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老天要让他贾平安立功啊
龟林都督府,这里是铁勒同罗部的地盘。
一个小小的土城便是同罗部的据点,在这样的天气里,这里就是牧民们的天堂。
肯夫约在土屋里烤火,一些贵族在边上站着,交头接耳。
肯夫约抬头,脸上被牛粪燃烧熏的有些黑红色,“普哈说没了粮食,让咱们给一些,可我们的牛羊却也不多。可若是不给,拔野古部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季。都是铁勒人,你们说该如何办?”
一个贵族叹道:“唐人有句话,雪太大了,每家每户都只负责自家门前的雪,我们的牛羊若是给了他们,多少人会熬不过这个冬天?到时候普哈可会给我们援助?”
“多半不会给。”
“唐人也不见动静,可见没把咱们当做是自己人。”
“是啊!拔野古部好歹当年也是最早投奔他们的部族,一直忠心耿耿,却不得安抚。”
“若是这般,我们为何归附唐人?”
“就是,不如自立,还自由自在的。”
肯夫约微胖的脸上露出了讥笑,“自立?薛延陀便是前车之鉴。在这块地方,要么强大,要么就只能依附强者。唐人至少不会剥削咱们,若是换了突厥人,咱们的日子会更艰难。”
一个贵族愤怒的道:“那我们为何不联手起来,建立一个大大的汗国。”
有人说道:“唐人会来的。”
那贵族指着外面,,“唐人何在?”
……
风雪停了几日,唐旭带着麾下,卷带着贾平安已经靠近了龟林都督府。
随行的文官,也是此行主持安抚工作的参军朱备下马,前方已经有人在艰难的生火。
“都是随行捡到的牛粪,将就些吧。”
唐旭的脸冻的发青。
“我觉着不错。”
因为牛粪没彻底干透,所以几次都没引燃。
“废物!”朱备此行要安抚同罗部,压力极大,所以火气也不小。
几个生火经验丰富的老卒过去也无济于事,朱备终于憋不住了,骂道:“不会拿衣裳点?”
这是惯例,在野外缺乏引火的东西时,可以撕扯一段衣裳来引火。
但这个天气……
众人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都有些发憷。
“无用之极!”
朱备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裳。
“不用了。”
他抬头,见是贾平安,就气笑了,“难道你还能用口水引火?”
这是远离大唐几千里的地方,什么温文尔雅都没用,沟通最好的法子就是大声呼喊,不满意就喝骂,打架都行,就是别温文尔雅。
“也许能试试。”
贾平安是戴罪之身,自然不能摆谱。
他摸出个瓷瓶来,“闪开。”
几个老卒闪开,贾平安倒了些液体在牛粪上,矜持的点点头,“再试试。”
“火油?”
一个老卒欢喜的问道。
贾平安点头。
火终于燃起来了,一口铜锅被架上去,随即弄了雪在里面加热。
唐旭赞道:“武阳伯你这是有备无患呐!”
“当然。”贾平安看了朱备一眼。
此行他必须立功,但朱备此人有些孤傲,而且脾气不好,很难沟通。
若是能齐心协力……这事儿贾平安还是有些把握的。
朱备的面色稍霁,但依旧是孤傲模样。
马丹!
这是软硬不吃啊!
贾平安给了唐旭一个眼色。
二人到了背风处,贾平安低声道:“此事朱备准备怎么弄?”
朱备寻了唐旭议事,却避开了贾平安。
“说是见机行事,用诚意打动肯夫约。”
贾平安叹息。
此刻该有人问:先生为何叹息?
虽然不是曹孟德,但贾平安还是希望出现个捧哏的。
“小贾你有话就说。”
这个捧哏是梗人的专家。
贾平安苦笑道:“他们不是大唐人,此刻他们的脑海里想的都是什么?都是咱们坐在屋里,有火烤,有美滋滋的羊汤喝,还有大饼,浸泡在羊汤里,那味道……”
周围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
贾平安回身。
马丹!
连朱备在内,十余人就站在后面。
这一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吃干粮,嘴里早就淡出鸟来,听到贾平安这话,谁还忍得住?
朱备黑着脸,“有话直接说,无需遮掩。”
你早点表态何至于此?
三人蹲下,贾平安说道:“拔野古部有野心,这个对吧?”
朱备点头,“拔野古部的首领普哈半年前被姜都护当着众人呵斥,于是不满,回过头就想蛊惑同罗部的肯夫约。所谓的无粮,弄不好就是普哈弄出来的鬼。”
这不就是主动上演悲情戏吗?
你不搭理,他就寻个流量大的地方咆哮,随后弄的人尽皆知。
这等事儿后世太多,反转也多,以至于吃瓜众都得小心翼翼的,一开始就站队的人越发的少了,不然回头就翻车。
“肯夫约此人如何?”贾平安问道。
朱备面露凝重之色,“此人颇有些威望。”
也就是说,安抚肯夫约是必须的。
“我懂了。”贾平安在路上就想了许多,“此事我以为用普通的法子怕是无法打动肯夫约。”
朱备点头,“这也是我头疼之处,可不论如何也得安抚了肯夫约,稳住铁勒各部。”
这一去,弄不好就是受气包。
“我在想,要不……咱们弄些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
贾平安微笑着……
……
他们到达了同罗部的土城外。
“唐人来了!”
站在城头上警戒的军士激动的浑身颤栗,“唐人来了!”
在这个谣言四起的时刻,唐军的到来就是镇定剂。
城门打开。
五百余骑缓缓而入,最前方的三骑,贾平安和唐旭无事,但……
“这是……”
出迎的肯夫约看到一个被绑在马背上的文官,不禁诧异。
唐旭想说话,却想起小贾说自己的什么技不过关,就闭嘴。
贾平安面色惨白,“这是燕然都护府参军朱备。”
“为何如此?”
就等你问啊!
贾平安神色悲痛的道:“咱们这一路带着许多大车,谁知向导带错了路,许多大车陷进了水里……”
一个贵族不禁叹道:“在这等时候,能找到方向的便是最好的向导。”
“朱参军也陷入了进去,被救了出来,随即发烧,我们本想送他回去,可……”贾平安黯然,“可朱参军却说……陛下在挂记着铁勒部,陛下的挂记就是我的使命,就算是爬,也要爬到这里。后来,我等便把他绑在马背上,以免落下。”
接下来……
程序!
草泥马!演员呢?
贾平安想骂人。
朱备此刻各种膈应,但好歹路上演练了几次,就努力抬头,目光迷离的喊道:“救他们!去救同罗部!”
他本就瘦削,那张脸又特地被冻过,顿时看着就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唐旭低头哽咽。
老唐,你特娘的只知道吸鼻子,这个怎么行?
总导演贾平安心中微叹。
最终的一切还得靠我!
他深吸一口气,“朱参军担心同罗部饥饿,但凡醒来,便催促我等赶路……而他,却几度垂危。”
此刻需要演技!
朱备想吐血,但依旧虚弱的道:“粮食!粮食!”
后续的大车缓缓而来,带来了珍贵的粮食。
“本来也带了给拔野古部的粮食,可……可路上大部分大车都陷进了河中,七百余骑兵死了数十,还有许多被冻伤的,完好无恙的就剩下了这些。”
贾平安的脸颊在微微颤抖着,泪水缓缓滑落。
悲伤,而不悲痛。
那种对同袍的感情迸发的情绪让人为之震撼。
那些贵族默然。
小贾的手段果然厉害,我远远不如……唐旭被贾师傅的演技惊艳到了。
“进城。”
本来还有些小节目的,比如说诉苦,现在都没了。
没看到大唐都派人送来了粮食?
而且为此还损失惨重,这份情义难得啊!
有贵族给人使眼色,随即有人靠拢过去,假装不小心撞到了朱备,手中的尖锐东西捅了朱备一下。
朱备被尖锐的疼痛刺激的想蹦起来。
——此去说不得会有人试探,朱参军,要稳住,斧钺加身不动容,就算是有人用刀子砍,你也只能虚弱的回应。
朱备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是垂危了!
此人回去禀告,贵族又禀告给了肯夫约。
看来……不假啊!
而贾平安早就安排了人观察这些情况,随后有军士靠近,低声道;“刚才有人捅了朱参军一下,朱参军就抖了一阵子。”
然后索然无味。
好,肯夫约果然也不是好鸟!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安排果然不多余。
晚些安顿了下来,贾平安三人竟然得了三间屋子,堪称是优待中的优待。
“给朱参军的屋里生火。”
唐旭一脸凝重的模样。
“烧开水,把薄被烤干了。”
贾平安却是急不可耐的模样。
啧啧!
我这还有得学啊!
唐旭不禁反省着自己的演技。
晚些有人送来了半边羊,竟然没硬,可见是刚杀的。
“熬煮羊汤。”贾平安欢喜的吩咐道,然后拱手,“多谢了。”
这喜悦发自内心,让人不禁心情愉悦。
这人回去禀告,“唐人欢喜的不行,急匆匆的熬羊汤,只是生火的本事差了些。”
肯夫约点头,“唐人如此……我却不好说话了。”
众人默然。
……
羊肉被切块丢在水里熬煮,渐渐香味四溢。
“外面没人了。”
唐旭进来,蹲在火边伸手去烤,“朱参军。”
“哎哟!”
朱备趴在木板弄成的床上,“看看我的屁股,特娘的被人扎了一下。”
唐旭过去扒拉了几下,“还好,就是一个小口子。”
“草特娘!”
朱备侧身躺着,“我本忍不住想蹦跶一番,幸亏想到了武阳伯的交代,否则此事就麻烦了。”
唐旭搓搓手,喜道:“若是咱们按照原先的法子,肯夫约定然会不冷不热的。可咱们不能长久停在此地,只能无功而返。”
朱备别过脸去,“我自大了,此次多亏了武阳伯。”
这时外面传来了嘈杂,贾平安和唐旭出去查看。
一队牧民赶着一群羊来了。
我去,这是要干啥?
唐军五百余人,都被安置在附近,此刻都出来了。
“这是……”
数十头羊被赶过来,为首的贵族拱手,“大唐能舍命为咱们送粮食,咱们难道就是小人?这些羊只管拿去宰杀了,给兄弟们吃。”
这些羊到了来年春天便是牧民的宝贝,可此刻他们却笑着送了来。
等人走后,那些唐军将士齐齐看着贾平安。
这才刚到了同罗部啊!这看样子竟然就不用安抚了?
唐旭进了屋里,把此事告诉了朱备。
“不用安抚了?”
唐旭用力点头,“那些人看着都被感动了。”
我……
那我还来这里作甚?
朱备不禁苦笑了起来。
……
第二日,贾平安就去和肯夫约会面。
“这是大唐武阳伯,从长安而来。”
通译在介绍身份。
贾平安一脸诚恳。
难道是大唐皇帝陛下得知了铁勒的困境,所以才派来了使者吗?
燕然都护府的姜协总是说自己的祖先是汉末名将姜维,而且异常粗暴,但凡不满意就会惩治。按照他们的推断,此次姜协依旧会用暴戾的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
可来的却不是大军,而是长安的使者。
这……
肯夫约双眼含泪,“陛下万岁。”
这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不知他为何就莫名其妙的喊陛下万岁。
难道是因为朱备的演技太好了,以至于他依旧在感动?
那不能吧。
肯夫约若是这般多愁善感,哪有资格做同罗部的首领?
那么他的感动是为何?
这个猜测不对,应对就容易出问题。
他心中所想,脸上却维持着诚恳的模样。
肯夫约见状不禁越发的感动,“陛下竟然派了使者来,这是对铁勒的关怀。当年我等为了先帝修建参天至尊道,值了!陛下啊!”
通译觉得见鬼了,为了掩饰自己的震惊,就赶紧偏头给贾平安翻译。
“武阳伯,肯夫约说陛下竟然派了使者来,这是对铁勒的关怀……”
他竟然以为我是从长安来的使者?
可我只是个戴罪立功的小透明啊!
他依旧看着诚恳,通译不禁暗赞:武阳伯果然是遇事不惊。此行若是靠着朱参军的谋划,此刻大伙儿定然还在被冷眼以对。
他深深的看了贾平安一眼,暗自揣测,难道陛下是用流放的名义,把武阳伯安排到了这里,给那些叛逆一击吗?
贾平安微笑道:“陛下一直在挂念着铁勒诸部,我临行前,陛下说了,铁勒诸部从内附以来,一直对大唐忠心耿耿,这样的忠心耿耿就该嘉奖,所以我带来了陛下的善意,也带来了你们紧缺的粮食,希望同罗部永远和大唐是一家人。”
肯夫约起身,郑重的道:“同罗部永世都是大唐人。”
妥了!
此行的任务完成大半,但贾平安知晓凭此想回长安还不够。
但他还有后手。
此行第一任务是安抚同罗部,第二个任务……
记得都护姜协当时杀气腾腾的道:“拔野古部……要让他们以后听到大唐之名而丧胆!”
这个任务他交给了另外的将领,但贾平安蠢蠢欲动的准备截胡。
若是不截胡,他何时才能回长安?
我的长腿妹子,我的娃娃脸!
贾平安笑吟吟的和肯夫约进行了友好的谈话,宾主之间气氛友好,达成了多项共识。
“如此我们就不叨扰了。”
告别时,贾平安提出了回去的要求。
他们来到了这里,这才待了一天就准备回去,这份心……这就是沉甸甸的关怀啊!
肯夫约走过来,冷哼一声,贾平安有些不解。
啪!
肯夫约把手搭在贾平安的肩背上,示意他照做。
二人勾肩搭背的走出了房间。
这是哥俩好啊!
贾平安这才明白了肯夫约的用意。
是个讲究人!
“最少住三日!”肯夫约板着脸道:“你们的身体还没从寒冷中恢复过来,不该这般急匆匆的赶路,这是对同罗部的不尊重,也是对我本人的极大不尊重,这是认为同罗部和肯夫约舍不得那些牛羊吗?来人!”
有人上前,肯夫约吩咐道:“从今日起,每日宰杀五十只羊,给我们的兄弟享用。”
呃!
五十只羊,在这个时候也是大手笔啊!
肯夫约……好兄弟!
但他的谋划怕是来不及享受羊肉了。
肯夫约把贾平安等人送了出去,马蹄声响起,右侧有两名唐军骑兵在数名同罗部骑兵的簇拥下来了。
“武阳伯!拔野古部出兵了。”
干得好!
这是贾平安的安排,让麾下报个假警。
这二人的演技堪称是无懈可击,那愤怒和焦虑,表情富有层次感,就算是专业演员来了也只能甘拜下风。
贾平安回身,“我的兄弟,烽火已经点燃,我无法享用你的好意,但……当你去到长安时,相信我,你只需报上我的名号,你将会得到最好的一切,以及我的热情接待。”
肯夫约先是一惊,接着就怒了,“普哈竟然敢如此吗?”
“是的,野心家总是喜欢如此。”
贾平安吩咐道:“去告诉兄弟们,集结,我们将去讨伐叛逆。”
两个报信的骑兵下马,其中一人靠近,低声道:“武阳伯,普哈真的出兵了。”
卧槽!
贾平安不禁楞了一下。
然后大喜过望。
这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老天要让他贾平安立功啊!
第433章 我信
天空放晴,气温升高了些。
放眼看去,依旧是白多黄少。
五千人马正在缓缓而行。
圆圆的脸,臃肿的身材,但这并不妨碍普哈成为拔野古部的首领。
一双细细的眼缓缓睁大,然后看了身后的麾下一眼。
“让他们打起精神来。”
普哈的命令就像是寒风,让所有人都打个寒颤,然后强打精神。
“这等天气唐人只能缩在屋子里,他们抵御不了寒风和大雪。燕然都护府的人马不多,当我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时,那些唐人将会颤栗,随后任由我们宰杀。”
普哈信誓旦旦,自信满满,“那些人将会作出回应,是掀翻大唐在漠北的统治,还是继续低头……没有谁愿意低头,只是不够强大。那么……便由我来打破唐人的强大,随后他们将会蜂拥而至。”
“是的,可汗。”身边的人很恭谨。
可汗,就好比中原的皇帝一样。
普哈决定起事后,就令人称呼自己为可汗,就差弄了个登基仪式。
普哈的眼中多了厉色,“拿下漠北,随后去和阿史那贺鲁谈谈,我们可以联手,在唐人虚弱之前,我们必须联手。”
前方一阵喧哗。
“斥候有发现。”
一队斥候回来了。
“可汗,我们发现了唐人运送粮食的车队。”
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一个贵族低声道:“可汗,只要有了粮食,我们就能招募那些人,诱惑那些人来投奔,随后越来越强大……”
粮食就是草原的命根子,普哈对此深知,他压住兴奋之情问道:“在何处?有多少?”
斥候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寒风还是兴奋造成的,“可汗,在右侧四里地开外,那些唐人驱赶着大车急匆匆的往右边去,我们追杀,他们在叫骂,然后往右边逃了。”
“右边……”普哈眯眼。
“可汗,右边就是去同罗部的路。”
是啊!
右边就是去同罗部。
斥候说道:“就只有五辆大车。”
“这不可能!”普哈笃定的道:“唐人的车队至少一百辆以上,这是掉队的。”
有人马上补刀:“是的,在这等天气下,大车会损坏,那么他们必须留下伙伴来陪同修理,等修理好了之后,他们会急匆匆的去追赶大队。”
“那是粮食!”
这句话代表了所有人的想法。
“杀光那些唐人,他们在雪地里无法快速移动,我们将轻易的杀光他们,随后夺取粮草。我们随后从容的去突袭燕然都护府,去杀死姜协那条老狗!”
“万岁!”
欢呼声中,普哈拔刀,“出击!”
……
五百余骑兵,外加热情的肯夫约派来引路的向导,此刻正在缓缓而行。
因为有向导的存在,朱备此刻只能装作是恢复了些精神的模样,不能做大动作。
他看看前方的向导,愉悦的道:“此事完成了,我等回去定然能得到都护的嘉奖。”
“是啊!”
唐旭应和着,却瞥了贾平安一眼。
在来同罗部的路上贾平安就和唐旭说了自己的谋划,用粮食作为诱饵,把普哈勾过来。随后就是丢下几辆大车,作为车队遇到麻烦的证据。
接着他又说了自己的谋划……装作死伤惨重的模样去安抚同罗部。这样的一箭双雕深深地打动了唐旭,于是二人背着朱备就安排了诱饵。
可普哈有多少人马,是否勾结了其它势力……这些唐军一概不得而知,一旦来的是数万人马……
唐旭想到这个就头皮发麻。
而这一切朱备都被蒙在了鼓里。
斥候就像是候鸟般的,隔一阵子回来一次,随即换人去哨探。
一队斥候出发了。
“这里没必要频繁派出斥候吧。”这里毕竟时燕然都护府的腹地,朱备觉得唐旭太过小心谨慎了些。
“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老朱不会看出些端倪了吧?唐旭有些心虚。
斥候一路往前。
“这里应当没事。”
斥候觉得问题不大,难免懈怠了些。
“咦!”
有人抬头,“看,来了十余骑!”
“是咱们的人!”
“迎上去!”
来的便是诱饵,一碰面就喊道:“快逃!”
这些诱饵都是唐旭亲自交代的任务,而斥候们只知道普哈很有可能会在前方伏击。
斥候们一脸懵逼,“为何要逃?”
“普哈来了!”
“不能吧!”
斥候一脸不怕事大的笑。
远方渐渐多了黑点。
斥候的笑容渐渐僵硬。
卧槽尼玛……好多人!
“逃啊!”
“要看清人数。”
斥候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职责。
诱饵喊道:“娘的,耶耶被一路追杀,早就看清了,五千余人,快逃。”
艹!
斥候们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发现唐军接应的人,十余骑。”
普哈点头,“这是来迎接落后车队的人马,说明大队就在前方,快一些!”
他回身看了一眼,“辎重丢下,全速突击!”
这就和后世的战斗机遇敌后先抛掉副油箱是一个道理。
马蹄重重的踩踏在枯黄的草地上,草屑飞溅。
远方,唐军在溃逃,逃的狼狈不堪。
而五百余唐军正在悠哉悠哉的缓缓而行。
朱备在大车上躺着,身上盖着被子,只觉得浑身僵硬,离死不远了。
“为何躺着还更难受些?”
他不理解这种感受。
唐旭在前面些和贾平安商议。
“若是敌军人多势众……”
“怕毛!”贾平安一脸桀骜,“老唐,不管是薛仁贵还是薛万彻,乃至于早些时候的卢国公他们,带着数百骑都敢冲杀上万敌军,咱们怕什么?”
“可那是极少。”唐旭觉得贾平安表面看着老实,可内里却是桀骜不驯,胆子极大。
他淡淡的道:“一般人领军,有时候人数相当咱们也败过。”
哥在教你什么是天高地厚,免得你以后毛扎扎的去冲阵吃亏。
贾平安很认真的问道,“可我是一般人吗?”
唐旭脸颊微颤,“耶耶从不知你的脸皮竟然这般厚实,长安城的城墙都比不过。”
“脸皮够,吃个够。”
后面来了个军士,“朱参军问,要不派人先把好消息先告诉都护。”
呵呵!
这个……此刻距离都护府还有三日路程,可贾平安和唐旭早已经把诱饵撒了出去,这时候去报告好消息,回头他们密谋抢功的事儿暴露了,姜协能把他祖宗姜维的狠劲拿出来,把唐旭抽个半死。
唐旭看了贾平安一眼。
朱备看来很乐观啊!
贾平安说道:“告诉朱参军,是惊喜好……还是欢喜好?”
军士回去说了。
“惊喜……”朱备笑道:“我有一次回家前没给书信,突然出现在了娘子的身前,她那个惊喜啊!我至今依旧记得。武阳伯看来也是个有情趣的,回头一起饮酒。”
他裹裹被子,惬意的道:“都护定然想不到咱们会这么快就完成了安抚,而且肯夫约对大唐死心塌地,这哪是安抚,这分明就是拥抱,同罗部拥抱了大唐,哈……咳咳咳!”
他刚大笑,突然想起了贾平安的告诫,就转为咳嗽。
他看着前方和唐旭在低声说话的贾平安,不禁赞道:“这位武阳伯看似年轻,可手段却了得。再历练十年放出来,便是能坐镇一方的大将。大唐啊!总是这般人才辈出,让人欢喜。”
马蹄声渐渐传来。
“斥候回来了。”
有人在喊。
“回来就回来吧,大惊小怪的作甚?”
朱备有些不满。
“他们有些仓皇!”唐旭的眼皮子疯狂跳动。
卧槽!
小贾你这个畜生,莫非普哈真来了?
斥候拔刀挥舞,这是示警。
“敌袭!”
尖利的喊声中,向导一脸懵逼。
朱备更是不解。
“这是哪来的敌人?”
“准备!”
牛角号声中,对方出现了。
“五千余骑,是普哈!”
斥候带来了消息,而诱饵给贾平安一个隐蔽的崇拜眼神后,说道:“校尉令我等在半路等候大队,不曾想遇到了普哈的人马,随即一路奔逃……”
向导愤怒的道:“普哈是个骗子!”
没粮食了你还能出兵?你特娘的哄鬼呢!
黑压压的骑兵出现了。
“扶我起来。”
扶我起来,我还能肝……朱备一脸坚毅的上了战马。
向导赞道:“果然是大唐,连文官都这般。”
“普哈五千余人,老唐,这一战如何打?”
贾平安的脸都红了,兴奋的无以复加。
这小子迟早有一日会成为令异族丧胆的名将!
唐旭抛掉脑海里的念头,“以少击多,以一击十,没有什么兵法,就是一个字……”
他看向贾平安,想起了贾平安以往在百骑经常鼓舞兄弟们的那个字。
“莽!”
莽就是了!
对面的敌骑缓缓减速。
“可汗,是唐军,五百余人。”
一个贵族有些不安的道:“他们带的大车很少。”
“说不定在后面。”
普哈神色如常。
此刻他有两个判断:第一这是另一股唐军,第二……他被唐军哄骗了,那五辆大车是诱饵。
不管如何,他唯一的路就是杀!
不战而退,那么这个偷袭也就可以提前结束了,随后大伙儿缠缠绵绵,浪迹天涯,或是去寻阿史那贺鲁做个小弟。
但谁愿意做小弟?
就算是一个乞丐,你问他想做老大还是小弟,他定然会选择前者。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普哈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那贵族紧张的道:“唐军厉害,要不……”
呛啷!
长刀出鞘,挥斩。
贵族捂着脖颈缓缓转身,不敢相信的看着普哈。
“乱我军心,杀!”
普哈回身,在阵前策马缓缓而行,喊道:“唐人无道,六年前,我们被击败了,于是诚心诚意的依附唐人。可我们得到了什么?得到的是饥饿,是不理不睬……”
士气起来了些。
普哈看了一眼唐军,“他们就五百人,最后的胜利定然属于我们。勇士们,去击败唐人,随后让我们去燕然都护府转一圈,去抢几个唐人的女子。”
最能让人提精神的就是两个东西,钱和女人。
那些铁勒人的脸上渐渐多了兴奋的红晕,鼻息咻咻,憧憬着普哈描述的美好前景。
一个贵族喊道:“十个打一个,谁能赢?”
干得好!
普哈微微颔首,把此人记在心中。
众人举刀欢呼,“我们!我们!我们!”
见士气大好,普哈缓缓回到本阵。
长刀前指。
马蹄开始动了。
一步步的,普哈的身体跟着战马的颠簸微微颤动着。
他知晓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击败眼前的唐军。
逃……可能逃到哪去?
若是逃窜,就只能去投奔阿史那贺鲁。
可他是铁勒部,当年铁勒人曾和突厥人厮杀过。
唐旭深吸一口气,“出击!”
战马缓缓而动。
有人在喝水,有人在吃着肉干。
双方不断在靠近。
速度起来了,阿宝一马当先,唐旭担心他,喊道:“小贾,回来些!”
贾平安充耳不闻。
身后,朱备拎着横刀喊道:“多少年了……大唐从未退避过,今日也将如此,兄弟们,一路冲杀,直至杀光他们!”
大唐从未退避!
寒风吹在脸上,可贾平安却觉得浑身发热。
他第一个接敌。
阿宝机灵的从侧面冲过,敌军的长刀落空,贾平安一刀把他斩落马下。
随即他就一头扎进了敌军的中间。
“小贾!”
唐旭跟在后面,战马在疾驰,两侧的敌军在高速通过,不留神一刀就来了。
贾平安挡住了一刀。
随着双方的全面接触,都开始减速了。
贾平安领着一队骑兵径直往前冲杀。
“那是唐军将领!”
普哈指着贾平安喊道:“斩杀了他,敌军士气将会跌落。”
“可汗,我去!”
一个大汉拎着长枪冲了过去,普哈赞道:“我的勇士,你将会收获敌人的头颅和我的赞美。”
大汉从斜刺里冲了进来。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他,一刀劈退当前的敌人,然后冲了过去。
大汉怒吼一声,长枪闪电般的捅刺。
贾平安一刀劈开,旋即近前,刚想挥刀,对方把长枪当做是长棍横扫。
铛!
贾平安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竟然没落马。
大汉调转马头,一枪捅刺。
这是要捅我的……
贾平安策马避开,然后猛地减速。
阿宝完美的来了个刹车。
大汉冲了过来,顺势举枪一扫。
这一下来的迅疾,贾平安只能弯腰。
可他一弯腰后,大汉收枪,调转长枪,用枪尾的尖锐处刺去。
贾平安一刀斩开,随后横刀连续劈砍而去。
此刻二人都停住了,大汉用长枪灵活的格挡着,不时还击。
普哈笑道:“我们的勇士会让敌人知晓厉害!”
此刻唐军看似已经被他们包围住了,在劫难逃,晚些就能收获胜利的果实。
大汉竟然颇为自如,而贾平安和使长枪的交手不多,经验不够丰富,所以看着有些不敌。
“杀了他,虎男!”普哈得意的道:“虎男在部族中乃是一等一的勇士,那个唐将看着年轻,哪里会是他的对手?斩杀了他。对了,唐军斩杀敌将时会喊什么?”
身边的人笑道:“可汗,他们会喊万胜。”
“那我们该喊什么?”普哈狞笑道:“我们该喊杀光所有的唐人,夺取他们的兵器,随后去掠夺他们的女人!”
“看!”有人指着前方,“那唐将已经支撑不住了。”
大汉嘶吼着,长枪刺、扫、劈……一时间贾平安看着有些危险。
“小贾,闪开!”
曰!
老唐来了。
贾平安本想再琢磨一下,看样子却是不行,就在大汉一枪刺来时,他不是格挡,而是扭腰避开。
这一下看着就像是被刺中了一样,甲衣上竟然串起了火星。
“小贾!”
