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敬畏,底线,反口(为盟主“安北啊扶朕起来”加更)
“中了!”
贾平安收杆,却是一条大鱼。
“稳住!”
边上有钓友在提醒,“脚下要稳,斜着拖一下,别着急啊!”
几番厮杀,最终一条六七斤重的大鱼上岸。
“娘的!这年轻人,就是运气好!”
在这里坚持钓鱼的多在三十岁以上,堪称是久经考验的好手。可最近这几日他们却被贾平安给碾压了。
“又中了!”贾平安提竿,一脸兴奋。
艹!
这打击太大,没法钓了。
心情很糟糕啊!
有钓友带着酒菜,干脆把杆子搁在边上,自斟自饮,也算是快活。
贾平安得意洋洋的带着鱼获回家了。
从明德门进城,距离道德坊不远。
贾平安进去时,正好是下衙时间。
胡运骑马缓缓过来,见到贾平安后,先是一怔,然后下马。
徐小鱼拎着鱼获,低声道:“郎君,这人板着脸好凶,酒坊里的人都怕他。”
“他这是假凶。”
真正凶的人不会板着脸,而是阴着脸,或是笑着脸。
贾平安不知他这是想干啥,等近前后,刚想说话,胡运拱手,肃然道:“有所为,有所不为,胡某佩服。”
贾平安没想到这个古板的家伙竟然会佩服自己,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胡运上马,坚定的道:“武阳伯放心,公道自在人心。”
贾平安回到家中后,嘴角都是挂着微笑。
“晚上弄一条鱼吃。”
曹二麻利的接了大鱼,贾平安去洗手,杜贺跟在身边,“郎君,先前来了不少人,曹英雄和王辅来了,送了好酒,说是今日特地告假来寻郎君饮酒。”
贾平安笑了笑。
“还有英国公府上来人,说是明日他家小郎君来府上住几日。”
李敬业来家里住几日……
“许尚书也遣人来,说郎君若是无聊,等他休沐了,便一起去爬终南山……”
贾平安微笑着。
到了大唐,折腾了这几年,他不再是一人,哪怕看似落魄了,依旧有人不离不弃。
“卢国公家送了礼,一条小狗,可阿福不乐意,最后只能拿了回去。”
阿福还会吃醋?
贾平安有些好奇。
晚饭后,他在书房里坐着,脑袋里放空。
良久清醒过来,贾平安觉得浑身舒坦。
“你入定了?”
不知何时,明·挡不住·静站在门外,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定可入。”贾平安打个哈欠,“就是不想事。”
世间其实从不复杂,只是人类喜欢把往复杂了搞。
……
李治依旧如故。
今日议事,长孙无忌突然起身道:“陛下,东宫虚悬已久,老臣以为,为了国本计,当考虑了。”
李治没想到他抛出了这个议题,不禁楞了一下。
目前李治有四个儿子,前三个都是宫人所生,出身低微,唯有四子许王李素节是萧淑妃所出。
若是按照这个顺序来看,子凭母贵,该李素节为太子。
但……
李治想到了王皇后一直以来的要求,不禁心中冷笑。
“此事容朕思量。”
长孙无忌刚想说话,外面来人禀告道:“陛下,有武功县县令陈欧在宫外求见。”
李治一怔,“朕可召见了他?”
王忠良摇头,“陛下,未曾。”
那陈欧就是私自回了长安。
私下回长安,他这是想干什么?
李治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心中涌起警惕。
最近长孙无忌在筹划那事儿,李治虽然乐见其成,但却颇为警觉。
他担心舅舅因此越发的跋扈,越发的权倾朝野。
长孙无忌眉间微微动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
可李治却觉得这是舅舅的手笔。
李治说道:“带了来。”
他选择了平静。
晚些陈欧被带了进来。
众人都在等着他开口。
这是要给贾平安最后一刀吗?
陈欧抬头,干裂的嘴唇张开,眸色坚定,“陛下,沿河村并无虫灾,全是臣的谎言。臣……请罪!”
李治愕然。
长孙无忌震惊。
贾平安一口咬死沿河村有虫灾,只要陈欧不说话,那么他就翻不了身。
长孙无忌已经盘算后了后续,准备用一波攻势拿下贾平安,为亲密战友褚遂良的归来接风。
但……
陈欧反口了。
这个疯子!
许久以来的顺风顺水让长孙无忌少有这等被背叛后的难堪,此刻只想一刀剁了陈欧。
李治先是愕然,旋即看了长孙无忌一眼,担心是他弄了什么手段。
“此事倒也可笑。”李勣出头了。
昨夜李敬业说要去陪兄长,李勣干脆一巴掌把他打出去,让他去住几日。
他觉得贾平安要长期在家闲着了,但不能让外人轻视了他,让李敬业去住几日,也算是英国公府的表态。
——李家依旧是贾家的坚定盟友!
可没想到转瞬局势变化,这事儿……不对了。
他也觉得这是长孙无忌的手段,但却想不通因果,想不到这事儿对小圈子有何好处。
难道陈欧中邪了?
这是当初他们对贾平安的判断。
此刻原封不动的用在了陈欧的身上。
想到这里,李勣说道:“武阳伯说虫灾确有其事,你却说乃是谎言。谁真谁假?”
果然,武阳伯说了这番话。
陈欧看了长孙无忌一眼,他知晓自己被小圈子看重,以后自然能飞黄腾达。但此刻却顾不得了。
“陛下,那沿河村有五名府兵战殁,加之遭遇了……”
“……臣万万没想到,隔壁村子的人来看到了,当即闹腾,说臣不公,随后……”
随后就是纠缠打闹,也就是民变。
李勣问道:“为何没有铲除那些庄稼?”
若是铲除了庄稼,也就没了证据,这事儿还真不好界定。
陈欧说道:“臣……那些村民不舍,臣便留了下来。”
优柔寡断。
当然,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阐述,叫做爱民如子。
李治身体一松,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当初贾平安年轻气盛把事情办砸了,他那个气啊!恨不能一刀剁了那个扫把星。
可此刻陈欧竟然反口,这滋味全归了长孙无忌。
舅舅,你觉着如何?
长孙无忌心中自然不好受,但他觉得陈欧的反口有些古怪,就问道:“你为何出面解释?”
人是利己的,贾平安为陈欧背锅,按理陈欧就该偷着乐,就算是内疚,也无需表露出来。
陈欧歉然看了他一眼,“相公,武阳伯为下官遮掩,说想着这般做,就做了。下官听闻此话,当即就赶来了长安,此刻下官心中就一个念头,做人……要讲良心。”
良心?
这个词大唐君臣许久未曾听闻,也未曾想到过了。
此刻听陈欧提及,长孙无忌下意识的觉得这是假话。
陈欧说道:“臣愿领罪,只求不牵累武阳伯。”
李治:“……”
贾平安咬牙说谎,为的是陈欧。陈欧坦白,为的是贾平安。
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良心!
良心值几个钱?
对于重臣和帝王而言,良心不值钱,随时都能用于交换利益。
所以他们觉得格外的诧异。
这人莫不是说谎?
李治仔细看着陈欧,可看到的全是诚恳和内疚。
这是货真价实的话。
那他为何如此?
李治摆摆手,有人带了陈欧出去,随后该如何,还得看君臣商议。
……
“陈欧反口?”
周醒只是比陈欧早到长安一个多时辰,才将禀告完毕,刚想去歇息,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陈欧疯了!”
王琦面色铁青的道:“相公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收拾贾平安,他却突然反咬一口。是谁撺掇的?贾平安没这本事。李勣?还是许敬宗?”
他看着周醒,目光中有些狐疑之色,“你才将去了武功,和陈欧说了什么?”
周醒看了那根针一眼,把自己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转告,一字不漏。
“那是为何?”
王琦咆哮道:“陈欧为何反口?”
那个来禀告消息的男子说道:“陈欧在朝中说,他是为了……良心。”
“良心?”王琦瞪大了眼睛。
周醒也呆住了,“良心?”
连陈二娘都瞠目结舌。
“良心是个什么东西?那个贱狗奴,他既然为了这个东西发狂,他疯了!”王琦一脚踹倒了案几,觉得自己听到了此生最好笑的笑话。
“他完了!”周醒也怒不可遏,“相公饶不了他!”
……
贾平安得知消息后也懵了。
但旋即他就明悟了。
“那陈欧非是那等权欲熏心之辈,若是如此,他会坐视沿河村的水深火热,而不会冒险出手。”
杜贺欢喜的道:“郎君,如此你便解脱了。”
“是啊!”可贾平安却不觉得欢喜。
他还想给自己放个长假,可陈欧的出现却终止了他的美梦。
“武阳伯,陛下召见。”
贾平安再度进宫。
李治看着心情不错,“为官数十载,会遇到各等事,如何秉承本心?”
这个问题在旁人看来很是刁钻,但后世人却很是熟悉:为官者将如何保持初心?
李治已经准备好了听听贾平安的长篇大论。
他准备重新认识一番这个臣子。
贾平安想了想,“敬畏,底线。为官者当知晓敬畏,哪怕再利欲熏心,也该有底线,知道敬畏。”
李治默然,然后摆摆手。
贾平安愉快的回去继续长假。
“敬畏,底线。”
李治琢磨着这两个词。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五户人家如今如何了?去,把贾平安叫来。”
王忠良去了,李治叹道:“军中将领皆重袍泽情义,贾平安见到这等事,出手遮掩倒是重情……”
他看着手中的文书,突然觉得不香了。
“臣子的眼中只有良心,君王何在?”
帝王都希望臣子把自己视为天,言听计从,忠心耿耿。朕让你有良心你就有良心,朕让你昧着良心就你得昧着良心。
这才是帝王的心腹。
许敬宗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莽!
但凡遇到事儿,咱们啥都不说,皇帝啥意思,老夫莽就是了。
谁能对朕言听计从?
李治霍然发现只有一个臣子。
“李义府!”
他突然笑了起来,“良心,有趣。”
讲良心的臣子,做不了帝王的心腹。
“陛下。”
王忠良回来了,“那贾平安回家了。”
李治满头黑线,“朕让他回家了?”
王忠良下意识的道:“他大概是见到陛下没说,就回去了。”
李治一想也是,可转念一想,他就觉得不对。
“他这是觉着朕依旧不满,于是就自觉回家。”
李治冷笑道:“朕是不满,可朕却知晓,臣子万千,若人人都是李义府,朕就离昏君不远了。”
陛下果真英明。
王忠良崇拜的看着李治。
这等眼神最容易让人发飘。
李治避开了这个眼神,负手走了出去。
“他小觑了朕。”
李治吩咐道:“贾平安罚十万钱。”
王忠良觉得这个处罚就像是罚酒三杯。
贾平安现在不差钱,十万钱算个什么?高阳公主要是不高兴了,随时都能纠结一群贵女把这钱出了。
李治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不禁面色发黑。
“陈欧……”他沉吟着。
“陈欧谎报虫灾,其罪不赦,然其情可悯,让他去辽东。”
辽东苦寒,靠近高丽,堪称是仅次于西南的艰苦地方。
李治随后就去了武媚那里。
“此事让朕收获了两个有敬畏心的臣子,朕很是欢喜。”
武媚没想到事情竟然峰回路转,不禁笑道:“那陈欧想来也是个不肯让别人代为受过之人,臣妾恭喜陛下收获贤臣。”
“先帝有魏征,称为人镜,朕也希望能看到此等贤臣。”
太宗皇帝有言:‘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
人镜指的就是魏征。
武媚想到的却是魏征的下场。
阿弟若是想做人镜,她定然会让他脱掉官衣,守着一个武阳伯的爵位好好过日子,多生几个孩子来栽培,他自己就别想再进官场了。
晚些李治离去,武媚吩咐道:“去一趟百骑,让他本分些,若是无所事事,我这里正无聊,让他想想办法。”
贾平安人还没到家就被追回来了。
“武阳伯!”
包东竟然哭了。
“有点出息。”贾平安皱眉道:“哭什么?”
包东抹泪,“武阳伯不在百骑,某觉着恍如孤儿,情不自禁。”
世上只有妈妈好……
贾平安无语。
“兄长。”
李敬业扛着铺盖来了。
“你这是何意?”贾平安满头黑线。
“某和阿耶说了,去兄长家住几日。”
“你上次撸阿福,毛都撸了一地,阿福如今看到你就想抓挠,你还是别去了,回家睡去。”
李敬业才走,张天下来了。
“无聊?”
贾平安琢磨了一下,“让昭仪放心,回头就弄个新玩意给昭仪解闷。”
张天下低声道:“可别弄了什么鬼故事,上次昭仪看到半夜……”
卧槽!
贾平安上次随手写了个鬼故事送进去,本想给阿姐解闷,可没想到效果那么好。
“那你等提醒就是了。”
张天下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昭仪不怕,有些宫人随后看了,那几日一到晚上,那些宫人都聚在一起睡觉,有人做噩梦尖叫,闹得鸡犬不宁。”
你贾平安真是作孽啊!
贾平安笑道:“安心,此次不是故事。”
他随即去采买了些东西,又买了些工具。
干私活了!
外面邵鹏说道:“上次说去五香楼……”
狗曰的老邵,硬是盯着这事儿。
上次说去五香楼,贾平安随后就去了武功县。
“下衙就去。”贾平安在锯东西。
先标好尺寸,随后锯断……
“下衙了!”
外面包东在嘀咕。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贾平安把东西收好,随后带着百骑的人,浩浩荡荡的往平康坊去。
……
陈欧得了自己的处罚决定,意外之极。
“去辽东还是县令?”
通知他的官员说道:“念及你才将回到长安,许你明日出发。”
当年先帝驾崩前让李勣为叠州都督,李勣得令后家都不回,出宫就直奔叠州。
所以陈欧才觉得意外。
他在长安也没地方,就准备去买些必需品,在平康坊住一宿,明早出发。
一路进了平康坊,陈欧先买了干粮,随后买了一身衣裳。
等他到了辽东时,那边的天气就凉了,若是没有衣裳,估摸着活人过去,冻成人棍被送回来。
“陈欧?”
身后有人,陈欧回身,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大汉。
大汉冷笑道:“卖主求荣之辈,小心到了辽东被冻死!”
这话带着威胁之意。
陈欧知晓此人的来意,定然是小圈子那边觉着他主动请罪是背叛,这才派人来警告。
说不得会动手。
他站在那里,说道:“某所为乃是出于本心,何来的卖主求荣?”
大汉只是冷笑。
陈欧心中悲愤,“某为官为的是造福一方,何为背叛?若是你等觉着某不堪,只管动手。”
他说着向前一步,一股凌冽之意逼了过去。
大汉不禁退了一步,然后恼羞成怒的道:“你作死!”
一个即将去辽东的罪官被殴打一顿,他若说是小圈子动的手,证据何在?
这是大汉来的目的。
小圈子有大佬为此恼火了,令王琦派人动手教训陈欧一顿。
大汉狞笑着说道:“你撞某作甚?”
“啪!”
陈欧被一巴掌扇的头晕,接着被一脚踹倒在地上。
大汉不敢下狠手,只是冲着肉厚的地方踩。
“住手!”
有人从后面靠近,喝了一声。
大汉骂道:“贱狗奴,也敢……”
陈欧抱头被揍,见大汉气势汹汹的回身,就爬了起来。
大汉见到身后的情况,身形一僵,转身就跑。
数十大汉狂追而去。
陈欧傻眼了,不知这些大汉为何帮自己。
“打到他娘都不认识他!”
贾平安走了出来。
“陈明府。”
“武阳伯。”
二人再度见面,竟然生出了熟悉的感觉。
我和他没基情吧?
贾平安觉得这种感觉很微妙,“闻君即将远行,可愿共谋一醉?”
陈欧也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却忘记了惺惺惜惺惺这个词,拱手道:“固所愿也。”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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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国粹,哥稳如泰山
“陛下,有人殴打陈欧。”
“蠢货!”李治眉间淡淡,“陈欧此等人心中有大义,可留不可驱。此事多半是那些人恼羞成怒所为,陈欧必然离心。”
“武阳伯及时赶到,还和陈欧去了青楼。”
“有趣!”李治放下酒杯,玩味的道:“他这是要让陈欧彻底离了那些人……”
帝王的晚饭就是休闲时间,李治缓缓喝酒,听着外面的各种事儿佐酒,渐渐微醺。
“陛下,贾平安在青楼高歌。”
“哦!他作了什么诗?”
“很古怪。”
……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贾平安喝多了。
他站在前方,就像是后世站在KTV里一样。几个乐师刚开始不知他这种歌曲如何伴奏,现在才找到了些方向。
来自于西域的鼓拍打出了节奏,那个妇人疯狂的低头猛弹,琵琶声如金铁。
气氛猛地到了顶点。
箫声加入,那乐师一边吹奏,一边看着贾平安。
武阳伯,该接着唱了。
贾平安打个酒嗝,发现除去乐声之外,周围都很安静。
我去,大门那里何时围了那么多人?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自己前世年轻时一首重金属摇滚唱出来的效果。
嗨了!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笛声加入,箫声越发的低沉了。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贾平安举杯,一饮而尽。
陈欧从未听过这等歌,更没听过这等长短句。
但这长短句里句句都是离别情,句句都戳在了他的心中。
“武阳伯!”
这便是某的知己啊!
陈欧举杯痛饮。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歌声骤然转为轻柔,陈欧走到了大堂中间起舞。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离别多。”
疯了!
贾平安唱完歌,发现大堂里全是人。
众人在舞蹈,当得知贾平安作歌乃是为了陈欧告别时,都纷纷上前敬酒。
陈欧大醉,抱着贾平安嚎啕大哭,最后泣不成声。
贾平安被一群人围着高唱。
送别这首歌今夜不断被人传唱。
“这是长短句。”王琦拿着抄录的内容看了看,鄙夷的道:“这等粗俗的东西,他竟然也作的出来?”
在这个时代诗赋才是王道。李白凭着自己的诗才成功的在长安混的风生水起,哪怕后来落魄了,依旧朋友遍天下。
王琦没想到贾平安竟然会低头作这等东西,不禁批判了一番。
人类大多喜欢批判自己的对手,从而赢得优越感。
周醒有些坐立不安。
“后来如何?”王琦舒坦了,才想起问后续。
“青楼里全是人,都在高唱这首歌。”周醒觉得王琦轻视了贾平安的实力,“所有人都在高唱……贾平安指着陈欧说这首歌为他而作,顷刻间无数美酒灌醉了陈欧。他嚎哭不休,进而泣不成声……王尚书,从此刻起,陈欧已经不再是咱们的人了。而……”
他抬头,苦笑道:“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首长短句。”
你看不起的长短句,贾平安却用它震动了平康坊,让陈欧把他视为知己。
一个陈欧自然无法让小圈子如何,人才……只要世间还有人,就不会缺乏人才。
但这是一巴掌,把大伙儿打的脸上生疼。
李治得知消息时正准备入睡。
“长短句?”
李治接过记录仔细看着。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意境倒是不错。”
写诗的看不起写长短句的,写赋的看不起写故事的……
这一条鄙视链存在许久了。
实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优越感。
写诗的觉得自己是高大上的艺术,是阳春白雪,而写长短句的就是迎合普罗大众的贱人,是下里巴人。
但李治却看着这一首长短句陷入了沉思。
意境啊!
王忠良见他陷入了一种情绪中,赶紧退了出去。
“陈欧离心了,哈哈哈哈!”
里面的帝王突然笑了起来。
心情好,胃口就好。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治就开始吃早饭了。
“陛下,昨夜平康坊五起送别,都在高唱那首长短句,通宵达旦。”
李治放下筷子,“朕放过了贾平安,但他欠了朕的。帝王的债不好欠,于是他把陈欧拉了过来,算是还债……朕本想让他多犯些错,多欠些债,可此人却机灵。”
王忠良咂舌,“陛下,若是外面的臣子听闻能欠陛下的债,定然会激动万分,那武阳伯难道还不肯?”
“他当然不肯。”李治吃了一块羊肉,觉得柴了些,“朕令他去查陈欧,就是让他拿下陈欧,可他却为了情义和良心为陈欧遮掩。这样的人,他有自己的底线和敬畏,你无法用利益去驱使他。”
王忠良这才知晓那日贾平安为何说自己的动机是底线和敬畏。
他这是隐晦的在表达自己的立场。
——我做事不是看威权或是风向,也不是看立场。对事不对人!
“他若是欠了朕的债,便会渐渐低头,最终朕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李治有些遗憾,“朕终究不能再多一个李义府吗?”
王忠良觉得李义府太奸猾了些,可此人对帝王堪称是忠心耿耿……也不是忠心耿耿吧,应当是皇帝给了他好处,用好处放在前方,让他去追赶。
你越听话,前方的好处就越多。完成一件事,达成一个目标,朕就给你东西吃。
这不是拉磨的驴吗?
王忠良觉得自己想多了。
……
“今日告假。”
贾平安昨夜喝多了,早上不想起。
杜贺去了皇城为贾平安告假,明静在做早课。
徐小鱼蹲在院子里逗弄阿福,可阿福压根不搭理。
“昨夜可有人跟着郎君?”
王老二出来了。
“有,两个。”徐小鱼满不在乎的道:“若非要护着郎君,某定然去弄死那些贼子。”
“莫要大意。”王老二说道:“当年某在军中做斥候,有人觉着自家的本事无敌,就抵近查探敌军情况,结果被敌军一阵箭雨射成了刺猬。所以啊!这人就得谦逊着些,否则哪日栽跟斗都不知道。”
站在不远处的明静看了他一眼,“我就是比你厉害。”
马丹!
王老二脸红脖子粗的,“去了沙场,某一人能斩杀你这等的十人!”
“要不试试?”
明静随手摆了个架子,竟然一股渊渟岳峙的气息。
艹!
徐小鱼一脸渴望的看着王老二。
哥,上啊!
打她的脸!
让她知道花儿为何这般红。
王老二冷哼一声,“某不喜和女子争斗。”
明静不说话,只是维持着姿势。
光说不练假把式。
一万句哔哔都比不过一拳!
她挑眉,“动手!”
曰!
王老二干咳一声,“小鱼去试试。”
“好啊!”
徐小鱼早就想试试了,闻声冲了过去。
噗噗噗!
徐小鱼脸上挨了一拳,眨巴了一下眼睛,呯!
倒地!
明静收了姿势,对王老二说道:“你可敢和我试试?”
打人不打脸啊!
明静见他不敢,不禁觉得心情大好。
“在贾家,我就是第一。”
阿福本是躺在那里,此刻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往这边来。
明静神色凝重,缓缓后退。
阿福的眼中压根就没有她,大摇大摆的去了后院。
吁!
明静松了一口气。
“郎君起床了,曹二,做早饭。”
鸿雁的喊声传来,接着就是贾平安逗弄阿福的声音。
不上班的日子真爽,但别一直不去上班,那会很无聊。
贾平安总结出一个道理,不上班的爽点就来自于同事们在上班,而我却可以自由自在。
吃了早饭,他看看自己的手,最后还是叫了一个匠人来。
“用木头做,必须圆润。”
木匠觉得这都不是事,轻松的弄了出来。
贾平安把家里人叫来。
“这叫做麻将。”
他介绍了规则,然后带着一家子人开始砌长城。
“一筒。”
“吃!”
“三万。”
“碰。”
“……”
正道的光照在了贾平安的身上,通宵麻将之后,他的精神越发的好了。
早上去上衙,他手中拎着个木箱子,有人见了就问道:“武阳伯,这是何物?”
贾平安打个哈欠,“这是国粹。”
这玩意儿说是国粹也没错。
晚些他在百骑点个名,看了今日的消息,把任务分解下去就解脱了。
“某求见武昭仪。”
消息传到宫中,武媚咦了一声,“我记得这是他第一次求见吧?”
张天下点头,“怕不是有事。”
“不会。”武媚起身,“他若是有事不会求见我,而是会把消息传进来。”
张天下羞愧,“奴婢愚钝。”
晚些到了前面,贾平安说道:“臣已经做好了消遣之物,还请昭仪试试。”
试试就试试。
武媚莞尔道:“那便听你调遣。”
“弄了桌子来,再弄了凳子,要椅子,就是有靠背的。”
“桌子上太硬了些,弄一块布铺着。”
一切就绪,贾平安打开木箱子,把麻将倒在桌子上。
“这是何物?”
武媚有些好奇的拿起一块麻将。
“请昭仪坐下。”
贾平安又叫了两人坐下,开始介绍规则。
晚些……
“幺鸡。”
“吃,一二三。”
“东风。”
“碰!”
一个时辰后,贾平安起身,“臣要回百骑了。”
武媚抬头,面无表情的道:“坐下。”
“臣……”
“继续。”
半个时辰后,贾平安起身,“昭仪,你如今有孕,每日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否则对孩子不好。”
武媚这才作罢。
当晚,李治吃了晚饭,然后在宫中溜达消食。
“陛下。”萧淑妃就像是幽灵般的冒了出来。
“朕今夜有事。”李治本想和爱妃共度良宵,但一想到萧淑妃满嘴的邪祟,就觉得膈应,“改日吧。”
萧淑妃幽怨而去。
“陛下。”
王皇后那边来人了。
“朕还有事。”
所谓后宫三千自然是个笑谈,但帝王的女人多却是不争的事实。
到了晚上去哪睡,刚开始帝王可以遵循身体的本能反应,但后续多半就变成了政治考量。
你想睡谁不是看你喜欢谁,而是要考虑对方身后的势力,要做给别人看。
于是敦伦就变得不单纯了。
为何不能随心所欲呢?
李治觉得帝王很累。
但王皇后最近和外面加紧了勾结的力度,宫内不断劝说他立陈王为太子,宫外的长孙无忌等人也在施压。
可朕才多大?
朕才二十多岁,你等就想让朕立太子,这是盼着朕早死呢?
作为帝王,博览全书是必须的,特别是史书。历代帝王都把史书当做是帝王教材,让子孙仔细研读。
先帝说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你看看史书里的那些帝王,除非是短命的,否则但凡早早就立了太子,不是太子倒霉就是帝王倒霉。
为何?
因为猜忌。
太子会有自己的一套班底,渐渐羽翼丰满。而权力将成为父子之间的筹码,渐渐的把父子情义消磨的干干净净的,最后成为对手。
远的不说,前隋的太子杨勇就是被自家老爹杨坚给猜忌了,最后沦为冷宫中人,被弟弟杨广弄死。本朝的第一个太子李建成被自家兄弟,也就是李治的老爹干掉了。
随后太宗皇帝也没好到哪去,看看李承乾这位大哥,当初立他为太子时,先帝是何等的疼爱,何等的信重。可随着时光流逝,父子间在权利的作用下变成了仇人,最终兵戈相见。
“这是逼朕!”
李治眉间多了冷意。
到了武媚的宫殿外,李治刚想进去,就听到了哗啦的声音。他摆摆手,示意别急。
“九筒。”
“吃。”
“七万。”
“杠!”
“杠上开花,哈哈哈哈!”
“昭仪,武阳伯说了,不可激动,不可兴奋,淡定。”
这是什么东西?
李治走了进去,只见一张桌子四面坐着人,武媚、张天下,还有两个宫人。而桌子上一堆小东西。
“你有了身孕还这般闹腾,不妥。”
李治板着脸,武媚起身请罪。
“这是何物?”
“麻将。”
“一看便是游戏,让人沉迷于其中。”
李治的眼中有厌恶之色。
“陛下,要不……试试。”
“朕不喜此物……”
晚些……
“红中。”
李治举手,“慢!”
他初学,要看看牌。
“朕这个……混一色,胡了!”
他伸手,其他三人给钱。
“陛下。”
李治没搭理。
“陛下。”
叫魂呢!
李治皱眉,“何事?”
王忠良说道:“陛下,子时了。”
子时之前就该睡的,可现在皇帝却打的废寝忘食。
李治有些遗憾的起身,然后吩咐道:“这是玩物丧志!”
武媚低眉顺眼的应了,然后说道:“陛下不来,就不打。”
这个……好像可以!
李治干咳一声,“歇了。”
王皇后正在等着皇帝来,可来的却是个宫人。
“皇后,陛下在武昭仪那边歇下了。”
王皇后皱眉,“那贱人肚子大的吓人,陛下为何在那歇下了?”
按照宫中的规矩,女人有孕了,皇帝时常去探望一番没错,但不会留宿,否则……
“那贱人好大的胆子!”王皇后怒了,“她竟然不顾孩子的安危,果然是个狠心的贱人!”
第二日,王皇后叫了人来。
“去看看那贱人可是躺着了。”
“皇后,那贱人正在喂鱼呢!”
她竟然无恙?
王皇后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昨夜他们……”
若是没敦伦,那皇帝为何留宿在那边?
“说是什么游戏,让陛下沉迷了。”
王皇后不解。
“皇后,奴去问了医官,医官说有房中术……能让女子孕期也能伺候男人。”
呸!
王皇后呸了一口,然后使个眼色。
蔡艳低声道:“奴已经弄来了。”
干得好!
王皇后想着自己也学学所谓的房中术,说不得还能重新让皇帝宠爱自己。
“你出宫一趟,去问问……太子之事如何了。”
蔡艳出宫时,习惯性的看看左边的偏殿。
“……你给了物体一个力,这个力不会消失,而是转化了,别想着消失,特娘的,尉迟循毓!站起来!”
