谁做的床?”
有内侍进去一看,“竟然塌了?”
“废话!昨夜我睡的正香,这床就突然塌了,差点闪了腰!”
内侍纠结的道:“还请武阳伯见谅,咱这便叫人重新弄一张。”
高阳那个娘们太折腾,若是还和这一张一样,多半是要塌的……贾平安语重心长的道:“若是再次塌了,你说该如何?”
内侍拍着胸脯,“武阳伯放心,此次咱定然让工匠用最好的料,最好的手艺,若是塌了,咱给武阳伯当床。”
贾平安出去,意外的看到了一道痕迹。
死卧底这是发现了什么?
贾平安悄然出去,绕了一圈,从反方向进了那个林子。
郑远东背身坐在一块石头上,听到脚步声,用那种标准的男中音,低沉的说道:“我回来了。”
这货迟早会神经分裂!
“可喜可贺,这次是谁?”
“当然是陛下的人。”
郑远东回身,“柳奭这几日频繁去见长孙无忌,谈话我偶尔听到些,大多是涉及皇后之事。不够昨日起,不少话题都是你。柳奭说想弄死你。”
他已经出手一次了!
贾平安无法判断那两个刺客的来历,但柳奭的嫌疑大大的增加了。
“随便他吧。”贾平安知晓柳奭的好日子不多了,随着王皇后的衰落,柳奭这个靠裙带关系上来的宰相也岌岌可危了。
“你倒是豁达。”郑远东突然幽幽的道:“我有麻烦。”
“什么麻烦?”
郑远东眯眼看着山林,“长孙无忌有几个幕僚,其中蔡应与我不和,今日他突然和其他人说听到我说陛下,为何不对他们动手。”
贾平安下意识的回身看了一眼。
“别担心。”郑远东很淡定。
看来这货甩掉别人还是有把握的。
“就算是有人跟来,那也是天意。”
贾平安满头黑线,“那蔡应什么意思?”
“他能什么意思?暗示我有问题,弄不好就是谁的人。”
郑远东突然笑了起来,“开始他嘀咕,说我可能是山东门阀的人。”
你说这些都是扯淡,我只关心你是不是疯了……
“老郑,你可说了这些话?”
郑远东神色恍惚了一下,“我当时是在茅厕,一下就变了回去。”
“变回了陛下的人?”
郑远东点头。
这个人设转换太快了啊!
贾平安有些纠结,“蔡应可告诉了长孙无忌?”
“他若是告诉了长孙无忌,今日我不会来寻你。”
郑远东还保持着清醒,“我觉着自己又要回去了,此事该如何……”
能如何?
若是郑远东消失,那么李治就少了一个金牌卧底。
可要想让长孙无忌消除对郑远东的疑虑,唯一的办法就是……
“老郑,挨一顿打如何?”
“我懂了。”苦肉计,郑远东深吸一口气,“此刻对蔡应下手是欲盖弥彰,而对我下手却能消除怀疑。只是……别下狠手。”
“你放心!”
晚些二人分开离去。
贾平安去了吏部。
“小贾!”
崔建见他来了也格外的欢喜,“可是为你表兄来的?高尚书说了,你表兄今年上上,有人嘀咕,说这才半年,为何就能上上了?我说你去问高履行,什么话都没了。”
这便是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若是吏部无人,这事儿被打回去的可能性不低。
“多谢崔兄,午时一起用饭?”
“也好。”
崔建把事情处置了,二人一起出去。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郑远东。
按照计划,郑远东该出言挑衅。
“呸!”
老郑的口水吐的不错。
贾平安该动手了。
可他却和崔建谈笑风生。
“这人有毛病?”
崔建皱眉。
郑远东满头雾水。
说好的动手呢?
我都做好了思想准备,你为啥不动手?
晚些蔡应也出来了,他看着春风得意,目光梭巡,想寻找郑远东。
一个便衣的百骑悄然过去,和他擦肩而过时,飞快的说了些什么。
干得漂亮!
贾平安微微一笑。
……
求票了!
第458章 朕也深以为然
蔡应和人擦肩而过,继续寻找着郑远东。
长孙无忌作为大唐政坛领袖,身边的幕僚各司其职,不管是负责私事的还是负责公事的,不但待遇优厚,而且出门都倍有面子,大佬们见到都会微微颔首,以示尊重。
所以为了争宠,幕僚们也在勾心斗角。
郑远东最近一年多突然异军突起,被长孙无忌重用,让蔡应各种羡慕嫉妒恨。在听到郑远东在茅房里的自言自语后,蔡应觉得不对劲。
但这等事儿没证据,所以他想跟着郑远东,寻找他的把柄。
下午,他再度出来,那个便衣的百骑再度和他擦肩而过,说了些什么。
“好凉爽。”
“是啊!”
正常人在遇到这等打招呼的事儿时,都会下意识的回一句是啊!
隔了一日,蔡应在外面上茅厕。
他前脚进去,那个便衣百骑也跟了进去。
里面就蔡应一人。
“更衣呢?”
“是啊!”
蔡应看了他一眼,目光转下……
我有些自卑!
晚些出来,他一脸的悻悻然。
随后,郑远东再度得了长孙无忌的夸赞,蔡应终于忍不住了。
在一次几个幕僚都在的场合,他突然说道:“相公,有人有情弊。”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谁?”
“就是郑远东!”
蔡应指着郑远东说道:“相公,那日我听到郑远东说陛下为何不动手,弄死他们。”
幕僚的眼中全是长孙无忌,什么陛下,那是不存在的。
所以这个指控非常的靠谱。
其他几个幕僚马上拉开了和郑远东的距离,仿佛他就是一坨屎。
郑远东心中一冷,然后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蔡应,“你为何这般说?”
不是说污蔑,而是说你为何这般说,这符合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蔡应冷笑道:“那日我在茅厕外面亲耳所听!”
——从那日起,我在茅厕里就再无声音。
可贾平安为何不动手?
郑远东本以为贾平安是要酝酿时机,可现在时机没到,蔡应却发难了。
我要完!
陛下!
不对,我必须要代入。
“相公!”
郑远东并未辩解,而是悲愤的看着长孙无忌。
在这等时候,解释越多,错的越多。
等熬过了今日,再寻办法来渡过难关。若是不行,我就远遁,就此消失。
蔡应嗤笑道:“你说这些有何用?相公,我以为他不是山东门阀的人,就是皇帝的人。”
长孙无忌冷着脸,那些幕僚见了不禁暗叹一声,为郑远东默哀一瞬。
虽然郑远东那话看似没什么,可从尊称中就能发现问题,随即引申……这是希望皇帝弄死长孙相公他们呢!
但转瞬他们又欢喜了起来。
少了一个竞争者,他们冒头的机会就更多。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道理古今通用。
郑远东的心中一个咯噔。
我休矣!
但人设依旧在!
此刻他就是另一个人格,于是扑上去,一拳重击。
“贱人,竟敢污蔑我!”
“住手!”
长孙无忌喝道。
有人去分开他们。
蔡应抹了一下脸,冲着郑远东冷笑。
长孙无忌看着蔡应,突然问道:“你和百骑之间是如何勾结的?”
啥?
蔡应懵逼。
长孙无忌冷笑道:“你与百骑私下联络,以为老夫不知?来人!”
两个大汉进来,“相公。”
长孙无忌摆摆手,“处置了!”
“相公!”
蔡应只来得及喊一声就被堵住了嘴,接着被拖了出去。
此人再也不会回来了,而且再也寻不到了。
可他刚才说郑远东是外人的奸细,此事如何?
郑远东懵了。
这……
为何蔡应被怀疑和百骑勾结?
长孙无忌看着郑远东,含笑道:“远东对老夫忠心耿耿,特别是这一年多以来,对老夫帮助良多。蔡应这几日和百骑不断勾结,今日突然发难,这便是想借着污蔑来除掉远东。”
还能这样?可我就是奸细啊!
郑远东觉得这事儿太荒谬了,他不断在代入人设,眼中含泪,“相公……”
“远东这些时日颇为辛苦,这天台山也没好好游玩,明日起给你三日假,只管去玩耍。”
长孙无忌抚须含笑。
“多谢相公。”
郑远东目露关切之色,“相公,你这几日夜里又歇息晚了,眼袋都大了些。”
长孙无忌笑道:“老夫早就过了那等年纪,要什么俊美,哈哈哈哈!”
