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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大唐扫把星txt下载     大唐扫把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2章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贾平安一直认为帝王的狠辣是渐渐练就的,可在李治的身上,他看到了一个速成的帝王。

    邵鹏就像是个得道高僧般的坐在那里,手中端着一杯热茶,偶尔喝一口,“听闻你家阿福不吃肉,就像是绵羊一般。可你要记住了,帝王吃肉,若是无肉可吃,帝王便会吃了臣子,吃了百姓,吃了天下……”

    贾平安坐在对面,手中拿着今日的消息在看。

    “咱在宫中多年,也听闻过许多事,但凡帝王,就没有一个仁慈的。帝王……”邵鹏喝了一口茶水,“帝王的仁慈给的是天下,而非某个人。”

    “这才是明君。”贾平安没看到值得重视的消息,就放下册子,伸个懒腰,“当帝王把更多的仁慈给了某一些人时,这个国家就危险了。帝王的决策,当是惠及大多人。”

    “但惠及大多人时,必然会有损小部分人。”邵鹏觉得贾平安有些天真。

    贾平安笑了笑,觉得他有些迂腐,“可这个世间从未有一个决策能惠及所有人。”

    “某去感业寺了。”

    邵鹏坐在那里笑着。

    “邵中官。”

    一个百骑进来,面带难色。

    “男儿大丈夫,说话!”邵鹏皱眉。

    百骑低声道:“某家中有些难事……阿耶生了病……”

    “差多少?”邵鹏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差……”百骑有些难受,“差了一贯多。”

    邵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等着。”

    他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带着一个包袱。

    “太重了些,你自家带回去。”

    百骑抬头,“邵中官……”

    他的眼中有泪花闪烁,“某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咱是陛下的人,在此是监督你等做事,你别害咱啊!”邵鹏板着脸,“别说什么感激,什么报答,你那是在害咱,明白吗?出去!”

    百骑低头,转身时抹了一把泪。

    邵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皱眉道:“不是包东煮的就是不好喝。”

    ……

    “住持。”

    正在自己房间里盘腿打坐‘修炼’的苏荷飞快的把油纸包包好,随后抹了一下嘴角的油渍,说道:“进来。”

    房门内推来,好人说道:“住持,明玉腹泻的厉害。”

    苏荷起身,“去看看。”

    明玉属于先帝的女人,此刻躺在床上,屋里很臭。

    “住持!”

    几个女尼在照看她,见苏荷来了,其中一人说道:“住持,明玉拉的厉害。”

    苏荷近前看了一眼,见明玉面色惨白,就问道:“可是吃坏了肚子?”

    明玉点头,虚弱的道:“住持无需管,先帝去时我就该去了,来此偷生数载,足矣!”

    “能活着为何要死?”苏荷板着脸道:“你死了,家里的亲人会心疼……”

    明玉笑的很是苍凉,“没了,都没了,从进宫开始,亲人就没了。一旦牵扯上了利益好处,这亲人就变成了商人,没了,都没了!”

    “那也得为自己活着!”苏荷起身,“等着。”

    “住持。”好人跟着她出去,“此刻去只能走芳林门,可宫中不一定会出医官。”

    “他们都巴不得这里的女人死光了。”苏荷板着脸:“你看好寺里,我去。”

    苏荷在禁苑里奔跑着。

    马蹄声传来,她抬头喊道:“武阳伯!”

    贾平安笑着出现了,见她的模样就问道:“你这是去哪里?”

    苏荷急切的道:“明玉腹泻的厉害,我要去求医官。”

    这里到玄武门不近啊!

    贾平安回身,包东喊道:“咱们先去感业寺。”

    这货愈发的有佞臣的天赋了。

    等他们人一走,贾平安伸手,“某带你去。”

    苏荷没有丝毫犹豫,伸手被贾平安拉了上去。

    阿宝嘶鸣一声,显然并不喜欢带着两个人。

    贾平安踢了它一下,在禁苑中疾驰着。

    “她是吃坏了肚子,看着面色白生生的吓人。”苏荷心中焦急。

    “那还好。”贾平安的态度很轻松。

    贾平安没有带她去芳林门,而是去了玄武门。苏荷的请求被递交进去,但说不知多久才有反馈。

    “回去吧。”

    贾平安知道宫中对于那些女人的态度,不死不活最好。

    苏荷不肯,贾平安说道:“你再不回去,那明玉怕是就撑不住了。”

    一路回到感业寺,苏荷急匆匆的去了后面。

    “又拉了三次。”

    明玉看着很严重,苏荷急的直跺脚。

    “怎么办?”

    她突然沉默了下来,然后往外走,刚到院门时,就撞到了贾平安。

    这个傻女人啊!

    “站住!”

    苏荷止步,但看着却倔强。贾平安问道:“可是想进宫?”

    苏荷点头,“宫中不该坐视她们如此,我想……先帝也不忍心见到她们这般落魄。”

    先帝会希望她们去陪自己,这一点毋庸置疑。

    贾平安不想破坏她心中的那些坚持,“此事……某有个法子。”

    苏荷的眼睛亮了,“什么法子?”

    “可有木炭?”

    “有!”

    “再去弄些盐来。”

    贾平安去了厨房,把木炭碾成末放在水里……

    呃!

    做饭的女尼目瞪口呆。

    苏荷也颇为不解,只有好人,她坚定的道:“武阳伯定然有办法。”

    水开了,贾平安把盐放进去,随后搅拌。

    炭末被搅动,水看着有些发黑。

    等盐全化了之后,贾平安把水舀了一部分在大碗里,叮嘱道:“给明玉喝,一直拉就一直喝。”

    苏荷问道:“这是何故?”

    这黑乎乎的水怎么喝?还吃木炭。

    贾平安说道:“腹泻会带走体内许多东西,此刻她必须要补充这些。至于木炭,据闻能吸收毒素,反正喝了也没坏处。”

    这人怎么那么不负责任呢?

    外面等候的女尼有些愤怒。

    苏荷接过碗,急匆匆的往后面去。

    “明玉,喝……喝药。”苏荷不知道这个该叫做什么,但此刻死马当做活马医,也只能如此了。

    “难喝!”明玉喝了一口就不想喝了。

    苏荷皱眉道:“想活命就喝。”

    明玉笑道:“主持,我……真不想活了。”

    她不够虔诚,所以寻不到心灵的依托。

    苏荷按住她的手,“可我为你差点就和玄武门的守将吵架,你若是不活,你对得起我吗?”

    明玉看着她,突然吸吸鼻子,“所有人都觉着我们该死。”

    苏荷认真的道:“可我不觉得,武阳伯也不觉得。”

    好人说道:“这是武阳伯给的方子,赶紧喝吧。”

    “好!”

    明玉开始喝‘药’。

    “又拉了。”

    里面一直闹腾着。

    “明玉睡着了。”

    苏荷担心的摸了摸她的脉搏,虽然弱了些,但还算是稳定。

    这一夜她就守在这里。

    当明玉睁开眼睛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打盹的苏荷。

    “住持……”

    “你醒了?”苏荷睁开眼睛,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你觉着如何?”

    明玉感受了一下,“就是有些虚。”

    “拉多了。”苏荷渐渐清醒,然后欢喜的道:“你这是好了?”

    明玉含笑道:“好了,定然是好了。”

    苏荷起身出去,“明玉好了!”

    众人纷纷而来。

    “竟然好了?”

    “那武阳伯弄了什么好药方?”

    大伙儿都很是欢喜。

    刚到感业寺时,她们失落,内心里各种负面情绪郁积着,一点小事就炸了。

    可渐渐的,当那些幻想消失后,人终究要面对现实。

    当一个看来必死的同伴在她们的眼前活了过来时,那种感觉让几个女尼不禁热泪盈眶。

    人在孤寂的时候格外的需要心灵力量,而明玉的恢复在她们看来就是奇迹。

    苏荷就站在那里,笑的格外的欢喜。

    这个住持……

    想到苏荷为明玉奔走,还守了她一夜,众人心中都多了些情绪:信任、感动……

    “医官来了。”

    宫中的反应姗姗来迟,一个医官打着哈欠进了感业寺,“人呢?在何处?某看看还得赶紧回去。”

    一群女尼在看着他。

    医官楞了一下,这个和他想象中的待遇有些差别。

    按照他的想法,此刻一来就该是众星拱月啊!

    可这些女尼的目光为何这般冷淡呢?

    “咳咳!”

    他干咳两声,涛声依旧。

    “人呢?”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事儿是昨日发生的,若是那病人腹泻不止,现在……也该去了。

    他有些内疚,“某来晚了。”

    但这事儿真的不怪他,宫中早上才通知他,他也不能让时光倒流。

    “腹泻不止颇为难治。”医官觉得自己需要安慰她们一下,“就算是某昨日赶来,也不敢担保一定能治好。”

    苏荷上前,“明玉已经好了。”

    “好了?”大起大落来的太快,医官失态的问道:“是哪位出手治的?用的是何药方?”

    苏荷想到了贾师傅那不负责任的态度,不禁就笑了,“是武阳伯,药方……他就在厨房里寻摸了些东西,煮开给明玉喝就好了。”

    “厨房里的东西?厨房能有何东西?”医官要疯了,“菜蔬?菜蔬治不了腹泻。姜蒜也不成,那还有什么?”

    苏荷看他抓头有些可怜,就说道:“就是盐和炭末。”

    医官瞪大了眼睛,“就这?”

    苏荷点头,她是娃娃脸,大眼睛,一点头,让人不禁就选择了信任。

    医官背着木箱子缓缓回身。

    就这?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见鬼了。

    回到宫中,这个消息被禀告给了李治。

    “武阳伯就用盐和炭末熬煮了一锅水,让那明玉不停的喝,最后就好了。”

    王忠良唏嘘道:“武阳伯竟然会医术,果真是了得。”

    李治也颇为意外。

    他想到了一件事,“记得有人昨日来请了医官去,家中人也是腹泻,让他们试试这个方子。”

    ……

    贾平安得知明玉恢复了之后,觉得自己算是积德了。

    他很文青的觉得有些岁月静好的味道。

    既然如此,那自然要偷个懒来庆贺一下。

    刚靠在打个盹,房门被人粗暴的推开了。

    贾平安抬头,努力保持着清醒的模样,等看到是包东后,就骂道:“若是没有一个好理由,你就等去巡街吧。”

    包东一脸八卦的道;“武阳伯,他们说许尚书提议减少门荫的人数。”

    卧槽!

    贾平安一下就清醒了,“他疯了?”

    不对!

    贾平安觉得老许不会主动弄这事儿,那么多半是皇帝让他抛出这个议题。

    门荫制度并非大唐首创,而门荫制度针对的主要是上等人。

    比如说宗室、皇亲、勋官、爵位、品官……这些人都是门荫的范畴,也就是说,你若是在这个行列之内,那么就不必担心子孙的前途。

    比如说贾平安这个武阳伯,以后就有资格为子孙要官,这妥妥的就是铁饭碗。

    这些人可以归纳为‘特权阶层’,力量强大,人多势众……

    老许头铁,竟然敢去触碰这些人,疯了?

    贾平安赶紧去打听消息。

    朝中。

    许敬宗被喷的毫无还手之力。

    门荫关系到所有人的利益,老许一竹竿就捅了马蜂窝,扛不住了。

    李治看到这个场景,心中微叹。

    终究是难啊!

    “你进言此事为何?你可知此事会为陛下带来非议?”柳奭呵斥的痛快淋漓,“若是天下人非议陛下,你可知后果多严重?”

    许敬宗木然。

    这是李治的交代,他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就上了。

    这个试探惨败。

    许敬宗偷瞥了皇帝一眼,见他毫无动静,就知晓自己背锅的时候到了。

    但背锅要背的有价值。

    许敬宗代入了人设,刚想咆哮,就听边上的长孙无忌说道:“老夫来说说。”

    这是要对老夫发动总攻了?

    许敬宗冷笑着,输人不输阵,有本事就骂。

    老夫骂不还口!

    长孙无忌看了李治一眼,又看了众人一眼,淡淡的道:“门荫之制起于多年前,兴于前隋,盛于大唐。门荫入仕者多不胜数,宗室、皇亲、勋官、品官……官员日多,钱粮也给的越多,老夫以为……削一些正当其时。”

    殿内很安静。

    许敬宗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长孙无忌竟然会支持这个提议?

    减少门荫的数目,对于小圈子来说损失也不小,从长孙无忌以往的作风来看,他该坐视柳奭等人阻拦此事。

    柳奭也懵了。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再议!”

    晚些出去,柳奭追上去问道:“相公,为何如此?须知群情激昂啊!”

    长孙无忌步履从容,“有些事必须去做!”

    宇文节说道:“相公要不歇息几日再说?”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老夫失心疯了吗?”

    “不敢!”

    回到值房,长孙无忌就开始写奏疏。

    奏疏写好,按照程序送去门下省。

    这事儿随即就传了出去。

    群情激昂啊!

    长孙无忌随即被集火了。

    各种弹劾如雨点般的倾斜而下。

    贾平安感觉自己在看一出大戏。

    长孙无忌开始火力全开。

    以往这位宰相一直是装菩萨,此次发飙堪称是史诗级别的。

    小圈子为此举办了聚会,长孙无忌目光炯炯的道:“公还是私?这是你等要仔细斟酌之事。陛下年轻,可却有明君之相。权贵们从大唐拿到了太多好处,不要只想着拿好处,而不知回报。那样的臣子……并无公心,如何能重用?”

    这话一击致命,把权贵们的自私自利批驳的体无完肤。

    但这话并不能让那些人消停。

    宇文节破天荒的在朝堂上反对长孙无忌。

    柳奭在沉默。

    外界暗流涌动。

    就在这个时候,薛万彻回到了长安。

    “某病了。”

    他特地来百骑寻了贾平安,一瘸一拐的,“陛下恩准,某回长安来治脚疾。”

    瞬间一条线就被勾了起来。

    薛万彻回京!

    他坐下后,眼中全是桀骜,“某立功无数,可有人说某有怨言,于是陛下把某弄到了宁州去,太过刻薄了!”

    这货疯了。

    贾平安只是含笑听着。

    晚些薛万彻走后,贾平安也坐不住了,说有事出去。

    刚出了皇城,正好遇到了两个男子。

    “武阳伯!”

    贾平安下马拱手,“还未请教……”

    那个年轻男子猛地跪下,贾平安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他起来,“这是为何?”

    那个中年男子拱手,“老夫前几日腹泻不止,医者也无可奈何,自忖必死。可宫中给了武阳伯的方子,只是两日老夫就好了,这等再造之恩如何不谢?”

    那个方子竟然奏效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有做郎中的天赋。

    二人千恩万谢,最后力邀贾平安去家中做客。

    “某还有事,改日吧。”

    贾平安真的挺忙的。

    晚些他去了高阳那里。

    “武阳伯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高阳坐在榻上,天气有些热,里面不知道穿了什么,外面薄纱一罩,入眼全是肉。

    “最近可有人寻你?”

    贾平安坐下问道。

    高阳昂首,“有,多了去。有人寻我去打马毬,有人寻我去曲江池,有人寻我去饮酒……”

    姐很忙。

    贾平安皱眉,脸渐渐拉了下去,“是正经事!”

    硬汉附体了。

    这才是小贾啊!

    高阳说道:“有,王悦荣来寻我,说房家最近有好事,说什么爵位能过来。”

    是了!

    这是利诱。

    历史上的高阳为啥会掺和进了房遗爱等人的谋反案里?

    因为这个女人蠢!

    房玄龄去后,梁国公的爵位落在了房遗直的头上,这个没啥可说的。

    可不知为何,高阳和房遗爱为此和房遗直争执。

    这事儿……

    不对!

    贾平安突然脊背一寒,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什么叫做爵位能过来?

    长子继承爵位,这个谁都无法逆转,高阳疯了才会去争夺这个。

    唯一的可能是房遗爱等人在谋划造反,一旦成功,论功行赏之下,梁国公的爵位自然就成了新帝给房遗爱酬功的一个奖励。

    而长孙无忌为何当了几年的菩萨,也就是幕后总导演后,突然跳了出来,一竹竿捅了权贵们的菊花?

    这是自污!

    他为何要自污?

    借助一个案子来干掉包括亲王在内的多名对手,这样的行径在哪朝哪代都是权臣的标配。

    他此刻自污,事情发生后,想说他是权臣你得打个问号。

    ——哪个权臣会去得罪天下的权贵!

    柴令武和房遗爱等人还觉得自己聪明,可却不知道这事儿都在长孙无忌的眼皮子底下。

    命运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

    长孙无忌觉得自己此次谋划的天衣无缝。

    可贾平安对此一清二楚。

    贾平安盯着高阳,认真的道“从此刻起,你不得去柴令武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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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自取灭亡

    “老臣无惧!”

    朝堂上,长孙无忌神色从容,压根就不畏惧那些攻击。

    舅舅,你比朕还厉害!

    李治只是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就知道自己扛不住这种规模的攻击。

    这说明了什么?

    舅舅大义凛然?

    不,这只能说明舅舅身后的力量强大。

    但……

    为门荫人数去捅天下权贵的马蜂窝……舅舅,你当朕是傻子吗?

    没有重大利益就去捅人,这不是有担当,而是蠢。

    舅舅想干啥?

    李治在琢磨着。

    晚些众人散去,长孙无忌留了下来。

    他看了王忠良一眼。

    王忠良楞了一下,心想你看俺做啥?

    长孙无忌的眼皮子蹦跳了一下,干咳一声。

    王忠良依旧不解。

    这个蠢人。

    长孙无忌说道:“老夫与陛下有话说,你且出去。”

    皇帝的身边人竟然这般蠢,可想而知皇帝的智商也高不到哪去。

    长孙无忌含笑看着王忠良目视李治。

    李治点头。

    等王忠良出去后,长孙无忌才上前,眼中多了凌厉之色,“当年你为皇子时,那些兄长争权夺利,为了这个位置不顾兄弟情面。如今你登基为帝,他们会如何?可会长久蛰伏?”

    李治木然。

    长孙无忌叹息道:“雉奴,但凡争夺过这个位置的,他的心一生都不会平静,但凡有机会就会图谋……”

    李治叹道:“其实……那些朕都忘了。”

    这个外甥心又软了,长孙无忌皱眉道:“魏王李泰最为阴险,当年若非是他,太子岂会如此进退失据?老臣想……”

    李治看去,只见长孙无忌双眼眯着,一股凶光透了出来,随后挥手……

    李治面色微白,“万万不可!魏王毕竟是朕的亲兄长,此事不可!”

    “雉奴!”长孙无忌大怒,再近前一步,“你读书无数,当年先帝也曾把你带在身边教导……你看看史书里那些心软的帝王最终如何?有几个得了善终?你要记住……帝王无情!”

    帝王无情!

    李治捂着脸,“舅舅……此事……此事万万不可!”

    长孙无忌跺脚,“你这般优柔寡断如何能成事?魏王当年说杀子传位与你,这是对你动了杀机。但凡涉及这个位置的,不见血……那是什么帝王!”

    李治深吸一口气,眼中有坚定之色,“舅舅,魏王是朕的亲兄长,不可动!”

    长孙无忌看着他,见他神色依旧坚定,才叹息一声。

    “迂腐!”

    李治看着他出了大殿,神色渐渐平静。

    身后出来一人,正是沈丘。

    “陛下,长孙无忌并无歹意。”

    李治微微点头,沈丘消失在后面。

    长孙无忌回到了值房,叫了郑远东来。

    “见过相公。”

    郑远东见长孙无忌面带微笑,就凑趣问道:“相公这是遇到了喜事?”

    “算是喜事。”长孙无忌笑着,随即话锋一转,“无情的帝王固然能让国家兴盛,但臣子却如履薄冰,胆战心惊,生恐自己成了帝王的刀下鬼。帝王仁慈……臣子也能放手施为,好啊!”