唐旭目眦欲裂,催马赶来。
贾平安左手夹住长枪,右手挥刀。
大汉下意识的抽枪,然后心中一凉。
他若是弃枪也就罢了,还来得及闪避,可就是一个习惯性的收枪动作……
大汉被一刀斩落马下,唐旭愕然。
普哈却心中一凉。
唐军此刻聚作一团,所到之处,敌军无不退避。顷刻间,竟然就夺取了主动权。
“挡不住了,可汗!”
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唐军让敌军领略了什么是大唐武人。
有人下马砍了大汉的人头,贾平安举起摇动。
“万胜!”
唐军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士气勃发。
向导也混在了中间,看到唐军的威势,不禁也用走调的大唐话喊道:“万胜!”
这一刻他的眼中都是兴奋之色,原先躲在中间,此刻却努力往前冲杀,一刀砍翻了一个敌军后,他举刀欢呼,“万胜!”
朱备就在侧面,看到向导的眼神,知晓此人已经是大唐的铁杆支持者了,就算是回到同罗部,若是谁敢说大唐的坏话,他将会第一个跳出来反驳。
这便是认同感。
大唐啊!
朱备仰天喊道:“杀敌!”
他摧动战马向前,身边的军士说道:“朱参军,你重病未愈!”
“什么狗屁的重病?大唐男儿,临死也是抱着敌人死!”
朱备冲到了贾平安的身边,为他挡了一刀,接着横刀劈砍,竟然把贾平安的对手斩落马下。
这是文官?
朱备在都护府干的是文官的活计,可此刻提刀砍人却娴熟的让贾平安想到了李逵。
“还等什么?”朱备见他楞了一下,就怒吼道。
是啊!
还等什么?
这一刻贾平安把什么帝王,什么小圈子都忘记了,只记得一个词。
大唐!
我是为了大唐而厮杀!
而不是为了某个帝王,或是某个小圈子!
他再度冲到了朱备的前方,横刀劈斩,当面之敌纷纷落马。
朱备冲杀到了唐旭的身边,借着间隙问道:“那武阳伯为何如此凶悍不惜身?”
唐旭看了前方的贾平安一眼,“当年他曾说要靠着厮杀青史留名,我不信……”
“竟然这般吗?”朱备看着贾平安冲杀的身影,“我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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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耶耶竟然自投罗网?
当阿史那贺鲁被唐军击败,狼狈逃窜后,漠南和漠北再无一个势力能挑战大唐,各部族都在大唐的统御下休养生息。
几年下来,部族人口增长,羊群也渐渐庞大,伴随着这些的是渐渐滋生的野心。
普哈一直在蛰伏着。
阿史那贺鲁干净利落的失败并未吓到他,反而激起了他的野心。
阿史那贺鲁就是个蠢货,若是换了我来,定然能成功!
人都是这样,看到别人失败后觉得自己能行。
除非是去尝试,否则他们永远都无法认清自己的真实实力。
普哈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觉得自己英明神武,甚至做梦都梦到了自己统帅着无数人马纵横草原的场面。
就像是历史上那些眼高手低的人一样,在阿史那贺鲁干净利落的失败后,普哈就决定造反。
此刻五千对五百,他觉得自己必胜。
“万胜!”
欢呼声中,拔野古部崩溃了。
“可汗!”
忠心耿耿的卫士喊道:“我们该走了。”
普哈的嘴唇在哆嗦着,“不,我们还能反败为胜,唐军坚持不了多久,他们就要败了!”
“可汗快走!”
前方,那个年轻的唐将已经杀来了。
那笑容是这般的狰狞,仿佛普哈就是他的功劳。
贾平安也确实是这般想的。
安抚同罗部的功劳还行,但达不到让他回归长安的地步。
击败叛逆,斩杀敌将,这个够不够?
他不知道,但觉得应当差不多了。
“敌军败了!”
普哈被人簇拥着掉头就跑,顿时这场遭遇战就打成了击溃战。
“小贾!”
唐旭在狂追,可他的马比不过阿宝,只能在后面吃屁。
“小贾!”
朱备渐渐超过了他,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眼神怎么有些古怪呢?
唐旭回头。
MMP!
他不禁想狂骂。
他的战马腿上不知何时套上了一根缰绳,幸而没有缠住双腿,否则战马一旦突然绊倒,他也会被甩出去,基本上预定了一个阵亡名额。
他停下解决了此事,再度上马,战马欢喜的长嘶一声,然后开始追赶。
那些敌军在四处逃窜,这给追杀制造了极大的困难。
唐旭努力追赶,可怎么都看不到贾平安的背影。
“那个小子,胆大包天!”
追杀一直延续到了第二日。
“敌军大半被杀,该回去了。”
唐旭终于追上了最前面的一批人。
“武阳伯呢?”
有人说道:“武阳伯带着十余兄弟,说是去追杀普哈。”
“这小子……”唐旭想骂人。
……
贾平安带着十余人,一路跟着马蹄印追杀而去。
“武阳伯,该回去了。”
随行的副队正焦麻指指前方的马蹄形,“普哈随行的该有百余骑,而前方……咱们没向导。”
在这等季节,一旦失去方向感,这十余人将会死于冻饿。
“不,你看看这些马蹄形。”贾平安指指前方,“看看,是不是有些稀疏?这说明普哈的麾下军心尽失,此刻只想逃命。可他们没粮食!”
“是啊!这一路校尉都在提醒咱们带着干粮和水在身上,当初不知为何,此刻却是能救命。”
再走半日,前方一匹马倒在了边上。
焦麻下马查看,“武阳伯,他们杀马取血了。”
贾平安走了过去,就见战马的动脉那里被开了个口子,此刻冻的硬邦邦的。
在绝望时刺马喝血,这是保命的要诀。
但这是刺,也就是刺开血脉饮血,随后伤口渐渐封闭,战马依旧能活着。
这特娘的竟然开口子,分明就是饥不择食了。
“他们熬不住了。”
众人不禁欢呼。
“武阳伯果然是深谋远虑。”
立功的憧憬让众人精神一振,旋即继续追击。
当天下午,路边再度出现了死马,而且还有三具尸骸。
“是被砍杀了。”
三具尸骸都找到了伤口,而且身上被剥的光溜溜的,亵裤都没留。
“这是自相残杀。”
第二天凌晨,前方出现了一骑,看着人马都摇摇晃晃的。
听到马蹄声后,这人高举双手叫喊。
“问他……”
焦麻问道:“普哈何在?”
这人摇头,茫然,就指指前方。
“走!”
一阵风吹过,唐军不见了。
这人狂喜了起来,呼喊咆哮。
可转过身,寒风吹过,他打个寒颤,“回来,我知道他在哪?”
寒风卷走了他的话。
“我会大唐话!”
这人哭喊着,渐渐消失。
在这等地方,没有补给,能熬过明天就算是他运气好。
……
“别停!”
普哈喘息着,身后数十骑紧紧跟随,但因为缺乏补给的缘故,此刻人人如恶狼般的,两眼闪烁着绿光,脸颊瘦削,白惨惨的十分吓人。
有人在相互使眼色,有人在嘀咕。
弄死他!
两个铁勒人打马靠近了普哈。
他们的马喘息的厉害,双眼无神。
一人拔刀。
“杀了!”
普哈一声厉喝。
身边的侍卫翻身冲杀,再回头时,两个铁勒人落马。
“可汗,喝血!”
普哈下马,侍卫割开了马脖子上的血管,战马站在那里打颤,普哈把嘴凑上去,贪婪的吸吮着。
那些人都在排队,急不可耐的就像是要去享用美食。
战马渐渐不支,打颤着倒在地上,有人拔出横刀,破开马腿,割一块肉下来,就这么热气腾腾的啃噬。
“可好吃?”
这人抬头,脸上全是马血,幸福的道:“好吃!”
马心被取了下来,奉献给了普哈。
他一口咬去,血淋淋的咀嚼着。
“都安心。”他吃了马心,在身上搓搓手,和颜悦色的道:“虽然失败了,可咱们还能去投奔阿史那贺鲁。”
有人担心的道:“可阿史那贺鲁和铁勒是世仇!”
“可他失败了,所以他需要汲取各方的人马。还有,我当年曾经救过一个突厥贵族的命,那人就在阿史那贺鲁的麾下,只要寻到了地方,我保证,你们都将成为头领。”
希望重新被点燃。
唯有两人蹲在地上,神色木然。
什么救过突厥贵族的命,这等话哄哄这些在绝望中失去了思考能力的蠢货还行,但凡聪明的,都知晓这不可能。
若是遇到了突厥贵族,普哈只会斩下他的头颅去请功。
所以,这只是缓兵之计,让大家继续跟着他去送死。
那二人蹲在那里,低声说着。
歇息了一刻钟多一些,众人再度上马。
一路缓缓而行,左边有一片林子,普哈欢喜的道:“去弄些东西,想办法生火。”
有人说道:“烟火怕是会引来唐军。”
普哈坚定的道:“唐军在这等时候不会再来了。”
众人进了林子,寻了些枯枝点火。
有人杀了一匹马,喝了马血后,烤马肉吃。
“可汗,你为何不吃?”
普哈站在边上,目光平静,“你们才是我的根本,你们吃饱了,我就饱。你们饿,我就算是吃着最肥美的羔羊肉也会饥肠辘辘。吃吧。”
有人感动的落泪,那两个老鬼却只是低头吃马肉。
普哈在周围转圈。
他突然叹道,“这草原……”
十余人缓缓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身体弓起。
普哈向外走去。
那十余人突然拔刀劈砍同伴。
那些正在吃烤马肉的铁勒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有人被当场砍死,有人挣扎着窜起来。
鲜血喷溅在了正在炙烤的马肉上,以及篝火里,发次嗤拉、嗤拉的声音。
那两个老鬼却第一时间就蹦了起来,不是反抗,而是扑向了普哈。
“可汗!”
前方的普哈回身,拔出横刀,狞笑道:“杀光他们!”
两个老鬼扑了过来,三人厮杀。
普哈的刀法意外的好,但两个老鬼也不差。
最后有侍卫来援,合力斩杀了两个老鬼。
普哈的大腿挨了一脚,但问题不大。他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带着侍卫们补刀。
“可汗……”
一个胸腹处挨了一刀的男子一边哀求,一边往后退。
普哈毫不犹豫的一刀砍去。
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他舔了舔,精神一振,“把火弄大些,如此,唐军追来,定然会先在这林子里到处搜索,咱们就能趁机远遁。”
“赶紧烤肉,咱们带些走。”
刚才一阵砍杀,他的侍卫们死了三人,此刻仅存的八人有人烤肉,有人剥那些人的衣裳。
普哈得到了最好的一件,他披在身体外面,觉得暖和了些。他笑道:“唐人想追杀我,想拿了我去请功,可对于草原他们知道的太少了……”
马蹄声骤然而起。
“是唐军来了。”
普哈看了外面一眼,“撤!”
他刚上马,眼角就瞥到了人影闪动。
瞬间他就明白了马蹄声的来由。
他低估了追兵的速度,这些追兵及时赶到,在看到烟雾后并未着急,而是缓缓……他刚打赌,追兵甚至是下马步行,一步步的逼近,直至发现了他们,这才上马出击。
这般狡猾……
普哈上马就跑。
“放箭!”
箭矢飞舞,那些侍卫纷纷落马,能跟上的不过三人。
普哈策马在林子里逃窜,但速度却起不来。
追兵也是如此吧。
他回身看了一眼,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唐将。
此人的战马格外的神骏,在林木间轻松的奔驰,关键是……他的战马竟然不怕马蹄被伤到。
贾平安挥刀,只顾着逃窜的三个侍卫一一落马。
“普哈!”
普哈回头,就看到横刀闪过。
刀光反射,他眯眼,心中一片平静。
横刀突然变了个角度,从他的头顶上掠过,贾平安顺势一肘把他打下马来。
普哈落马就想跑,可后续的追兵来了。他站在那里,看着年轻的唐将下马走来,就问道:“你是谁?”
年轻的唐将笑道:“大唐武阳伯!”
横刀指着他,“弃刀,跪下!”
长刀落地,双膝跪下。
这是草原的法则,当你彻底失败后,那么就放弃抵抗,把未来交给胜利者,包括你的妻儿。
“绑了!”
贾平安回身,焦麻兴奋的过来,一脚踹翻普哈,用绳子绑住了他的双手,旋即喊道:“起来。”
普哈老实的跟在后面。
“咱们立功了。”
那些军士都欢喜不已。
跟随将领追杀敌酋,最终成功,这等功劳在军中封赏最厚。
焦麻把普哈交给麾下,拱手,“若非武阳伯,敌酋遁逃,此战功劳减半。如今我等都能沾光,多谢武阳伯。”
军士们拱手,“多谢武阳伯。”
功劳到手!
皇城外斩杀了宋勉,虽然有宋勉辱骂在前的由头,但这个罪责不小,需要大功才能功过相抵。
第一功是安抚同罗部,并且效果好的惊人;第二便是和老唐谋划,用诱饵引来了普哈,随即击败叛军,最后更是追击生擒普哈,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两个功劳够不够?
贾平安觉得差点意思。
要不……在这里扎根?
贾平安的脑海里马上浮现了两个人。
我的大长腿和娃娃脸啊!
若是能带着她们一起来也就罢了,但按照惯例,去边疆的官员和将领少有能带家眷的。
随后的归途因为马多,所以很是惬意。
两天后……
一个部族出现在前方。
我特么见鬼了?
贾平安揉揉眼睛,可这个看着有数千人的部族里,此刻炊烟渺渺。
这不是海市蜃楼。
“我们走错地方了。”
“赶紧走。”
“来不及了。”
部族里牛角号长鸣,数百骑冲了出来。
“这么快,说明他们很警惕。”
贾平安依旧很镇定,焦麻他们却有些紧张。
“武阳伯,杀了普哈,你带着人头回去,咱们……”
“镇定。”
焦麻带着十余人哪里挡得住对方?
五百人对五千人能胜利,那是因为五百骑聚集在一起是一股巨大的力量。而十余人对数百人……除非李敬业在此,否则贾平安会选择另一条路。
“都到我的身后来。”
焦麻问道:“普哈呢?”
“他……随意。”
贾平安笑了笑,恶意的让普哈打个寒颤。
“武阳伯……”焦麻还想尽最后的努力,劝说贾平安离去。
“你等跟着我出来,那么就跟着我回去。”
贾平安摆摆手,焦麻拱手,喝道:“拼死保护武阳伯!”
数百骑迅速而来,从左右分开,围住了他们一行人。
战马不错,衣裳有些乱,兵器也不算是齐整……这个部族看来强悍,但不够富裕。
一个披着甲衣的男子上前,一头长发披着,黝黑的脸上全是狠辣,用生涩的大唐话问道:“唐人?”
周围的人举刀。
焦麻心中一紧,给了麾下一个眼神。
果然,人人都说大唐话……贾平安微笑道:“我来自于长安,奉命来此是安抚各个部族。”
“使者?”长发男皱眉,还看了普哈一眼。
贾平安介绍道:“我们遭遇了叛军,这位叫做普哈,来自于拔野古部的叛逆头领。我在安抚同罗部时听闻此人反叛,就领军击败了此人的大军,随后一路追杀,没想到竟然到了这里,尊敬的兄弟,我们并无敌意。”
长发男面色稍霁,点头道:“跟着我们来吧。”
这伙人先前一看就是要动手的模样,可没想到贾平安一番话后,竟然就缓和了。
身后的焦麻仔细揣摩了一番,发现贾平安一番话竟然颇多含义,先是介绍自己的身份,解释了来此的缘由,却趁机展开威慑:拔野古部知道吧?比你们大多了,此刻他们的首领凄凄惨惨的在这里,你们想做什么先得掂量一下。
而介绍身份就更有意思了,贾平安说自己来自于长安,对方脑补这是来自于长安的使者……这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猜测的。
妙啊!
进了部族里,焦麻等人被隔离在一边。
“武阳伯!”
焦麻想跟着去。
“安心。”
该死不得活,在这等时候唯有镇定才能自救。
贾平安对长发男微笑道:“你要知道,他们作为保护使者的人,若是我出了事,他们将会被处死。这很残酷,但这是皇帝的尊严,我也别无选择。”
唐人的使者……记得当年有人杀了唐人的使者,随后就开战,最后……
没什么最后了。
长发男带着他进了一个大帐篷里。
敞篷里坐着一个四十余岁男子,须发斑白,目光锐利。
“我叫做木巴。”男子手中端着酒碗,喝了一口后,淡淡的道:“你带着长安的气息……”
这你也能看出来?
贾平安觉得木巴有些装比。
木巴看了长发男一眼,“那一年,长安了个使者,随后铁勒各部就说要修建一条去参见天可汗的大道。那个使者我依旧记得……昂首挺胸,目光逼人。”
原来是有前辈为我打了前哨啊!看样子事儿简单了,弄不好还能有个完美的晚餐。
长发男过去低声说了些什么。
木巴的目光不断看向贾平安,偶尔竟然有凌厉之色。
这是想动手!
为何?
大唐在漠北这些年的统治并不过分,但贾平安知晓,铁勒诸部都在憧憬着建立一个以铁勒为主的庞大部族。后来突厥再起,铁勒诸部接受了突厥人的统治,直至回纥崛起……
但……
他发现普哈在笑,笑的格外的畅快。
“这不是铁勒人,是突厥人,你死定了。”
尼玛!
贾平安这才发现虽然这个部族外面看着和铁勒人差不多,可在这个帐篷里仔细观察,就能看到一些突厥人的东西。
大唐和突厥可是死仇,大唐使者来到了突厥部落……
第435章 当夸功(感谢“妞妞点点猫”成为本书盟主)
突厥曾是这块大陆的霸主之一,和前隋抗衡。外加一个高句丽,以及一个吐蕃。突厥人在大唐立国之初曾兵临渭水,这个战绩让他们空前骄傲,这也是他们不肯屈服,屡次反叛的缘故。
曾经沧海难为水,曾经做过老大的人,压根就不会想着做老二。
而灭掉了突厥的大唐毫无疑问就是突厥人的死仇,那些归附的部族都能隔三差五的反叛,就别提这个陌生的部族了。
贾平安看到了仇恨。
此事不大妥当,不能冲动……
木巴敢不敢杀他,敢!
他们才十余人,一声令下就去杀了,随后寻个地方掩埋,后续雪花会掩盖一切,等到出暖花开时,野草和野花将会生长的更加的茂盛,而贾平安等人就成了失踪人口。
要怎么挽回这个局面?
威胁……在这个时候威胁只能激起他们的怒火。
贾平安想到的是这个部族的艰难。
“我曾经去过吐忠部。”
木巴已经听完了长发男的话,冷冷的道:“那又如何?”
我曾经筑过京观……贾平安诚恳的道:“吐忠部称呼我为突厥之友。”
“荒谬!”木巴冷冷的道:“你的名字。”
“贾宝玉。”
“是个被父母溺爱的名字。”
木巴看似无意间就炫耀了一把自己对于大唐文化的了解。
这人喜欢装比!
那个长发男也是如此,弄不好二人之间有血缘关系。看看,木巴伸手拍拍长发男的手背,这等亲昵的动作只会出现在最亲密的关系之间……他们是父子?
如此,可投其所好。
“父母爱子之心人皆有之……”贾平安含笑看着长发男,“这位勇士体格雄壮,而且眼神坚定,未来……我以为会前途无量。”
木巴抚须,淡淡一笑。
妥了,就是父子!
贾平安叹息一声,“这里是铁勒人的地盘,突厥……恕我直言,在此地谋生很艰难,而且你们无法离去,数千人的迁徙,随行的还有无数牛羊和大车,你们将会寸步难行。”
这些人打扮成了铁勒人的模样,可为何这般紧张?十余骑罢了,竟然数百骑出击。而且出击的速度这般快,可见平日里就在演练,时刻准备着敌人上门。
至于搬家就更不可能了,托儿带仔的,还有全部家当……这样搬家就是送死。
可怜的!
贾平安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些同情之色,“大唐皇帝陛下对突厥并无赶尽杀绝之心,阿史那贺鲁若非私心作祟而反叛,如今依旧是一方统领。”
阿史那贺鲁就是膨胀了,实力膨胀导致野心膨胀,加上周围没有制约他的力量,于是就扯旗造反。
木巴目光阴冷,“阿史那贺鲁就是个蠢货。”
坐拥巨大的地盘,手下无数勇士,可却被唐军一战击败。朱邪孤注被斩杀,阿史那贺鲁那个蠢货遁逃,突厥丧失了一次绝好的逆袭机会。
“是啊!那是个蠢货。”
木巴看来也是个不安分的……贾平安说道:“这里不好过。”,他看着帐篷里的布置,“恕我直言,这里的布置……吐忠部随便一个牧民的家中都比它好。而且周围都是铁勒人……”
你不是喜欢装比吗?那我就戳你的肺管子!
哪天铁勒人发现这个部族是突厥人,那可就热闹了。无需大唐动手,周围的部族就能围剿了他们。
木巴的眼中闪过厉色,“猛虎进了狼群,若是它死了,骨头被熬汤,肉被吃光,皮被烧毁……虎群如何知晓那只虎去了何处?”
果然是想毁尸灭迹。
贾平安笑道:“他就像是一头猛虎。”
他指着的是长发男,木巴的眼中多了柔色。
“可猛虎在此地蛰伏……木巴,你可想过他的未来?”
木巴的身体看来不大好,唯一的念想也就是这个儿子。
木巴的呼吸重了些。
果然,他的命脉就是儿子!
贾平安回想了一下前世那些在学校门口,手中拿着宣传单,向家长介绍补习班和课外班的男女,诚恳的道:“为人父母的,就算是自己落魄无依,可也希望看到孩子能一展抱负,无忧无虑。”
唐使……这个贾宝玉说话不错啊!
说的颇有道理。
木巴的眸色温柔了些。
贾平安笑道:“你可知契苾何力吗?”
“那个铁勒人。”长发男露出了不屑之色,但眼中的艳羡却瞒不过贾平安。
“对,如今他是大唐的郕国公,战功赫赫。还有阿史那社尔,作为突厥人,他却是大唐的右卫大将军!”
贾平安目光柔和的看着长发男,“这样的勇士,不去博取功劳,不去封妻荫子……在这里作甚?”
贾平安指指外面,“来自于西域的地毯何在?那些西域舞娘何在?那些精美的食物和美酒何在?男儿在世,当提刀领军征伐不臣,归去享受那无穷的乐趣……而这里有什么?只有荒芜,以及提心吊胆!”
弄死他!弄死他!
普哈知晓自己的下场不会太好,大概会被丢在某个地方干苦力赎罪。可若是木巴能杀了这些唐人,那么他还有一线生机。
他在旁观着贾平安忽悠,从刚开始的不屑,到现在……他发誓自己在长发男的眼中看到了意动。
“他在欺骗你!”
普哈觉得这些人蠢透,“他是个骗子,为了保命,他把世间的好话都堆砌出来给你听。可大唐是虎狼,而你们是羔羊。”
这个蠢货,心急之下,竟然犯下几个大错。
贾平安说的都是真话;第二,大唐是虎狼,可大唐对忠心从来都会给予回报。
木巴眼中更多了些柔和,普哈心中一冷,长发男俯身说话,听不清,但能感受到他的急切。
这……难道竟然动心了?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神色轻松的在看着帐篷内的布置,就像是一个走访朋友的大唐人。
长发男子低声说话,然后看了贾平安一眼。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木巴的老奸巨猾在儿子的面前压根就不好使。
木巴突然拍拍长发男的手背,抬头问道:“你说吐忠部称呼你为突厥之友?”
“没错。”
贾平安矜持的道:“吐忠与我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木巴说道:“我这里正好有人去年去过漠南……你若是撒谎……”
竟然有人去过?
“当时比势噜叛乱被杀,吐忠坚定的站在了大唐这边,深得陛下的赏识。”
天可怜见,对于吐忠而言,李治也就只是知道他的名字罢了。
但贾平安这是两手准备。
若是那人说他贾师傅杀戮过甚,可这是为了平叛。若是说他威胁吐忠……坚决不认。
木巴点头,晚些,一个男子被带了进来。
“说说吐忠部的情况。”
男子看了普哈一眼,却没关注贾平安。
就凭着这个眼神,绝对是个容易被人忽悠的。
“当时比势噜起兵,唐人镇压,随后吐忠部跟着去镇压……”
贾平安神色淡定:这莫不是神助攻?
“吐忠部后来如何?”
“在漠南,如今过得最好的部族就是吐忠部。”
大唐从来都不会吝啬功赏!
木巴看了贾平安一眼,“可听闻过什么突厥之友?”
贾平安有些小紧张。
记得吐忠喝多了,举起他的手喊道:“这便是我吐忠部之友!”
可那些人喊一喊的,就变成了“突厥之友”。
男子点头,“有此事,说是一个长安来的年轻人,很是俊美,对我们的人颇好。”
长安来的年轻人,很是俊美。
木巴看了一眼‘贾宝玉’,果然是个俊美的年轻人。
这时外面有些嘈杂。
木巴缓缓起身出去。
贾平安就在侧面。
外面,焦麻等人被围在中间,却丝毫不惧,双方看着剑拔弩张。
普哈心中暗喜,心想赶紧杀起来,只要有了第一刀,接下来谁都无法阻拦。
“退后!”
“我等要见武阳伯!”
“退后!”
长刀指着焦麻等人。
木巴在看着。
若是想动手,他无需如此。
那么这便是想看看大唐将士的勇气,顺势展示自己一方的武勇。
但归根结底还是喜欢装比。
双方开始对峙,后面开始了推攘。
“今日有死而已!”
焦麻拔刀,他判断贾平安凶多吉少了,所以准备动手,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
“住手!”
木巴轻声说道。
你要装比也得大声些啊!
木巴的命令并未传递过去,但长发男却迫不及待的喊道:“住手。”
众人回头。
焦麻已经做好了被乱刀砍死的准备,可却想着贾平安……
武阳伯怕是凶多吉少了。
围困他们的人后退,视线开阔。
焦麻看到了贾平安。
并未上绑,也未曾被包围。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暂时扣押?
木巴回身,伸出了双手。
哎!
为何要拥抱呢?
贾平安不由的想念着催胸,然后张开双臂。
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普哈绝望的看着这一幕。
武阳伯是做了什么?这竟然……这竟然成兄弟了?焦麻目瞪口呆。
……
“我不管,各个方向都要去寻,一路寻过去,找不到武阳伯,耶耶就回去寻了大军来,横扫这一片草原!”
附近的几个部族首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眼前的这位大唐将领发狂了,寻到他们后,二话不说就扣押首领,随后令他们去寻找十余唐军。
可这等季节去寻人,怎么寻?
朱备焦虑的道:“普哈就算是能活下来,也是苟延残喘,不该追杀的!”
唐旭冷冷的道:“此刻说这些无用。”
那些部族的人再度出发,开始搜索。
唐旭下马,恼火的甩了一下马鞭。
“武阳伯为何这般急切?”朱备不解的道:“唐校尉,从来时的谋划,我便能感觉到些急切之意,恨不能一夜之间就能安抚好了同罗部。”
“他不够出色?”唐旭的心情不好,说话也冲。
“当然出色。”朱备赞道:“只是一个谋划,就让同罗部和大唐贴心贴肺,我已经多年未曾见到过这等出色的年轻人了。可他为何如此急切?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几辆大车失踪,随后出现,你说什么是去哨探的……
唐校尉,你特娘的真当耶耶是傻子不成?哪怕是躺在大车上,我依旧知晓你和武阳伯在谋划着什么。”
“那事……”唐旭蹲下来,目光茫然。
“在这等地方失踪,难说。”
朱备很严肃的说道。
“我知道,一旦迷路,或是遇到了部族,弄不好就寻不到了。”
但小贾的事迹和功劳得留下啊!
唐旭艰难的道:“那也是小贾的谋划,在去同罗部的半路上,小贾就谋划了此事,让几辆大车装作是掉队的模样,盯着普哈,若是普哈动手,就赶紧来报。”
“也就是说,刚开始他只是想盯着普哈?”
“当然,他只是想盯着,若是发现普哈出兵,那些人就……”
朱备冷笑道:“那些人就装作是运粮食的,普哈部闹腾的时候,姜都护就停了支援,所以普哈定然会眼红,随后一路……可若是同罗部安抚不好呢?普哈再来,咱们不小心就会全军覆没。”
小贾的手段……王琦领略的最多,据闻都变态了……唐旭淡淡的道:“可事实如何?一夜之间,同罗部就对大唐感恩戴德,恨不能去长安叩谢陛下。”
朱备摇头,“从一开始他就在谋划,可他急什么?”