晚些幕僚们出去,纷纷声讨蔡应。
“那人就如一条毒蛇,竟然隐藏的如此深,可相公却慧眼如炬,就等他露出马脚,一举拿下。”
“远东,你此次算是苦尽甘来,以后若是有了前程,莫要忘记了咱们啊!”
苟富贵,勿相忘!
郑远东笑着应了。
晚些他在老地方留下痕迹,然后去了林子里等候。
可一直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贾平安的人影。
……
贾平安很忙。
“武阳伯,千牛卫的在外面和刑部的人发生了冲突,正在对峙。”
擦!
程达抬头。
明静抬头。
士气可用!
“虽说千牛卫和咱们没关系,可刑部的事咱们就得出手!”贾平安冷笑道:“叫上兄弟们。”
晚些,百余人出了百骑。
两个千牛卫正和几个刑部的官吏对峙,双方不断交锋,千牛卫的竟然节节败退。
“千牛卫都是官员权贵子弟,为何不敢动手?”
“那几个官吏乃是那边的人,千牛卫的父祖或许是官员,可他们一旦动手,就是给自家父祖招祸。”
“百骑的人来了!”
百余人浩浩荡荡的出现了。
“百骑又如何?”
刑部的觉得此事和他们无关。
千牛卫的也是如此想。
贾平安一马当先而来,一巴掌就抽翻一个。
包东喊道:“这人先前辱骂了武阳伯!”
有人跟着喊,“他还骂百骑都是一群豕!”
雷洪一拳捶去,骂道:“还羞辱我是毛猴,耶耶今日叫你认得什么叫做毛拳!”
一阵暴打后,百骑的人扬长而去。
两个千牛卫懵逼。
在场的人也惊讶不已。
“为何不还手?”有人觉得那几个刑部的太软弱了些。
其中一人抬头,无言以对。
有人说道:“上次武阳伯冲进了刑部大打出手,说是刑部有主事的家伙事被他一脚踢爆了。”
我去!
周围的人不禁夹紧双腿。
动作整齐划一!
……
贾平安去了林子里,郑远东幽幽的道:“我身上都差点长蘑菇了。”
“啥事?”
贾平安刚动手爆捶了一顿,爽的不行。
“先前蔡应突然发难,长孙无忌却说蔡应和百骑勾结,还夸赞了我。”
郑远东问道:“可是你做了什么?”
“我让人乔装,在这几日经常和蔡应擦肩而过,甚至还在茅厕里碰面……”
郑远东明白了,“这是剑走偏锋!多谢了。”
他认真拱手,“可你为何不告知我?”
若是提前告知,他也不会措手不及。
“你这个毛病得治。所以我就想着这般刺激一番,老郑,觉着刺激吗?”
老刺激了!
郑远东苦笑道:“当时我只想着如何死的体面些。”
“我这边事多,先回去了。”
贾平安最近在盯着逻盛炎,就等着这厮主动低头。
等他走后,林中幽幽,偶尔有鸟鸣传来,格外的空灵。
郑远东定定的想着,突然失笑,“贾平安此人虽说桀骜,可却值得交往,值得深交!”
他一路回去,快到地方时碰到了许敬宗。
“贱人!”
许敬宗鼻子里轻哼一声,随后去了百骑。
“你为何殴打了刑部的人?”
“可是有人弹劾了?”贾平安满不在乎的道:“百骑最近几年好事做的太多了些。”
许敬宗一怔,“你是说……要让百骑多些坏名声?”
“当然!”贾平安和他进了值房,“若非如此,千牛卫的人挨打和我有何关系?”
“这几年百骑护卫陛下颇为得力,千牛卫都被压制住了。随后还揽了查探外藩和监察长安城治安之责,嘶!”
许敬宗倒吸一口凉气,“好事做了许多,名声也越发的好了。关键是你的名声也好了不少。”
自污!
他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个念头,“你这头小狐狸,以后那些老家伙想坑你怕是难了。”
“武阳伯!”
外面来人,带来了朱韬的口信。
“大好事!”
擦!
贾平安心中狂笑:任你逻盛炎奸似鬼,也得吃耶耶的洗脚水!
到了鸿胪寺,值房外,逻盛炎正在等候通禀。
“咦!这不是南诏使者吗?”
逻盛炎强笑,“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诧异’道:“我不是听闻你一直闹着要回去,怎地还在此地?莫非鸿胪寺有人阻拦?哎!”
他叫了边上一个小吏来,骂道:“为何阻拦使者回去?”
小吏配合的露出了无辜的表情,“武阳伯,没有的事啊!使者一直在这呢!没说回去。”
那就是色厉内荏喽!
贾平安哦了一声,“原来只是说说而已啊!”
此人是故意在羞辱我!
逻盛炎发誓,贾平安就是故意的。
他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但却不能反驳。
贾平安打个哈哈,“朱少卿可在?”
“小贾!”
朱韬在里面应声。
贾平安进了值房,“今日闲来无事,我便过来看看。”
朱韬含笑,“咦!请了使者进来。”
逻盛炎被引了进来,寒暄几句,朱韬就说些套话,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搞外交的难道都是说瞎话的天赋?
贾平安在边上看热闹,实则是在观察逻盛炎。
此人开始诚恳,可言辞间却带着些许不满。
“贵使且回吧。”
朱韬结束了谈话。
逻盛炎深吸一口气,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是要低头了吗?
贾平安微微一笑,却是格外的冷漠。
南诏这个地方迟早会成为隐患,只要寻到机会,他自然会筹谋一番……
逻盛炎起身,“前几日我身体不适,昏昏沉沉的,说了些不该的话……”
等逻盛炎出去时,朱韬举手,贾平安猛地拍了一下。
“小贾,此事成了,哈哈哈哈!”
他起身看着几个下属,朗声问道:“如何?”
那几人起身,“武阳伯果然大才。”
这些都是专业的外交官员,外行人想让他们服气很难,而贾平安此次连续压制住了逻盛炎,一番推导在此刻大放异彩,让他们由衷的信服。
有人拱手,诚恳的请教,“敢问武阳伯,你如何断定逻盛炎会低头?他就算是翻脸回去,南诏依旧存在。”
“因为野心!”
贾平安再度说到了此事,“上次我就说过,南诏的目的从不是什么抵御那五诏,更不是害怕吐蕃人的威胁,而是一统六诏。”
此后南诏不断强大,最终一统洱海周边,立国南诏。这里面离不开大唐的支持。而大唐支持南诏的目的就是为了西南,让南诏牵制吐蕃。
后续西南当地官员作死,导致南诏投靠了吐蕃,就此这个让大唐不断失血的漩涡就形成了。
所以南诏要支持,但如何支持却值得商榷。
……
“陛下,有御史弹劾贾平安殴打刑部官员。”
柳奭作为中书令,官员的奏疏最后就要经过他这一关。
李治皱眉,“为何动手?”
“说是那些人辱骂了贾平安。”
柳奭不带情绪的说道:“可他们却矢口否认,另外,陛下,百骑从刚开始护卫陛下,后来加了查探外藩消息之责,再后来又多了监察长安之责……”
这个百骑越管越宽了啊!
这个角度找的好!
褚遂良给了柳奭一个赞赏的眼神,却没看到李治用阴郁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皇帝恨不能把所有的权力都握在手中,谁反对谁就是对头。
柳奭准备的很充分,“那些也就罢了,可贾平安竟然把手伸到了鸿胪寺里去,陛下,这……不妥吧?”
褚遂良随即补刀:“此刻是鸿胪寺,那贾平安说不得明日就能去刑部指手画脚。”
李勣冷笑,“若是越权,鸿胪寺为何听从?”
这就是漏洞。
褚遂良欲言又止……
——贾平安是陛下的人,鸿胪寺哪里敢阻拦?
李治眸色微冷,旋即一笑。
“陛下,鸿胪寺少卿朱韬求见。”
“让他来。”
李治看向褚遂良的目光中多了揶揄之色。
朱韬早就禀告了和南诏使者交涉之事,他却没说,就是在等这个时机。
要想夺回权力,唯有不断削弱对方的力量,而打击对方的威信最为直接。
此刻他就想把褚遂良的威信扫落于地!
朱韬进来,“陛下,逻盛炎方才低头了。”
李治也是一怔,“说说。”
不是说他们只是内部有些恼火吗?怎地就低头了?
褚遂良只觉得脸上微热,但这个结果并不能削弱他的威信。
朱韬说道:“逻盛炎前阵子威胁要回南诏,鸿胪寺并未动容,后来鸿胪寺安排人说了些话……说吐蕃人到了南诏等地后身子会不适,厮杀不力,更有道路险峻,粮草补给艰难……”
李勣不禁心中微动,“后来如何?”