    郑远东笑道:“帝王无情,臣子怕是要朝不保夕了。”

    长孙无忌点点头,“告诉他们,褚遂良被惩罚的已经够了,上奏疏,让他回来。”

    郑远东应了。

    等他出去,长孙无忌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笑吟吟的哼唱着,竟然是近几年难得的轻松模样。

    ……

    王大娘要生了。

    等贾平安回家时,就见杨德利蹲在自家外面发呆。

    “平安,某有女儿了。”

    “也好。”生儿子是好,女儿是也好,后世许多人都是这么说的。

    “表兄别担心,以后继续生就是了。”

    这年头没有养老保险,没有医保,更没有电话,若是没有儿子,嫁出去的女儿真的和泼出去的水一个样。

    所以为了老有所养,必须得有儿子。

    杨德利摇头,“某不担心这个,某只是有些慌。”

    “慌什么?”贾平安觉得表兄这是初为人父,太过激动了些。

    杨德利说道:“孩子看着皱巴巴的,好丑。平安,某担心她以后嫁不出去……”

    贾平安笑了起来,“刚出生的孩子就是如此,过些时日就白白嫩嫩的。”

    “果真?”

    杨德利眼前一亮。

    “真的不能再真了。”贾平安其实有些心虚,王大娘的肌肤遗传了王学友的黑,表兄也不白,要是这个女儿遗传了这些……

    杨德利随即就精神抖擞的去看女儿,抱起襁褓怎么看都看不够,“大娘子看着就是漂亮。”

    赵贤惠过来照顾,闻言诧异的道:“先前我说孩子出生时就是这般,你还嘀咕什么好丑,如今怎么又想通了?”

    杨德利理所当然的道:“平安说过些时日就好了。”

    合着老娘的话是屁,贾平安的话就是敕旨?

    赵贤惠气得想踹他一脚。

    “武阳伯来了。”

    王家的亲戚来了不少,有人见贾平安进来,就有些拘束的起身相迎。

    这位年少封爵武阳伯,据闻还是个大儒,她们觉着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贾平安拿出了贺礼。

    “这是玉如意?”

    有人惊呼。

    杨德利搓着手道:“你送这个作甚?不如送什么百鸟朝凤。”

    这个憨憨表兄。

    可赵贤惠也是如此。

    由此可见人人都有攀龙附凤的心思。

    有王家的亲戚说道:“武阳伯以后定然能做了宰相,若是得力,弄不好大娘子能进宫呢!”

    进宫伺候皇帝,生个儿子封王……

    这女人一辈子若是如此,不就是圆满了吗?

    贾平安说道:“孩子给某看看。”

    他接过襁褓,看了看这个小侄女,说道:“大娘子看着是个有福气的,一生如意。”

    这便是他送礼物的寓意。

    什么荣华富贵,不如平安喜乐。

    他告辞回去,身后一群女人沉默着。

    “如意?这个兆头好。”王学友带着王大锤来了,捻着胡须说道:“平安的意思是说……他希望大娘子以后能平安喜乐,万事如意,但莫要去求什么富贵。富贵这东西啊!可遇不可求,一旦求了,你就会低头,人一低头就不会快活。”

    侄女的出生给贾平安带来了一份新的快乐,也带来了烦恼。

    “武阳伯。”

    张天下悄然来到了贾家,“昭仪问你,杨德利都有了孩子,你还要等到何时?”

    贾平安纠结的道:“还早。”

    现在就成亲,他还怎么潇洒?

    张天下话锋一转,“最近皇后很是活跃,慈眉善目的,经常和陈王在一起。”

    贾平安知晓那话儿来了。

    “昭仪在琢磨此事,却不得要领。”

    谁也想不到王皇后会用这一招来破局,所以当旨意一下时,都傻眼了。

    萧淑妃,包括武媚攻击王皇后的一个重要罪名就是无子。

    皇后无子就是母鸡不下蛋,怎么做皇后?

    王皇后也因此而翻身了。

    但这只是错觉。

    在李治的眼中,她就算是生了儿子也不配为后。

    所以此刻看似得意的操作,以后反而成了引发废后的绊脚石。

    “皇后无子……”贾平安淡淡的道。

    张天下身体一震,拱手,“咱这便回宫了。”

    “让昭仪放心!”

    最近几年是小圈子最疯狂的时候,堪称是所向无敌。

    长孙无忌很快就会改名为‘长孙无敌’,无敌,是多么的寂寞啊!

    但这也是他最后的疯狂了。

    张天下回到宫中,“昭仪在何处?”

    宫人回答,“昭仪在看鱼。”

    后面有个小鱼池子,水很浅,里面放养了十余条色彩绚丽的鱼。

    武媚的肚子已经不小了,她被人搀扶着,正在喂鱼。

    张天下近前,附耳低声道:“昭仪,武阳伯说……皇后无子!”

    武媚的身体一震,眸色平静的道:“知道了。”

    皇后无子,那便另辟蹊径,收了陈王做假子。

    好手段!

    她回身缓缓而行,淡淡的道:“武阳伯敏锐,此事亏了他的提醒,从今日起,少和皇后争锋,蛰伏着。”

    那个阿弟果然是在盯着宫中,他没有这个需要,那便是为了我筹谋。

    回到寝宫,有女官说道:“昭仪,若是这一胎是皇子,昭仪内外无援……将会举步维艰。”

    这是隐晦的建议武媚寻找外援。

    关键是这事儿不犯忌讳,王皇后、萧淑妃……但凡家中有势力的女人都会里应外合,为自己和皇子谋求好处。

    而目前的好处就是……太子之位!

    武媚挑眉,“我有自己的帮手。”

    女官捂嘴,“昭仪说笑呢!”

    张天下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癫狂了。

    武媚淡淡的道:“我在感业寺时认识了武阳伯,以姐弟相称。”

    女官愕然,旋即叹息,“武阳伯虽大才,不过却无权势。”

    这等人怎么能当做是外援?

    而张天下却颇为心惊,晚些等人出去后问道:“昭仪,在此时把和武阳伯的关系说出去……会不会不妥?”

    武媚摇头,“他一直看着无忧无虑的,只是为了我筹谋。可你却不知……我也才将知晓,他身为百骑统领,早就和关陇那些人成了死对头。”

    张天下一惊,“昭仪,武阳伯有那些老帅帮衬呢,还有崔氏。”

    武媚看了他一眼,“那些老帅帮衬也有分寸,至于崔氏,世家看重的是利益,平安有多少利益给他们,他们才会帮助多少。他一个少年在外苦苦支撑……若是这一胎是个皇子,他也算是有了依靠。”

    有皇子在手,以后说不得就能翻身。

    而且武媚有了儿子,地位也会截然不同,能在宫中给阿弟帮助。

    张天下觉得不妥,“可皇后若是认了陈王为假子,随后陈王必定会册封为太子……”

    “你别高看了皇后。”武媚淡淡的道:“开始我还不解,平安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陛下对皇后并无情义,若非有长孙无忌他们在支持,皇后早就站不稳了。这等时候她拉了陈王为假子,这是害了陈王!”

    张天下悚然而惊,“难道……陛下竟然有废后之心?”

    “你以为呢?一个同床异梦的皇后,她掌控的皇子会是帝王的贴心人?陛下会担心自己被这一对母子给架空了。更要紧的是……”

    武媚起身,张天下赶紧扶了她一下。

    “陛下才多大?”武媚的眉间冷漠,“皇后在这等时候认陈王为假子,便是为了太子之位而来。你想想先帝时的太子。”

    张天下只觉得脊背发寒,“先帝立了太子,随后多番关爱亲切,可渐渐的就变了……最后父子反目,兵戈相向。”

    武媚淡淡的道:“在权力之前,父子算得了什么?王氏此刻想推了陈王为太子,这便是在逼迫陛下。一个年轻的帝王将多了一个对手,你说陛下会如何?”

    “她这是自取灭亡!”张天下想起了贾平安的那句话,不禁赞道:“武阳伯果然厉害。”

    “他说了什么?”武媚笑着问道。

    她在宫中确实是孤立无援,但现在阿弟却能不断给她支持,用自己的分析给她帮助。

    “武阳伯说此事无须担心。”

    武媚笑道:“他这般聪慧,我只是发愁该寻了哪家小娘子嫁给他。那个住持娃娃脸,就怕稳不住权贵之家……”

    这是在许诺吗?

    昭仪断言贾家必然会成为权贵之家。

    张天下想着那个少年,不禁有些艳羡。

    少年权贵,还是权一代,这本身就是个传奇。

    “天气不错。”武媚走出寝宫,看看天色,“让他们准备些吃的,今日在外面吃。”

    “昭仪,这有失身份。”有女官劝道。

    武媚从容的说道:“我本非世家女,有何身份?速去!”

    而王皇后此刻却在和陈王吃饭,身边伺候的人一大堆。

    “陛下来了。”

    李治刚议事完毕,进来见室内这么多人,就微微皱眉,然后笑道:“朕这是来看看,你们吃,回头记得走动消食。”

    王皇后和陈王送走了李治,回头笑道:“陛下关心陈王。”

    她的眉间多了得意,看向李忠的目光中也多了些慈爱。

    李治一边走一边问,“萧淑妃那边如何?”

    王忠良说道:“萧淑妃一人在寝宫里用饭,说是邪祟……唯有陛下去方能驱除邪祟。”

    两个女人在争夺他,一个还给他准备了继承人。

    朕想驾崩!

    那个疯女人。

    “去武媚那边看看。”

    还没到地方,就听到了笑声。

    大殿侧面的空地上,两个年轻宫人正在跳舞。武媚肚子大,就坐在墩子上,其他人席地而坐,一边吃着饭菜,一边笑着。

    阳光明媚,武媚的笑容纯真,就像是孩子般的。

    李治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突然就笑了,“朕饿了!”

    王忠良赶紧回身,“奴婢这便去准备饭菜。”

    这个蠢人!

    李治淡淡的道:“朕脚疼!”

    王忠良大惊,“奴婢这便……这……陛下要不就在这里吃吧。”

    还好,没蠢到家。

    “陛下来了。”

    有人看到了李治。

    武媚侧脸,见到李治后微微一笑。

    这笑容说不出的干净,就像是看到夫君从田地里归来的妇人。

    李治疾步过去,“莫要起身,坐着。”

    武媚坚持着站起来,“给陛下准备饭菜。”

    吃了一顿类似于野餐的饭,李治只觉得心情大好。

    晚些回到自己的地方,长孙无忌已经在等候了。

    “舅舅可是有事?”

    李治吃的有些多了,犯困。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中宫无子,东宫无人,这究竟不妥,老臣听闻陈王聪慧,皇后有意收为假子,如此中宫安心,东宫有人,再无不妥。”

    这是为王皇后说话来了。

    中宫有子,东宫有人,东宫在太极宫之侧,乃是太子的居所。

    这是委婉的劝李治立李忠为太子。

    李治含笑道:“朕还年轻。”

    这么年轻就准备太子,你们真当朕是个短命的?

    可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连个接班人都没有……长孙无忌抚须笑道:“有备无患罢了。”

    “朕要仔细想想。”

    ……

    百骑,贾平安看着手中的消息,觉得有些烫手。

    “有人举报火星湾贾家侵犯邻居的田地。”

    邵鹏抬头,“火星湾是你的食邑?”

    贾平安点头,“贾家不靠种地活着,上个月杜贺才去了火星湾查看,并未有此等弊端,这是怎么回事?”

    “让人去看看。”邵鹏一脸老前辈的模样,“此等事你最好避嫌。”

    本来事情就不大啊!

    贾平安不在意。

    第三天去的人回来了。

    “是引水打架,贾家吃亏了。那边还恶人告状。”

    擦!

    贾平安怒了。

    “谁干的?”

    “当地的豪族范亨。”

    邵鹏一脸睿智的道:“此事一看就是误会,那范亨多半不知你的底细,加之你少去火星湾,如此那边就成了没阿耶的孩子……此事咱看去几个人警告一番就是了。”

    “人呢?”他分析完毕,却发现贾平安不见了。

    “包东!”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去铁头酒肆,叫一批恶少去火星湾。”

    “聪明!”邵鹏赞赏的道:“让恶少出手,如此就是争执,谁能说小贾的坏话?”

    “某告假数日,就说是病了。”

    邵鹏急忙追了出去,可贾平安脚下飞快,外面很快传来了阿宝欢喜的长嘶声。

    “小贾!你特娘的这是要去闯祸不成?回来!”

    贾平安上了阿宝,一溜烟就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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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调虎离山

    火星湾。

    此刻地里的小麦已经有些样子了,郁郁葱葱的。

    最近有人建议两年三作,什么意思呢?就是渐渐推广冬小麦。

    可有人说如此农事繁忙,府兵再无练兵的闲暇,会导致大唐武力衰退,一时间争论不休。

    杜贺去了长安后,火星湾就由赵胜管事。

    此刻赵胜鼻青脸肿的坐在屋里,其他七个丁口都站着,人人挂彩。

    赵胜仰头吸了一下鼻血,“那范亨是豪族,家中丁口多,可咱们家郎君……”

    外面有孩子喊道:“范家又来人了!”

    赵胜起身,咬牙切齿的道:“拿着家伙出来。”

    八人拎着木棍子出去,就见前方三十余男子簇拥着一个管事走来。

    管事近前,笑吟吟的道:“你等挖了范家的土,如今那地方丛草不生,如何算?”

    赵胜怒道:“贾家何曾弄过别人家的土?火星湾就贾家的田地最肥,为何去弄别人家的土?”

    火星湾这里是个几字型,多年郁积才有了贾家这一片田地,堪称是肥沃。

    管事冷笑道:“某不管,阿郎有话,三日之内不许你家的人出村子,等着武阳伯来理论,否则……打断双腿。”

    “某要请官府做主!”赵胜当然不肯被禁足。

    管事回身看看大汉们,“他还说要请官府做主?”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有人说道:“在此地范家就是官府,你要请阿郎做主?”

    管事指指赵胜,然后带着人出去。

    “范家欺人太甚!”

    赵胜回身道:“让人去长安报信也未曾回信,郎君这是何意?”

    有人说道:“这范家说是厉害,郎君莫不是怕了?”

    “放屁!”赵胜骂道:“郎君怎会怕范家?”

    他沉吟良久,“范家要三日,这定然就是想挖咱们的土,弄不好还会堵了咱们家的水渠,若是如此,今年的收成就要少了。”

    他起身道:“郎君令某管着此处,若是出了这等岔子,某有何颜面去见郎君。今日就算是被打死了,也得把范家打回去。都跟某来!”

    八个丁口拎着棍子准备出去。

    “阿耶!”

    几个小孩跑了来,手中竟然拿着小木棍。

    “咱们也去打!”

    “胡闹!”赵胜刚想喝骂,却见老人和妇人都出来了。

    “郎君把咱们当人看,有恩就要报,否则那就是畜生呢!”一个老人拎着棍子说道:“就算是畜生也知晓恩义,今日范家欺人太甚,打回去!”

    “打回去!”

    ……

    范家,家主范亨拿着一枚铜钱在仔细查看。

    边上一个瘦小的男子说道:“阿郎,某打了个洞进去看了看,里面全是钱财。”

    范亨放下铜钱,“这是前隋的铜钱,里面定然就是前隋某个家族埋藏财物的地方,乱世人命贱如狗呐!”

    他看了男子一眼,皱眉道:“你这身上是何气味?难闻。”

    男子笑道:“阿郎,某这等经常去墓穴的,身上都有味,他们说是死人味。”

    范亨摆摆手,等男子走后,对管事吩咐道:“就三日,把那地方挖开,财物全数运走,随后填土……”

    管事说道:“阿郎,那贾平安如今渐渐声名鹊起,咱们这般做……他会不会报复?”

    范亨笑道:“把财物运走,用咱们家的土去填了那个空地,如此贾平安一看,范家果然是被人挖了土,如此解释一番就是了,再说……”

    他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贾家派去长安报信那人被咱们截下了,等他知道时也晚了!”

    “阿郎英明。”管事想到这么一大笔钱财,自家定然也能分润些,那火热的心啊!

    但旋即他觉得有些问题。

    “阿郎,于老五说那洞穴里钱财无数,某担心一事……”

    范亨淡淡的道:“担心这一注财太多,范家一口吞不下?”

    “阿郎英明。”管事真心觉得范亨智谋无双。

    范亨抚须笑道:“那黄武得了咱们家的好处不少,此事咱们先取了一半的财物,随后通知黄武来,新丰县县令发现了财物果断上缴,这便是功绩,回过头黄武还得感谢老夫。”

    “阿郎,贾家的人出来了,好些人。”

    范亨一怔,“他家不是才八个丁口吗?”

    “男女老少全出来了。”

    “赶回去!”范亨果断的道:“下手轻一些,回头老夫再给贾平安赔罪。”

    ……

    贾平安已经到了新丰县。

    “小鱼去打探一番。”贾平安依旧是军中的手段,交战之前斥候先行。

    他带着王老二去了县城里用餐。

    新丰县因为靠近长安的缘故,也颇为繁茂,市场里人不少。

    选了一家酒楼进去坐下,贾平安点了些酒菜,颇为丰盛。

    所谓穷家富路,出门就要吃好的。

    一个女子带着羃?,在一个侍女的陪同下进来了。

    所有人都起身问好,“见过五娘子。”

    女子倨傲的看了这些人一眼,等看到贾平安依旧在埋头苦干时,不禁冷哼一声。

    那侍女过来,“哪来的?”

    这话问的……

    贾平安赶路饿的厉害,匆忙吃了一口,抬头道:“长安。”

    侍女见他灰头土脸的,就说道:“在新丰小心些。”

    这是恶少?

    贾平安不解,“某小心不小心的,关你何事?”

    侍女冷笑道:“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神经病!

    贾平安看到了那个带着羃?的女子,就招个手,“一起喝点?”

    阿姐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时间许多人在猜测他的目的,有人恶毒的说贾平安是想在宫中寻求奥援,但没人搭理他,所以才去烧了武媚这个冷灶。

    但里外勾结总是让人忌惮,贾平安得表个态。

    他到新丰就是来闹腾的,收拾几个人,最好跋扈一些。

    这就是他的表态。

    深沉如长孙无忌,他扶持王皇后是为了什么?

    不言而喻,他扶持王皇后就是为了在宫中有人。

    “浅薄”如贾平安,他烧冷灶干啥?

    没干啥,没见他出去一趟就惹事了。

    他若是沉稳的和长孙无忌一般,那会给阿姐带来麻烦。

    那女人见他说的轻佻,不禁一跺脚,“打!”

    靠!

    贾平安心中暗喜,但却喊道:“为何打人?”

    一个仆从冲了过来,狞笑道:“我家小娘子打你还要理由?”

    这多半是豪族或是官员的女儿。

    这样的人正好拿来惹事。

    赞!

    王老二就在边上端着一大碗馎饦在吃,刚想扑过来,就见贾平安微微摇头。

    就在仆役扑到近前时,贾平安猛地起身,一拳……

    呯!

    仆役止步,然后摇晃了几下,重重的倒在地上。

    一言不合就令随从出手,那女子有些狠辣啊!

    贾平安起身过去,那女子厉喝道:“你敢!”

    有食客好意提醒道:“少年郎,这可是黄明府家的五娘子,你惹不起。”

    新丰县县令黄武的女儿?

    贾平安觉得有趣。

    他走过去,黄五娘浑身轻颤,“大胆狂徒,你想寻死吗?”

    那侍女阻拦,贾平安伸手一拨就把她拨开了,然后伸手出去。

    “救命!”

    黄五娘一脚踹去。

    贾平安避开,他恨这个女人狠毒,就搂住了她的腰,轻笑道:“杨柳腰果然不错。”

    “哈哈哈哈!”