“是啊!若是不急,他不会去追杀普哈。”
朱备突然惊讶的道“他不会是想把功劳攒够回长安吧?”
唐旭默然。
这便是默认了。
“这人……狂的没边了!”朱备捂额,“我也见过被赶到漠南和漠北的罪官,开始时都信誓旦旦的说最多一年就立功回去,可如今五六年了,依旧在这里。他……”
唐旭淡淡的道:“他安抚了同罗部,剿灭了普哈,这功劳大不大?”
“不小。”朱备很认真的道:“不过按照往日的规矩估算,还差些意思。”
“是啊!所以他才会去追杀普哈。”
唐旭有些痛苦的低下头,“我原先是他的上官,百骑是因他而兴。他若是在此出事,我心如何能安?此生再无颜面回长安了。”
朱备起身,“去查!”
唐军剩下的人也出动了。
第二日,当唐旭吃了早饭遥望远方时,就见烟尘滚滚而来。
“敌袭!”
在这里,能有这般大规模兵力,就是那些铁勒人。
唐旭面色铁青,“天气这般糟糕,出兵那么多,弄不好就是反叛了,准备!”
剩下的百余人集结了起来。
“校尉,好像……好像不对!”
唐旭也看到了,“娘的!怎地有咱们的人,也有铁勒的人?”
上千骑蜂拥而来,有人兴奋的道:“那是谁?是武阳伯!校尉,是武阳伯!”
唐旭的心跳的厉害,他眨巴着眼睛,前方的那些部族骑兵闪开,两百余唐军簇拥着一人而来。
“小贾!”唐旭的眼眶红了。
……
章都领着一千骑兵,外加两千步卒一直在去都护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在得到普哈出兵的消息之后,都护府内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执,长史邱林建议守株待兔,在必经之路上以逸待劳;都护姜协却想直捣黄龙,主动出击。
邱林苦口婆心的分析了许久,从主动出击会耗费大量粮草,到一旦主动出击都护府兵力空虚,一旦有人暴起,漠北将会乱作一团……
“都护不该听长史的。”
章都在眺望着远方,有些恼火的道。
一队斥候顶着寒风回来了,只需看看他们那麻木的神色,章都问都不问,回身道:“再派一队斥候去。”
副将应了,晚些过来说道:“都尉,唐旭等人也没回来,咱们不着急。”
章都冷着脸道;“当初我与唐旭争夺去安抚同罗部,可都护却选择了他,邱长史为我力争也无济于事。可老天有眼,普哈突然起兵,这便是我的机会。只要剿灭了普哈,唐旭也只能低头。”
副将不敢干涉大佬之间的争执,就换了个话题,“都尉,那武阳伯竟然也主动请缨跟着去,他莫非是想跟着混个功劳?”
“他久在长安,哪里知晓边塞的苦楚,哪里知晓那些部族的狡黠和难缠。邱长史对他颇有微词,唐旭若是想让他混功劳怕是难了。”
说着他笑了起来,有些轻蔑之色。
“边塞的将士都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功劳,长安来个小白脸就想混功劳,那把将士们置于何地?”
副将轻松的道:“还有朱参军跟着去了,想混功劳却是不易。”
二人不禁笑了起来。
“斥候回来了……不对,不是斥候。”
数百骑卷着风雪而来,披风飞扬,甲衣闪烁着寒芒,战马和将士们呼出的白气一股股的随风消散。
“是谁?”
副将眯眼,“都尉,好像是……是唐旭他们!”
章都身体一震,“莫非是已经安抚了同罗部?好快!”
安抚非一夕之功,得慢慢的磨,按照他的估算,唐旭等人应当还得再过十天半月的才能回来。
“大多都在,咦!”
副将咦了一声,“那人是谁?”
就在队伍的中间,几个异族人格外的显眼。
“是向导吧?”章都随口道。
此刻他的心中郁结,争功的念头全被消磨了。
唐旭等人都来了,也就说明普哈并没来突袭都护府,他在这里白等的。
“是章都!”
唐旭勒马,身边的将领说道:“校尉,这章都可是和你争功来着,和邱长史是一路的。”
唐旭回身看看贾平安,笑道:“如何?”
这是问用什么态度对付章都。
唐旭在漠南任职,此行来漠北是来支援,回去后和邱林等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所以他并不忌惮这些人。
贾平安想到了那句话。
“少年意气当如斯!”
他的眉间多了振奋之色,“当夸功。”
焦麻喊道:“我去!”
他策马冲了出去。
“都尉,这是夸功。”
副将面色难看。
章都神色阴郁,“回头我便请缨主动出击,扫灭普哈部。”
焦麻冲了过来,勒马喝道:“十余日前,武阳伯建言献策,同罗部感激零涕,已然臣服。”
“贾平安建言……”
章都面色铁青。
邱长史一心想压制了贾平安,可如今却落空了。
不过我还有普哈部……
焦麻继续说道:“随后武阳伯与校尉谋划,成功诱敌,一战击败普哈部……”
副将低呼,“普哈部没了?”
章都面色苍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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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这个功劳够不够
都护府,有客人从长安来,求见长史邱林。
“见过邱长史。”
邱林认得此人,“褚相最近如何?”
来人笑道:“褚相一切安好,和长孙相公一起执掌朝政。”
“好。”邱林欣慰的道:“如此我等也就安心了。”
来人看看左右,低声道:“那个扫把星邱长史可见到了?”
邱林点头,“桀骜不驯。”
“桀骜不驯……邱长史不知,此人在长安皇城外斩杀了褚相的随从,被赶到了漠北,说是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邱林看了来人一眼,“褚相什么意思?”
“长安很是祥和,但扫把星却会带来灾祸。”
“老夫明白了。”邱林起身,“老夫在漠北一日,那扫把星便不能回返长安。”
“多谢邱长史。”
来人这才送上了书信。
若是老夫犹豫或是拒绝,这份书信定然就没了,果然谨慎……邱林打开书信,见是褚遂良的笔迹,不禁赞道:“褚相的字越发的出彩了。”
看完书信,他安排信使去歇息。
“去问问唐旭那边的情况。”
邱林在琢磨着。
要想把贾平安压制在漠北,唯一的法子就是拦住不让他立功。
唐旭是援军,回头还得归去,那么贾平安在此就是孤家寡人。
“也不对,都护好像对他颇为亲善。”
“如此,唯有步步为营了。”
邱林晚些去找了姜协。
“你来的正好。”姜协指指桌子上的文书,“长安来了文书,令咱们在开春前,要安抚好铁勒诸部,随后派人去搜寻阿史那贺鲁,查探他的情况。”
邱林拿起文书仔细看着,“阿史那贺鲁才是大患,此人有身份,登高一呼,那些部族闻风响应。所以寻机还是要弄死他才是。”
“可那人滑溜,上次梁大将军和契苾大将军联手击败了他,却让他逃了。”
“如此……”邱林的脑海中转过几个念头。
要想压制贾平安立功,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
如此自己的坚持就该改一下了。
他笑道:“都护,老夫以为可派人再去同罗部,联手压制。随后让章都主动出击,灭了普哈。”
姜协抬头看着他,“当初老夫说主动出击,你等却诸般劝说,说主动出击如何不好……如今为何改了?”
当然是因为要压制扫把星……邱林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此刻老夫才知晓都护的高瞻远瞩。”
这个彩虹屁拍的不错,姜协的心情颇好,就点头,“如此,让章都出击。”
好!
章都出击,就压制了唐旭等人的功劳。
不,还得派人去同罗部,这样能分润唐旭等人的功劳。
“都护,要不,派个德高望重的去同罗部?”
德高望重,必然官阶也高。去了那里后,自然就接过了指挥权,唐旭等人只能听令行事。如此,功劳就少了大半。
这等谋划一气呵成,而且看不到半点烟火气,事后谁也找不到把柄,堪称是滴水不漏的老阴比。
姜协思忖着。
邱林笑道:“若非怕吓到他们,老夫都想去一趟同罗部。”
这是一个煽动。
姜协点头,“如此,就派个人去。”
大事成矣!
邱林含笑,“老夫这便去安排。”
他刚出了大门,就见右侧来了两骑。
“捷报!”
邱林眉间多了喜色,“可是章都灭了普哈?”
如此,此次最大的功劳就是他的人,而唐旭等人却黯然无光。
姜协闻声出来,笑道:“何处的捷报。”
周围的官吏来了不少。
信使下马,大声的道:“都护,同罗部已然心悦臣服。”
“好!”姜协赞道:“朱备得力,唐旭有功。”
可这个够不上捷报吧?
所谓捷报,必然是斩将夺旗,击败敌军。
众人在看着信使。
信使继续说道:“普哈领军五千出击,半途被我军诱惑转向,随后遭遇,我军五百,主动出击,一战击败了普哈……”
“是唐旭!”
邱林面色铁青,“谁的主意?”
姜协看着他的脸色,突然明白了些什么,“说清楚。”
信使点头,有人送了一碗热水来,他喝了后,声音从容了些,“当初去同罗部的路上,武阳伯建言,让朱参军装作是落水重病,却坚持着赶来同罗部的模样,更是说为了给同罗部送粮,大车走错了路,落水大半……随后同罗部感激零涕。”
这是……
姜协笑道:“好手段,好一个贾平安!”
这样的功劳不小,但不足以让贾平安赎罪……邱林的心中稍安。
“我军在去同罗部的路上便安排了诱饵,装作是运送粮食掉队的模样,果然遭遇了普哈率领的五千骑,随后他们弃车而逃,普哈领军追击……”
“这是诱敌深入。”姜协微微一笑,那种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随后两军遭遇,我军奋勇拼杀,普哈部不敌败退……”
“好,大事定矣!”
信使最后说道:“武阳伯带人一路追击,最后生擒了普哈。”
这样的功劳……
“他们来了。”
十余骑缓缓而来,近前下马,朱备红光满面的道:“都护,普哈便在此!”
普哈被牵着过来,跪下低头。
姜协看着他,轻蔑的道:“贱狗奴!也敢背叛大唐?”
他冲着贾平安招手,“小贾,来。”
贾平安过来,看了邱林一眼,微微一笑。
你不是希望打压我?
可在你的谋划下,我依旧立下大功。
他微微挑眉,挑衅味道十足。
来,你再来!
少年意气当如斯!
这一刻,贾平安神采飞扬。
邱林被当众挑衅,面色微青,于是看了姜协一眼。
贾平安走了过来,姜协握着他的手说道:“老夫知道贾平安这个名字是在去年……”
“卢国公与老夫时常通信,去年就说他看中了一个人才,年轻却有才,而且还有情有义,老夫当时就纳闷,这等大才为何没听说过?”
姜协笑道:“后来老夫去信问了,卢国公说此子虽然只是数次上阵,但却让人惊艳……老夫为将多年,这等年轻人见得多了,但陨落的更多,所以便没在意。直至今日!”
姜协看了贾平安一眼,“安抚了同罗部,设计灭了普哈,更是追击生擒了此人,这人是谁?”
大唐重英豪,从天子到百姓,但凡听闻有人豪勇或是智谋百出,定然钦佩有加。
众人目光灼热的看着贾平安。
姜协举起了贾平安的手,“此人便是武阳伯!”
“好一个武阳伯!”
众人不禁振臂欢呼。
贾平安目光所及处,看到的都是欢喜,都是兴奋。
“武阳伯!武阳伯!武阳伯!”
姜协举着他的手在转动。
这是夸功。
众人不断欢呼着。
有人新近过来,不解的问道:“这是为何?”
“那武阳伯此次跟随出行,献策安抚了同罗部,又设计引来了普哈部,一战溃敌,他更是亲自追击,最后生擒普哈。”
“竟然这般了得?”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那同罗部说是安抚了,可有隐患?”
说话的是邱林。
从贾平安到了燕然都护府开始,邱林对他的态度就不对,多番针对。
贾平安和他是第一次见面,自忖二人并无仇怨,为何如此?
唯有一种可能,仇家!
而贾平安的仇家也就是小圈子和老关陇门阀。
不管是哪一边,都想把他永远留在漠北,远离长安。随后百骑自然渐渐萎靡不振,阿姐也少了个外援。
你下手狠毒,那就别怨我不给你脸!
贾平安冷笑道:“邱长史不信?”
邱林微笑道:“兹事体大,不可不慎。武阳伯莫非不敢验证?”
说着他看了唐旭一眼。
唐旭是百骑的前任统领,贾平安在他离去后接任,二人之间的关系……从唐旭把贾平安弄在自己的军中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唐旭定然会全力帮助贾平安立功重返长安,如此,此事是否有情弊?
这个老阴比,是存心要给我找麻烦……贾平安吩咐道:“如此,就把同罗部的使者请来。”
邱林眯眼看着他,心想小子还挺淡定!
随后同罗部的使者来了。
邱林问道:“同罗部可有怨言?”
这话问的狡黠,这些部族历来都喜欢占便宜,一问困难,顿时从缺粮到缺衣裳,缺柴火,甚至缺厕筹都是他们发牢骚的借口。
邱林这般问,就是要压住贾平安的功劳。
姜协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动,想到了邱林和关陇一系的亲密关系,就猜测到了些里面的蕴意。
同罗部的使者先是习惯性的苦着脸,然后才想起了些什么,拱手道:“大唐对同罗部这般仁慈,我出来前,都督对我说,要告诉姜都护我同罗部对大唐的忠诚。只要陛下长刀所指,同罗部不管是勇士还是妇孺,都将会勇往直前,不胜不归!”
同罗部被划分为龟林都督府,而肯夫约就是都督。
使者说着就拿出短刀,在脸上划过,鲜血便流淌了下来,看和可怖。
这是剺面,可在众人的眼中,这却是同罗部忠心最好的佐证。
贾平安侧身看着邱林,笑道:“邱长史可还有疑虑?若是还觉着不妥当,可派人前往同罗部召唤,肯夫约当会欣然而来。”
这是反质疑!
你邱林总是说这样不对,那里不妥,现在同罗部使者用最惨烈的方式来表达了他们的忠心,你还觉得有何问题?
众人都在看着邱林。
邱林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心中羞恼难当,却只能强笑道:“老夫只是担心此事不稳当罢了,如今哪还有什么疑虑?”
贾平安再问,“那邱长史觉着贾某此事可是大功?”
这……
此事之后,燕然都护府定然要报捷长安,他若是赞许,那么就是为贾平安抬轿子。
为对手抬轿子,那种煎熬憋屈……
但众目睽睽之下。
贾平安当众问,这便是存心要羞辱他!
顺势还让他为自己抬轿子助攻。
这个小畜生!
邱林只想呸他一脸,但却不能,最终只能强笑道:“当是大功。”
邱林都说是大功,等褚遂良等人接到文书后,会不会吐血?
——长史邱林赞此为大功!
文书上只需这么一笔,褚遂良就能郁闷的想吐血。
“摆酒宴,庆功!”
姜协笑眯眯的拉着贾平安进去。
“卢国公如何?”
“卢国公如今经常出门,在左屯卫也颇为顺畅,时常能听到他的叫骂声。”
姜协笑道:“当初卢国公死活不出门,老夫去信说这般只会让人嗤笑,毫无用处。陛下对他可还好?”
这二人看来是老基友了……贾平安点头,“陛下颇为倚重卢国公。”
“他几个儿子都没出息,如此还担心什么?”
这些老鬼一开口就把人心剖析的清清楚楚的。
随后姜协又问了长安的一些情况。
贾平安一一说了,最后主动介绍了一些别的情况,“吐蕃国中依旧有些混乱,禄东赞在收拾那些反叛的势力,而高丽依旧在休养生息,下官曾出使辽东,见到了泉盖苏文……。”
姜协忍不住问道:“泉盖苏文乃是高丽的擎天柱,你觉着如何?”
“其人跋扈倨傲,自以为是,但在国中的统治太过凌厉,不得人心,另外,他看似倨傲,可却颇为忌惮大唐。”
姜协点头,“先帝亲征,打的高丽胆寒,若非补给艰难,天气寒冷,以至于战马死伤大半,高丽此刻已经不复存在了。”
晚些贾平安出去,姜协破例走出值房的门目送。
“都护,您也太照拂他了。”
有人见到贾平安竟然这等待遇,不禁眼红。
姜协淡淡的道:“老夫问话,他实话实说,更要紧的是,他主动说了吐蕃和高丽的情况,这便是格局。
何为格局?老夫身为燕然都护,目光不能只看着漠北,还得看着高丽,看着吐蕃。若是吐蕃或是高丽威胁颇大,那老夫在此便要以稳妥为主,不可冒进。这便是格局。”
这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作为独当一面的燕然都护,姜协必须具备这等格局和眼光。
众人拱手,觉得被上了一课。
贾平安去沐浴更衣,出来后,只觉得浑身清爽。
“小贾!”
唐旭来了,头发看着都是湿漉漉的,“你为何不说木巴部之事?”
我也想说,但就担心木巴那厮反悔不来。
“那邱长史对我颇多敌意,若是说出来,说不得他会暗中阻挠。”
这个借口贾平安觉得不错。
唐旭叹道:“果然我就不适合执掌百骑,没这谋划和心思,哎!”
接下来就是表功,这个要看姜协能否一锤定音。
若是能把他的功劳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朝中的李勣和程知节他们再操作一番,如此回归在望。
“走,饮酒去。”
酒宴开始了。
一人一个案几,菜很粗犷,全是羊肉,绿色见不到。
你好歹弄些韭花酱啊!
他得了几根羊排骨,拎起咬一口,肥瘦相间,美味无比。
那股子羊肉的肥美滋味许久依旧荡漾在唇齿之间,让他忍不住又来了一口。
爽啊!
大伙儿吃了个半饱,有人举杯向姜协祝贺。
“诸位痛饮。”
姜协笑吟吟的喝了。
贾平安喝了一口,顿时就愣住了。
那股子酒精的味道格外的明显……这分明就是用酒精勾兑的酒水。
而且还特娘的很烈。
一口下去,从咽喉一路刺激到了下面,顿时浑身都暖了。
难怪后世北方人就喜欢喝白酒,不喝难受啊!
邱林坐在了姜协的下首,举杯笑吟吟的说着些什么,压根看不出先前被贾平安当众怼的影响。
“此次功劳不小,朱备更是高风亮节,不提自己的功劳,唐旭也是如此,让老夫颇为欣慰。”
这话是明捧暗贬,暗示朱备的功劳不能埋没,而唐旭是故意让功。
啧啧!
这个老阴比是和关陇那些人有多亲密,竟然还在想把我给压制在漠北……贾平安看了唐旭一眼,微微摇头,示意他无需起身辩驳。
此刻……还早。
姜协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表态。
几杯酒下去,有人兴奋了起来,起身道:“都护,今日庆功饮酒,却无助兴之物,下官请剑舞。”
邱林笑道:“军中营妓中有善剑舞者,可令人叫来。”
姜协点头。
众人轰然举杯,晚些一个营妓被带了进来。
营妓长得颇为普通,但看着有凛然之气。
“可作剑舞。”姜协淡淡的道:“若是好,老夫许你一事。”
姜协看来心情颇好,邱林也只是微微一笑。
营妓伏倒,颤声道:“多谢都护。”
随后有人送了长剑来,营妓持剑在手,那眉间多了肃杀的气息,就这么冲着在场的人缓缓看了一圈。
好气势!
贾平安不禁抚掌颔首。
长剑舞动,刚开始缓慢,女人的身体曲线便和长剑这等凶器融合在一起,娇柔与凌厉,让人不禁停杯关注。
长剑舞动,渐渐的越来越快。
那剑光凌冽,看的人热血贲张。
众将都是面色微红,鼻息咻咻,却寻不到发泄之处。
姜协一拍案几,“好剑舞,可有诗赋助之?”
众人默然。
唐旭看向了贾平安。
这里远离长安,许多人都不知晓最近几年出了个著名的少年诗人。
邱林在冥思苦想,想拔头筹。
几个文官也在捻须推敲……
贾平安仰头饮酒,蓦地吟诵,“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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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谁是贾宝玉?大功
剑光本是密不透风,可突然一变,变得压抑了起来,仿佛面前有一个强大的敌人,逼得营妓步步后退。
邱林看了贾平安一眼,刚酝酿好的半首诗顿时就成了鸡肋。
看看那些将领,个个都是面色涨红……两句诗便调动了情绪,这个扫把星!
长安的来信里只是提及了贾平安的一些情况,当然,大多是负面情况,至于长处……
——此子狡黠!
但这两句诗一出,邱林不禁心中凛然。
敌军如黑云般的压来,气势浩大,仿佛要摧倒城墙,而大唐将士们站在城头,甲衣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光芒。
后续呢?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号角声响彻秋季的长空……
剑光一转,那身影在其中转动,大气磅礴。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剑光陡然一缓,仿佛长剑有千斤之重。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剑光突然凌厉,那营妓厉喝一声,高高跃起。裙袂飞扬中,一剑凌空刺出,正好和贾平安的最后一句相应和。
营妓落地,倒持长剑冲着贾平安跪拜,“敢问贵人名号。”
“贾平安。”
营妓起身,“奴在漠北数年,从未听闻过这等让人热血沸腾之边塞诗,郎君定然非常人!”
“哈哈哈哈!”
唐旭不禁大笑了起来。
笑声显得有些突兀。
正沉浸在这首诗中的众人这才清醒。
“好诗!”
姜协赞道:“老夫听了此诗,只想领军一路杀到天尽头,为陛下,为大唐灭杀了那些贼子!”
几个文官面面相觑,拱手道:“此诗一出,我等却无诗可作了。”
营妓跪下,“奴只求能归乡!”
姜协看着她,“罢了,老夫既然允了你,来人。”
有人进来,姜协吩咐道:“一应之事为她弄好,随后有人去长安公干时,把她带回去。”
“多谢都护。”
营妓抬头,旋即转向,冲着贾平安叩首,“奴不曾想竟然能有归乡的一日,多谢贾郎。”
“没有武阳伯的诗,她的剑舞也无法打动人。”
营妓告退。
一个文官突然捂额,“上次听闻长安有人作诗……那首诗……青海长云暗雪山……”
唐旭吟诵道:“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贾平安微微颔首,“正是拙作。”
那文官起身,兴奋的道:“那是商队的人吟诵,我本想追问,可商队却急切,径直走了,于是耿耿于怀,今日见到真人了,武阳伯,我敬你一杯。”
贾平安举杯,二人饮了。
“武阳伯,我也敬你一杯。”
此刻的著名诗人就像是后世的顶级明星,自然带着光环。
众人轮番敬酒,气氛渐渐热烈。
唐旭突然起身,“姜都护,下官以为武阳伯之功,足以赎罪。”
贾平安被发配到了这里,能对他的功劳进行评判的就是姜协。
邱林心中一紧,“都护,那可是皇城外杀人……”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杀的还是褚相的随从。
但弦外之音谁都听到了。
老阴比,你果然是褚遂良他们的人!
贾平安坐下,众人也纷纷回去。
热烈的气氛渐渐冷了下去。
邱林看了贾平安一眼,刚想说话,贾平安叹道:“所谓一人向隅,举座不欢。贾某在长安如何,那是长安之事,自然有人来评判。但今日乃是庆功宴,为何咄咄逼人!”
他猛地抬头盯住了邱林,“贾某与邱长史可是有仇?”
一般人遇到这等事儿,大多会出言暗讽,可贾平安却是一炮轰去。
邱林也没想到贾平安竟然会这般‘粗鲁’的冲着自己开喷,楞了一下后,微笑道:“你被发配至此,有何功过,自然该燕然都护府来评判,难道……说不得?”
老阴比!
贾平安冷笑道:“贾某从到了燕然都护府开始,邱长史第一次见到贾某便各种挤兑,恨不能贾某蹲在这里一辈子不得出去……”
这是个极为严重的指控!
邱林冷冷的道:“老夫身为长史,自然有这个权力来盯着你,怎地,你不服?”
我服你妈!
贾平安霍然起身,“褚遂良给了你什么好处,以至于让你处处针对贾某。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有人夸我一句,你便要压一句,我杀了你阿耶吗?”
一般骂人多是什么贱狗奴,或是什么你这个奸贼。
可贾平安竟然喝骂邱林的阿耶……
这是彻底翻脸了。
邱林一下就炸了,随手就扔了酒杯过来。不过准头不好,落空。
贾平安捡起酒杯,“还你!”
酒杯飞过去,呯的一声,砸在了邱林的额头上粉碎。
邱林一手捂额,一手指着贾平安厉喝道:“拿下这个贼子!”
姜协没想到只是一瞬,二人之间竟然就从唇枪舌剑变成了暗器相争。
他沉声道:“都坐下!”
贾平安率先坐下。
唐旭低声道:“好像第一次见面,邱长史就不断在针对武阳伯……”
有人不禁点头。
是啊!
贾平安来燕然都护府的第一天,邱林就在挤兑他,若非唐旭坚持带着贾平安去安抚同罗部,这一次立功压根没他什么事。
等捷报传来后,邱林的言行被大家缓缓回忆起来,可不正是在打压贾平安的功劳吗?
最后姜协出手,碾压了他的那些搅合,可庆功宴上,他依旧不消停的在哔哔。
难道贾平安说的是真的,邱林就是在为了褚遂良服务?
大唐武人豪迈,最不喜的便是这等打压功臣的事儿,所以一双双眸子里就多了厌恶之色。
不妙!
邱林站在那里,本想再搅合一番,可见到大伙儿的眼神后,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众怒。
可坐回去却有些羞刀难入鞘。
姜协淡淡的道:“功是功,过是过,老夫不老,不蠢,自然能分辨。”
这话更是暗藏着不满:燕然都护府的都护是谁?是老夫还是你邱林?老夫还没发话,你就上蹿下跳忙个不停,真当老夫是傻子?
邱林回身拱手请罪。
姜协看了他一眼,想说贾平安的功劳足够了……可这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回头长安那边若是不认可,他颜面扫地。
他仔细盘算了一下,觉得在两可之间,不禁犯了踌躇。
邱林坐下后,却在观察这边,见他神色怅然,不禁暗自冷笑。
功劳够与不够,这不是姜协一人说了就能算的,长安那边的褚遂良等人不会坐视贾平安顺利回归,所以……说不够又能如何?大不了打嘴仗而已。
他看似立场尴尬,可做事就是这样,不是东风就是西风,墙头草从来都无人搭理。要想仕途稳当,要想飞黄腾达,除去自身的努力之外,还得要有人赏识你,帮助你,送你一程。
而他就是要借着小圈子这股东风,想把自己送回长安。
要想打动小圈子,那么悄无声息是不行的,唯有大张旗鼓,闹得尽人皆知,如此,褚遂良不为他谋求升职,那便是狼心狗肺。
世间从未有什么单方面的付出,他的戏已经演完了,剩下的就交给了褚遂良等人。
想到这里,邱林微微一笑,尽显从容。
晚些酒宴结束,出去时,那些将领纷纷拍着贾平安的肩膀,大声示好。
“回头有清剿之事,只管来,老夫带着你去。”
“开春之后要例行巡查,我期待与武阳伯联手出击。”
这些武将才不会管什么小圈子大圈子,一是层次不到,长孙无忌等人的打击也无法波及他们;其次是军方此刻有一群老流氓,长孙无忌等人也颇为忌惮,伸手不方便。
贾平安笑吟吟的拱手谢过。
邱林在后面,今日他被贾平安怼的颜面扫地,却依旧面不改色,可见脸皮厚才是成功的第一要素。
贾平安冲着他挑眉。
邱林冷笑,不回应他的挑衅。
众人出了大门,就听到了牛角号声。
“敌袭!”
刚才还在拍打着贾平安肩膀的老将瞬间就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道:“上城头!”
身后,姜协的声音传来,“镇定,各自收拢部属,按照演练行事。”
脚步声密集响起,一队队军士冲着城头狂奔而去。
“箭矢搬运上来!”
“长枪!”
“金汁何在?”
“金你娘!这等时候哪还有工夫熬煮金汁?都上城头。”
“马军准备!”
“马军就绪!”
一队队骑兵开始在城中列阵,等候命令出击。
一切动作都井然有序,看不到半点慌张。
这便是大唐!
贾平安看得心旷神怡。
“会是谁?”
姜协带着将领们上了城头,贾平安在最后。
邱林眯眼看着远方的黑线,“怕不是还有部族想偷袭咱们?”
“有此可能!”
姜协也在眯眼,如此能看得更清楚些,还能减少寒风对眸子的伤害。
有人暴躁的道:“都护,要不等开春咱们就清剿一次吧。”
“对,开春咱们顺着一路清剿过去,但凡不安分的,一路灭了。”
“娘的!连个安生日子都没有,那就别过了。”
这便是大唐的作风。
——我警告过你了,你听不听?一次、两次……打!