“随即南诏使团就乱了,一个个被叫去问话,出来时神色惊惶。”
李勣含笑,“这就说明那番话没错。”
“英国公高见。”朱韬笑道:“后来鸿胪寺依旧不动声色。”
这便是看谁先眨眼,在后世的外交场合中多见。
“就在先前,逻盛炎求见,说前阵子身体不适,说了些昏话。随后又说了些好话,说是南诏愿意为大唐挡住吐蕃的侵袭等等,只求一些兵器。”
“原先还要钱粮!”崔敦礼笑道:“如此这便让他们原形毕露了,陛下,鸿胪寺有功!”
老崔这是故意的!
谁不知道此事是贾平安插手造成的?现在你故意说鸿胪寺有功,这便是想说贾平安有功。
做人,不能这么墙头草啊!
朱韬笑道:“此事却是武阳伯一力坚持,鸿胪寺只是照做。陛下,不止于此。”
李勣突然皱眉,“若是如此,逻盛炎也无需低头,大不了回去,那五诏也不能把他们如何。”
“英国公果然高见。”
朱韬再度赞美了李勣,“武阳伯分析,说南诏的目的从不是什么抵御吐蕃,而是一统六诏!所以鸿胪寺便不动,逻盛炎果然就主动低了头。”
“这是不打自招!”
李勣起身道:“陛下,南诏野心勃勃,以后必然难治。给予他们的物资得慎重考量了。”
李治点头,“如此,大唐不可相帮太过,否则南诏尾大不掉,反而成了隐患。”
这等国策一但被确定,此后的决策依据就照此而行。
李治看着褚遂良,淡淡的道:“朱卿,贾平安可是仗着朕的威权,强行参与了此事?”
这怎么可能?
朱卿心想这事儿臣不是禀告过了吗?
怎地还问?
他随即又忧郁了起来,觉得皇帝竟然这般健忘,非大唐之福。
他没看到褚遂良的脸,此刻渐渐铁青。
“陛下,臣与武阳伯于外交之事颇多默契,此次他分说了南诏之事,臣觉着有理,于是便支持了他。”朱韬很是纳闷的道:“若是说的臣认为不对,就算是相公们来了,臣也不会低头!若是谁认为臣不对,只管来辩!”
这便是懂王!
这一刻他微微昂首,自信满满。
朕要的便是这番话!
李治看了褚遂良一眼,“朕就说贾平安再大的本事也不至于能让鸿胪寺低头,英国公,此事你来说说。”
这番话就是打脸:你褚遂良说贾平安仗着朕的威权压制了鸿胪寺,朕便让朱韬来打你的脸。
接着还得鞭尸!
鞭尸的人就是李勣。
他目光温润,“陛下,由此大唐探清了南诏的打算,更摸清了那边的局势,以后大唐的决策便不会犯错,陛下,武阳伯有功无过!”
这是面对一个方向的功劳!
从此大唐在西南的布局和应对就能从容不迫了。
那个贾平安,果然是人才……李治颔首,“朕也深以为然!”
柳奭面色木然。
褚遂良面色木然。
第459章 宁可站着死
逻盛炎走了。
走之前他来寻到了贾平安。
“武阳伯可是去过西南吗?”
“他们去过!”
西南……你说云贵川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在一面镜子的后面在看着逻盛炎,镜子后,飞机起飞,高铁呼啸而过;镜子前,那些人艰难的在故道中跋涉着。
他想到了茶马古道。
其他人,这位武阳伯看着年轻,他定然不可能去过西北,那么其他人会是谁?
难道是大唐的密谍?
他试探着问道:“武阳伯若是想去南诏,我愿为向导。”
“那个鲜花盛开的地方,四季如春。”
后世的春城啊!
贾平安深切的怀念着那些蘑菇,以及过桥米线。
他竟然知道!
逻盛炎心中一凛,“武阳伯曾经去过?”
“那里有个地方叫做蝴蝶谷。”贾平安唏嘘道:“每到季节,那山谷里全是蝴蝶,五彩缤纷。可你再往前走,渐渐的就多了高山……”
云南真是个好地方,气候好,风景宜人。
啥时候再去一次?
贾平安心动了。
到时候带着大小老婆一起去。
他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怀念的神色,逻盛炎心中一震,不禁苦笑,“我知道了。”
出了这里,他对随从说道:“他去过我们那边。”
随从诧异,“他这般年轻,何时去的?”
“年轻才好去。”
逻盛炎自嘲道:“我以为自己一切在握,可这一切都在他的眼中无所遁形。我以为的倚仗早就被他看穿了,在他之前,我就像是一个没穿衣裳的家伙,还自鸣得意,可笑啊!”
逻盛炎临走时恭谨的拜会了朱韬,谈及六诏局面时也多了些干货,让鸿胪寺收获颇丰。
“为何如此?”
朱韬很好奇他的心理历程。
逻盛炎笑道:“那位武阳伯对六诏局势了解颇多,再多的算计都无用了。”
这等诚恳的态度自然换来了褒奖,皇帝封逻盛炎的父亲,此刻的南诏首领细奴逻为巍州刺史。
贾平安也因此被招进宫中。
“此事你做的不错。”
李治很忙,“不过殴打刑部官吏之事,下不为例。”
你分明很高兴,觉得我抽了王琦一巴掌,可却又说什么下不为例。
皇帝果然都是渣男。
贾平安随后去见武媚。
“舅舅!”
武媚现在有孕在身,李弘整日就跟着周山象玩耍,或是被勒着学规矩。
可怜的娃!
贾平安抱着他仔细问着最近的情况,李弘说的一团糟。
“舅舅,玩。”
这孩子目前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玩。
“不能这般放纵了。”
周山象忧心忡忡。
“孩子对这个世间的认知都来自于你所说的放纵。”贾平安把李弘放下来,松开手,“自己去玩耍。”
李弘每日都被周山象等人围在左右,不得自由,此刻得了允许,顿时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啊!
“你这是歪理!”
周山象看着俊美的贾师傅,想到昭仪哪怕是在这里,依旧遥控着长安城中的人在为他的亲事而奔波,不禁心中发酸。
“什么歪理?”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你想想自己是如何知晓了哪里有危险不能碰,哪里有好玩的有趣……”
小时候他在外面肚痛就拉,因为没纸,就随手扯了几片大叶子来擦屁股,没想到那叶子上全是细刺,那个酸爽啊!
所谓痛定思痛,从此他就知晓不能乱摘东西来擦屁股了。
周山象一想还真是,想一想的,她就双眸含泪,“我想阿耶阿娘了。”
以后阿姐就是你阿娘。
周山象以后若是继续这般下去,迟早会在后宫之中横着走,比之外朝的高官也不差。
周山象靠近了他,低声道:“陛下最近经常来寻昭仪,许多事都是一起商议……昭仪为此夜里都在发呆思索。”
这便开始了?
阿姐从此就成为了李治的政治伙伴,二人红尘作伴,策马奔腾……从此双剑合璧,把那些对手弄的焦头烂额。
但周山象为何把这事儿告诉我?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
那双眼中全是幽怨。
这女人想吃掉我?
痴人说梦!
阿姐当初的玩笑,却引得周山象对我垂涎欲滴,这可如何是好?
板着脸自然不妥,女人因爱生恨,说不得会拼命的诋毁我。
但服软也不妥,想想大长腿,想想娃娃脸,想想一团烈火般的羔羊……
“多谢了。”
贾平安露出了海王的微笑,但却带着距离感。
“你……”周山象面色微红,“卫无双我见过,长得无可挑剔,可腿却有些长。”
诋毁我的娘子,你这样不妥吧。
“我的娘子自然该以德为重,什么相貌都是浮云。”
他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君子!
“那些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子,你却看重德行……”
嘤嘤嘤!
周山象真的想撒个娇,然后欢呼一声。
我就不漂亮啊!
她犹豫了一下,“其实……我很端庄。”
我已经暗示的这般明显了,你怎么还觉着自己有戏呢?
别强行给自己加戏了行吗?
贾平安叹道:“是啊!咦!皇子呢?”
我去,李弘呢?
两个狗男女竟然忘记了皇子的存在。
他们冲了过去……
贾平安飞快的挡住了周山象的视线,“退后。”
他好凶!