呯!
偏殿里传来了抽打的声音。
“站好!”
外面,郝米拿着一支炭笔在记录着,不时看里面一眼。
“力是基础,打个比方,你上阵厮杀,怎么砍杀才最省力?那些老卒会告诉你,最好的法子就是以腰为点发力,力量大,而且还不累。为何?这便是你等今日要去琢磨的道理,明日交来,胡乱写的,严惩!”
下课了,李元婴走在最后面,等贾平安出去后,才跟了过去。
“先生,最近有人在造势,说陈王敏而好学。”
“别管这事。”贾平安很严肃的道:“你是宗室,干涉这等事就是犯忌讳。”
李元婴笑了笑,“本王自然无所谓,可先生……听闻先生和宫中的武昭仪很是亲近,若是皇后得势,那位武昭仪怕是不妙。”
这是提醒。
李元婴潇洒而去。
贾平安却笑了笑。
回到百骑,邵鹏面色凝重的道:“皇后收了陈王为假子,此事板上钉钉了。随后定然是立太子,小贾,你和武昭仪亲近,怕是会被连带。”
贾平安一脸无所谓的模样,“随便。”
所有人都看到了皇后会得势,却忘记了帝王从来都不喜欢太子。
在贾平安看来,这不是得势,而是敲响了长孙无忌和王皇后等人的丧钟。
哥稳如泰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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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帝王的目光
尉迟循毓回到家中冥思苦想着,随后觉得闭门造车不妥,就叫了几个家中的护卫来操练。
这些护卫都是老卒,一说起厮杀滔滔不绝。
“当年阿郎还在宋金刚的麾下时,咱们就跟着阿郎在厮杀。”一个老卒杵着横刀在说着当年的事儿,“高祖皇帝派了李孝基、独孤怀恩等人领军来厮杀,被阿郎一战击败,全数被俘……”
这段历史尉迟恭以前经常说,洋洋自得。可自从被先帝警告之后,他知道自己犯了帝王的忌讳,从此深居简出。
“什么发力老夫不懂,懂的就是谁更快,谁的力气更大……谁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老卒很认真的道:“小郎君,老夫见过无数凶人,他们力大无穷,或是刀法快如闪电,可最终他们都死了。沙场上个人武勇固然有用,可还得要看运气。”
“运气?”尉迟循毓的三观被颠覆了。
随后他去请教祖父。
“是要靠运气。”尉迟恭在喝酒,边上有些花花绿绿的粉末,“刘武周、宋金刚也算是一时豪雄,可最后却沦为死人,为何?运气!”
“阿翁,那做事就靠运气?”尉迟循毓不解。
“你自去问你的先生。”
尉迟恭有些焦躁,撮了些矿粉吃了,一碗酒送下去,这才舒坦。
第二日尉迟循毓去请教了贾平安。
“运气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尉迟循毓依旧有些懵懂。
贾平安叹息一声,“说简单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原来如此!”尉迟循毓明白了,“哪怕要靠运气,咱们也不能止步不前,要努力。”
“孺子可教。”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人生导师,把迷途羔羊拯救出了困境。
尉迟循毓起身,躬身,“多谢先生,谨受教。”
其他学生起身行礼,“谨受教。”
什么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还不如一句‘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来的更直接。
努力,不问胜负。
“先生,那上了沙场,是运气多些还是努力多些?”
尉迟循毓愚钝的让贾平安想抽他一顿,“上了沙场你什么都别想,也没空去想。”
尉迟家没落了。
当年尉迟恭牛逼哄哄的说自己是当朝第一功臣,这里更多的是指玄武门之变的头功。
这货真心是作死,跋扈、无视满朝臣子,甚至对帝王也颇为不敬,以至于一拳差点打爆了宗室名将李道宗的眼睛。
随后先帝一番暗示,尉迟恭知晓自己犯了忌讳,再冒泡说不得就要被灭了,这才回家蹲着,对外说自己在修炼服丹。
好在先帝晚年也喜欢服丹,于是君臣二人遥相惺惺相惜,觉得天下人能知道重金属好处的就咱们两个了。
先帝不知是嗑重金属多了还是什么毛病,驾崩的时候不算高寿。
尉迟恭依旧老而弥坚,在府中每日吃点重金属,看看府中的景致,觉得自己定然能长命百岁。
但尉迟家也就此没落了。
看看尉迟循毓这娃,竟然连沙场的事儿都不知道,可见尉迟恭压根就不想让子孙再走武人这条路。
可怜的娃!
这以后就这么默默无闻的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尉迟循毓觉得先生的目光中全是悲天悯人,就有些不妙的感觉,“先生,你觉着某以后的前程如何?”
“你……”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混吃等死吧。”
尉迟宝琳的名字他知晓,知晓这人就是个平庸的。可尉迟循毓,抱歉,在穿越前的贾平安眼中就是个人名,笔画还多,让人头痛。
“混吃等死?”尉迟循毓看着有些呆。
“这是欢喜了吧?”人渣李开启了毒舌,“一听能混吃等死,你就觉着眼前发亮,不用动脑子了,不用去厮杀了,就靠着祖辈的门荫过日子,多好?”
“呸!”
别人呸人是只有声音,尉迟循毓却是真喷口水。
李元婴木然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本王……本王弄死你!”
这位养尊处优的王爷怒了。
贾平安闭上眼睛,默念一句佛号。
睁开眼睛时,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都坐下了。李元婴的嘴角青紫,尉迟循毓的脸上有几道抓痕。
“循毓,你有何理想?”贾平安觉得自己需要关怀一下尉迟黑子的孙儿,不为别的,就为了上次尉迟恭大手笔的送礼,堪称是豪爽的一塌糊涂。
先生果真是关心我!
尉迟循毓心中感动,“某就想厮杀,学了阿翁那般,凭着军功封爵。”
“好!”贾平安颇为欣慰,觉得能有这等志向的学生也不错。
“你和鄂国公学了多少厮杀的本事?”
尉迟恭悍勇,程知节等人都要甘拜下风。若是尉迟循毓得了他的真传,不说多,一个名将是妥妥的。
尉迟循毓有些纠结,“阿翁没教。”
操蛋。
贾平安觉得此事不可为,尉迟循毓却坚定的道:“某一定要学了厮杀的本事。”
“你武艺不精,不懂兵法,去了就是害人害己。”
贾平安好言相劝。
可尉迟循毓却傲娇的道:“阿耶说某长得和阿翁最像,定然也继承了阿翁的本事。”
这个长得像……
贾平安有些惆怅,“你这个……本事不看长相,要不……杨渊。”
叛逆小王子起身。
“去千牛卫寻了敬业来,就说某寻他有事。”
“是。”杨渊用那种‘你马上就要悲剧了’的眼神看了尉迟循毓一眼,随即出去。
门外,郝米正在回想着先前先生的话,若是有漏下的就赶紧补上。
按照宫中的规矩,内侍识字越多,学识越多,就越不可能上位。
为啥?
因为内侍在贵人的身边容易看到些机密的文书,若他是别人的内应……
若是内侍通文墨,学问了得,会不会成为反贼?
别笑!
内侍的历史很长,从战国前就有之。不管是周还是后来的诸侯国,大佬们都喜欢用内侍。
因为大佬需要人贴身服侍,可男女之间就像是干柴烈火,他们又担心那些服侍的男人会和自己的女人有染……
千古以来男人最忌惮的便是青青草原。
就算对青青草原无所谓的大佬也受不了喜当爹。
你想想,大佬的女人那么多,一年生几个娃,可这个娃看着不像自己,那个娃看着像是服侍自己的仆役……
有人灵机一动:哥把他的叽叽割掉不就行了?
割蛋也行啊!
于是内侍兴起。
那时候还是叫做‘寺人’,后来叫做‘常侍’,那个啥,前汉的十常侍了解一下。
而内侍作乱也屡见不鲜,这些少了叽叽或是少了蛋的男子,最爱财物和权利。
有名的比如说赵高,比如说十常侍,比如说……太多了的例子让帝王对内侍抱着警惕心。
学问越高的内侍,危险性越高。
这个是共识。
所以见到郝米痴迷于学习而无法自拔,贾平安也只是视而不见。
管不了,也没法管。
晚些李敬业来了。
“兄长,何事?”
虎背熊腰的李敬业一进来,顿时就给了学生们极大的压力。
贾平安说道:“循毓来和敬业比比。”
尉迟循毓摩拳擦掌的准备着。
李敬业和贾平安在嘀咕,“兄长,阿翁最近几日脾气不大好,某在想要不要去寻个女人回家……给阿翁消消火。”
“如此你阿翁定然会倍加疼爱你。”
“果真?”李敬业欢喜不已。
“是啊!打断你的腿。”
李勣一世英名,可就在这个孙子的身上无可奈何。
李勣最近火气大,不外乎就是长孙无忌等人准备把陈王李忠推上去做太子。
这是个如意算盘:皇帝是长孙无忌的外甥,太子是长孙无忌等人推上去的,皇后也是靠着长孙无忌等人才坐稳了位置……
这个功劳牛笔吧?
牛笔。
小圈子估摸着觉得自己能千秋万代。
却不知道李治正在磨刀。
“好了。”
尉迟循毓准备好了。
“开始!”
呯!
李敬业站在那里,还保持着挥拳的姿态。
尉迟循毓倒在地上,竟然晕了。
这般不禁打?
李敬业觉得很无聊,“兄长,要不让他们一起来吧。”
十六个学生齐齐对他怒目而视。
但……
好汉不吃眼前亏。
看看李敬业那宽厚的不像话的身板。
连人渣李都怂了。
尉迟循毓醒来后先是茫然,然后伤心。
“原来某这般无用。”
“是啊!”贾平安是不想被这厮给纠缠着,今日说某要做大将军,明日说某要领军马踏高丽。
可你倒是把本事露出来啊!
他不知道的是,历史不走样的话,他的这个学生最后的职务是武媚次子的仓曹参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下课后,外面有宫人在等候,见贾平安出来就说道:“昭仪有话。”
阿姐莫不是想催婚?
他真心不着急啊!
现在的男子十五岁就各种琢磨,准备成亲了,十六岁就开始走上了剩男的路,再不找媳妇你就等着做单身狗吧。
但后世许多男人三十岁了依旧说自己是个男孩。
不急啊!
宫人用那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贾平安,“昭仪说麻将很好,不过你做的不好,回头让你弄一副好些的来。”
这就上瘾了?
贾平安有些小激动,“昭仪可有牌搭子?”
“什么牌搭子?”宫人不解。
“就是和她打牌的可有土豪?就是可有有钱人?”贾平安想到大杀四方的爽快,不禁心动不已。
宫人摇头,“就是陛下最有钱。”
擦!
李治这个人比较记仇,若是赢的太多,怕是会上黑名单。
阿姐的钱不好意思赢。
“知道了。”
“昭仪原先总是觉得疲惫,可得了麻将后就精神了起来。”宫人突然放低了声音,“武阳伯,你……你好有才。”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虎躯一震,宫人红着脸就跑了。
现在的妹纸越发的大胆了啊!
不过没啥用。
李治在之前收用宫人,还生了几个子女。但等武媚得势后,宫女……不存在的。
但少女多情,让人心旷神怡。
回到百骑,贾平安开始写奏疏。
晚些奏疏写好了,他叫来了包东,“递上去。”
百骑的奏疏……
百骑就是帝王的心腹,有话直接说,上什么奏疏?
武阳伯抽了?
包东的第一反应是如此。
晚些奏疏按照程序送了上去。
奏疏送到了门下,因为是贾某人的奏疏,宇文节还特地要来看了看,然后默然点头。
随即奏疏到了中书。高季辅看了点头,奏疏就算是进入了议事流程。
君臣又聚在了一起,李治看着眼圈有些黑,长孙无忌皱眉道:“陛下当要节制才是。”
李治一怔,心想朕这阵子很是节制啊!
“陛下,有百骑贾平安上了奏疏。”
开始议事了。
“他上了奏疏?”
就像是一家人有事儿说出来就是了,可有成员却觉得不妥,正儿八经的把自己的事儿打印出来,用快递邮寄到了家庭成员的手中。
李治觉得古怪。
随即念诵。
“……臣闻三军用命,将士不畏死,如此战无不胜。”
“……沙场征战,为将者视人命如草芥,此乃本分。”
李治皱眉。
“然将士们乃是人子、人夫、人父,一人战殁,一家犹如地龙翻身,痛苦不堪,更因少了丁口日子难以为续……”
“莫要让战殁者流血,让他们的家人流泪。”念诵完毕。
“完了?”
“完了。”
这份奏疏只是为了将士们叫苦,但却没有给出任何建议。
李治默然。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大唐的规矩,战殁者当收拢了尸骸,令同州者送还。”
但凡战死的,令同乡运送尸骸归家安葬。
“狐死首丘,人亡归乡。”
李治很是赞许这个规矩。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大唐将士战殁后,哪怕当时无法送回家,也会就地安葬,等大军回师时再起了棺木出来送回去。
但抚恤却做的不够!
这一点在贾平安的奏疏里提及了。
最要命的是,大唐抚恤将士往往没有一个标准,某一战之后,帝王觉得打的好,于是抚恤的标准就高一些。下一战可能又会低一些。
李治起身道:“将士们为国厮杀,身后事如何……让战殁者的家眷流泪,那是朕的过失。”
皇帝看来有决断了。
“战殁者,其家免庸调。”
所谓庸调,庸就是役使,每个丁口每年役使二旬,也就是二十日。不役者每日缴纳绢三尺。而调就是按照地方特产缴纳各等布匹绸缎……在大唐布匹也是货币的一种。
免掉了战殁者家中的庸调,这个手笔不算小。
但……
李治微微抬头,目光深邃,“免战殁者家中杂徭。”
所谓杂徭就是各种摊派,比如说长孙无忌的老家在洛阳,若是他想把洛阳的祖坟迁徙去别处,地方官就会征召民夫来免费干活。或是各种地方事务,都能征召民夫。
免掉杂徭,地方官就不能袭扰这一家人,否则……
“地方府兵优先录用其子!”
现在当兵是个好事儿,堪称是要挤破头。优先录用就是个大杀器。
这个帝王……
长孙无忌开始想到的仅仅是加一个免除杂徭,可没想到李治的手笔那么大。
可还没完。
李治沉吟着,“战殁者的口分田,可传一代。”
群臣俯首,“陛下英明。”
大唐丁口授田一百亩,其中二十亩是永业田,种植些经济林木。八十亩口分田种植粮食。
这八十亩口分田在你去后是要收回的,重新授人。
也就是说,从此刻开始,战殁者的那八十亩口分田可以不用交回,而是再多继承一代。
由此战殁者家中的经济条件将会有一个飞跃,他们妻儿的日子会更好,他们的儿子受教育的机会会更多……
李治抬头,“中书令和侍中都在,简化些,诏书随即发出去。”
这是把审核程序全部简化了。
旋即诏书拟定,高季辅和宇文节当朝审核无误。
“陛下,无误。”
李治点头,“朕要让万千将士知道……他们的苦痛,朕感同身受。王忠良。”
“奴婢在。”
李治吩咐道:“你拿了诏书去,就在皇城念诵了。”
皇城中有些诸军在,一旦念诵……
“是。”
王忠良拿着诏书疾步出去。
身后,李治的声音斩钉截铁。
“朕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长安,朕在看着吐蕃、在看着高丽、在看着突厥……让将士们无后顾之忧,这便是朕的初衷。朕希望看到大军远赴域外,将士们悍不畏死,令异族胆寒!”
王忠良热血奔涌,到了皇城就大声的念诵诏书。
那些官吏将士渐渐涌了出来。
“免除庸调。”
那些将士开始欢喜起来。
“免除杂徭。”
有人不敢相信的道:“这般丰厚吗?”
“陛下万岁!”
有人已经忍不住在欢呼了。
王忠良板着脸,“要不……你等来念?”
一阵哄笑后,周围安静了下来。
王忠良继续往下念诵。
当听到口分田可以继承一代时,一个军士欢喜的道:“何时能去杀敌?”
“地方府兵优先录用战殁者之子。”
王忠良念完,发现周围很安静。
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有人振臂……
“陛下万岁!”
无数人在振臂高呼。
“陛下万岁!”
皇城沸腾了!
第330章 装神弄鬼(为盟主‘趙廸’加更)
大唐对战殁者的抚恤五花八门,恩施于上,将士们只能受着。
当王忠良说出那句‘此为永例’时,万岁声直冲云霄。
“这是……”
邵鹏在百骑吩咐道:“去看看。”
其实不必去了。
贾平安摇头,“无需看。”
在武功县谎报虫灾事件后,贾平安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他做梦都梦到了厮杀,那些将士奋不顾身的身影历历在目。
可他麾下战殁者的家眷却遭遇了困境。
李治问他为何这般做,为何不顾自己的前程也要为陈欧遮掩。
为了底线和敬畏。
这只是一面。
更多的是对这个抚恤制度的不满。
将士为国厮杀,可死后得到了什么?
他去了那五家人家中查看,虽然说在村里已经算是不错了,可贾平安依旧潸然泪下。
帝王和重臣可以无视良心,但他们不能无视这些为了大唐搏杀的将士。
他知道当时提此事没成算,甚至会被人说成是收买人心。
所以他等待着。
一直到了此刻他才上了奏疏。
奏疏里他并未给出建议,只是把事儿说了。
这便是最聪明的作法。
谁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你要说促成此事的功劳……
这等功劳贾平安不敢领,也愧领。
那些将士在他的驱使下厮杀,那些骸骨让他成为了武阳伯……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便是那一将。
这个功劳他不敢领。
外面的欢呼声越发的大了,有百骑回来禀告:“陛下身边的王忠良亲自来念诏书,说是从今日起,为国战殁者,可免庸调、免杂徭,口分田可继承一代,还有……家中的孩子能优先进折冲府……说是此为永例。”
“万岁!”
一个百骑高呼了起来。
马上百骑内部的欢呼声震天响。
邵鹏也欢喜不已,见贾平安含笑,就说道:“这是好事。”
“是啊!这是好事。”
贾平安双脚搭在桌子上,双手抱头,倍觉惬意。
这便是我对大唐做出的一个改变。
当大唐将士抛掉后顾之忧时,那些异族……可感到胆寒了吗?
“万岁!陛下万岁!”
欢呼声骤然高涨。
“陛下出宫了。”
李治缓缓走出了承天门,外面的欢呼声先是一滞,接着更加高亢的声浪席卷而来。
“陛下万岁!”
李治的脸颊动了一下。
他不是先帝那等马背上的帝王,他甚至都没能亲临战阵。
但他耳闻目染,知晓帝王不能远离军队。
他见过大军出征的壮观。
但却从未见过这等万众欢呼的场面。
他微微颤栗着。
“这是朕的力量!”
皇帝从未这般自信过。
他缓缓走了出去。
长孙无忌下意识的想跟出去。
“辅机!”
柳奭的声音挽救了他。
这是帝王的时刻。
长孙无忌止步,对柳奭微微一笑。
刚才若是他跟着出去,无数目光会把他烧灼成孔洞。
李治走了出去。
“陛下万岁!”
那些将士自发的列阵。
雄浑的大唐军阵在皇城中再现了。
官吏们站在边上,看着李治缓缓从中间走过。
这是朕的军队!
李治抬头看着前方……
那目光中全是睥睨!
……
“此事干得好!”
老帅们聚首,程知节又缩到了角落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建方看了他一眼,“将士们的身后事有人管了,陛下说了,此为永例,后续的帝王若是想撼动此事,如何?”
老将都笑了起来,边上被带来学习的裴行俭觉得脊背发寒。
苏定方阴测测的道:“帝王动这个,便是昏君!”
军方有军方的立场,帝王也不能轻易撼动。
“老程!”梁建方看了程知节一眼,觉得这人的立场不够坚定。
程知节慢条斯理的道:“此事安心。”
马丹!
梁建方怒道:“就不能爽快些?学了那些文官说一半留一半的有趣?”
程知节缓缓说道:“昨日有人寻了老夫,说是有些年轻人不错,让老夫看看,若是有可造之材,便提携一番。”
“谁?”
程知节说了几个名字,梁建方说道:“管这些作甚?某还是那句话,要想领军厮杀,自家先去厮杀,能从战阵上活下来的方能指挥千军万马。否则他连那些将士们在厮杀时想什么都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便是纸上谈兵。”
苏定方竖起大拇指。
苏定方看了裴行俭一眼,“守约。”
裴行俭起身,“下官定然如此。”
不杀敌就没资格领军,这是老帅们的态度。
可裴行俭觉得老将们说的事儿和自己不沾边,他们好像是在打哑谜。
值房内沉默了下来。
裴行俭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程知节提到了有人想举荐年轻俊彦从军,而苏定方突然把自己推了出来……
他看看略显沉闷的众人,这才知道,老帅们原来是为了争夺这个年轻一代将领中谁最有前途这个名头。
谁最有前途,自然能优先被安排出战,但凡有立功的机会也会优先安排你去。
这便是集中资源干大事。
而这也是军方的一个小心思。
与其一团散沙般的各自为战,不如弄几个有威望的出来当领头羊。
“老夫看……守约挺不错。”
争论爆发了。
一群老将开始叫骂,数着自己看好的年轻将领如何如何的牛笔,立下了多少功劳。
“贱狗奴,看打!”
梁建方上了,一拳封了程知节的眼。
“贱人!”程知节一脚踹开他,扑上去继续厮打。
裴行俭连连后退,看着两个大佬在挥拳恶斗。
“要打一打才亲热。”
苏定方在教导他武将之间如何相处。
门外来了个官员,见他们打得凶,就贴着墙壁挪动了过来,低声对梁建方说道:“是武阳伯的建言。”
苏定方干咳一声,“那事是小贾的建言。”
程知节正准备挥拳,闻言活动了一下脖颈,“没打舒服。”
苏定方保持着出脚的姿势,不屑的道:“可敢用兵器?”
呵呵!
程知节一笑,那杀气就出来了。
“是小贾。”苏定方再度说道:“是小贾上了奏疏。”
程知节突然笑了起来,“那些人想让老夫栽培他们的子弟一番,可他们的子弟一心就想立功受赏,谁想过那些将士的身后事?小贾!哈哈哈哈!”
老程笑的很是畅快。
梁建方赞道:“果然是老夫的孙婿。”
苏定方看了裴行俭一眼,裴行俭点头,表示自己并未有什么嫉妒心。
小贾啊!
他想到了贾平安的经历,不禁苦笑了起来。
他这个世家子反而被碾压了。
晚些下衙,裴行俭回家,却见到了家中的长辈。
“今日皇帝收了诸军之心,不知多少世家门阀在忌惮。”
长辈看着很是唏嘘,“不知这是谁的建言。”
裴行俭说道:“武阳伯。”
“是他?”
长辈讶然,旋即挑眉道:“这是剑走偏锋啊!若是弄不好就会被帝王猜忌。”
这也是裴行俭佩服的地方,“他并未建言如何,只是说了现状。”
长辈捻着胡须,“这是不沾功劳,好一个扫把星。守约……你要多看看此人。”
裴行俭说道:“某和他交好。”
长辈看着他,欣慰的道:“你果然是慧眼,好!”
裴行俭:“……”
不是他慧眼,而是贾平安当初一番分析镇住了他。
……
贾平安就像是一个刺客,一记绝杀之后飘然远去。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首诗格外的应景。
“小贾!”
贾平安虎躯一震,缓缓回身。
崔建大步而来,笑的就像是见到了久违的好友,一见面……
贾平安双手被夺,随即被蹂躏了一番。
“问个事。”崔建一脸轻松的笑意,说出来的话让不轻松,“宫中那位武昭仪即将临盆了吧?据闻你与她姐弟相称……皇后和长孙无忌等人在为陈王说项,陛下那边顶不了多久,这一胎若是个女儿还好说,若是个儿子……某的意思,你外放几年再回来。”
贾平安侧身看着他,“多谢了。”
崔建是来给他建议的。
若是武媚生了儿子,顷刻间就是王皇后和萧淑妃的眼中钉。武媚在宫中被人攻击的同时,外面的贾平安也好不到哪去。不管是王氏还是萧氏,甚至连押宝陈王的人都会成为他的对头。
所谓交浅言深,崔建能说出这番话来,堪称是义气无双。
贾平安外放几年,再回来时尘埃落定,如此就规避了风险。
至于所谓的姐弟,在崔建的眼中大概也是个噱头和玩笑。
崔建挑眉,握握他的手,然后走了。
宫中的武媚已经被禁止散步了。
“昭仪,产婆已经准备好了。”
张天下欲言又止。
武媚靠坐着,“可是有事?”
“宫中不少人在远离咱们这边。”张天下神色平静。
“这是担心生出了皇子,顷刻间我便会变成许多人的对头,趋利避害无可厚非,无需管。”
武媚压根就不在意这个。
“昭仪。”
张天下突然红了眼眶,“没有人看好你。”
武媚笑了笑,很是轻柔的笑容,“我本是一株野草,我自在生长,要谁来看好?”
“昭仪。”
一个宫人进来,“武阳伯求见。”
武媚笑道:“你说无人看好我,这是什么?”
张天下扶着她起身,“武阳伯前阵子在朝堂上说什么……他为陈欧遮掩只是为了良心。”
良心!
这个傻小子啊!
“我去看看。”
“昭仪,医官说你如今不能走动了。”
“医官自家也治不好自家的病。”
武媚行走在宫中,遇到的宫人都低头避开。
避开不会有碰撞导致孩子出事的可能;第二,避开不会被王皇后和萧淑妃记恨。
那两个女人已经要疯了。
王皇后据闻在发狠,萧淑妃在叫骂……
大战的气氛很浓烈,而目标就是武媚肚子里的孩子。
若是女儿好说,不过是一份嫁妆的事儿。儿子……
看看先帝时夺嫡的惨烈,老大李承乾扑街,老二李泰扑街,结果谁都不看好的李治上位。
武媚一路到了前面。
“阿姐。”
武媚笑了,“你为何来了?”
“某来有事。”
贾平安摸出一张纸来,“阿姐看看。”
武媚接过来一看……
“产房要用酒精?”
“产婆的衣裳一律熬煮,带面纱……双手和使用的东西要么熬煮,要么用酒精擦拭……”
武媚看的一头雾水。
“这是……”
“这是新学里的学问。”若非是为了阿姐,贾平安也想不起这些常识来,“酒精酒坊里有,只要是给军中使用,某盯着他们弄了几坛子上好的,阿姐记着叫人喷洒在整个产房里。”
武媚见他一脸认真,就笑了。
“这些都是消毒,上次说用生石灰消毒水井只是一种,产妇和婴儿娇嫩,所以不能用那个东西。”
“这是学问。”贾平安觉得阿姐没重视,“为何女子生产是过鬼门关?消毒就是其中一件要紧的事。”
至于难产,阿姐的身体丰腴,骨盆不小,应当不会。
“是新学的学问?”
武媚也认真了起来。
“没错。”贾平安看了张天下一眼,“此事你要紧盯着,但凡产婆用了没经过熬煮和酒精消毒的东西,马上拦住,再用,赶出去!”
张天下不由点头,觉得这些事儿颠覆了自己的认知,“可产婆们和医官并未提及这些。”
“那是因为某没提!”
贾平安问道:“他们可知晓酒精能杀毒?”
“知道。”贾平安自问自答,“可他们却不不知道人每日接触的东西大多都有些不妥当,这些东西成年人无碍,孩子娇嫩却受不住,明白了吗?”
张天下点头,“咱会亲自盯着。”
“走了。”贾平安潇洒而去。
武媚不禁笑了,“少年人总是这般风风火火的。”
晚些他们回到了地方。
已经有人给医官通报了武媚出行的事儿。
医官抱怨道:“昭仪好歹也要知晓些轻重,若是有个好歹,那该如何是好?”
武媚只是笑了笑,随后进去。
张天下应付了几句,提及了酒精的事儿。
“是谁说的?”医官看着不大高兴。
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被人质疑,换了谁都不会高兴。
张天下说道:“是武阳伯。”
医官的脸上瞬间多了尴尬,“此事……老夫回去商议一番。”
医官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贾平安的消毒论。
“那武阳伯说外间许多地方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用酒精或是熬煮就能灭杀了那些脏东西,如此就算是接触了伤口也无碍。”
“卢国公那次……”
众人无语。
程知节那次就是外伤,医官们束手无策,结果贾平安用酒精消毒起了作用。
“如此……听他的。”
医官去寻到了武媚。
“昭仪,酒精颇好。”
这些医官认错也委婉,武媚笑道:“如此也好。”
但……
医官为难的道:“如今的酒精都给了军中,咱们手中却没有。”
武媚淡淡的道:“武阳伯那边带来了几坛子,说是上好的酒精,到时候就用这个。”
医官亲自去查验,打开封口一嗅。
“好酒!”
这医官看来是个酒鬼,这等刺鼻的酒精竟然也能说好酒。
他心虚的看了张天下一眼,“某得喝一口试试。”
于是他倒了一碗,仰头就喝。
晚些……
“有人醉倒了!”
……
离生产的时日越来越近了。
产房已经准备好了。
酒精每日喷洒一次,天气热,没一会儿全蒸发的干干净净的,连水汽都没了。
有人去给王皇后说了。
“什么?”