你要说还有第三次,抱歉,我想几次就几次。
唐旭靠拢过来,低声道:“你的功劳最好再多些,如此晚些出击……记得悍勇些,最好斩杀敌将,若是不成,那便要冲杀在前,可为头功。”
“老唐你难道不准备回长安了?”
贾平安有些好奇,心想唐旭这等皇帝曾经的心腹,只需在这里混几年就能转岗,几次转岗就能独当一面……可路上几次探问,唐旭都顾左右而言他。
这是不想回长安了?
唐旭干咳一声,“其实……自从你上次说我什么虚。”
“肾虚。”
唐旭瞪了他一眼,“那是内肾,不是外肾。”
呵呵!
内肾一虚,难道你外肾还能红红火火,还能器宇轩昂?
你特娘哄鬼呢!
唐旭见他一脸嘲笑,就叹道:“我刚到这里时,你知道的,我在长安就是夜夜笙歌,到了这里也很是逍遥了一阵子,后来就突然……”
萎了!
“那回长安去休养不好?”
“回长安……”唐旭的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家中的娘子说我爱出门鬼混,每日晚上都要查验……”
每天都要交作业?
可怜的老唐。
贾平安觉得他萎的不冤。
唐旭按着城墙,唏嘘不已,“我在此还能休养,若是回去,怕是……哎!如此,便在这里再待几年,等内肾养好了再回去。”
竟然被自家娘子的需求吓得不敢回长安,这……
贾平安忍笑忍的很辛苦。
唐旭淡淡的道:“想笑就笑吧,不过你也该成亲了吧?以后你自然知晓看到自家娘子就躲的苦楚。”
我那边还有两个!
贾平安很是笃定的道:“我却是不虚。”
他一直洁身自好,内外肾都养的极好,外加李半仙曾经给过方子……
“对了,那方子你可还在吃?”
那方子唐旭服用过,说是极好。
唐旭的眼中多了痛苦之色,“这边找不齐那些药材。”
“那你写书信回去,兄弟们自然帮你弄齐了,请人顺路带过来。”
贾平安见他一脸尴尬就明白了,这厮是担心此事广为人知,所以不敢写信让人帮忙带药。
“不过,天然养好的更好。”
贾平安的话给了唐旭极大的安慰,“果真?”
“当然。”
人体就是最玄妙的医术大师,停止伤害后,许多病患都会自我修复。
“他们来了。”
眼力最好的瞭望哨以手遮眉,喊道:“数千人……不对,那是什么?”
他在努力的眺望着。
“数千人……出击!”
姜协却果断下令出击。
你要说担心什么敌军势大……不好意思,大唐军队习惯了以少敌多,再多的敌军我们依旧敢于冲杀。
上千骑兵开始集结,城门打开,随即出击。
贾平安混在了唐旭的军中,阿宝不停的打着响鼻,好像是有些过敏了。
随后步卒出来列阵,跟在骑兵的后面缓缓而行。
城头,邱林喊道:“盯着四处,但凡有发现及时禀告。”
据城而守就有这个优势,居高临下,能先敌发现。
城头的瞭望手突然喊道:“有牛羊,好大一群牛羊,还有……还有好多大车!”
邱林身体一震,“这不是突袭?”
前方的唐军游骑冲了过去,相距百步时,发现那些敌军竟然没拔刀,而是举起了双手在欢呼。
“大唐!大唐!大唐!”
这是什么意思?
这荒腔走板的欢呼声中,游骑们们举手,“止步!”
数千骑缓缓勒马停住,后面的牛羊却在叫唤着,它们急需一个温暖的地方来熬过冬日。
一个长发男策马上前,问道:“敢问大唐可有个叫做贾宝玉的?”
游骑们面面相觑。
“贾宝玉?没有吧?”
“就一个贾平安。”
“哎!你问此人作甚?”
长发男举手表示自己无害,“那一日他带着十余军士到了我们的部族,他说大唐欢迎我们的归附,所以我们来了,整个部族,全部牛羊,还有所有的东西……”
卧槽!
这是来投奔的?
有人问道:“那贾宝玉说了什么?”
这些人竟然不知道……我不会被骗了吧?
长发男喊道:“戒备。”
身后数千人,连妇孺都拿起了兵器,吸着鼻子,一脸的漠然。
若是没有去处,那么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将会熬不过这个冬天。
被冻饿而死是死,拼杀而死也是死,那何不如拼死试试,击败对手,夺取钱财粮食,甚至是女人和奴隶。
这便是草原的法则,能活就活,有抢掠的就去抢,一句话,除了看老天的眼色过日子,顺带还能去长城里的邻居家打打秋风。
游骑们的脸冷了下来,有人喝问道:“那贾宝玉说了什么?”
长发男冷笑道:“他说自己来自于长安,奉命来巡查漠北。他还说大唐会善待我等,可我看到的是什么?刀枪!”
游骑觉得事儿不对,就说道:“你等先在此等候。”
领军的将领策马回去。
到了中军,并不等姜协问话,将领问道:“谁是贾宝玉?”
“谁?”有人高喊问道。
后面有人在举手。
将领喊道:“贾宝玉,出来!”
举着手的贾平安懵了。
贾宝玉这个名号他只说过两次,最近一次就是在木巴的部族。
难道是木巴他们来了?
卧槽!
功劳!
这个功劳大发了。
贾平安举手上前,姜协问道:“你这个……宝玉难道是字?”
贾平安,字宝玉……
这个不对啊!
作为一个著名人物,我行走江湖得有个匪号吧……贾平安心中狂喜,却认真的道:“在外出行,偶尔也需要一个名号,下官经常以宝玉为号。”
“这个名号不错。宝玉……贾宝玉。”姜协觉得这就是个溺爱孩子的老太太为孙儿取的名字。
可仔细一看贾师傅,可不就是宝玉般的俊美吗?
将领说道:“来的是一个部族,说是有人自称贾宝玉,来自于长安,奉命巡查漠北,说动了他们来归附。”
木巴!
贾平安笑道:“那便是了。那是个突厥部落,因为周围都是铁勒人,所以伪装成了铁勒部族在周围游荡。”
突厥和大唐堪称是死仇,所以击败突厥后,大唐把那些部族都一一收拢了,按照地域划分为都督府管辖,不许有部族单独脱离都督府的辖制,就是担心他们会作乱。
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发现了一个伪装的突厥部族,若是他们和阿史那贺鲁勾搭……
这是燕然都护府的腹地啊!若非贾平安把他们弄出来,天知道这个部族会在以后给大唐带来什么麻烦。
所有人都不禁向贾平安行注目礼!
姜协身体一震,伸手就拍了贾平安一巴掌。
“此乃大功!”
第438章 老子又回来了
从决定迁徙开始,木巴就说这是一次冒险,若是唐人不认账,只需一个击溃,丢掉全部家当的部族将会全数死在这个冬季,无需唐人动手,寒风和饥饿就会了结了他们。
所以当唐军的游骑态度不对时,他就令人戒备,并且开始分发干粮。
长发男回到了他的身边,“唐人不对!那个贾宝玉是个骗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一个男子在边上嘟囔着,木巴反手一巴掌,喝道:“面对虎狼,我们唯有冷静下来才有生机。停止你的唠叨!”
前方,唐军阵中突然裂开一条道,一骑缓缓而来。
长发男眯眼看着,嘴角渐渐翘起,“是他!是那个贾宝玉,他果然没有骗我们!”
幸福来得太快,木巴觉得心跳的节奏有些乱,他一边深呼吸,一边捂着胸口,“去看看。”
长发男策马冲了出去,木巴盯着他,喃喃的道:“希望是个好消息,希望是个好消息……”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长发男,他下马走去,长发男同样如此。
二人靠近,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情侣般的重重拥抱在一起。
呯呯呯!
长发男用力的拍打着贾平安的肩膀,“宝玉,你真好!”
宝玉……贾平安满头黑线,“我的兄弟,我等了你们许久。”
寒暄完毕,贾平安招手,“跟着来!”
他上马,一马当先在前面带路,身后是数千突厥人,再后面是无数牛羊和大车。
邱林站在城头上,欢喜的道:“竟然有部族来归顺,去问问。”
有人已经来了。
“邱长史,都护令在城边为他们准备地方扎营,随后准备些吃的送去。”
邱林欢喜的跟着走下去,问道:“是哪个部族?为何来投?”
来人说道:“是突厥人。”
呯!
邱林拍了一下脑门,“好险!”
“可不是,那武阳伯带着十余人去就说服了他们,今日他们来投奔大唐,都护说回头就送到漠南去。”
“谁?”邱林失态问道。
此刻已经到了城门外,来人说道:“武阳伯。”
邱林抬头,就见前方的贾平安策马而来,身后乌压压一片……
贾平安对他微微一笑,说不出的轻蔑。
……
春暖花开,长安城中的行人多了不少。
东市周围多是达官贵人居住,按理生意该比西市好,可却不然。
先帝当年有令,五品以上,不得入市;五品以上,不得过市。
有这些规矩在,东市相较西市要差一些。
而西市不但为繁华之最,更是外藩商人的聚集地。
这里情况复杂,治安也让人头痛。
开春了,生意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状态,商户们使出各种手段,只求压倒对手。为此经常发生些冲突。
前几日西市就出了一件事儿,有人提刀追砍外藩商人,引得市场大乱。
长安县及时向百骑求援。
“包东带些兄弟去。”
程达的指派无可挑剔,但明静却翻个白眼。
“武阳伯走了之后,千牛卫上来了,抢着护卫陛下。刑部的也在跟咱们抢事做,几次冲突都是咱们吃亏退让,老程,你这个暂时的统领太软了!”
程达淡淡的道:“可能怎么办?刑部的王琦等人仗着长孙相公他们在身后撑腰,几次冲突都无中生有,让咱们吃了亏,若是硬顶,吃亏更大。你以为我不想?可……”
“可什么?”明静板着脸,“武阳伯也是白手起家,一步步起来的,一句话,就是莽!”
……
包东带着人去了西市,和长安县的人会和。
曹英雄见到他就叹息,“可怜兄长竟然被赶到了漠北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来。”
包东等人也神色黯然。
“武阳伯走了之后,百骑就渐渐的沉沦了。”
两边人会和,随即开始巡查。
“最近一家新罗商人和胡商争斗,那新罗商人准备动手。”曹英雄得意的道:“有商人来长安县禀告,说是那新罗商人今夜准备纵火烧了胡商的店铺。”
包东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旦起火,毗邻的……不止,怕是连带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曹英雄点头,“所以我准备伏击,可就怕事有不谐,那些扔闹腾起来。还请百骑出些人手。”
包东点头,“如此也好。”
到了晚上,包东等人和长安县的人在那店铺外蹲守。
“他们就在那守着。”
周醒无需管什么,只是跟着百骑行事就是了。
这就是最近王琦的策略:我们不能明目张胆的打压百骑,要聪明些,暗地里跟着,他们做什么事直接破坏。
夜里西市闭市,但有人留守店铺,还有人就住在西市里。
当新罗商人把油泼在胡商的店铺外面时,包东和曹英雄带着人扑了过去,按住了那个新罗商人。
“纵火?”
就在曹英雄满心欢喜的时候,一个喜悦的声音传来,“此事我刑部早有察觉,今夜准备拿人,没想到你等倒是跟着我们占了便宜。”
周醒有些遗憾,因为这事儿没法破坏,只能恶心百骑一把。
“贱狗奴,不要脸!”
百骑的人忍不住喝骂。
周醒摆摆下巴,自然有人出来对骂。
双方的火气渐渐上来了,有百骑一巴掌抽去。
啪!
随即就是一场混战,刑部重伤两人,这还是百骑留手的结果。
但第二天局势就骤然一变。
有内侍来了。
“昨夜谁动手打伤了刑部的人?”
杨大树举手。
内侍点头,“朝中的相公们很是愤怒,说百骑如今越发的堕落了,抢功不说,还动手重伤刑部官吏。”
包东目眦欲裂,“那是我们拿到的人。是他们先挑衅!”
内侍深吸一口气,“有人说该严惩,陛下拦住了,但好歹也得去一趟。”
杨大树跟着去了,随即再无音讯。
“是进了刑部的大牢。”
明静被这个消息激怒了,“程达,你要不要脸,既然当了这个官,就要为兄弟们做主。你若是不行,那便换了别人来。”
程达铁青着脸出去了,再回来时,看着就像是被狂风暴雨袭击了一般,面无人色。
“如何?”
明静有些不忍,但想到百骑的现状,就觉得自己该回道观了。
程达低下头,“高相公去年年底去了之后,朝中那些人越发的得势了,陛下似乎专心在做些什么。”
“那……”明静闭嘴。
皇帝在干大事,那百骑在这个时候添乱就是作死。
她心灰意冷的道:“那我还不如回宫去。”
……
宫中。
“阿娘!”
被周山象抱着的李弘在喊。
武媚站在外面,沐浴在阳光中,缓缓回身,笑道:“五郎这是要什么?”
李弘扯着嗓子只知道喊阿娘。
周山象笑道:“怕是饿了。”
邵鹏说道:“刚吃过吧。”
武媚抬头,“可怜大娘子。”
武媚才将生了个女儿,却夭折了。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而来,近前禀告道:“陛下来了。”
武媚淡淡的道:“准备些吃的。”
晚些,李治被簇拥着来了,先是抱着李弘逗弄了一番,坐下后感慨道:“最近很是忙碌,你也刚从悲伤里恢复了些,朕在想,要不去出城去走走?”
武媚自然无所谓。
萧淑妃得了消息,就使人去打探,结果得了个坏消息。
“陛下那边只是带了武昭仪。”
“贱人!”
萧淑妃勃然大怒。
但她旋即一笑,“皇后呢?”
王皇后坐在寝宫中,木然道:“谁去?”
蔡艳低声道:“武媚。”
“陛下……这是厌弃了我吗?”
王皇后皱眉,“请了舅舅来。”
柳奭随后应召入宫。
一路上内侍对他的态度颇为冷淡,让柳奭心中暗惊。
难道皇后不行了吗?
见到皇后时,虽然王皇后打起了精神,但柳奭依旧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比如说皇后的发际线越发的高了,而且脸上的脂粉用的多了些,像是在掩饰些什么。
“舅舅,前朝对后位可有议论?”
柳奭只觉得五雷轰顶,一下就呆了,旋即强打精神,“并未有此等议论。皇后母仪天下,并未失德,为何作此问?”
你别说你失宠了啊!
王皇后看了他一眼,惨笑道:“如今……皇帝越发的冷淡了。”
……
长安城外的景色安抚着武媚长女夭折的痛楚,而李治也在酝酿些什么。
再次回到长安后,天气有些热。
李治一次上朝回来,面色阴郁,径直去寻了武媚。
“褚遂良驳了朕的意思。”
武媚笑道:“可是出以公心?”
李治摇头,“不过是下意识的想压制朕罢了。舅舅不说话……”
他眯着眼,“此刻朕在朝中唯有几个能用之人。高季辅去了,剩下了一个李勣,于志宁无用。可李勣……”
他看了武媚一眼。
武媚淡淡的道:“李勣明哲保身的本事也是跟着卫国公学了八九成,但其人依旧有建功立业之心,否则定然会让其孙李敬业借故离开千牛卫。”
“李敬业……”
李治想到的是李敬业的悍勇。
“李义府倒是可以一用。”武媚想起了那个人,“此乃小人,不过有才。小人有才可用。”
小人有才可用,也可随时抛弃……这个女人,果然是我的好帮手!
李治把孩子递给周山象,等她走后才说道:“还有崔敦礼也能借用。”
武媚一怔,旋即就明白了,就微微低头,双眸中却闪现异彩。
崔敦礼出身博陵崔,虽然和长孙无忌等人时有联手,但他毕竟是崔氏。
而王皇后的靠山却是长孙无忌等人,若是这个格局不打破,以后太子李忠登基,小圈子将会成为大唐的主宰,这是山东门阀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崔敦礼可以拉拢。
武媚抬头,“陛下英明。”
李治抓着她的手,轻笑道:“你我说这些为何?”
晚些李治就歇在了此处。
第二日,王皇后请见皇帝,被拒绝。
这是一个信号。
……
“从禁足之后,陛下就越发的看重武昭仪了,经常去那里。”
卫无双觉得这个局面有些诡异,“宫正,不会废后吧?”
“谁知道呢!”蒋涵也感到了些不对劲,但她想的要更多一些,“那次武昭仪就冷了脸,据闻陛下去了她也只是强颜欢笑……”
这是女人的手段啊!无双!
卫无双纳闷,“既然不满,那便不理就是了。”
“要委婉!”蒋涵觉得卫无双这个性子迟早会吃大亏,“那是皇帝,不是普通人。”
我管他是谁!
卫无双不禁想到了那个小贼。
你究竟何时能回来?
蒋涵也想到了贾平安,“武阳伯可惜了。”
感业寺里的苏荷也少了笑脸,修炼也不积极了,也不爱去禁苑里转悠了,整日……
一只玉手摸了一张牌,中指在牌面摸了几下,然后反转拍在桌子上,呯的一声。
“八筒自摸!”
苏荷推倒了麻将,众人一看不禁叹息。
“竟然是混一色!”
“还是卡八筒自摸,要命了。”
“来来来,都贴上。”
三个牌搭子把脸上贴满了纸条,风吹过,蔚为壮观。
“再来!”
苏荷一脸的独孤求败。
晚些麻将结束,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这么呆呆的看着空荡荡的案几。
“没人给我送肉了。”
两行泪顺着脸庞缓缓流下。
……
杨大树觉得自己很倒霉。
年轻时他跟着父亲去盗墓,后来进了百骑,盗墓的手艺没了发挥的余地,但好歹杀人的手艺不差。
吐谷浑王城绞杀细作和叛逆的那一夜,他带着几个兄弟拦截了吐蕃细作,那一战被百骑内部奉为经典。
可这人运气太好了,随后就开始了倒霉。
这不跟着包东去查事,遇到刑部的耍流氓,他就下手狠了些,打伤一人。但被内侍问及时,他豪迈的把另一个重伤的责任也担了。
此刻他遍体鳞伤的躺在牢房里,边上摆着一碗粗糙的麦饭。
一只老鼠窸窸窣窣的往麦饭那边走去。
它走到了碗边,脑袋左右摆动着,随后开始偷吃。
一只破鞋扔了过来,杨大树无力的骂道:“滚!”
那老鼠却丝毫不惧,依旧在偷吃。
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你看看它的眼睛。大牢里的老鼠不只是吃麦饭,那些垂死的人犯的肉……也是它们口中的美味,若是吃过人肉,那眼睛看着就是发红的。”
杨大树看了一眼,冷笑道:“耶耶当年下了墓地,也曾见过老鼠吃人肉,那肉都腐烂生蛆了,老鼠……”
“呕!”
外面传来了干呕的声音。
“想用这个来吓唬我?做梦!”
一个小吏走到了牢房前,看了一眼老鼠,淡淡的道:“贾平安执掌百骑期间,堪称是一手遮天,他在百骑做了许多越矩之事,你只要说出来,回头便放了你……褚相担保你的前程,你还在等什么?”
杨大树惨笑道:“武阳伯忠心耿耿,你等想攀诬他,那是做梦!”
“那你这便是自寻死路!”
冰冷的声音中,有人喊道:“带了出来。”
这是要用刑了。
作为重伤两名刑部小吏的人犯,杨大树一进来就挨了一顿狠的,接着隔三差五就被提出去拷打,渐渐拷问的问题也从‘为何重伤刑部小吏’转为‘贾平安在百骑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杨大树躺着,喘息道“耶耶动不了了,有本事就弄死耶耶。还有……”
几个来提他的小吏都在笑,其中一人说道:“弄死你又能如何?最多报一个病故罢了。”
病故而非是拷打身亡,这便是脱责的好法子。
杨大树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武阳伯迟早会回到长安,你等等着,迟早会有人来收拾你等,哈哈哈哈!”
“提出来!”
……
后宫之中,李治即将去上朝。
他穿戴好,武媚突然目露思念之色,“臣妾如今得了陛下的宠爱,阿耶若是看到了,不知该如何欢喜。”
武媚的父亲武士彟乃是高祖皇帝造反成功的功臣,后来更是因为高祖皇帝驾崩后悲痛不已病逝,堪称对李唐忠心耿耿。
李治一怔,旋即颔首,“你放心。”
李治走后,邵鹏近前,低声道:“昭仪,骤然为故应国公求追赠之事是不是太突然了些?若是陛下以为这是贪婪……”
武媚微笑道:“我若是一心辅佐陛下而不提任何要求,你说说陛下会如何想?人性趋利,我为先父求追赠,这便是理所当然。”
她回身,“只知晓做事,不知道索要回报,帝王会猜忌你的用意。”
邵鹏悚然而惊,“是,奴婢浅薄了。”
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忠心?臣子为帝王做事,立功后帝王就得用财富女子和荣誉来酬功。
记住了,酬功!
这里有一个酬字。
若是帝王追求什么忠心耿耿的臣子,你立功是应当的,要什么封赏……
那用不了多久他将无人可用。
这是人性,帝王深谙。
可武媚竟然也颇为了解。
邵鹏不禁想到了贾平安。
“若是武阳伯在……”
武媚的眉间多了阴郁之色,“许敬宗已经上了奏疏,数次为平安鸣冤,可朝中长孙无忌等人直接压下了此事。我也私下问过陛下,要功劳!”
此刻,一队人马来到了城外。
这一行人风尘仆仆,看着疲惫不堪。
领头的年轻人看着长安城,不禁笑了起来。
“老子又回来了!”
第439章 刑部的畜生,可颤抖了吗
“陛下,有燕然都护府的捷报。”
正在看文书的李治抬头,眉间多了些喜色,“可是铁勒诸部稳妥了?捷报,那定然是有厮杀,传了来。”
王忠良一脸纠结。
“嗯?”
李治的脸微微一冷。
“陛下,送捷报来的……乃是武阳伯。”
这货不是被发配了吗?怎敢大摇大摆的回了长安城?难道是有情弊?
姜协做了什么?
燕然都护府做了什么?
瞬间各种可能都被推算了出来。
李治冷冷的道:“问来!”
王忠良飞也似的去了。
“他不敢私自回来,那么必然就是有了倚仗,而这个倚仗连姜协都认同,所以才派了他回长安报捷……”
李治重新拿起文书,他的时间紧张,所以必须要见缝插针的理事。
王忠良再度带来了消息。
“燕然都护姜协有奏疏上,已经送到了门下。”
李治淡淡的道:“这是报捷的文书,送什么门下,直接拿来,再去……让相公们来。”
他渐渐成熟,只是一瞥,就让王忠良转身就跑。
晚些,宰相们来了。
“听闻陛下从门下拿了一份奏疏?”
褚遂良叹道:“陛下,高祖皇帝和先帝设置了这些,便是为了集思广益。径直把奏疏从门下拿走,不经过门下中书……陛下,这要宰相们何用?”
你的话真多!
李治抬头,奏疏的内容让他颇为惊讶。
“这是姜协的捷报。”
李治一句话就让褚遂良面色微红,然后淡淡的道:“铁勒诸部不稳,姜协令人前去安抚,随后一夜之间令同罗部归心。接着诱使拔野古部转向,五百对五千,击败拔野古部。此人衔尾追击,擒获贼首……”
崔敦礼不禁赞道:“这等文武双全的悍将,陛下,当重赏才是。”
长孙无忌也微微颔首,“老臣也以为此等人才当赏,当重用。”
连褚遂良都一改前面‘魏征第二’的模样,对此赞不绝口。
李勣幽幽问道:“敢问陛下,那人是谁?”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
褚遂良顿时就像是吃了一堆苍蝇般的恶心。
竟然是那个扫把星?
李治看到臣子们的模样,心中不禁颇为欣慰。
在朝中,如今他在慢慢的寻找自己的盟友,比如说崔敦礼就是他最近在关注的臣子。
而李义府等人也在一步步的掌握权力,为他提供臂助。
但在外面,他却有些头痛。
曾经是他寄予厚望的百骑,在贾平安离去后,就在多方打压下,渐渐的沉寂了下去。
后宫他能联手武媚搞定,朝中他也能一步步的寻到自己的突破口,但外朝他却无能为力。
可贾平安犯下的事儿太大了,皇城外杀人,让他也只能看着这个刺头去了漠北苦熬。
至少得三年吧,这是他的估算,半途还得他为此做个弊。
但没想到才一年,贾平安就回来了。
这样的臣子……能力绝对是有了,但态度上却有些问题。
贾平安斩杀宋勉,李治知晓是为了武媚而悍然出手,想让他这个皇帝知道,要想让臣子尽心尽力,却又猜忌打压,只会让臣子离心。
很大胆的年轻人,堪称是刺头。
但用杀人来救武媚,这手段让他不屑一顾,太过意气用事。
武媚曾说:少年意气当如斯,这话是对贾平安说的。
如此看来,此人虽然手段了得,却爱意气用事。
若非如此,他只需令人去一趟漠北,贾平安十年内都别想回到长安。
百骑……
帝王的眼中多了阴郁之色。
那些地老鼠太猖獗了,该清理了!
而刺头贾平安就是帝王最好的刀!
“贾平安送来了捷报。”
褚遂良的脸颊在颤抖,他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羞辱,“陛下,他还是戴罪之身!”
“可姜协却说贾平安的功劳让他无法坐视,于是便令他前来报捷。”
这是取巧了。
贾平安是戴罪之人,被皇帝赶到漠北去效力。
可没谁规定姜协不能让他回长安来报捷啊!
褚遂良想驳斥,可却寻不到借口。
但……
这个功劳够了吗?
褚遂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见他微微颔首,心中就不禁冷笑。
你回来又能如何?老夫依旧能把你再度弄回去!
他刚想说话,李治再看了一眼奏疏,“漠北那边有一个突厥部族,装作是铁勒人……就在燕然都护府的腹地。贾平安带着十余人进了那个部族,冒险劝说,最终那个部族举族归附……”
李治抬头,微笑道:“诸卿,此等功劳,朕以为可以赎罪了,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臣以为功大于过。”
李勣看着褚遂良,突然就轻声笑了起来,格外的惬意。
小贾回来了,褚遂良,你的阻拦又有何用?
褚遂良面色铁青。
他抬头看看皇帝,李治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来,但那舒展的眉间告诉他……皇帝的羽翼在渐渐丰满,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宫中,或是外朝,皇帝一步步的在收拢自己的人马,渐渐蓄积力量。
接下来是什么?
刀光剑影吗?
不!
褚遂良微微摇头,皇帝几乎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是个柔弱的人。以前几个兄长在时,他就是个小透明,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现在他的努力就是为了权力,可权力就那么多,给了帝王,我们还有什么?
慢慢来吧。
他这般告诉自己。
“让他来。”
皇帝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中。
谁?
褚遂良听到了脚步声,他缓缓回头。
外面的阳光很好,一个身影在阳光下走来,看着浑身是光。褚遂良不禁伸手遮挡在眼睛上面,眯眼看去。
身影从光明中走进了大殿,光芒在身后渐渐消散。
贾平安!
贾平安迈步,从容上前行礼。
“陛下,臣奉命前来报捷。”
“说来。”
李治本可让人念诵捷报,可却让贾平安说,这是什么意思?
褚遂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呼吸急促。
“去年因为粮食短缺,铁勒诸部有些不稳,臣到了燕然都护府后,姜都护令臣跟随前去安抚……”
“臣建言,让随行的参军朱备装作是奄奄一息的模样,随后说车队为了给同罗部运送粮食,路上遇到浮冰塌陷,损失大半,同罗部上下感激零涕,就此归心。”
这样的手段……
褚遂良再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发现这个老战友面无表情,心想应当要看军方的人吧。
李勣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褚遂良见了心中一震。
这个万年都是一副温润君子模样的英国公,终于是流露出了感情。
他在欢喜什么?