周山象略微不渝。
“这不是你能看的。”
就在前方,未来的大唐太子正在撒尿。
他很乖,竟然知道把裤子拉下来,在这个年龄段已经很了不得了。
尿液很给力的飞起,他好奇的伸手去捞。
然后送到嘴里品尝了一下。
那嘴一憋……
“哇!”
贾平安夹着李弘回来了,“赶紧给洗个手。”
武媚见状就问道:“五郎这是怎么了?”
没事,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尿不好喝。
“就是觉着玩耍没什么意思。”
武媚点头,“如此,下午就教他规矩,不可再玩耍了。”
茫然嚎哭的李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便宜舅舅坑了。
“阿姐英明。”
武媚打量着他,“长安那边都弄好了,问卜已经过了,都是大吉。随后就是通婚书,不过通婚书要函使和副函使,你准备让谁去?”
通婚书很严肃,会放在木制的礼函中,礼函的尺寸都有具体要求。
而送通婚书的一般为二人,称为函使和副函使,多半是亲族中有官职,才貌出众之人来担任。
至于贾平安的亲族就算了吧。
唯一一个表兄事多没法去。
“要不……敬业算一个。”
“英国公的孙儿,千牛卫,这个够了。”
武媚微微点头,“副函使让谁去?”
李敬业做函使?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不妥。
“阿姐,敬业是副函使。”
“哦!那函使得能压过李敬业,谁能担当?”
是啊!
让谁去?
贾平安想想自己认识的年轻人,好像……
“滕王如何?”
……
“函使?”
尉迟循毓炸了,“先生,滕王阴险狡诈,这一去多半会让女方不渝,不如我这般老实忠厚的……”
李元婴嗬嗬嗬的笑了几声,那种得意啊!
“本王年少英俊!”
函使要相貌的。
尉迟循毓摸摸脸,“我也不差吧。”
李元婴拱手,“此事本王接了,先生只管等着美娇娘进门就是了。”
择日,李元婴和李敬业二李会和,随后竟然被召进宫中。
“竟然是昭仪召见。”
李元婴有些小紧张。
他担任李治的首席财务官的时日也不短了,深知如今宫中最风光的是谁。但一直没机会和武媚套个近乎。
见李敬业大大咧咧的,李元婴就提醒道:“那是武昭仪,谨慎些。”
李敬业满不在乎的道:“兄长的阿姐,不就是我的阿姐吗?”
这个粗人,晚些定然会被武昭仪嫌弃!
晚些见到了武媚,她坐在凳子上,含笑看着两个函使。
迎他们来的内侍近前低声说了些什么,武媚多看了李敬业一眼。
“你二人此去辛苦。”
“不敢。”
李元婴目不斜视,视线微微垂落。
“聘礼都准备好了,晚些跟随一起出发。”
边上就是武媚准备好的聘礼。
李敬业看了一眼,“昭仪,有些寒酸了。”
这个蠢货!
李元婴恨不能远离了此人,“住口,昭仪自然深谋远虑。”
这个马屁应当不错吧?
人渣藤觉得自己应当成功的在武昭仪这里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李敬业皱眉,“做人要实诚,有一说一。”
你是想说本王虚伪吗?
他仔细看去,发现李敬业神色认真,压根就没有讥讽之意。
这人竟然这般蠢?
这等棒槌,若是被本王忽悠几下,怕是连东南西北都寻不到了。
李元婴优越感顿时爆棚,觉得武媚定然会更看重自己。
武媚看了他一眼,“女方出身都普通,若是这边给的太多,太华贵,女方如何自处?为了女儿的面子,只能咬牙典当了东西来置办好衣裳和好布匹,这有何益?”
男方送聘礼,女方的回礼是衣裳和布匹。
竟然是真的简陋?
李元婴觉得这一记马屁拍歪了,心中大悔。
李敬业却赞道:“昭仪英明。”
别人的夸赞武媚大抵就是左耳进右耳出,还得想想此人是否在谋划自己什么。可李敬业这个憨人的夸赞她却很是受用。
“听闻你在千牛卫很是兢兢业业,陛下也数次夸赞你悍勇。好好做事,未来必然可期。”
李敬业去祖父那里辞行,随口说了武媚的评价。
李勣眼中精光一闪,“武昭仪如今在宫中最为得力,皇后和萧淑妃早已被陛下厌弃,她这般看好你,多半来自于小贾。好啊!”
他没想到孙儿竟然有此际遇,不禁老怀大慰。
“老夫还能再活三十年,要看着你成才!”
“阿翁!”李敬业也很感动,“我这便去了。”
他出去寻了李勣的随从来交代。
“阿翁最近身体如何?”
随从笑道:“英国公每日还练马槊呢!”
李敬业皱眉,“以后让阿翁少练。”
“为何?”
随从不解。
李敬业叹道:“昨日我听阿翁叹息,说老了老了,腰不行了。练习马槊非得腰力不可,还是省着些吧。”
随从脸颊抽搐。
因为他看到了李勣。
李勣就站在窗前,神色平静的看着孙儿。
“其实练习腰力也有法子。”
随从随口道:“什么法子?”
“睡女人,腰力越睡越厉害。”
李勣的脸黑了,缓缓走了出来。
小郎君你好自为之……随从马上和李敬业拉开距离。
……
早起,吃了早饭后,贾平安施施然的到了百骑。
明静一脸生无可恋,“这里什么都买不到。”
“武阳伯!”
程达送来了消息,“有外藩消息。”
“哦!”
贾平安关注的就是外藩消息。
他接过仔细查看。
“阿史那贺鲁蠢蠢欲动,这是又收拢了多少部族,以至于膨胀成这个样子?”
李治继位后,对外各种大动作都停了,所以大唐周边很是安稳了一阵子。
但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各方势力看到大唐不动刀兵,就开始了蠢蠢欲动。
阿史那贺鲁上次被击败,但此人狡黠,见势不对就一路狂奔,追都追不上。
“竟然还有高丽的消息?”
贾平安起身,“我这便去寻大将军他们。这些消息不错,嘉奖此次获取消息的兄弟,程达。”
“在!”
随着贾平安任职时间的延长,威望也是日增。
“你选派人手,带着嘉奖的财物去那些兄弟家中,告诉他们,要亲切,代百骑向他们的家眷致以问候。”
这等手段在后世常见,激励士气最为管用。
可此刻却是让人惊讶的手段。
“武阳伯果然手段高超。”
呵呵!
贾平安去了程知节那里。
“卢国公,百骑得了消息。”
程知节一看,旋即令人去请了几个老将来。
“开春后阿史那贺鲁的游骑时而出现,可见此人野心不死。”
梁建方拿过消息仔细看着,“辽东……高丽和百骑又在和新罗纠缠,弄不好再度会起了刀兵。”
“如何?”
程知节含笑问道。
苏定方缓缓抬头,“阿史那贺鲁最好早些来,老夫此次定然要一刀剁了他!”
“那辽东呢?”
苏定方理所当然的道:“看哪边先闹腾,老夫哪边都去。”
“痴人说梦!”梁建方嗤笑道:“若是去也可,便在老夫的帐下!”
我去,老梁这是要打架还是怎地?
苏定方的眼睛都红了。
要知道老苏虽然资历浅,但也是个猛将啊!
但老梁好像是吃多撑的想激怒他。
二人鼻息咻咻。
程知节给了贾平安一个眼色,“赶紧滚!”
这里马上就要全武行了,你小胳膊小腿的扛不住。
贾平安顺势开溜。
刚出去,就听里面两声呐喊。
砰砰砰砰砰砰!
这些老家伙多半是觉得山上无聊了,寻个借口来打架发泄。
但很显然,阿史那贺鲁和辽东这两个方向正在堆积着干柴,就等着那一把烈火。老梁他们就在等着那把火,然后出征厮杀。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贾平安扯着嗓子一路出了左屯卫驻地。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马车上的人很熟悉。
“王琦?”
教主竟然来了。
“停车。”
马车缓缓停住。
二人隔空对视。
许久不见,王琦的肌肤更白皙了些,近乎于白嫩。
只是他的嘴唇太红,贾平安觉得破坏了整体美。
王琦微笑,“这位是长孙相公家的十二郎,太常少卿。”
边上一骑,马背上的男子冷冷的看着贾平安,“跳梁小丑罢了,王琦你竟然被这等人屡次羞辱,无能之极!”
这人叫做长孙润,乃是长孙无忌的幺儿,排行十二。
贾平安只是一笑。
别看你现在得意,到时候一拉清单,全部倒霉。
长孙润见贾平安没说话,就以为他怯了,哂然一笑,“扫把星罢了,说是克人,我今日特来看看你这个扫把星可能克了我。结果令人失望。”
边上有人笑了起来,“长孙少卿威势不凡,哪会被克?”