王皇后恼了,“萧氏那个贱人生孩子的时候也没有这个吧?把消息放过去。”
以萧氏的脾气,定然会炸。
果然,萧淑妃得了消息就去寻皇帝撒泼。
“陛下,武媚那贱人为何能用什么消毒,而臣妾却没有。”
李治满头雾水,“什么消毒?”
萧氏一番撒泼,李治这才知晓。
渣男!
王忠良赶紧去打听。
萧淑妃一直在说着武媚的坏话,直至王忠良再度回来。
他看了萧淑妃一眼,“陛下,那酒精乃是武阳伯进献的,当时还问过……”
大佬,当时这事儿还请示过了,你答应了。
李治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蠢人还算是聪明。
“是那个扫把星进献的?”
萧淑妃想到贾师傅去自己那里说故事的事儿,不禁怒了,“那也是个包含祸心的。”
“够了!”
李治也很尴尬。
他的嫔妃要生产了,自家没怎么在意,这个确实是有些渣。
萧淑妃深吸一口气,“那个扫把星连说故事都说半截,让你吊着。”
贾平安不知道自己在萧淑妃的眼中已经成了故意断更的小人。
“武阳伯。”
今日的消息中有些不寻常。
贾平安接过情报看了一眼。
“有方外人路过皇城外,说里面有乌云笼罩,那乌云滚滚,里面似乎在孕育着些什么……”
邵鹏一拍桌子,“宫中孕育着什么?最近就是武昭仪待产,这是说那孩子……”
尼玛,好毒!
“那人呢?”贾平安神色平静。
“正在追索。”
贾平安点头,“抓到了打断腿。”
邵鹏冷笑了一下,包东以为他有补充,就等着。
“你还等什么?”邵鹏见他不走,就怒道:“那就打断他的三条腿!”
包东看着他……
第三条腿的说法来源于贾平安,大伙儿开这个玩笑时也会避开邵鹏,可没想到……
老邵,你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这般骚。
但事情要解决。
邵鹏说道:“此事对那个孩子影响颇大。”
贾平安淡淡的道:“小事,某来搞定。”
玩装神弄鬼……
碾压了就是!
……
趙廸是老书友了,仓库、大丈夫的老盟主。在大唐再度聚首,感谢支持。
晚安。
第331章 我的儿
历朝历代都有不少传说。
特别是那些大人物,家族为了他们的未来堪称是呕心沥血……
——我儿龙傲天出生时天降祥云,有仙人行礼,有神龙下凡!
——我儿冷冰寒出生时产房冒出了红光,香气馥郁,嗅一嗅年轻十岁,孩他爸只是嗅了一口,瞬间从青年变成了婴儿。不说了,老娘还得给他喂奶。
这是家族长辈为了孩子的未来在造假。
造假之道源远流长,当然不止一种。
还有另一种就是此人长大牛逼了,比如说做了皇帝,或是做了重臣,他自家就会给自己吹个牛笔。
——出去放话,就说当年朕出生时,有巨虎从山中衔来灵芝,有凤凰在产房上跳舞鸣叫,有相师路过皇城外,惊呼:这是明君出世!
史家最喜欢记录这等神神叨叨的事儿,用于彰显庄严。
可大伙儿都知道,汉高祖是个闲汉,唐高祖是个阿婆性格……
现在有人说皇宫方向乌云笼罩,孕育着什么。
这就是反向操作。
别人的孩子出生时祥云片片,就你武媚的孩子出生时乌云罩顶,这是啥兆头?
这孩子一出生就多了个不祥之人的名头,李治就算知道是王皇后等人弄的鬼,可依旧心中膈应,这孩子就算是和大位无缘了,顺带武媚也会被冷落。
“好手段!”
贾平安在值房里琢磨了一番,旋即出去。
他去买了些东西,随后回家。
明静正在修炼。
说是修炼,其实就是打坐。
“打坐是耗费生命。”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明静的道心瞬间被破。
“出来,有好东西。”
明静翻个白眼,觉得这位郎君真的太玩世不恭了。
她开门出来,贾平安当先往书房去了。
明静跟了几步发现不对。
我怎么和小狗似的?
这个状态不妥啊!
明静止步。
贾平安回身笑了笑,低声道:“那就瞒着吧。”
他把鸿雁叫了来。
到了书房,贾平安从桌子底线拿出一个小碗,里面有液体。他从里面弄了一条线出来,然后放在纸上晾干。
“知道豆腐有几种点法吗?”
鸿雁摇头,“奴连豆腐如何做的都不知道。”
那就安全了。
贾平安弄了一枚铜钱,费力的把表面弄平。
弄了一半手没劲了,贾平安抬头,发现自己有些傻,“来,你接着弄。”
“为何?”鸿雁觉得自己不该干粗活。
“不干活没饭吃。”贾平安活脱脱的资本家嘴脸。
鸿雁弄了许久,手都被磨破了皮……
“你看看。”
不管是什么类型的女人,都爱惜自己的肌肤。若是肌肤白嫩,心中暗爽。若是白嫩的肌肤破了,那个心疼啊!
鸿雁的眼中有水光……
“你这只是臭皮囊。”贾平安随口就是金句:“肉体只是装着咱们魂魄的臭皮囊,有的能直达彼岸,有的半路就被淹死了。你越在意这具臭皮囊,得道的机会就越低。”
鸿雁瘪嘴:“郎君,带皮羊肉也好吃,上次郎君说要带皮吃,奴想着菜蔬也该带皮吃。”
贾平安满头黑线,觉得自己造的孽不小。
随后他在铜板上写了一个孝字,用浸泡过的线穿起来。
“你……”贾平安看着鸿雁,“太老实了些,坐下。”
鸿雁心中一颤,颤声道:“郎君你要作甚?”
她退后一步,贾平安起身过来,“坐下!”
这是要……
鸿雁浑身僵硬,“郎君……”
“你想什么呢?坐下。”
鸿雁坐了下来,浑身僵硬的就像是一截木桩子。
外面杜贺一脸喜色。
郎君这是开窍了?
妙啊!
他看了边上洗衣裳的明静一眼,觉得自己以往错了。
郎君这等大才,还俊美,自然是喜欢女人的,可他为何不睡了明静,反而是选择了鸿雁呢?
他不禁想起了皇帝。
李治的前几个孩子都是宫人生的,也就是说,还年少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的上了宫人。
哎!这便是饥不择食啊!
鸿雁……果真是大功臣。
只要开了窍,剩下的事儿就水到渠成。
回头去寻媒人?
杜贺觉得不对。
到了贾家这等层次,家主的姻缘哪里能让媒人来决断?
要联姻!
老帅们的孙女可以看看,交好的崔氏家也能瞅一眼。
前途无量啊!
杜贺心中暗喜,觉得老贾家在康庄大道上越走越稳健了。
里面,贾平安几番操作,嘟囔道:“脸蛋太滑了些,不好粘粘。”
明静一直觉得自己很丑,但几乎却格外的嫩滑,让许多女人艳羡。此刻听到郎君夸赞,不禁暗喜。
“这里描深一些,如此看着就是个黑妞。”
可贾平安只是想给她化妆罢了。
是我想多了?
鸿雁沮丧。
晚些化妆结束,贾平安看着这个肌肤灰黑的女冠说道:“准备一下,去皇城外装神弄鬼。”
……
马车里,鸿雁想摸摸脸,贾平安干咳一声,“别弄坏了。”
鸿雁低着头,突然问道:“郎君,奴这是去作甚?”
贾平安说道:“晚些你去了皇城外,镇定些,把这枚铜钱放在外面,随后说一番话……”
贾平安拿出一枚铜钱,“淡定些,放下就走,去平康坊,某在那等你。”
鸿雁有些紧张,“郎君,这不会是能翻天覆地的宝贝吧。”
贾平安:“……”
“就是一枚铜钱,过了今日,忘掉此事。”
鸿雁是奴隶,生死都掌握在贾平安的手中,这也是贾平安让她来装神弄鬼的原因。
晚些到了皇城外,鸿雁下去。
她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稳重的女冠,看着三十多岁的模样。
她走到了皇城前,心跳加速。
郎君的那些安排若是不妥当呢?
那我会不会被弄死?
她的脸都红了,幸而被外面的妆容遮掩。
但想到郎君对自己的宽容……别人家的奴隶可没贾家的待遇好,而且主家的态度更是天壤之别。
为了这么好的郎君!
鸿雁给自己打气。
守门的军士见来了个女冠,就喝道:“止步!”
“有何事?”另一人问道。
鸿雁稽首,去掏袖口。
戒备!
几个军士手握刀柄,盯住了这个女冠。
鸿雁摸出了一枚被细绳穿着的铜钱,“早上我在道祖神像之前发现了此物,地上有字:此子若是孝顺,火燎不断。”
她把铜钱放在地上,转身就走。
洒脱!
鸿雁从另一边绕了回去,她担心被人跟踪,不断的回头。
按照贾平安的安排,她进了平康坊。
郎君何在?
贾平安说会来接应他。
可人呢?
走到一个巷口时,一只手猛地伸出来。
鸿雁刚想尖叫,却忍住了,被拽了进去。
贾师傅就在里面,他把一个包袱递给鸿雁,“那边巷口被王老二堵住了,这边某来堵,你赶紧换了衣裳,里面有湿毛巾,把脸上的擦干净,黄冠也暂时弄下来,把头发擦一擦,全是白色的,啧啧!”
鸿雁欲言又止,心想郎君,奴是女人啊!这么换衣裳合适吗?
“巷子口不能堵的太久,赶紧换。”
鸿雁想再进去些,可却担心有人从那边进来。
最后她就在贾平安的身后更换衣裳。
她没发现,自己最信任的就是贾师傅。
贾平安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好气的道:“不知道进去些?”
鸿雁面红耳赤的脱了外裳,“里面怕有人。”
贾平安想笑,但最后却是无语望天。
他在想着那个东西送进宫去的效果。
那条线是用盐卤水浸泡过的,用火一燎就能燃烧,但只是烧外面的那一层物质,里面的线丝毫不伤。
此子……
阿姐这一胎一定要是儿子啊!
至于为何写了个孝字。
李治才二十多岁,按照历史的走势,他差不多还能再活三十年。
三十年啊!
那个孩子一旦成年,李治觉得自己依旧还能再活数十年,在他的眼中,成年的皇子们都是威胁。
所以这等时候就要突出一个孝字。
孝顺碾压一切。
王皇后等人说陈王李忠敏而好学,聪慧的不像话,而且英武过人……
好话不要钱,但不能用在皇子的身上。
李治一听这个儿子英武过人,智商高达二百五,而阿姐的儿子老实,只有一个优点,孝顺,他会觉得谁好?
不管是作为帝王还是从一个老父亲的角度,当然是孝顺的儿子好。
而那个智商二百五的儿子就是自己的威胁。
呵呵!
贾平安觉得自己太坏了。
……
“陛下,皇城外有女冠送来了一枚铜钱,说是早上在道祖神像前发现了此物,地上还有字……”
“什么字?”
李治觉得这玩意儿神神叨叨,有些厌倦。
但老李家当年为了抬高身价,就说自家的祖先乃是道教祖师爷老子。
所以他必须要保持敬重的姿态。
“此子若是孝顺,火燎不断。”
咦!
李治觉得有趣。
“陛下,奴婢查验过了,并无异常。”
沈丘飘然消失。
李治笑了笑,“去武媚那里。”
武媚已经卧床了,产婆和医官严阵以待。
一片临战的气氛中,李治来了。
“先前有女冠送来了这个,说是此子若是孝顺,火燎不断。”
李治提溜着这枚铜钱,觉得很是荒谬。
什么样的线燎不断?
“朕觉着这条线点不燃。”
这等把戏对于李治而言颇为无趣。
他看向武媚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这是谁弄的?
“陛下,臣妾不知。”
“武家还没进京,倒是朕的疏忽。”李治漫不经心的说着。
这是猜忌上了。
武媚有些头痛,她对贾平安了解的比李治还深,一看这枚铜钱就知道是阿弟的手笔。关键是,她知晓贾家最近多了个女冠。
全世界都抛弃了她,唯有那个少年在为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筹谋奔走。
她仰躺着,眼角有泪水滑落。
这个女人在装哭!
萧淑妃犯错也会哭,哭的楚楚可怜,以求得他的原谅。
可武媚却是无声的落泪。
李治有些不耐烦了。
“弄了火来。”
他不喜欢和哭哭啼啼的女人争论什么,那么用事实来说话。
王忠良看了武媚一眼,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倒霉催的,撞到了皇帝的霉头。
今日长孙无忌又上疏了,再次建议皇帝早立太子,以安天下臣民之心。奏疏里给出了人选的建议:皇后的假子陈王李忠。
那奏疏里把陈王李忠一顿夸,什么有陛下英姿,什么敏而好学,谦逊有礼。
王忠良记得皇帝看完后,嘴角紧抿,眼神深邃。
这是不高兴了。
他叫人点燃了蜡烛,然后提着铜钱上的线,把蜡烛凑上去。
武媚偏头看着,嘴角却微微翘起。
就算是被皇帝说成是居心叵测又如何?
皇帝此刻要对付长孙无忌一伙已经是力不从心了,宫中的两个女人和他同床异梦,更是让他身心俱疲。
他需要帮手。
只要自己能展露价值,皇帝就不舍下手。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
李治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一幕。
蜡烛的火头点到了那条细线。
火头一下就窜了起来,王忠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扔了出去。
铜钱和细线带着火苗在空中舞动着。
王忠良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他手忙脚乱的去抓细线,可旋即想到细线会被烧掉。
但已经来不及了。
细线还在燃烧,落地滚动几下,火苗小了些。
所有人都觉得这条线没了。
火苗熄灭,王忠良拿起铜钱,然后去触摸细线。
应当是灰烬了吧。
李治漫不经心的起身,若非武媚临产,呵斥是少不了的。
但就算是不呵斥,他也会在最近对这个女人冷漠一些作为惩罚。
咦!
王忠良捏着细线,手一松,铜钱就在下方摇摆着。
“没断?!”
李治一怔,“拿过来。”
王忠良把铜钱拿过来,李治一捏到细线就觉得不对劲。
没断!
他拎着细线甩动了几下,那铜钱摇摆,颇为稳当。
“这……”
李治愕然,“这竟然能不断?去,去寻了那女冠来!”
有内侍去了。
武媚不敢置信的看着这枚铜钱。
“火不是烧起来了?为何不断?”
有人说道:“要不……再烧一次?”
你个蠢货!
王忠良发现了比自己更蠢的人,就喝道:“出去!”
这是在道祖神像前发现的铜钱,烧一次就是对道祖的不敬,再烧一次……
你觉得自己脸比道祖还大?
李治面色平静,可心中却颇为震惊。
布匹一旦燃烧,随后就会化为灰烬,这一点他非常清楚。可一条细线燃烧后竟然完好无损,这是为何?
难道……
他想到了那个女冠的话。
——此子若是孝顺,火燎不断。
难道这是道祖的提点?
若是如此,那么武媚这一胎定然就是儿子。
若真是儿子……
李治干咳一声,柔声道:“你且好生养着。”
武媚笑着应了。
李治出去,叫了产婆和医官们来,吩咐道:“都要尽心尽力,若是懈怠的,严惩!”
武媚的眼中并没有感动的情绪,等到了晚上,她把那枚铜钱拿出来,然后寻个借口把人赶出去。
她艰难的走到了烛台边上,再度点燃了细线。
细线在燃烧。
随即化为灰烬。
武媚捂着嘴在笑。
那个阿弟!
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让细线烧两次才会变成灰烬。
果然是他的手笔。
皇帝是天底下最迷信的生物,一方面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天授的帝王,一方面又千方百计想寻找自己就是老天爷私生子的证据。所以历朝历代,祥瑞成灾。
有了祥瑞,就证明老天爷对皇帝的认可。
所以李治见到这等火烧不断的神迹,瞬间就膨胀了。
这是老天爷给朕的馈赠!
但武媚不同!
她半生坎坷,此刻对神灵并无多少恭敬心,加之她判断这事儿是贾平安弄的,就觉得有问题。
那个小老弟善于忽悠人,她于此深知,所以就想试试。
她把铜钱放在枕头下,随即躺下。
孝顺吗?
也好啊!
她安然入睡。
……
半夜。
张天下在门外打盹守候。
“来人!”
他听到了声音,抬头,就见值夜的宫人开门。
“昭仪可是想起夜?”
到了后期,武媚晚上起夜的次数比较频繁。
武媚躺在床上,语气平静的道:“去把产婆和医官寻来,令张天下去盯着产房,不得令人进去。”
宫人被吓了一跳。
“昭仪!”张天下进来。
武媚说道:“叫人来,扶我去产房。”
张天下应了,“可要告知陛下?”
武媚摇头,眼中有厉色闪过,“我问过产婆,有的会生一夜,陛下辛苦,不必了。另外,看住那些人,产婆和医官来了也牢牢看住,一句话,我生产之事不可外泄。”
她冷静的近乎于冷血。
“扶我起来。”
武媚想到了贾平安交代,“扶着我走走。”
产前坚持走一走,会更好生产。
“昭仪。”
一群人觉得这位武昭仪真是疯了。
“快!”
武媚被扶起来,就在产房前来回走动。
产婆来了。
制止,未果。
医官来了。
制止。
未果。
“这是谁的主意?昭仪不听我等的,却去听外人的。”
走到了贾平安说的时间,武媚这才上了产床。
气氛骤然一紧!
产房里偶尔有呻吟声传来,但更多的是平静。
天色微亮,李治那边也吃了早饭。
“陛下,武昭仪那边已经在生产了。”
“哦!”
李治起身,“去看看。”
他一路到了产房外,刚想问话,就听里面欢喜的喊道:“出来了。”
“哇!”
朝阳在天边露出了一抹,晕染着周围的云霞,看着气象万千。
“恭喜昭仪,是个皇子。”
李治心中一喜,看着沐浴在朝霞中的产房,说道:“这个时辰颇好。”
天边的朝阳在慢慢爬升,光芒笼罩人间,无边无沿。
“弘,广大也!宽容也!此子有孝顺之意,出生时气象宏大,可名曰‘弘’。”
宫人在武媚的耳畔说着皇帝先前的这番话。
武媚的鬓角都被汗水湿透了,她看了一眼孩子,说道:“李弘……我的儿。”
……
求月票。
第332章 贾平安翻脸
王皇后吃了早饭,随后就过问一下后宫之事。
什么叫做皇后?
皇后就是后宫之主。
宫中女官管事,皇后管女官,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构架。
但……
皇后要想管事,也得有威望才行。
一开始王皇后的小日子还过得不错,自从萧淑妃炸毛了之后,她的权威就不断被削弱。
连个宫正蒋涵都不待见她。
所以她最恨的是萧淑妃。
接着便是武媚。
这个女人是先帝的嫔妃,手段直接了当,一看就是没啥手腕的人。而皇帝和武媚之间的暗通款曲瞒不过王皇后。
开始是气,然后灵机一动。
让这个女人来对付萧淑妃如何?
这便是驱虎吞狼,一箭双雕。
老娘真是太睿智了。
王皇后就操作了一番,武媚顺利进宫。
开始武媚和萧淑妃果然斗了起来,萧淑妃渐渐无暇他顾,王皇后也成了看戏人,只觉得自己的智慧能照亮宫中。
但……武媚有孕了。
这便是炒股炒成了股东。
泡妞泡成了老公!
王皇后真想一巴掌拍死武媚。
可已经晚了。
“那个贱人!”王皇后越想越气,早饭也没胃口。
“皇后。”蔡艳近前,眼中有狠色闪过,“要不……在她生产时下手……”
一尸两命?
“皇后!”
外面来了个宫人,“那武媚生了。”
王皇后一惊,“她何时发动的?难道一发动就生了?”
按照她的了解,生孩子从发动到生下来,第一胎的话,少说要两个时辰吧?
“说是半夜就发动了,不过武媚封锁了消息,说是陛下辛苦,不该惊动。”
王皇后不敢置信的道:“她竟然封锁了消息?”
蔡艳也颇为震惊,“她这是担心咱们和萧氏那边下手,好个果断的女人!”
王皇后觉得脊背发寒,起身道:“生了什么?”
是个女儿!
是个女儿!
是个女儿!
王皇后在心中咆哮着。
宫人说道:“是个男娃,生在朝阳出来之时,陛下取名弘。”
王皇后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
那个女人终究成了气候!
我养虎为患!
引狼入室!
萧淑妃已经炸了。
“她竟然生了个男娃?”
炸了!
整个寝宫被她砸的一团糟。
“那个贱人!”
……
贾平安得到消息已经是中午了。
“宫中的武昭仪早上生了皇子。”
消息是长腿妹子带来的。
“如今宫中乱糟糟的,皇后和萧淑妃都在闹腾。”
阿姐果然是生了个皇子!
如此那个孝字便起了作用。
小子,这辈子在你爹娘还活着的时候,你就孝顺些吧。
“多谢了,无双。”
长腿妹子特地出宫来报信,这个要感谢一番,“某请你饮酒。”
“我很忙。”卫无双一本正经的说道:“一个时辰后定然要回宫。”
透过羃?,贾平安见她的咽喉在微微涌动,就知道这妹纸馋酒了。
晚些,长安食堂里,贾平安举杯一饮而尽。
卫无双斜睨着他,“喝酒用杯子……”
她拿起碗,仰头……
吨吨吨!
被妹纸鄙视了。
随后一顿狂灌。
贾平安喝的微醺就不肯喝了。
“可是男儿?”
卫无双用那种鄙夷的目光看着他。
接着再灌。
贾平安心中微动,觉得这妹纸今日有些不对劲。
往日二人在一起喝酒也只是喝酒,互相不劝酒。
今日这是啥意思?
难道是想套话?
贾平安喝了几杯,然后低头,看着就像是喝多了。
“再来!”卫无双举杯。
“不……不行了!”
贾平安摇头,坚决不喝了。
卫无双按住他的肩膀,连灌了三杯。
贾平安双手撑在案几上,呼吸都急促了。
果然是喝多了。
卫无双得意的一笑,低声问道:“你可有心仪的小娘子?”
这妹纸问这个干啥?
问婚姻……
难道她对我动心了?
贾平安觉得不是。
那就是有人委托她来问。
说不喜欢吧,这些人会让他药别停。
说喜欢……
可我喜欢谁来着?
几个女人在贾平安的脑海里闪过。
“不知。”
这个回答最稳妥。
含含糊糊的,你自己去猜。
卫无双眼珠子一转,“就没有特别喜欢的?想和她成亲的。”
果然,是来试探这个。
谁?
贾平安想到了蒋涵。
那女人送了他雄赳赳的药方,还让他药别停。
苏荷?
娃娃脸在贾平安的脑海里闪过。
他有些迷茫。
后世成亲之前男女会谈恋爱,甚至是同居一年到五六年,七八年不等。
现在却不能。
和谁成亲?
贾平安有些懵。
因为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他没答案。
“不知。”
哥还是不知道,你们猜去吧。
娃娃脸……看来蒋涵是想把她弄出宫来。
长腿妹子呢?
贾平安低头,正好看到卫无双的大长腿。
为了灌酒和说话方便,卫无双就坐在他的身边,一双大长腿跪坐着,只是看大腿就够了。
吸溜!
贾平安的心突然骚动了一下。
卫无双却郁闷了。
蒋涵让她来通报武媚生子的消息,顺带让她问问贾平安对成亲的看法。
“苏荷呢?”
卫无双不知自己为何要问这个问题,脸有些红。
这是要霸王花硬上弓吗?
我是从,还是不从?
贾平安很头痛。
“不知。”
这个蠢驴!
卫无双心中恼怒,起身道:“我回去了。”
她一起来,那双大长腿就更明显了。
贾平安抬头斜看上去,“喝……喝酒!”
“我送你回去。”
这妹纸心不坏。
“这是长安食堂。”
外面传来了声音。
随即房门被推开,一个伙计笑吟吟的道:“武阳伯在这里就是在家,娘子安心。”
卫无双才想起来这里也是贾平安的产业。
这个家伙真是有钱啊!
有才、有钱、有颜、有爵……
大唐四有青年舍我其谁!
卫无双一路进宫。
“喝酒了?”
蒋涵看着依旧冷艳。
“是。”卫无双说道:“不喝酒怕他不说实话。”
不错,有头脑。
蒋涵问道:“他如何说?”
“贾平安说不知。”
一问三不知说的就是今日的贾平安,让卫无双颇为恼火。
“不知啊!”蒋涵点头,“我知道了。”
“去把苏荷叫来。”
晚些苏荷来了,一见面就要肉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蒋涵皱眉,“我来问你,可想出宫?”
苏荷惊讶的道:“姨母,出宫做什么?”
是啊!
出宫做什么。
在宫中人看来,宫中就是自己的家,出去谁管你的死活。
蒋涵叹道:“你难道想学了我,一辈子都在宫中?”
“也挺好呀!”苏荷觉得不是问题,“禁苑里有趣,感业寺也好玩。”
“出去!”
蒋涵怒了。
苏荷瘪瘪嘴,“姨母……”
老娘真想……
蒋涵咬牙切齿的道:“给她肉。”
“姨母真好。”
蒋涵板着脸,晚些去了武媚那边,“武昭仪可还好?”
“昭仪一切都好。”
张天下很感激蒋涵在这个时候出面。
蒋涵冷冷的道:“各处都要照看好,特别是孩子,若是谁懈怠,重惩!若是谁心中有鬼,拿下说话!”
武媚在里面听到这话有些诧异。
蒋涵和她话都没说过几句,为何来释放善意?
是的,这便是释放善意。
武媚不解。
“昭仪。”
进来的是周山象。
三十二岁的周山象有着一个男子的名字,身材魁梧,一双短黑眉,微胖的脸,嘴却不大,正符合了樱桃小嘴的模样。
她近前,俯身说道:“蒋涵说恭喜昭仪生子。”
武媚笑了笑,“那便多谢她了,不过她身为宫正不好偏向谁,这番作态为何?可是有事求我?”
周山象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蒋涵问……武阳伯喜欢哪样的女子。”
武媚先是一怔,然后就笑了笑。
“我记得那个苏荷,蒋涵这是想让苏荷嫁给平安?”
周山象低头,“奴不敢妄言,不过昭仪所言自然不差。”
她是武媚最近才慢慢提起来的人,算是半个心腹,若是在以后表现的更好些,除去张天下之外就是她了。
武媚皱眉,“平安是武阳伯,以后定然能成为国公。贾家一家子就剩下了他一人,子嗣艰难……”
周山象微笑道:“那总不能让武阳伯娶几个正妻吧?”
武媚挑眉,“为何不能?”
周山象讶然,“律法不许呢!”
“律法不许,可许多人家中都有两个三个正妻,谁管了?”
武媚此刻就像是个护犊子的女人,火力全开。
大唐的律法是只能有一个正妻:诸有妻更娶者,徒一年。
但私底下没人当回事。
这便是穷的娶不起媳妇,娶得起的一娶好几个,让单身狗羡慕嫉妒恨。
苏荷……
武媚在想着那个娃娃脸。
阿弟孤零零一人在世间,若是子嗣不丰……那岂不是白白富贵了?
娃娃脸好像屁股不大吧。
武媚脑海里各种念头转动着。
“告诉蒋涵,我知道了。”
知道了,但没说成不成。
这是武媚的手段。
蒋涵得了回应,不禁暗自苦笑。
但她知晓,现在的贾平安已经不同于往日了。
贾平安如今是武阳伯,军方几位大佬颇为看好他;论文学,诗才更是碾压了上官仪的存在;论相貌,俊美不凡……关键是还有钱。
这样的俊美少年,哪家父母不动心?
国民老丈人独孤家不就想把女儿嫁给贾平安?只是贾平安拒绝了而已。
这个扫把星,竟然已经成了一个金龟婿。
老娘下手好像晚了啊!
蒋涵肠子悔青了。
但现在名花无主,依旧可以琢磨。
……
贾平安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个四有青年,长安金龟婿。
“小贾!”
催胸来了。
“你这运气……”
崔建羡慕的道:“说是陛下当即赐名,武昭仪说这是个孝顺的孩子,这皇子若是大了,你也算是有个依靠。”
靠个毛线!
贾平安从不觉得皇子会是依靠。
往后余生……哥要靠自己。
回到家,表兄脸上带着巴掌印来了,手中还抱着襁褓。
“谁干的?”
贾平安的语气很平静,但明静却感受到了些煞气。
“今日某寻了他们一个错处,有人渎职,导致粮食霉烂数百斤,那人被调离了户部,临走前和某厮打……”
贾平安接过襁褓,看着小侄女就乐了,“这丫头看着不错啊!壮实!”
杨德利得意的道:“某挨了一巴掌,可他却被某一脚踹倒了,半晌才爬起来。”
杨德利看着瘦小,可从小干活,那力气可不小。而且从小他就为了贾平安出头打架,经验值几乎刷满了,那些文官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贾平安笑眯眯的逗弄了一下侄女。
在杨大娘生产后他送了如意,就是希望这个侄女少些磨难。
现在看来还不错。
只是摊上了杨德利这个爹,小侄女的运气不大好。
晚饭后,王学友来串门。
“那个平安呐!”王学友看着有些难为情,“大丫这般……不,是杨德利这般,以后这大丫的亲事某却有些为难。”
你那表兄就是个坑人的,以后大丫怎么议亲?