    他大笑而去,身后的王老二打包食物,随后去结账,一只手干的格外的利索。

    二人扬长而去。

    “拦住他们!”

    侍女在叫喊,可没人搭理。

    黄五娘说道:“叫坊卒!”

    侍女追上去喊道:“来人呐!”

    可贾平安和王老二却跑的飞快。

    “追!”

    黄五娘怒不可遏,旋即回家去哭诉。

    黄武任职新丰县县令已经两年多了,听闻此事后,当即就令人去各处传信。

    “那人叫什么?”

    黄五娘摇头,“没问。”

    “相貌如何?”

    “……”

    “俊美。”黄五娘想到那个恶徒的相貌,虽然看着灰头土脸的,可依旧能看出俊美来。

    “俊美啊!如此便好办了。”

    这年头帅哥并非是满地爬的生物,少见。

    晚些,黄武的话就传到了各处。

    “黄明府说了,一个长安来的俊美少年,身边还有个仆从。见到了拿下,重赏。”

    贾平安当夜就在野外宿营。

    半夜时,徐小鱼回来了。

    “郎君,家里的人被打伤许多。”

    贾平安冷笑道:“那范亨家中出过高官,和那些人关系密切,由此便以为某不敢动他吗?”

    “范家说要封锁村子三日,村里的人都出来了,和范家打了一场。”

    “没死人?”贾平安觉得不可思议。

    按照他的经验,这等械斗不死几个是不可能的。当年在华州时,每年因为土地和浇灌权都会爆发几次械斗,死伤是常事。

    “没。”

    这事儿不对!

    “范家说咱们家挖了他们家的土,可咱们家的地这般肥,哪里用得着。”

    贾平安出来,“此事不对,你再去查探,此次查范家。”

    徐小鱼再度消失在黑夜中。

    贾平安在琢磨此事,觉得味道不对。

    什么抢水……

    原先的水渠是属于贾家这块田地的,范家是顺手便宜。

    可这里河道就在边上,就算是贾家霸占水渠,范家自己修一个水渠也废不了什么事啊!

    贾家的水渠,凭什么要给你引水?

    这年头的观念就是这样。

    给你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范亨为了这等事儿和贾平安较劲,不符合一个合格豪族族长的身份。

    这里面有什么古怪?

    贾平安想一想的就睡着了。

    直至天明,徐小鱼才再度回来。

    “郎君,大发现!”

    徐小鱼的身上竟然带着泥土。

    “先吃东西。”

    这是一片树林,王老二已经做了早饭。

    所谓的早饭就是把干饼子热一下,徐小鱼吃了一张饼,被噎着了。

    “急什么?”王老二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饿的厉害!”徐小鱼喝了一口水,“郎君,范家好些人在咱们家的地里挖土呢!某借着夜色靠过去,听他们说什么前隋的藏宝……”

    擦!

    果然有鬼。

    在贾家的土地上发现了藏宝,然后借口土地争端封锁了贾家的庄户,自家却在大干特干。

    “郎君,那些恶少就在外面,叫了来,咱们动手吧。”王老二杀气腾腾的,“这等人斩杀了都无事。”

    贾平安却摇头,“世家门阀若是藏宝,早就起了出来。那么多半是前隋混乱时,某个势力所为,这等财物犯忌讳。那范亨想悄然独吞……”

    他把那些恶少叫来。

    “可有会划船的?”

    两个恶少举手。

    “弄一艘船来,夜里靠在几字湾那里。”

    把恶少们打发走了,贾平安吩咐道:“老二盯着那些挖坑的人,一旦发现了钱财,马上给信号。小鱼今夜潜入范家,信号一至,马上点火,声势弄大些。”

    ……

    夜幕降临,范家二十余人到了那块地。

    “挖!”

    范亨一声令下,二十余人一起动手。

    一个多时辰后,有人喊道:“通了!”

    火把聚集,众人一起发力,很快就挖到了边界。

    这是一个大坑,范亨蹲着抓了一块东西,用随从的衣裳擦干净一看。

    “是金子!”

    于老五得意的道:“那日他们捡到了铜钱,某就说下面定然有东西,果然。”

    “你有功!”

    范亨起身,“大车拉过来,把财物全带走。”

    “阿郎!”

    于老五呆呆的看着侧面,“起火了。”

    远方的范家火头起来了,渐渐的越来越大。

    “留下五人看着,其他人快去救火!”

    范亨拔腿就跑。

    那可是范家的根本,不能有失。

    等他们消失在黑夜中时,一队男子摸了过来。

    一阵乱棍,五个范家人被打晕,随即被丢在边上。

    “快,搬一半!”

    范家准备的大车正好派上了用场,那些木箱子更是量身定制。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传来鸟叫声。

    “范家的火头小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撤!”

    大车往河边去了,随即搬运上船。

    “马上去周围传信,就说有人在这里挖出了隋炀帝的藏宝,还有皇帝的衣裳……”

    几个恶少领受了任务,随即去了各处。

    贾平安站在船头,看着火把在往藏宝地而去,就笑道:“多谢了。”

    范亨带人来到了现场,看到现场一片狼藉,不禁愕然:“怎地少了这么多?”

    有人发现了那被打晕的五人,“阿郎,他们被打晕了。”

    事儿不对啊!

    范亨看看远方,可远方只有黑夜。

    娘的!

    这事儿……特娘的不对劲啊!

    “阿郎,咱们的大车呢?”

    是啊!

    大车呢?

    有人在周围寻摸,一路寻摸过去。

    “阿郎,大车在河边。”

    范亨一跺脚,“这是被人盯上了,家中的火定然也是他们点的。”

    这群贼人一直等他们把财物挖出来后才动手,可见早有谋划。

    “这手段……”范亨觉得不妥当。

    “赶紧把大车弄来,带走财物。”

    有人劝道:“阿郎,此事怕是被人知晓了,到时候麻烦。”

    范亨冷吓道:“那人盗走了财物可敢说出去?安心。”

    众人一阵忙碌,把财物装上了大车。

    “阿郎,发财了。”

    有人拿到了一个牌子在玩耍,有人看着一车车的财物在狂喜。

    但凡知情的,范亨绝对会给一笔钱,所以大家都发财了。

    “回头暗中去查那些人,查到了……老夫要让他生不如死!”范亨发狠了,想到损失的那笔钱,恨不能把动手的那人碎尸万段。

    “怎地有火把?”

    远方隐隐约约的看到火头在跳动。

    “谁在赶夜路?”

    夜里赶夜路被抓到的话,不论三七二十一,先一顿打。

    “那边也有。”

    范亨回身,见身后的远方也有火头,而且不少。

    “这边也有!”

    不对啊!

    范亨心中一紧,“赶紧回家!”

    马鞭甩的清脆,拉车的马吃痛就长嘶着。

    “在这!”

    有人在叫喊,接着听到了马蹄声。

    范亨面色大变,“丢弃财物,赶紧回去!”

    可来不及了!

    四周的人在快速逼近。

    “是谁?”

    范亨站在那里,一口老血差点就吐了出来。

    那人先是旁观范家挖宝,等挖出来后就点了一把火,来个调虎离山。

    这手段让范亨自愧不如,气得想吐血。

    可事情还没完,那人竟然缺德的把事情捅了出去……

    这手段真特娘的让人憋屈到家了。

    那些人接近后,看着范家人不禁一怔。

    有人在后面喊道:“他们挖了贾家的地。”

    “哦……”

    “怪不得这几日范家说什么贾家挖了他家的土,还封住了贾家的村子,原来是想独吞这笔钱财!”

    事情真相大白了。

    范亨心乱如麻,喊道:“赶走他们!”

    范家的人开始驱赶这些人。

    有人喊道:“抢啊!”

    众人一拥而上,顷刻间就淹没了范家一干人。

    等他们走后,躺在地上的范亨被打惨了,喊道:“去寻黄武!”

    这事儿已经包不住了,他必须要自救!

    封锁贾家村子的事儿也干不下去了,赵胜带着人看了现场,仰天悲号:“范家欺人太甚!”

    随即赵胜就去了县城外蹲守。

    时辰一到,城门打开。

    黄武早饭吃多了些,不停的打嗝。

    “明府,范家来人了。”

    “何事?”

    黄武懒洋洋的点头,晚些范家的管事来了,眼睛青紫了一只,嘴角肿起,狼狈不堪。

    “明府,阿郎请你去范家一趟。”

    “何事?”黄武觉得范亨这个姿态过分了,对自己呼来喝去的,真当县令不是官吗?

    管事苦笑道:“阿郎遍体鳞伤,若非如此,也不会是某来。”

    “竟然如此?”

    黄武和范亨关系不错,闻言就派了心腹去范家。

    “某是火星湾贾家的……”

    边上赵胜在和胥吏说话,心腹上马而去。赵胜对跟来的庄户说道:“那人是范家的管事,范亨定然是想掩盖此事,你在此守着,某回去看看。”

    而就在此时,贾平安已经上了岸,一脸疲惫的往新丰县去。

    “郎君!”

    赵胜留在县里等消息的庄户看到贾平安时,不禁嚎哭了起来。

    “这是为何?”

    贾平安一脸不解。

    “郎君,那范家说咱们家挖了他家的土,打了咱们的人,还封住了庄子。可昨夜范家却挖了咱们家的地,好些人去了,原来范家发现咱们家的地里埋了许多财物。”

    瞬间贾平安的脸就变了。

    “郎君,赵胜先前去报官,县里把他赶了出来。”

    “欺人太甚!”贾平安面色铁青,边上的路人见了不禁摇头叹息,觉得范家真的欺人太甚了。

    “来人。”

    “郎君!”

    “跟着某去县廨,某今日倒要看看这新丰县可还是大唐的天下!”

    贾平安往县廨去,一路上好事者不断增加,到了县廨外面时,整条街都被堵住了。

第315章 武阳伯快跑

    黄武正在值房里焦头烂额,“封住消息,让那些人噤声!”

    一个小吏苦笑道:“明府,当夜数百人抢走了那些钱财,引得第二日许多人去了贾家那块地翻找,赶都赶不走。”

    在这种情况下还想封口的是疯子。

    黄武一拍桌子,“此事乃是范亨的错,他哄骗了老夫,哄骗了贾家,与老夫何干?”

    小吏看着他不说话。

    谁不知道黄武和范亨交好,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些别的?

    黄武越想越愤怒,“此事老夫不管了!”

    “明府!”

    一个小吏进来,“外面有人自称是武阳伯贾平安,说是来讨公道的。”

    黄武面色微变,“让他去寻范亨!”

    小吏去了,屋里的小吏低声道:“明府,此事怕是难以善了!”

    黄武冷笑道:“不过是范亨哄骗贾家罢了,赔钱赔罪,再请人出面求情,他自家去弄。”

    “明府……”

    外面一声惊叫,接着就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黄明府好大的架子。”

    黄武霍然起身,刚想出迎,却又觉得不妥,于是止步,身体因此摇摆了一下。

    贾平安进来,黄武拱手,“敢问武阳伯来此何事?”

    要想撇清就撇清彻底些,否则就是一团乱麻。

    贾平安看了那个小吏一眼,说道:“范亨欺凌贾家,黄明府为何不管?”

    黄武正色道:“此事乃是贾范两家之间的争执,范家乃是豪族,贾家……武阳伯乃是新贵,老夫能管着谁?”

    这话说的更妙,直接把锅扔了。

    这黄武甩锅的手段很娴熟啊!

    贾平安冷笑道:“范家封堵贾家,殴打贾家的庄户,这难道也是私事?”

    这是治安事件。

    “范家在贾家的地头上挖宝,这也是私事?”

    这些都不是私事。

    黄武却木然道:“两家老夫都惹不起。”

    老夫惹不起,躲得起,你们自家玩吧。

    贾平安笑着问道:“黄明府确定不管吗?”

    黄武木然。

    这是官场的绝杀技:木偶人。

    随便你说什么,老夫都是这个模样,直至把你的耐心磨没了。

    当然,你若是因此怒不可遏想动手,那就动手吧,别怜惜老夫,下狠手,回头老夫就去拜佛,感谢佛祖的帮助。

    贾平安转身出去。

    黄武低声吩咐道:“赶紧去告知范亨,苦主贾平安来了。”

    贾平安出了县廨,摸出了一块牌子。

    这块牌子便是藏宝里的东西,此刻被擦的干干净净的,上面两个字很明显。

    ——楚公!

    楚公是谁?

    杨玄感。

    他的老爹叫做杨素,前隋大佬,他自己也是战功赫赫,声名远播,最终被小圈子推出来造反。

    当年杨广第二次征伐高丽,李密来投,出了几个主意,上策是断了大军的后路,随即高丽人一个反击,杨广的大军能活的没几个。

    这是釜底抽薪之意,可杨玄感却拒绝了。

    杨玄感随后攻打洛阳,但为啥在火星湾埋下了藏宝?

    当时杨玄感四处转战,莫不是准备的后路?

    若是如此,可还有其它藏宝?

    贾平安突然笑了笑,觉得自己贪婪了。

    “意外之财不可喜!”

    王老二赞道:“郎君大气。”

    可贾平安此次出来是闹腾的。

    “带着人,把范家给砸了。”

    ……

    “派人去长安,给贾平安赔罪。”

    范亨算是能屈能伸的典范,但主要还是因为这事儿没法洗。

    有人带着礼物出发了。

    “过了此劫,老夫就去寺里住一阵子。”范亨疲惫的道。

    范亨知晓贾平安来势汹汹,唯一的办法就是躲。

    “阿郎,那赵胜又来了。”

    范亨怒道“拦住。”

    他随即进去收拾东西。

    范家大门外,赵胜带着几个丁口在等着。

    “此事范家必须要给贾家一个说法!”赵胜遍体鳞伤,那些丁口同样如此。

    “阿郎不在。”管事木然回答道。

    “某令人一直在盯着范家,范公若是不在,某把头割给你!”赵胜怒了,“某自己进去寻他!”

    “大胆!”

    管事一挥手,几个家仆冲过来挡住了赵胜等人。

    赵胜一边推攘一边喊道:“凭什么范家的人能闯进贾家,还能封住贾家,贾家的人就不能进去!”

    那管事骂道:“贱狗奴,就凭你?”

    奴隶就是畜生,哪里有资格闯范家?

    双方渐渐推攘出了火气,赵胜见到前方在弄马车,就说道:“范公这是要逃!拦住他!”

    范亨此次把贾家的庄户们欺负惨了,众人一拥而上。

    “打!”

    一场混乱后,贾家的几个丁口躺在地上。

    一个丁口腿断了,惨叫声惊动了出来的范亨,他看了一眼,“等老夫走后,给他们钱!”

    在他看来,一群贱奴得了钱难道还不满足?

    “阿郎赏你们钱!”

    范家在新丰堪称是地头蛇之一,作威作福惯了,所以也不以为意。

    一骑远来,近前后见到门外的惨状,顿时就傻眼了。

    “这是谁?”

    有人认出了他,说道:“贾家的贱奴来闹腾。”

    来人便是通风报信的小吏,他下马进去,范亨的大车刚好出来。

    “范公,郎君饶不了你!”

    赵胜挣扎着爬起来,被一个仆役一脚踹倒。

    到了此时,他依旧不敢说出范亨的名讳。

    “只是纷争罢了,为了几个贱奴,难道他贾平安还要和范家翻脸不成?”

    一句话,为了几个畜生,你贾平安难道还要和老夫翻脸?

    赔罪、赔钱,再请人斡旋,该给的礼节老夫给你。

    想到这里,范亨心中稍安,准备躲几天,等贾平安的火气消散后再回来。

    “范公!”

    那小吏上前,范亨皱眉,“你是……”

    小吏刚想说话,就听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好快!”

    有人出去看了一眼。

    十余骑疾驰而来,当先的便是贾平安。

    “阿郎,贾平安来了!”

    范亨淡淡的道:“来了便来了,准备煮茶。”

    他下了马车,双手交握在微凸的小腹前,一脸从容。

    十余骑到了大门外,随即下马。

    “郎君!”

    赵胜挣扎着爬起来,泪水糊满了脸,“郎君啊!”

    贾平安看着那些被打的凄惨的庄户,笑道:“这是为何?”

    见他微笑,范亨心中一松,“老夫范亨。先前这几人来闹腾,老夫的人拦阻了一番。武阳伯还请进来喝茶,回头老夫令人给他们……”

    他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接着小腿就剧烈疼痛,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就扑倒在地上。

    他翻身过来,抬头看着自己那变形的小腿,不禁惨叫起来。

    “拿棍子来!”

    贾平安伸手,徐小鱼递过棍子,贾平安狞笑着走过去。

    “拦住他!”

    几个仆役冲了过来,王老二带着那些恶少扑了上去。

    “郎君有令,见到男人就打,打断手脚!”

    贾平安步步逼近,范亨惨哼一声,“为何?”

    “你欺人太甚!”

    若是可以,贾平安压根就不必去县廨,但既然想弄点动静出来,只是打砸一个范家自然是不够的。

    把黄武也拖进来!

    “救命!”

    范亨把肠子都悔青了。

    他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做事,其一他觉得贾平安这等没有根基的少年新贵定然行事谨慎,不会贸然和范家开战。其二他觉得打伤些贾家的奴隶真的不算是大事。

    可没想到贾平安一来就打断了他的腿,这哪里是行事沉稳的少年新贵,分明就是个愣头青。

    老夫错了!

    棍子劈了下来。

    整个范家都被惨叫声充斥着,范亨躺在地上喊道:“贾平安,你且等着,你且等着。范家交好无数,你等着……”

    贾平安走到他的身前,摸出一块牌子丢在地上,“这是某从那个坑里寻到的,范亨,没想到你竟然胸怀大志,某倒是小看你了。”

    贾平安带着人走了,范亨喊道:“把那东西给老夫。”

    有人把牌子递过去,范亨看了一眼,不敢置信的道:“竟然是杨玄感?不,这定然是贾平安的栽赃!”

    有人去请郎中,有人去报官,范亨被抬到了正堂里,不断发出指令。

    “去陈家,把此事告知他们,扫把星欺人太甚,请他们出手。”

    “去王家……”

    “阿郎!”一个仆役急匆匆的进来,近前后说道:“有人拿着牌子贩卖,说是地里挖出来的宝贝,乃是隋炀帝的,有人买了来,认出是杨玄感麾下侍卫的牌子。”

    噗!

    范亨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喊道:“快去寻贾平安,快去,就说老夫下跪认错,范家认错……只要他肯回来,万事都好说……快去!”

    ……

    一推三不知的黄武觉得自己很睿智。

    “那贾平安走了。”

    得了这个消息后,黄武笑道:“此次事件老夫伸手不好,不管也不好,换了旁人定然手足无措,可老夫只是镇定二字就让贾平安无功而返。”

    有人说道:“明府,后续会如何?”

    黄武淡淡的道:“后续范亨自然会出手,不管是低头也好,软硬皆施也罢,都和老夫无关。”

    “明府,范家来人了。”

    黄武笑道:“范亨这是沉不住气了,让他来。”

    一个鼻青脸肿的男子进来,哭道:“黄明府,那贾平安先前带人砸了范家,阿郎被打断腿,家中男子大多断手断脚……那人好生凶悍……”

    黄武眼中有喜色闪过。

    这是泄愤!

    贾平安既然出手砸了范家,更是打断了范亨的腿,虽然残暴,但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范亨若是不怕挖宝的事儿被处置,他甚至还能去告贾平安。

    这事儿就此了结了。

    黄武松了一口气,但范亨这里还是要安抚一下的,他作愤怒状,“那贾平安出手太狠,回头老夫定然要弹劾他!”