贾平安突然笑了笑,“你太常少卿的官职可是自己的本事弄来的?”
竟然有人问这个问题?长孙家的子弟为官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长孙润一怔。
“不过是承袭门荫的纨绔子弟罢了,也配与贾某相提并论?”
贾平安的眉间全是桀骜,“你有何才干?也能居于高位?”
长孙润面色微冷,“你在给自己寻麻烦。”
这是惯例的阶层碾压。
但……
贾平安很无辜的道:“他说我在给自己寻麻烦。也就是说,纨绔子弟身居高位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别人不能质疑,否则父祖便会出手……敢问长孙少卿,你在太常寺可是张口我家,闭口你惹不起我?”
长孙家属于顶级权贵。从先帝开始,长孙家族就颇受恩遇,各种赏赐就不提了,家中的子孙萌官也毫不含糊。
李治继位后,更是对长孙家颇多恩遇。
这位十二郎是太常少卿,可一开口便是权贵子弟的做派,玩阶层碾压。
可这等事可做不可说,贾平安这般揭穿后,众人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长孙润在太常寺被人质疑,就指着此人骂道:我阿耶乃是当朝宰相,权倾天下,你好自为之……
这等倨傲的姿态让人厌恶,但却无可奈何。
可一旦被打上了这等标签,长孙润就和纨绔子弟这个称呼脱不开了。
这一巴掌打的隐晦,但却格外的响亮。
长孙润面色铁青。
王琦冷笑道:“贾平安,长孙少卿也是你能置喙的?”
这依旧还是阶层碾压!
众人默然,心中颇为不舒服,但却惯性的闭嘴。
贾平安单手按着刀柄,目光炯炯的看着长孙润,“贾某旁的没有,就有一身的硬骨头。若是只能跪着生,那贾某宁可站着死!”
众人心中一凛,只觉得脊背处汗毛倒立,忍着的血性一下就升腾了起来。
“彩!”
有人脱口喝彩!
……
晚安!
第460章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婚书
所谓众怒不能犯,长孙润知道这个道理。
贾平安一番话就把他钉在了广大官吏的对立面上,他恍然大悟,然后勃然大怒,却隐忍了下来。
该狗腿子上了。
王琦这个自觉还是有的,他动了一下身体,两条腿不自在的撇开,“长孙少卿才学渊博……”
人群中有人喊道:“那可能与武阳伯作诗比拼一番?”
王琦黑脸。
作诗就算了吧。
“上官少监见到武阳伯都得低头。”
MMP,老夫无辜躺枪……正好路过的上官仪面无表情。
长孙润深深的看了贾平安一眼,策马离去。
王琦在后面,刚想令车夫离开,贾平安就走了过来。
“你要作甚?”
王琦只觉得下身那里隐隐作痛。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听闻你如今不喜欢女人了?”
瞬间王琦的脸就红了,怒不可遏。
无能狂怒又能有何为?
贾平安扬长而去。
长孙润带来了一批乐师。
皇帝出行半年,你不能指望他在宫中整日就看文书和玩女人吧?
娱乐活动还是得有。
太乐署的署令杨艺随即就令乐师们合练。
乐声悠悠,歌声悠悠,旋即就进宫为帝王解闷。
吃完晚饭后,李治就带着武媚一起欣赏宫廷音乐专场汇演。
乐师不错,至少李治没找出毛病。
但……
李治等一首歌终了问道:“可有新曲?”
杨艺躬身,“陛下,新曲……还得演练。”
“哦!”李治兴致颇高,“谁的诗?”
这年头一开口就是诗,一张口就是锦绣,你来个什么:轻轻地我来了……估摸着回头皇帝就能一刀把你剁了。
丢人!
杨艺说道“上官少监的新诗。”
上官仪是李治的心腹,闻言他颔首道:“如此也好。”
也好……
可有平安的好?
武媚轻笑道:“上官少监的诗不错,不过臣妾想听一首缠绵的,可有?”
呃!
杨艺看看皇帝,心想这是谁做主?
李治笑道:“那便多准备一首。”
“谁的?”武媚含笑问道,就好像是后世准备晚会的歌曲,询问请了哪位明星一般的随意。
呃!
这是个问题。
杨艺在想此刻在天台山上的著名诗人。
王忠良早就看出来了,就点了一句,“武阳伯说是诗才无双。”
武媚看了他一眼,竟然有些赞许之色,“那便让平安也作一首。”
杨艺讶然,“是了,臣竟然忘却了武阳伯。”
这个女人,在这里也要和朕争执一下。
李治提名上官仪,武媚马上提名阿弟。
第二日,大清早杨艺就寻了上官仪。
“作诗?”
这不是手到擒来吗?
上官仪一听是皇帝想听曲,马上就觉得诗兴大发。
“纸笔!”
他眯眼酝酿。
且慢!
他猛地想到了一件事。
若是贾平安也在邀请之列呢?
那我是出手还是不出手?
当着宫中人的面,老夫和他的诗前后被唱出来,高下立判……
老夫难道不要脸的吗?
但试探得有好法子,否则就是怠慢君王。
上官仪捂额,“今日怎地思绪有些凌乱,脑子里全是政事,竟然想不到诗句。”
他看了杨艺一眼,“要得可急吗?”
“急。”
皇帝和武昭仪要听新曲,这便是太常寺目下最重要的工作,谁敢怠慢?
杨艺笑道:“不过下官可先去武阳伯那边要一首诗来,少监这里可缓缓。”
好险!
幸好老夫试探了一番,否则随便作一首诗去了宫中,那脸可就没了。
但杨艺这般说,仿佛贾平安那边顷刻间便能作出一首好诗来,老夫这里却要琢磨好几日。
这有些不尊重老夫啊!
但如此也好,让老夫多酝酿数日,一雪前耻!
杨艺随即去了贾平安那里。
“谁要?”
“武阳伯爽快!”
上官仪说没感觉,要准备数日,看看人武阳伯这里,张口就问谁要。
“陛下要。”
那我随便敷衍一下。
贾平安在搜肠刮肚的想。
杨艺看他这是要出来了,就亲自伺候笔墨,顺带说了一句,“陛下要上官少监的诗,昭仪让武阳伯作一首。”
阿姐啊!
我又得重新想了。
贾平安眯眼,半晌拿笔,一挥而就。
杨艺仔细一看,抬头道:“大才!武阳伯大才啊!”
过了两日,他又去了上官仪处,终于得了诗。
“上官少监看着眼睛都红了,可是没睡好?”
“老夫忙于政事。”
上官仪当然不会告诉他,为了一雪前耻,他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的睡过。躺床上脑子里都在转悠诗,灵感来了马上爬起来记录,再躺下,接着再来灵感……就这么折腾到了天蒙蒙亮。
“如何?”
上官仪淡淡的问道。
杨艺赞道:“好诗!”
出去后,他摇头晃脑的道:“可武阳伯的更好。”
排练了两日,后宫算是全部理顺了,蒋涵来请示,说是犒劳一番。
“那便在今日吧,让太常寺准备歌舞,有空的就来。”
宫中无聊,帝王也得给那些宫人一个欢笑的机会,否则怨气横生。
太常寺得了令,因为是宫中的事儿,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长孙润的头上。
太常寺卿叹道:“老夫不敢冒头啊!”
有这么一位顶级权贵子弟在,他平日里就选择了隐身。
长孙润去了太乐署,一看排练就赞道;“好诗,谁作的?可是上官少监?”
这位的眼力不怎么样啊!此次老夫算是立功了……杨艺说道:“少卿,这乃是武阳伯的新作,这诗缠绵,下官一听,顿时就想到了年少轻狂时爱慕的少女,那时……”
长孙润来天台山时和贾平安发生了冲突,当时贾平安就说他是纨绔子弟,仗着门荫才得了高官做,暗示他没啥本事。
这事儿知晓的人不少,可杨艺看来不知情,竟然在此刻把贾平安的诗弄了来,这不是打脸吗?
他淡淡的道:“换了!”
“什么?”杨艺就是个相对纯粹的人,喜欢音律,所以见到好诗就忍不住赞美。
长孙润目光冷冷,“把贾平安的诗换了。”
为啥?
杨艺哀求道:“少卿,这真是好诗啊!”