贾平安笑道:“安心。”
十多年后,他的侄女若是还要担心别人看不上,贾平安干脆辞官回家种地去。
王学友见他的眉间全是自信,心中欢喜,起身道:“回头让大丫也孝顺你。”
换做是别人,定然是好话一箩筐,但王学友只是蹦出了这么一句来。
只是大丫这个小名让贾平安有些无语。
一夜好睡,贾平安精神抖擞的出门,酒坊的值夜人飞也似的跑来。
“武阳伯,昨夜酒坊里进了人。”
操蛋!
贾平安急匆匆的去了酒坊。
发酵的地方看着被人动过了,蒸馏的地方……
“被盗走了管子,蒸汽的那个太重,他没带走,落在地上了。”
等胡运来后,见到凌乱的现场,第一反应就是报官。
“某就是官。”
贾平安已经令人去了百骑。
晚些勘察了现场,得出了结论。
“武阳伯,昨夜进来的有两人。”
这就是极限了,你要说能凭着脚印看出身高体重,那是为难人。
“武阳伯,下官渎职了!”
胡运并未推诿过错,心情沉重的去写请罪奏疏。
“郎君,酒精能用于伤口处置,谁会偷了去?”
杜贺在分析。
“外藩人?”
贾平安皱眉,“外藩人能从这里把东西弄回去?若是要学,除非来的人会酿酒,否则看了也白看。”
这东西不懂就是不懂,只有内行人才看得明白。
“查长安做酒生意最好的那几家。”
贾平安丢下这句话就去上衙了。
百骑今日无事,邵鹏进宫,程达在偷懒,整个懒洋洋的。
去钓鱼多好?
贾平安心痒痒的把鱼竿拿出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只要坐在水边,把鱼钩一甩,他的心就能平静下来,比什么打坐都好使。
“武阳伯。”
雷洪进来,“英国公那边来人,说是有事寻你。”
……
尚书省,李勣坐在上首,兵部尚书崔敦礼坐在下面一些,见贾平安进来,李勣微微颔首,“老夫寻你来,乃是酒坊被人偷盗之事。”
贾平安看到崔敦礼就知道了。
同样是崔氏,崔建和崔义玄是清河崔,而崔敦礼是博陵崔。
出身很好,但做的事儿却不怎样。
贾平安说了事情的经过,崔敦礼很有礼貌的等他说完后才起身,“老夫想问问,那酒坊可是戒备森严?”
“不算吧。”酒坊真的不算是戒备森严,因为谁都没想到有人会偷这个。
“值夜人渎职。”崔敦礼面色阴沉,“回头兵部会处置……”
“那是贾家的人!”贾平安不会允许这些人把手伸进来。
那些奴隶都是上面拨下来的,名义上属于贾家的人。
崔敦礼笑了笑,对李勣说道:“英国公,酒精之事关系到大唐安危,若是被外藩人拿到了手中……老夫建议把酒坊挪出道德坊,置于兵部的看护中。”
当初酒坊建立时,这些人就想一口吞下。现在又说什么挪到兵部的看管之下,这便是狼子野心。
贾平安觉得崔敦礼想得真美,“崔尚书此言却是错了。若是酒坊失窃便要搬迁,那某问一句,朝中这些衙门可有失窃的?他们为何不搬迁?”
这话堪称是针锋相对。
崔敦礼笑道:“那是衙门。”
“这是某的产业!”
贾平安起身,压根不给崔敦礼半点面子,“某若是愿意,砸了它又如何?”
关你屁事!
这些人屡次三番的想把酒坊弄走,终于惹毛了贾平安。
崔敦礼看了李勣一眼。
大佬,贾平安跋扈,你给个话。
李勣木然。
老夫给你一锤子!
若非这里是尚书省,换做是外面,老李绝壁会指着门外,令崔敦礼滚蛋。
你不管……
崔敦礼笑道:“那是以前,如今酒精已经在大唐军中用上了,什么贾家的……这等话说了何益?”
——现在酒精是军方的东西,你有本事就断一个试试。
这是崔敦礼的不屑和蔑视,顺带也是激将。
贾平安是少年,少年意气,上次他为了陈欧就意气用事了一次。
这一次呢?
他若是被激将……
那这便是大功。
崔敦礼来之前就准备好的杀招终于用上了。
李勣觉得他想多了。
以贾平安的手段,岂会上当?
贾平安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你要如何?
崔敦礼上次在火药作坊那边得分,但贾平安一个瓦罐就碾压了他,并让他屁股开花。
这个恨啊!
他看着贾平安,只觉得快意之极。
贾平安笑了起来,“如此,从明日开始,不,从此刻开始,酒精就是贾家的东西,某愿意砸了就砸了,某愿意给谁就给谁,就特娘的不给你这个蠢货!撒比!”
第333章 你作孽作大发了
做人要讲道理,这是社会规则。
道理可以不讲,但面子一定要维持住。
比如说你和一个人翻脸了,但按照社会礼仪来说,你不能破口大骂。
你更不能翻脸。
这便是所谓的上等人。
翻脸也会用一种他们认为很优雅的方式。
贾平安是武阳伯,还是诗才无双的年轻翘楚。
按理该是这个规则的维护者。
可他却翻脸了。
而且他直接骂崔敦礼为蠢货和撒比。
蠢货好理解,撒比不知道。
但这是羞辱。
崔敦礼想过贾平安的反应,屈服不可能,最大的可能是冷嘲热讽,然后不欢而散。
所以当贾平安骂他是蠢货和撒比说,崔敦礼懵了。
他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的眼皮子在跳,他想过贾平安的反应,也没想到会这般激烈。
可就是这么一犹豫,贾平安炸了。
“英国公,告辞了。”
贾平安拱手,洒然而退。
崔敦礼喝道:“站住!”
贾平安在行走中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轻蔑之极。
去尼玛的!
崔敦礼炸了。
兵部尚书距离宰相也不过是一步而已,正儿八经的重臣。崔敦礼从未被人这般蔑视和羞辱过,一时间竟然无法做出反应来。
李勣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老夫还有事。”
他心中乐开花了。
尚书省下辖六部,兵部尚书是他的下官,可从他到了尚书省开始,兵部就经常给他使绊子。
贾平安出手,一巴掌让崔敦礼懵逼了,李勣心中那份乐啊!
“英国公!”崔敦礼的眼珠子都红了。
这是奇耻大辱啊!
李勣淡淡的道:“酒精乃是武阳伯所出。”
这是贾师傅的发明,你有意见?
“可这是将士们救命的利器!”崔敦礼怒了,不,是心中暗喜。
李勣看着他,眼中有些厌恶之色。
崔敦礼也曾是一员干将,可当他靠拢了长孙无忌后,立场就变了。
立场一变,言行自然也就变了。
李勣收了温润,“你要质问老夫吗?”
崔敦礼抬头,见李勣的眼中竟然带着杀机,不禁颤栗。
李勣竟然这般仇视老夫吗?
他拱手,“下官告退。”
他和李勣都觉得贾平安只是说说。
晚些,有人来禀告,“英国公,武阳伯把兵部的人赶了出去。”
卧槽!
李勣霍然起身,“让崔敦礼来!”
老李怒了。
但同时也担心了。
贾平安这般冲动,一旦军方大怒怎么办?
酒精就是军方的救命物资,你贾平安断了它,这是啥意思?
就算是护着贾平安的梁建方也会打破他的头。
而李勣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崔敦礼!你干的好事!”
崔敦礼还在吃瓜中,被李勣的厉喝给吓到了。
“和老夫有何关系?”崔敦礼觉得自己就是背锅的。
李勣指着他,气得浑身颤抖,“若非你的逼迫,武阳伯哪里会这般决绝?此事老夫会禀告陛下……”
不管如何,先把锅扔出去再说。
李勣随即进宫请见。
“贾平安就此怒了?”
李治也觉得这事儿不妥。
“酒坊被盗就被盗,崔敦礼和他辩驳……”
“陛下,那不是辩驳,而是威胁。”李勣丝毫不让步。
李治皱眉,“让贾平安勿要意气用事。”
王忠良准备去,李勣苦笑道:“陛下,那酒精就是他的东西。”
人贾平安弄出来的东西,朝中凭什么搓扁揉圆?
李治愕然。
他可以强令贾平安退让,但那不是明君所为。
……
贾家。
“喝酒。”
贾平安举杯,胡运举杯。
二人在喝酒。
“你只管回兵部。”贾平安在给胡运开欢送会,“酒精之事以后和兵部无关了。只要崔敦礼在兵部一日,酒精就和兵部无关。”
胡运晚些回了兵部。
“贾平安说……只要崔尚书在兵部一日,酒精就和兵部无关。”
“那个扫把星!”崔敦礼气炸了。
这是公然叫板啊!
“去,把消息传给那些老帅。”
程知节得了消息后只是笑了笑,然后不搭理。
梁建方说道:“老夫晚些寻他喝酒。”
等下衙后,贾平安就被老梁截住了。
“大将军,某家中还有事……”
贾平安话音未落就被走马活擒了。
天幸老梁没腋臭,否则贾平安就活不成了。
一路去了老梁家。
豪奢!
贾平安一路进去,看到那些东西都是最上等的。
酒菜上来,贾平安就完全失控了。
梁建方就是个老不要脸的,举杯就要干,不干就笑着说:“老夫的孙女正在外面……”
贾平安只能举杯。
最终大醉,隐隐约约听到老梁说道:“告诉那些人,小贾就在老夫家中饮酒。娘的,谁要动手就来,老夫在家等着。”
卧槽!
老流氓真牛笔。
贾平安就此醉死过去,直至第二天。
老梁家的客房真心不错,边上竟然还有书桌,书桌上面文房四宝都有,甚至还有几本书。
老梁何其雅也?
“武阳伯。”
一个女婢进来,俏脸含羞,看了贾平安一眼后,偏头过去,“醒酒汤来了。”
喝了醒酒汤,那女婢一直在看他。
贾平安知晓,若是自己睡了这个女婢,老梁也只会说少年精神旺盛,然后把这个女婢送给他。
吃了早饭,老梁已经去上衙了,贾平安慢腾腾的去了百骑。
“那酒精之事你再好生想想。”邵鹏一脸的苦大仇深,“陛下先前呵斥了咱,没情由啊!”
这是敲山震虎。
酒精是你的,但也是大唐的,你贾平安要砸摊子怎么行?
呵呵!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兵部一直想把酒精弄到手中,固然有军方的利益驱动,但更主要的还是崔敦礼的个人想法。
酒精在道德坊,每当大战之后,酒精必然会被军方赞不绝口,于是贾师傅就跟着立功了。
原先贾平安只是个小虾米,小圈子不介意。
可现在贾平安渐渐成长起来,还和宫中的武媚亲近,这是小圈子不能容忍的。
弄他没商量!
可贾平安却翻脸了。
崔敦礼算个屁!
耶耶就是不搭理他!
这是贾平安往外放的话。
不是针对兵部,只是针对崔敦礼这个人。
干得好!
李治暗赞不已,但同时也有些恼火。
军方的反应很快。
许多将领上疏,要求把酒精收回朝中官办。
但程知节却反对,直说这样下去再无人敢发明新东西了。
是啊!
弄个新东西出来你们都抢走了,谁特娘的愿意?
而梁建方的反应最为激烈,直接把贾平安弄回家中喝酒,然后放话,谁要寻贾平安的麻烦只管来。
老流氓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军方的声音小了许多。
可贾平安赶走了酒坊里兵部的人,断了供应。
这事儿怎么办?
兵部低头?
不能。
个人可以低头,部门不能低头。
崔敦礼就成了焦点。
长孙无忌马上出手。
“陛下,此事荒谬!”长孙无忌一开口就是煞气,“纠纷就纠纷,可借着纠纷断了酒精,这是公私不分。”
这话让许多人都有了主心骨,顿时讨伐贾平安的声浪高涨。
高阳在这片讨伐声中去了道德坊。
“我想吃火锅。”
高阳坐在院子里,冲着阿福招手。
阿福不为所动。
“阿福!”贾平安起身。
爸爸!
阿福精神抖擞的爬起来,冲过去就抱住了贾平安的腿,仰头嘤嘤嘤。
“这食铁兽就不给我面子!”
高阳很是愤怒。
“它没抓你就是给面子。”
明静至今依旧不能讨取阿福的欢心,从刚开始的无所谓,到现在的纠结,阿福的魅力展露无疑。
高阳吃到了火锅,然后回家,仿佛来道德坊只是吃火锅的。
这是站队。
崔敦礼在朝中放话,说若是贾平安不肯放出酒精,他愿意亲赴北方一线,和将士们一起厮杀。
这一招太漂亮了,一下就把崔敦礼弄到了道德的制高点。
你要说崔敦礼把酒精弄没了,可人堂堂兵部尚书,博陵崔的子弟,竟然主动请缨去一线厮杀,你还要怎样?
这个悲情牌一出,崔义玄坐不住了,随即去了兵部。
“咱们都是一个祖宗。”崔义玄须发斑白,很是诚恳。
崔敦礼笑了笑,喝了一口茶水,“是啊!”
所谓的博陵崔和清河崔,乃是地名为限,而他们的共同祖宗就是秦国的东莱侯崔如意。崔如意的两个儿子一个居住在清河,一个在博陵,渐渐开枝散叶。子孙争气,就演变成了博陵崔和清河崔两大家族。
崔义玄的眉间多了阴郁,“贾平安少年气盛,但对我崔氏却亲密有加……”
“那是对清河崔。”崔敦礼是博陵崔,两家虽然是一个祖宗,但五服之外就是陌路,何况这等隔了许多年的亲戚。
崔义玄叹道:“老夫会去劝说贾平安,让酒坊依旧如故,但……兵部也该低个头……毕竟那是他的东西,为何要被兵部折腾?”
“哈哈哈!”崔敦礼一阵笑,然后说道:“让老夫低头……”
崔义玄眯眼,“老夫做冰人,两边握手言和,可好?”
这是极大的诚意。
但崔敦礼只是摇头,不屑的道:“那扫把星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老夫不会对他低头,那是做梦!”
这话相当于是打了崔义玄一巴掌。
崔义玄深吸一口气,起身道:“再无别的可能?”
崔敦礼此刻占据上风,哪里肯放手,“再无转圜的可能。”
让军方成为贾平安的敌人,这个打击如何?
长孙无忌等人已经确定了方略,此后支持陈王李忠。而武媚生了个儿子,这便是对头。
贾平安和武媚以姐弟相称,弄他下去,这便是给武媚的一击。
崔义玄回去,等崔建来时说了崔敦礼的反应。
“他这是铁了心要帮长孙无忌那伙人。”崔建冷笑道:“某这便去一趟。”
“去哪?”
崔建去了百骑。
大白天的,他和贾平安在值房里‘密议’许久。
可实际上两个人只是在打盹。
崔敦礼冷笑着,拒绝了清河崔的一次聚会邀请。
下衙了。
贾平安伸个懒腰,舒坦的不行。
“武阳伯,是崔敦礼!”
前方,崔敦礼站在那里。
此刻从各处出来的官吏多不胜数,整条街都是人。
众目睽睽之下,贾平安走了过去。
崔敦礼笑道:“莫要公私不分,你若是对老夫不满,尽可说,但为何扣下了酒精?那东西军中有大用,老夫在此为军中的将士请命……”
崔敦礼拱手。
贾平安残忍的断了军方的酒精供应!
崔敦礼愿意低头,只求贾平安放手。
这是社会性死亡!
贾平安在军方的名声要臭大街了。
后面的梁建方面色微变,他没想到崔敦礼竟然能使出这等手段来,堪称是一击致命。
他脚下加快,眼中有厉色。
“大将军!”
有左武卫的人见状就知晓这位大佬要发飙。
可贾平安却笑了笑,“小人!”
这话比打一巴掌都管用。
梁建方止步,但却面色阴郁。
贾平安被崔敦礼这番话给顶到了绝境中。
进退两难了。
贾平安用一句小人打了崔敦礼的脸,但问题却大发了。
这个傻卵!
梁建方发现贾平安看向崔敦礼的眼神不对劲,就像是他说的什么……这个傻卵。
贾平安回到家中,进家就看到了一个断了右臂的男子。
男子头发都灰白了,正在和王老二说话。
“郎君!”
王老二带着男子过来,介绍道:“这便是郑二春。”
男子左手单手拱手,“郑二春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指指边上,和郑二春走了过去。
“手臂在何处断的?”
郑二春说道:“当年跟着先帝征伐高丽,被斩断了手臂。”
贾平安问道:“斩杀了几人?”
陈二春笑了笑,很平静的道:“斩杀了七人。”
这是勇士!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
回头王老二寻到他,说了陈二春的情况,“他当年悍勇,手臂也是为了保护袍泽被断。回家后日子过的颇为艰难,却不肯去寻了旧日的袍泽求助,说自家活着安享太平了,兄弟们还在厮杀,他哪有脸去求助。”
这便是最淳朴的人。
“这个人你找的好。”
随后几天,王老二和陈二春这两个二货在长安城中转悠。
十二人。
贾平安拿了名单,随即去寻到了梁建方。
“合伙?”
梁建方愕然。
“是,就是合伙。”贾平安对老帅们解释道:“酒坊以后挣到的钱,两成归贾家,否则某也无法出手管理。”
这个是应有之意。
按照军方的胃口,一旦贾家没有股子,三两下酒坊就会被他们弄了去。
“剩下的八成给谁?”程知节关心的是这个。
若是这笔钱的去向不妥,贾平安就是自作孽。
贾平安笑了笑,“那八成单独拿出来,专门给那些残疾的将士。”
好!
梁建方叫了一声好。
程知节鄙夷的看着他,“你就会这个?”
梁建方怒了,“如此不妥吗?那些残疾的将士无法种地,也无法做生意,抚恤能做什么?能养活他们就多久?小贾这个建言难道不妥?”
“极为不妥。”
程知节觉得自己的智商能碾压了梁建方,那种优越感极为浓郁,“此事犯忌讳。”
是了,若是这般给钱,那便是贾平安收买人心。
梁建方一怔。
娘的,这次算是让程知节占了上风。
“这钱会给户部。”
贾平安的话恍如一阵风,把梁建方吹的格外的舒坦。
“由户部来布置,这便是朝中的恩典,陛下的赏赐,妙啊!”
程知节想到的却是崔敦礼,“崔敦礼会如何?”
“崔敦礼会发狂!”梁建方笑道:“原先兵部管着的酒坊就这么跑到了户部,兵部上下会会如何看他?”
随后贾平安进宫,阐述了自己的建议。
“臣在长安城寻到了十二名残疾军士,此后可由他们来管着酒坊。”
这是釜底抽薪。
崔敦礼这一下要被坑惨了。
消息传到兵部时,崔敦礼正笑着给麾下的官员们吃定心丸,“那酒精乃是军中救命的东西,贾平安此刻咬牙断供,可那些老帅会看着他这般猖獗?那些将士们的咆哮声会震动长安城,陛下会收拾他……所以,无须担心。”
这是他早就想到的事儿,“如今兵部上下就等着贾平安低头,回头老夫请你等饮酒。”
众人起身道谢。
“崔尚书!”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看着神色不对,有些慌张。
“慌什么?”崔敦礼板着脸呵斥道,“兵部每年有多少军国大事?咋咋呼呼的如何能做事?”
小吏请罪。
“何事?说吧。”
“贾平安刚进宫,他说贾家只要酒坊两成股子……”
崔敦礼笑了笑。
贾平安低头了。
这个让利幅度之大,让人欢喜不已。
但这是他的功劳。
兵部上下当感激他。
可小吏的面色不对,“其余八成给了……给了户部。”
噗!
有人正在喝茶,一下就喷了出来。
“这是我兵部的股子!”
崔敦礼沉着脸道:“户部拿了这八成股子作甚?难道他们还缺了这点钱?”
小吏低头,“贾平安说,那八成股子每年可给军中残疾的将士贴补……”
这一下便是站在了道德高地,无懈可击。
可兵部呢?
崔敦礼呢?
好好的肥肉从兵部跑到了户部,崔敦礼,你这个尚书是干啥吃的?
就是你作,活生生的把贾平安作怒了,最后一拍两散。
崔敦礼发现大伙儿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对劲。
“可谁来管?那酒精要交给军中,户部的人来管,军中的将士们如何放心?”
这是最后一根稻草。
可小吏却说道:“贾平安令人寻了十余残疾士卒,令他们管理酒坊。”
最后一个漏洞补上。
崔敦礼……
无话可说!
众人看着他,虽然没说话,可都是一个意思。
——崔敦礼,你作孽作大发了,你如何给兵部上下交代?
第334章 这不算是吃软饭吧
崔敦礼从未这般绝望过。
兵部是大唐的兵部,不是你崔敦礼一人的兵部。
你把酒坊弄没了,那么你就得去把它寻回来。
个人利益凌驾于部门利益之上,那是一手遮天。
但在大唐不行。
不说在兵部崔敦礼做不到一手遮天,顶头上司,英国公李勣正在虎视眈眈,想寻机给他一下。
“崔尚书,英国公那边来人了。”
一个官员进了值房,微笑道:“英国公说了,酒坊在兵部还是在户部都一样,都是为了大唐……”
呯!
崔敦礼想一拳打爆这个官员的脸。
可他不敢。
李勣这话的意思是说:酒坊依旧在六部,那么尚书省全力支持!
这是从根子上挖断了崔敦礼逆袭的可能。
尚书省支持,你闹腾个什么?
但这也是对兵部的一次打击。
崔敦礼觉得不妙。
看看值房内的官员,他们的目光原本只是幽怨,现在却变成了怒火。
他强笑道:“老夫这便去看看。”
官员们都木然以对。
崔敦礼急匆匆的去了户部。
“酒坊?”户部尚书高履行云淡风轻的道:“户部上下对酒坊颇为期待,归还兵部……这是贾家的产业,户部并无权利指使。”
“高尚书。”
“进来。”
崔敦礼注意到高履行的神色都放松了许多,就像是在遇到麻烦时,突然出现一个帮手。
崔敦礼知晓自己就是高履行的麻烦,可谁能让他这般放松?
一个矮瘦的官员进来,“高尚书,下官先前发现了一个错处,每年因此损耗粮食上千斤……”
高履行笑道:“这是好事,对了,崔尚书,这是仓部主事杨德利。”
“呵呵!”崔敦礼只是一笑,心想你介绍一个小小的主事作甚?
“你是为难平安的崔尚书?”
矮瘦官员却炸了,“酒坊是贾家的酒坊,平安给了朝中股子是情分,不给是本分,怎地?兵部要抢贾家的产业?若是如此,某便去百骑寻了平安,让他把家中的钱财全数交给兵部,可好?”
崔敦礼面色铁青,这才知晓崔敦礼为何这般笃定自己坐不下去了。
“每月酒肆能挣许多钱,平安说舍家为国,可兵部依旧不甘心,某……”
杨德利落泪了。
崔敦礼起身,“老夫先回去了。”
再坐下去,估摸着高履行就能下逐客令。
但他有些不解,心想那个杨德利为何会落泪?
而且看着是心疼到了极致的伤心。
这个做不得假。
出了户部,他问了随从,“你可知晓贾平安那个表兄?”
随从笑道:“杨德利此人以抠门著称,一文钱能掰成两半使,此人在户部四处寻漏洞,惹得天怨人怒……”
难怪会这般心疼。
崔敦礼这才明白高履行那轻松的含义。
——杨德利这个世间第一抠门的家伙见到你这个罪魁祸首,若非有官场规矩约束着,定然要暴打你一顿。
好你个高履行,这是故意看老夫的笑话啊!
崔敦礼站在皇城里沉默良久,最后叹息一声,“没想到老夫还得去求了此人。”
他随即去了长安县县廨。
崔义玄正在办公,听到崔敦礼求见的消息楞了一下。
“他堂堂的兵部尚书,怎会用求见这等词?莫非小贾那边出了变故?”
崔义玄点头,但也不出迎。
这便是试探。
若是崔敦礼占据上风,自然会生气。
“义玄公!”
崔敦礼满面春风的进来。
满脸笑眯眯,多半是有求于人。
酒坊的事儿小贾稳住了?
崔义玄心中暗乐,请了崔敦礼坐下。
随后他就默然。
主人家要问客人的来由,但客人自己说也行。
两种方式你自己选。
崔义玄没开腔。
这是逼迫崔敦礼开口。
上次他为了贾平安的事儿去求崔敦礼,让他高抬一手。
可崔敦礼的倨傲让他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老夫是个礼仪达人!
礼尚往来!
崔敦礼见他不说话,心中憋屈啊!
但这事儿必须要寻个办法,否则兵部上下都会把他看做是败家子。
“义玄公。”崔敦礼酝酿了一下情绪,“咱们都有一个祖宗……”
“是啊!”
上次崔义玄这也是这般说的。
崔敦礼见他不动容,心中苦笑,“酒坊之事老夫想来想去,却是火气太大了些。”
小贾竟然翻盘了?
崔义玄心中一喜,然后心态就变了。
原先他的心态是见招拆招,现在的心态却是看戏。
“义玄公,此事还请你去说说,酒坊依旧是贾家的酒坊,一切依旧。”
这是跪了!
原先崔敦礼得意洋洋的想乘胜追击,谁曾想现在却低下了头。
崔义玄看着他,认真的问道:“脸可疼?”
你打自己的脸,舒服吗?
这话近乎于翻脸!
崔敦礼霍然起身,怒目而视,“崔义玄,你竟敢羞辱老夫吗?”
崔义玄起身,慢条斯理的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贾平安和你好好说话,你偏生要得意洋洋,不肯饶人。此刻老夫不必问就知道你输了,输了就低头……”
老夫低头了啊!崔敦礼:“……”
崔义玄叹道:“可老夫依旧怒气冲天!”
你低头也没卵用!
那么你先前是一直在消遣我?
崔敦礼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告辞!”
他回到了兵部,下属的眼神依旧,都在暗示。
——尚书,酒坊呢?
兵部是个比较奇葩的部门,最让人垂涎职责的就是管理武将。可那些老东西你兵部去管一个试试?
剩下的事儿大多繁琐无趣,所以得了个酒坊的管理权后,兵部上下欢喜不已。
你左武卫要酒精?
好说,但给多少却要商榷一下。
这便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借此兵部就多了个筹码。
现在筹码没了。
崔敦礼在兵部水深火热。
贾平安的日子也不好过。
“昭仪说了,让你写个孝字。”
张天下带来了武媚的要求。
被阿姐发现了?
贾平安第一反应就是捂着肚子,“肚子疼,你等等啊!”
“好说。”张天下不着急。
他在那等着。
一刻钟……
半个时辰……
人呢?
这上茅厕也不至于那么久吧?
张天下起身出去,“还请去问问武阳伯在何处。”
包东说道:“先前来了个消息,事情紧急,武阳伯带着人出发了。”
张天下:“……”
若是真有事情,他就敢把眼前的包东给嚼了!
被放鸽子了。
贾平安是真有事。
“武阳伯,就是这家。”
他带着人出现在了一家酒坊外面。
“昨日杨家卖的酒很烈,引来许多人抢购。”
雷洪得意的说着自己的发现。
“后来某就去弄了半坛子来,一喝,果然烈,和酒坊的酒精有些相似。”
娘的!
“竟然敢偷贾家的东西。”
贾平安冷笑着进去。
“敢问……”
一个男子拦住了他,“这是杨家酒坊,客人可是要买酒?”
贾平安拍拍他的脸,“某来收买人命,杨家可卖?”
男子变色退后,“有人闹事!”
里面一阵忙乱,随即十余大汉拎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出来了。
当先的是个中年男子,他冷冷的道:“某杨杰,敢问客人这是何意?”
贾平安笑道:“听闻你家的酒烈性,某来看看。”
杨杰笑道:“好说,好说,客人要买多少?。”
“有多少买多少?”贾平安需要评估一下杨家的实力。
杨杰看了他一眼,那种鄙夷都不加掩饰,“杨家的酒只卖给老客,你……哪来哪去。”
“那你先前是在戏弄某?”贾平安看着很平静。
杨杰笑道:“是啊!要不……你也戏弄某一次?”
酒水只卖给老顾客,说明杨家目前还不敢大规模的售卖烈酒,等酒坊事件消停后才敢出手。
很谨慎。
可他却看低了百骑的手段。
“这个要求很特别。”贾平安笑了笑,突然挥手。
啪!
杨杰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贾平安,“动手!打死勿论!”
打死勿论只是一个狠话,但足够吓跑那些胆小的对手。
雷洪拿出了一个牌子。
呯!
他刚把牌子冲着这些人亮了一下,就被一脚踹倒。
“他们不识字!”
操蛋!
雷洪气的想吐血。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杨杰冷笑道:“可要某介绍相熟的郎中?接骨头最出色……”
“为何不卖酒给某?”贾平安依旧在试探。
“看着你某不高兴。”
呵呵!
打斗声停止了,只剩下了惨叫声。
杨杰笑道:“还要买吗?”