    男子抹泪道:“黄明府,此事麻烦了,阿郎让某来请黄明府去一趟,大事不妙了。”

    “老夫公事繁忙……”

    黄武果断的选择了甩锅。

    男子一跺脚,“那宝藏乃是杨玄感的……”

    黄武瞬间呆滞,“谁?”

    “杨玄感!”

    在场的人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有人问道:“何以确认那是杨玄感的宝藏?”

    甚至有人从当年杨玄感领兵的路线分析,觉得这不可能。

    “那里面有几块牌子,刻的有楚公二字。”

    黄武的脸颊颤抖着,眼中多了恐惧之色……

    杨玄感此人不算什么,可要命的是,杨玄感的宝藏代表的意义。

    ——东山再起!

    埋下宝藏,寻机再度造反!

    现在范亨瞒着所有人去挖了这个宝藏,目的何在?

    这特娘的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老夫……

    可老夫怎么办?

    一旦长安来人,范亨绝对会选择坦白,到时候他黄武包庇范亨的事儿一暴露……

    宦途完蛋!

    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贾平安!

    “去寻了贾平安来,不,是请了武阳伯来,就说此事老夫接手,保证让他满意!”

    黄武歇斯底里的呼喊着。

    贾平安还在县城里,先是寻了一个郎中去火星湾,随后买了些特产。

    这次溜到新丰县来闹了一场,回去怕是会有些呵斥,比如说老梁他们,如此送一些新丰的土特产,想来也能抵消些怨气。

    随后他带着人出城。

    刚到城门处,就看到了黄五娘。

    黄五娘看样子是出城跑马刚回来,一脸惬意。她目光转动,发现了贾平安,先是觉得眼熟,身边的仆役说道;“小娘子,这便是那个少年!”

    黄五娘兴奋的道:“我正想寻他,竟然自投罗网,打!”

    仆役却不敢上,“小娘子,那人凶悍,某打不过!”

    黄五娘骂道:“这里是城门处,他可敢动手!”

    说着她策马冲了过去,扬起小皮鞭,喊道:“贼子哪里跑!”

    贾平安正在想着回去怎么应付各处的问话,特别是那些老帅,定然会问他为何和宫中的女人走近。

    这些老帅和皇家联姻的多,但送女儿进宫的却少,就是担心一旦出现差池,全家都会跟着倒霉。

    既然自家是名将,那么靠着军功封爵封官它不香吗?

    闻声他抬头,见是黄五娘,不禁就笑了起来。

    这个女人跋扈刁蛮,而且经常出入酒楼等场所,能赢得那些人的恭谨,多半是打人立过威的。

    呛啷!

    他拔出长刀,有人惊呼,“杀人了!”

    贾平安轻松挥刀砍断了皮鞭,策马过去,顺手就把黄五娘走马活擒,放在鞍前!

    “放开我!来人!来人呐!”

    黄五娘尖叫了起来。

    几个守城门的军士拔刀过来,喊道:“弃刀下马!”

    贾平安笑了笑,黄五娘觉得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喊道:“打断他的腿!”

    贾平安把横刀放平,一刀脊拍在黄五娘的屁股上。

    “啊!”

    惨叫声中,几个军士冲了过来。

    王老二上前说道:“我家郎君乃是武阳伯。”

    “贾平安?”

    贾平安随手一丢,就把黄五娘丢在地上,说道:“回家!”

    黄五娘爬起来,贾平安早就没了踪影,她骂了那几个军士一顿,想骑马屁股却痛的不行,就蹒跚回去。

    到了县廨,她不是走后门回家,而是从前面去值房。

    “阿耶!”

    黄五娘一进去就哭,“阿耶,我被人欺负了。”

    黄武此刻正在等候消息,闻言随口道:“谁?”

    “那人叫做什么贾平安,他们说是什么舞阳侯,阿耶……阿耶……”

    黄五娘发现黄武的神色不对劲。

    “他在何处?”

    黄武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失态的问道。

    黄五娘手痛,“阿耶,你捏痛我了。”

    “说,他在何处?”黄武神色狰狞,黄五娘被吓了一跳,“在城门那边。”

    “快!备马!”

    黄武小跑着出去,黄五娘不禁诧异,在她的印象中,黄武总是从容不怕,不急不慢的,这是怎么了?

    等黄武出去后,她问了一个小吏。

    小吏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怜悯,“小娘子,范家的事发了,牵扯到了前隋的杨玄感,范家大概会倒霉,阿郎弄不好也会被牵连。”

    黄五娘心中一紧,“和那个贼子有何关系?”

    小吏叹道:“那范亨动的就是贾家的地,贾平安来此定然就是处置此事的。明府若是追上他,能哀求他放手,如此方能逃过这一劫。若是不能……”

    黄五娘呆呆的站在那里。

    那个大胆无礼的少年竟然能决定阿耶的宦途吗?

    “明府大概会被贬职,若是不好,贬官为民都有可能。”

    黄五娘只觉得心中剧痛,“我当时对他若是软一些,或是伏低做小……是不是就不同了?”

    ……

    贾平安一路回到了长安城,先是去百骑销假。

    邵鹏板着脸,“你干的好事。”

    “何事?”

    贾平安还没回家,风尘仆仆的。

    邵鹏见他狼狈,眸色温和了些,“这几日许多人寻你,从梁大将军到高阳公主,络绎不绝,你究竟是做了什么?”

    “没啥,大概是他们舍不得某离开长安吧。”

    贾平安随口忽悠着。

    这多半是阿姐的那些话传出来了,那些人来询问。

    他先去了左武卫。

    “你还敢回来!”

    梁建方出来,二话不说就拎刀。

    “大将军……”

    周围的人赶紧抱住了梁建方,有人冲着贾平安喊道:“武阳伯快跑!”

    贾平安撒腿就跑,出了左武卫后,竟然笑的很是畅快。

    他和阿姐成为宫内宫外的盟友,身后的梁建方等人自然是要表态的。

    若是梁建方等人表现的很是亲近,以后难免会被人利用,说什么军方支持武昭仪的皇子。

    军方一旦掺和了后宫争斗,那便是玄武门第二,所以这是忌讳!

    老梁果然是心细如发啊!

    这一下就算是表态了,回头一起喝个酒完事,谁还敢哔哔,老梁就能大嘴巴抽他。

    这事儿也传到了宫中。

    “陛下,武阳伯刚进左武卫,大将军拔刀就砍,若非是被人抱着,贾平安怕是就不好了。”

    王皇后正好在,微笑道:“大将军这是何意?”

    李治淡淡的道:“老帅们从不掺和宫中的争斗,梁大将军这是在向朕坦露心迹。”

    王皇后心中一松,笑道:“都是忠心耿耿的老将,活着便是大唐的福气。”

    这话李治深以为然。

    王皇后说道:“武阳伯此人说来臣妾也颇为欣赏,据闻此人做事沉稳之极,远迈那等老臣,想来城府不错。”

    这是下烂药。

    这等沉稳的少年新贵和武媚联手,天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这年头不犯错的臣子……比如说以前的程知节,皇室反而会忌惮。

    而经常犯错的梁建方却深得皇帝的信赖。

    李治笑了笑。

    “陛下,武阳伯上了奏疏请罪。”

    中书的人来了。

    “是何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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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社会毒打

    李治的后宫之中一直不算复杂,主要矛盾来自于萧淑妃对皇后之位的野望。

    王皇后无子,正所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旁人没这个资格和机会,就萧淑妃一人提刀跃马去逮这头鹿。

    王皇后无力招架,最后就想到了请外援。

    萧淑妃一边高喊着请外援犯规,一边警惕的看着新人武媚。

    一开战萧淑妃就没占过便宜,王皇后大乐,觉得自己果然睿智。

    可武媚一怀孕,事情就复杂了。

    棋子变成了棋手,你在耍老娘?

    她想一巴掌怕死武媚,可此刻的武媚已经成功的让李治生出了些好帮手的感觉,于是攻击无果。

    既然直接攻击不妥,那咱们就迂回一下,弄武媚的那个小老弟。

    她才将觉得抓住了机会,给了武媚和贾平安一下,贾平安的请罪奏疏就来了。

    “……范氏欺人太甚,臣忍无可忍,率人砸了范家,断范亨之腿……”

    这个少年竟然这般猛的吗?

    王皇后讶然。

    奏疏念完,李治淡淡的道:“杨玄感乃叛逆,范氏为何私下盗挖?讯问!”

    一句话,范家就算是完蛋了。

    “新丰县县令黄武勾结豪族,贬官为民!”

    完蛋一个县令,吏部大概会高兴,因为待选的人太多了,难得出现一个坑。

    “贾平安……”

    李治沉吟着,“贾平安跋扈,罚百万钱。”

    百万钱就是一千贯。

    这个力度很大啊!

    但王皇后却很落寞。

    她才将暗示贾平安此人太过沉稳,城府深沉,要小心,回过头贾平安就用砸了范氏的举动打了她的脸。

    老娘真是恨啊!

    她起身告退,李治目送她出去,冷笑了起来,“百骑早有禀告,贾平安动手的时日不对,他早就该到了新丰县,动手却晚了两日,那少了的钱财,多半就是被他给弄走了。他一边坑了范氏,一边装作是无辜的模样……”

    王忠良觉得贾平安的心肠真黑。

    晚些有人回报,“陛下,贾平安得知处罚百万钱时,说是全家上下都没那么多钱,可怜未来的妻儿要跟着他餐风饮露……”

    李治板着脸,“这个不要脸的,此次清明渠弄的那些宅子,梁建方等人给了他多少好处?加起来都不止百万钱!”

    ……

    百万钱……堆积起来一大堆。

    铜钱是不可能的,大多是布匹。

    一车车的布匹被拉出来,杜贺站在那里跺脚道:“穷了!穷了!”

    道德坊的街坊都唏嘘不已。

    “说是惹怒了陛下,被罚了百万钱。”

    “百万钱……想都不敢想,贾家怕是要穷了。”

    看到街坊从富豪变成穷光蛋,大部分人都会有一种幸灾乐祸的轻松感。

    “吃饭了。”

    贾家开饭了,徐小鱼端着个很大的碗出来,一只筷子穿了五个蒸饼,咬一口蒸饼,喝一口羊汤。

    这伙食也忒好了吧。

    看看长安城那些权贵家,哪家的仆役能吃的这般好?

    众人咽口水。

    这可是大中午啊!

    道德坊吃午饭的没几家人,只有贾家是雷打不动。

    吃完蒸饼,喝完羊汤,徐小鱼筷子一扒拉,我去,碗底全是羊肉。

    “走了走了,回家去!”

    不能再看了,再看就忍不住想吃。

    “要低调!”

    李义府就像是幽灵般的出现了。

    贾平安刚吃完饭,正坐在屋檐下琢磨着怎么把那笔钱洗干净。

    “李舍人可是稀客。”

    李义府出身不高,但写文章却是一把好手,比老许还厉害。他就靠着文章一路爬升,现在已经是监修国史了,再进一步就能一窥相位,可见手段了得。

    微胖的脸上,一双细眼微微眯着,李义府好似邻家大叔般的亲切,“听闻你此次新丰之行触怒了陛下?许尚书为此在陛下面前为你缓颊,老夫说少年人当犯错,不犯错哪是少年人……”

    “是啊!”

    双方坐下,鸿雁在边上煮茶。

    李义府看了鸿雁一眼,笑道:“如你这般的也该有些家业了,老夫认识几个贩卖奴婢的,回头把他介绍与你,你只管问他好颜色的婢女就是了。”

    鸿雁抬头飞快的看了李义府一眼,觉得这人真是够坏的。

    要是再来几个漂亮的女婢,她岂不是失宠了?

    想到这里,鸿雁就恨不能给茶里加些料。

    寒暄了一阵子后,李义府才说了来意,“明日老夫在家中宴请一干俊彦,武阳伯年轻了得,当来。”

    李义府亲自上门来请,除非翻脸,否则不能拒绝。

    边上站着的杜贺已经在想着该给郎君准备什么颜色的衣裳了,好歹也能让那些人看看所谓的年轻俊彦是怎么回事,若是能勾搭一个未来的大舅哥那就更妙了。

    但贾平安就这么轻笑着,“对不住李舍人了,明日某和许尚书有约。”

    老夫亲自上门来请你,你竟然敢拒绝?

    李义府脸上的笑容依旧,“可是不能推却?”

    贾平安点头,“是啊!某和许尚书相识多年……”

    李义府随后喝了茶,赞了鸿雁的茶艺,起身告辞。

    这人说话怎么打哆嗦呢?

    难道是怕我?

    贾平安有些不解。

    等他走后,鸿雁低头来认错,“郎君,先前奴加多了花椒。”

    靠!

    贾平安想起后世自己吃面条放多了花椒的后果,那嘴都麻了,说话都不利索。

    老李……非常人也!

    鸿雁心中不安,见贾平安不说话,就跪了下去。

    “起来。”

    贾平安有些头痛的道:“罚你把剩下的茶喝了。”

    鸿雁大步过去,此刻茶水已经冷却了,她连续几大杯……

    吨吨吨!

    晚些,杜贺叫她来,“你今日虽然歪打正着为郎君出了气,可此等事不可为,再有下次……就回火星湾去。”

    鸿雁被吓哭了。

    杜贺在等她表态。

    贾平安是家主,此刻不表态,他这个管家就必须出来做恶人。

    就如同官场上一样,上官做出了惩罚下属的决策,你作为上官最亲近的人,此刻若是去安慰大家,那是大忌……

    上官当然在想:我得罪人,你讨好人,这么几年下来,还有我的好?

    所以要果断为上官背锅,背的越多,上官就越欢喜,越把你当做是自家人。

    但鸿雁你要表态啊!

    她只是哭,杜贺惆怅的道:“你说话啊!”

    鸿雁张开嘴……

    花椒吃多了,麻的说不出话。

    晚些杜贺去寻了贾平安。

    贾平安正在书房整理教材。

    “郎君。”杜贺看了一眼那些书,不禁暗自敬佩。

    “何事?”贾平安放下草稿,觉得这不是人干的活。

    “郎君,那李舍人最近炙手可热,据闻陛下颇为欣赏他,不出所料的话,几年内怕是能封相,何必得罪了此人?”

    李义府亲自上门来请贾平安去家中赴宴,这个面子给的很足,可贾平安竟然断然拒绝,这个有些打脸了。

    贾平安揉揉眼睛,“李义府有才,文章在朝中能列前三。陛下为太子时,李义府一直跟在身边,加之他会做人,能伏低做小,不飞黄腾达才见鬼了。”

    杜贺越发的不解了,“那郎君为何要得罪他?”

    “因为……某和许公交好。”贾平安笑了笑,“李义府和许公之间有些龃龉,李义府以为许公在抢夺自己的圣眷,所以经常有些小摩擦。”

    杜贺叹道:“郎君……为官者并非只有一条路,譬如说英国公,他是陛下那边的人,可他却和其他官员和和和气气的……这做官啊!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整个长安都是如此,放眼天下都是如此。”

    他觉得贾平安太过气盛了。

    论官场阅历,他觉得自己比贾平安还丰富,难免就提醒了一番。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某兴许会忽悠人,但那只是忽悠。可做人最要紧的是什么?”

    杜贺摇头。

    这个问题问十个人就有十种不同的答案。

    贾平安拿起教材,“做人要紧的是高兴。”

    杜贺崩溃。

    合着贾平安就是因为不喜欢李义府这个人,所以才给了他脸色。

    这不合做官的道理啊!

    “做官,也要做的高兴!”贾平安低头开始看稿子。

    杜贺去了前院,徐小鱼正在安慰鸿雁。

    “你莫怕,下次那人再来,某一刀就剁了他!”

    这个小畜生!

    杜贺一脚踹去,徐小鱼蹦了起来,等看到是杜贺时,转身就跑。

    “跑!晚饭没了!”

    徐小鱼果断止步回身,笑道:“某只是玩笑。”

    “玩笑?”杜贺骂道:“鸿雁在郎君的身边伺候,你整日给她说些打打杀杀的作甚?王老二!”

    王老二从边上出来,杜贺指着徐小鱼说道:“看看你教的人,野性难驯,给鸿雁鼓吹什么杀人。”

    王老二过来,一脚就把徐小鱼踹飞了出去。

    杜贺微微变色,“下手别太狠。”

    等他走后,徐小鱼一个鱼跃起来,笑嘻嘻的道:“二哥,回头某请你喝酒。”

    王老二那一脚看似凶狠,可都是巧力。

    “别给郎君惹麻烦。”

    ……

    贾平安的麻烦不少,比如说授课遇到几个人渣学生,那心情相当的不美妙。

    “……先生,你说这力是相对的,那某去青楼和女妓那个啥,她为何不相对呢?”

    尉迟循毓敏觉得自己而好学,举一反三……

    人渣学生们都轰然大笑。

    咻!

    贾平安把黑板擦都飞了下去。

    尉迟循毓不愧是尉迟恭的孙儿,轻松接住了。

    一群人渣在笑。

    “为了体验力学的道理,明日你等去帮着修补城墙。”

    长安城是版筑土城,因为日晒雨淋,不时得修修补补,否则垮塌了可不是玩笑。

    说到这个贾平安想起了后世看的电视剧和电影,在那些镜头里,长安城竟然是砖城,让他当时颇为悠然神往。

    可到了大唐才知道,长安城就是个土城。

    除去城门周围用了城砖之外,其它都是土墙。

    失望吧?

    不失望,看着学生们如丧考妣的模样,贾平安的心情极为舒畅。

    他前脚一走,李元婴就喊道:“罪魁祸首……打!”

    一群学生围殴了尉迟循毓。

    晚些他鼻青脸肿的回到家中,尉迟宝琳见了就问道:“和谁打架了?”

    “没。”尉迟循毓不敢说自己惹恼了先生。

    尉迟宝琳看了他的随从一眼,随从说道:“先前小郎君遇到有人抢钱,就出去追打,盗贼人多势众,小郎君以一敌十……”

    “不错。”尉迟宝琳倍感欣慰。

    晚些父子俩一起去看望老太爷尉迟恭。

    尉迟恭正在琢磨自己的丹道,身前摆放了一溜颜色各异的‘药石’。

    父子行礼,尉迟恭看到了孙子脸上的青肿,就淡淡的问道:“谁干的?”

    尉迟宝琳欢喜的道:“阿耶,大郎如今出息了……今日他遇到有贼人抢钱,就以一敌十……”

    尉迟循毓看了祖父一眼,发现他神色淡淡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老天爷,阿翁千万别看穿啊!

    尉迟宝琳觉得自己教子有方,就显摆了许久。

    “说完了?”

    尉迟宝琳点头,等着老爹夸赞自己。

    尉迟恭挥手。

    啪!

    尉迟宝琳捂着脸,不敢相信的道:“阿耶!”

    尉迟恭起身,那身形快如闪电。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暴打后,尉迟恭又坐了回来,鼻青脸肿的尉迟宝琳问道:“阿耶,某有何错?”

    尉迟恭看了孙子一眼,“就算是盗贼,没经过操练的,你儿子一打十也不至于鼻青脸肿。再说了,哪个盗贼这般蠢,竟然专门打脸。”

    是啊!

    尉迟宝琳想起了自己看到过的恶少斗殴场面,都是拳打脚踢……

    可儿子身上的衣裳却干干净净的,这不对啊!

    老子好蠢!

    尉迟宝琳起身,咬牙切齿的道:“逆子!”

    砰砰砰砰砰砰!

    晚些,父子二人鼻青脸肿的请罪。

    尉迟恭说道:“老夫打自己的儿子,你打自己的儿子,倒也有趣。滚吧。”

    尉迟循毓跪下道:“阿翁,孙儿明日要去筑城,怕是回家就晚了……”

    “嗯?为何筑城?”尉迟恭觉得不对。

    尉迟循毓低头,“今日孙儿得罪了先生。”

    “可是你一人?”