乐师和歌姬都眼巴巴的看着长孙润。
对于他们而言,能演绎一首好诗,就像是后世的歌手能演绎一首注定要风靡当世的歌曲般的迫不及待。
长孙润皱眉看着杨艺,“不换诗,便换人!”
等他走后,杨艺蹲在地上想了许久,抱着头很是痛苦。
这一场演出他便是导演,看着好节目却不能上,那种难受煎熬啊!
“罢了!”
……
贾平安不知道这场变故,就算是知道了也不在意。
诗啊!不就是水吗?
我肚子里多的是。
他派人去山下采买了不少东西,亲自下厨做了一顿,宴请送聘礼归来的人渣藤和李敬业。
所谓‘聘财已交,悔之无及’,这说的就是婚书和聘礼的法律效应。
一旦女方收了聘礼,接了婚书,那么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个通婚书实际上就类似于后世的结婚证。
“卫家颇为欢喜,就是你那丈人红了眼眶。”
老丈人上次拦住贾平安说了一番话,拳拳爱女之心,让贾平安也为之动容。
“丈人是个好父亲。”
“苏家有些麻烦,本王自报身份,你那舅子先是质疑……”
李元婴有些不满。
苏能原先就是混社会的,一听函使竟然是皇叔,这当然会怀疑。
“敬业出面,好歹说通了,可你那小舅子说什么……那卫氏从小就悍勇,还打过他,苏氏怕是过去会被欺负……哎!”
李元婴满头黑线,“本王解释了半晌,可那苏香就是纠结。”
小舅子确实是有些这个毛病。
李敬业喝了一杯酒,“你就是无用!我直接说……她若是欺负苏氏,那兄长难道不会欺负她?你看,苏香马上就笑了。”
是啊!
要是大长腿欺负娃娃脸,我便为她出气。
当然,这个气要在榻上出。
李元婴笑道:“本王家中如今数十女人,夜夜春宵,先生可要学学本王的一些手段?”
贾平安正色道:“我从不借助外物。”
“此言差矣!”李元婴淡淡的道:“须知闺房之乐,乐于上青天也!”
李敬业皱眉,“路上你盯着一个妇人看,那妇人背影好看,你就超过去回身拱手,说什么娘子去何处,可要我带你一程吗?”
这个不要脸的人渣藤!
李元婴看着讪讪的。
李敬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屑的道;“那妇人背影如仙,面容如鬼,你竟然尖叫出声,喊什么……我的眼瞎了!”
李元婴怒道:“都答应请你去看胡女甩屁股五次,怎地还说?”
李敬业不屑的道:“你人品不好,兄长不会请吗?”
人渣滕空有满腹奸计,却对李敬业这等人使不出来。
那本王灌死你!
李元婴斜睨着他,“可敢与本王痛饮乎?”
李敬业拿起一坛子没开封的酒,开封,仰头就喝。
卧槽!
李元婴目露喜色,心想你喝吧,使劲喝,看你如何烂醉如泥。
一坛子酒喝完,李敬业打个酒嗝,“该你了。”
李元婴……
他冲着贾平安投以求助的目光。
“不喝……行不行?”
李敬业狞笑道:“今日就算是太子在此,只要他答应了就得喝完!”
一坛子酒水下去,李元婴看着面色如常。
咦!
这货的酒量不错啊!
贾平安自然不会去拼酒,在边上吃着。
包东悄然进来,嗅嗅酒菜香,近前附耳道:“太乐署有人来传话,说是不得已而为之,愧对武阳伯。”
贾平安只是想了想,就知晓了事情的缘由。
这定然是长孙润出手,把我的诗给换了。
这等说做就做的风范确实是牛逼。
但,花无百日红。
天黄有雨,人狂……有祸!
长孙无忌最终倒霉为何?难道他想造反?
贾平安不得而知,但跋扈这一条是逃不掉的。
“李敬业!”
李元婴指着李敬业,目光发直,“苏家准备了好酒好菜,你一扫而空,还说是本王吃的。为了先生的面子,本王忍辱负重,可你……不当人子!”
李敬业鄙夷的道:“说的你好像没吃似的,那是长安食堂弄来的酒菜,那只卤蹄膀可不就是你一人吃了?”
“那是……”李元婴猛烈挥手,“那蹄膀本王一戳,筷子滑了,戳到了地上,苏家养的狗冲进来,一嘴就咬跑了,吃……本王那日吃个屁!”
贾平安不禁莞尔。
李敬业叹道:“今日有扣肉,补偿你。”
一片扣肉下肚。
“呕!”
……
宫正的事儿不少。
特别是跟着皇帝搬到了离宫后,乱七八糟的事儿一堆,每日引发的矛盾也是一堆,小事下面的女官就直接处理了,大事还得她来。
卫无双就在边上整理文书,蒋涵冷着脸在呵斥人。
“宫正宫正,宫为后宫,正,我看便是公正!我执掌宫正之职,当以公正为凭。皇后那边的偷盗我处置了,萧淑妃那边的就该放下?一次不公,便是纵容!”
下面的女官尴尬的道:“是。”
“去吧。”
蒋涵摆摆手。
她看了一眼卫无双,见她全神贯注的在书写,不禁微微叹息。
她何尝不想让苏荷独占贾平安?
可武媚那日和她私下说了许多,其中一条就是掌家的本事。
这一条苏荷就过不去。
而且苏荷若是做了大妇,其他女人她可能压制?若是不能压制,那便是宠妾灭妻。
哎!
我此刻对她这般好,只望她以后能多看着苏荷吧。
“宫正,那边要开始了。”
有宫女进来,欢喜的道:“无双,快些,马上有歌舞呢!”
卫无双抬头看了蒋涵一眼。
看看,若是苏荷,多半是雀跃而起,咋咋呼呼的就跑。
这便是一个女人的本事之一,察言观色。
蒋涵心中喟叹,把那些遗憾抛掉,“走,一起去看看。”
哪怕她是宫正,也只能在宫中这个地方转悠。但她也是女人,也渴望能看到歌舞,去外面逛逛。
二人起身,把文书等物收拾了,随后去了前面。
普通宫女没资格进大殿,就在外面。
蒋涵携带着卫无双进去。
一个内侍拦住,“宫正,她不妥吧?”
蒋涵抬头,淡淡的道:“我以为妥。”
内侍楞了一下。
“这是……”
王忠良出来了,见状就骂道:“滚!”
这可是贾平安的未来娘子,武昭仪罩着的人,谁欺负了她,回头武昭仪那边给你小鞋穿。
内侍赶紧请罪。
等蒋涵和卫无双进去后,他涎着脸上来,“王中官,咱这是……”
我没错啊!
王忠良冷笑道:“你再看!”
看什么?
内侍看了里面一眼,正好看到卫无双给武媚行礼,而武媚少见的亲切,笑吟吟的起身过来。
卧槽!
“咱不喝骂你,回头……”王忠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多谢王中官。”
回头武昭仪得收拾咱……内侍后怕不已。
“莫要整日都在那边做事,得空也来我那里坐坐。”武媚牵着卫无双的手,笑吟吟的。
卫无双终究羞赧。
“这还害羞上了?”武媚看着她,不禁想到了自己进宫的那时候。
那时的自己年少,憧憬着未来。
“忘了告诉你,聘礼已经送了,婚书也接了,回书也给了。”
这便是扯结婚证了。
卫无双深吸一口气,“辛苦昭仪了。”
武媚和她说了几句,这时李治来了,这才放她走。
王皇后和萧淑妃也来了。
按照规矩,帝后要坐在一起。
李治坐下,王皇后坐下,萧淑妃就抢占了下面的第一个位置。
武媚神色淡然,压根不在意这些。
“看看。”蒋涵既然寄希望于卫无双照拂苏荷,自然要施恩,这时就给她分析,“你看皇后坐下就与陛下说话,可陛下神色淡淡的,几句才回了一句。可皇后不在意,这是想告诉大家,她依旧是皇后,别人都不能越过她。”
卫无双点头。
“你再看看萧淑妃,她迫不及待的抢了那个位置,武昭仪却只是看着,为何?”
卫无双说道:“武昭仪大气。”
“大气是一回事。”蒋涵低声道:“在宫中份位是无用的东西,帝王的宠爱才是嫔妃立身之基。萧淑妃抢了那个位置何用?陛下看的却是武昭仪。”
卫无双心中一震,“是。”
“再看看武昭仪,坐在那里目不斜视,自然雍容,更有一股子少有的威仪。你看看,连皇后的威仪都不如她,更别说是跋扈的萧淑妃了。”
卫无双的脑海里窜出了一个念头,“宫正,那后位……”
难道陛下有废后之心?