褚遂良跟随他的目光缓缓看去。
贾平安站在那里,腰挺直,头微微昂起,声音慷锵有力……
“……臣带着十余人一路追击,生擒敌酋。”
李治微微颔首。
“臣在归途时遇到了一个部族,被数百骑围困。”
褚遂良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觉得自己遇到这等局面大概就只能跪了。要么冲杀而死,要么只能力竭被擒。
“臣发现这个部族竟然是突厥人伪装而成……”
褚遂良的面色微微一变。
按照大唐对突厥的政策,但凡是上规模的部族,都要尽量迁徙到那些都护府去,统一管理。
竟然有散落在外的部族……
“臣与对方周旋良久,最后说服了对方的头领木巴……紧随臣之后,木巴率领全族归附。”
这个年轻人,果然是胆大。胆大的人不缺,但胆大还有手段的便是稀罕物。
李治想到了武媚。
武媚作为他的政治助手,最近半年一直在寻找一个在外朝的帮手……这件事他看在眼里,并未干涉。
作为助手,她必须要有自己的发声渠道,得有人在外朝为她说话,否则这个助手迟早会离心。
所谓又要马儿跑得好,又不给它吃草,这等事不现实。更多的是利益交换。
武媚帮助他,那么他就得给出相应的报酬。
武媚在收拢李义府……
李义府是个小人。毫无疑问,若是没有他的首肯,李义府不敢去靠拢武媚。
可贾平安回来了。
这是武媚最为心心念念的阿弟,如此,也是武媚在外朝的帮手。
你想要帮手,那朕便给你帮手。
实际上直至多年后,李治和武媚偶尔的暗斗也只是一种情趣,在他的眼中,一个女人就算是再厉害,也只能被他锁在后宫之中,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若是他一直……一直活下去,比武媚活得长,那么以后的一切都不会上演,可惜历史上他比武媚死的早。
“……臣主动请缨前来长安报捷。”
最后这一句话让李治心中微动。
这不可能是他主动请缨!
姜协他知道,此人和程知节交好,而贾平安救过程知节,所以此去漠北,姜协必然会罩着贾平安。如此等他立下大功后,姜协就迫不及待的令他来长安报捷,顺带就此了结发配的事儿,还不用等待长安的信使来回通告。
但贾平安却咬死就是自己主动请缨而来,为姜协撇清了关系。
把责任往自己的肩上扛,义气令人感动,但冲动有余,太过黑白分明。这等人注定不是权术高手,成不了长孙无忌这等人。
李治微微一笑,“贾平安去年在长安杀人,虽说是被羞辱,但也令人惊骇。朕责罚他去漠北戴罪立功,如今他立功归来,诸卿以为可否?”
褚遂良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无话可说。
这样的功劳他若是敢说不够,看看李勣吧,这个老东西的眼中已经多了厉色,分明就是准备和他们对喷。
李勣的目光转动,见褚遂良木然,长孙无忌木然,就知晓大势已定。
他起身道:“陛下,臣以为,功大于过。”
李治目光转动,“诸卿以为如何?”
谁赞成,谁反对!
无人说话。
李治突然皱眉,“年轻人血气方刚也好,冲动也罢,但被羞辱就杀人,这是哪家的道理?”
李治这是要为我开脱了……贾平安低头,一副把肠子悔青的模样。
“此次的责罚可记住了?”
“记住了。”
李治淡淡的道:“百骑最近有些沉闷,你去看看。”
褚遂良变色,想说话,可百骑是皇帝的力量,没他插手的份。
等贾平安回到百骑后,外朝怕是又要乌烟瘴气了。
特别是王琦等人,最近堪称是得意洋洋,贾平安一回来……
……
老子又回来了。
站在百骑的外面,贾平安看着大门,想着程达会不会觉得没过足领导的瘾,见到自己一脸失落;而明静定然会大惊失色,一脸见鬼的模样。
门子揉揉眼睛,回身就跑。
你特娘的跑什么?
贾平安满头黑线。
他缓缓走了进去。
“武阳伯……武阳伯回来了!”
“武阳伯回来了。”
这门子也太激动了吧?
贾平安满头雾水,然后不禁暗自得意。
看来百骑的人都颇为想念我,可见我的领导是多么的深得人心。
嘭!
“哎呀!”
“武阳伯在哪?”
百骑里传来了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就像是听到匪徒来了的村庄。
一个个百骑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看到贾平安后,那眼神……
怎么见到我就像是见到了亲爹般的激动呢?
贾平安觉得不对劲。
包东出来了,一脸愧疚。
雷洪的大胡子遮住了脸庞,看不出情绪来,但低着头。
程达……
程达竟然也低着头。
这个老油条竟然低着头。
发生了啥事?
唯有一种可能……贾平安心中一震,“明静难道……去了?”
明静恰好走出值房,那脸上的激动全数化为愤怒,脸都气黑了。
“咦!明静这不是好好的,你等怎么都像是死人的模样?说话!”
贾平安坐在了台阶上,众人站在下面。
程达低着头,“武阳伯,我给你丢人了。”
这是出事了……贾平安淡淡的道:“丢了什么人,说话!”
程达抬头,一脸羞愧,“自你走后,刑部那边就多次挑衅百骑,咱们针锋相对,可每每发生纷争后,朝中都支持刑部,而咱们……”
“被呵斥了?被处置了?”
贾平安觉得程达真的太胆怯了些。
程达点头。
老程的性子真的不适合做一把手。
“随后你们就一步步被压制了?”
“是。”
“那也没什么。”贾平安没把这些当回事,“回头我把场子找回来。”
王琦能用什么招数?就是挑衅,恶心人,挑逗百骑出手,随后利用在朝堂上的优势来碾压百骑,几次之后,百骑的士气自然就没了。
但……
怎么都还是一脸沉痛的模样?
明静咬牙,“两月前,西市的外藩商人经常争执,长安县请了咱们的人去帮忙,那一夜潜伏,抓获了纵火的新罗商人,可刑部的人尾随其后,说此事乃是他们发现的……说咱们冒功,随即发生冲突。”
程达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就有些忐忑,“那一夜……”
包东上前,“那一夜是下官带队去的,发生冲突后,刑部重伤两人,当时下官也没放在心上,谁曾想第二日就有内侍来了……随后杨大树被带走。武阳伯,下官无能……”
包东跪下,“杨大树只是打伤一人,却把所有罪责揽在了身上。”
这是在挑衅刺激百骑,就等着他们来动手。
随后不管有理无理,褚遂良等人出手压制,李治也不会为了一个百骑和他们翻脸,于是杨大树就成了牺牲品。
这便是炮灰!
“耶耶的麾下不该有炮灰!”贾平安的眼珠子都红了,“杨大树呢?”
“依旧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中。”
贾平安起身,一脚踹倒包东,骂道:“无能!既然动手,那便把声势造大,让西市之人都知晓此事的根由!百骑是在为了那些商人……若是那一把火点燃了,西市的商人能有谁幸免?为何不争取他们的声援?”
这等舆论战包东他们不懂啊!
程达羞愧的道:“是我的错。”
“老程,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稳。”
贾平安缓缓看向那些兄弟,“耶耶回来了,他们的好日子也该结束了。”
明静看着他发红的眼珠子,有些胆战心惊,“武阳伯,要不……和陛下说说此事?”
“你可说过了?”
明静点头。
这个女人不错,至少知道为兄弟们说话。
贾平安问道:“可有用?”
李治在一步步的谋划,从宫中到外朝,一步步的把权力夺回来。而为了一个士卒和长孙无忌等人翻脸,那是打草惊蛇,不符合他的利益。
明静摇头。
贾平安目光扫过众人,“包东,带上兄弟们,跟着我。”
他扶着刀柄,转身出去。
程达觉得不对,“武阳伯,去何处?”
“去为兄弟们找回公道!”
一句话就点燃了大家的情绪,程达面色潮红,犹豫再三,最终跺脚道:“耶耶也去!”
明静霍然发现士气变了。
贾平安回来一番话,竟然就让死气沉沉的百骑翻身了。
看看那些兄弟,眼中的颓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兴奋。
我要不要去?
明静迈出一步后猛地警醒。
别人都能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宫中报信。
她急匆匆的跟在后面,贾平安回头见到她,就说道:“明中官你无需再劝,今日不找回公道,说到天王老子那里都无用!”
我没劝啊!
明静一怔,旋即才明白贾平安是在为她开脱。
这个贱人!
明静的眼眶红了。
刑部大门外,贾平安带着人浩浩荡荡而来。
门子拦路,“武阳伯,还请通禀!”
这等时候拦路的都是对头……贾平安斜睨着他,“通你娘!”
门子羞恼,刚想说话,贾平安劈手一巴掌就把他抽转了一圈。
皇城大街上的官吏们不禁闻声止步。
贾平安的喊声直冲云霄,“耶耶又回来了,刑部的畜生,可颤抖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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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好像爆了
王琦正在值房里绣花。
周醒在边上说话,陈二娘木然坐在边上,眼神呆滞。
“……如今百骑被压制,咱们的人重新在东西市和平康坊占据了上风,那些恶少和游侠儿都闻声色变……”
“这个是吹嘘!”王琦没抬头,“那些恶少和游侠儿都以蔑视官府为荣,什么闻声色变,只会闻声跋扈!”
“是。”周醒继续说道:“那个许多多也被咱们打压的无话可说,那许多多……王主事,那许多多长得颇为可人,要不要……”
王琦抬头,红艳艳的嘴唇紧抿,目光冷漠。
那就是个无用的,你这是在刺激他……陈二娘心中冷笑,不禁就想起了贾师傅。
周醒讪讪的道:“只是牢中的那个杨大树软硬不吃,就是不肯说贾平安的把柄。”
“此事要抓紧。”王琦的眼中闪过厉色,“只要杨大树出首指证贾平安,相公们自然会出手,借着此次他发配去漠北的机会,一举钉死他!”
“是!”
周醒应了。
“好好干。”王琦看着正常了许多,至少眼神没那么妖异了。
周醒发现这个变化发生在贾平安走了之后,也就是说,贾平安在长安,王琦就是个变态。
为何?
周醒看了陈二娘一眼。
这个女人微微垂眸,仿佛外界的任何事情都和她无关。
“有人来了。”
周醒抬头,就见一个小吏急匆匆的跑来,一脸惊骇。
“发生了何事?”
小吏止步,“王主事,百骑的打上门来了……”
“正好!”王琦霍然起身,难得的满面春风,“让人去告诉褚相。咱们马上过去,此次我定然要让百骑灰头土脸!”
小吏喘息了一下,“带头的是贾平安。”
周醒呆滞,缓缓回头看着王琦。
王琦脸上的春风凝固住了,喘息的就像是肺痨病人一样。
陈二娘先是一惊,接着竟然窃喜。
我为何要窃喜?
这个心态让她心乱如麻。
“他……他为何回来了?”
王琦干巴巴的问道。
小吏摇头,“不知!”
贾平安是以报捷使者的身份进的皇宫,那脸上因为长期赶路黑不溜秋的,谁都没认出来。直至进宫后,内侍说如此失仪,才叫人弄了一盆水给他洗脸。
周醒的眼中凶光一闪,“莫不是私自回来的?”
王琦摇头,“他不敢。”
小吏跺脚,“王主事,那贾平安在外面叫嚣……”
王琦深吸一口气,“去看看。”
他们到了大门处时,贾平安竟然没进来。
直至看到了他……
贾平安的眼中迸发出了杀机“王琦!”
王琦冷笑道:“贾平安!”
两个侍郎汪海和杨慎孟都来了。
见到贾平安,二人心中颇为震惊。
“杨大树所犯何事?”贾平安径直问道。
杨慎孟冷笑,“他重伤刑部小吏二人。”
“为何重伤?”
杨慎孟不屑回答,王琦说道:“我刑部发现了那个新罗商人准备夜里纵火,就去蹲守,谁知道百骑的人竟然抢功,双方争执,杨大树重伤二人。”
这一腔正气的模样,不知道内情的人多半被忽悠了。
杨慎孟厉喝道:“进了刑部,杨大树依旧不肯认罪,此等人就该严惩。”
不认罪……
杨大树有什么罪名?
贾平安竟然不动,这个出乎了王琦的预料。
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他就希望贾平安带着人冲进刑部……
一个部门冲击另一个部门,这可是百年难遇的一件事儿,弄不好贾平安就能被重新赶回漠北去。
马蹄声响起,有人喊道:“闪开!”
曹英雄来了。
“兄长。”
兄你妹!
贾平安恼火,“说说纵火之事。”
曹英雄说道:“那事乃是下官带着人查到的,因为西市人多,外藩商人也多,下官担心引发大事,就请了百骑相助。那一夜我等蹲守,就在那高丽商人倒油时拿住了他,随后刑部的人来了,就是此人……”
他指着周醒,“他说此案乃是刑部抓的……”
“本来就是。”周醒阴沉着脸。抓了杨大树之后,他亲自去威胁曹英雄,曹英雄当时笑的格外的谄媚,让他放心,自己保证不会把此事说出来。
可此刻的曹英雄哪里还有半点谄媚,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带着泪光,分明就是特娘的见到靠山般的激动。
耶耶被这个小人骗了!
贾平安上前一步,周醒还不反应过来,就被他一脚踹在小腹上,当即跪在那里闷哼。
“贾平安,你竟然敢在刑部行凶!”
杨慎孟的眼中多了喜色。
撒比!
贾平安冷冷的道:“你等习惯了用威权来压制对手,却忘记了一件事,西市乃是长安县管辖,长安县若是遇到了麻烦,该去求助百骑,和刑部可有半文钱的关系?你特娘的枉为刑部侍郎,连这个程序都不懂吗?”
杨慎孟一怔,旋即大怒,“刑部同样有兼顾治安之责!”
这是王琦等人进了刑部之后争取到的权利,由此和百骑全面开战,但节节败退。
一群得意忘形的撒比!
贾平安用下巴冲着曹英雄摆摆。
要想做小弟,要想被大哥罩着,那么该出来挨刀就不能犹豫。
冲着刑部咆哮……曹英雄毫不犹豫,“长安县请的乃是百骑。”
“刑部这真是体察入微,竟然连长安县准备蹲守一个新罗商人都知道。”贾平安冲着杨慎孟笑了笑,“难道刑部还整日盯着长安县的那些小吏,或是……整日就跟在百骑的身后?”
外面的官吏一下就笑了起来。
有人阴阳怪气的道:“这不明摆着就是盯着百骑,看到百骑拿人就出来抢功,仗着腰子硬,就污蔑百骑,随后被暴打。”
“哈哈哈哈!”
外面又是一阵大笑。
“道理我说完了。”
贾平安目光转动,盯住了周醒,“是你带着人跟着百骑,更是污蔑百骑抢功……”
周醒仗着这里是刑部,就冷冷的道:“你这是一面之词!”
程达说道:“说道理时,他们就是这般搪塞。”
贾平安不满的道:“所以你们就软了?”
程达老脸一红,“那还能如何?”
人影一闪,贾平安已经冲了过去。
周醒疾退,王琦喊道:“拿住他!拿住这个凶徒!”
贾平安一连串组合拳打的周醒只有招架之功,随即他飞身跃起。
飞膝!
呯!
周醒下巴中招,毫无反抗能力的倒在地上,身体抽搐着,有人喊道:“他在翻白眼!”
卧槽!
刑部的都傻眼了。
王琦喊道:“来人,拿下这个凶徒!”
拿下贾平安,随即再度发动弹劾攻势,这次定然要让他永世不得归来。
贾平安转身走来,王琦的脸颊颤抖,“你……你……”
“你这个傻逼!”贾平安一腿踢去。
王琦双手捂着下身,缓缓跪下,脸涨得通红。
贾平安回身,“杨大树呢?”
“拿下!”
杨慎孟一声厉喝,汪海说道:“此事还得看看谁对谁错。”
杨慎孟怒道:“进了刑部行凶,这哪里还管什么对错?”
贾平安上前,“那你等从百骑抓了杨大树怎么说?”
杨慎孟一怔,“那人重伤刑部小吏……”
“为何重伤?”
杨慎孟……
“来了!来了!”
外面一怔喧哗,接着一串商人被带了进来。
贾平安冷冷的道:“说话!”
这些商人颤颤巍巍的,领头的是个胡商,一脸胆怯的道:“那高丽商人和人发生冲突,发狠说要烧了对方的店铺,我听到害怕,就寻了长安县的小吏报案……”
贾平安看着杨慎孟,冷着脸问道:“刑部哪来的消息?”
杨慎孟:“……”
这件事从一开始他们就打了百骑一个措手不及,可贾平安一来,直接就玩了个釜底抽薪,从根源把这事儿闹起来。
贾平安把王琦提溜起来,一拳把他打成了弯曲的大虾,骂道:“贱人,你让人跟在百骑的后面,百骑做什么你等就跟着捣乱,去挑衅,只等百骑忍无可忍动手,你等再利用朝堂上有人说话的优势打压百骑……我曰你娘!”
他一脚奋力踢去。
噗!
这一脚的声音不对劲啊!
他手一松,王琦一头栽倒,身体抽搐着,连惨叫声都没有。
贾平安却管不得那么多,冷冷的道:“把杨大树放出来。”
汪海铁青着脸,“放人!”
刑部丢人了。
当着众人的面,贾平安一步步的把此事的根源揪了出来。虽然并无实证,但人人都知晓刑部坑了百骑,还扣押了杨大树。
……
“陛下,贾平安带着……带着百骑冲进了刑部。”明静偷窥了皇帝一眼,发现他看着有些疲惫。
李治捂额,“朕就知晓他回来便会不消停,刑部……是何事?”
那厮就是个桀骜的……明静却觉得格外的欢喜,“数月前刑部坑害百骑,拿了一个百骑进了刑部,贾平安不忿,就带着人去要人。”
“那事……”李治就像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努力想了想,这才想到了那件事,“朕想起来了,去看看,不许动手。”
王忠良急匆匆的去了,没多久就跑了回来,一脸‘咱就知道这样’的得意,“陛下,武阳伯带着人进了刑部,长安县的小吏和西市的商人作证,果然是刑部坑害百骑……”
干得漂亮!
李治不是不想收拾那些魑魅魍魉,可他以帝王之尊去收拾那些小吏,还得和褚遂良等人辩驳……他丢不起这个人,而且为此耗费政治资源不划算。
他淡淡的道:“让刑部放人。”
“陛下,贾平安动手打伤两人。”
李治的脸颊微微颤抖,良久摆摆手,“去吧,明静盯好百骑。”
“是。”
明静告退,出了大殿后,满脑子都是贾平安动手打人的场景。
一定会很热闹啊!
……
遍体鳞伤的杨大树出来了。
在看到贾平安时,这个被拷打都不哼一声的硬汉却嚎啕大哭,“武阳伯,我一句都没说!”
贾平安把腮帮子咬的咯嘣响,走到了周醒的身边,一脚重重踩在了他的手背上。
“嗷!”
周醒抬头,贾平安一脚踢去,那脸顿时就没法看了。
好狠!
众人不禁脊背一寒。
几个百骑上去抢过了杨大树,一番询问,包东回头,悲愤的道:“他们拷打杨大树多次,问武阳伯的事。”
这是想搞我!
谁?
贾平安目光转动,王琦像一条狗般的趴在地上颤抖,周醒满脸是血的躺在边上喘息……
“宫中来人了,闪开!”
杨慎孟的眼中多了喜色,“快请进来!”
进来的是王忠良。
他先看着贾平安,眼神凌厉。
然后缓缓说道:“陛下说了,刑部此事犯错,谁的错,严惩!”
贾平安心道你个王忠良竟然也学会了耍诈!
杨慎孟:“……”
说好的支援呢?
他不甘的道:“贾平安动手打伤两人!”
王琦抬头,那脸都青了。
“没伤!”
王忠良敷衍了事的道:“可见伤的不重,如此咱就回去复命了。”
这不公!
王琦啪的一声再度扑倒,随即惨叫了起来。
有人过去查看,看到:“肿起来了!”
瞬间王琦就被团团围住。
“这么肿胀,怕是要废掉了。”
“淡好像……好像爆了?”
“可能爆了!”
贾平安那一脚觉得脚感不对,像是踢爆了什么东西。
老子竟然废掉了王琦?
贾平安大笑,然后问杨慎孟,“贾某才将从漠北立功归来,我知晓你等想再度把我弄回去,我便在此,你还等什么?”
他拍着胸口,“来啊!等什么?”
杨慎孟面色铁青。
贾平安目光所到之处,那些刑部官吏纷纷避开视线。
“回去!”
贾平安当先出去,身后的百骑扶着杨大树,就像是打了胜仗般的士气高昂。
陈二娘默默看着这一幕,不知怎地,竟然有些莫名的失落。
“快,抬去请郎中看看。”
众人闪开,陈二娘看到了王琦的下身,已经变成了黑紫色。
“怕是治不好了!”
王琦……怕是不好了。
陈二娘想到了王琦往日的诡异……
“他这次怕是真变态了。”
……
明静回到了百骑,一直在等待着。
贾平安动手打伤了两人,杨大树呢?
若是刑部不肯放人,这便是个大麻烦。
“去看看武阳伯可回来了?”
明静急不可耐的转圈。
那个贱人,一回来就闹出了这等大动静,果真是王忠良说的桀骜不驯之极。
外面一阵喧哗。
“把杨大树送去医馆!”
“不必送,我去请人!”
他去请什么人?
明静急匆匆的出去,就见众人扶着杨大树进来,贾平安只看到个背影。
“如何了?”
程达得意的道:“武阳伯叫人去长安县和西市,随即带着咱们进了刑部,两个侍郎都在,王琦和周醒也出来了,先是呵斥,可武阳伯一一反驳,长安县的曹英雄……”
“住口!”明静觉得程达的表述能力有问题,自己抓心挠肺般的心痒痒,难受,“包东说。”
你早说啊!
我难道不要脸面的吗?
程达怒了。
包东说道:“曹英雄一来就揭穿了此事,那些人还在狡辩,可商人们也来了,说此事只是告诉了长安县。”
“干得好!”
明静小脸通红,“武阳伯是如何打的人?”
这个暴力女……包东回想了一下,“武阳伯先是暴打了周醒,随后一脚把王琦……说是废掉了。”
“什么废掉了?!”
明静想抓狂,恨不能一把掐死卖关子的包东。
可怜我这般八卦好奇的人,你竟然卖关子!
你真想知道?
包东和雷洪知道明静的性别,所以干笑道:“就是……就是家伙事。”
呸!
明静羞赧,但却极为兴奋,“武阳伯果然出手不凡,一下就让他们吃了大亏,哈哈哈哈!”
呃!
贾平安出现在了门口。
我怎么夸赞他了?
明静昂首,“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没事,我这人经夸!”贾平安笑了笑,“杨大树这是跌打伤,晚些军中的郎中会来,你等客气些。”
贾平安说完就得走,“我还得进宫。”
阿姐定然知晓了他回来的消息,就等着他请见。
宫外传话,没多久邵鹏来了。
“你可知昭仪听闻你归来有多欢喜?”
一路进宫,见到武媚时,她竟然站在殿外等候。
“平安!”
武媚越发的威严了,此刻一笑,竟然多了温柔之意。
贾平安疾步上前行礼,“阿姐。”
“抬起头来。”
贾平安抬头,武媚仔细看了,“黑了,粗糙了,不过男儿要什么小白脸?男儿要的是功勋,是能养家糊口的本事。”
“是!”
阿姐果然是与众不同,看男人不看相貌,而是看气度和能力。
武媚突然叹息,“别人也就罢了,可我还是有些希望你如往日般的俊美。”
贾平安:“……”
昭仪你不能这么双标吧!邵鹏在笑。
“说说吧。”
武媚在前,贾平安在后,二人在寝宫前缓缓而行。
“……我就举了例子,说了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大将军等人的事迹,于是木巴动心,后来举族归附。”
武媚回身看着他,“我本想再过一年把你弄回来,可没想到你竟然这般出息,自己挣扎了出来,这是意外之喜……”
阿姐这话口气很大啊!
难道她的地位上升了?
第441章 你可知我是如何的想你
贾平安看看寝宫,发现装饰好像更精美了。
而且内侍和宫女也多了不少。
这个……
宫中的嫔妃都有份例,每个等级的嫔妃该有宫人多少,装饰如何,甚至每日的餐饮多少都有规定。
可阿姐还是昭仪,竟然就多了许多人手。
看样子是成了李治倚重的助手。
“恭喜阿姐。”
武媚笑吟吟的道:“你倒是眼尖。”
她淡淡的道:“此事无需大张旗鼓。”
后世有人说武媚就是靠着姿色上位,那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若是论姿色,武媚在宫中进不了前五名,她的年岁也不小了,哪里来的优势?
而且武媚的身后并无靠山,无法给李治提供帮助,那么她靠什么上位?
能力!
以及身份!
能力不消说,武媚的手段连贾平安都不敢去尝试。
而身份,武媚并非世家门阀的背景正好契合了李治打压世家的思路,于是二人就成了一对政治上的伴侣。
“你此次回来……”武媚的眼中闪过厉色,“人做事要有分寸,该退让便退让,但有些事却要跋扈些才行。你回来了,就该告诉许多人。”
小老弟,去搞事吧!
贾平安干笑着。
我已经搞完了!
一个内侍从外面过来,见到贾平安后先是一笑,然后说道:“昭仪,武阳伯先前带人闯入了刑部,打伤两人。”
收拾他吧。
武媚惊讶的看着贾平安,“干得好!”
“一般一般。”贾平安谦逊的道:“我只是仗着阿姐罢了。”
“以前我们都艰难。”武媚长眉微微一动,“如今我也能为你遮蔽些了。”
她看着贾平安,眸色温柔,“你可去看看卫无双,还有苏荷。”
长腿妹子……娃娃脸!
贾平安心中火热。
等他走后,王忠良急匆匆的来了。
“昭仪,皇后那边说外男不好进宫。陛下让你……”
“让我什么?”武媚冷冷的道:“她的舅舅就能进宫,平安为何不能?”
我也不知道啊……王忠良干笑道:“那毕竟是亲舅舅。”
武媚淡淡的道:“我认为他是阿弟,那么他就是!”
王忠良回去复命,周山象低声道:“昭仪,和陛下顶撞毕竟不好。”
武媚回身,“平安为我杀人!”
这一刻,她的眸中全是威严。
……
贾平安被内侍带着去了蒋涵处。
“寻卫无双?”
宫人冲着里面喊:“无双,武阳伯来寻你。”
正在蒋涵那里做事的卫无双愕然,“他竟然回来了?”
这里是宫正的值房,一般人不敢来传八卦,所以她还不知道贾师傅归来的消息。
蒋涵也楞了一下,眼中多了喜色,“请他进来。”
有人说道:“宫正,这不好吧?”
俺们一群女人,他一个带着家伙事的外臣进来,瓜田李下的。
蒋涵淡淡的道:“什么不好?心思龌龊的人才不好。”
贾平安进来了,微微垂眸,只是看了卫无双一眼,然后行礼,“见过宫正。”
蒋涵一年前就得了武媚那边的话,所以此刻看着贾平安的目光中有些慈祥之意。
“说说如何回来的?”
这和你没关系吧,难道……贾平安想到了娃娃脸,心中不禁暗喜,“此行……”
他缓缓说着自己此次漠北之行的经历,那些宫女内侍听的出神,外面进来人都不知道。
“……最后木巴举族归附。”
贾平安说完,就见那些人各种姿势……有人身体前倾;有人坐着双手托腮;有人趴在同伴的背上……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在盯着他。
果然是英雄!
蒋涵看看卫无双,想到了武媚的建议。
刚开始她是有些不愿意,想着苏荷这般乖巧可人,为何与人一起……
但贾平安这般了得,这样的男人,就算是苏荷一人嫁给她,以后断然也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这个时代女子也是一种资源,有本事的男人多妻妾,大摇大摆的在家中弄几个夫人。没本事的就是一个妻子。
卫无双……当年卫家和苏家曾经是邻居,后来和苏荷一起进宫,还交好。
而且卫无双的性格不是那等藏奸的。
瞬间蒋涵就想到了许多,微笑道:“武阳伯此来,武昭仪可说了些什么?”
阿姐说让你把小棉袄交出来……贾平安说道:“昭仪说让我来看看她们。”
卫无双马上就成了面瘫脸。
你看到了,回去吧!
蒋涵也笑了,“无双出去转转。”
卫无双木然出去。
贾平安跟在后面。
二人就在外面转悠。
“我给你带了好些东西,有漠北那边的特产,还有这一路采买的东西,都在后面。”
贾平安侧身看着她,从上到下。
那双大长腿啊!
卫无双板着脸,“我在宫中……不要,你给了苏荷吧。”
这便开始谦让了?
贾平安看到周围没人,就悄然握了她的小手。
卫无双触电般的挣扎了一下,贾平安却握的更紧了些,低声道:“我在漠北一直想着你。”
卫无双的脸都红了。
这人果真是无耻……握着我的手就不放,我该一脚踹飞他!
可直至贾平安松开手后,她都没动手。
“我回去了,回头媒人去卫家,你可有什么话带去的吗?”
卫无双背身而立,“没有。”
这个小贼,就喜欢戏弄我!
但他却从不曾轻薄我!