    “是全部。”

    “干得好!”尉迟恭吩咐道:“把老夫的马槊拿来,明日就用这个东西去筑城。”

    呃!

    尉迟循毓被吓坏了,“阿翁万万不可,这可是杀敌无数的宝贝啊!”

    尉迟恭淡淡的道:“你阿耶无能,杀不了敌,你也好不到哪去,留着何用?”

    悲剧啊!

    父子二人狼狈回去。

    尉迟恭坐在那里良久。

    “那贾平安此举倒是有些意思,他若是想罚学生,去清理茅厕都好过筑城。”

    边上的管事好奇的道:“阿郎,难道是心软的缘故?”

    尉迟恭拿起一坨矿石,摸了摸,“那些学生以后多半是要为官的,大唐文官也得懂厮杀之道。厮杀之道为何?攻守之道罢了。攻守都是城池,不知城池是如何构筑的,以后如何守城,如何攻城?”

    “那个少年果真有趣。”

    尉迟恭笑了笑,“大郎顽劣,把老夫的马鞭送给贾平安。”

    这是赞赏贾平安收拾学生干得好,顺带让他下次用这个马鞭抽人。

    贾平安拿到马鞭时也有些懵,“这是何意?”

    管事笑道:“阿郎说若是小郎君犯错了,武阳伯只管抽。”

    真够狠的。

    后世早些时候也和这个时代差不多,家长把孩子送去学校,和老师的交流能让以后的孩子毛骨悚然。

    ——我家孩子顽皮,老师你尽管打,往死里打!

    往死里打自然只是个表态,但家长的态度由此也能看出些端倪。

    师道尊严!

    先生尽心尽力的教,你不好生学,打不死你个龟孙!

    第二天学生们就出发了。

    城南有一段城墙垮塌了些,官府正动员民夫修补。

    “这些人就当做是民夫使唤。”贾平安很严肃的道:“民夫如何干活,他们就如何干活。民夫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呃!

    负责的官员笑道:“好说,多谢武阳伯的支持。”

    能送免费的劳力来,这武阳伯果真是好人呐!

    官员欢喜,等贾平安走后,就把这十余人叫来。

    “报名来。”

    这是规矩,要造册的。

    当先的年轻人甩头,洒脱的道:“李元婴。”

    “李元婴……”记录的文吏抬头,“怎地这名字和滕王殿下的一样?”

    官员懵了。

    “本王,李元婴!”李人渣怒了,拍了拍腰间的玉佩。

    “殿下!”官员赶紧拱手,“这个……下官万万不敢呐!”

    大哥,若是你在这干活,某怕是会被人骂死。

    李元婴真心不想干,但贾平安说了,这几日要计算量,你搬运了多少泥土,你构筑了多少城墙,自家计算面积来,不达标的,一律重来。

    哎!

    “少啰嗦,带本王去干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元婴深谙这个道理。

    装孙子而已,习惯了。

    官员擦去额头上的汗,看向第二个鼻青脸肿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竟然还扛着一根马槊,看着一脸的生无可恋。

    “尉迟循毓。”

    额滴神啊!

    鄂国公家的孙儿也来了?

    官员的腿都在打颤。

    这么一个苦力的活计,竟然来了一群包罗万象的年轻人。

    亲王、权贵子孙……

    “干活了。”

    小吏一声喊,自信满满的学生们混进了民夫中。

    随即他们就感受到了来自于社会的恶意。

    “某的手心好疼!”

    “起泡了!”

    “某力大无穷,可挑东西怎地那么难,东倒西歪的。”

    “……”

    今日休沐,贾平安丢下了正在经受社会毒打的学生,去许家赴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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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要快活

    作为皇帝的头号心腹,许敬宗请客自然是连带着宰相们一起请。

    这等宴请若是不带着目的性,那便是休闲。

    可一群宰相聚在一起能说些什么?

    所以你得安排节目。

    一群年轻人在前方饮酒作乐,酝酿诗赋文章。

    “辅机觉着这些年轻人如何?”

    宇文节含笑看着。

    “不错。”长孙无忌看了一眼,看到了刚进来的贾平安,神色平静的道:“诗赋文章于我等而言只是小道。”

    李义府也来了,见状心中不禁暗自揣度。

    看长孙无忌的意思,分明就是准备夸几句,可怎么就改口了?

    他看着走来的贾平安,心中微动。

    这个少年诗才了得,长孙无忌定然觉得自己不敌,那干脆就把这些排斥为小道。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多了阴郁。

    贾平安不给他面子,反过来就到了许家赴宴,这分明就是打脸。

    这等奇耻大辱不报复回来,老夫还怎么为官?

    贾平安过来拱手道:“诸位相公来得好早,某却是晚了。”

    李义府笑道:“武阳伯年轻,诗才了得,来晚倒也无碍。”

    这话暗含毒药:贾平安恃才放纵,故意来晚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某先去城南看了学生们筑墙。”

    李义府恍然大悟,“武阳伯果然勤奋,不过让学生去筑墙,却不知是何考量?”

    贾平安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道:“李舍人想学吗?”

    噗!

    边上有人笑喷了。

    你不想学问个什么?

    李义府的眼中多了厉色,“长孙相公说诗赋文章乃是小道,武阳伯以为如何?”

    贾师傅成名就是诗,长安城中传唱度最高的诗就是他的那几首,堪称是顶级流量的存在。

    但这话却有些我顶你个肺的意思。

    李义府是李治的人,贾平安按理也是李治的人,两个自己人之间发生了争执,长孙无忌颇有兴趣,想看看这二人的手段。

    贾平安要喷了吧。

    但他不敢碰老夫,那么只能冲着李义府发泄。

    有趣!

    长孙无忌的嘴角微微翘起,心情越发的轻松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知晓这条老狐狸想看戏。

    但……

    “诗赋文章……”贾平安说道:“为官做事,当然是做事为先。有人觉着吟诗作赋就能把事做了,上个奏疏,引经据典的展露自己的才华,如此方是人才。”

    这个是弊端。

    长孙无忌觉得有些意思。

    他心想难道这个扫把星要附和老夫?

    “某以为,看一个人,要看全面,为官就要看做事的本领,而非诗赋文章的优劣。若是如此,人人都去琢磨诗赋文章,谁去琢磨如何做事?”

    贾平安这是要向长孙无忌示好?

    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皇帝的人向长孙无忌示好,这算是长孙无忌挖墙脚成功了?

    还是说贾平安觉得长孙无忌这边更有前途。

    一时间大伙儿都有些沉默。

    “诸位相公,我等作了几首诗,还请诸位相公雅正。”

    一个年轻人带着一叠纸过来,很是谦恭的请大佬们欣赏。

    众人都看了,但都默契的避过了贾平安。

    哥这是高手寂寞啊!

    贾平安其实比较心虚被邀请点评,就他的那点鉴赏能力,在场的大多能碾压他。

    所以装个高人也不错。

    至于那些尴尬的目光,无视就好了。

    贾平安这一系的人考科举就是坑爹,最差的就是诗赋文章。而目前的科举诗的比重不小。长孙无忌以首席宰相的身份说出诗赋文章只是小道的话,贾平安不知道顺势接上,那就是豕。

    接着再造势,如此诗赋为纲也该要消停些了,对贾平安这边算是极大的利好。

    他看着长孙无忌,目光中饱含着深情厚谊。

    多谢!

    随后饮酒,那些年轻人作诗都有些别扭,宰相们更是惜字如金,作诗是不可能作诗的。

    许敬宗知晓是贾平安在场的缘故,都怕被打脸。

    简单喝了些酒,贾平安就先告辞了。

    等他走后,那些年轻人才活跃了起来。

    “那便是武阳伯?”

    “就是他。”

    “比某还年轻。”

    “某最喜欢他的那首……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那意境,只需一想,某就非喝酒不可。”

    “错,某却喜欢他那首红豆生南国,感情真挚,用词简单,却直击人心,堪称是他最好的一首诗。”

    一个年轻人说道:“某却觉着最好的是那半首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瞬间全场黑脸,主人家老许更是黑的差点脑溢血。

    你这是说俺们在饮酒作乐,却忘记了民生艰难?

    那年轻人器宇轩昂的道:“武阳伯的那些诗风格多变,但某却留心了这半首,另有一首……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某发现武阳伯其实颇为忧国忧民,这一首半才是他的心声。”

    这是贾平安的铁粉。

    众人无语,许敬宗咬牙切齿的,觉得就不该请了小贾来。

    这里的一切都被传到了李治那里。

    “说贾平安奉承长孙相公。”

    百骑的汇报比较坦然,“长孙相公说文章诗赋本是小道,在场的大多不以为然,唯有贾平安出言赞同,还说做事才是最要紧……”

    王忠良偷瞥了李治一眼,觉得那个扫把星在作死。

    什么舅舅,你是皇帝的人,去奉承长孙无忌,那不是在背后给皇帝捅刀子吗?

    李治淡淡的道:“知道了。”

    皇帝看着神色平静,但王忠良知晓,这事儿没完。

    想到武昭仪的弟弟要倒霉,王忠良下意识的觉得萧淑妃要起飞了。

    果然,李治起身道:“去淑妃那里看看。”

    刚走到半路,有人来禀告道:“陛下,那贾平安在城南看学生筑城,说什么……长孙相公说诗赋文章只是小道,他深以为然,可科举却以诗赋文章为先,可见不思进取。”

    李治止步,双手握拳……

    “去武媚那里。”

    王忠良满头雾水。

    那贾平安怎么又翻身了呢?

    武媚迎了皇帝进来,随后说些肚子里孩子的事儿。

    “你那阿弟今日算是大出风头了。”

    李治的语气有些不大对劲,武媚心中一紧,笑道:“他还年少呢!犯错难免。”

    遇到事情不要慌,先把年轻摆出来,年轻人犯错就该原谅。

    李治似笑非笑的道:“先前许敬宗家中宴客,宰相们都去了,舅舅说诗赋文章乃是小道,贾平安大为赞同……”

    那娃疯了?

    武媚的眼中多了厉色。

    张天下觉得这是要动手的架势。

    “朕此刻想来,舅舅这般说,一半是为了他在的缘故。武阳伯的诗才冠绝长安呐!”

    长孙无忌只是随口贬低一下诗赋文章,但心中却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往日不可能会说出来。

    “随后贾平安率先离去,晚些在城南大肆宣扬舅舅的这番话。”

    武媚茫然,她如今涉及政事不是太多,所以对科举这一块也了解不多,更不知道贾平安那些学生都是人渣,考科举就是白费劲。

    李治莞尔道:“科举首重诗和文章,他的那些学生都考不上科举。”

    武媚恍然大悟,捂额道:“他竟然如此?”

    小老弟竟然忽悠了长孙无忌一把,顺带也坑了他一把。这一把坑的长孙无忌无话可说,还得说他贾平安说得好。

    这手段……

    李治的眼中闪烁着熟悉的光芒。

    就是这个味。

    忽悠死人不偿命。

    “关键是……”

    下面的话李治没说,但武媚却知道了。

    等他走后,武媚突然捧着大肚子笑了起来,前仰后合的。

    “昭仪小心些。”

    张天下看的有些胆战心惊,就担心孩子出事。

    武媚喘息道:“这阵子就这个消息让我欢喜,忍不住就笑了。”

    张天下不解,扶着她坐下后问道:“武阳伯这一下算是借势吧。”

    “是借势,也是坑人。”武媚笑的眉眼弯弯的,少有的女人味,“关键是……那些关陇的人又要纠结了,想着贾平安是否投靠了长孙无忌。”

    政治人物很少会公开说站队的话,贾平安今日这么一出,小圈子不少人大概会认为贾平安跪了。

    “噗!”

    张天下也忍不住笑喷了。

    这个真是太坑人了。

    ……

    周醒得了这个消息后,欢喜的进了院子。

    天气热了,陈二娘就在屋檐下站着,神色木然。

    这个疯女人!

    想到自己上次差点被这个女人勒死,周醒就不禁摸了一下脖颈。

    他进了房间,欢喜的道:“王尚书,那贾平安今日对相公低头了。”

    嗯?

    正在做针线的王琦抬头,一双眸子竟然格外的深邃,“说清楚。”

    “相公今日说了一番话,贾平安随即就赞同,出去后还为相公吹捧了一番。”

    “这……”

    王琦突然觉得针线不香了。

    他一心想把贾平安踩在脚下,可这人突然就跪了。

    那我还折腾什么?

    但贾平安不是这等人啊!

    “去相公那边问问。”

    周醒跑的飞快,晚些到了长孙无忌家,对管事说了此事。

    管事进去询问。

    长孙无忌才将回家,正在喝茶,顺带想想先前几个宰相的言行,好判断谁是自己的盟友,谁在敷衍了事。

    说到盟友,让他不禁想起了褚遂良。

    老褚正在回归的路上,但长孙无忌却有些迫不及待了。

    “阿郎。”

    “进来。”

    长孙无忌收了情绪。

    管事进来,“阿郎,王琦那边来了个人,问那贾平安是否投靠了相公。”

    嗯?

    长孙无忌不解,“为何这般问?”

    “说是那贾平安在外面大肆宣扬相公的话,什么诗赋文章都是小道。”

    瞬间长孙无忌就全明白了。

    他淡淡的道:“这等糊涂人……”

    管事明白了,“是。”

    出去后,周醒在前院等候,笑道:“相公如何说?”

    “站好。”

    管事淡淡的道。

    周醒不知为何,就直腰站好。

    管事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比试了几下,才一巴掌扇去。

    啪!

    周醒被一巴掌打蒙了。

    管事骂道:“相公说了,这等糊涂人该打!”

    周醒失魂落魄的回去一说,王琦皱眉,“站好!”

    周醒的身体在打颤。

    王琦捏着针线过来,在他的脸上戳了一下,“可知晓某为何不去问,而是让你去吗?”

    周醒觉得脸上在流血,却不敢触摸,“不知。”

    王琦叹道:“因为那贾平安是皇帝的人,除非相公答应保他,否则对相公低头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在百骑,那是皇帝的地方,皇帝随手就能按死他,你说……他对相公低头,可能吗?”

    周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你蠢,其他人更蠢,估摸着相公要头疼了。”

    晚些,有人来了。

    “相公说了,辟谣!”

    王琦应了,等人一走,就阴测测的道:“此事乃是你的过错,如此,你便去寻了贾平安,和他闹腾一番。”

    闹腾一番后,大伙儿自然就知道,原来这是谣言。

    周醒一路去了城南,见到那十余灰头土脸的学生,哪怕心情沉重,依旧笑了起来。

    “笑……笑你娘!”

    骂人的竟然是李元婴。

    这不符合宗室的礼仪要求吧。

    可李元婴这几日干的要疯了,哪管风度。

    周醒骂道:“那扫把星何在?”

    咦!

    这么有种?

    十余学生直起腰来,互相使个眼色。

    偷懒的机会来了。

    叛逆少年杨渊正义凛然的道:“竟然敢侮辱先生,是可忍……”

    陈宝振臂高呼,“孰不可忍!”

    李元婴总结,“动手!”

    十余学生扑了过来。

    呯!

    李元婴飞起一脚踹倒了周醒,尉迟循毓把他再揪起来,一拳撂倒。

    呯呯呯!

    工头,也就是小吏早就看到了这一幕,却袖手旁观,晚些觉得再打要出人命了,就说道:“差不多了啊!”

    李元婴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吏哆嗦了一下,“要出人命了。”

    “干活!”

    李元婴喊了一声,十余学生离去,地上躺着遍体鳞伤的周醒,木然看着天空。

    为啥是我?

    杨渊呸了他一口,骂道:“贱狗奴,也敢骂先生。”

    干活很苦。

    杨渊看看自己的手心,那里的水泡已经磨好了,这也得益于那些民夫的经验。

    “挑土了!”

    杨渊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挑起担子过去。

    箩筐里装一半土,和旁边民夫满满的一箩筐土差别很大,但这已经是杨渊的极限了。

    他弯腰挑起担子,只觉得肩头一阵疼痛。他咬牙直起腰,脚下踉跄了一下,然后稳住往前走。

    几个民夫都看笑了,“这一看就是金尊玉贵的少年,却跟着咱们一起受苦。”

    顺着泥土堆砌的斜坡上去,随后把土倒在模子里,晚些有人会夯实。

    所谓版筑,就是用木板搭建一个大模子,把泥土倾倒进去,随后夯实。你要多高都能往上筑造。

    弄好一层之后,随即可以在这一层夯实的土墙上继续搭建模子……

    所谓夯实基础就是这里面的一道工序。

    杨渊累了,就坐在下面歇息,身边有个民夫也在歇息喝水。

    他无意间看到民夫手心里那厚厚发黄的老茧,就随口问道:“你这般辛苦,挣钱却不多,可甘心吗?”

    他父亲杨钊是大儒,从小的教导就是努力读书考科举,随后按照圣贤的话去为官,去做人。

    做官自然是超然的,和这等民夫相隔了十万八千里,一个是天上的神灵,一个是地上的蝼蚁。

    杨渊这几日在观察这些民夫,发现他们虽然累,收益也低的让人发指,但却很是欢乐。

    这是为何呢?

    民夫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甘心能如何?”

    瞬间杨渊就明白了。

    这不是甘心与否的问题,而是认命了。

    “那你为何能这般快活?”

    民夫笑道:“不快活……难道日子就能好?”

    杨渊木然。

    是了,不快活日子依旧是这样,那为何不快活了过呢?

    晚些下工,杨渊回家。

    杨钊已经到家了,见他灰头土脸的回来,就板着脸道:“所谓的新学就是哗众取宠,让你等去干活更是标新立异。人分类,将相治理国家;商人贩运货物,沟通有无;民夫就该干活做事……让你等和民夫混迹,那贾平安多半是想要媚上。”

    边上的管事担心杨渊会反驳争吵,可杨渊却笑了笑,随后去洗漱。

    吃完晚饭,杨渊在自己的房间做功课。

    杨钊就在外面晃悠,可却不进去。

    “明日你别去了,你那些叔伯要来,还有些兄弟。”

    这等家庭聚会除非大事,否则不能推脱。

    “是。”

    第二日,杨渊先去了城南告假。

    回来时,家里已经多了十余人。

    杨家算是个大家庭,杨钊的父母去后就分了家,不过兄弟之间的感情不错,隔三差五的就聚会。

    杨钊是兄长,和三个兄弟坐在一起说话。

    杨家人丁鼎盛……

    下面就是晚辈,十余年岁不一的少年在辩论。

    儒学传家的杨家,聚会也是讨论学问为主。

    杨渊回来了,堂弟杨轩叫住他,“大兄来说说……”

    “说什么?”

    杨渊跪坐下来,腰杆笔直,这一点让杨渊的兄弟们低声赞叹。

    坐有坐相,这可不是一句空话,但凡弓腰塌背的,轻则呵斥,重责动手。

    但杨渊却违背了杨钊的意思,竟然去学了新学,这一点让杨家的长辈们颇为不满。

    而堂弟们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多了好奇和羡慕。

    能悖逆长辈的意思,真的很爽啊!

    杨轩说道:“我们先前说到了为官治理一方之事。五郎说若是当地遭遇水患当如何,某说当派人四处巡查……”

    众人一方争论,各种意见都有。

    杨钊几兄弟含笑看着。

    最后轮到了杨渊,杨钊眸色微暗,想到这个儿子的叛逆,不禁叹息一声。

    杨渊说道:“若是某,第一当令人四处查探,确定各处损失。其二令各处不得随意取水,务必要煮沸后方能饮用……”

    咦!