“此等事我等不能过问。”蒋涵嘴里说着不能过问,却分析道:“皇后无子。”
这是最大的问题。
“可不是有太子吗?”
在卫无双看来,有了太子的皇后,地位应当很稳固。
“那是假子。”蒋涵叹道:“无双你要记住,人说母凭子贵,可在许多时候,却是子凭母贵。”
皇子从哪个女人的肚子里出来,这很重要!卫无双不禁颤栗,“太子的出身……”
太子李忠出身卑微,乃是宫人所出。
蒋涵点头,“太子出身卑微,哪怕皇后收为假子,可你要记住,血脉不可动摇!”
李忠就算是认了个皇后干妈,可在帝王的眼中,依旧是那个宫人的儿子。
“来了来了。”
长孙润带着太常寺的官吏进来行礼,蒋涵止住了话题。
“开始吧。”
李治颔首。
长孙润回身点头,乐师等人入内。
乐声骤然而起……
第461章 去,站在宫门外一个时辰
乐师就位,舞伎、乐伎就位。
外面的宫人们鸦雀无声。
殿内,李治和他的女人们静静的等待着。
周围都是有头有脸的女官和内侍,他们跪坐在地上,满怀期待。
叮的一声。
旋即乐声缓缓而来。
李治微微点头,王皇后轻声道;“编乐不错。”
李治没吭气。
一队舞伎上前,翩翩起舞。
舞姿动人,乐声悠扬。
一舞罢,李治颔首,“不错。”
边上站着的长孙润笑道:“陛下过奖了。”
随后回去,这几个舞伎将会受到嘉奖。
随后一队乐伎上前。
歌声起。
卫无双倾听着,觉得婉转多情。
诗好,编曲好,唱的更好。
她看了一眼,发现那些人都听的聚精会神的。
这是宫中难得的享受时刻,连皇帝都会宽容许多。
一首曲子罢,接着又是一首,中间有舞蹈穿插。
连续听了三首曲,李治微微颔首,觉得不错。
长孙润仗着出身,此刻就站在边上,为皇帝解说。
“这首是上官少监的诗。”
李治点头。
这是他的心腹啊!
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沉浸在了歌声中。
怎么都是别人的?
武媚觉得不对。
阿弟的呢?
她看了长孙润一眼,心想难道是他把阿弟的放在了后面?
可接下来的一首诗不过平平。
武媚微微眯眼,突然问道:“今日的诗都有谁的?”
长孙润目不斜视,看都不看她一眼。
长孙无忌说武媚是贱人、贱婢,长孙润自然有样学样,没给个鄙夷的眼神就算是不错了。
你要说他胆子太大,可李治面对长孙无忌时都得低头,他的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
李治察觉到了,就对武媚微微一笑作为安抚。
武媚眯着眼,想到了长孙无忌对自己的态度。
从长孙润的身上,她知晓自己在长孙无忌的眼中就是个路人,关键是她此刻并无和长孙无忌叫板的地位和本事。
别说是她,就算是李治在此刻都无法和自家舅舅叫板。
阴郁在眼中一闪而逝。
李治的心中也颇为不渝。
舅舅给朕脸色就罢了,你一个靠着皇室门荫的纨绔子弟竟然也敢给朕脸色吗?
如此,这个皇帝是李家还是长孙无忌家的?
他眼中含笑,“太乐署的署令可在?”
朕便不问你了!
杨艺上前,“陛下。”
长孙润的眼中多了不渝。
从先帝在时开始,长孙家就是顶级权贵,宫中有皇后,太子也是自家的外甥,皇帝更是亲切的不像话……长孙润他们以前还时常入宫和皇子玩耍,对当年李治的软弱和小透明还颇为不屑。
久而久之,长孙润觉得皇室也就是那样,和自家的那些亲戚并无区别。
“武阳伯的诗可有?”
李治并非是非听贾平安的诗不可,但他需要用这个举动来安抚爱妃,以及隐晦的告诫一下长孙润。
朕是帝王!
杨艺先看了长孙润一眼。
武媚把他的这个动作看在了眼里,心中不禁微冷。
长孙润再大的脸面也不敢给杨艺一个警告的眼神,否则李治就能拂袖而去。
杨艺见长孙润并无指示,就有些为难了。
说有?
那会得罪长孙润。
得罪了皇帝,若是事情不大,长孙润能保住他。但得罪了长孙润,皇帝一定保不住他。
气氛骤然尴尬了。
歌舞在继续,李治脸上的微笑也挂着,可长孙润却发现……自己坐蜡了。
他的下属面对皇帝的垂询,竟然因为他的缘故而不敢说话。
他看了武媚一眼。
武媚神色平静,仿佛先前被他无视的羞辱压根就不存在。
贱婢!
阿耶说过,武媚那个贱人就是个祸害,蛊惑君王的祸害!
他又看了李治一眼。
李治面带微笑,回看了他一眼,颇为亲切。
罢了!
长孙润看了杨艺一眼。
杨艺松了一口气,“陛下,武阳伯的诗有几首。”
李治含笑道:“如此,可令她们唱来。”
“是。”
杨艺退下,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汗。
武媚看了李治一眼,李治微微颔首。
杨艺吩咐下去,那些乐师和乐伎的精神陡然一振。
李治笑道:“这是何诗?竟然引得他们这般欢喜。”
武媚暂时抛掉先前的事儿,笑道:“臣妾说要缠绵的,平安豪迈的诗做的极好,不知此次如何。”
卫无双心想那个小贼不是作过一首红豆生南国吗?被人赞誉为冠绝当时,昭仪为何说他不会作缠绵的诗?
蒋涵把先前的眉眼交锋看在了眼中,低声道:“昭仪先前被长孙润羞辱,武阳伯的诗越出色,长孙润就越丢人。”
卫无双点头,“无能嫉妒,武阳伯压下了他的诗。”
蒋涵点头。
乐声起。
乐伎缓缓唱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
阿弟果然出手不凡!
这个开头堪称是精彩,让人回味无穷。
卫无双的鉴赏能力要差一些,就紧张的看着皇帝和皇后等人。
皇帝微笑,看不出什么来。
皇后木着脸,萧淑妃却意外的投入。
武昭仪看着微喜。
那就说明很好。
乐伎的声音提高了些,边上的杨艺竟然陶醉的跟着摇头晃脑。
这首诗让他如此沉醉吗?
卫无双倍感好奇。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和你相隔两处,恨不能有彩凤的双翼,飞到你的身边。我和你的心就像是那犀牛角一般,息息相通,再无分隔,融为一体。
呀!
卫无双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蒋涵也不禁微微叹息,“好诗!”
她的眼中多了惆怅之色,不知是否想起了在宫外的岁月。
这诗意简单直白,那相思之情却灼热。
宫人和内侍们都恨不能拍手叫好,胸中只觉得有热气蕴集着,几欲喷薄而出。
阿弟竟然写出了如此名句!
武媚目露异彩,看了长孙润一眼。
原来你压下阿弟的诗便是因为羡慕嫉妒恨?
小人!
贱人!
武媚的目光就像是刀,在长孙润的身上划过。
长孙润别过脸去,只觉得憋屈之极。
但……皇帝还没表态,如此还好。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北门类转蓬。”
离开你之后,什么事都无法让我打起精神。我在百骑进出,心绪也不在公事上,四处飘舞。
北门:先帝在时,以百骑分两番在北门长上,北门有一阵子也因此成了百骑的别称。
李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是酣畅淋漓的一杯酒。
王皇后看了长孙润一眼,心想若是要压制贾平安,那便早些令杨艺不得去寻贾平安要诗。如今诗到手,歌曲在手,可见长孙润是编排好了才发现贾平安的诗出彩,这才出手压制。
蠢!
王皇后摇摇头。
长孙润正好看到了她的摇头,不禁有些羞恼。
可小贼的诗那么好,为何无人喝彩?
卫无双觉得不公平。
今日就是帝后和宫人同乐,就算是你喊一声好诗,皇帝也只会笑吟吟的点头。
她看看周围,才发现自己错了。
在这里的都是女官或是有头有脸的内侍,这些人都是老油条,早就看出了长孙润和皇帝,以及和武媚之间的那些不对劲,所以都闭眼享受,绝不出声。
大人物之间的恩怨,小身板离远些,变得躺枪。
卫无双心中不忿,“好诗!”
“彩!”
有人也憋不住了,大声叫好。
“彩!”