“当然。”贾平安抬头。
杨杰缓缓回身。
地上躺满了人,都是杨家的。
那些百骑一脸欲求不满的模样。
“武阳伯,都没打过瘾。”
“武……武阳伯?”
杨杰身体一颤,毫不犹豫的就跪了。
“可是杨家去偷了贾家酒坊的东西?”
杨杰低头。
贾平安笑道:“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雷洪。”
“武阳伯。”
有手下指使的感觉很爽,贾平安指指杨杰,“用刑!”
他走进了酒坊里,看着那蒸馏设施不禁就笑了起来。
“是个人才。”
“嗷!”
惨叫声一开始就没停下过。
娶妻之后的雷洪越发的精神了,但据闻这厮晚上盗汗。
“是某叫人去偷的。”
杨杰没有半点硬气,很快就招供了。
“你的人只是偷了一根管子,他把那一套蒸馏的东西都拆开了,凭着记忆在此复原,果然是个人才。”
杨杰一听就觉得希望出现了,“只求武阳伯开恩。”
贾平安皱眉。
杨杰欢喜的道:“就是某去的。”
“果然是人才。”
贾平安笑了笑,杨杰觉得希望很大,就把自己如何翻墙进了道德坊,如何进了酒坊,如何记下了那些蒸馏设施,最后回来复制的事儿。
“某愿为武阳伯效力。”杨杰觉得这不一定是坏事,弄不好自己跟着贾平安会更有前途。
“送去长安县,告诉曹英雄,严惩!”
贾平安回身往外走。
“武阳伯!”杨杰愕然。
不是要收了我吗?
“某愿意为奴啊,武阳伯!”
夜里出行违反夜禁;翻墙进入道德坊是偷盗;进了军方管理的酒坊……
杨杰知晓自己麻烦了。
但贾平安不是说自己是人才吗?
“某不高兴。”
杨杰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
先前他对贾平安说某不高兴,所以不卖酒给你。
现世报来得快,才将过了没多久,贾平安就反手还给了他。
“武阳伯,饶某一命。”
“某愿意改姓,此后某就是贾杰了……”
雷洪跟了出去,问道:“武阳伯,这人也算是个人才,为何不收为己用呢?”
“人才……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人才。”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等人小人得志,跋扈非常。某用人看的是心性。”
“兄长!”
曹英雄带着人来了。
“兄长看着越发的俊逸不凡了,某只是看了一眼,就觉着心砰砰跳的厉害。兄长……咦,兄长看着竟然还多了些威严……”
这是什么心性?
雷洪:“……”
“涉案的严惩。”贾平安此刻才说了自己的用意,“偷军方的东西,人才也得处置了。”
“兄长放心,某定然把他的屎都打出来。”
你特娘的就不能好好说话?
贾平安见雷洪嘴角抽搐,就想收拾曹英雄一顿。
这个案子随即就被捅了上去。
“陛下,就是个酒坊的主人作案,目的是想挣钱。”
不是外藩人,这案子的性质自然就变了。
李治心情颇为愉悦,随后去看望了李弘。
“这孩子看着就是个孝顺的。”
宫人在边上凑趣,却让李治想到了那枚铜钱。
“那枚铜钱呢?”
“在此。”武媚把铜钱从胸中拉了出来,引得李治干咳了一声。
“这个孩子以后要好生教导。”
李治匆匆走了。
大唐的皇子没多大就得单独居住,李治当年是意外,在李承乾和李泰坏事后,李世民干脆就把这个儿子弄到了身边亲自抚养,后来果然孝顺。
这个事儿让李治的心中多了个想法。
“陛下,武阳伯进献了面纱。”
“他进献面纱?”
李治先是一怔,然后不禁笑了起来,“这是要给他阿姐的吧,这等事儿……哈哈哈哈!”
一个男人竟然进献面纱,这个有些娘化。
李治不禁捧腹大笑。
可他却发现王忠良一脸死定了的模样。
“陛下,武阳伯说,孩子娇嫩,伺候孩子的人能抵御的病,孩子却挡不住,所以他弄了些面纱给那些伺候皇子的人用。”
陛下,你猜错了。
李治面色微黑,王忠良走到了边上去跪下。
这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拿来看看。”
有人弄了个木箱子进来,打开后,取了一块面纱出来。
后人若是一看,不禁会惊讶:这不是原始版的口罩吗?
一边两根带子系在耳后,呼吸的气经过简单的过滤后,病毒含量会少许多。
这便是贾平安针对李弘的手段。
武媚得了之后也有些好奇,“他这是何意?”
“武阳伯说孩子娇嫩。”
——阿姐,你这个当娘的失职啊!
武媚笑道:“他倒是细心,就照着做吧。”
张天下心中一凛,知晓宫外的那位武阳伯在武媚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了。
孩子在茁壮成长,但皇后却越发的雍容华贵了。
“陛下。”
李治见到皇后就会皱眉,“你来何事?”
“陛下,陈王今日又写了一篇文章。”
王皇后拿出了一张纸来,李治笑着看了,“不错。”
朕才二十多啊!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希望朕驾崩,随后陈王登基,你便是太后吗?
女人啊!
果然无情无义!
李治把自己渣男的属性忘却了,觉得王皇后分外的面目可憎。
可到了前朝后,长孙无忌等人也在鼓噪,夸赞陈王了得,又说了些立太子对大唐的好处。
这便是内外夹攻。
李治怒了。
“陛下交代,让百骑去打探那些人的心思。”邵鹏一脸正经,“若是打探不到,全体……本月钱粮全数没了。”
我去!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重视啊!
随后百骑就开始了各种侦查。
消息不断反馈回来,可却很是虚无缥缈。
“什么有备无患,什么帝王英年早逝的也不少,这谁寻到的消息?”邵鹏抬头,目光梭巡,“为了让陛下亲自教导太子……这是为谁说话?”
邵鹏气急败坏,众人心乱如麻。
“本月的钱粮啊!”
他们慌张,贾平安却安之若素。
“小贾!”
邵鹏寻到他,“陛下怒了,今日呵斥了咱,说是再查不到,就杖责。”
他觉得自己要倒霉了,什么挨打神功也无济于事。
“安心。”
贾平安真的没在意这事儿。
李治为何要让百骑去查这个?
不外乎就是做给小圈子看的。
——朕不开心了!
这只是个姿态罢了。
至于小圈子的用意,说句实话,见仁见智。
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
贾平安云淡风轻的让人咬牙切齿,邵鹏低声道:“五香楼……两次!”
这事儿李治是压给了邵鹏,所以没贾平安什么事。
“三次。”贾平安伸出三根手指头。
“算你狠!”
贾平安施施然的出了百骑,然后寻到一个恶少,让他去一个地方找陈二娘。
这不算是吃软饭吧?
贾平安心中转动着这个念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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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震惊的消息
“崔敦礼焦头烂额,某却觉得欢喜。”
王琦很是态度鲜明的道:“那人得意洋洋,想用酒坊之事来讨好军中将士,可却被贾平安给打了回来。相公那边只是冷眼看着,某的想法……坐观。”
周醒笑道:“贾平安此次也算是无妄之灾。”
陈二娘跪坐在边上煮茶,闻言说道:“崔敦礼有些飘了。”
正是这个理,但王琦却不可能去赞同一个女人的话。
他看了陈二娘一眼,眼中有些别的情绪。
叶二娘今日看着颇为丰润。
但……
想到了贾平安,王琦心如止水。
门子来了。
“陈二娘,有人寻你。”
“谁?”陈二娘看着神色不善。
“说是什么……”门子想了想,“说是老交情。”
王琦的脸上多了黑色,不,近乎于绿了。
陈二娘心中一颤,说道:“看王尚书的意思。”
周醒低声道:“这个地方已经被贾平安摸到了,要不……换个地方?”
王琦摇头,“瞒不过。”
贾平安如今手握百骑,除非王琦彻底蛰伏,否则就不可能瞒过他。
他抬头,“你去吧,小心试探。”
他笑的很是温和,格外的大气。
陈二娘犹豫了一下,“要不……还是不去了吧。”
所谓欲拒还迎,这一招在许多时候屡试不爽。
王琦心中多了些安慰,“去吧。”
看着陈二娘走路时身姿摇曳,王琦心中在滴血。
陈二娘一路出去,在平康坊外遇到了贾平安。
“二娘。”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人渣。
“贾郎。”
陈二娘也觉得自己是个人渣。
两个人渣心怀鬼胎的聚首了。
“饮杯酒?”
贾平安发出了邀请。
“好。”
陈二娘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就像是后世的邀请:妹纸,酒吧喝酒去。
贾平安只是随口一问,实际上还是想寻个僻静处完事。
邀请只是客套,可陈二娘却答应了。
这女人莫不是……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眉间平静,就放心了些。
陈二娘随后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嘴角带笑,神色轻松,就有些不开心。
两个拿着不同剧本的演员进了长安食堂。
包间是最好的。
酒菜却只是几道。
随后就是美酒。
贾平安举杯,“某的酒量不好。”
这依旧是客套。
陈二娘的眼中多了喜色,接着频频举杯。
擦!
这女人啥意思?
贾平安心中不安,随后装醉。
“贾郎。”
“何事?”
陈二娘起身走来。
这个女人想干啥?
贾平安暗自戒备。
陈二娘缓缓跪坐在他的身侧,挽着他的手臂,半个身体都压了过来。
要扛住!
陈二娘把下巴枕在贾平安的肩头,吐气如兰,“贾郎,你可喜欢奴吗?”
“某……某喜欢奴婢。”
陈二娘脸黑了一瞬。
“那你可喜欢我吗?”
老娘换个称呼。
贾平安打个酒嗝,笑容可掬的道:“鹅?鹅太大了吧?”
陈二娘差点想一拳捶死这人。
她的脸上多了绯红,“这里颇为干净,贾郎可想歇息吗?”
贾平安伸手按在她的肩头上。
陈二娘低头娇羞,可却准备好了手段。
“某喜欢果睡,你且去!”
呯!
陈二娘被他推倒在地上。
贾平安随即躺在席子上睡了过去。
“贾郎!”
陈二娘把底线拉的没法再低了。
贾平安无动于衷。
卫无双大长腿,娃娃脸很凶,经常见到这两个妹子的贾平安怎么可能会栽跟斗?
陈二娘出去,给伙计交代了一番。
“娘子只管放心,武阳伯在此处无碍。”
陈二娘出了平康坊,心中却颇为兴奋。
贾平安郑重其事的来寻自己,竟然不是有事,而是只想和她喝酒。
这人已经彻底的被我给迷住了。
回到地方,王琦在做针线,听到脚步声后问道:“回来了。”
这声音有些尖利,陈二娘脊背发寒,“是。”
王琦抬头,“如何?”
陈二娘想说他就是请我去喝酒。
但这般说的话,王琦大概会发狂。
“贾平安问咱们为何力挺陈王。”
最近小圈子干的大事就是这个,陈二娘觉得这个谎言太妙了。
“原来如此。”王琦冷笑道:“这是皇帝要问的,你如何说的?”
“奴说不知道。”
“蠢!”
王琦一番呵斥,陈二娘低头。
看着那白嫩的脖颈,王琦心中一动,接着又平静了下来。
而贾平安已经进宫。
“陛下,臣去打探了消息,那边说力挺陈王,是未雨绸缪。”
“未雨绸缪。”
李治点点头,等贾平安走后,他冷笑道:“若是朕拂了他们的意,说不得就会换一个帝王。”
……
“陛下赏赐……”
李治算是个不错的老板,回头就赏了贾平安一匹马。
程达艳羡的道:“这可是御马,骑着舒坦。武阳伯家中有好几匹了吧?那么多也无用,不如卖一匹给某。”
“谁说无用?”
贾平安说道:“某家中拉磨,拉大车……”
用御马来拉磨,拉大车。
姑且不论马儿能否拉磨,你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程达风中凌乱。
他问了邵鹏,“邵中官,武阳伯这话有些怨气。”
“他对你没怨气。”
“那为何搪塞?”
什么拉磨拉大车,那不是搪塞某吗?
邵鹏叹息着,“他不差钱。”
程达:“……”
是了,贾平安不差钱,为啥要卖自家的马?
他乐意在家里建造一个马场,养着一群宝马而不骑,有问题吗?
就像是后世有钱人家里丢着十几辆,甚至是几十辆超跑一样,我高兴!
有钱就是大爷!
耶耶被钱打脸了!
邵鹏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要不……回头去辽东吧,若是能缴获好马,也能选一匹。”
程达:“咦!某有事要寻武阳伯,他去了哪?”
邵鹏摇头。
贾平安领了御马,和阿宝栓在一起。
阿宝幽怨的看着他,然后长嘶起来。
贾平安有些移情别恋的愧疚,就拍拍它的背。
随后他就想到了萧淑妃。
多谢了。
萧淑妃的日子据闻不大好过,王皇后收了陈王为假子后,她的优势就破灭了。
女人啊!
为啥就不懂的不争是争的道理呢?
难怪被阿姐一扫而空。
“某去上课。”
人渣学生们依旧人渣。
李元婴正在和尉迟循毓吹嘘着自己一夜御十女的牛笔,说的绘声绘色的。
“先生来了。”
贾平安走上讲台,说道:“夜御十女是吹嘘。”
李元婴被打脸了,当即反驳,“昨夜有人证明。”
贾平安看着他,“证明你和十个女子在一起饮酒,开无遮大会,出来你还是童子,可对?”
“哈哈哈哈!”
学生们狂笑了起来。
贾平安说道:“新学里也有这些学识,所以吹牛换个话题,别吹这个。”
李元婴不服气,“本王并未吹嘘。”
“你是蜻蜓?”贾平安就问了这么一句,然后开课。
直至下课后,李元婴依旧在愤怒之中。
“先生说本王是蜻蜓何意?”
他追上了贾平安,不死心的问道。
男儿在这方面都喜欢吹嘘。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你寻个池塘去看看。”
夏季池塘的蜻蜓很多……
李元婴寻了个池塘,见到几只蜻蜓在水面上飞舞,然后下降,点一下跑路,再点一下……
……
贾平安下衙后就被崔建请走了。
“喝酒。”
贾平安很无语。
才将和陈二娘喝了一顿,这接着又喝。
酒过三巡,崔建说道:“小贾,陈王之事你以为如何?”
“崔氏担心了?”
“对。”崔建并未隐瞒,“若是陈王再继位,关陇门阀将会再掌控大唐数十年,而到了那时,他们定然会对山东门阀下手。”
“想想高祖皇帝,想想先帝。”
贾平安举杯。
“是啊!高祖皇帝、先帝的太子都没得善终。”崔建举杯,“可只要长孙无忌想,他便能让那个未来的太子靠拢他们。”
这才是崔氏担心的事儿。
未来的皇帝是关陇立起来的,崔氏就准备洗洗睡吧。
门阀都不是好鸟,视天下人为刍狗,所以贾平安乐于见到他们之间的厮杀。
不过催胸却不错。
他隐晦的道:“陛下英武。”
李治不是傻鸟,不会任由别人摆布。
但崔建显然是对关陇门阀的力量极为忌惮,不看好李治。
他长吁短叹的道:“若到时崔氏被压制,什么钱财,什么官位,什么美女都是虚幻。”
他这是感慨。
贾平安很认真的道:“要不……把钱财送给某吧,美女也打包送来。”
这是何意?崔建:“……”
汝妻子吾养之,勿忧也!
当夜他和催胸大醉。
不,是被催胸灌的大醉。
回到家中,崔建让人给崔氏传话。
“小贾说陛下英武,崔氏要果断些站在陛下那一面。另外,小贾义气无双,提及钱财美女……”
贾平安准备给自己放个长假。
但有人却给他安排了假期。
“终南山有人说陛下寿不永,令你查探。”
邵鹏神色古怪,“你那个……要把持住啊!”
什么意思?
贾平安觉得去一趟终南山也不错,好歹当做是旅游。
上次他和巴陵一起去,一路上巴陵各种小手段让他烦不胜烦,如今算是公款旅游,真是太酸爽了。
但老邵说的把持是啥意思?
等看到高阳时,他就知道了。
这娘们穿着绚丽的衣裳,手中拿着小皮鞭,傲娇的道:“那些所谓的高人看不起皇帝,我作为李家人去看看。”
皇帝竟然派高阳做代表,说明他们之间的姐弟情义恢复的很快啊!
可喜可贺。
但长孙无忌最近加快了行动的步伐,柴令武等人的行动越发的隐秘了。
薛万彻来到了长安就不走,说是养足疾。
房遗爱最近也有些神出鬼没……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但高阳却是个风险点。
贾平安带着三十百骑上路了。
出了长安城,高阳就策马飞奔。
一袭红裙在盛夏的天空下飞舞着。
“房遗爱来寻我了,说是弄些钱。”
贾平安心中一怔,“他要钱作甚?”
“不知。”高阳的嘴角翘起,“可我与他再无关系,凭什么给他钱?”
轰隆!
贾平安只觉得晴天霹雳,“你和他没关系?”
高阳看着他,“是啊!”
“啥时候的事?”贾平安觉得这事儿复杂了。
高阳昂首,“你可还记得前年的年底,李泰的人,那个谢清来了长安。”
“记得。”
那谢清上蹿下跳的,和柴令武、房遗爱等人聚首数次,也不知道收敛。
“不知谢清和房遗爱说了什么,房遗爱就来寻我,说什么这样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还说他以后富贵了,我莫要去哀求他……”
这话贾平安恍惚记得,是高阳那日寻了自己说的。
高阳的嘴角挂着讥诮的笑,“当年阿耶在时,我怕了谁?阿耶去了,我难道就是丧家犬吗?我当即进宫寻了皇帝……”
还好!还好!
李治知情就好。
“闹就闹吧。”贾平安觉得这都不是事。
“和离了。”
贾平安看着她……
“咳咳咳咳!”
高阳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你激动什么?”
我激动个毛线!
“此事外面为何不知?”
高阳用那种‘你怎么那么蠢’的目光看着他,“死了驸马公主可再嫁,可和离却是丑闻,皇帝令宗室长者和房家沟通,两家私下就定了。还说出去……皇帝当时说了,若是房家说出去,回头全家都送去新罗。”
高阳死里逃生了!
原先的历史上,李治是坐视着长孙无忌清洗对手,宗室的公主也无所谓,高阳和巴陵被勒令自尽。
因为贾师傅插了一腿,高阳和李治的关系迅速转暖。
而李治也因此把高阳从黑名单中拉了出来,否则按照长孙无忌的计划,高阳必死无疑。
这是一次重大改变。
一路进了终南山。
随行的还有五十人,为首的叫做陈连旭,看着很是稳沉。
终南山延绵数百里,属于秦岭一脉。
此刻的关中地区气候宜人,还看不到后世那等黄土遍地的景象。
沿着小径一路上山。
“那人在牛头颈。”
陈连旭披甲上山,热的满头汗。
第五日,他们寻到了那位高人。
“老夫成神了!”
一个胡须和头发打结的男子在屋子前面练功,练一会儿就仰头喊一嗓子。
“飞!”
男子一跃而起,然后重重的落在地上。
他抬头看着天空,“难道是上面有人在压着老夫?破开!”
他举手再跳……
高阳看着贾平安,“我们寻个地方去玩耍吧。”
贾平安点头,“是啊!不能白来一趟。”
陈连旭也没意见。
众人转身离去。
“这地吸住老夫了,来人,来人呐!把老夫拉起来。”
这人离发现万有引力就差一步之遥了。
贾平安觉得每一个人都有成为顶尖存在的机会,只是最终却走上了岔路。
他们顺着山道慢慢赏玩,当晚就夜宿在山上。
帐篷搭起,篝火生起……
“我怕黑。”
高阳一脸害怕。
陈连旭拍着胸脯说道:“公主放心,有我等在,就算是山魈鬼怪也进不来!”
可高阳只是害怕。
这娘们不是虎得很吗?
怎么就虚了?
贾平安觉得不对。
“晚上边上安排人看好。”
高阳‘瑟瑟发抖’的看着贾平安,“小贾杀人多,煞气重,把他的帐篷立在我的边上。”
这个娘们!
早早吃了干粮,看着夕阳落山,随后各自进了帐篷。
贾平安和高阳一人一顶帐篷,其他人却是三人一顶,而且那帐篷真心小,三个人进去得挤着睡。
贾平安在想着此次出行的目的。
有人说皇帝寿不永,也就是说,皇帝是个短命仔。
这等事儿直接派当地的官吏去查看就是了,又是出动百骑,又是出动高阳……
这事儿不对!
可李治为何这样安排?
贾平安不解。
他想到了前几日百骑收到的消息,说是高阳得罪了人,有人想弄死她。
贾平安当时看到这是当个笑话,邵鹏却珍而重之的报了上去。
李治……这是让百骑来保护高阳!
“啊!”
一声惨叫传来,贾平安拎着横刀就冲了出去。
左前方的山道上有火把,前方有人喊道:“武阳伯,对方有弓箭!”
谁特娘的跟来了?
天光下,人影幢幢,贾平安冷笑道:“弓箭手……”
贾师傅出行,没有准备是不可能的。
数十百骑张弓搭箭。
身后传来了陈连旭的声音,“夜里看不见……放箭无用。”
“你可听过覆盖?”
贾平安矜持的道:“放箭!”
顺着可疑的地方,百骑来了一次覆盖射击。
前方无人惨叫。
“右前方……放箭!”
一片箭矢飞了过去。
“啊!”
短促的惨叫声传来,贾平安喝道:“盾牌掩护,弓箭手跟着,二十人……出击!”
高阳走出了帐篷,贾平安骂道:“躲进去!”
高阳拎着横刀:“我能杀敌!”
“杀你妹!”贾平安已经进入了战阵状态。
陈连旭觉得贾平安要被高阳呵斥。
可高阳却……
却进了帐篷。
公主这般温顺吗?
那些说公主蛮横跋扈的,真是眼瞎了。
贾平安坐镇营地,看着前方的麾下逼过去,吩咐道:“陈连旭,你的麾下盯着左边。”
“领命!”
五十军士在左边布防。
前方的百骑有人喊道:“在这里,放箭!”
“点火把!”
箭矢飞了过去,火把点燃,就看到几个黑影在奔跑。
贾平安冷笑道:“耶耶就是夜袭的祖宗,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左侧突然大乱,接着一个黑影就从边上窜了出来。
那里地形险峻,任谁都想不到会有人摸上来。
这人速度如奔马,在奔跑中张弓搭箭,目标就是高阳的帐篷。
箭矢如流星飞来……
陈连旭扼守左边,却没想到边上竟然摸了贼人上来,不禁大悔。
“小心!”
他惊呼道。
若是高阳出事,他难逃罪责。
贾平安冷笑道:“撒比!”
箭矢穿入了帐篷。
“公主!”
陈连旭肝胆欲裂。
刺客马上被乱刀砍死。
高阳拎着横刀,从贾平安的帐篷里出来了,两个侍女拎着盾牌保护在侧面。
老子做事岂会给你钻空子?
贾平安大笑一声。
就在先前,包东和雷洪掀开帐篷的后面,让高阳从后面进了贾平安的帐篷。
这便是连陈连旭他们都不放心的节奏!
贾师傅……
陈连旭面色涨红,觉得自己丢人了。
高阳却觉得习以为常,“小贾就喜欢坑人,别人想坑他那是万万不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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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要不我来试试
一阵乱箭,前方的贼人倒下了一片,剩下的开始撤退。
“武阳伯有令,穷寇莫追。”
陈连旭赞道:“这是山中,又是夜里,若是追击,弄不好跌落了山崖怎么办?这一句穷寇莫追,说得好!”
他有些小心虚,先前那个贼人就是从他的左边防御点摸上来的,但想到公主柔顺,不禁暗赞老天开眼。
“无能!”
高阳怒道:“带着五十人干瞪眼,要你何用?”
陈连旭被喷的面无人色,晚些和麾下说道:“公主先前好生温柔,为何就变了?”
麾下说道:“那是武阳伯啊!”
“武阳伯,什么意思?”
麾下无语,指指自己的脸。
陈连旭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武阳伯俊美,某只是不丑而已。”
他呆滞了,“长相就这般重要?”
麾下点头。
但他们却不知道硬汉贾的功力。
有人问道:“今日多亏了武阳伯的安排,可他为何连咱们都瞒着?”
陈连旭站在山道上,侧耳倾听了一阵,只有风吹过的声音,“这是沙场的手段,许多事只有领军的将领知道,麾下不得闻。”
“可他却把咱们当做是贼人来防备。”
麾下有些不满,任谁被自己人当贼防备都会如此。
陈连旭幽幽的道:“这便是他的高明之处。谨慎,若非他的谨慎,你我回长安时,便是待罪之身。”
“歇息了。”
贾平安令人继续盯着附近,随即就睡了。
高阳有些小兴奋。
“我睡不着?”
“那就数羊。”贾平安知晓睡眠是精神和体力的保证,回头那些人不知是否还会下手,他得打起精神来。
高阳问道:“若是数了依旧睡不着呢?”
“那就是没数。”
什么意思?
高阳不解。
侍女捂嘴笑。
贾平安进了帐篷,侍女才说道:“公主,没数就是没……没……”
高阳恼火,“没什么?”
侍女说道:“没头脑。”
陈连旭那边眼巴巴的看着高阳,心想公主该发飙了吧?
“歇了!”
高阳进了帐篷。
陈连旭木然。
“难道长得俊美就能为所欲为?”
随后再无波澜。
贾平安一觉睡到了凌晨。
起床后,见两个侍女进去服侍高阳,贾平安长叹道:“女人啊!”
高阳晚些出来,一脸从容。
“回去?”
贾平安问道。
“为何回去?”高·不怕死·阳自信的道:“我还想去看看花开。”
开个毛线。
这个娘们果真虎,昨夜遇刺,今日依旧还想玩。
随后一行人沿着山脉往前。
终南山风景宜人,山间植被茂密,偶见水源,高阳就欢喜的不行。
“在这吃午饭。”
高阳回身,不容拒绝的道:“必须吃午饭。”
这是一个小湖,水源来自于一道小瀑布。
山水顺着落下来,激荡起了水汽。
贾平安坐在湖边,水汽飘了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旷神怡。
“生火,我来做饭。”
高阳的兴致很高。
那些军士们都没有吃午饭的习惯,但得了休息也是好事,三三两两的散在湖边。
百骑的人在周围哨探,陈连旭的人也开始了搜索。
“放盐。”
高阳兴高采烈的做菜,她只是总指挥,边上两个侍女也是二把刀,没一会儿百骑携带的锅上面浓烟滚滚。
“咳咳咳!”
高阳败退,兀自嘴硬的道:“这火太大了些,小贾,你来看看,可是如此?”
前世有句话:人无用,怪卵痛。
说的就是高阳这等人。
贾平安叹息一声,起身过去。
“闪开!”
一群渣渣,做个饭和渡劫似的,像话吗?
高阳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贾平安伸手,高阳把锅铲递过去。
“武阳伯。”
两个侍女知晓自家公主和这个男人的交情,所以很亲切的准备打下手。
“不必了。”
洗刷锅,放油,把少的可怜的作料放进去,翻炒香了之后加水。
水开,加调好的面疙瘩下去。
煮几分钟,贾平安放盐起锅。
喷香!
不只是高阳,周围的人嗅着味道都动心了。
“武阳伯这厨艺,让人叹为观止呐!”
“尝尝。”贾平安给了高阳一碗,自己弄了干饼,就着水囊里的水吃了午饭。
“锅里还有。”高阳提醒了一下。
“某就吃这个。”
干饼子不好吃,吃一口慢慢的咀嚼,若是时间紧的话,那么就喝一口水快速咽下。
“公主,军中的将领不能撇下将士们吃好的。”一个侍女低声说着。
高阳看着自己碗里香喷喷的面疙瘩,突然起身,把面疙瘩倒进了锅里,然后说道:“拿干饼子来。”
这个娘们!
虎!
贾平安笑了笑,“给公主干饼子。”
干饼子吃的高阳怀疑人生,“你为何吃的这般香?”
“因为军中一旦断粮的话,你只能喝马血,吃马肉,甚至只能吃草根。”贾平安没遭遇过这些,但梁建方他们说过,“所以干饼子就是美食。”
将士们吃干饼子,你吃火锅燕鲍翅,那你就等着将士们离心吧。
高阳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真的与众不同。
这里是终南山,不是军中,可他依旧和麾下保持一致,当然,有特殊,那便是晚上他单独一顶帐篷。
看看那些百骑看向他的目光,许多都带着崇敬。
吃完饭,一行人再度往前。
第二天他们开始回返。
从返程开始,贾平安就不许高阳离开自己的视线内。
“回来!”
高阳发现了一朵紫色的花,可远了些,刚过去就被贾平安叫住了。
“不要离开某五步之外。”
贾平安在看着前方。
高阳察觉到了些味道,“可是有人要动手吗?”