    杨钊的几个兄弟不禁轻咦一声,都仔细听着。

第318章 这便是大唐

    十多个少年七嘴八舌的说着水患治理的意见,长辈们阅历丰厚,听到正确的就微微一笑,听到错的也不呵斥,等晚些结束后再来个总结,就算是完成了今日的辩论。

    那些少年说的不一,条理性不足,所以杨钊几兄弟都只是含笑听着。

    等杨渊开口后,却是颇有条理,让他们不禁打起精神仔细倾听。

    “其三,令人清查百姓的余粮,若是不足,不必等上官和长安的同意,马上开仓放粮……”

    杨渊很严肃的道:“但凡出现灾荒,第一要紧的便是让百姓能果腹,做不到这一点,前面说的皆是空谈。”

    他接着说道:“随后要用生石灰在各处消毒,令郎中准备药材,免费治疗百姓……”

    杨钊的一个兄弟赞道:“大兄,大郎却是长进了。”

    杨钊冷笑道:“逆子胡言乱语罢了。”

    众人都笑了,觉得他是谦逊。

    杨钊问道:“老夫问你,为何粮食为第一要务?”

    这是一群没尝过饥饿滋味的人。

    杨渊说道:“若是百姓食不果腹,就怕揭竿而起。”

    杨钊点头,这一点他赞同,“遇到灾荒要紧的是人心,当派兵四处巡弋……”

    这是杨钊认为的第一要务,几个兄弟也是微微点头。

    杨渊觉得不对。

    “阿耶,这不对。”

    “为何?”杨钊有些恼了,觉得这个儿子在胡搅蛮缠。

    杨渊说道:“阿耶,遇到灾荒,第一要务是要让百姓,让灾民看到希望!”

    嗯?

    这是什么鬼?

    此刻的大唐等级森严,作为士大夫群体,杨家人遇事的出发点就是解决可能出现的问题。

    “你这话何意?”杨钊微微皱眉。

    杨渊说道:“百姓但凡有吃的,但凡能不被饿死,他们便会听从官人的吩咐,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要让他们看到粮食,哪怕每日一餐也好。若是只顾着其它,当那些灾民饥肠辘辘时,再温顺的人也会变为虎狼!”

    “给灾民希望,这便是遇到灾荒时官员最该做的事。冷了,便让他们有衣裳穿,有火烤;饿了让他们有饭吃,仅此而已。”

    他起身告退。

    众人默然。

    “给灾民希望?”

    杨轩嘟囔道:“这是什么说法。”

    一个在边上斥候的女仆突然说道:“郎君说的真好。”

    杨钊心中一动,说道:“这个婢女原先家中就是遇到了灾荒逃出来的,香叶,你来说说。”

    女仆出来,低头不敢看这些男子,“阿郎,原先奴所在的村子遇到了水灾,官府也是先派了军队来巡弋,告诫不许妄动……可家里的粮食都被冲走了,饥寒难耐……”

    杨钊神色微动。

    那个逆子难道还知道这些?

    女仆继续说道:“官府的粮食运来前,已经饿死了十余人,剩下的鼓噪说是去抢,就去城中抢掠,结果官府早有准备,全杀光了,头颅就挂在城门外……”

    女仆抬头,眼中全是木然。

    杨轩说道:“这官竟然是先想着自己的官职,把百姓置于不顾……狗官!”

    有人说道:“可先前咱们也是这般说的。”

    死一般的寂静。

    杨轩喃喃的道:“某以为百姓家中怎么说都该有粮的。”

    一群人凭着臆想来讨论为官之道,若是贾平安在的话,定然会痛斥。

    杨钊心中一震,“让大郎回来。”

    杨渊回来,却有些不耐。

    他不喜欢和这些纸上谈兵的亲戚辩论,在经过贾平安的熏陶教导后,他觉得这些叔伯兄弟都有些天真。

    “你如何知晓了这些?”杨钊心中不知是喜是悲,一方面儿子出息了欢喜,一方面是新学……

    他也是对新学喊打喊杀的一员,可杨渊叛逆去了新学,杨渊尴尬的只能回家蹲着,不好意思和那些人一起声讨新学。

    杨渊说道:“生石灰消毒这些是新学教导的。先给百姓希望,这是某自家感悟的。”

    “说来听听。”

    众人都兴致勃勃的。

    杨渊说道:“某这几日一直在城南和民夫们筑城,那些民夫虽然穷困,却格外的欢喜,某就问了一个民夫,那民夫说……不甘心又如何?不快活日子难道就能好过些?”

    他抬头,神色肃然:“阿耶,百姓要的只是希望,只要让他们能吃饱穿暖,让他们看到希望,什么天灾人祸都无法撼动他们对大唐的忠心!”

    轰!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震动了。

    杨钊喃喃的道:“希望?”

    杨渊点头,随后再度告退。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不禁默然。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嚷道:“大兄说的某不懂,可某却觉着大兄好厉害!”

    杨钊神色复杂,想说些场面话,可最后出来的却是:“这逆子,这逆子……”

    他的一个兄弟却欢喜的道:“大兄,大郎这番话某觉着没错,当年某考科举数次不过,心丧若死,若非你和其他兄弟说某的诗赋文章都够了,只是差些机缘,某那时怕是就彻底的放弃了。这可不就是大郎说的要让人看到希望吗?”

    “是啊!希望!”

    杨钊起身道:“孩子们怕是都饿了,把酒菜送来。”

    几个兄弟指指他都笑了起来。

    吃了饭,几家人都回去了。

    杨钊缓缓进了儿子的房间,见他在看书,就过去瞅了一眼,面色发黑。

    “新学新学,整日就知道新学,新学能学什么?学些修屋子、筑城的学问?”

    杨渊抬头,“阿耶,新学不只是能修屋子,还能修人。”

    杨钊板着脸道:“荒谬!”

    杨渊等着他后续的批驳。

    可杨钊却收工了,嘟囔着什么‘逆子胡闹,迟早会后悔’之类的话走了。

    奇了怪了,阿耶今日这是气虚了?

    ……

    年轻人的日子总是觉得过的太慢,整日整日的熬啊熬!

    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觉得难熬,仿佛明天一定会更好,或是想逃避觉得难受的今天……

    城南的修补工程完工了,李元婴等人回归学堂。

    “你是……”

    需要经常进出皇城的人,每个月都要报备。进城时有小吏拿着资料核对。

    “你是滕王?”

    他无法把眼前这个黑炭和那位洒脱的滕王殿下联系起来,而且此人的脸上还蜕皮了,黑一块白一块的,格外的丑。

    李元婴觉得丢人,捂脸说道:“本王晒黑了,赶紧放人,否则回头收拾你。”

    小吏却很认真的验证了李元婴的身份,最后竟然请了宫中人来查验。

    丢人啊!

    李人渣恨不能把弹弓掏出来给他一下。

    到了学堂,贾平安已经来了,看着十余黑不溜秋的学生,不厚道的笑了。

    “手心起泡,脸上蜕皮,看来你等干的不错……”

    李元婴觉得这位先生在幸灾乐祸,于是就在纸上飞快的画了一个东西。

    “这几日有何感悟?都说来听听。”

    贾平安走了下来,听着学生们的感悟,缓缓而行。

    当走到李元婴的身边时,他看到了什么?

    李元婴正在画一个人,夸张的人。

    嘴巴老大,眼睛细小,显得格外的猥琐……

    “画得不错。”

    李元婴笑道:“只是随手而为罢了,不值一哂。”

    他觉得贾平安不知道自己画的是谁,所以笑的很是得意。

    “回头照着画五十份,明日交来。”

    李元婴瞬间崩溃……

    这样的日子真是舒坦啊!

    晚些下课,贾平安回到百骑,随便寻了个借口就溜了。

    邵鹏说道:“老唐若是在,看你还敢这般肆无忌惮!”

    ……

    夏季的草原看着郁郁葱葱的。

    三百余衣着混乱的突厥骑兵正在疾驰。

    右边有一群羊,就像是白云般的在草地上缓缓移动。

    “快些!”

    领头的首领拿出水囊喝了一口,说道:“咱们这次抢了好些粮食,这便去寻了沙钵罗可汗。”

    “可沙钵罗可汗被唐人击败了。”

    “击败又如何?咱们能败,唐人却不能败。沙钵罗可汗一路寻了不少部族,日子定然好过,咱们去依附……”

    首领看着那片羊群,想起烤全羊的肥美,不禁舔舔嘴唇,“去弄几只羊路上吃。”

    众人策马转向了右边。

    “快跑!”

    牧羊的也是突厥人,但却投靠了唐人,若是不走,定然会被弄死在这里。

    “杀了他!”首领担心牧羊人去报信,就令人去灭口。

    两骑冲了出去,在马背上张弓搭箭。

    “校尉,可要救他?”

    就在不远的低洼处,一身甲衣的唐旭摇摇头,“不必。”

    那两骑追着牧羊人往左边去了,而那些突厥人在射杀肥羊,随后下马收拾。

    唐旭上马,“出击!”

    首领说只要几头羊,那便是他和心腹吃,可谁都不是傻子,凭什么你吃香喝辣,我就只能吃糠咽菜?

    每个人都射杀了一头羊,扛着过来。

    马蹄声骤然而来。

    首领抬头看去,就见两百骑唐军正在冲杀过来。

    “是唐军!”

    “我们被伏击了!”

    那些突厥人疯狂的往自己的战马狂奔,有人竟然还扛着肥羊。

    战马在疾驰,马背上的唐军张弓搭箭。

    “放箭!”

    箭矢飞舞,奔跑中的突厥人中箭倒下,有人跪下高喊,可箭矢依旧刺入了他的身体。

    马蹄声如雷鸣,唐军拔出横刀,轻松的斩杀着奔逃的敌人。

    几个突厥人回身,拔刀反击。

    “斩杀!”

    唐旭制止了放箭,一队队骑兵轮番冲杀上去。

    铛铛铛……

    一刀。

    两刀。

    三刀……

    连续格挡三刀后,第四刀抹过了敌人的咽喉。

    骑兵冲了过去,身后全是尸骸!

    “快跑!”

    首领没下马,所以带着十余骑率先逃了出去。

    他一边疯狂打马,一边回首。

    “唐军没追上来,哈哈哈哈!”

    首领不禁大笑了起来。

    十余人都是他的心腹,都跟着大笑。

    “那些唐军不知我的身份,晚些刑讯后定然会后悔!”

    首领回头看了一眼,眼皮子蹦跳着。

    那些唐军轻松的在围杀着他的麾下,有许多人跪地请降,依旧被斩杀。

    首领打个寒颤,知晓这是因为自己的人在抢掠中杀了唐人的缘故。

    “赶紧跑!”

    按照唐人的这个架势来说,若是被他们抓到,首领多半会活生生的吊死。

    战马也争气,跑的格外的快。

    “咱们去寻沙钵罗可汗,回头再来杀光唐人!”

    首领不甘的喊着。

    前方的突厥人突然勒马。

    战马长嘶,首领喊道:“为何停住了?”

    默然。

    首领冲到了前方,猛地一拉缰绳。

    数十骑正在加速。

    “往左边去!”

    他们打马往左边而去。

    才将起速,有人喊道:“这边也有人。”

    于是众人往右边去。

    右边同样有数十骑在逼近。

    首领策马原地打转,绝望的喊道:“唐人为何这般大张旗鼓带来追杀我们?为何?”

    唐军从四面合围,唐旭一马当先而来。

    “下马弃刀跪地!”

    他的身后是张弓搭箭的唐军。

    首领握着长刀,浑身颤抖着。

    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不会太好,说不定会很惨。

    但人都是有侥幸心态的,自己忽悠了自己,就为了能多活一阵子。

    首领率先下马跪下。

    心腹们大多如此,唯有一骑喊了一声,随即冲向了唐旭。

    “别放箭!”

    唐旭拔刀迎了上去。

    铛!

    一个照面后,敌骑和唐旭错身而过,渐渐的,那敌人的身体摇晃了起来,随后落马。

    战马长嘶着奔跑,一只脚挂在马镫上的敌人被拖着远去。

    唐旭长刀入鞘,“全数拿了。”

    第三天他们回到了单于都护府。

    那些突厥人神色复杂的看着被押解而来的俘虏,同情是没有的。就在前几日,这股子突厥人突袭了他们的营地,抢走了许多干粮的同时,杀了不少人,其中一个来巡查的小吏是唐人。

    于是唐人勃然大怒,随即出动骑兵追杀。

    记得那个在单于都护府的兵部主事黄稳那天就疯了,叫骂着驻军,说是抓不到那些贼人就别回来了。

    唐人一旦被杀死,那报复就如同是跗骨之蛆,逃都逃不过。

    “唐校尉!”

    黄稳来了,那焦黄的脸上全是怒火,见面就骂道:“那些畜生可抓到了?”

    唐旭回身招手,那十余人被带了上来。

    “三百余人就剩下这点了,兄弟们连续追杀,都顾不上吃饭,赶紧弄些好吃的来。”

    黄稳下马过去,提起首领的头发,粗鲁的掰开他的嘴,“啊哈!看看,这牙齿还算是整齐,可见都是用刀子削肉吃,不啃骨头的首领。”

    唐旭摇摇头,觉得这样的兵部主事,大概回到长安后,那些同僚都认不得了。

    黄稳一巴掌把首领打的鼻子喷血,可首领却谄笑着。

    他只求活命,至于什么沙钵罗可汗,那是天边的云彩,他够不着。

    黄稳一脚踹去,然后大笑道:“贱狗奴,你敢带着人偷袭大唐,杀了大唐的官吏,你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一死。今日……唐校尉,可有些新颖的手段?”

    唐旭淡淡的道:“有。”

    他令人去寻了木棍子来。

    “把头削尖。”

    黄稳不解,“这是何意?”

    唐旭蹲在地上吃着馎饦,抬头道:“晚些把人提起来,谷道冲着尖头放下去。”

    “妙啊!”黄稳兴奋的道:“人那么重,自然会往下坠,如此他只能夹紧谷道,可却无用……”

    这位难道有类似的经历?

    唐旭不禁有些好奇。

    黄稳没有注意他那古怪的眼神,“唐校尉竟然有这等手段,可见来历非凡,难怪能执掌百骑多年。”

    “这手段也不是某的。”唐旭笑了笑,想起了那个少年。

    “难道是军中哪位的手笔?”黄稳显得有些亢奋,“在沙漠中埋下木桩子,上面坐着数百敌人……那场景何其壮观!想想某就兴奋。”

    沙丘上能埋木桩子?

    唐旭低头继续吃。

    他刚到这里,必须要谨慎些,慢慢的试探这些同袍和同僚的秉性,一步步的融入。

    眼前这位黄主事就是他需要亲近的目标,若是不能,那他以后的谋划很难得到通过。

    “咦!沙漠里却不好埋木桩子。”黄稳醒悟了,目光炯炯的盯着唐旭问道:“是谁的主意?”

    “武阳伯贾平安。”

    唐旭补充道:“某走了之后,就是他接手了百骑。”

    “是他?”

    黄稳问道:“你和他可相熟?”

    这人是啥意思?

    唐旭被他灼热的目光看的有些纠结,“武阳伯一直在百骑,某与他甚是亲密。”

    “哈哈哈哈!”黄稳大笑道:“你一说他某就知道。你才来,怕是不知晓附近有个大京观吧?那便是上次武阳伯在此留下的。那一战,他把那些部族都杀怕了,至此单于都护府的人都老实了。”

    “你没去看过,那京观……”黄稳滔滔不绝的说着京观的事儿,唐旭看着剩下半碗的馎饦,苦笑着继续吃。

    晚些黄稳把那些部族的人叫了来。

    首领被剥光了,他看着那削尖的木桩子,虽然不知道是干啥的,但那种未知的恐惧让他涕泪横流,不住的哀求着。

    晚些,木桩子上都坐上了贼人。

    惨叫声中,黄稳回身对唐旭说道:“老唐……唐校尉,这般叫你不介意吧?”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黄稳对唐旭就客气有余,清切不足,此刻听到他换了称呼,唐旭心中一喜,“这般才亲切。”

    黄稳笑着问道:“那武阳伯说是诗才无双,某虽然在此,长安来的人却也带来了他的那些诗,某最喜青海长云暗雪山那首……”

    唐旭笑着给他说了贾平安作诗的一些事,特别是在青楼里引发女妓追捧的事儿……

    二人越说越亲近,最后干脆就一起去喝酒。

    远方,夕阳垂落,照的草原一片金黄。一队大唐骑兵从夕阳下疾驰而过,引来了一阵欢呼。

    “万胜!”

    那些部族在欢呼。

    唐旭和黄稳回身,见那队骑兵正在疾驰而来,旗杆上挂着人头,就知道这是剿灭了某个叛乱的小部族。

    骑兵们昂首挺胸,目光睥睨。

    唐旭胸中热血奔涌,侧脸看去,发现黄稳竟然热泪盈眶。

    “这便是大唐!”

    那种骄傲啊!

第319章 霸气侧漏

    范亨被带回了长安。

    他觉得自己问题不大,因为有人悄然告诉他,只要他咬死不知道是杨玄感的宝藏,自然能为他筹谋。

    到时候徒几年,干几年活计就能回家了,想起来真是美滋滋啊!

    但一想到贾平安他就恨之入骨。

    看看那条断掉的腿,郎中说要看运气,运气好恢复后能正常走动,运气不好……他就成瘸子了。

    等过几年某再弄你!

    他发狠的琢磨着东山再起的念头。

    因为断腿的原因,所以他是躺在了大车上。阳光直挺挺的晒下来,很是灼热。

    马蹄声传来,范亨眯眼看着前方,就看到了一袭红裙。

    高阳带着人冲了过来,押送的军士赶紧闪开。

    “你就是范亨?”

    高阳握着小皮鞭问道。

    范亨不认识高阳,心想难道是自己人?就下意识的道:“是某。”

    高阳挥鞭。

    一顿鞭子狠抽,高阳冷冷的道:“你竟然敢坑了小贾,进了牢中也别想好过。”

    她打马而去,遍体鳞伤的范亨缓过劲来问了军士,“这个疯女人是谁?”

    军士怜悯的看着他,“这是高阳公主。”

    范亨想死!

    随即高阳就被弹劾了。

    李治有些头痛,“她为何去鞭责范亨?”

    王忠良堆笑道:“说是为了武阳伯出气。”

    李治不禁气笑了,“贾平安打断了范亨的腿,这还不够?”

    他压下了弹劾,可第二天高阳再度被弹劾,这次更猛烈了些

    “陛下,范亨在牢中被……被人给……”

    王忠良觉得屁股有些痛。

    “被什么?”李治很忙,哪有空猜谜?

    王忠良觉得难为情,“被几个人犯给弄了,高阳公主昨日放话,说是让范亨在牢中也不好过。”

    “弄了?”李治想了一下,不禁黑着脸道:“这是胡闹!”

    ……

    “小贾!”

    贾平安好不容易早退一回,却被高阳逮了个正着。

    一袭红裙的高阳英姿飒爽的策马过来和他并肩而行,脸上带着那种不屑之态,“你在躲着我?”

    “哪有的事?”贾平安觉得真的冤。

    “那你为何不去我家?”

    女人的不讲理是没道理可讲的,贾平安苦笑道:“你没看某的脸都晒黑了?”

    高阳嘟囔道:“这是你去新丰晒黑的吧?你就把我当外人,若是你当时说了,我带着人去新丰,那范家难道还敢和我龇牙?我打掉他满嘴牙。”

    这妹纸能动手就绝不逼逼,比许多男人彪悍多了。

    “对了,我寻你有事。”高阳扭捏了一下,贾平安觉得自己身处危险之中。

    “我这几次挣钱不少,可想想……上次你说做公主要么别给皇室惹麻烦,别给大唐惹麻烦,我在想,要不捐些出去?”