今日握住她的手,是贾平安这几年对她尺度最大的一次亲密。
我该恼怒的,但武昭仪都说了,我……
卫无双回身,见贾平安昂首,得意洋洋的往宫外去,不禁又恨的牙痒痒。
“恭喜你了无双。”
交好的宫人先前偷窥到了贾平安牵她手的一幕,就出来道贺。
卫无双木着脸:“哪有什么恭喜?”
……
感业寺。
“幺鸡!”
苏荷的脸上贴满了纸条。
好人在下手摸牌,皱眉道:“幺鸡。”
苏荷透过纸条的缝隙看了她一眼,“跟着我打!”
好人噘嘴,“是摸到了。”
一圈过来,轮到苏荷摸牌了,她摸了一张牌,反手拍在桌子上。
“绝幺鸡!”
她恼火的拍拍桌子。
“今日运气不好,不打了。”
有人欢呼着来接替,苏荷起身去了外面。
禁苑里,阳光从枝叶的间隙洒落在地面,苏荷穿着小巧的鞋子,就踩在了那些斑驳的光影中。
她一路到了根据地,那个无烟灶一年未用,竟然都长满了草。
她把草清理了一番,突然蹲在那里发呆。
“我清理了有何用?”她抬头看着天空,蓝天很蓝,“武阳伯去了漠北,等他回来时……姨母说要好几年。”
“我能等他啊!可是……可是他会娶妻生子,我是女尼,还是宫中的女尼……”
“你其实也能成亲生子的。”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苏荷猛地蹦起来,身体一僵,然后缓缓回身。
贾平安就站在一棵树边,坏坏的笑着,“苏荷,可是想我了吗?”
苏荷先是一怔,接着眼眶就红了,疾步跑过来。
这……
贾平安伸开双臂。
苏荷跑到一半时,突然觉得不对劲。
我为什么要跑?
她止步,然后眼中含泪的笑道:“武阳伯。”
这熟悉的声音,就好像以前他来送修炼物资时遇到时一样。
贾平安有些遗憾的笑道:“可是没修炼物资了?”
“是呀!”
苏荷看着他,发现变黑了,但眼中的那种熟悉的坏笑,却依旧如故。
“你怎么回来的?”
苏荷想到了姨母的话,“姨母说你要好几年才能回来。”
所以你坐在这里凭吊我们之间逝去的青春?
“我在漠北时,本想按部就班的慢慢立功回来。”贾平安深情的道:“可只要一想到你在感业寺里孤单,连肉都没有,我就寝食难安……”
呀!
这人怎么能这么说?
苏荷脸红红的,但却觉得心中格外的松软,整个人就像是踩在了厚厚的被褥上。
他会不会是无双说的口花花?
苏荷仔细看去。
“所以得了机会,我就跟着一起出击,和那些叛逆厮杀……”
这妹纸好像段位高了些,竟然开始揣摩人心了。
她想揣摩什么?
苏荷一直在姨母的庇护下过的无忧无虑的,但并非是无脑女。她以往也说过,来到了感业寺后,宫中说蒋涵为她徇私的话就没了,由此可见她知晓这些人心鬼蜮,更愿意来到感业寺为姨母分忧。
这么一个懂事的女子啊!
她多半在揣摩我是不是在哄她。
“……那一战我一马当先,那些叛贼知晓被擒必死无疑,于是豁出命了疯狂的砍杀……”
对付女人的怀疑,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的思路改个道。
他竟然这般凶险吗?苏荷不禁紧张了起来。
若是卫无双在,定然会非常的冷静……因为贾平安这个大活人就在眼前,说明那些厮杀压根没事。
“……我一刀剁了一个叛贼,敌酋就派了个勇士来,那勇士手持长枪……”
苏荷的脸又红了,却是担忧和紧张导致的。
这么纯的妹纸啊!
贾平安说完,飞快的捏了她的脸颊一下。
他又调戏我!
苏荷鼓着脸。
贾平安板着脸道:“你又瘦了。”
“我这一年都没有修炼。”
那么辛苦?
“我此次给你带来了北方的牛肉干,好吃的飞起。”
“在哪?”
苏荷的眼睛都亮了。
贾平安含笑看着她,心想她若是想吃肉,以蒋涵的身份,让运送补给的人每次给她带些来有何难?
她是因为我去了漠北而放弃了修炼。
晚些回到了感业寺里,那些女人看到他不禁都欢呼了起来,然后低头。
“一万!”
“碰了碰了!”
“东风。”
“红中。”
一个女尼遗憾的下桌了,“住持,该你了。”
我……我没打!
苏荷板着脸,“玩物丧志,不像话!”
贾平安狐疑的看着她。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
卫无双和苏荷相对而坐,另外的二人是鸿雁和三花,随后麻将打起,孩子丢在一边不管……大老爷们下衙回家也只是敷衍的喊一声夫君回来了。
……
贾家,杜贺站在院子里说道:“我才去了火星湾回来,这家里也没人洒扫了,阿福出来也没人管了,这是要散了?”
一群仆役被训,王老二抬头,“管家,这不是因为有人上门来寻事,大家都只顾着拿东西打人,院子里自然乱了些。阿福……阿福一爪子把那人都抓哭了……”
“你还有理了?”杜贺板着脸,“郎君乃是武阳伯,更是大才槃槃,咱们作为仆役,就算是郎君不在家,也得把家里给撑起来,不能让外人笑话。打架为何不叫坊卒?”
王老二干笑道:“有人来帮忙,没用上坊卒。”
外面有人在喊,“王老二。”
“来了!”王老二出去。
“武阳伯人不在了,可没他哪来的豕肉吃?这等外面来惹事的只管喊一声,咱们道德坊的一起上手,弄死他们!”
“家中有阿福就够了。”
王老二矜持的装比,仿佛阿福就是个无所不能的高手,哪怕是李敬业来了,也会被它一爪干掉。
阿福在院里摇摇晃晃的转悠,爸爸不在家,它也懒了,不想动。
隔壁的召唤它也不爱去,整日不是在外面瘫着,就是在树上待着。
突然,它的耳朵动了一下。
阿福缓缓走了过去,疑惑的侧耳倾听。
它突然冲了出去,正在外面和坊民装比的王老二被撞了个踉跄。
阿福冲了出去。
“阿福!”
王老二伸手去抓。
刚抓到阿福的后颈,阿福猛地回身,一声咆哮后,猛地抓来。
王老二及时松手,心有余悸的道:“差点……阿福!”
阿福一路狂奔而去。
“阿福跑了!”
杜贺出来踹了王老二一脚,骂道:“郎君回来看不到阿福,弄死你!”
一家子在后面狂追,“阿福!”
阿福充耳不闻。
突然它止步了,人立而起。
杜贺只觉得心跳加速。
只有在迎接贾平安时,阿福才会这般。
马蹄声传来。
“阿福!”
贾平安下马。
笑着伸手。
阿福拼命的跑,一下就把贾平安撞倒在地上,然后趴在他的身上,嘤嘤嘤的叫唤着。
杜贺等人跑来,见状不禁惊喜交加。
“郎君!”
“武阳伯回来了!”
道德坊都沸腾了,坊民们纷纷出来。
“武阳伯竟然回来了?”
贾平安爬起来,揉揉阿福的头顶。
“平安!”
表兄今日得了消息,却因为手头上的事儿脱不开身,紧赶慢赶的,终于赶了回来。
“平安!”
杨德利眼中含泪,抓住他的双臂查看着,“可还好?”
一番寒暄后,贾平安拱手,“多谢各位高邻,回头喝酒。”
到了家中,王学友等人也来探望,王氏带着大丫来了,“大丫,叫人。”
大丫却有些害怕。
“叫叔父!”
贾平安笑吟吟的摸摸大丫的头。
“叔父!”
贾平安把礼物分发了,拒绝了去那边吃饭的邀请,先去洗了个澡,出来就看到了一身火红的高阳。
三花站在边上瑟瑟发抖。
鸿雁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
一年多不见,高阳的脸盘子看着更白嫩了些,而且……凶也很凶。
那双凤眼瞪着,嘴起噘,“你为何不去寻我?”
一开口不是问你为何能这么早回来,是怎么回来的,而是问这个。
果然是高阳,只是看着她的眼中有火气?
贾平安笑道:“我今日刚回来,一直没有洗漱更衣,怎好去公主那里。”
高阳瞪着他,“我才将得了消息,有人说是宫中的武昭仪吹了枕头风,这才让你回来,可我不信!”
我心中的小贾,就该是一路碾压着回到长安!
贾平安一怔,心想这是哪来的怪话?
“朝中有长孙无忌等人在,那枕头风如何吹?”
高阳点头,“那你是如何回来的?”
“就是……”
贾平安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高阳的面色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骄傲。
我的小贾,就是这般出色。
“长孙无忌那条老狗,迟早没有好下场!”
高阳冷笑道:“还有褚遂良,长孙无忌想说的话都由他来说,还以为我不知道。上个月我进宫见皇帝,路上遇到了他,他冷哼,我就骂了他……”
我的姐,你咋就那么猛呢?
“你骂了他什么?”
高阳得意的道:“我骂他就是跟在长孙无忌的屁股后面转圈,长孙无忌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自家却毫无主见。我还骂他陷害忠良,迟早不得好死!”
“公主……”
高阳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为此不惜激怒褚遂良……
你这般!
贾平安真的是感动了。
“后来褚遂良还在皇帝面前告状,可皇帝却说……”
高阳笑的很是惬意,“皇帝说褚相雅量高致,为何与女子争执不休。那褚遂良的脸都红了。”
她突然皱眉,“你黑了好些。”
“是啊!这一路风吹日晒的。”
这年头也没什么防晒霜,加上他急着回长安,于是就一路狂奔。
高阳咬着红唇,回身看着三花和鸿雁,“我和小贾有要紧事要说,你二人出去。”
三花抬头,觉得不对劲,但不敢置喙,就和鸿雁出去了。
“什么话?”
贾平安往卧室去,准备穿一件外裳。
可高阳竟然跟了进来。
门被关上了。
贾平安回身,看到了一个面色绯红的高阳,那眼中几乎要滴出水来。
“小贾……”
一股香风扑了过来,丰腴的身体把贾平安撞倒在床上。
“公主!”
“你可知我是如何的想你?”
第442章 颠覆些什么
三花和鸿雁在前院转悠。
杜贺心想既然是要事,那定然和朝堂有关,也不好打听。
曹二在做饭,香气扑鼻。
王老二和徐小鱼就蹲在了边上,看着夕阳扯淡。
“二哥,我怎么不敢看公主呢?”徐小鱼挠挠头,“瞥一眼觉着好美,可却不敢看。你说道德坊那些女人我谁不敢看?就公主不敢!”
“那叫做威严,皇家的公主呢!”王老二吧嗒着嘴,“不过啊!我看公主看咱们家郎君的眼神不对劲。”
“什么意思?”徐小鱼年少,一听这等事就起劲。
“公主看着郎君的眼神里……”王老二想了想,“你说依赖也不是,就是那等……爱慕吧。”
“公主爱慕郎君?”
徐小鱼惊讶的道:“那些驸马都是有来头的呢!郎君可还不够。”
“蠢货!”王老二骂道:“那些驸马好些都是靠着父祖的威风,这才娶了公主,郎君白手起家,这是真本事,那些人能比?”
徐小鱼讪讪的道:“那你说……郎君可能睡了公主?”
啪!
身后一巴掌拍来,杜贺骂道:“郎君和公主也是你等能编排的?”
……
贾平安只觉得浑身发飘,喘息声急促的就像是拉风箱。
高阳的脸绯红,几缕长发被汗水贴在了脸颊上,看着多了魅惑之美。
她搂着贾平安的脖颈,“让我缓缓。”
良久……
“没想到你看着不魁梧,却……”
“却什么?”
“没什么……”高阳曼声道:“郎君!”
“嗯!”
“郎君!”
“嗯!”
“郎君!”
这娘们没完了?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老是这个做什么?”
高阳吃吃笑着,“我喜欢,叫了,你应了,我心中就觉着踏实了。”
她轻声道:“以前我一直觉着自己飘着,踩不到地,就像是孑然一身。不管是皇帝还是谁,都不能让我感到踏实。可现在……我真的踏实了。”
这个女人……
贾平安的手收紧了些,高阳靠在他的怀里,努力的挤了挤,仿佛要挤进他的身体里。
“我就喜欢看着郎君板着脸吓唬我,还喜欢看着郎君带着那些百骑昂首阔步的模样……”
“那时候我看着你,就想……好个神气的少年。”
“后来,我遇到了麻烦,你来帮我,你喜欢瞒着我把那些事都做了,从不肯和我表功。”
“男人做事表什么功?”贾平安觉得男人的尊严被侵犯了,随即责罚了一下。
良久,高阳喘息,“我知道郎君要成亲,我不成的,但我总有一样要比她们先。”
高阳笑的就像是一头狐狸。
晚些,她起身穿衣,整理了一番妆容,随后挽起长发,回身娇媚的一笑,“郎君,我可好看?”
这个女人,美的带着侵略性……贾平安点头,“好看。”
……
第二天凌晨,贾平安睁开眼睛时,觉得身体有些摇晃的感觉。
卧室显得有些陌生,但这只是一种情绪。
起床洗漱,随即练刀。
王老二在边上看着,赞道:“郎君的刀法……更厉害了。”
“郎君。”
练刀结束,鸿雁递上毛巾,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带着些疑惑。
先前她清理床铺时,发现了几根不同于郎君的长发。
而且被褥里有女人的幽香。
小女仆开动脑子,琢磨着郎君的一言一行,想猜测这是为何。
难道郎君……
她有些伤感,等贾平安去上衙后,就站在那里发呆。
“哭了?”
三花可恶的声音传来,鸿雁摇头,“我才没哭。”
“我不用看就知道,郎君和公主之间的亲密。”
三花得意的道:“还有,你很蠢。”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鸿雁无师自通的来了个‘户口本攻击’。
三花冷笑道:“郎君这等出众的男儿,若是在高丽,少说会有十余个女人侍奉,加上外面不时遇到的女人,这等男儿,一生当会有上百女人……”
我还有机会,但我需要你这个蠢货联手。
三花觉得鸿雁这等愚蠢的女人就不该在郎君的身边伺候,而是该换上自己。
至于高丽那等权贵男人的事儿她知道的不少,她的父兄就是如此,堪称是高丽海王。
鸿雁缓缓回身,微微昂首,三花心想这个蠢货会怎么来回复自己……是觉着悲伤沮丧,然后想联手;还是觉得自己能成为那百余女子中的一个……
鸿雁的鼻翼皱起,不屑的道:“郎君是那等蠢男人吗?”
你说的好对,我竟无言以对……三花:“……”
……
到了百骑,兄弟们的精神头很足,见到贾平安打招呼的声音很大。
“这才是我心目中的百骑。”
贾平安很是惬意,进了值房,就见明静在眼巴巴的数钱。
这女人多半又是去买买买了。
“你一个人,买那么多东西作甚?”
“我喜欢!”明静的话很诚恳。
就是喜欢买买买。
剁手党就是你了。
“包东!”明静抬头。
“何事?”
包东看着愁眉苦脸的。
明静双手托腮,憧憬的道:“昨日在宫中,我听闻东市新来了几家胡商,有好珠宝,你去看看哪家的便宜。”
包东:“……”
他看看贾平安。
贾平安干咳一声,“这是假公济私了啊!”
可我真的想看哪家最便宜啊!
明静心痒难耐,“他们说有一家要便宜许多,不买就亏了。”
贾平安正在看消息,闻言侧身看着她,“就算是便宜了很多,可你买来毫无用处,那岂不是全浪费了?”
这个蠢人……明静振振有词的道:“买了放着就是占便宜。”
“珠宝会折旧,样式不够新鲜也会不值钱。”
“可是我喜欢买。”
那就去买吧。
贾平安拿起消息继续看。
“武阳伯,国子监有人求见。”
贾平安恍惚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教学任务。
晚些,他去了国子监。
进了国子监后,遇到的师生看着他的目光都不大对劲。
“这是为何?”
算学的韩玮来迎接他,见面贾平安就问了此事。
韩玮说道:“昨日你归来的消息传遍了国子监,开始有人诋毁,说你是靠着枕头风……”
这便是高阳说的那个。
一想到高阳,他的脑海里就浮现了那些柔腻。
“后来捷报传来,那些人都傻眼了。”韩玮得意的道:“任谁都想不到,你竟然去了漠北就能立下如此功劳。”
原来是惊讶?
“有的学生说要师从你,投笔从戎,和助教发生了冲突。”
看来我在国子监也有了崇拜者。
贾平安不禁有些飘飘然。
一个学生在前方突然止步拱手,恭谨的问道:“敢问武阳伯,那些异族可是蠢蠢欲动吗?”
贾平安颔首,“对,蠢蠢欲动。”
后续的去上课的师生止步,不少人都好奇的看着黝黑了许多的贾平安。
有助教尖刻的说道:“可许多人说漠北和漠南的异族早已心向大唐,武阳伯说这话不怕误导了学生吗?”
贾平安在国子监的支持者大多在算学。但算学大部分都是平民子弟,而国子监主流是权贵高官大地主的子弟。所以形成了平民学子支持贾平安,权贵子弟们反对的局面。
问话的学生看着便是权贵子弟,少年热血,不可抑制。
而助教一脸不屑,仿佛贾平安去漠北就是度了个假。
这是一场舆论战!
贾平安斜睨着他,“你可知铁勒人的心思?”
助教愕然。
“你可知突厥人在想些什么?”
助教:“难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贾平安觉得这些人在国子监里太久了,以至于对外界的事儿陌生到了想当然,“我此去剿灭了铁勒叛逆,我知晓他们在憧憬着一个强大的铁勒;我闯入了一个突厥人的部族,劝说他们举族归附,我知晓他们依旧在回忆着往日的荣光,但凡有机会,他们将会再度崛起,再度兵临渭水……”
他盯着助教,“这是我亲身经历,而你经历了什么?除去高谈阔论之外,除去尖酸刻薄之外你还有什么?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
助教的脸红了,“你……我……”
一个学生喊道:“武阳伯此次可是生擒了敌酋,还安抚到了那些部族,他不知道……谁知道?”
那助教羞红了脸,悄然躲进了人群中。
贾平安不屑于和这等人纠缠,但这可是个刷脸的好机会。
他单手按刀,就这么在众人的瞩目下走了过去。
“男儿当如是!”
一个学生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就像是当年的项羽看到秦始皇的车驾后一般。
“我当如武阳伯,文能诗才碾压天下,武能领兵横扫叛逆……”
但更多的学生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离去。
权贵的子弟从小就耳闻目染,知晓许多事儿。
所以贾平安的分析他们最受益。
受益是受益,但新学在国子监里却不受待见,他们觉着这个刀下亡魂的新学侵犯了自己的利益,所以心情复杂。
一个学生冲着贾平安的背影拱手,朗声道:“就算是再多的不合,可武阳伯在漠北的功绩值得我辈效仿。”
众人颔首。
“正该如此!”
贾平安随后就在算学授了一节课,这一节课却不是什么算学,而是漠北漠南的局势。
“大唐一旦不能控制漠南,那么突厥的再度崛起就不可抑制。”
“大唐若是不能控制漠北,那么铁勒人的崛起也将不可抑制。”
这两个判断让学生们炸了。
我们可是大唐!
“武阳伯,大唐不会放弃漠北和漠南。”
贾平安笑道:“那需要大唐一直持续强大下去。一旦衰弱,不只是漠北和漠南,还有西北,西南……”
大唐真的牛逼!
当它衰弱到了帝国斜阳时,依旧能在强敌环伺的处境中存活下来。
晚些贾平安照例去拜会了祭酒肖博。
司业陈宝也在,二人在商议事情。
“武阳伯归来,可喜可贺!”
肖博笑吟吟的道贺。
贾平安说了些算学的情况,肖博想起一事,“算学的教材老夫看了,有一点不明,还请武阳伯指点。”
边上有书柜……
这个书柜可不是后世那种。
大唐的书籍在后世看来,大概就和古画或是圣旨的造型差不多。
很长的一张纸,你可以想象成古画的那种长条幅,上面就是文字,而两侧用轴包裹着。
一卷卷‘书’就放在布囊里,这个布囊叫做‘帙’,所谓卷帙浩繁,说的便是一卷卷的卷轴书堆放了许多的场景。
每一卷书的头部都挂着标签,垂落在外面方便检索。
肖博顺着标签找到了那卷书,拿出来,解开绳子,拉开一侧的轴。
“此处你说算学当为国子监诸学之首,老夫以为值得商榷。”
他左手按着一侧的轴,右手缓缓拉开另一侧的轴,但这卷书太长,所以他必须一边左手卷起,右手拉开,一步步往下看。
“还有此处,你说算学乃是万学之基,老夫以为不妥。”
现在是儒学为尊,贾平安对于算学的表述在后世看来正常,可此时却显得惊世骇俗。
肖博没说他是个疯子就算是客气的了。
但这种立场问题真的没法争论。
在儒学看来,人活天地间,首要便是修身,通过学习儒学,塑造学生的三观,这才是至关紧要的。
而算学为万学之基这个表述在肖博看来就是抛弃了三观打造,直接奔着实用之学去了。
这个说法贾平安能接受。
“儒学修身修心,算学修的是实用,并不冲突。”
肖博皱眉,“不只是冲突不冲突,算学不足以登大雅之堂。”
“当年儒学也是如此。”
贾平安反唇相讥,“谁的学问是一开始就能横行当世,成为显学?算学乃是实用之学,学了便有好处。而儒学是塑造学生根基之学,不可不学。二者为何不能融合?”
肖博淡淡的道:“算学的那些好处……不值一提。”
这老家伙看来是憋了许久的火气,这一下全发了出来。
贾平安问道:“不管是在六部还是在什么地方,算学可能少?”
肖博淡淡的道:“儒学才是根基。”
“儒学乃是塑造人的学问,算学乃是做事的学问。”贾平安咄咄逼人的道:“一个人难道只修身修心,不做事了?那……敢问肖祭酒,那是道人还是和尚?”
呃!
这个反击之犀利,让肖博也无法回避。
“可当朝那些官吏,谁不是儒学熏陶出来的?可曾不会做事?”
这个就属于狡辩。
贾平安摇头,“可儒学里有教过他们如何去为官,如何去算计……若是有,为何国子监还要设立一个算学?”
年轻人这般咄咄逼人,老夫竟然无言以对……肖博:“……”
儒学牛逼,那么你还弄个算学杵着做什么?
贾平安显得并没有什么谦让的意思,继续说道:“当年也曾有君子六艺之说,礼、乐、射、御、书、数……为何避而不谈?”
儒学最让人诟病的便是一群老夫子做主,他们动弹不得,没法骑马射箭,喜欢当宅男,窝在家中琢磨先贤的学问,堪称是闭门造车。
慢慢的这些人就钻进了死胡同里,一味把儒学往宗教和哲学的范畴去推演……等到了明清时,儒学就成了妇人的裹脚布,又长又臭。乃至于考中科举去做官,要聘请几位师爷才敢去。闹得绍兴师爷竟然成了一门传统优势就业项目。
但现在是大唐,这等老夫子不受大伙儿的欢迎。
所以肖博无言以对,换做是明清,怕是顷刻间砚台就砸了过来。随后纠集一般腐儒,用什么离经叛道的罪名把你痛打一顿,再抓去官府。官府一听……卧槽,竟然敢亵渎儒教,严惩!
所以贾平安格外的珍惜这个时代的自由,他可以自由自在的说算学的好处,而不必担心被人围殴,当然,围殴他也不怕。
陈宝觉得肖博有些难堪,就想缓和一下气氛,“老夫来看看。”
他重新拉开卷轴,和贾平安请教一番,气氛就渐渐融洽了。
肖博显然还是有些悻悻然,最后说道:“新学难道还能颠覆了什么?”
老头看样子是不服输啊!
贾平安乐了,指着卷书说道:“新学能颠覆了它。”
肖博拿起卷轴,笑道:“从许多年前开始,不管是简书还是什么,都是这等模样,武阳伯莫非以为这不妥?”
“当然不妥!”
贾平安早就受够了卷书,自己弄了些小册子,但当今的主流依旧是卷书,而且依旧是手抄本。
想想后世早些时候的手抄本,那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而现在却一直流行这个。
肖博摇头,“如此,老夫拭目以待。”
贾平安心中一动,“若是我能把卷书变得更加方便,而且还能快速弄出来,肖祭酒……”
小子这是要打赌?
想当年老夫纵横赌坛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肖博心中微动,“若是你能弄成,老夫答应你一事,若是弄不成,你也答应老夫一事,可好?”
贾平安等的就是这句话,心中暗喜,但却忍住了,“如此……君子一言!”
他伸手。
肖博笑着伸手,“驷马难追!”
二人击掌,如此这个赌局就成了。
但肖博担心贾平安耍赖,就说道:“陈司业可为见证。”
我正想寻个人来作证,你竟然主动提出来……陈宝的儿子陈翔就是贾平安的学生,他不敢耍赖。
“好!”
肖博暗自得意。
……
求票啊!
第443章 你等的好日子……结束了
前朝议事结束,李治回到了宫中。
“媚娘!”
武媚起身,“陛下。”
李治走进来,面色不大好看。
“追赠之事被那些人驳了。”
李治的眼中多了阴郁之色,让邵鹏暗自心惊。
帝王的权威在本朝堪称是低下,先帝在时,不管里房玄龄还是魏征,那些臣子进谏肆无忌惮。先帝还弄了个人镜的号给魏征,可心中大概是恨不能把那人给活剥了。
因为有世家门阀在背后撑腰,所以本朝的重臣们格外的有底气。帝王算个屁,连编写个天下名望的册子,皇室都只能排在世家门阀之后。
到了李治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威权本不足,长孙无忌一伙在朝中堪称是一手遮天。若非长孙无忌还有分寸,这个皇帝大概也就和傀儡差不多。
武媚知道这些,笑着劝了几句。
但这也是她的机会。
若是一帆风顺,皇帝哪里需要她这个帮手?
“先父之事,让陛下受累了。”
武媚心中也颇为憋屈。
但那些人目前不是她能撼动的,憋屈也只能憋着。
“你放心。”
李治拍拍她的手,武媚笑道:“臣妾自然是放心的。”
等李治走后,武媚冷着脸,邵鹏等人都束手而立。
周山象低声道:“昭仪心情不好,要不……你去劝劝?”
邵鹏嘴唇微动,“你为何不去?”
这个不要脸的邵鹏……周山象低声道:“你若是让位,我自然就去。”
这个女人竟然敢觊觎我的位置……果然是野心勃勃!
邵鹏淡淡的道:“你若是能嫁给武阳伯,我便让位。”
周山象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老娘喜欢俊美的武阳伯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竟然拿此事来刺激我!
她想到武媚在准备礼物去提亲,心中难受,再被这么一刺激,就……
呯!
鼻子挨了一拳的邵鹏:“……”
武媚回身,就见周山象还保持着挥拳的姿势,而邵鹏捂着鼻子,可鲜血还是从顺着手和下巴流淌了下来。
不争气的东西,就知道窝里斗!
见武媚的眼中带着厉色,邵鹏想申诉,“昭仪……”
“跪半个时辰!”
为什么?
我是挨打的那个啊!
邵鹏跪在边上,心中委屈却不敢说,憋的火大。
武媚冷冷的道:“再见你欺负女人,严惩。”
咱欺负女人?
邵鹏想一头撞死。
可武媚对周山象的印象颇好,所以见她动手,就先入为主的认定是邵鹏惹怒了她。
周山象心中有些不安,等武媚进去后,见邵鹏冲着自己发狠,就觉得心安理得了,“活该!”
咱回头再收拾你!
邵鹏跪了半个时辰,鼻血也止住了。
周山象出来,冷脸道:“昭仪让你去寻了武阳伯进宫。”
邵鹏灰溜溜的去了百骑,见到贾平安时,贾平安一怔,“老邵,谁打的你?”
贾平安怒了!
可邵鹏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说。
贾平安眯眼,“老邵你看不起兄弟?但凡是谁,你只要说出来,我想办法为你出气。”
阿姐他都不用寻,如今他和蒋涵的关系变了,只需让大长腿丢个话去,自然妥当。
“是……周山象。”
邵鹏终究磨不过他,说出了凶手的名字。
“周山象?”贾平安一愣,然后问道:“老邵你身手了得,那周山象虽然虎背熊腰的,可我见她却不大灵活,难道她练就了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譬如说什么横练功夫,或是音波功。
邵鹏羞红了脸,“不是。”
“那……”
贾平安心中一动,想到了宫中那些内侍和宫女寂寞无聊,就寻了异性来一起过日子的事儿。这等行径在以后叫做对食。
老邵莫不是对周山象有意思?