“来时他们无法判断咱们的行程,所以那次夜袭有些仓促。如今咱们回程,这便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守株待兔。
陈连旭的人被撒了出去,而百骑的人也开始了哨探。
包东亲自带人出发了。
第一天平安无事。
第二天中午……
前方出现了木屋。
秦岭乃是华夏龙脉,终南山靠近长安城,在此修炼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
其中一部分是想养望,学汉代的那些前辈,若是被贵人看重的话就能飞黄腾达。
一部分人真是想修炼。
树下,一个男子坐在那里,他的下半身有一半陷入了泥土中。
听到脚步声,男子缓缓抬头,贾平安甚至都听到了他脖颈处发出的声音。
那眼神茫然的看不到任何意义,又清澈的让人自惭形秽。
这便是苦修士。
他们用这种方式来寻求大道,也就是寻求人生的意义。
众人看到这一幕,不禁就放松了许多。
只要见到人烟,便是安全了。
前方突然传来尖叫,“敌袭!”
贾平安一把把高阳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吩咐道:“小心箭矢!”
话音未落,右边有人喊道:“这里有人。”
这是蹲点式的伏击。
“放箭!”包东大声喊着。
箭矢飞舞,右侧传来了惨叫声。
高阳握着小皮鞭,神色兴奋的道:“冲杀上去。”
这个虎娘们!
贾平安骂道:“安分些!”
右侧的两名百骑退了回来,“三十余人!”
人多势众,他们留下也是炮灰。
贾平安冷冷的看着右侧,“包东!”
“在!”
“带着十名兄弟看着左侧!”
右侧的贼人冲了上来,一波箭雨就被放倒了十余人。
接着便是近身搏杀。
“武阳伯,他们悍不畏死,怕是死士。”
贾平安当然知道。
前方的陈连旭带着人也遇敌了,正在厮杀。
高阳问道:“你怎么不慌?”
贾平安摇摇头。
高阳回身看了一眼,“那边没人,从那里走吧。”
“这便是常人所想,后退担心被截断退路,前方右侧有敌,这便是围三阙一。”贾平安按着刀柄,在观察着两处厮杀。
高阳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很是兴奋,“你想多了……”
“敌袭!”
身后传来了包东的呼喊。
高阳张开嘴,不敢相信的道:“你竟然猜到了。”
贾平安漠然拔刀,“躲在某的身后。”
凭什么?
高阳想扛一回,贾平安看了她一眼。
渐渐硬化了。
高阳嘟囔着躲在了他的身后。
她这才发现,曾经的少年竟然比自己高了半头,曾经瘦削的肩膀,也渐渐宽厚。
二十余贼人蜂拥而来。
“他们在此!”
有贼人欢呼着。
撒比!
贾平安从容的道:“给他们一下!”
有百骑拿出了一个小型陶罐,点燃引线后扔了过去。
轰!
陶罐在贼人中间爆炸,周围倒下了五人,还有数人受伤。
包东带着人冲杀了上去。
这些贼人悍不畏死,两人突破了封锁冲了过来。
高阳的呼吸渐渐急促,伸手按住了贾平安的背,“你闪开。”
这个疯女人!
贾平安拔刀。
呛啷!
高阳喊道:“让我来,小贾,你退后!”
这个女人竟然觉得贾平安上去危险。
贾平安冲了上去。
高阳捂嘴看着,手中拎着的短刀在颤抖。
贾平安险之又险的避过一刀,接着鲜血飙射。
对手的胸脯那里开了一刀大口子,贾平安已经冲了过去。
第二个贼人暴喝一声,倾力劈砍。
贾平安避开,接着二人厮杀在一起。
高阳和两个侍女在颤抖,她是担心贾平安,外加兴奋激动,两个侍女是害怕。
小贾!
那个贼人看来是头目,刀法凌厉,贾平安看着有些危险。
高阳咬牙切齿的道:“一天就装硬汉,一天……小贾!”
贾平安岌岌可危的避开一刀,高阳再也忍不住了,拎着短刀就冲了上去。
公主!
贾平安和对手错身而过,对手反手一刀,接着准备回身。
这便是过渡的手段。
可贾平安却骤然止步,横刀在右侧格挡。
铛!
贼人回身。
人的习惯是有刀就砍,不会想到拳脚。
贾平安一脚踹的贼人身形一滞。
高阳已经冲了过来,一刀砍去。
噗!
贼人背部中刀,但没事人般的厉喝一声,“杀!”
横刀劈砍。
但贾平安更快。
长刀闪过,贾平安避开。
贼人呆呆的站在那里。
高阳拔出短刀,然后喊道:“啊……”
一刀。
两刀……
贼人重重的倒下。
“我杀人了?”
高阳茫然,贾平安拉了她一把。
高阳扑在贾平安的怀里,见一支箭矢从自己刚站着的地方飞了过去。
这是最后的反扑。
“杀光他们!”贾平安的命令很冷酷。
接着就是一场杀戮。
“我杀了人!”
高阳在念叨着,咽喉上下涌动。
贾平安招手,两个侍女过来后吩咐道:“准备水。”
准备水干啥?
血腥味开始弥漫。
高阳干呕了一下。
贾平安起身,“跟着来。”
此刻来时的路很安静。
贾平安带着高阳到了一棵树下,“在这吐吧。”
高阳一阵狂吐,侍女这才知道贾平安让准备水的缘故。
晚些高阳一直在干呕,贾平安皱眉道:“那人不是你杀的!”
“就是我杀的!”高阳蹲下又吐了一阵子。
“你问问验尸的人。”
验尸人很干脆的道:“此人的胸腹被武阳伯一刀破开了肚皮,脏腑流出而死。”
“看看背部。”高阳缓过来了些,不服气的道:“我砍了他好几刀。”
验尸的是雷洪,他把尸骸翻过来,脸颊抽搐了一下,“这几刀……无法致命。”
高阳随即就神气了起来,一迭声的催促大伙儿赶紧走。
掩埋了尸骸后,一行人开始回去。
这一路贾平安很放松,半路上高阳问道:“是谁干的?”
“不要问。”
高阳的性子火爆,要是知道是长孙无忌那伙人干的,说不得回去就砸了长孙无忌家。
是的!
贾平安断定这便是长孙无忌的手笔。
那位国舅不知为何,对高阳颇多仇恨。
难道……高阳和他有什么恩怨?
贾平安问道:“你当年在宫中得罪过谁?”
“没几个。”高阳很自得的道:“阿耶当年宠爱我,我只是不喜欢那些笑的虚假的人,那些兄弟姐妹我都不怎么搭理……”
大唐帝王的子女稍微大一些就开始各自居住,什么兄弟姐妹情……那和塑料花差不多。
到了李隆基时就越发的狠辣了,通过政变上台的他把那些儿子近乎于软禁般的丢在一个大宅子里,令人监视着他们。
这便是皇室父子情。
“外面的……就是亲戚。”高阳很是轻松的说道:“我最不喜那等阴测测的人,以前见到了就要出言讥讽。”
贾平安问答:“你讥讽过谁?”
他觉得应当不多吧。
“好些。”高阳想了想,“长孙无忌是第一个,当年他喜欢奉承阿耶,但皇后却不喜欢他那样,说没个人臣的样子,以后会走偏了,就告诉阿耶,别让长孙无忌居于高位。”
这事儿历史上有记载,长孙皇后屡次劝谏李世民,让他莫要对长孙无忌封赏太厚。
那真是个睿智的女人,可惜先帝没听她的,长孙无忌就更不用说了,估摸着觉得妹妹在拆台。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以后……继续吧。”
他想说你以后消停些,可想想消停了那也不是高阳啊!
回到长安后,高阳看着城门,很是遗憾的道:“小贾。”
“干啥?”
贾平安已经在想念阿福了。
高阳侧身看着他,“你是个男儿!”
这不是废话吗?
“你放心。”高阳认真的道:“你不告诉我是谁干的,我知道……你这是担心我会发脾气。”
呵呵!
贾平安笑的很是和气。
高阳突然无奈,“说吧,我发誓不发脾气。”
女人发誓……
“女人发誓就和牙疼咒一般。”
高阳咬牙切齿的道:“你说不说?”
贾平安摇头。
高阳冷笑道:“回头我就去寻皇帝,说你喜欢男人!”
你好毒!
贾平安淡淡的道:“陛下会送一个美女让某试试,你觉着呢?”
他觉得高阳会败退。
“那……”高阳咬着红唇,媚眼如丝的道:“要不我来试试?”
贾平安:“……”
他随即进宫,给李治说了此行之事。
李治很冷静的道:“朕知道了。”
没说查,也不愤怒。
贾平安觉得脊背发寒。
晚些等他走后,李治淡淡的道:“褚遂良回来了?”
“是。”王忠良觉得皇帝的情绪不大对,“说是才将回来,正在沐浴,准备请见陛下。”
李治拿起一份奏疏,上面写着关于褚遂良的建言。
一来就想让褚遂良担任侍中一职,舅舅以为朕没有主见吗?
李治把奏疏放下,“让他来。”
晚些褚遂良来了。
君臣唏嘘感慨了一阵子,李治微笑道:“褚卿归来,朕很是欢喜……”
这是要重用了吧?
长孙无忌说侍中,那也不错啊!
褚遂良心中欢喜,不禁有些伤感。
李治笑道:“吏部正好缺了人,褚卿便去任职尚书吧。”
褚遂良傻眼了。
侍中呢?
说好的拜相呢?
吏部尚书,合着老夫还要看李勣的眼色?
“兼修国史,光禄大夫,太子宾客。”
李治终究还是给了他脸面。
能参加朝政也不错。
褚遂良出去就寻了长孙无忌。
“不是侍中?”
长孙无忌变色。
“去查!”
晚些消息来了。
“高阳公主和贾平安去了终南山遇刺。”
长孙无忌摆手。
褚遂良眼巴巴的道:“辅机……”
“暂且忍忍。”
长孙无忌见他茫然,就沉声道:“最多一年。”
他看着褚遂良鬓角的斑白长发,坚定的道:“老夫在,安心!”
褚遂良深吸一口气,“老夫归来,当重整旗鼓,让那些人看看。”
“正该如此。”
褚遂良出去,准备去礼部。
“贾平安!”
贾平安和老许约好了一起去平康坊吃午饭,正在去礼部的路上。
“褚公。”
老褚回来了,看着精神抖擞,他含笑道:“听闻你最近很是活泼,老夫颇为欣慰。”
——听闻你最近上蹿下跳的,老夫已经准备好了钉板,拿你当杀鸡儆猴的那一只鸡,为自己的回归立威。
老褚吃爆竹了?
贾平安刚想喷,礼部的人来迎褚遂良,顿时就把他挤到了边上。
他不知道褚遂良此刻的难过。
说好的侍中变成了吏部尚书,那股子火气没压住,就发泄在了贾平安的身上。
……
晚安!
第337章 单挑,出世的女冠
褚遂良回来了。
曾经的大佬进了长安城,随后沐浴进宫……
“褚公定然拜相!”
柳奭、宇文节,加上褚遂良,周醒觉得小圈子从未这般强大过。
“相公掌总,加上他们,皇帝也得低头。”
气氛很好,王琦也难得的放下了针线,笑吟吟的说道:“褚相归来后,局面就此打开了。”
晚些消息传来。
“王尚书,褚相出宫了。”
“可是侍中?”
“是吏部尚书。”
王琦愕然,“相公如何说?”
“相公说无需担忧。”
王琦哦了一声,然后拿起了针线……
左一针,右一针,他神色专注,浑然忘我。
晚些周醒忍不住问道:“如此褚相就像是被打压了?”
“相公在,定然加了别的。”王琦丝毫不担心这个。
果然,后续传来消息。
“加了监修国史,光禄大夫,太子宾客。”
“能上朝了。”王琦笑的很是古怪,“最多一年,褚相就能成为宰相。”
这话极为自信。
陈二娘说道:“会不会太得意了些?”
她想起了上次灌贾师傅酒的时候,贾师傅说的一番话,其中一句印象深刻:天黄有雨,人狂有祸。
小圈子此时已经是巅峰了,再进一步……
皇帝必然不安之极。
“人生不得意,那活着作甚?”周醒眯眼看着她,眼中多了别的东西。
王琦冷冷的道:“这算什么得意?前隋时,炀帝都只能低头。后来他不肯,于是身死国灭。”
陈二娘抬头,“可皇帝还年轻。”
“年轻才好。”周醒觉得这个女人什么都不懂,“年轻了才好压制。”
天气热,陈二娘穿着单薄,王琦看了一眼底线,突然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柴令武和房遗爱都要盯着,陈二娘去。”
“是。”
陈二娘起身出去。
贾师傅说过:当一个团体把国家视为自己予取予求的猎物时,要么颠覆它,要么就等着被它一巴掌拍死,再无第三条路可走。
“人狂有祸!”
陈二娘抬头看着蓝天,有些焦躁。
柴令武最近深居简出,不过客人却不少。
“荆王如何说?”
柴令武跪坐在上方,巴陵在下首。
房遗爱身材魁梧,一脸得意的道:“荆王说手把日月。”
当年荆王曾梦到自己手把日月,顿时就牛笔了,先帝在时他只是当做玩笑,可现在野心渐渐勃发。
柴令武笑道:“日月在手,可为帝王。”
巴陵面色微红,“谁可为大将?”
“薛万彻。”房遗爱很是笃定的道:“薛万彻经常寻某发牢骚,鼓动几下,他定然就心动了。”
这个蠢货!
柴令武淡淡的道:“荆王的女儿是你的弟媳,此事你要着紧,告诉荆王,要镇定。”
外面,化妆成妇人的陈二娘看到房遗爱出来,不禁想起了贾平安。
“跟着他。”
回过头,陈二娘漫无目的的去了平康坊。
“是贾平安。”身边的男子咬牙切齿的道:“真想弄死他。”
贾平安就在前方,身边是许敬宗。
“褚遂良是吏部尚书,老夫是礼部尚书,老夫在想,晚些就给他接风洗尘。”
贾平安觉得老许越发的精神了,连这等想法都有。
这多半是我的熏陶。
“老夫定然能让他灰头土脸。”老许洋洋得意的道:“让他知晓什么叫做以理服人。”
“你可打得过他?”
呃!
打人不打脸啊!
老许怒道:“老夫最近苦练刀法……”
“难道你能提着刀子在皇城里砍人?”贾平安继续毒舌怼人。
许敬宗:“……”
“小贾,你就这般不看好老夫?”
“褚遂良回京,给他下马威,这是谁的主意?陛下没这个心思,许公你也没这个……”
老许没这个脑子。
“李义府。”
果然是那个阴人!
“让他自己上。”贾平安觉得老许做枪挺有前途的。
许敬宗犹豫了一下,“可老夫想……”
他有些不好意思。
老许想冒个泡?
贾平安摸摸光溜溜的下巴,“这也不是不行,你听某说……”
晚些,许敬宗回到了皇城。
一群人簇拥着褚遂良进来。
“褚相一路辛苦,吏部上下已经准备了接风宴,只等下衙后为褚相接风洗尘。”
褚遂良意得志满的顾盼自雄,却看到了许敬宗这个老对头。
二人四目相对,各自冷笑。
杀气腾腾啊!
褚遂良被贬官出京,当时老许可是得意洋洋,就差敲锣打鼓的庆贺了。
今日褚遂良王者归来……
众人赶紧闪开。
褚遂良走了过来,“许尚书在长安磨了许久,总算是从雍州刺史磨到了礼部,可喜可贺。”
这是讥讽。
你许敬宗折腾了许久,还不如老夫随意就能在六部占个坑。
这话大气,敞亮,就是没把皇帝放在心上。
许敬宗回想了一下贾师傅的谋划,就拱手道:“见过褚相。”
这老东西叫老夫褚相?
这是低头了吗?
褚遂良那种愉悦啊!
老许的随从按照预先的设定问道:“阿郎,褚公只是尚书。”
“你哪里知晓,褚相在回京之前就有了谋划,宰相之职不过是手到擒来罢了。”许敬宗一本正经的道:“最多一年,褚相定然能登宰相之位,在此提前道贺也是应当。”
褚遂良面色微变,“贱狗奴!”
“贱人!”
两个重臣就这么相对一视,冷哼一声后,各自回去。
但……
褚遂良在吏部会见了手下的官员们,一番讲话毫无瑕疵。
“褚相。”
一个官员进来,见值房里人多,就笑道:“某晚些再来。”
褚遂良新官上任,需要的是果断,他皱眉道:“有话就说。”
官员干道:“也无别的事……就是张相和于相同时上疏乞骸骨。”
褚遂良楞了一下,接着面色涨红,“相公如何说?”
官员看看值房内的官员……
“散了。”
褚遂良心中不安。
他才将回到长安,张行成和于志宁竟然就一起请辞,这是什么意思?
给他让路?
这权势滔天的让他颤栗。
相公,你莫不是要做权臣?
官员等人走后说道:“于志宁和张行成说……老迈不堪驱使,如今朝中人才济济,他们可含笑而去,悠游林下。”
这话重在朝中人才济济。
谁是人才?
你褚遂良就是人才。
看看,你一回京就引发了两个宰相请辞,这威势让人肝颤啊!
“这!”褚遂良傻眼了,“老夫并未……许敬宗!”
他想起了先前许敬宗的一番话。
朝中目前的宰相人数比较稳定,褚遂良回归,定然是要占一席之地。
这事儿大伙儿都有默契,可许敬宗一番话却打破了这个默契。
凭什么一年后要给褚遂良让位?
于志宁和张行成在宰相中有些打酱油的味道,身后并无坚定的支撑。
所以说褚遂良回归,他们二人让位的可能性最大。
凭什么?
他们原先只是憋屈,但却弄不过小圈子,只能忍着。
但许敬宗那番话就是炮弹,给了他们攻击的机会。
来,不用等一年,老夫现在就让位。
褚遂良想通了前因后果,起身道:“去礼部。”
他必须要做出反应。
把锅扔掉。
半路上他接到了消息。
“英国公说身体不适,想回家休养。”
这是捅向褚遂良的一刀。
褚遂良要疯了。
一进礼部,褚遂良就板着脸道:“许敬宗何在?”
“老夫在此。”
许敬宗已经接到了消息,只觉得浑身舒坦。
得意洋洋的许敬宗刚想说话,褚遂良挥拳。
呯!
贾平安的问话在回荡:许公,你可打得过他?
嘭嘭嘭嘭!
两个老汉在厮杀,堪称是烟尘滚滚啊!
众人看呆了,赶紧上去拉架。
“谁踩了老夫的手?抬脚,啊!”褚遂良惨叫起来。
干得漂亮!
许敬宗看了一眼那只鞋子,果然是自己提前预备好的人手。
小贾的提醒真是及时啊!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包东带着八卦回到百骑,眉飞色舞的道:“褚遂良去了礼部和许敬宗厮打,本来占据上风,可礼部有人拉偏架,褚遂良被打的鼻青脸肿,才将回去,就发誓说定然要打烂奸臣许……”
卧槽!
这个巨大的八卦一下让众人兴奋了。
贾平安站在屋檐下,看到邵鹏也在追问包东,就觉得人生就是这般枯燥。
“朝中三位相公请辞,引发哗然。”
呵呵!
贾平安不禁乐了。
这是他给许敬宗的建议。
褚遂良回归,按照长孙无忌和小圈子的霸道,定然是要寻机拜相的。
但一个萝卜一个坑,谁想让位?
傻子才想!
长孙无忌一系之外的宰相们憋屈了。
但却不敢爆发。
但老许敢啊!
他和小圈子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对头了,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于是老许就一头撞了上去。
褚遂良一年拜相!
这话就是逼宫!
也是揭露!
于是于志宁和张行成就顺势来了一招反逼宫。
你小圈子不是要让俺们让位吗?
一年?
不必了,老夫此刻就请辞,让褚遂良来做宰相。
念及此……
贾平安觉得整个皇城和皇宫的上空都弥漫着权臣的味道。
一手遮天啊!
牛笔!(此处该有破音)
褚遂良的心态顷刻间就炸了。
许多事儿能做不能说,许敬宗就说了。
老夫想弄死你!
但这等事儿不值当斗殴。
褚遂良去和许敬宗单挑的唯一目的就是自救。
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成了张行成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估摸着皇帝也在咬牙切齿的想着怎么收拾他。
咋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事儿揭穿。
但你高喊是许敬宗说的,老夫没这个心思……
大伙儿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知道谁啊!
这等话没用。
那么就用更激烈的手段来表达自己的无辜。
打一架!
可贾平安早就提醒了许敬宗,于是老许以逸待劳,利用主场的优势,技术性KO了褚遂良。
爽!
贾平安神清气爽。
“陛下召见。”
贾平安哼着小曲进宫。
前方有情况。
长腿妹子站在那里,看着脸蛋又细嫩了些。
贾平安想吹个口哨。
卫无双板着脸过来,那内侍懂事的加快了脚步。
“无双。”
卫无双低声道:“你和许敬宗中午才将在平康坊吃饭,回来许敬宗就给了褚遂良当头一棍……褚遂良刚进宫,说你阴险毒辣……百骑有你这等统领,怕是会成为祸害。”
呵呵!
贾平安笑道:“出去喝酒?”
“你还有心思喝酒?”卫无双觉得这人就是个二皮脸,“改日。”
“也好。”
贾平安一路进去,看到大殿时,正好褚遂良从里面出来。
“褚相来了。”
内侍提醒了他一句,但眼中却闪烁着八卦的光辉。
打一架吧!
对喷也成。
宫中的日子无趣,多少人就指着八卦活了。
褚遂良的嘴角青紫,走路一瘸一拐的,笑的很是慈祥,“果然是青出于蓝。”
呵呵!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褚遂良才发现贾平安比自己高了大半个脑袋。
“年轻人四处诽谤,迟早会付出代价。”
褚遂良看来是要抓狂了。
这是一种很柔和的表达方式。
——小子,你注意点,回头老夫弄死你!
贾平安也该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来回应。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褚遂良,“敢问褚公,你归来和某第一次见面就说要弄死某,难道某就只能束手等死?你以为你是帝王还是神灵?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一个靠着捧臭脚上位的奸佞!”
褚遂良浑身打颤,指着贾平安骂道;“贱人!你这个……”
“老而不死是为贼,你仗着国舅的势力在朝中横行,别人吃你这一套,于是你就愈发的得意了,随口就说想弄死某,来,贾某今日在此等着你的弹劾!”
褚遂良突然冷静了下来。
因为背后有些凉。
他缓缓回身,就看到了负手站在殿外的李治。
他默然拱手告退。
可却恨得牙痒痒。
贾平安定然是看到了皇帝出来,这才说了那番话。
捧臭脚!
权臣!
这个扫把星!
他坑了老夫!
褚遂良面色潮红,怒火能焚烧了整个长安城。
气啊!
他发誓自己活那么多年,从未被人气得这般失去理智过。
贾平安走了上去。
李治也不进殿,负手看着他,突然无话可说。
他本想呵斥贾平安撺掇许敬宗去弄褚遂良之事,出发点在于:你为何不自己上?
可贾平安上了。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贾平安一番话说的褚遂良无言以对,让他心中巨爽。
咳咳!
李治看了他一眼,“口出不逊,禁足三日。”
“是。”
褚遂良回去定然会炸,接着小圈子炸!
娘的!
那个扫把星干的缺德事儿,弄他没商量!
但贾平安回家了。
一问,是皇帝大怒,令贾平安禁足三日。
合着我们还得要感谢皇帝的出手?
褚遂良一口老血差点就喷了出来。
而李勣顺势收回辞呈。
张行成和于志宁也精神抖擞的站在了朝中。
什么乞骸骨……
不存在的!
但这二人对贾师傅却多了些战友情。
所以当有人弹劾贾平安时,张行成和于志宁马上就回喷。
一时间朝堂大乱。
李治在咆哮。
但心中却乐开了花。
而始作俑者贾平安在家中一觉睡到自然醒。
“阿福!”
明静又在逗弄阿福了。
贾平安睁开眼睛,窗外的光线透射进来,温温的。
孩提时他最喜欢看光柱中飞舞的尘埃,看一看的就发呆了,整个人空荡荡的,无思无虑,比什么打坐都强。
贾平安现在就盯着光柱里飞舞的尘埃在发呆。
人类在红尘中打滚越久,就越渴望孩提时的单纯,怀念那空灵的感觉。
有人出家去寻找这种空灵,去寻找那种无牵无挂的生活状态。
贾平安看光柱就有了。
“大梦谁先醒……”
贾平安伸个懒腰,幻想自己变成了在草庐中挖坑,等待着刘皇叔来跳坑的亮哥。
起床,开门。
门刚打开。
一个人就撞了进来,差点扑倒贾平安。
“拦住它!”
明静躲在贾平安的身后,声音都打颤了。
呆萌的阿福此刻眼中带着煞气,爪子高高举起……
“阿福!”
贾平安伸手摸摸它的脑袋。
阿福趴在爸爸的身上嘤嘤嘤叫唤着。
“我喂它吃东西,它反而给了我一爪子。”
明静心有余悸的出来,身上的衣裳从中间破开,露出了中衣。
她刚才被追杀,所以没注意这个,发现贾平安在看自己的胸脯,就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
“不大!”
贾平安留下一句话,就施施然出去了。
“什么不大?”明静低头,她的外裳敞开,露出了薄薄的中衣,胸脯那里……
“谁说不大?”明静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羞辱。
可贾师傅可是经历了娃娃脸大凶的洗礼,她这个只能算是小意思。
明静怒了。
我是女冠!
我是女冠!
要冷静!
她深呼吸,然后依旧怒不可遏。
嘲讽女人胸脯的尺寸小,后果很严重。
贾平安为阿福报仇成功。
洗漱,练刀,吃早饭。
“郎君,曹郎君来了。”
曹英雄进来行礼,看了明静一眼,说道:“兄长身边的女人果然……绝色,看着如仙女一般。”
被贾平安沉重打击的明静心中暗乐,觉得曹英雄这人果真有眼力。
但她却没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不像是个女冠了。
出家便是要求清静。
清静无为。
可贾平安随口一句话就让她七窍生烟。
这女冠……
入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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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钉子,明静,死里逃生
“兄长,某发现房遗爱最近和人密会……”
曹英雄现在是录事,也就是崔义玄的机要秘书,所以得以接触了不少信息。
“哦!”贾平安很平静。
“兄长,房遗爱还和荆王家交往密切。”
“哦!”
“兄长,荆王的女儿嫁给了房遗爱的兄弟房遗则。荆王的王妃乃是裴寂的女儿……他的母妃乃是吴郡莫氏……”
这特娘的就是一个蜘蛛网,通过联姻把自家的关系网拉的到处都是。
这便是世家门阀的手段。
曹英雄看了明静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兄长,某担心你。”
“担心某作甚?”贾平安觉得莫名其妙的。
曹英雄暧昧一笑,“兄长和高阳公主……那房遗爱若是暴起。”
这货……
贾平安淡淡的道:“安心。另外,此事你别管。”
房遗爱为啥要卷进这件事里来,贾平安一直不明白。
有人说是高阳的蛊惑。
扯淡!
后世人得以对照多种历史记载,掀翻了新唐书中的许多事儿。
比如说高阳的事儿,辩机的事儿。
老欧阳凭借一己之力,把新唐书描述的让人懵逼。司马光编写资治通鉴也带着个人好恶,但绝没有老欧阳这般肆无忌惮。
那货为何要谋逆?
是李治对他不好?
李治的眼中压根就没有他。
唯一的解释就是野心。
但他们为啥不去寻了旧主李泰?
人心太复杂,贾平安算不来。
他能把高阳拉出这个死局就已经不错了。
长孙无忌估摸着会恨死他。
“上午无事?”
“是啊!上午无事。”
“那就跟着某去钓鱼。”
曹英雄愕然。
这货想去青楼,可贾平安是他的恩主,敢拒绝回头就能收拾他。
贾平安收拢了渔具,随后乔装往明德门去了。
“兄长,你可还在禁足呢!”
“怕个屁!”
贾平安知晓这个禁足是李治想缓冲一下矛盾的产物,不可能会有人盯着自己。
一路到了护城河,贾平安寻了自己的钓位,却发现被人占了。
按照钓鱼的规矩,我的窝就是我的窝,我每天打窝花了多少东西?都特娘的和那些鱼有感情了,你凭什么占?
而且这个窝点贾平安还辛苦的拉了几块石板过来当做是凳子,谁敢占据?
“中了!”
这人带着个斗笠,一提竿就是一条大鱼。
卧槽!
贾平安忍无可忍,回身对曹英雄说道:“你先回去。”
他狞笑的模样有些吓人,曹英雄说道:“兄长要动手?那某当先锋。”
“滚蛋!”
钓鱼人打架历来都是一对一,谁叫帮手谁软蛋!
等曹英雄一走,贾平安就下去,伸手拍拍这人的肩膀,冷笑道:“兄弟,占了别人的窝,上了别人的鱼,觉着得意吧?”
左侧一个男子逼了过来,徐小鱼马上拦截。
贾平安眼角瞥了一下,好像是熟人,“熟人某就给你个面子……”
被徐小鱼拦住的竟然是沈丘。
这厮不是头号保镖吗?
贾平安笑道:“老沈来钓鱼啊!”
沈丘脸颊颤抖,然后平静的看着他。
这货怎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呢?
贾平安一回头……
带着斗笠,穿着便服的李治正在给大鱼解钩。
卧槽!
贾平安傻眼了。
“陛……兄!”
比胸?
李治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古怪,他微笑道:“今日休假?”