外面的人更多,都欢呼了起来。
有人在外面说道:“这等好诗为何先前不唱?”
长孙润木然看着虚空。
李治知晓他此刻心中憋屈,就问道:“下面是谁的诗?”
“陛下,还是武阳伯的。”
嗯?
竟然不止一首?
李治忍不住看了长孙润一眼,不禁有些小同情。
外面有人在嘀咕,“说是武阳伯得罪了太常寺的那人,故而他的诗被压了下去。”
乐声再起。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轰!
气氛一下就炸了!
若说前面的一首诗是诉说相思之情的顶尖之作,那么这两句堪称是在热烈的表白。
在见过你之后,其他女子再也无法入我的眼。
李治不禁看向了武媚,而武媚也偏头看向了他,瞬间一种温情越过这段距离,在二人的心中共鸣着。
“这个武阳伯!”蒋涵揉揉眼睛。
这是那个小贼才将作的诗,他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卫无双的面色意外的灼红,脸上发烫。
她想起了贾平安以往逗弄自己的事儿,譬如说哄她,说她的肩头有东西,或是鬓角有东西……
此刻那些逗弄都化为情义,在她的脑海里定格,成为此生最美好的回忆。
蒋涵低声道:“你和苏荷都好福气。”
这等愿意为她们花心思作诗的男子,想来对她们也不会差。
卫无双嗯了一声。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我经过花丛却懒得多看一眼,一半是因为修道,一半是因为你……
李治和武媚再不遮掩,就这么看着对方。
武媚在感业寺中苦熬,可不就是这首诗的写照吗?
贾平安用了修道,而不是修佛,这便是为他的阿姐遮掩。
但情义却喷薄欲出,让武媚不禁眼中含泪。
李治唏嘘不已。
杨艺满面红光,那种主导出了优秀作品的兴奋,让他脚步都轻快了几分,“陛下,下面没了。”
李治正在和爱妃含情脉脉,闻言随口道:“如此,便散了吧。”
“陛下。”
渣男和武媚在眉目传情,发生地就在王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她各种羡慕嫉妒恨,下意识的就不想让皇帝和那贱人如意,“那些宫人眼巴巴的还等着听呢?想着他们此次跟来也辛苦,往年在宫中也少有此等歌舞,要不……”
李治一想也是,就点头,“如此,便再唱几首。”
“红豆生南国……”
炸了!
长孙润觉得自己的心态要炸了。
几首唱下来,竟然全是贾平安的诗。
终了,众人念念不舍。
周山象赶紧过去把武媚扶起来,邵鹏在边上盯着旁人,不许人碰撞到怀孕的武媚。
武媚起身,看了长孙润一眼,淡淡的道:“终究还是平安出色。”
你长孙润说平安农家子出身,可你有他的才华吗?
你不过是靠着门荫入仕的纨绔子弟,也配压制我的阿弟?
这一刻,武媚的眼中全是威仪。
而那些女官和内侍也赞同这话。
“武阳伯的诗令人赞叹不已。”
“相思之情原先他用一首红豆生南国便道尽了,谁知道今日的两首诗更是让人动容。”
“……”
卫无双和蒋涵走了出去,看着夕阳,突然想去看看那个小贼在做什么。
武媚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先去看看李弘,然后出来踱步。
“昭仪,那两首诗真的好。”
周山象说不出怎么好,但就是觉得好。
“当然好。”
武媚含笑道:“我只是想让他出个风头,可没想到他却用两首诗让长孙润颜面全无。尤其是第二首,更是为我量身而作。”
她缓缓吟哦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她想到的是和李治的初识。
“昭仪,长孙润那边若是回去诉苦,长孙相公怕是会刁难你。”
“低头可能让他回心转意吗?”
周山象摇头,“他们说长孙相公……”
“他看不起我的出身,我不是世家门阀出身,如此所思所虑和他们自然不同。”
武媚当然知晓长孙无忌对自己反感的缘由。
“其实……”
邵鹏开口,“昭仪,也不是没办法,譬如说武阳伯那边的亲事……”
“让平安娶一个世家门阀的女儿吗?”武媚笑道:“我想过。若是平安娶了一个世家门阀的女儿,如此我和那些人自然就亲近了。可……”。
她狭长的眼微微眯着,“可我是武媚!”
第二日,贾平安进宫来看女方的回书。
“武阳伯!”
一个内侍突然喊了一声。
贾平安微微一笑。
进了后宫后,有宫女竟然大胆的盯着他看。
“你不知道,昨日你的那两首诗一出,那些人是如何的欢喜。”
武媚把女方回书给他看了一眼,然后就放了回去。
这东西就相当于结婚证。
现在卫无双就算是他的女人了,只是要等着迎娶。
哥有媳妇了!
贾平安出宫的步伐格外的轻盈。
“无双?”
卫无双就在前方俏立。
贾平安走了过去。
“我刚看了回书。”
贾平安忍不住笑道:“你何时出宫?”
卫无双摇头。
都是我的女人了,你还矜持个什么?
若非这里有人,贾平安定然要抓住她的小手。
“得等回长安城。”
卫无双皱眉,“成亲前不许对我动手动脚的,否则我……”
贾平安飞快的抓住了她的小手,然后放开。
我就摸了!
我再摸!
我摸……
呯!
贾平安的胸口挨了一拳,但毫无力道。
贾平安正色道:“家里的卧室你喜欢如何装饰?回头你写下来,我叫人送回长安,让家中人装修。”
他竟然这般尊重我吗?
卫无双心中微暖,“我……就那样。”
我知晓你钢铁直女的性子,但我得问啊!
“对了。”卫无双转换了个话题,“昨日歌舞,长孙润压下了你的诗……”
他会愤怒,进而讥讽吧?
压下我的诗?这不是应该的吗?
杨艺这人还不错,被压下后,遣人悄然告知,并表达了歉意。
既然都是对头了,利用自己的职权狠抽对方的脸,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贾平安很平静的道:“预料中事。”
他竟然不怒?
此刻亲事已成,卫无双也想了解一下夫君的心性,就问道:“你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贾平安莞尔道:“人生在世总会遇到许多事,生气若是能解决问题,那也就罢了。可生气除去让对方得意洋洋之外,只会让你的身体受损。如此,我生什么气?”
他补充道:“再说了,他能打压我的几首诗,可他能打压我的才华吗?”
我的才华就是大江大河,奔流不息,长孙润不过是小丑罢了。
他果然是大气!
大气的男儿不会差!
这是当年家里人说的。
“昨夜长孙润隐晦的顶撞了陛下,颇为跋扈,还羞辱了昭仪。”
阿姐先前竟然没说此事,自然是担心我大怒,随后去寻长孙润的麻烦!
贾平安微微眯眼,眼神陡然冷厉,“天黄有雨,人狂有祸。无双,人得意时莫要忘形,忘形必然有祸。你且冷眼看着,看看那些人的下场!”
卫无双点头,“好。”
贾平安突然一乐,“这怎么就那么像是夫唱妇随呢?”
这个小贼!
卫无双咬着红唇,真想给他来一腿!
“对了,阿姐说了,此事已经在陛下那里通过气了,此后你无需遮掩。”
卫无双心中微喜,“我知道了,你且回去。”
不该是我说你且回去吗?
谁是老公?
第二日,贾平安就来到了太常寺,亲切询问了那些乐师和乐伎对那两首诗的看法。
反响很热烈,众人都希望贾师傅能多写些这等名篇,传唱天下。
贾平安走出太常寺大门的那一刻,就看到了背身而立的长孙润。
“你确定要与长孙家为敌?”
贾平安露出了微笑,“你能代表长孙家?”
你这个小屁孩儿,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
长孙润深吸一口气,接着便去寻了长孙无忌。
“阿耶,那贾平安羞辱孩儿。”
长孙无忌抬头,“说!”
长孙润把此次的事儿说了出来,从刚开始碰到的争执,到他压下那两首诗……
长孙无忌放下毛笔,揉揉眼睛,平静的问道:“你让雉奴当众没脸了?”
长孙润下意识的道:“回头他来家中时,我私下致歉就是了。”
一卷书飞了过来,重重的拍在长孙润的脸上。
“胆大妄为!”
长孙无忌起身过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骂道:“为父能这般待他,那是因为为父乃是先帝的托孤之臣,更是他的长辈。你……算他的什么?”
长孙润噗通一声跪倒,“阿耶……”
长孙无忌重重的一巴掌抽去,长孙润的脸都肿了。
“去,站在宫门外一个时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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