“老邵,可要兄弟教你几招散手?”
邵鹏叹道:“这不是身手好就能解决之事,她是偷袭,可耻!”
“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贾平安含笑道:“老邵,我教你一招……”
“你说。”邵鹏的眼中精光四射,一心就想复仇。
贾平安低声说了些,邵鹏不解,“这也能行?”
“我保证能行。”
贾平安昨日就是被高阳这么推倒的,那时候……一言难尽呐!
邵鹏看着他,“小贾,咱对你如何?”
老邵对贾平安真是不错。
“好!”
“那你可不能坑了咱啊!”
“我发誓!”
长腿妹子当初动辄出腿,他不照样扛住了?没有当时的苦,哪来今日的甜。
邵鹏心中有数,晚些到了地方,他径直去寻了周山象。
“你要怎样?”
周山象横眉冷眼,作势挥拳。
小贾说……要脸皮厚,撞上去。
好!
邵鹏就径直撞了上去。
“你要作甚?”
周山象没想到这一招,不禁心中一乱,然后挥拳。
可这一拳却打的无力。
随后她节节后退。
“哈哈哈哈!”
邵鹏不禁大笑。
小贾果然是对女人有研究,好兄弟!、
随后邵鹏进去,见贾平安站在那里,一脸惆怅之色,心中不禁暗乐。
“我这边也准备了礼物,就等着好日子去那两家说说,不过卫家为先,苏家要受些委屈,你以后自己弥补。”
武媚把礼单放下,含笑道:“你孤苦一人,成亲后便要赶紧多生孩子,也好让贾氏延续下去。”
那我岂不是成了种(马)?
但想到卫无双和苏荷,他觉得做马也无所谓。
“人呐!”武媚突然目露回忆之色,惆怅的道:“当年阿耶去后,武氏对我们颇为无礼刻薄,否则……谁愿意进宫?亲族你说是好还是坏?好坏也罢,可缺不得。没了亲族,你便没了根。”
阿姐怎么想到了那些往事?
记得后世的记载,说杨氏和武媚母女在武士彟去后,被武士彟原配生的两个儿子欺凌,随后又去投奔伯父家,可几个堂兄更是变本加厉……
说可怜,其实武媚不比贾平安好多少。
直至进宫成为才人,她依旧没什么起色。
也就是说,前三十年,武媚堪称是被泡在苦水里煎熬着。
“阿姐……”
武媚抬头,见贾平安目露关切之色,就笑道:“我怎地就想到了这些。不过人过留痕,雁过留声。为人子女的,总得要为父母尊长谋个荣光。”
小贾在,他的主意多啊……邵鹏叹道:“武阳伯有所不知,昭仪想追赠故应国公,可朝中反对。”
故应国公就是武士彟,追赠……
长孙无忌等人要打压武媚,那么必然不会答应此事。
要想过关……
贾平安记得历史上是过了,但用的是夹带的方式。
难道现在依旧没想到这个法子?
此刻说了,难免有些妖孽的味道。
贾平安于是就没接话。
等他走后,武媚起身出去,准备去转转。
要说散步的话,宫中算是个极好的地方,而且一路都有人,不会觉得孤独。
没出去多远就撞到了王皇后一行。
王皇后的额头上装饰着抹额,再也看不到发际线。
武媚行礼避让。
王皇后一行人浩荡而过,靠近时,王皇后冷冷的看着她,“贱人,你不过是昭仪,竟然也敢痴想追赠亡父,你以为自己是皇后吗?”
武媚微微垂眸,脑海里想到的却是武士彟。
她的母亲杨氏乃是填房,武士彟原配有两个儿子在。从她有记忆时,就记得那两个异母兄长在欺负她们母女。武士彟在时颇多维护,于是日子也还算是过得去。
那是她童年唯一带着暖色的记忆,也是武士彟带来的温暖。
她抬头,眼神骤然凌厉。
王皇后看着她,笑的格外的肆意。
“相公们不会允许,你死心吧!”
武媚只是看着她,眼神渐渐冰冷。
……
“包东。”
贾平安一回到百骑,就叫了包东来,“我记得长安有谁弄了个雕版,能印字,你去打探一番,寻到了请了那工匠来。”
包东嘀咕着,“雕版……什么东西?”
雕版就出现在这数十年,只是大伙儿都习惯了抄书,没人看重印刷术,于是默默无名。
贾平安刚想琢磨一番阿姐的事儿,一个军士来了,带来了梁建方的召唤。
贾平安一路施施然的往左武卫去,到了值房外,就听里面有人说话,却是李敬业和梁建方。
“……你阿翁整日就笑,笑什么?人活着就是这般,若是不畅快,就自寻畅快,老夫看谁不满就怒目而视,看谁高兴就笑眯眯……”
老梁活的真的是恣意,相比之下,程知节和李勣,乃至于李靖都活得累。
李敬业沉默了片刻,然后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可阿翁比你官大,都是你们冲着阿翁笑眯眯。”
贾平安捂额。
砰砰砰砰砰砰!
里面一阵暴打,梁建方喘息着骂道:“英国公这般睿智,怎地养了你这么一个憨傻的小子?莫不是串种了?”
这等玩笑也只能在武夫之间开,换做是文官,当面笑眯眯,回头就会捅你肺管子,捅你腰子。
李敬业拍拍身上的灰尘,想了想,“陛下都夸赞我,大将军是不是羡慕嫉妒恨了?”
老梁的肺管子啊!
被戳的千疮百孔。
砰砰砰砰砰砰!
里面又是一阵爆捶。
贾平安干咳一声,“大将军。”
梁建方整理了一下衣冠,“进来。”
贾平安进去,见李敬业毛事没有的模样,就为老梁默哀了一瞬。
梁建方坐下,喝道:“去煮茶。”
“哦!”李敬业很老实的叫人弄了煮茶的东西来,自己坐下折腾。
梁建方仔细打量着贾平安,见他从容了许多,不禁暗自满意,然后板着脸道:“昨日既然到了,为何不来见老夫?”
我就知晓你想问这个……贾平安一脸诚恳的道:“大将军,我一回来就来左武卫,有人会嘀咕。”
梁建方骂道:“放屁!老夫是那等怕人背后说闲话的?那等杂碎,老夫见到了就打!”
正在煮茶的李敬业抬头道:“若是陛下呢?”
咻!
老梁扔了一个暗器过去,李敬业随手接住,一看竟然是随身的玉器,不禁欢喜的咧嘴笑,“多谢大将军。”
老夫的宝贝……梁建方心痛,但为了保持形象,只能忍着,“你此次去了漠北,觉着那边如何?”
“不管是漠南还是漠北,大唐都是在维持,若是兵力减少,或是出现一个大势力,局势便会动荡不安。”
梁建方点头,“老夫知晓。你以为突厥可还能再度成为大唐的隐患?”
贾平安点头,“只要他们依旧在想着原先的那个突厥,必然就会成为隐患。”
“那有何办法?”
这个问题有些远吧?老梁莫不是想栽培我?或是想把孙女嫁给我。可我已经有了大长腿和娃娃脸,外面还有个高阳……再来一个,腰子怕是不够用。
外面,李治和程知节止步。
这等大题目梁建方丢给贾平安,堪称是耍流氓。
在李治的盘算中,突厥唯有慢慢的磨,冒头就打,一直打残了才行。
“我以为,唯有出现一个新势力,突厥才会被消磨掉。”
历史上就是回鹘和大唐联手灭了后突厥。
“为何?”
“因为唯有在原地出现一个新势力,才能盯着突厥的残余,一旦发现坐大就灭了,如此数十年,那些人自然就融入了进来,再也没了什么突厥。”
“你是说,大唐如今在漠南和漠北的兵力不足?”
李治和程知节进来。
贾平安起身行礼,“是。”
李治坐在,“大胆说。”
大老板来了,他和程知节一起来,多半是来视察。他问这个问题,就说明突厥残余依旧是大唐君臣的心头大患。
“臣以为,羁縻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只是维持,一旦局势变化,羁縻就成了空谈。”
羁縻实际上就差不多是自治。但羁縻地从名义上,甚至是实际上都要服从中央王朝的命令。
这等例子很多。
中原王朝历来都喜欢对那等边远地区施行羁縻性质的统治,也就是用极小的代价来控制一地。
李治博览群书,皱眉道:“你说这个……羁縻从前秦便有了,那等瘴疠之地,鞭长莫及。”
大老板竟然没夸奖?
贾平安觉得李治不识货,随即告退。
等他走后,程知节笑道:“恭喜陛下。”
李治问道:“喜从何来?”
程知节说道:“武阳伯之言老臣以为极为出众,数十年后,大唐当再有名将。”
李治这才笑道:“他一句话便提醒了朕,羁縻是好,可当中原无力时,羁縻就成了空谈。大唐如今在漠南和漠北的兵力不足,并不能掌控全局,如此才给了阿史那贺鲁谋反的机会。羁縻……”
他陷入了沉思,晚些起身走了。
梁建方送走了李治和程知节,回身一巴掌拍去。
李敬业捂着后脑勺不知所以。
梁建方骂道:“看看小贾,一番话引得陛下动容,你呢?”
可陛下当着兄长的面不动声色……李敬业郁闷的道:“可那是我兄长。”
老夫想嫁孙女失败……梁建方:“……”
……
雕版的工匠寻来了,贾平安把算学的教材给他,交代刻出来。
等看到工匠刻雕版的效率后,贾平安叹息……
“慢慢来,不着急。”
现在雕版还是个新鲜玩意儿,熟练工太少了。
“武阳伯,下官去西市巡查了。”
包东来请示。
“一起去。”
贾平安想到的是西市的那个案子。
“那个高丽商人呢?”
包东说道:“被丢进了刑部,生死不知。”
在大唐玩纵火游戏,那厮大概率会死在某个工地上。
贾平安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皇城外,陈二娘带着数十刑部的人准备巡城,她刚分配任务,就看到了贾平安。
这个渣女看着竟然有些幽怨的模样,难道是想寻我干啥?
抱歉,我是个百骑,而你是贼……贾平安微微挑眉,目不斜视的上了阿宝。
上阿宝的动作他刻意练过,看着格外的洒脱。
好帅……陈二娘的眼中果然多了异彩。
百骑整齐出来,刑部这边顿时就萎了,一个小官喊道:“你得意什么?”
这人大概是想冒个泡,出个头,回去也能让正在养淡的王琦赏识。
贾平安勒马掉头回来。
阿宝的步伐很优雅,甚至还来了个原地掉头,帅呆了。
到了此人的身前,他昂着头,兴奋的脸都红了。
你打我啊!
你用力打!
众目睽睽之下,看你怎么逃脱罪责。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贾平安淡淡的道:“面对大唐伯爵,你该如何?”
小官愕然,随即脸更红了,不过却是羞辱。
贾平安握着马鞭,“我很忙,你对上官无礼,我收拾你可有错?”
小官眼珠子都红了,旋即行礼。
够了吧?
贾平安皱眉,“声音!”
小官浑身颤栗,“下官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不悦的道:“大声些,我听不到!”
刑部的人被羞辱的想吐血,路过的人见了却在笑。
百骑和刑部的恩怨从王琦开始,到贾平安去了漠北后升级。谁曾想大伙儿认为要好几年才能回来的贾平安一年多就回来了。
男儿有仇必报,这是大唐的信条!
所以贾平安此举只会让人击节叫好!
陈二娘的脸红了。
一半是被羞辱,一半是为了贾平安的姿态和气势。
小官无奈,喊道:“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掏掏耳朵,“我听不见!”
小官想哭,“下官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居高令下的用马鞭指着他,“耶耶回来了,你等的好日子……结束了!”
……
兄弟们,推荐票来几发。
第444章 蛊惑人心,忽悠众生
西市很繁华,大唐四处出击,带来的不只是臣服,更是带来了许多外藩商人。
先帝时颉利可汗所部内附,其中上万户进了长安城,而当时长安城中的户数不过八万,也就是说,先帝一次性迁徙了占据长安人口八分之一的突厥人进了长安城。
还有那些留学生,以及宗教人士,加上商人,长安城中的外藩人实际上极多。
胡商经营的最多的便是珠宝店和货栈,外加酒肆。
而新罗等地的商人也有,但人数却比不过胡商。
贾平安带着人进了西市,见一家珠宝店里有争执,就走了进去。
珠宝店里,一个女子正在拿着东西和胡商争执。
胡商笑的很是诚恳的道:“这是来自于波斯的银币,这是为了纪念皇帝陛下登基而铸造,铸造好了之后,会送去虔诚的祈祷,如此这枚金币就带着神圣的气息,能护佑它的持有人一生平安。”
妇人拿着银币在犹豫。
身边的侍女在嘀咕,大概是劝她买。
“那你猜一猜,你今日是平安还是倒霉!”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妇人回身,见贾平安持刀而立,就福身,“敢问官人,这话何意?”
贾平安盯着胡商,“波斯银币多了去,什么祈祷过,按你的说法,大唐的铜钱难道都祈祷过?神灵那么有空,为一国货币祈祷……我再问一遍,你今日是平安还是倒霉。”
妇人一听就恼了,“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粗俗!”
你怎么知道的?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见妇人脸上有些雀斑,三分姿色,却因为薄怒而增添了些味道,就淡淡的道:“贾某身为百骑统领,自然不能看着这些胡商骗人!”
妇人的眼睛一亮,“你便是贾平安?”
贾平安颔首,“正是贾某。”
妇人走过来,天气有些热,身上香风阵阵,看着多了些娇媚,“武阳伯说这是哄人的?”
“你自家看。”
胡商已经跪了,“见过武阳伯。”
“波斯人如今可还在?”贾平安淡淡的道:“朝中才将得了消息,波斯灭国了,大食人正在剿灭残余,这等银币哪来的庇护之能?”
胡商叩首求饶。
“罚款!”
贾平安回身对妇人微笑道:“胡商大多狡黠,夫人下次记得要货比三家才是,若是不妥,只管去寻了市令。”
妇人面色绯红,“多谢武阳伯。”
贾平安矜持的道:“不客气,这是百骑之责。”
妇人的身体依过来,“天气这般热,武阳伯可想喝酒解暑吗?”
我不是唐僧,你也不是盘丝洞的女妖……贾平安含笑道:“多谢夫人的好意,只是贾某还有巡查之责。”
妇人不舍而去。
包东那边已经收了罚款,然后拿出一张纸条,“莫要说百骑罚钱私下侵吞了,这是凭据。”
胡商接过罚单,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
贾平安挥手,“收队!”
他带着人出了店铺,包东赞道:“这一百文一半上缴,一半留着,如此咱们百骑也有了钱,兄弟们也能多弄些肉吃。”
小金库的手法后世烂大街了,贾平安随手拈来,不带半分烟火气,还得了上面的赞赏。
当然,市场方面也会巡查罚款,但却没有百骑这么正规。
一路巡查过去。
路过一家酒肆时,身材丰腴的胡女拉着贾平安的手臂,媚笑道:“郎君,里面有好酒好肉。”
包东看看她的凶,忍不住问道:“可有你这等好肉?”
胡女大胆的挺挺凶,“还有更好的?”
包东眼巴巴的看着贾平安,“武阳伯……”
兄弟们都一副渴了的模样,贾平安才将开荤,就点头道:“进去喝杯淡酒。”
一进店铺,几个胡女就迎了上来,身上香气扑鼻。
胡商贩卖香料,这等女人用的也有,包东等人被卷着浓烈香风的胡女亲近,顿时就色授魂与,麻了。
贾平安寻了个地方坐下,淡淡的道:“淡定!”
包东干笑着挣脱了胡女的纠缠,坐在了贾平安的身边,“武阳伯,那胡女的身上真是香。”
“只是普通罢了。”
这等浓香在贾平安看来就是非主流,前世那些女人的香水……不提了。
贾平安淡定的就像是个老僧,酒水上来,胡女凑过来,娇笑着敬酒。
这不就是酒托吗?
气氛组呢?贾平安心中一哂,举杯缓缓喝着。
包东被胡女缠住了,蠢蠢欲动,但还知道请示贾平安。
“武阳伯,我想去方便。”
贾平安看了一眼他身边的胡女,“记住别用床。”
包东带着胡女去了后面。
还有兄弟也去了。
后面顿时各种动静传来。
贾平安淡定的喝酒,但脑海里全是高阳的柔腻。
那胡女见他冷淡,就起身去寻凯子。
晚些包东回来,一脸震惊,“幸亏武阳伯提醒,否则我便吃了大亏。”
他看着贾平安,心想武阳伯虽然没去,却知晓床上的情况,这……
难道武阳伯是个闷骚?
“武阳伯可是去过……”
贾平安摇头。
他不屑于撒谎,后世那些老司机经常跑长途,时常在那等路边的小旅馆里吃饭休息,但凡有些洁癖的都宁可睡驾驶室,不肯在那床上睡觉。
随后众人出来,贾平安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就准备去求见阿姐。
见到武媚时,她带着李弘迎了出来。
“叫舅舅。”
李弘迈着小短腿,一弹一弹的,嚷道:“舅舅,舅舅!”
小子看着挺精神啊!
贾平安笑着蹲下。
武媚一怔,旋即就松开了手。
李弘走的有些慢,而且步履不稳。
贾平安伸手,等他过来时一把抱起,笑道:“很沉,可有咳嗽?”
他最担心的便是李弘如历史上那样得了肺结核。
武媚摇头,贾平安心中欢喜,“果然是个健壮的皇子,不过阿姐,孩子不能这般宠溺。”
邵鹏见他抱起了李弘就使眼色,示意你这般太那个啥了。
贾平安视而不见。
周山象经常带着李弘,所以不满的道:“并未宠溺皇子。”
贾平安把李弘放下,说道:“皇子两岁多了,走路却依旧不稳当,可见你等平日里抱的太多,少了走路磨练。”
周山象不服气的道:“可皇子的腿还软呢!”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个女人难道是因爱生恨了?
“两岁多的孩子该走路了,边上护着就是,慢慢就稳当了。什么都不能做……你去民间看看那些孩子,两岁多的走路可利索?”
周山象还想辩驳,武媚笑道:“便听平安的,明日起让五郎多走走。”
贾平安见她穿的宽,就问道:“阿姐,你……”
邵鹏得意的道:“昭仪有孕数月了。”
“恭喜阿姐!”
这个是老二李贤吧?
武媚笑道:“希望是个女儿吧。”
她的长女夭折了,至今提及依旧黯然神伤。
贾平安劝了她几句,随后说了自己的法子。
“阿姐,我想了个法子……大唐开国有赖于许多功臣,那些功臣大多凋零,人去了,可情义却不能去!”
武媚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人去了,情义不能去。”
她笑吟吟的过来,伸手。
贾平安微微低头,武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你果然是长进了。”
下午李治来了,见周山象在边上躬身,紧张的保护着走路的李弘,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老母鸡。
“阿耶!”
李弘走的不大稳,李治含笑看着,先是负手而立,慢慢的弯腰,伸出双手。
他抱起了孩子,笑道:“五郎看着颇为精神,可见你教养的好。”
武媚说道:“若是能养大些再送走……”
皇子大一些就被弄走了,这是规矩。
“先帝后来把朕和兕子带在身边教养……”
先帝破例了!
这是李治的含糊回应。
二人进去坐下,武媚叫人加了一盆冰,慢慢的就多了凉爽之意。
“臣妾有孕在身,倒是不敢贪凉。”
“少些也无碍,不过此处潮热难受。当年先帝营建大明宫,高祖皇帝驾崩后便停了。朕在想……等国中无事,钱粮宽裕了,便再修大明宫。”
李治的身体不大好,最受不了潮湿。但要营建一个全新的宫殿群靡费巨大,一时间他也不能决断。
“宇文恺用六爻之说来营建长安城,堪称宏伟,可太极宫终究地势凹陷,潮湿令人难忍。”武媚倒是能忍耐。
她见李治颇为疲惫,就缓缓说道:“前朝之事想来纷扰,那些臣子能体谅的不多。臣妾在想,追赠之事……”
李治的眉间多了不悦,“此事宰相们却不肯,朕若是硬着来,多半会闹开。”
他觉得武媚有些执拗了,急功近利。
武媚含笑道:“陛下,大唐立国多年,如今国势蒸蒸日上,让人不禁遥想当年的那些开国功臣。那些功臣大多都去了,如今朝堂上也难看到……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陛下却不是那等薄凉之君。”
李治开始时神色淡淡的,听到这里时,不禁握住了武媚的手,笑道:“果然是朕的好帮手!”
若是没有玄武门之变的话,那些开国功臣依旧能风光无限。可一朝变化,秦王登基,渐渐的换上了自己的一系人马,如此开国一系的老臣们只能黯然收场。而如今的朝堂上是长孙无忌一系的人马占据上风,老一茬的功臣们大多去了,子孙也颇为惨淡。
阿弟果然是好主意!
武媚轻声道:“如今朝堂之上忠心的不多,他们蔑视帝王。陛下虽有心,可却力有未逮,若是能追赠老臣,那些老臣的子孙如何不感激零涕?”
李治已经想到了这个手段的许多好处,“那些开国老臣的子孙虽看似不起眼,可手中却握着无数人脉,更是有许多势力在身后……追赠他们的父祖,如此朝中那些人便会多了对手。”
对手的对手是朋友,这一下李治就无中生有般的弄到了一帮子朋友。
他看着武媚,眼中多了柔情,“你阿耶加进去就是了。”
武媚微微一笑,“辛苦陛下了。”
这个女人堪称是贤内助,却这般谦逊……李治拍拍她的手背,起身道:“明日朕便把此事拿出去商议。”
等他走后,武媚叹道:“这些话我能说,平安却不能说。”
……
帝王无情,这一点贾平安深切的体会到了,所以有了主意他只能和阿姐说。若是建言……你这把刀竟然有想法了?
明静拿着一枚异国的首饰在陶醉,程达在边上看着消息,一脸深沉。
三巨头中,就贾平安一个正常人。
我太难了!
三人就这么各玩各的,直至下衙。
“回家!”
程达起身,“这又过了一日,哎!惬意。”
等你再过十年就不会觉着惬意了,而是恐慌的看着时光流逝,想留都留不住。
明静收了首饰,“你又白活了一日。”
这个女人现在颇有些毒舌的意思,程达被梗的想怼回去,“明中官回到宫中,想来这一夜也是白过了。”
这话怼的不错,不过贾平安却微微摇头。
明静起身,淡淡的道:“你以为宫中就这么无趣?宫中我也有朋友,晚上一起闲聊,而你……”
程达得意的道:“我晚上有娘子。”
你只能望女兴叹。
明静皱眉看着他,“我先前听说你和谁打听补肾的方子?”
男人什么都能不行,就是这个不能!
程达瞬间萎了。
出来后,程达问道:“武阳伯你每每能让明中官暴跳如雷,为何我不能?”
贾平安仔细琢磨着,程达眼巴巴的等着答案,好在以后怼回去。
贾平安摇头,“我的法子你学不来。”
程达已经受够了明静的尖牙利齿,“再难也学。”
贾平安牵着阿宝,指指自己的脸。
程达觉得自信心遭受了一万点暴击,“武阳伯,你是说俊美?”
“不不不!”
贾平安摇头,“你还是浅薄了。人俊美只是刚入门,这个世间虽然也看脸,可一张脸看来看去,终究会厌倦。”
程达的心中又涌起了希望,“那是什么?”
“才华。”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若是有我这等张口就是锦绣文章的本事,明静定然会对你另眼相看。”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程达:“……”
我长相普通,才华普通,手段也普通,难怪明静会怼我。
人潮人海中,程达倍感孤独。
贾平安一出去就被李元婴蹲点了。
“滕王这是……”
这才一年多没见面,李元婴竟然从玉树临风变成了老猪飞天。
李元婴拱手,微胖的脸上洋溢着欢喜,“听闻先生归来,本王激动万分,却想着这两日不好打扰,这不,今日才来请先生饮酒。循毓!”
“在这呢!”
边上的尉迟循毓在人潮中奋力挤了过来,回头骂道:“谁掐了耶耶的屁股?”
“好了。”贾平安叫住了他,“不是摸就好。”
顿时尉迟循毓浑身颤栗,“先生,你莫要吓我。”
“我吓你作甚?”贾平安指指人渣藤,“你问问滕王。”
李元婴一本正经的道:“我就喜欢摸,不过从不摸男人。”
尉迟循毓拱手,“我错了。”
三人一路溜达到了平康坊中,李元婴从容的道:“不知先生喜欢哪家的女子……循毓啊!上次咱们去的哪家,玩的颇为奔放的,先生可会喜欢?”
尉迟循毓就差流口水了,“哪家的女子火辣,大胆,非常之大胆。”
“大你妹!”贾平安知晓那种地方的混乱,“去正经地方。”
所谓的正经地方就是作风正常的青楼。
“那去……明月楼吧。”
尉迟循毓一脸老嫖客的淡定。
这娃被人渣藤带坏了,若是尉迟恭觉得不对,李元婴最好一路逃出长安,有多远跑多远。
进了明月楼,三人要了个包间。
“女人先不要。”
酒菜上来,三人缓缓吃着。
“这一年多,那些生意做的风生水起,陛下多次夸赞。”李元婴举杯,“多谢先生。”
走私生意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前无古人了,贾平安笑着问了些情况,李元婴一一说了。
他看着颇为踌躇满志,从容不迫,显然是对自己目前的人生状态颇为满意。
可贾平安看重的却是走私商人打探消息的渠道,但总不能这般赤果果的说出去,让李元婴为百骑出力。
他微微一笑,举杯邀饮,然后缓缓说道:“你如今这般模样我见了颇为欣慰,不过花无百日红……”
李元婴依旧从容。
这个人渣,要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为百骑做事呢?
人渣藤最怕的是什么?
是被皇帝厌弃,当做夜壶或是马子。
“此事你觉着别人可能做?”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不过是统筹监督一下那些走私商人,没啥技术含量。
李元婴笑道:“此事倒是不难。”
贾平安微微一笑,但眉间却带着隐忧之色,“我就怕的是不难。”
“为何?”
“此事既然不难,若是哪日陛下想换个人来管,你该如何自处?”
是啊!
李元婴是宗室长辈,但却是皇帝眼中的人渣,若是哪日他想到了,想把这个人渣弄走,换个人来管着走私的事儿,比如说尉迟循毓。
那本王还有啥?
李元婴不蠢,但从小就是小透明般的活着,个人荣辱和安慰就在帝王的一念之间,最怕在皇帝的眼中没了利用价值。
他面色惨白,拱手,“还请先生指点。”
“哎!”
贾平安叹息一声,“要想被陛下看重,你得与时俱进,不断进步才是。”
这事儿他不好主动提出来,所以在疯狂暗示。
果然,李元婴问道:“如何进步?本王管着此事,就是走私罢了,还能进步?”
好,李元婴被转悠到了这个思路上。
贾平安笑道:“为何不能?”
李元婴拱手,“先生救我!”
我不是诸哥,你也不是刘备……贾平安装作冥思苦想的模样,突然一拍案几,“有了。走私走私,定然会和对方的商人接触,更有可能进出对方境内,这一点可供利用。”
李元婴有些兴奋。
“百骑在外藩打探消息,只需安插人手进去,就能打探到不少消息。陛下那里你主动提一下,这便是忠心耿耿,一心为了大唐!”
先生果然是一心为我谋划,这等情义我要如何才能报答……李元婴感激零涕,举杯,“多谢先生。”
这可是你主动的,和我无关!
贾平安觉得自己有成为魔鬼的潜质,蛊惑人心,忽悠众生。
……
晚安!
第445章 国子监……炸了
第二日,贾平安到的比较早。
他在室内踱步,就当是消食。
明静来了,她站在门边,单手托着下巴,“今日我买什么好呢?”
对于剁手党,贾平安知晓劝诫是无用的,幸而宫中没有宫中贷,否则明静多半会真的被剁手。
等程达来后,贾平安起身,严肃的道:“我这便去城中巡查,有事你盯着。”
他去了工匠处,雕版已经弄了十余版,速度还算是不错。
等雕版出来,他将让那些人的偏见统统见鬼去。
出来后,贾平安在十字路口纠结着。
“向左回去上班,向右……去公主府。”
我该去哪一边?
“左边吧,公事要紧。”
“右边……我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所谓堵不如疏就是我此刻的状态。”
他摸出一枚开元通宝扔在空中,然后接着,双手压着。
“通宝在上!”