朕让你禁足三日,可才第一天你就拎着鱼竿来到了护城河边,这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一怔,熟练的接过大鱼,然后两下就把鱼钩解了下来,“这鱼回头能做个鱼头豆腐,美味。”
“我倒是忘了你还是个厨房圣手。”
这话是讥讽?
贾平安脸皮厚,不在意。
现在回家……既然都被皇帝抓了现形,那就坦荡些吧。
贾平安把家伙事摆好,打窝,然后下钩。
“打多了。”李治明显不是初哥,只是不知他在哪学会的钓鱼。
“不多啊!”贾平安是半个老鸟,“打少了无用。”
咦!
宫中有水景,李治莫不是在皇宫中练就的钓鱼手段?
“那些地方喂鱼喂的厉害,鱼不肯吃钩。”
前世他去鱼塘边钓鱼,那鱼老是不肯吃钩,换了几种饵料也无济于事。
他还纳闷,觉得自己的水平下降了。
直至一次他大清早就赶去,才看到塘主在喂鱼。
娘的,鱼都吃饱了,怎么吃钩?
奸商!
而李治明显就不知道这个道理。
晚些……
“中了!”
“又中了!哈哈哈哈!”
李治木然看着贾平安频频起竿,而自己……涛声依旧。
“咳咳!”
沈丘干咳。
贾平安依旧不搭理。
“咳咳!”
“你嗓子发炎了。”贾平安给他下了诊断。
至于让窝,那是不可能的。
在钓鱼人的眼中,就算是皇帝来了也别想让我退出打好的窝子。
李治不信邪,换了个地方,可……
“中!”
好不容易中了一条,李治欢喜的不行。
“是老鳖!”
一条老鳖被提溜了起来,载浮载沉。
这太欺负人了吧?
李治黑着脸,摸出了小刀,准备把鱼线割断。
“别啊!”
贾平安眼睛都亮了,“好东西!”
他接过鱼竿,几下把老鳖弄上来。
“这地方少见老鳖。”
运气啊!
贾平安把鱼获拉过来,“兄长,交换?”
李治有些好奇,“你拿了老鳖去作甚?”
“红烧,大补啊!”
后世你去寻野生的老鳖,难度太高。
“小鱼!”
贾平安叫徐小鱼弄了个草兜子,把老鳖放进去。
“兄长且钓着,某先回去了。”
有一条老鳖在手,那些鱼算个什么?
“等等。”
李治想到了贾平安的手艺,“我去看看。”
贾平安麻爪了。
皇帝去贾家,这要如何招待?
可他却不能拒绝。
于是一行人就往道德坊去了。
“见过武阳伯。”
姜融谄媚的姿态让李治不禁有些不满。
这便是坊正?
看看那丑恶的嘴脸。
等姜融深吸一口气时,李治就越发的不解了。
“这人为何这般陶醉的吸气?”
“他……有毛病。”贾平安不能说姜融是在吸欧气,否则迷信的李治定然会下令把他弄出长安城。
到了贾家,曹二不知道如何弄老鳖,也很好奇老鳖这玩意儿怎么吃。
贾平安宰杀了老鳖,随后破开斩断。
“这东西……”
李治偷得浮生半日闲,本想钓鱼,可现在却想看看贾平安怎么弄老鳖。
“这东西看看就好,如何能吃?”
李治批判了贾平安这等拿着东西就能进厨房的饕餮本性。
“呵呵!”
贾平安只是呵呵一笑。
砂锅炖老鳖,加些料进去。随后就是等。
厨房里,曹二被赶了出去,只有李治、贾平安,外加一个沈丘在。
小炉子火力旺,哪怕是斜盖着盖子,盖子依旧被顶起来,再落下去,吧嗒作响。
李治问道:“为何要让产婆带面纱?”
这是医官们不解的一件事。
“有人有病,若是不加以遮拦,他喷出来的唾沫星子就能传播疾病。”
他担心的是肺结核。
李弘那倒霉孩子不知道何时中的招,结果英年早逝。
“这话怕是有些偏颇吧!”沈丘说道:“咱在宫中多年,那些生病的也见过不少,面对面都无所谓……”
“你可知疾病分为多少种类?”贾平安真心不想解释,但不解释李治会认为他在忽悠,“你可知晓那些传染病是如何传播的?”
呃!
沈丘摇头,很实诚。
“肺痨你可知是如何传染的?”
沈丘笑道:“难道带着面纱就能防备肺痨?”
“当然!”
贾平安说的很笃定。
沈丘默然。
这是蔑视之意。
贾平安一笑了之。
和这等人说道理没啥用,只会让你白费口舌。
在等待甲鱼做好的过程中,李治想去道德坊里微服私访一番。
贾平安就带着他去了猪圈。
那些猪仔已经变成了大猪,看着活蹦乱跳的。
宋不出看到家主带人来视察猪圈,激动的道:“郎君,这些豕如今越发的肥壮了,每日吃的多,拉的多……”
李治满头黑线。
“看到郎君来了,这些豕也分外的激动……”
这货是去哪学的这些?
贾平安无语。
“豕肉不能吃吧。”李治觉得贾平安越发的偏了。
“割了就能吃。”
“割了何意?”
就是……
“去势。”
沈丘闻言眼皮子跳了一下。
“这些豕都差不多了,哪日便宰杀一头。”
红烧肉、回锅肉、排骨、爆炒猪肝肥肠……
李治只是笑了笑。
晚些回去,甲鱼好了。
贾平安先吃为敬。
李治见他眯眼,就问道:“如何?”
“糯,喷香!”
李治吃了一块。
……
回到宫中,李治去看望了李弘。
“这孩子是个听话的,晚上闹的少。”
奶娘很是稀罕这个皇子的安静。
李治凑过去看了看,见孩子嫩白,就伸手摸摸他的脸蛋。
武媚依旧在养着。
李治顺带看了看她,说了几句话后就准备回去。
武媚听到了打嗝的声音。
皇帝吃东西是有数了,为了不失仪,基本上是八分饱,否则你在臣子的面前打嗝,或是肠胃不舒服,那就难堪了。
“陛下吃了什么?”
李治笑道:“今日朕出去,正好遇到了贾平安,他非得拉着朕去他家吃饭……”
小老弟……
不对,皇帝怎么说的和串门似的?
“他弄了个什么老鳖汤,那味道不错。”
武媚笑了笑,“可见是个好客的。”
“是啊!”
李治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去钓鱼。
晚些出去,王忠良急匆匆的来了。
“陛下,皇后来了。”
李治已经看到了。
王皇后带着陈王李忠浩荡而来。
“见过阿耶。”
大唐皇子和公主叫皇帝阿耶的居多,什么父皇……那是戏精上身。
“可是有事?”
王皇后福身,“陛下,陈王方才作了一首诗,颇为不错,还说要请陛下指点。”
她拿出一张纸来,李治接过看了看,夸赞了李忠几句,随后散去。
回到自己的地方,长孙无忌求见。
“这是约好的?”
李治笑了起来。
王忠良却觉得脊背发寒。
长孙无忌一来,果然就是为了太子之事。
“此事朕也思虑颇多。”李治抬头,眼中有依赖之色,“不过舅舅为朕打算,朕如何不知……”
这一年来,李治和长孙无忌表面和平,暗地里却有不少矛盾,关系有些僵。
长孙无忌担心的就是和外甥的关系僵了,见他依旧露出了依赖的模样,不禁心软了些,“治理国家要靠老臣,雉奴你还年轻,外间之事老臣挡着,以后等你渐渐熟悉了政事,老臣自然会退下去……”
“舅舅这般辛劳……来人。”
“陛下!”
李治吩咐道:“去叫几个医官来。”
晚些医官们来了,贾平安指着长孙无忌说道:“为舅舅诊治一番。”
几个医官轮番上阵。
“陛下,长孙相公的身子颇好,就和三十岁时差不多。”
李治欢喜的道:“舅舅身体康健,这便是朕的福分,赏!”
几个医官得了重赏,李治喜滋滋的道:“舅舅只管回去,太子……就如此吧。”
从给长孙无忌看病开始,到随口就同意了太子之事,这和一家子商量事情没啥区别。
等长孙无忌走后,李治缓缓收了笑容,淡淡的道:“从此刻起,宫中加强戒备。”
“奴婢领命。”沈丘的声音飘忽着。
李治回身负手,“告诉郑远东,那事该动了。”
长孙无忌回到了值房,红光满面的模样引得人夸赞不已,“相公这是年轻了十年了啊!”
长孙无忌笑道:“老夫只望为大唐再看守十年,如此便功德圆满了。”
坐下后,郑远东来了。
“相公,先前有一份奏疏,某看不对劲,就扣了下来。”
“哦,老夫看看。”长孙无忌接过奏疏,“让百骑监管长安治安?”
郑远东平静的道:“某见到这份奏疏,就觉着……百骑监管长安治安……陛下知道的太多了……另外,百骑得了这个职权,若是下手狠辣。”
长孙无忌闭眼,良久说道:“太子之事陛下点头了。”
他没说什么,但郑远东心领神会的道:“如此某便去和他们说,百骑之事让它过。”
长孙无忌点点头,等郑远东出去后,他笑了起来:“一物换一物,皇帝孩子气十足。”
……
“说是要册封太子了。”
贾平安三日‘假期’结束,一回来就得了这个劲爆的消息。
包东觉得贾平安该紧张,甚至是愤怒。
“武阳伯,以后的事说不准呢!”
贾平安和武媚以姐弟相称,李忠成了太子,也就意味着武媚的路断了,以后能保住自己和孩子不被清算就是祖坟冒青烟。
可!
贾平安皱眉道:“做事去!”
包东觉得武阳伯这是恼怒了。
可贾平安压根没在意。
“武阳伯,有高丽的消息。”
自从百骑的人撒的满世界之后开始,每日百骑统领就要查看各方消息,及时禀告给朝中。
贾平安接过消息看了一眼,“泉盖苏文令贵人伏地,踩踏其登马……这跋扈的……”
用权贵来充当上马石,换做是大唐,昏君的呼喊声定然甚嚣尘上。
“泉盖苏文声称大唐不足虑,高丽以十年为期,定将一扫大唐。”
呵呵!
这个牛笔吹的格外的清新脱俗。
“报给朝中。”
这等色厉内荏的话,朝中的那些老狐狸们压根不会当回事。
“老邵呢?”
贾平安发现有些奇怪。
“莫不是病了?”
没了邵鹏,贾平安有些不适应。
“邵中官今日没来。”包东也不习惯,觉得自己的煮茶手艺算是白瞎了。
“武阳伯,宫中来人。”
贾平安起身出去,见王忠良站在那里,身后还站着一个贾平安很熟悉的人。
明静!
明静此刻作男儿打扮,绝色女子作男儿打扮,看得包东傻眼了,“这不是……”
“闭嘴!”
贾平安喝住了他,然后拱手道:“见过王中官。”
王忠良说道:“陛下吩咐。”
众人站好。
“从今日起,百骑监察长安治安,武阳伯,莫要辜负了陛下的厚望!”
贾平安一脸慷慨激昂的道:“臣死而后已!”
李治竟然能把这个权利弄到百骑来,这分明就是在布局。
长孙无忌不知道外甥在盯着他,只等机会一到……
这个权利到了百骑这里,长安的许多事儿都瞒不过李治,更要命的是……
“可能抓人?”
贾平安的问题让王忠良赞道:“果然是武阳伯,陛下说你定然会问,抓!”
这是大唐版本的锦衣卫啊!
但现在是门阀世家当世,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百骑不可能学了锦衣卫那种做派去抓捕高官权贵。
但这已经是一个极大的进步了。
百骑有这个职权,世家门阀的身上就多了一枚钉子。
干得漂亮!
王忠良回身介绍道:“这是明静,身手不错,以后在百骑……武阳伯,做事要有商有量的才好。”
——这位就是来监督你的!
“邵中官呢?”
这个问题不该问,犯忌讳。
但贾平安还是问了。
他可以和老油条般的滑不留手,但当自己的朋友出事时,他会浑身炸毛。
王忠良皱眉看着他,“此事你不该问。”
淦!
贾平安想比个中指。
此刻的宫中,邵鹏跪在殿前。
他从凌晨一直跪到了现在。
汗水密布在脸上,糊住了他的眼睛。
他听到了轻柔的脚步声。
“陛下。”有人低声说着。
脚步声近前。
邵鹏低头,“奴婢有罪。”
李治冷冷的道:“你在百骑和唐旭联手糊弄朕!”
邵鹏心中一冷,“奴婢万万不敢!”
他知道,自己和唐旭,后来和贾平安走的太近的事儿发作了。
“还一起去青楼!”
所谓三大铁,邵鹏就犯了其中的一个。
“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你?”
“奴婢万死!”
邵鹏俯首。
五体投地。
李治抬头,“武媚那边缺人。”
邵鹏心中一喜。
“你便去她那边。”李治淡淡的道:“若是再有不妥,死不足惜!”
死里逃生的邵鹏瞬息脊背汗湿。
第339章 尔虞我诈,明中官
邵鹏被带到了武媚那里。
武媚还在产后的调养中。
他站在寝宫外,张天下看了他一眼,进去禀告。
晚些,张天下出来。
“昭仪说……”
周山象就站在寝宫门内盯着邵鹏的一举一动,甚至连眼神都没错过。
邵鹏束手而立。
“你原先在百骑为陛下效力,犯错之后,昭仪听闻你与武阳伯颇为亲密……”
邵鹏这才知晓自己为何能逃过这一劫。
王皇后和萧淑妃在宫中闹腾了几年,宫中但凡有些前途的都站队了,武媚作为后来人寻不到几个心腹。
于是她把目光转向了宫外。
邵鹏这些年一直在百骑,相对而言很是可靠。
“昭仪从陛下那边救下了你。”
“奴婢多谢昭仪。”
张天下拱手,“此后还请邵中官多看顾。”
邵鹏一怔,“咱哪敢?”
他不敢相信……
里面传来了武媚的声音,“阿弟说你是个忠心耿耿的,好生做。”
邵鹏没想到……
他是戴罪之人,来到武媚这里最多是打杂。
可没想到武媚竟然把一宫之人都交给他管理,这份信任,这份恩情,让他毫不犹豫的跪下,“奴婢……”
无需更多的语言,滴落的泪水证明了邵鹏的感激。
里面的武媚坐在床上,周山象进来,低声道:“邵鹏落泪,感激零涕。”
武媚笑道:“平安曾和我说,邵鹏此人颇为可靠,重情义!我就是看中了他的重情义!”
情义她能不断的施给邵鹏,无需多久,这人就能对她死心塌地。
她突然问道:“百骑换了谁去监控?”
周山象说道:“不知。”
“希望不是一个让平安挠头的。”
……
值房里。
明静看着贾平安。
程达觉得气氛不对。
他没有参与审讯明静,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当初到火药作坊偷东西,引得贾平安和兵部大闹一场的罪魁祸首。
但他觉得明静看贾平安的眼神不对劲。
不是什么审视,而是恼怒。
某在这里不对吧?
程达难得的醒悟了,起身道:“某肚子疼。”
等程达屎遁后,明静突然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我去了贾家,你敞开书房让我进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看穿了我。”
贾平安笑了笑,“你骗了某!”
明静神色微变,“你不会让一个陌生人进书房,任由她去看新学的书籍。那些书籍在外界压根就没有,你为何给我看?”
“因为你长得美。”贾平安笑的很邪恶。
明静不禁想起了自己被阿福抓烂了胸衣的事儿,可贾平安当时就一个评价:好小!
这人说谎不打草稿。
“你何时察觉到了我不妥?”明静真的不明白,“若非如此,我会一直在贾家待着,而不是来百骑和一群男人厮混。”
李治想弄清新学的底细?让明静来卧底?这事儿无需解释。但贾师傅何等人,明静这等身手的人他只是随意招揽,竟然就拉回了家中。
这也太不值钱了吧?
呵呵!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高估了自己?“火药作坊乃是大唐的要地?兵部在那里看守严密,可你当日进去时?百骑那两个轮值的却恰好不在……你以为某执掌百骑是空架子吗?”
明静面色微冷,想起了那时候贾平安的模样,分明就是对自己的身手颇为震惊。
原来都是假的!
那一切只是贾平安的忽悠。
贾平安见她怒了,就笑了起来?“能让百骑作为内应……那也就罢了?某想试探一番,就把你拐到了贾家,若你真是女冠,那你不该进某的书房。可你却进了。拿着书看的毫无忌讳,唯一的解释……”
他看着明静?“你奉命而来,其中一个任务就是看看新学有什么,所以某知无不言。”
明静想起自己当时翻看贾平安编写的书时是那么的容易,当时她还以为贾平安是被自己的美色迷住了。
“你在骗我!”女人哄骗男人,觉得志得意满,可最终却得知男人一直在看自己演戏,那种感觉……
太羞耻了!
“某提醒过你!”
“何时?”
贾平安笑了笑,觉得这女人自作聪明,“某说心不静当出世。在红尘中修炼的不是高人,就是心不诚。你……心诚吗?后来你问某为何滞留红尘,某说某喜欢红尘……这是在告诉你,某知道你不是方外人,你在红尘不是打滚,而是……你本是红尘中人。”
“那你以为我是谁的人?”明静觉得自己被贾平安看穿了,浑身上下赤果果的。
“呵呵。”
贾平安怎会不知,当时他弄了铜钱骗局,本想让明静去,随后她自然会告诉李治。
可当时明静不去,于是贾平安派出了鸿雁。
这便是缘!
明静叹息一声,“你就没有垂涎过我的美色?”
“你是绝色。”贾平安觉得这妹纸自视甚高,“可某见过更美的女人。”
——不管是长腿妹子还是娃娃脸,都能碾压了明静。
明静起身,“从今日起,你我要携手共进了。”
贾平安伸手。
明静皱眉,“你想作甚?”
贾平安说道:“携手共进。”
明静:“……”
贾平安起身,“不想握手?”
明静突然爆发了,“凭什么?”
她从一开始就被贾平安给压制了,觉得憋屈。
但这是装的!
若是她这般容易崩溃的话,李治怎么可能让她来百骑。
所以……
贾平安笑了笑,“你莫要垂涎某的男色。”
他洒然出去。
“呸!”
明静想起了贾平安说的臭皮囊,不禁摸摸嫩脸,“说什么见过比我更出色的女子,谁?”
……
“武阳伯!”
苏荷见到贾平安,就像是想到了金主。
“采花去了?”贾平安接过小背篓,见里面有半篓花。
“是呀!”苏荷拿出一朵花递过去,“你闻闻,可香?”
贾平安嗅了一下,“香。”
“可等到了秋季,就见不到花了。”
苏荷的凶看着规矩了些。
“要不……”贾平安拈着花,“人花如何?”
“什么人花?”苏荷不解。
贾平安笑了笑,“采蘑菇也行。”
苏荷和他并肩而行,“先前有人来了感业寺,寻我问话,一直问明空在感业寺的事,还问了你和明空……”
这是要埋人!
“后来我寻机就出来了,她还在寺里面。”
苏荷很是坦然。
“你在禁苑里再转悠半个时辰,某去看看。”
贾平安进了感业寺,就看到了蔡艳。
“蔡艳!”
蔡艳正在和几个女尼说话,闻言回身。
“武阳伯!”蔡艳笑道:“倒是巧遇了。”
“你来作甚?”贾平安漫不经心的进去。
他仔细看了周围的人,三个是先帝的嫔妃,两个是感业寺的女尼。
蔡艳摆摆手,五个女尼散去。
“这里乃是先帝嫔妃的居所,皇后很是关切,令我来此查看食宿。”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贾平安微笑道:“某若是问出不是呢?”
这是要打脸的意思。
蔡艳变色,“你想作甚?皇后有权过问这里。”
贾平安冷笑道:“可某是陛下特许巡查感业寺之人!你平日里不来,偏生最近来,是为了寻武昭仪的错处吧。皇后为了寻武昭仪的错处也是辛苦了,你说某去告诉了陛下,陛下会如何?”
皇帝会暴怒!
这是先帝的地方,是你一个儿媳妇能过问的吗?
你过问补给也就够了,派蔡艳去问武媚的错处是几个意思?
蔡艳变色,但依旧倨傲,“你尽可去。”
“陈王还不是太子。”
陈王的册封仪式还没举行,在此之前,李治随时能中止了此事。
“你在威胁皇后?”
蔡艳抬头,眼神凶狠。
“不行?”贾平安回身准备回去。
皇后和阿姐已经成了死对头,贾平安连面子都无需给。
蔡艳也才将想到这个,她下意识的抓去。
这一下抓到了贾平安的袖子,贾平安挥手,蔡艳被带了一下,踉跄着冲了过去。
扶我一把!
她踉踉跄跄的过去,伸手乱抓。
可贾平安无视了她。
抓!
抓!
蔡艳一把抓住了东西,顿时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然后奋力……
嗤!
蔡艳稳住了,见自家抓到的竟然是裤子。
裤子被她抓烂了些,露出了里面的小腿。
“啊!”
被抓的是不放心跟着来的苏荷,她下意识的一腿。
呯!
蔡艳松手扑街。
苏荷的腿真白!
贾师傅义正辞严的道:“过来躲着。”
苏荷下意识的躲在他的身后。
蔡艳起身,苏荷怒道:“你为何抓我的裤子!”
蔡艳没搭理她,“我错了。”
她对贾平安低头了。
“某为何要原谅你?”
贾平安在盘算着皇后的意思。
“你要如何?”蔡艳抬头,涨红着脸问道。
“叫爸爸。”
贾平安觉得皇后是膨胀了。
蔡艳犹豫了一下,“爸爸。”
爸爸是何意思?
蔡艳不解。
但她觉得定然是羞辱。
贾平安摆摆手,蔡艳怒道:“回头让你好看!”
贾平安一脚。
他发誓自己只是随意的一脚。
在王皇后和阿姐彻底成了对手后,他无需对王皇后那边的人敷衍,所以很是随意。
这一脚踢到了蔡艳的屁股。
蔡艳羞红了脸,“无耻!”
贾平安龇牙。
蔡艳跑了。
“哎呀!可算是走了,不然我还不敢出来。”
苏荷一只手捏着裤子撕开的两边,一手抓着贾平安的衣袖,“武阳伯,皇后回头会不会发火?”
“她肯定会发火。”
“为啥?”
“因为她没男人!”
“没男人为何要发火?”
“火气大。”
“可我为何没火气?”
“因为你喜欢吃肉。”
……
郑远东出了长孙无忌的值房,一路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进了房间后,他坐下,闭上眼睛。
他身体看似安静了下来,可右手却在拨动着手串。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
门外进来的依旧是那个白胖的内侍。
“告诉陛下,陈王册封太子之事他们志在必得,皇后那边……柳奭对长孙无忌低头了,昨日才将在家中宴请了长孙无忌。”
内侍问道:“可有对陛下的话?”
“有,长孙无忌说陛下终究还是稚嫩,竟然用给陈王册封来交换百骑监察长安城中的治安之责。”
“另外,某有一事不明。”
郑远东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疑惑,“长孙无忌为何一直盯着高阳公主?李道宗、执失思力为何也在其中?”
内侍摇头,“此等事你无需管。”
“不查清楚某心中不安。”郑远东说道:“前日某还听到长孙无忌提及了数名宗室……这些不弄清楚,谁知道他们在谋划着什么?”
内侍板着脸道:“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郑远东垂眸,“某知道了。”
等内侍走后,郑远东悄然出去。
他去寻到了王琦。
“柴令武那边如何?”
郑远东漫不经心的问着。
王琦不喜欢郑远东,见到他总觉得自己要低一头,“柴令武最近经常和外面沟通,特别是房遗爱,还有薛万彻。”
“薛万彻……薛万彻不该。”
郑远东看着有些迷惑。
蠢货!
王琦找到了优越感,“那人蠢。”
电光火石间,郑远东发现了一件事。
在整个谋划中,房遗爱蠢,薛万彻蠢,荆王李元景更是个志大才疏的蠢货……
唯一有头脑的就是柴令武。
为何?
郑远东一路缓缓而行。
“救命!”
郑远东只觉得马儿一停,抬头时,就见一个男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心中一个咯噔。
这是撞死人了?
可某的马速很慢啊!
郑远东还在懵逼,边上冲来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扑在倒地男子的身上,翻他过来,嚎哭道:“老二,老二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另一个男子劈手就把郑远东从马背上揪了下来,“你撞死了人,走,去万年县!”
两个不良人过来,问清情况后,就带走了郑远东。
那两个男子架起倒地的男子,雇了一辆大车,缓缓回去。
“别装了。”
“武阳伯说要装得像,否则回去打断某的腿。”
“那就闭着眼睛。”
……
郑远东被蒙上了双眼,堵住了嘴,等再度见到光明时,贾平安就在身前。
“听闻你给长孙无忌出主意,要弄死武昭仪?”
郑远东心中一个咯噔。
那不过是他随口的一个建议而已,顺着长孙无忌支持王皇后的口吻,给自己加分。
可……
贾平安竟然敢动私刑?
包东取了他嘴里的布团,郑远东喘息了几下,“你敢动私刑?”
“拿鞭子来。”
……
“相公,郑先生被万年县拿了。”
长孙无忌得了消息后,不禁大怒,旋即令人找来了万年县县令朱浩。
“郑远东?”朱浩满头汗,“相公,下官得回去问问。”
他急匆匆的回去问了,再回来时,气得不行,“相公,万年县并没有拿了此人。”
“那他插翅飞了?”
长孙无忌大怒,一茶杯砸去。
呯!
朱浩额头破了,鲜血和茶水顺着流淌下来。
“去查!”
万年县县廨一阵鸡飞狗跳,不良人们全被拷打了一番,可依旧一无所获。
……
“某真不知晓。”
郑远东被打的遍体鳞伤。
“不知道?”贾平安冷笑道:“动刑!”
郑远东觉得不妥,“此事不该百骑管!”
贾平安狞笑道:“百骑有监察长安治安之责,今日你撞伤了路人,随后逃逸,肇事逃逸你可知晓罪加一等?可你……”
他看了包东一眼。
包东怒道:“肇事逃逸也就是罢了,你竟然还打伤了百骑的人,胆大妄为,胆大包天,进了百骑还敢狡辩……”
没有的事啊!
这是……故意的!
郑远东本是聪慧之辈,想到自己的马速这般慢,哪里能撞伤人?
而且百骑来的也太快了些,更像是一个圈套。
是了!
贾平安和武媚姐弟相称,这是为武媚出气来了。
某该怎么办?
自报身份?
那他再也不能留在长孙无忌的身边了。
我是个卧底!
坚韧!
卧底能做到长孙无忌的心腹幕僚,这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啊!”
皮鞭抽打在身上,郑远东不禁惨叫了起来。
“说!”
贾平安拿起皮鞭就抽。
郑远东明悟了。
贾平安这不是想问什么,而是要泄愤。
就算是长孙无忌出面,贾平安也能振振有词的说他郑远东肇事逃逸,还打伤了百骑的人,如此刑罚一番有错?
没错!
你好毒!
……
李治后续才得到了消息。
“郑远东目前就在百骑,贾平安亲自动刑。”
沈丘觉得郑远东就是个倒霉催的,竟然遇到了贾平安。
“他怎么抓的郑远东?”
“说是郑远东撞了人,随后逃逸,百骑的人去抓捕被他打伤。”
李治捂额。
“郑远东再傻也不会逃逸,长孙无忌能轻易解决了此等事。贾平安……这是故意报复。”
不过这等事儿贾平安做的没错。
“你去一趟。”
沈丘问道:“用何理由?”
是啊!
郑远东是长孙无忌的幕僚,李治出手营救,这便是此地无银。
“如此,你夜里悄然去一趟,告诉郑远东安心。另外,把此事告知长孙无忌,他在明日会出手把郑远东弄出来。”
下衙了。
贾平安出了百骑,可转个圈,却带着包东绕到了另一边,从后门进去。
“你在值房里等着,别出来。等某一发信号,你就带着兄弟们冲出来。”
贾平安阴笑着,他先前令人给王琦那边传信,说郑远东就在百骑被拷打。
来吧。
来探望郑远东吧,看看这厮会否吐口,说出长孙无忌的那些秘密。
他也想看看百骑内部谁是内应。
上次明静在百骑得刑房轻松逃脱,贾平安就怀疑有内应。
后来知晓明静是李治的人后,他释然了。
可郑远东呢?
长孙无忌在百骑可有钉子?
挖出来!
贾师傅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就看到明静进来。
卧槽!
卧槽!
卧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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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大唐不和亲
天色昏暗,明静进了百骑。
值夜人笑着迎上去,“这么晚了,明中官可是丢了东西?”
明静看了他一眼,“丢了一块金子,你去我值房找找。”
这可是难得的拍马屁机会,值夜人欢天喜地的去了。
明静回身招手……
贾平安无比庆幸自己赶走了包东,否则现在大伙儿的眼珠子估摸着都保不住了。
他看到了谁?
娘的!
竟然是沈丘。
沈丘是李治的人,在这个时候,他来到了百骑和明静碰头。
这是想做什么?
难道他们二人是奸细?
贾平安觉得不对。
若是奸细的话,沈丘不必暴露。
明静带着沈丘到了临时牢房的外面。
沈丘看着她……
明静知道这是要自己避开的意思,就消失在转角处。
可一双乌黑的眼睛在杂物间里盯着这里。
大戏登台了啊!