    这个觉悟不错,贾平安倍感欣慰,觉得在自己的熏陶下,高阳竟然从一个宗室米虫变成了一个积极向上的人,可见自己人格魅力的强大。

    “武阳伯。”

    随行的侍女难为情的道:“公主被弹劾了。”

    “为何?”

    高阳摆手道:“就是些人折腾,不管。”

    “说事。”贾平安板着脸,侍女说道:“他们弹劾公主责打范亨,还弹劾公主让人……让人侵犯了范亨。”

    侵犯?

    满山的菊花开啊……贾平安想到了向日葵。

    高阳别过脸去,脸有些红,“我只是气不过而已,就让人使钱弄了他。”

    贾平安知道高阳不是为了范亨的事儿脸红,而是为了私下做这事而羞赧。

    这个娘们的脑回路就是这般清奇。

    “此事倒也简单。”贾平安说道:“你既然钱多,那便看看皇帝何处缺钱的,记住,是做好事,别去弄些华而不实的。”

    晚些高阳回家,托腮琢磨着,“这什么事是好事?”

    肖玲翻个白眼,“公主,帮助人就是好事。”

    高阳说道:“若是帮助皇帝呢?”

    “那更是好事中的好事。”

    高阳一拍案几,“我想到了。”

    ……

    朝中,今日奇怪,柳奭和宇文节竟然揪着高阳的事儿不放。

    “……公主擅自责打人犯,更是令人……令人侵犯了人犯,这等暴行若是不惩治,陛下,公主定然会得寸进尺!”

    李治饶有兴趣的在听着。

    他觉得事情不对。

    高阳虽然是跋扈了些,但范亨犯的事儿可大可小,为此纠结高阳的过错……这不对劲啊!

    长孙无忌没说话,但眼中多了阴郁。

    “……当严惩!”

    李治没说话。

    长孙无忌起身,李治心中一凛。

    舅舅这是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宗室中祸害不少,譬如说滕王……”

    李治打断了他的话,“滕王如今算账了得,学业精进。”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高阳跋扈不是一日两日了,从未被惩处过,于是越发的大胆。这等宗室于国无益,不知为国分忧……”

    滕王是个漏网之鱼,老夫暂时不收拾他,但那个贱人呢?

    长孙无忌的眼中带着微笑,看似从容而有长者风,但眼底的那一抹杀机却一闪而逝。

    “公主早年曾有怨言,说先帝不公……”

    这话不对吧。

    李治记得很清楚,先帝驾崩前都还见了高阳。

    若是高阳当真有怨言,按照先帝的性子,早就呵斥了,怎么还会见她?

    “陛下驾崩时,公主面无戚色……”

    李治愕然。

    这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公主……”长孙无忌及时刹车,止住了后面的罪名,否则那个大谋划就要泄密了。

    他做了总结,“高阳公主骄纵跋扈,不惩治,不足以告诫宗室。”

    老李家的祸害不少,皇帝,你需要来一次杀鸡儆猴。

    这般咄咄逼人的姿态让人惊诧。

    多久了?

    长孙无忌有多久未曾这般凌厉了?

    以往都是柳奭等人冲锋在前,他含笑装菩萨。

    可今日他却赤膊上阵,只是为了一个公主。

    这……不科学啊!

    李勣也觉得不对,但下意识的说道:“高阳公主近年来风评颇好。”

    这几年高阳的风评确实是不错,偶尔有些纵马的事儿,但这都不是事啊!

    长孙无忌看了李勣一眼,眼中闪过厉色。

    这是为此恨上老夫了?

    李勣觉得莫名其妙。

    李治沉吟着,良久说道:“高阳那边朕未曾听闻有劣迹……”

    “外间传遍了。”宇文节当即给了皇帝一棍子。

    贾平安若是在的话,定然会说以后这些人倒霉的不冤。

    李治看了宇文节一眼,心中第一次多了杀机。

    他羞赧的笑了笑,“王忠良去问着高阳。”

    这是质问之意,让高阳自辩。

    王忠良一路去了公主府,还没到地方,就见大车一辆一辆的往外去。

    “站边上去。”

    有仆役得意洋洋的呵斥着。

    等看到是王忠良后,几个仆役肠子都悔青了。

    “公主呢?”

    王忠良没心情和他们玩这个。

    “公主在家。”

    王忠良急匆匆的去了。

    进了公主府,就见高阳站在院子里呵斥钱二。

    “让你办点事都办不好,回头扣你的月钱。”

    钱二如丧考妣。

    “公主!”

    有人看到了王忠良,就低声提醒。

    高阳依旧在呵斥,“家中钱财哪里有多少都不知道,若是被盗了你也不知道?那我要你何用?不如赶出去,让你去乞讨。”

    钱二面红耳赤的,“公主……”

    王忠良来了啊!

    “公什么主?”高阳握紧了小皮鞭。

    “公主。”侍女再度提醒。

    “没完了?”

    高阳大怒,心想你们怎么老是打断我的话呢?

    回身,见到是王忠良,高阳就皱眉道:“皇帝让你来作甚?”

    王忠良板着脸,“朝中的相公们说公主跋扈,于国无益……”

    一串贬义词喷了出来,高阳先是愕然,接着大怒。

    “谁说的?”

    你想干啥?

    王忠良干笑着。

    高阳走过来,手中的小皮鞭撒开了。

    “公主,镇定!”

    钱二慌了,心想要是公主打了王忠良,回头一府的人都得倒霉。

    王忠良板着脸道:“你问这个作甚?陛下问你,可有此事!”

    高阳脸都气红了,一跺脚,“再拿百万钱去!”

    钱二心疼的道:“公主,太多了。”

    高阳骂道:“贱奴,还不快去?”

    钱二回身喊道:“再搬些钱出来。”

    晚些,大车再度出来,上面霍然全是钱财绸缎。

    “这是……”

    王忠良想回去了,“公主可有说的?”

    高阳指着那些大车说道:“告诉皇帝,这便是我要说的。”

    王忠良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让你自辩你不说话,回头倒霉了也是活该。

    ……

    朝堂上,高季辅觉得再这样下去不对,就说道:“陛下登基以来,堪称是兢兢业业,先帝若是看到,定然倍感欣慰。”

    李勣马上就送上了助攻,“陛下登基以来的勤勉臣等都历历在目,先帝在时就说陛下可为明君,如今看来,先帝果然是慧眼如炬……”

    一连串的马屁脱口而出,惊呆了长孙无忌等人。

    这是李勣?

    那个温文尔雅的英国公竟然也会拍马屁?

    这一下惊呆了多少人,连边上的内侍都失态的抬头看着李勣。

    英国公,你莫不是早上喝多了?

    关键是李勣的马屁拍的清新脱俗,和许敬宗那等直接的马屁截然不同,听起来就觉得心旷神怡。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阴郁。

    老李你竟然还隐藏着这等本事?

    看来老夫以往小瞧了你!

    李治眯眼,觉得空气清新了,呼吸轻松了,精神放松了……

    他甚至想去后宫走一走,看一看,寻个陌生的女人坐一坐,谈一谈……

    这才是人生啊!

    但……

    “但陛下年轻,大唐依旧有诸多问题,这需要我等尽力辅佐……”

    李治猛地清醒了,后怕不已。

    原来这便是飘飘然的感觉吗?

    一旦习惯了之后,朕怕是就走上了另一条路,不归路。

    英国公果然……不错,连拍马屁都不忘提醒一句:莫要嘚瑟!

    可李勣拍马屁的目的压根就不是这个,他最后说道:“帝王有错,连累天下。可宰相有错,也会带累帝王……”

    诸位,要不要来个自我批评啊!

    别看你们人模狗样的,把面具撕下来,内里不知道有多龌龊。

    这是一种威胁。

    莫要欺人太甚,否则老夫盯着某个宰相下手如何?

    李治深吸一口气,“天下安,朕安。朕不安,天下不安。”

    天下好了,朕才好。

    但朕是帝王,一身系天下,朕不妥,天下就不妥!

    这话霸气!

    李治淡淡的道:“高阳如何,这是朕的家事。”

    舅舅,你非要把朕的家事拿到朝堂上来说,非得要让你的党羽丑态百出的干涉朕的家事,你想做什么?

    这话不客气!

    柳奭心中一惊,却是后悔了掺和这等事。

    他是后党,依附长孙无忌等人才能稳住宰相之位,才能稳住宫中王氏的地位。所以他要为小圈子冲锋陷阵。

    但冲锋陷阵得有分寸,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得有数。

    如今皇帝恼了,他这次就算是做过了。

    长孙无忌没想到外甥竟然敢和自己针锋相对,就微微一笑,“帝王无私。”

    帝王哪里来的私事?

    帝王的一言一行都是国事。

    这是狡辩。

    李治默然。

    气氛有些不对。

    高季辅一直在旁观分析,此刻起身道:“陛下,老臣以为,君与臣当同心,有事……好商量嘛!”

    这话暗指长孙无忌等人跋扈,逼迫帝王。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目光睥睨的道:“高相公有话可直说。”

    褚遂良已经在路上了,一旦他进了朝中,顷刻间小圈子的势力空前强大。

    高季辅和李勣二人孤掌难鸣。

    “陛下,礼部许尚书求见。”

    那个奸臣来了!

    长孙无忌的眼中有忌惮之色

    李治面露微笑,“让他来。”

    这个心腹才是李治最信赖的人,只要老许站在朝堂上,李治心中就有底。

    许敬宗进来,禀告了公事,随后见气氛不对,就说道:“臣有个邻居,父子之间经常争执,几个儿子为了自家的好处锱铢必争,后来更是大打出手……最后有个儿子就质问其父偏心,其父呵斥,那儿子竟然大打出手,臣听了大怒,就带着人痛责了那儿子一顿……”

    这故事有些无聊,但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杀机,柳奭面红耳赤,宇文节双拳紧握……

    李治想笑。

    这个故事把李治比作是那家人的父亲,长孙无忌等人就是儿子,为了自己的利益逼迫帝王给好处,不给就大打出手……

    不孝子啊!

    这个隐含着的咒骂何其的让人想吐血。

    但你却没法反驳。

    长孙无忌后悔了,后悔自己未曾针对奸臣许进行谋划。

    这等老贼,弄死了最好。

    李治却觉得这样的心腹一定要保全。

    历史上他抛弃了上官仪,弄掉了李义府等人,但老许却一直屹立不倒,备受信赖。

    这些信赖不是白来的。

    就此刻的许敬宗,就值得李治庇护。

    “陛下!”

    有人来禀告道:“外面来了好些大车,说是高阳公主府上的礼。”

    李治:“……”

    嗯?

    这是什么意思?

    李治一怔,“叫人进来问问。”

    长孙无忌心中一个咯噔。

    淡定!

    柳奭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很淡定。

    高阳就是个棒槌,这个大伙儿都知道,要弄她也不复杂,激怒她就是了,随后她就会错漏百出,小辫子一抓一大把。

    相公的手段果然就是高啊!

    晚些一个管事被带了进来。

    “高阳送礼,这是什么礼?”李治刚才已经琢磨过了,不是自己的生辰,也不是什么大日子,高阳这礼物送的莫名其妙。

    管事看着有些难过,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后说道:“陛下,公主说陛下登基以来,宵衣旰食,夜不能寐……”

    李治微微一笑。

    他是很辛苦,也很努力,但这些辛苦和努力需要肯定。

    天下百姓的肯定是肯定,宗室的肯定同样重要。

    “公主说最近很是挣了一笔钱,想着陛下在宫中清苦,就令人收拢了家中的钱财……五百万钱。”

    艹!

    那么多?

    宰相们都不淡定了。

    这个疯女人,竟然这般会敛财?

    管事见君臣惊讶,心痛少了些,得意的道:“公主说皇室本为一体,皇帝差钱,公主也无法安心享乐,就令某把这五百万钱送来宫中,给陛下花用。”

    霸气侧漏!

    嘚瑟!

    牛笔!

    宰相们的脸色各异,真是太精彩了。

    长孙无忌等人才将弹劾高阳,高阳反手大手笔的送钱给皇帝花销。

    你说公主是米虫,于国无益,可这是什么?

    五百万钱啊!

    而且高阳还非常粗鲁的采取了送钱这等手法,让人倍感震撼。

    “去看看。”

    李治只觉得浑身舒泰,就像是第一次见识了女人一般。

    柳奭真心不想去,可皇帝一马当先,不顾礼仪的走了出去,他难道还能留在殿内?

    君臣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宫,随着李治的点头,一辆辆大车被赶了进来。

    “都是钱财!”

    李勣惊讶不已。

    那位公主竟然这般大气,谁敢说她于国无益?

    而且按照路程来计算,长孙无忌等人还没开始弹劾高阳时,这些大车就已经出发了。

    也就是说,高阳是存心想送钱给小老弟花用。

    这份姐弟情,当真是让人艳羡啊!

    贾平安也闻声出来,见到浩荡的车队,不禁瞠目结舌。

    那个娘们竟然连布都不盖一下,让车队满载钱财当街而行。

    这一下全城都轰动了!

    干得漂亮!

    贾平安忍不住轻轻挥拳。

    皇城外突然有人骂道:“是谁弹劾我?”

    是高阳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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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难道阿弟还有这等嗜好?

    弹劾人没事,甚至风闻奏事都没事。

    但那是御史。

    长孙无忌等人今日铁了心要收拾高阳,可皇帝却拖着。李勣等人帮腔,最后赶来的许敬宗更是一发入魂,让长孙无忌想掐死这个奸臣。

    这些都不算什么,作为久经政坛的老将,长孙无忌不在意这个。

    可眼前的大车却就像是箭矢,一辆大车就是一支箭,顷刻间,万箭穿心。

    打脸了啊!

    李勣毕竟是宰相,加之人设不是那等睚眦必报,所以不好出言讥讽。

    高季辅一脸与人为善的模样,也不好出言挤兑。

    但高阳来了。

    你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当场抓到,那是什么滋味?

    尴尬,难为情。

    宰相不会有这两种情绪。

    但……

    许敬宗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该急人之所及……

    “长孙相公说高阳公主乃是祸害,如今公主来了,陛下,臣以为可让公主与长孙相公当面对质。”

    这是要当面打脸。

    李治的脸颊颤抖着,觉得心腹这个提议太解恨了,但也很招人恨。

    他发现一个事儿,在许敬宗的心中,不遭人恨是庸才才是自己的座右铭。

    长孙无忌木然,他无所谓这些攻击,只要权力在手,这些攻击自己的人迟早会倒霉。

    高阳要想进来还得禀告,老夫回去就是了。

    “闪开!”

    门外一阵喧哗,接着一袭红裙就映入众人的眼帘。

    高阳拎着小皮鞭进来了。

    卧槽!

    柳奭看了皇帝一眼,想说公主擅闯皇城……

    可李治神色平静,他不禁打个寒颤,没敢说。

    高阳见到君臣就快步走来,喝道:“皇帝,是谁说我于国无益该死?”

    周围的人轰的一下沸腾了。

    “原来是这样啊!”

    “看来是宰相中有人弹劾了公主,可公主五百万钱都送给了陛下花用,这于国无益从何说起?该死更是无稽之谈。”

    “可为何要这般弹劾公主呢?”

    几个官吏在议论,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长孙相公想弄死公主。”

    这个……

    这个是皇室恩怨呐!

    八卦之火开始熊熊燃烧。

    众人回头,就看到一个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好人呐!”

    这个新鲜的八卦让大伙儿精神抖擞。

    好人在人群中不断散播着这个观点。

    前方,李治含笑道:“那只是弹劾。”

    高阳盯住了长孙无忌,说道:“我纵有万般不好,可终究不会枉顾大义。若是有话便直说,为何如女人般的在背后嚼舌头?”

    长孙无忌木然。

    高阳盯住了柳奭,她听闻此人在朝中充当了长孙无忌的马前卒,给皇帝带来不少麻烦。

    “靠着女人做官也就罢了,可做事难道也要靠女人?那是何等官?不如让女人来做官更好!”

    “你!”柳奭面皮发红,被羞辱的想吐血。

    好人在人群中传谣完毕,听到这番话后,就笑了起来。

    高阳这个娘们竟然这般犀利,谁要想动她也得掂量一番。

    “皇帝。”高阳指着那些大车说道:“我最近挣钱不少,可我一人能花用多少?这六百万钱你拿了去,回头差钱只管说!”

    豪气!

    若是旁人这般说,李治觉得是羞辱,可高阳这等粗鲁直接的作风,却让他倍感温暖。

    原来还是有人知道我的苦,愿意出手相助。

    王忠良来了,气喘吁吁的,“陛下,后面还有一百万钱。”

    难怪,这里只有五百万钱,高阳怎会说六百万钱。

    众人只需一想就知道了。

    高阳本是在家里操持送钱给皇帝的事儿,王忠良一去质问,她马上就炸了,随后又加了一百万钱。

    这等豪爽没城府的人设,一下就炸裂了。

    而长孙无忌等人就成了反派。

    妙哉!

    李治觉得这便是天意。

    操纵了一把天意的好人贾平安悄然隐退。

    高阳的咆哮声依旧回荡在皇城里。

    “我犯错认,可污蔑却不认!”

    “我整日在家中老老实实地的过日子,偶尔出城跑马,和人打打马毬,为何要对我下毒手?”

    晚些高阳意犹未尽的走了。

    长孙无忌等人回了值房,少顷值房里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外面的郑远东平静的听着。

    长孙无忌终究是动怒了。

    而宫中的王皇后得知了消息后,不禁骂道:“那贱人……”

    蔡艳看看左右,“皇后小心。”

    皇帝从今日后,怕是对高阳公主要另眼相看了,你骂高阳贱人,这不是给皇帝上眼药吗?

    武媚得了消息后,捂嘴笑道:“公主倒也刚烈,只是从此便和长孙相公他们成了死对头,不知是福是祸。”

    张天下干咳一声,“昭仪,武阳伯和高阳公主交往密切。”

    武媚的脸黑了下来,“如此他也得被牵累。”

    不过转念一想,武媚就释然了,“他执掌百骑,本就和那些人是对头。”

    但她终究担心,“你去百骑寻他,告诉他,要翻脸就彻底些,如此那些人还投鼠忌器,若是遮遮掩掩的,反而会被暗算。”

    张天下去了百骑,转达了武媚的这番话。

    阿姐果然是洞若观火。

    贾平安赞不绝口。

    高阳今日这么一闹腾,长孙无忌等人再想动她就难了,至少在没有真凭实据时不好再下手,否则人人都会说他这是在打击报复。

    晚些他寻个借口去了高阳家。

    “好热!”

    高阳换了薄纱,贾平安皱眉避开那些白花花。

    娘的!全是肉!

    高阳得意的昂首挺胸,“你说要给皇帝和大唐些帮助,要积极向上的,我就想着捐钱不妥,就干脆送钱,皇帝想怎么花用随意。”

    说着她又挺了一下凶。

    这是吃啥长大的?

    贾平安干咳一声,“此事你做的极好,就是要注意……”

    “别去柴家!”高阳都已经背熟了,“为何不能去柴家?难道巴陵想害我?还是柴令武觊觎我的美色……是了,我这般美貌……”

    贾平安想死。

    高阳一怔,“你无需担心这个,柴令武但凡敢下手,我一脚就踢爆……”

    贾平安觉得下身一冷。

    高阳的眉间多了些妩媚,“不过他既然敢觊觎我,你说我要不要请巴陵来饮酒,随后下药,你再……”

    “某走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三观在崩塌。

    “哈哈哈哈!”

    高阳得意的笑声传的很远。

    回到百骑,邵鹏正在发火。

    “那火药何等的要紧,竟然被人进去大喇喇的看了一圈,还被人大喇喇的走了出去,那些守卫何在?”

    两个百骑站在台阶下,垂头丧气的。

    邵鹏见贾平安进来,就说道:“你来的正好,早上火药作坊那边被外人进去看了一圈,此刻才发现。”

    操蛋!