他拿开覆盖的手,竟然是通宝在下。
“通宝在上就去百骑!在下,那便是天意,让我去公主府。”
他策马转向右边。
……
朝中。
“朕念及开国功勋,总是颇多感慨。想当年高祖皇帝起兵,诸多艰难,幸而……”
李治在深情的追忆着那些开国功臣。
见鬼了?
褚遂良给了长孙无忌一个眼色。
——开国功勋是有功,可先帝却是通过政变攫取的帝位,那些开国功臣因此被冷落大半。皇帝在这个时候提及此事,这不是打脸吗?
难道我们这些跟随着先帝的臣子不艰难?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否则那些开国功臣的子孙会喷死他褚遂良。
长孙无忌木然。
这是一次不可抵御的进攻。
赞美开国功臣,这是政治正确,谁反对李治反手一巴掌拍死他,外界都会欢呼陛下英明。
皇帝这是要干什么?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疑窦。
说些好话有何用?能让那些人的子孙多些好感而言。不过好感会随着岁月而消失,没心没肺才是权贵存活的座右铭。
“……朕念及此,夙夜难眠,就想着如何来彰显朕对那些功臣的追思之情。”李治看了宰相们一眼,“唯一的法子便是追赠。”
褚遂良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上次皇帝提出追赠武士彟,被众人以不合规矩为由挡了回去。
可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过几日就来了这么一出。
关键是……那些开国功臣的子孙们将会感激零涕。
——陛下竟然没有忘记我们的父祖,这是何等的重情重义!
瞬间李治在那个群体中的威望马上+999。
长孙无忌在看着李治,此刻他有些后悔,若是知晓皇帝有这等手段,他不会暗示众人阻拦对武士彟的追赠。
追赠就追赠吧,那东西不值钱,只要压住武媚,让她无法染指后位,这一切都是白搭。
可现在皇帝借力打力,不但让人无可挑剔的追赠了武士彟,顺带还在那些开国功臣的子孙群体中刷了一把好感。
他深吸一口气,“老臣以为此言甚是。”
既然无法阻拦,那认栽就要干脆些。
等宰相们散去,李治令人去武媚那边报信。
武媚此刻正带着孩子在宫中转悠。
“阿娘,阿娘!”
被抱着的李弘在挣扎。
武媚回身,见状就笑道:“放他下来走走。”
周山象把李弘放下来,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在他的腋下虚扶着。
“阿娘!”
李弘咧嘴笑着,一步步追来。
武媚就在前方慢慢走。
母子二人其乐融融。
“昭仪,皇后来了。”
邵鹏眼尖,看到了皇后。
武媚马上牵着孩子,站在路边避让。
这是规矩,她目前还不准备去打破。
王皇后戴着抹额出现了,目光扫过李弘,再看向武媚,“后宫之中的女人,最要紧的是服侍陛下,莫要整日想着自己的那些私心杂念,莫要整日……”
这是皇后在训话。
武媚牵着孩子往前一步。
我不想退避了!
她冷冷的道:“皇后一番话,不过是嘲讽我恳请陛下追赠先父之举,可为人子者,为先人求封可有过错?”
孝道,这是一切秩序的根基。
所以武媚无错。
王皇后冷笑道:“一个昭仪罢了,轻狂!”
这是指控!
随后宫中人会传言,说武媚轻狂跋扈。
武媚突然微微一笑,再向前一步,“你欲置我于死地,还想我敬你,这等话说来何益?既然如此,有手段你只管使出来。上次我被禁足便是你的谗言吧?还连累了平安。”
王皇后嗤笑道:“自己不守规矩被罚,还责怪别人,不要脸!”
李弘突然仰头,张嘴,用力……
Tui!
口水就落在王皇后的身前,她皱眉道:“这便是你教的孩子?不知礼数,如乡野之人!”
武媚低头看看儿子,心中却多了暖意,“我的儿自然要护着我。”
王皇后拂袖,“我倒要看看你能猖獗到几时!”
双方错身而过。
一个内侍飞也似的跑来,一脸表功的得意,“昭仪,前朝议事定了,说是追封多人,其中就有先应国公。”
武媚心中一松。
皇帝竟然愿意为她如此吗?王皇后身体一震,缓缓回身。
武媚回头微微一笑,然后牵着孩子离去。
平安果然是好主意,不过更是一片拳拳之心。
“我后悔了。”
武媚的话让邵鹏心中一惊,以为她后悔先前和皇后的争执。
武媚深吸一口气,“我此刻在想,可要再给平安寻几个女人。”
小贾的腰子啊……邵鹏:“……”
昭仪竟然这般爱护武阳伯,传出去绝对无人能信。
“邵鹏。”
“奴婢在。”
武媚叹道:“你去那两家看看,准备提亲吧。对了,若是外面有闲话如何?”
阿弟为她尽心筹谋,武媚怎么也要把他的亲事弄的风风光光的。
“昭仪,二妻并嫡并非一例,奴婢去打探的清楚,武阳伯这等只要内里两个女人不为此争执,外人不能置喙。”
……
邵鹏随即就带着礼物去了卫家和苏家。
卫无双的父亲卫英在万年县做个小吏,所以当年卫无双进宫是属于可靠的良家子,加之蒋涵提携,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卫英被上官通知回家时还有些懵,不知自己是否得罪了谁。
他战战兢兢的回到家中,妻子陈氏见状就问道:“为何来的这般早?”
卫英摇头,“为夫也不知。”
“你莫非得罪了上官?”
陈氏一说卫英就怕了,眼眶都红了。
“哭,就知道哭!”
陈氏无奈的道:“你仔细想想,要不……罢了,明日再去看看。”
“卫英可在家?”
外面有人。
“在家。”
卫英觉得事儿来了,紧张的不行,白皙的脸都涨红了。
门开,外面站着几个内侍。
“可是卫家?”
“是,中官这是……”
卫英的腿在打颤,陈氏却强撑着问道:“敢问……大娘子可是……”
“阿娘,可是阿妹的消息?”
卫无双的兄长卫杰出来了。
见到是内侍,他赶紧行礼。
随后他的妻子赵氏带着儿子也出来了。
“此乃好消息。”邵鹏微微一笑,“宫中的武昭仪有意给你家大娘子说亲。”
卫英的嘴唇哆嗦着,“谁?”
“武阳伯,贾平安。”
……
下衙了。
贾平安一路回到道德坊。
“别动!”
身后有人低喝。
谁在阴我?
贾平安牵着阿宝,突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是我。”
这个死卧底!
贾平安没想到郑远东竟然这般大胆,跟着自己来到了道德坊。
一路进了贾家,贾平安回身,就看到了一个小吏。
面部也化过妆,白皙的脸黑了许多,很自然。
“你这是……”
“书房说话。”
二人去了书房。
“你不怕夜禁回不去?”贾平安觉得老郑太奔放了些。
“相公不容易啊!”郑远东一下就多了感慨。
卧槽!
瞬间贾平安觉得脊背发寒。
他只想召唤王老二来护驾,不,阿福,我的崽,你在哪?
这个郑远东不对劲!
郑远东的眼神转为清明,“我最近经常这样,满脑子都是长孙无忌的好,处处为他着想。我觉着自己是两个人。”
神经分裂了?
两个人格!
男……女?
贾平安觉得瘆的慌,“这是为何?”
郑远东叹息一声,“你让我想着自己就是长孙无忌的幕僚,是他的人,要处处为他着想,于是我就这般……半年前我就发现自己不大对劲。看着长孙无忌就觉着亲切,处处都在为他着想。”
“老郑,你这是入戏了。”
不,是入魔了。
走火入魔了。
郑远东微笑道:“我觉着很好,很有趣。在长孙无忌的身边时,我觉着自己就是他的人。在见到你时,或是和宫中联络时,我又觉着自己是另一个人……真的很有趣。”
后世有演员说自己在一部戏之后走不出来,觉着自己就是那个角色,人格分裂了。
但那只是一部戏,而郑远东要在长孙无忌的身边持续卧底。
演员是用演技来演绎自己的角色,但郑远东却是要用生命来演绎一个卧底……
老郑!
我造的孽啊!
贾平安心中难受,郑远东却摩挲着手串,很惬意的笑道:“我一直以来都觉着很孤寂,现在却不同了,我现在是两个人。”
贾平安仔细看着,发现郑远东的眸色清明,这说明他没疯。
郑远东说道:“你走的这一年多里,老关陇那人来寻了长孙无忌数次,每一次两人都会发生争执……”
“莫非是利益分配不匀?”
不管是老关陇还是新关陇都是贾平安的对头,不把他们压下去,贾平安就寝食难安,说不得哪天就被镇压了。
为了保命,贾平安必须要在两个关陇的压力下跳舞……而他的目标就是把这些门阀扫下台去。
但皇帝不同,他可能会为了维持和山东士族的均势而保留一些关陇势力。
所以他格外看重郑远东,因为从这里他能获得最新的消息。
“他们说了什么?”
“我隐隐约约听见……”郑远东的眼中出现了挣扎之色,“李家算不得什么……随后长孙无忌沉默,最后骂了那人……”
卧槽!
李家算不得什么。
这是贾平安第一次听到了关陇门阀的宣言。
“当年他们也是这般说了杨家,于是前隋覆灭。”郑远东有些迷惑,“可长孙无忌为何不动心呢?”
“此刻造反太难。”贾平安觉得是因为这个。
“不不不!”郑远东摇头,“造反难易是一回事,可他为何不动心?作为权臣,他压制住了陛下,可为何没有更进一步的野心?你可知我想到了谁?”
“周公?”贾平安开个玩笑。
这个玩笑不好笑,郑远东幽幽的道:“曹孟德!”
这个比喻也不好笑。
“他没有曹孟德那等一手遮天。”贾平安不觉得郑远东的比喻合适。
“是的!”郑远东的眸子里出现了痛苦之色,看来他在纠结于长孙无忌的好坏,“可他为何不朝着那个方向走呢?”
人皆有上进心,皆有欲望。
长孙无忌领着一帮人堪称是呼风唤雨,但他为何不朝着曹操的那个方向前进?
这个也是贾平安不解的地方。
“其实我应当要庆幸。”贾平安觉得气氛紧张了些,就自嘲道:“若是长孙无忌真的成了曹操第二,那我只能远遁,有多远就跑多远。”
“我回去了。”
六街打鼓开始,声音单调,就像是黑暗在召唤。
郑远东骑马缓缓而行上,脑海里想的全是长孙无忌的抉择。
“止步!为何夜行?”
一队军士过来。
郑远东拿出了牌子。
“走!”
军士们看了他一眼,旋即放行。
一路回到了住所,郑远东自己弄了饭,就坐在那里孤独的吃了。
叩叩叩!
敲门声依旧是那个节奏。
“门没关。”
郑远东依旧跪坐着。
门被推开,那张白胖的脸闪现。
“陛下夸赞了你,说你最近提供的消息很出色。”
白胖的脸上多了羡慕,然后试探着问道:“这样的日子想想就觉着精神。”
“精神?”郑远东笑了笑,“你觉得精神就好。”
“最近可有消息?”
寒暄过后,死卧底该出卖现任雇主了。
郑远东深吸一口气,“最近柳奭频频寻长孙无忌,说最近进宫时,宫人对他颇为无礼,他担心皇后地位不稳,请长孙无忌出手。长孙无忌不置可否。”
“是个要紧的消息。”
郑远东突然问道:“我多久能回去?”
来人摇头,“你知道的,此等事咱不可能知晓。”
“知道了。”
郑远东闭上眼睛。
轰隆!
大雨倾盆而下。
……
清晨,国子监里,师生们打着伞,看着就像是水面上的浮萍在随波荡漾。
有人没伞,就一路狂奔。
“年轻人跑的真快。”
祭酒肖博艳羡的道。
他站在窗户边,陈宝坐在里面,手中拿着卷书在看,闻言没抬头说道:“雨一直下,还这般大,若是老夫定然缓缓从容而行。”
“为何。”肖博回身。
陈宝放下书卷,抬头道:“从此到校舍很远,等他跑到时浑身都湿透了,慢慢走也是如此,既然这般,为何跑?”
“是啊!”
这便是生活智慧。
但年轻人会选择跑,这其实和智慧没关系,只是因为他们想跑,浑身的力量在奔跑中得到了彰显,会很快活。
“祭酒,武阳伯令人来传话,让祭酒准备好赌注。”
“什么意思?”
“不知。”
肖博笑道:“他不来我还忘记了那个赌约,难道是弄了什么?老夫还真想去看看。不过想来多半是些无趣的。”
“数百上千年来皆是如此,他难道还能颠覆了?”陈宝按着卷轴,“老夫每日看着卷书就觉着心情平静,他难道还能把卷书给缩小了?那也行,可眼神不好的却看着艰难。”
这人还不走,肖博皱眉,“可还有事?”
这人纠结的道:“他还令我传话,说是传给整个国子监。”
“什么话?”
“说都是一群食古不化的蠢货!”
卧槽!
肖博面色涨红,“小子无礼!”
陈宝也怒了,旋即苦笑道:“国子监除去算学之外,对他和新学颇多非议责难,他憋了这么久,发泄一番谁能说什么?”
肖博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可那些人听了这等话,他以后但凡敢来国子监,就等着被打死吧。”
打死夸张了些,但贾平安再来国子监的话,被围攻,甚至被扔石头是少不得的。
陈宝苦笑,“犬子就跟着他读书,怕是也会被牵累。”
肖博笑道:“拦住就是了。”
传话的人一脸懵逼,“祭酒,那话……那话已经传出去了。”
你这个不知轻重的蠢货,老夫要你何用?
肖博气得面色涨红,指着此人骂道:“蠢货!滚!”
这人出了值房,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块银子,放嘴里咬了一下,“武阳伯出手大气啊!”
没人是蠢货,只是价值观不同而已。
国子监……炸了!
大雨倾盆,却浇不灭师生心中的怒火。
“那个扫把星狂的没边了,看看他,从小就是个倒霉的,更是克死了高祖皇帝和先帝,当今陛下……我看怕也是被他蒙蔽了。”
“那个蠢货,耶耶就等他来国子监,弄死他!”
一时间连算学的师生都被波及了,被那些人各种冷嘲热讽。
……
求票!
第446章 颠覆了你们
雨下的很大。
李勣负手站在了屋檐下,看着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这便是天地之威,人力不可及。”
一个小吏举着伞来了,他担心近前雨伞反弹的水会溅到李勣,就隔着两步距离停住,“英国公,国子监那边有人来了。”
李勣摇头。
这等事儿自然有礼部尚书许敬宗去管。
小吏说道:“那人和许尚书发生了争执。”
……
“贱狗奴,小贾这般聪慧,怎会说国子监的全是食古不化的蠢货?”
许敬宗气得破口大骂。
来人是国子监的官员,他顶着口水说道:“此话是武阳伯令人传的,他还令人传遍了整个国子监。”
小贾疯了?
许敬宗懵了一下,旋即想到了贾师傅的尿性……
小贾被国子监的那些人喷太久了,一提到新学,那些人就把他当做是箭靶子,各种嘲笑谩骂,责难非议……
小贾一直没吭气,老夫还以为他果真是以德报怨的好小子,谁知道他竟然抓狂了。
官员看着他,心想你再不要脸试试?
许敬宗神色严肃,“他这般说了?”
官员点头,“千真万确。”
许敬宗叹息,“那必然是有他的道理。”
不要脸!官员转身就走,“下官去见英国公!”
见你娘!
许敬宗淡淡的道,“老夫乃是礼部尚书,国子监上下要造反吗?”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老许是国子监的上官。
“老夫就是给你等吃的太饱了!”
许敬宗骂骂咧咧的准备去寻贾平安。
官员被带到了李勣那里。
“一群食古不化的蠢货?”
这话骂的堪称是酣畅淋漓,李勣都觉得很是心情愉悦。
但这杆子把国子监除去算学之外的人都扫到了,引发了众怒。
“此事且等礼部核实再做主张。”
李勣很是和气。
“可礼部的许尚书说……”官员被气得眼眶都红了,“他说武阳伯既然这般说,那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官员无功而返,国子监内顿时就沸腾了。
许敬宗去寻了李勣,随后令人去百骑。
“百骑说武阳伯今日有大事,要去国子监。”
卧槽!
许敬宗的胆子不算大,听到这话脸都白了,“英国公,还请你去镇压一番国子监,否则下官担心小贾会被打死。”
你羞辱了那些人,还敢去招摇过市,这是想寻死吗?
李勣也有些心中发毛,“去看看。”
……
贾平安带着几辆大车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国子监外。
包东去交涉,“武阳伯要进去。”
门子一听就炸了,转身就跑。
“哎!你跑什么?”
包东觉得古怪。
贾平安下马,“直接进去。”
车队缓缓进了国子监。
前行不过百余步,前方能看到校舍了,就见左边涌来乌压压一片人。
“好多人。”
武阳伯在国子监的威望果真高……包东笑道:“可是来迎接武阳伯的?”
“是吧。”雷洪也有些艳羡,“武阳伯这般大才,谁不想和他学?”
“贱狗奴,今日受死吧!”
“扫把星,今日耶耶定然要弄死你!”
包东和雷洪面色大变,“武阳伯快跑。”
这特娘的得有上千人吧,后面看不清是否还有。真要一拥而上,他们这几个人就是大海中的小石头,转瞬完蛋。
“淡定。”
嘴里说着淡定,贾平安却觉得自己的吐槽太犀利了些,以至于让国子监上下都疯狂了。
“拔刀!”
包东率先拔刀,面色铁青,“站住!”
人潮依旧扑了过来。
卧槽!
药丸!
雷洪扯着胡须,“挡不住,武阳伯,速退!”
关键时刻,贾平安站在了马背上。
这马术和平衡能力堪称是杠杠的。
他喊道:“我今日带来了让你等羞愧难当的东西,听耶耶说话!”
肖博也及时赶到,带着人呵斥,把人潮拦截在了距离贾平安十余步的地方。
而算学的师生也及时赶到,挡在了贾平安之前。
“贱狗奴,今日让你来得去不得!”
“弄死他!”
气氛很紧张,堪称是一触即发。
刑部的陈二娘被王琦赶来看戏,并让她在关键时刻下黑手。
——数千人围殴贾平安,你等装作是去拦阻,寻机弄死他!
王琦依旧卧床不起,按照郎中的说法,他现在就是等消肿,不过就算是消肿了,以后……郎中没直接说,而是问王琦是否有了孩子。
有孩子……那功能丧失了也没事。
废了!
陈二娘想到王琦的眼神,不禁打个寒颤。
她带着人急匆匆的赶来了,就看到了双方对峙的局面。
“要不要出手?”
手下有些小激动。
“出什么手?众目睽睽之下,你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陈二娘盯着贾平安,随口呵斥。
贾平安站在马背上,阿宝也非常争气的稳住身体。
“所谓国子监,便是天下最高学府所在。”
贾平安的开场白让气氛松缓了些,“国子监的学生大多乃是官宦子弟,权贵子弟,这些人从小就跟着父祖学了许多,如今进了国子监要学什么?这个和某没关系。”
他真心的觉着没关系,这些权贵子弟的死活他压根不在乎。
“我传承了新学,算学只是新学中的一个分支。新学授予了算学,可总有人觉着新学就是儒学当年的刀下亡魂,有人说新学迟早会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难道不是?”有人讥讽。
“当然不是。”贾平安看了那人一眼,“在我的眼中,你等就是守着那些坛坛罐罐不肯舍弃的蠢货,为何?只因你等担心别人来抢走了自己的机会。”
“胡言乱语!”
“你等守着儒学,靠着儒学做官,靠着儒学成为了人上人,一旦出现一门新学问,你等就担心害怕,担心自己的饭碗难保……如此便拼命打压。”
那些师生炸了。
贾平安喊道:“若非如此,你等怕什么新学?新学是刨了谁的祖坟?还是说新学有害?谁敢说新学有害?”
这不是明清,儒学还没晋升为宗教般的地位,所以贾平安这话引发了一些人的沉思。
“是啊,为何要这般冷嘲热讽,到处围堵新学?”
贾平安憋了许久的火,今日就是来泻火的,“有本事的人从不担心什么竞争,可有的人却过惯了太平日子,不肯接受任何竞争,于是便诋毁、打压!”
“这叫做什么?这难道不是因循守旧?这难道不是食古不化?”
贾平安站在马背上怒吼。
那些师生回以怒吼和愤怒,一步步往前。
“他果然桀骜!”
陈二娘浑身颤栗,面色微红。
面对数千人毫不畏惧的贾师傅,毫无疑问在她的心中种植下了一个桀骜不驯的种子。
李勣和许敬宗赶到了。
“不好!”许敬宗看到那些人在冲击,就喊道:“小贾快跑。”
李勣刚想呵斥,就见贾平安不慌不忙的从袖口里摸出了个东西。
一本册子!
他挥舞着册子骂道:“这便是我给你等准备的颠覆!”
人群安静了一瞬。
贾平安冷冷的道:“那一日我与祭酒会面,祭酒在柜子里寻找卷书,我以为此等形式太过繁琐,可问了许多人,都觉着卷书好。这样好那样好,可就是不知变通,不知改变。”
“卷书可好?”贾平安双手虚拉,“一手按卷一手拉,累不累?”
众人一怔。
“这是什么颠覆?”
撒比!
贾平安翻开线装书。
哗啦哗啦……
咦!
在场的都是读书人,有人喊道:“这是书?”
“这为何不是书?”贾平安把书举起来,“一页一页的,把所有的内容都集合在一本书里,我问一句,这可是颠覆?”
现场鸦雀无声。
李勣抚须,“老夫出门喜欢看书,可书卷携带不易。这等书册……去弄一本来。”
有人过去要了一本,李勣接过翻开。
“从第一页……翻开,妙啊!”
李勣赞道:“如此小巧,内容比卷书多了许多,老夫此后出门携带几本,轻松写意。”
许敬宗在边上心痒难耐,恨不能抢过来体验一番。
肖博已经在看了。
这是一本数十页的算学教科书,翻开后,内容紧密。前面看完了再翻一页,无需什么卷动卷轴,拉开卷轴。
“轻松写意!”
肖博抬头,眼神灼热,“天下首要为何?教化!教化首要为何?书卷!原先用了卷书颇多不便,这等书册轻巧,而且还节省了纸张……”
有人喊道:“祭酒,这是邪门歪道!”
“住口!”肖博面色铁青,喝住了那个助教,“什么邪门歪道?我辈教书育人为何?令学生明理。原先的卷书携带不易,成本颇高,让许多人无法读书。如今武阳伯想了这等绝妙的法子,这对教化天下助益颇大,这是正道!”
正道的光,照在了贾平安的身上。
有人说道:“这法子人人都能想到!”
陈宝怒道:“那你为何没想到?”
肖博苦笑道:“这便是武阳伯所说的食古不化,守着旧东西不放。”
这是不打自招!
许多人觉得灰头土脸。
这几日国子监的师生对算学的师生多番针对,师生们憋了一肚子的气,此刻扬眉吐气之极。
现场静悄悄的,陈二娘看着马背上的贾平安,耳边是麾下的嘀咕。
“这东西竟然这般小巧,那咱们刑部的卷宗可就简便了。”
他该会趁机缓和双方的关系吧?
兴许还会借机示好。
然后他就成了国子监的座上宾,人气骤然增长。
陈二娘心中想着这些,王琦的交代渐渐远去。
那些师生都在嘀咕,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这是一次彻底的颠覆。
“卷书占地颇大,不好存放,而且一卷书也就那么些内容。这等册书却一页页的叠加,两面都能写,同样的纸张,册书能有两三本,而卷书只有一卷。”
“这只是一桩,你想想一本册书能有多少内容?而一卷书能有多少内容?一本册书那么小,你若是想带着相同的卷书……那得四五卷吧?”
“四五卷堆积起来那么多,而一册书却就是这般小巧的一本,这是颠覆!”
毫无疑问,这便是对传统记载方式的一种颠覆。
那些师生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
这人果真是说到做到……
若是贾平安此刻说些好话,那么此后他和国子监的关系就不同了。
但……
“这可是颠覆?”
贾平安挥舞着一本书问道。
这是活生生的打脸!
贾平安把书一丢,“算学的,每人领一本书回去!”
算学的学生得意洋洋的过来领书。
李勣满头黑线。
许敬宗赞道:“这般才是男儿。”
贾平安就站在马背上,傲然俯瞰着国子监一干人。
“这才是男儿。”陈二娘喃喃的道。
有人突然说道:“这两本书怎地字都是一样的?”
他两本书一起翻看,一个个字对照。
“咦!”有人也去寻了一本书来对照。
“果真是一样的,这是谁抄的?”
众人不解。
贾平安轻松坐在马背上,招手。
两个工匠来了。
还有几个人给他们打下手。
但出手的却是贾师傅。
为了今日,他每日刻苦练习雕版印刷手艺……
他下马走过去,两个工匠看向他的眼神中全是感激零涕。
原先他们无人关注,可今日却能在国子监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展现雕版的魅力。
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有人送来案几,随即雕版摆放好,各等工具摆放好。
贾平安先拿了刷子把墨汁刷在雕版上,随后把墨弄均匀。
白色的纸注意左右距离,把装订的空间预留好,然后覆盖在雕版上。
此刻有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随后用刷子在纸上均匀的用力,让每一个字都能留下墨痕。
把纸揭起来……对外展示。
一页书便这么印好了。
“原来如此?”
肖博走过来接过那张纸仔细看着,“很清晰。”
当然清晰!
有人说道:“不如抄写的好看。”
肖博变色,抓起刷墨的刷子就扔了过去,前方的几个人被弄的满脸墨。
“教化要的是便宜,要的是快捷方便,什么好看?这个字不好看?不如你?”
想利用这个来怼我?
贾平安淡淡的道:“口说无凭,把你的字写出来,在场的作为评判,一较高下!”
这些字可不简单,是贾平安出手请了一位名家所书,此刻看来,碾压国子监诸人毫无问题。
我早有准备,就等着有人头铁来撞!
贾平安目视那人,“笔墨这里就有,你还在等什么?”
这人看了一眼那字,说道:“肚子疼!哎哟!”
小人!
不只是贾平安,在场的都怒了。
“小人!”
这人捂脸挤进了人群中。
“谁打我?”
贾平安上前一步,“谁还有质疑?”
陈宝赞道:“旁人皆可质疑,国子监却不能。”
从新学爆出来开始,国子监就成了反对大本营,贾平安一直隐忍,今日突然出手,堪称是酣畅淋漓。
“谁?”
无人回答!
“国子监败了。”许敬宗笑道:“小贾果然……老夫说小贾说的有道理,那些人还不信,如今果然,哈哈哈哈!”
李勣抚须微笑,“此乃文教大事,今日就算是孔颖达重生于此,也得躬身致谢。”
别人可以质疑线装书,说我就喜欢书卷,怎地?
但国子监不能!
有人问道:“国子监为何不能?”
“国子监乃是教书育人之地。你说权贵子弟不差钱,可那些寒门子弟呢?为了抄书,为了买那些卷书,你可知他们要耗费多少精力,要花多少钱?”
陈二娘听懂了,不禁讶然,“竟然有这般功德吗?”
“有人说这等字死板不传神,旁人可说,国子监不可说。”
“这个我懂,学生在国子监是学习,能清晰就好,何况那字看着颇为可观。”
“从此后携带书籍就方便了,轻松之极。穷人家攒钱买一本这等印出来的书,也变成了可能,武阳伯此举不只是颠覆,更是有大功德。”
陈二娘看着贾平安,猛地想到了王琦。
王琦整日就说自己有尚书之才,可整日蝇营狗苟的却在琢磨着怎么害人,怎么坑人……
而贾平安不但能让王琦吃瘪,更能弄出这等让人惊叹的发明,二人一比,王琦顿时就成了尘埃。
“贾平安!”
陈二娘下意识的握紧手,想着被贾师傅握住的那种感觉。
边上的小吏却以为她是仇恨满满,“此人该死!”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们都死了,他定然还活得好好的,活的格外的桀骜、肆意!
不知怎地,这个想法就占据了她的大脑。
李勣在后面含笑道:“今日小贾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回头老夫也弄些这等册书,随身带着。”
“英国公此举却小气了些。”
嗯?
李勣看了许敬宗一眼,心想此人莫非是想挑衅老夫?
许敬宗说道:“回头老夫就令国子监全数换成这等印的册书,另外,礼部那些卷书全数换了,都用册书来抄写。”
“也好。”
李勣作为尚书省的老大说一句也好,那么此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新书出来第一炮,开门红!
前方,肖博放下手中的书,走到贾平安前方,郑重躬身。
“武阳伯此举于教化天下大有裨益,老夫在此代国子监多谢了。”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看着国子监数千师生拱手。
“多谢武阳伯!”
他微微昂首回身,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