这等顶级秘密让贾师傅激动不已。
“郑先生,咱沈丘。”
“沈中官……”
“安心,明早就能出去了。”
“好。”
沈丘犹豫了一下,“你可……”
你可泄密了吗?
郑远东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羞辱,“并无。某守口如瓶。”
“明白了。”
果然是一条好汉。
沈丘转身回去。
贾平安双腿交叉,盘坐了下去。他双手托腮,仔细回想着。
郑远东是李治的人!
这一点是板上钉钉了。
他在长孙无忌的身边,源源不断的把那边的消息传回去,让李治有了准备。
这是一个高级卧底。
长孙无忌若是知晓了,脊背汗湿的同时,保证会起兵造反。
所以李治才急匆匆的派了沈丘来。
李治有一套啊!
……
“陛下,郑远东无恙,守口如瓶。”
“好。”
李治不知该喜该怒,起身去了武媚那边。
武媚抱着襁褓嘀咕着,烛光下看着多了些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武媚抬头,就看到了门外的李治。
“陛下。”
武媚想起身,李治说道:“你我夫妻,无需如此。”
夫妻!
武媚一怔,旋即笑道:“陛下可用饭了?”
“用了,宫中学了长安食堂做炒菜,终究没有那股子味道,不过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
“要不……臣妾让武阳伯弄个厨子进来?”
李治看了孩子一眼,坐在了武媚的对面,“这个倒也不必,若是要贪口腹之欲,朕有的是法子。暂且看看吧。”
刚才的一番交谈更像是民间夫妇的气氛。
武媚有些不安。
李治察觉到了,就放松了身体,惬意的说道:“你要知道,先帝当年子嗣不少,朕在其间压根就不起眼,不管是先帝还是诸位兄长,都没把朕放在眼里。”
这就是小透明!
武媚不知他为何要和自己说这些。
难道是难受了?
“朕那时就想着何时能去食邑,如此就能避开诸位兄长。”
小透明被兄长们欺负了?只能躲避?这种心态武媚不喜欢。
她抬头道:“若是臣妾,定然要留在宫中,和那些兄长斗。”
这便是黄金圣斗士。
李治微笑着,“是啊!朕那时却软弱了些。”
帝王承认自己软弱……
武媚觉得这货莫不是要对自己动手了?
她看了李治一眼,身体因为生产的缘故还有些虚弱,但若是动手?她能在死之前把李治掐个半死。
“你何须如此。”
李治的眼中全是了然?当这个帝王露出了些本来面目时?怯弱只是个面具。
武媚豁然省悟?若李治怯弱?先帝再傻也不会把太子之位给他?哪怕给李恪都成。
这人竟然是扮猪吃虎?
武媚咬牙切齿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李治也笑了。
“陛下瞒的臣妾好苦。”
李治喜欢这个喜怒哀乐不加掩饰的女人,“朕登基以来颇为艰难?辗转腾挪才有了如今这个局面?可前方依旧晦暗。朕不是昏君?不是庸君,你可明白?”
他伸出手去……
武媚抬头,眼中有兴奋之色。
她伸出手去。
李治握住了她的手,“跟随朕。”
武媚点头。
……
贾平安回到家中,觉得自己真是见鬼了。
郑远东竟然是李治的人,那位皇帝的手段让人脊背发寒。
再想想连明静都是他的人,贾平安就心平气和了。
这位帝王手段高超,可对外却是一副怯弱的模样,这是在忽悠世家门阀。
第二天早上,长孙无忌那边派人来了。
“武阳伯厚爱,某必然有报。”
狼狈的郑远东拱手,一脸江湖再会的豪爽。
“呵呵!”
你这个死卧底!
明静叹道:“可惜了,若是能多留几日,说不得能问出些什么事来。”
呵呵!
贾平安依旧是呵呵。
明静被他看了一眼,下意识的就低头看看自己的凶。
“看哪呢?”
贾师傅一本正经的道:“包东他们可知晓你是女人。”
为了装作男人的模样,明静的凶被布带子勒的很平。
“血液不循环,不好。”
明静不解,“什么意思?”
贾平安指指手指头,“你用一根线勒一下手指,保持二十息。”
明静回去果真照做了。
看着肿大的手指头,感受着麻木,明静咬牙切齿的道:“那个登徒子!”
但她却有些迟疑。
要不要放松些?
“武阳伯,吐蕃的消息。”
明静赶紧出去,贾平安站在院子里接了消息,看她在摩挲着手指头,就建议道:“要松。”
这女人是皇帝的密探,他自然不会客气。
明静羞红了脸。
“吐蕃内乱,禄东赞斩杀大臣二人,残部三百余一路到了陇右,如今被带了回来。”
这算是一件大事。
消息进宫,李治马上召见了宰相们。
“禄东赞倒行逆施……”
柳奭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
“臣以为坐视最好。”
“……”
“禄东赞的使者来了。”
跟随着消息一起来的还有禄东赞的使者。
李治淡淡的道:“朕就不见他了。”
李勣理所当然的道:“乱臣贼子,陛下无需见他。”
大唐帝王的面子值钱,这等人还没资格觐见。
李治饶有兴致的拿着消息,“这里有人建言,说禄东赞此刻定然是要装忠心,弄不好还会为赞普请封。”
“禄东赞凶狠,装良善也就罢了,赞普年幼,为他请封……他的权臣怕是做不长。难道他不怕被清算?”
长孙无忌发话了。
作为政治斗争的老手,他知晓禄东赞若是软弱的下场,“此等建言无需理会。”
李治看了他一眼,“是武阳伯的建言。”
长孙无忌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难得的露出了凶光。
郑远东被百骑拿了去,一阵拷打遍体鳞伤,若非是他在谋划大事,非得要当朝弹劾贾平安。
“武阳伯……此等朝堂争斗,他不懂。”柳奭作为急先锋,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李治笑了笑,“如此可看看。”
李勣淡淡的道:“武阳伯当初说了一句话,叫做有志不在年高,柳相觉着他不懂这些,自家可懂?”
老李一番话顶的柳奭想动手。
“英国公这是为了武阳伯而不论对错了。”柳奭一出口就是挑拨。
你李勣为了贾平安辩驳都没立场了。
李勣温和的说道:“拭目以待。”
老夫不和你哔哔,晚些你就等着被打脸吧。
柳奭冷笑。
李治比较喜欢这等场面,但李勣的战斗力明显不如许敬宗。
想到这里,他不禁深深的怀念着自己的心腹。
……
禄东赞的使者一到长安就倒下了,郎中随即诊治,说是心力交瘁。
这得多大的压力?
想到禄东赞如今就在水深火热之中,贾平安不禁倍感欣慰。
“你说……这个使者为何而来?”明静身手了得,可对于外事却是一窍不通。
“不知。”
明静看着贾平安的背,恨不能一掌拍去!
“武阳伯,许尚书去见使者,陛下令你也跟着去。”
老许这个礼部尚书竟然亲自出动了?
贾平安回身,见明静举着手,就握了一下,“回头让兄弟们盯着使者。”
晚些,贾平安和许敬宗在礼部亲切会见了使者。
老许看着道貌岸然,一看就是上国君子的形象。
使者灰头土脸的,“国中有逆贼,赞普令大相扫荡,如今平息了。”
你继续编!
平息了才见鬼。
“赞普希望能得到大唐的册封,若是可以,愿意娶了大唐公主为妻。”
许敬宗问道:“赞普如今可还好?”
使者笑道:“好,大相每日教导赞普,其乐融融。”
这话说的比老夫还不要脸。
“册封之事再商议。”
许敬宗看了贾平安一眼,柳奭的话他也知道,如今禄东赞果然为年幼的赞普求册封,柳奭的脸怕是保不住了。
“那些逆贼造反就用了赞普并无册封为由,吐蕃和大唐和平多年,大唐难道不想看到吐蕃百姓安居乐业?”
“当然想。”贾平安插话道:“大唐和吐蕃的关系源远流长,大唐希望吐蕃……”
一连串大唐人都没听过的外交辞令喷薄而出。
使者开始欢喜,可晚些一琢磨。
卧槽!
这番话里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出去之后,许敬宗急匆匆的道:“赶紧回去。”
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柳奭的嘴脸。
晚些禀告时,许敬宗就盯着柳奭,“使者说希望陛下能册封赞普,并和亲。”
柳奭的脸瞬间就黑了。
但!
这无所谓。
老夫能忍下!
李勣不是那等追杀不放的人。
可他忘记了许敬宗。
“陛下,臣听闻有人说吐蕃求册封不可能,这是极大的误判。”
这话没错。
李治也觉得老许又长进了。
“赞普求册封,这便说明禄东赞并无篡位之意。若是按照那等判断……”奸臣许看着柳奭。
躲什么躲?
说的就是你!
“大唐会认为禄东赞将会篡位,如此吐蕃内部将会风起云涌,大唐可把吐蕃的威胁放在一边。如此,当吐蕃突然动手时,大唐猝不及防,吐谷浑可能保住?一旦被吐蕃得了吐谷浑,大唐的西北就要枕戈待旦了!”
他的声音渐渐锐利,“臣做雍州刺史时,管雍州之事。不懂就问,不懂就学,不敢耽误了陛下的重托……”
柳奭的脸黑了。
——你柳奭不懂装懂个什么?不懂外交偏生要发言,差点误导了陛下,你该当何罪?
外交误判引发的后果有轻有重,柳奭这个算是重的。
他本想忽悠过去,可老许来了。
“陛下,臣……有罪。”
陈王为太子,柳奭就是太子党。他如今越发的珍惜羽毛,不肯被人看低。
可此刻却被迫低头了。
干得好。
李治随后宽容的原谅了他。
君臣‘其乐融融’。
长孙无忌看了在边上装老实的贾平安一眼,“陛下,禄东赞此举便是心虚,说明他并无篡位的能力,进而就能推算出吐蕃内部如今反对他的大有人在。如此,老臣以为,禄东赞将会妥协,以权臣之身统领吐蕃,随后吐蕃内乱将会渐渐平息。”
果然是长孙无忌!
历史上吐蕃的走势正是这样。
大唐开国聚集了一群经过磨砺的文官武将,在这个时期招惹大唐的异族都是自寻死路。
李治沉声道:“告诉使者,册封……可。”
既然禄东赞想妥协,大唐就给赞普一个头衔,如此还能让吐蕃人觉得自己屈居于大唐之下。
这就是心理战的雏形。
“和亲……”
刚说到和亲,装老实的贾平安拱手,“陛下,和亲……万万不可!”
“为何?”
现在真的没几个人把女人当回事,汉唐和亲,说白了就是把女人当做是工具。
工具人啊!
贾平安说道:“陛下,和平该由男儿来博取,大唐的女人不该嫁给那些外藩人!”
柳奭寻到了机会,笑吟吟的道:“和亲之后,公主还能潜移默化的影响该国。”
贾平安振眉道:“为何不用大唐的刀枪去影响该国?”
柳奭冷笑道:“和亲古已有之……”
“可这是大唐!”
贾平安怒了,“突厥跋扈,兵临渭水,大唐可是靠着和亲换来了和平?非也!先帝卧薪尝胆,数载后大军出击,追亡逐北……”
李治握紧了双拳!
“高丽跋扈,不断侵袭东北,如今高丽蛰伏,可是靠着和亲?”贾平安近前一步,“非也!先帝领军征伐,大军逼迫之下,高丽低头。随后大唐不断袭扰,高丽苦不堪言,这才称臣。”
他认真的道:“这些与和亲可有关联?”
他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大唐的荣耀当由大唐将士去夺取,而非靠着大唐女子的远嫁!”
轰隆!
柳奭只觉得脑袋里炸了一下,下意识的道:“荒谬,和亲可缓和两边的关系!”
“大唐的刀枪同样能如此!”贾平安从不觉得和亲有啥用。
哪怕是后世,欧洲诸国也喜欢和亲,但打起来依旧把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什么亲戚……毛线!
和亲只是一种缓和的手段。
但大唐在此刻便是世界的中心,科技领先,各行各业都领先。
凭什么要去和亲?
贾平安强硬的和一块岩石一般,“和亲只会让异族觉着大唐软弱,而刀枪却能让他们清醒。”
“此事再议。”
李治云淡风轻的就把火气散了。
群臣出去。
殿外,柳奭冷笑道:“难道大唐能延绵征战?”
“为何不能?”贾平安说道:“不服,那便打!直至他们低头!和亲,大唐和吐蕃和亲可有用?先帝一驾崩,吐蕃就虎视眈眈,多半试探……不说旁的,若是吐谷浑强大,和亲可有用?吐谷浑会席卷了陇右。”
他很坚定的道:“在某看来,国与国之间并无什么情义,唯有的便是利益。和亲和亲,让大唐男儿的卵子都没了!”
柳奭指着他,面色涨红。
许敬宗笑道:“粗俗!”
但看他的模样,分明爽的不行。
——柳奭,你的卵子呢?
长孙无忌默然。
宇文节默然。
连李勣都沉默着。
争斗便争斗,但在这等时候,争端就该丢在一边。
“男儿!”长孙无忌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意气飞扬。
这番话被带到了李治那里。
“男儿!”
李治说道:“大唐的荣耀当由大唐男儿来守护,而非女子!”
他沉吟着。
“陛下,卢国公等人求见。”
李治点头。
晚些程知节等人来了。
“陛下,武阳伯说大唐的荣耀该由大唐将士来守护,老臣深以为然。和亲之事……老臣以为当弃!”
程知节说的文绉绉的。
梁建方就直接一些,把衣裳拉开,露出了胸膛,“陛下,那些人动辄说什么和亲能让异族归心,可为何不让他们的女儿去?让女子远嫁为大唐牟利,老臣以为这是对大唐男儿的羞辱!若有不平,老臣愿意奋力厮杀,却不愿看着大唐女子和亲,丢人!”
程知节被这番话说得血气冲了起来,“陛下可是担心异族跋扈?老臣在此,万千将士在此,陛下可去问问那些将士,可惧异族吗?”
“大唐男儿,从不畏惧异族!”
“陛下!”
几个老将行礼。
这是逼迫皇帝做决断。
但李治却笑了起来。
“都以为朕会答应和亲?”
李治起身走了下来。
“卿等的拳拳之心朕尽知。”
李治看着这些老将,斩钉截铁的道:“告诉将士们,大唐……不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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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打是亲,骂是爱
直至到了武媚那里时,李治依旧还记得老将们兴奋的模样。
“和亲……哪怕朕是帝王。人说帝王无情无义,可朕也不喜见到宗室女人外嫁。”
李治坐在床边,看着襁褓中的李弘,嘴角微微翘起。
在那次谈话之后,李治渐渐把一些朝中的事儿告诉她。
“其实……女子并不喜外嫁外藩。”
武媚轻轻抱起襁褓,“臣妾听闻嫁到外藩的公主并不快活,可入乡随俗,也只能如此。”
“今日贾平安和柳奭发生争执,贾平安断定禄东赞不敢噬主,必然会为赞普求朕册封,柳奭却持相反姿态……”
武媚眼前一亮,“如何?”
“使者求册封,并求和亲。”
李治笑道:“许敬宗指责柳奭不懂装懂,误导朕。”
武媚叹道:“忠心耿耿的臣子还是不少。”
“是啊!”李治说道:“宇文节最近态度暧昧……”
“陛下,此人不可靠。”武媚皱眉分析道:“宇文节臣妾记得当年曾把江夏王的私事告知先帝,被先帝倚重……他看似忠心耿耿,可先帝驾崩后,就靠拢了长孙无忌。此刻再想回来……陛下,这便是墙头草。”
李治颔首,“你说的没错,他确实如此,朕也不准备接纳他,便让他自生自灭。”
“陛下英明。”
“你那阿弟油滑,今日凑巧在朝堂之上,却不肯说话。直至谈及和亲,这才暴起,和柳奭争执不肯罢休。”
这个小子!
武媚的眉间多了狠色,李治不禁乐了,“后来李勣和许敬宗帮腔,压住了柳奭。可没想到随后老帅们却求见,直言和亲之非。朕也不想让宗室女远嫁,如此,便罢了和亲之事。”
“果真?”武媚挑眉。
“当然。”李治接过襁褓,“贾平安有句话深得朕意,和亲只会让异族觉着大唐软弱,而刀枪却能让他们清醒。”
武媚笑道:“这话提气,臣妾听了都觉着精神一振。”
李治看了边上的邵鹏一眼,“可还尽心?”
邵鹏脊背发寒。
“邵鹏做事还算是勤勉。”武媚起身,把李治送到了门边。
“回头朕再来。”李治回身,眉眼间看着多了温柔。
他走在宫中,想着的却是朝中之事。
“陛下,皇后在前面赏花。”
王忠良一溜烟跑来,带来了最新消息。
“绕过去!”
李治一行人从左侧绕了个圈子走了。
王皇后带着李忠在那里赏花,可却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怎地还没来?”
半个时辰后,王皇后被太阳晒的头发晕,“去看看。”
有人去打探,晚些回来,“皇后,陛下从边上走了。”
渣男!
王皇后怒了。
“去问问外面?太子之事何时能定下来。”
太子之事已经定下来了。
第二天朝中就议了此事?李治同意,长孙无忌等人点头,没有谁能阻拦。
于是择日册封后,东宫就多了新主人。
明静在观察贾平安。
“告诉雍州那边,大案子都要报上来,另外?咱们的人得去长安和万年两县询问每日的治安?要兄弟们敏锐些?发现有价值的消息就赶紧送来。”
贾平安把事情交代了下去?随即就无事可做了。
回身?他见明静在盯着自己?就摸摸脸,“虽然某长得俊美?可却不吃窝边草。”
明静问道:“太子立了?却不是武昭仪的孩子?你慌不慌?”
“某慌什么?”贾平安笑了笑,“谁是太子……某效忠的是陛下,太子和某有何关系?”
这话忠心的爆表了。
明静看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可却看不到一点虚假。
——别说是李忠,就连李弘哥都给他一个孝字。啥意思?就是让那小子别惦记着权力,一心孝顺父母。
明静纳闷了。
这人竟然真的不在意太子成了王皇后和小圈子的囊中物。
他难道就不怕死?
也不对,当时冲进道观抓捕她时,贾平安就被团团围住,活脱脱的一个怕死鬼。
男人果然是千变万化,能伸能屈。
贾平安起身准备出去。
明静想到了先前的话题,就问道:“窝边草是何意?”
“窝边草……就是同僚中的女人。”
这是说贾师傅对她没兴趣。
明静咬牙切齿的道:“我稀罕你吗?”
贾平安打个哈哈就出去了。
可没想到路上却遇到了郑远东。
郑远东见到贾平安就下意识的想躲,然后一想某没犯事儿,为啥要躲?
他微微昂首而来。
“有事?”贾平安手有些痒,心想趁着这个时候捶郑远东一顿,以后等长孙无忌倒台了,这笔账也没法算。
郑远东冷笑道:“恶贯满盈,小心后报。”
呵呵!
这个死卧底,竟然当众明志。
看看边上那几个想看八卦的官吏,他们巴不得贾平安和郑远东打起来。
随后郑远东就越发的得了长孙无忌等人的信任。
手段不错,可惜……
贾平安觉得郑远东就是个无名英雄。
理由……
李治是个颇有抱负的帝王,他在自家舅舅的身边埋了个暗线,等事情了结后,这个暗线自然不能在光明中行走。
卧底没有人权的!
贾平安的脑海里飘来了这句话。
“上课了!”
人渣学生们依旧活力四射。
看看杨渊,拿着一张字帖看的如痴如醉,还伸手在虚空中模拟着笔画。
看看人渣滕,正在和尉迟循毓说着自己昨夜的丰功伟绩,那猥琐的模样,李治来了也认不得!
“上课了!”
贾平安用戒尺拍打了一下桌子。
众人肃然坐好。
李元婴甩了一下头发,“先生辛苦了。”
这个人渣,犯事后第一个甩锅。
“今日说说天文。”
天文课贾平安上的天马行空。
“……月亮上没有嫦娥,没有桂花树……”
逆反少年杨彦举手,“先生,可祖辈相传月亮上就有桂花树,天气好了还能看见。”
咻!
粉笔飞了下来,在杨彦的额头上断成两截。
“某教过你等什么?植物要活下去,必须有严苛的条件。”
杨渊争辩道:“可谁知道月亮上能否活桂花树?说不定上面和咱们这里一样。”
人渣学生们都在看热闹。
贾平安冷笑道:“可月亮距离咱们这里何止千万里,千万里之外的桂花树还能让你等看见……特娘的,那得多大?那不是桂花树,是树妖!”
呯!
杨渊拍了一下脑门,“是呀!若是能看到桂花树,那得多大?”
人渣们惊叹,“果然是先生,一针见血啊!”
一群人渣蠢货!贾平安继续讲课。
“太阳是世间的神灵,没有太阳,就没有生命。太阳上有什么?为何能持续发光发热……”
这是今日的课外作业。
“下课!”
贾平安把教科书夹在腋下出去,见郝米在外面跪坐着记录,就叹息一声。
李元婴跟出来,问道:“先生为何叹息?”
贾平安指着郝米说道:“旁人是寻机学习,和凿壁偷光一般的刻苦,可你等却是有了机会不好好学。”
人渣!
李元婴肃然起敬,“回头本王就借他几根蜡烛。”
贾平安加快了脚步。
“先生。”李元婴神色肃然,“先生,本王有危险。”
“什么危险?”贾平安觉得人渣滕这等人应当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没人搭理的货色。
李元婴认真的道:“本王最近发现……被人跟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你这是被人垂涎了吧,不错。”
李元婴摸摸自己的脸,才知道贾平安这话的意思。
“本王不好男风。”
贾平安事情多,摆摆手就走了。
李元婴回到了家中,蔡卡迎上来,低声道:“殿下,今日去采买的人,被人套话了。”
“套了什么话?”李元婴边走边问。
蔡卡跟在身侧,“问殿下喜欢什么,就是问吃喝玩乐这等事,特别问了殿下可喜欢……玩女人。”
淦!
李元婴仰头看着天空,“谁想弄本王?”
他感到了危机。
他就这么坐在书房里,往日兴致勃勃的新学教材也没了心情看。
他拿出一张纸……
——半月前,有人问他可想玩男人!
一旦应了,名声臭大街。
——十一日前,有人请他去青楼,席间套话,引导他对皇室不满。
这是挖坑!
——八日前,有人送了歌姬。
这是送奸细!
——五日前,有人跟踪他。
——昨日,府外有人窥探。
——今日,府中采买的仆役被套话。
这一步步逼的他喘不过气来。
“是谁?”
贾平安教过排除法,李元婴一个个的排除……
“皇帝……不能,皇帝若是要弄我,只需我在食邑的臭名声就足够了,无需画蛇添足。”
他咬着笔杆思索着。
排除法是个好法子,他想到了第二个可能。
“本王在长安城中并无对头。”
他真心的没对头。
在宫中时他装无害,十一岁去了封邑后,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专门干些不大的坏事。
但那些事无伤大雅啊!
谁会因此而恨上他了?
所以他排除了仇家这个选项。
至于母亲那边就更不可能了。
那么……
是谁要动宗室子?
他额头冒汗了。
拿着毛笔的手在颤抖。
“本王都装傻了,为何还不肯放手?”
“是谁?”
能对宗室子动手的人,只有门阀!
而且必须要皇帝点头。
所以他们在收集李元婴的把柄。
也就是说……
“本王危险了。”
李元婴深吸一口气,“备马。”
“殿下还要出去?”
李元婴点头,惨笑道:“此去若是不妥,你等就各自散了吧。”
蔡卡呆滞了。
“殿下!”
他跪在书房外面,目送着李元婴出去,泣不成声。
这一去,滕王危矣!
晚些李元婴令人去百骑,邀请贾平安喝酒。
“武阳伯说没空。”
李元婴捂额,知晓自己并不值当贾平安冒险。
“告诉他,本王是他的学生。”
晚些,贾平安出了皇城。
“见过先生。”
贾平安不肯出来,就是因为不值当。
人渣滕遭遇了危机,这个属于意外。
贾平安到现在依旧不知道长孙无忌为何要那那些人来开刀。
那么就假想为威胁。
长孙无忌等人要拿宗室有威胁的人来开刀,其中高阳就是一个。
可高阳现在脱险了,此次行动的影响力骤然下降。
如此寻一个新人就成了长孙无忌的首要任务。
而看遍长安城,李元婴这个祸害就像是灯塔般的闪闪发光。
拿下李元婴对长孙无忌的名声有好处,堪称是为民除害。
如此,就弄他!
李元婴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危机,可他没有帮手。
“先生,从半月前开始,就有人在诱惑本王玩男人,玩女人,还送奸细进家,诱惑家中仆役,收买消息,本王觉着……怕是不妙了。”
“是不妙了。”
这里是长安食堂。
伙计送上了茶水就离去。
“外面有人看守,武阳伯放心。”
“先生救我!”伙计一出去,李元婴就拱手求救。
这一次他并未自称本王。
“某的判断……”
贾平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觉得盐放多了。
“是有人要弄你。”贾平安当然不会说出长孙无忌在背后操盘,李治默许这等格局,否则李元婴会被吓尿。
“谁?”李元婴问道。
“你知道了可有好处?”贾平安喝了一口茶,觉得李元婴失去了分寸感。
李元婴拱手,“多谢先生。”
可怎么自救?
李元婴仰头喝了茶水,然后拱手,“请先生救我。”
李元婴不是李治的打击目标,只是附带的。所以贾平安觉得这真的不是事:“要让陛下看到你的价值。”
“价值?”李元婴不解的道:“什么意思?”
“你算账出色,皇室的产业也需要一个让人放心的账房。”
贾平安又交代了几句,随后离去。
“某没带钱,晚些你结账。”
李元婴坐在那里,良久,似笑非笑的道:“先生果然是洞若观火,只需几句话就知道了本王的困境。本王的价值……”
他起身,随即求见皇帝。
晚些他被带着进宫。
路上他不时看看左右,遇到美貌的宫女也会挑眉,却不敢逗弄。
内侍见了不禁摇头,暗骂一句人渣。
晚些见到了李治,李元婴跪下,“臣愿意为陛下算账。”
李治一怔,旋即笑了笑,“这是为何?”
李元婴说道:“臣原先愚钝,四处为祸,如今来到了长安,得了陛下的教诲,臣幡然醒悟了,要做一个对大唐有益的宗室。而臣所学不多,算账却还是不错……”
一旦成为了李治的账房,那便是自己人。
谁再想动他就不可能了。
先生果然是本王的救星!
这扫把星……分明就是反着来的。
李治沉吟着。
帝王沉吟,你就得表态。
别特娘的等着帝王来问你。
这是小透明李元婴的经验。
他抬头道:“臣从不交友,直至进了长安,这才有了些同窗。”
我绝对无害!
本事不大,还无害,只求富贵……
这等人就是天生的棋子。
皇帝,把俺上了吧。
不,是把俺弄上棋盘去吧。
李元婴光棍的让李治脸颊抽搐。
长孙无忌想连带李元婴一起弄了,他略微知道,不置可否。
可没想到这个宗室人渣竟然察觉了,并当机立断来投诚。
宗室……
他在宗室中的威望并不高。
想想,宗室里有李道宗这些名将在,他这个小年轻……若非是投胎技术好,若非是兄长们把自己作死了,他如今也和李元婴一般是个小透明。
所以他需要班底。
“你且回去。”
帝王要用人,定然要让他心中没底才行。
“陛下!”
——皇帝不答应你就哭!
这是贾师傅给他的建议。
李治被他哭的肝疼。
“陛下啊!”
这嚎哭声悲怆,门外得内侍都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
这是觉得朕驾崩了?
李治起身,“滚!”
“多谢陛下!”
李元婴狂喜。
李治觉得这个人渣变聪明了,就问道:“朕叫你滚,你为何高兴?”
李元婴说道:“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陛下骂臣,这便是爱!”
这人……
“这话谁说的?”
“武阳伯。”
李治摆摆手。
李元婴一路回家。
“殿下!”
蔡卡带着一家子仆役在等着坏消息,有人甚至准备了细软,一旦不对劲就拿出去存起来。
“准备酒菜。”
李元婴神色轻松。
蔡卡忍不住问道:“殿下,陛下那边如何说?”
一群仆役都眼巴巴的看着李元婴。
他笑了笑,“从明日起,本王就是宫中的账房了。”
蔡卡像是一愣,接着抽了自己一耳光,“上天保佑啊!老天开眼!”
他跪在地上冲着天空朝拜。
一个仆役起身就跑。
“张武,你跑什么?”
“要拉,哎哟!”
这人站在那里,双手捂住了臀部。
一阵不堪的声音后,脚边多了些东西。
“是银子!”
蔡卡冲过去拳打脚踢,“殿下对你如此,你竟然敢吞了银子!”
张武捂着屁股说道:“某没吞,只是塞了进去。”
“打!”
一阵暴打后,蔡卡气定神闲的去了书房。
李元婴把那张纸点燃了,灰烬用脚踩散。
“是先生救了本王。”
“武阳伯?”
李元婴点头,“那边要对付的不只是本王,若是此次寻不到去处,本王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武阳伯公侯万代!”蔡卡虔诚的祈祷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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