    贾平安问道:“那人是谁?”

    这个才是问题的核心。

    这两个百骑就是盯着火药作坊的探子,其中一人说道:“先前我二人……懈怠了,那人乃是个女冠,如今咱们的人已经盯住了她。”

    “去看看。”

    贾平安带着人去了新昌坊。

    进去先寻了坊正了解情况。

    “那女冠叫做明静,痴迷于炼丹,说是迟早能升天。”

    显然那个女冠颇为有名。

    但升天……

    贾平安冷笑道:“某来送她升天!”

    众人到了道观前,坊正去叩门。

    “准备!”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邪性,就差准备黑狗血了。

    百骑们悄然拔刀,杀气满满。

    贾平安靠过去,耳朵贴近门缝,准备听听动静。

    “轰!”

    他刚觉得里面太安静了些,道观里一声炸响。

    艹!

    “起火了!”

    道观里烟雾升腾,接着火焰就冲了起来。

    “撞进去!”

    坊正一屁股坐在地上,包东和雷洪一起咬牙撞了过去。

    用肉身去撞大门,这需要勇气。

    呯!

    第一次没撞开!

    “再来!”

    二人再度撞去。

    还是没开!

    第三次……

    大门自己开了。

    边上已经架起了梯子,有人进去,从里面打开了大门,百骑的人蜂拥冲了进去。

    “跪地不杀!”

    边上的偏殿里火焰熊熊,一个女冠被几个女冠拉扯着,喊道:“放我进去!”

    这是……

    百骑声势浩大的来抓捕,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模样。

    “百骑拿人!”

    没人理!

    “百骑拿人!”

    这次是数人大喊。

    其中一个女冠回头,众人不禁觉得一阵放松。

    “快帮忙救火!”

    众人面面相觑。

    贾平安板着脸道:“去救火!”

    可这个火势太大了些,几盆水泼进去压根没用。

    “自生自灭吧。”

    贾平安不负责任的丢下了一句话,然后问道:“谁是明静?”

    被抱着的女冠回头,那脸黑乎乎的,“你寻我作甚?”

    包东说道:“你擅闯升道坊的作坊,百骑拿人。”

    “我只是进去拿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贾平安觉得这个女冠用心险恶。

    “我听闻那里有药,后来就琢磨,看着他们采买,都是那几样东西,就自己买来试试,总是不成。今日我去拿了些药,尝了一番,才发现我木炭加少了……后来重新配,刚点火就……”

    没被炸死真是幸运。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带回百骑。”

    随后在百骑,贾平安亲切的审讯了明静。

    先是洗脸,竟然意外的是个杏眼红唇的美人。

    但贾师傅见多了美人,没动心,“火药作坊里戒备森严,你是如何进去的?谁是你的内应?”

    “说!”包东在边上拎着小皮鞭打了个响鞭。

    雷洪冷笑着拿起烧红的烙铁。

    贾平安就坐在中间,活脱脱的一个坏蛋形象。

    明静愕然道:“我就这么进去了。”

    你这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别以为某会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在某的手中死去的女人不计其数。”

    这个牛先吹了再说。

    明静被吓到了,“我真是这般进去的。”

    贾平安起身,“动刑!”

    雷洪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等包东上,否则自己的烙铁一动……那美人就毁容了。

    明静挣扎着,“我真是这样……”

    Piu!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明静竟然就挣脱了捆绑,随后身形一动……

    人呢?

    贾平安目瞪口呆。

    三人缓缓回身。

    明静就站在门外,无辜的道:“我就是这么进来的……”

    咻!

    她身体一跃,竟然就上去了,随后身体一荡就摆了进来。

    这是观察没人就趁机进来。

    接着她冲了过去,蹲下,再冲,再蹲下,伸手拿东西……

    “我就是这般进去的。”

    不行吗?

    她一脸无辜的模样让人无语。

    贾平安干咳一声,“你这个……和谁学的?”

    明静杏眼一瞪,“是和师父学的。”

    要想学得会,得和师父睡。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死了。”

    “某问你师父是谁!”贾平安渐渐失去耐心。

    明静觉得众人真蠢,“我师父当然是女冠。”

    老子……

    贾平安无语,“你师父的来历。”

    “我师父原先是平阳公主身边的人。”

    平阳公主堪称是大唐开国女英雄,也是柴令武的老娘,什么花木兰、穆桂英都远远不及。

    “那为何不去安享富贵?”

    明静摇头,“师父说自家出身不能说,当初就是天下大乱,师父想出来厮混,结果发现一人不好混,就去投了平阳公主。后来师父觉着权贵不要脸,皇室更无耻,就领了钱,在这里出家。”

    “这里是百骑,不是新昌坊。”包东觉得这个女冠有些危险。

    权贵不要脸,皇室更无耻……

    明静的师父是遭遇了什么?

    横刀夺爱,还是被权贵觊觎,想收为小妾什么的。

    “去查!”

    贾平安出去,明静说道:“何时放我出去?”

    “等查验了身份再说。”

    贾平安很严肃的道:“此事很严重,老实待着。”

    他回了值房,晚些火药作坊的人来了。

    因为火药作坊很紧要,管事的竟然是个内侍,叫做周纯。

    “此事咱难辞其咎。”周纯看着很痛苦,“刚才宫中说了,早些时候兵部想揽了此事,可宫中觉着此物太过凌厉,就让内侍省来管,可今日竟然发生了此等事……咱有罪。”

    宫中和宫外互相别苗头很正常,抢功也正常,但这事儿不搭干啊!

    就明静那身手,一般人哪里防得住。

    解释一下?

    贾师傅刚想开口,却觉得自己在浪费机会。

    既然要扩大朋友圈,自然就得处处落子。

    他沉吟着,神色很是凝重。

    周纯苦笑道:“咱来此就是想问问,那贼人可把消息传了出去。”

    贾平安摇头。

    周纯松了一口气,“多谢武阳伯,如此咱就回宫去请罪。”

    这人还是条汉子。

    贾平安赞道:“果然是一条好汉!”

    周纯失意的摇摇头,“该罚还得罚,此次咱怕是要去洗衣裳了。”

    那是最苦的活计,也是宫中的一种责罚。

    贾平安的眉一动,看着有些惋惜的神色,“你等等。”

    周纯止步。

    贾平安想了想,“某一见你这等好汉就觉着亲切,若是因此被罚,某却不忍。”

    “多谢武阳伯了。”周纯笑道:“可此事重大,咱却逃不了责罚。”

    “某去试试。”

    贾平安随即进宫。

    “贾平安要见咱?”

    王忠良觉得这事儿奇葩,就请示了李治。

    “去吧。”

    李治没在意这个。

    正大光明的请见,那就见吧。

    晚些二人在宫中见面。

    一阵寒暄,贾平安提及了火药作坊的事儿,“那事是某令人去测试了一番,出手的是个女冠,痴迷于修炼,某准备把她收在家中。”

    王忠良问了明静的事儿,随后回去禀告。

    “是个女冠?”

    李治摸摸稀稀拉拉的胡须,“那女冠多半有美色,他说是不成亲,却垂涎美色……”

    说什么不想早成亲,可你这分明就是馋她的身子。

    下贱!

    李治觉得心中舒坦了,晚些去寻了武媚,把此事当做是笑话。

    “难道阿弟还有这等嗜好?”不懂服装诱惑的武媚不禁呆了。

    ……

    “周纯!”

    宫中来人了。

    周纯心中坦然的准备迎接处罚。

    “责十杖!”

    啪啪啪……

    十杖打完,宫中人就这么回去了。

    “哎!就这?”

    周纯不敢相信的追出去,可那些人早走远了。

    他想到了贾平安的话。

    ——某进宫去试试。

    “武阳伯!”

    周纯感动了。

    晚些他出现在了道德坊贾家。

    刚下衙的贾平安见到他,只是随意的笑了笑。

    不要让人觉得你在得意。

    要如清风般的拂过。

    不骄不躁。

    “多谢武阳伯。”

    贾师傅此举对他几如再造,他想到此事的难度,不禁热泪盈眶,“武阳伯为咱这般……咱……咱……”

    他想说报恩的话,可却觉得不好意思。

    这人爽朗!

    贾平安笑道:“某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不值当。”

    随口一说?

    这等事儿怎么可能随口一说就搞定了?

    周纯觉得这是贾平安不想居功。

    武阳伯果然是谦谦君子,什么扫把星,那定然是有人羡慕嫉妒恨在污蔑。

    他深深的看了贾平安一眼,把这份恩情记下了。

    可这事儿它真的不大啊!

    火药是贾平安弄出来的,他说此事不要紧,自然就不要紧。

    第二天贾平安去了百骑。

    开门进值房,他觉得味道不对。

    怎地有些……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明静正坐在他特地打造的椅子上,手中还拿着几块胡饼在啃。边上热茶一杯……

    卧槽!

    “你是如何出来的?”

    明静很无辜的道:“我饿了,就出来了。”

    好吧,这位就是个关不住的。

    贾平安想到了家中的安保力量有些薄弱,就板着脸道:“陛下说了,这等贼人,当严惩不贷!”

    明静看着他,很平静的道:“那我就跑。”

    “跑得了女冠,跑不了道观!”贾平安板着脸道:“再好的身手,面对骑兵冲杀,面对箭雨刀林也是白给。”

    明静突然一动,想冲出去。

    外面,包东和雷洪张弓搭箭。

    “你要怎样?”明静退了回来。

    贾平安笑的很是纯真,“某想和你……”

第321章 男儿流血为何

    杏眼,红唇,一脸无所谓的女人。

    这是女冠?

    贾平安觉得这是一个向往自由的妹纸。

    “那个药……你可知晓那是什么药?”

    要想把这个免费的劳力弄回家,贾平安还得忽悠一下。

    明静皱眉,“那不是长生的药吗?不然为何在升道坊里建作坊?升道坊里到处都是坟茔,那药吸收了魂魄,定然能让人长生。”

    封建迷信害死人呐!

    贾平安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迷信的女人,“把作坊放在升道坊,那是因为若是出事,也死不了几个人。”

    升道坊堪称是长安城中的奇葩小区,不知从何时起,就有人陆陆续续的把死人埋在里面,渐渐的大伙儿都把那里当做是长安公墓,以至于里面坟茔遍地。

    当初说建火药作坊,大伙儿异口同声的选择了升道坊,就是因为那里面人少鬼多。

    明静杏眼圆瞪,“你莫要哄我!”

    “某从不哄人。”

    贾师傅一本正经的道:“那药能纵火,你说设在升道坊是干啥的?”

    明静一怔,旋即脱口而出,“是军中要用的猛火药?”

    这名字取的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贾平安淡淡的道:“那是军方的宝贝,你偷了宝贝不打紧,可你竟然想打造这等宝贝……老帅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明静叹道:“那你可是来处死我的吗?记得把我弄死后,和师父埋在一起。”

    这妹纸怎么就那么轴呢?

    你不害怕哥怎么忽悠你?

    但……

    贾平安叹道:“某和几位老帅据理力争,说你只是无知。”

    无知美人明静有些感动。

    “可老帅们不依不饶,说是泄密风险太大,若是被吐蕃或是高丽人得了去,大唐危矣!”

    明静想到了那些敌人用猛火药来焚烧大唐城池的场景,终于动容了,“我错了,那便弄死我吧。”

    你……

    你就不会求饶?

    你就不怕死?

    贾平安心累,“但某见不得有人冤死,最后老帅们说了,要某严加看管你,否则某就是大罪。”

    明静起身走过来。

    这女人感动了,看看……鼻翼都红了。

    明静走近,“那你和我一起修炼吧。”

    贾平安:“……”

    ……

    一个时辰后。

    “这里是道德坊,看看,都是田地,和终南山并无两样。”

    贾平安很是得意自己当初在道德坊定居的选择,觉得这里既安静,也有田园风光,离明德门不远,出城方便的和去邻居家串门似的。

    明静的马术很出色,单手控缰,一手揭开斗笠,“可我不会种地。”

    这完全就是鸡同鸭讲!

    “这便是贾家。”

    明静看着贾家,“看着好像是庙。”

    你确信你师父不是被你气死的?贾平安:“……”

    “郎君回来了。”

    杜贺带着仆役相迎。

    明静指指鸿雁,“你看,就一个女人,我说这里就是庙你还不信。”

    “你呢?”贾平安问道。

    “我是女冠。”

    贾平安给大家介绍道:“这位叫做明静,是女冠,以后就是贾家的人了,杜贺你安排个清静的地方给她住下。另外……”

    他看看王老二和徐小鱼,“谁不尊重,后果自负。”

    众人都应了。

    杜贺嘀咕道:“这般美的女人为何要做女冠?”

    王老二吸吸鼻子,“女冠又没事,女冠也能睡,某看郎君就能睡了她。”

    杜贺一想也是,“可就怕郎君下不去手。”

    王老二淡淡的道:“酒。”

    下药?妙哉!

    杜贺赞道:“果然好主意。”

    但谁都不敢去做,否则贾平安发怒,一家子都要倒霉。

    明静被安置在了后院,她想四处查看了一遍,最后却进了书房。

    贾平安正在批改赵岩的作业,见她进来也不阻拦。

    “这是什么?”明静拿起一本书,翻看一页,再翻看一页……

    不知过了多久,鸿雁进来点了蜡烛。

    明静抬头,目光灼热的不像话,“是谁写的书?”

    贾平安皱眉,觉得这女人过于激动了。

    鸿雁傲然道:“这些都是郎君编写的书,连宫中都没有。”

    明静呆呆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不禁摸摸脸,觉得自己越发的像是唐僧了。

    “你收了我吧!”

    明静突然一句话吓到了贾平安。

    “你收我做弟子吧。”明静过来,轻松就按住了贾平安的肩膀,“我跟你学这些,以后给你养老送终。”

    卧槽!

    贾平安气坏了,“某才多大?你觉着自家能活的比某长?”

    “我会导引术!”明静看向贾平安就像是看着一个宝藏,“我传授给你,定然能长命百岁。”

    哥会八段锦也没哔哔啊!

    明静说道:“当年那些权贵为了学师父的这套导引术,钱财给了无数,师父压根不搭理……”

    少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不必了。”贾平安淡淡的道:“要想长寿,第一看住嘴,第二迈开腿,导引术只是一项罢了。”

    他起身走到中间,摆开架势。

    一套八段锦缓缓而来。

    收功。

    贾平安看都不看她,径直出门。

    明静被镇住了,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你家郎君这般多才吗?”

    鸿雁得意的道:“郎君可是大儒,不,郎君说自家不是大儒,是新学宗师!”

    明静追了出去,“你等等我。”

    贾平安在前方缓缓而行,心中乐开了花。

    这个免费的护院还是上当了啊!

    明静只是想拉贾平安一把,可王老二就在边上,见状扑了过来。

    什么叫做杀气!

    圆瞪双眼不叫做杀气。

    没有任何表情,木然的扑过来。

    呯呯呯……

    二人打作一团。

    “消停了。”贾平安很头痛。

    二人分开,缓缓退后。

    王老二盯着明静,冷冷的道:“拳脚不错……”

    明静淡淡的道:“比你好。”

    打人不打脸啊!

    王老二咬牙道:“一刀在手,某随时能剁了你!”

    明静马上以手为剑,演练了一套剑法。

    贾平安满怀希望的看着王老二,希望这位曾经的斥候悍卒能捍卫老贾家的荣誉。

    “某饿了。”

    王老二消失了。

    明静收工,有些好奇的道:“他很凶,可为何这般谦逊呢?”

    哥不想和你说话。

    一家子被这个女人弄的郁闷不已。

    第二天凌晨,贾平安起来操练时,王老二的眼睛红的和兔子般的过来,“郎君,若是某用军中的杀伐手段,定然能挡住她。”

    贾平安赞了几句,但他知晓,所谓军中的杀伐手段,就是以命换命的杀招。

    老贾家的男人抬不起头了。

    “平安!”

    表兄来了,正在练刀的明静觉得自己需要贡献些力量作为伙食费,就准备去开门。

    她刚动,阿福也动了。

    咦!

    这头食铁兽想和我较劲?

    明静好胜心一起,就发足狂奔。

    众人都看着……

    阿福甚至还有闲暇看了爸爸一眼,然后……

    咻!

    明静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后就失去了阿福的身影。

    呯!

    阿福冲到了门前,爪子拍了一下大门。大门反弹开来。就在杨德利的脸随着打开的大门露出来时,阿福回身咆哮!

    它的祖先一直在秦岭中游荡,为了生存,它们和虎豹同处,与豺狼为伴。

    当平安无事时,它们憨厚的让人想搂在怀里揉搓一把。

    但当触怒了它们时,虎豹也只能奔逃。

    明静止步,下意识的用双手挡在身前。

    “平安,上衙了。”

    杨德利打破了寂静。

    阿福懒洋洋的去了边上躺下,看着就像是一只无害的宠物。

    明静神色凝重的道:“若是和它搏杀,我不是对手。”

    阿福的爪子锐利,而且力量大,速度更是快的没朋友。

    一旦被它近身,想逃都逃不掉,就更别想着和它搏杀了。

    我的崽,你果然给爸爸争脸了!

    贾平安用眼神给了阿福一个夸赞,阿福嘤嘤嘤的叫唤着,然后父子俩亲热了一阵,贾平安这才去上衙。

    到了百骑,包东已经重新寻到了炫耀早饭的方式:他蹲在台阶上,小口小口的吃着胡饼。

    “真香!”

    就和以后那些视频里的人一样,不管是吃咸菜还是吃鲍翅,都是一句:真香。

    一些兄弟哪怕是吃了早饭,依旧被这句话馋的不行。

    “武阳伯,吃一块?”

    包东发出了邀请,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某吃过了。”

    百骑第一杀器:包东的脚!

    随后就是议事。

    邵鹏看来早饭吃的不错,油光满面的,“吐蕃那边传来消息,禄东赞和那些人依旧在争斗,时有厮杀,不过规模不大。”

    “禄东赞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便占据了大义的名分。”贾平安觉得这样的态势极好,“公主怎么说?”

    文成公主和亲之后,大唐和吐蕃之间有了亲戚关系,也多了些温情。

    但贾平安知道,这样的温情靠不住,很快吐蕃就开始扩张,从吐谷浑开始,一步步寻找突破口,一直在给大唐找麻烦。

    可以这么说,若非是吐蕃的干扰,大唐就能少一个方向作战,许多事儿的结局将会截然不同。

    邵鹏摇头,“并未有公主的消息.”

    贾平安默然。

    程达说道:“若是不成,要不再和亲一次?”

    贾平安看着他,直把他看得讪讪的,这才起身出去。

    “男儿流血为何?”

    贾平安站在门外,声音坚定,“为的便是让妻儿平安。若是要靠着女人去换取和平,去表达善意,那大唐男儿连女人都不如,可耻!”

    不少人听到了这番话,晚些自然就传到了朝中。

    “陛下,贾平安说男儿流血是为了妻儿平安,若是和亲……大唐男儿连女人都不如,可耻。”

    李治的眉猛地蹦跳了一下。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女人而已!”

    在他的眼中,女人就是工具,生儿育女,联姻为家国赢取利益。

    否则要女人来干啥?

    李治却微微皱眉。

    柳奭说道:“陛下,武阳伯口出不逊,妄言了。”

    宇文节更进一步,“前汉就和亲,女人不和亲,难道留着生儿育女?”

    在民间,女人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

    但在权贵的眼中,女人就是工具。

    所以和亲在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随后这些声音也传了出去。

    “你一天没事做了?”

    许敬宗来寻他,有些无奈的道:“女人去和亲有什么?女人就是女人……”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许公,那也是咱们的祖母、母亲、姐妹、妻子、女儿……念及此,你舍得?”

    许敬宗一脸理所当然的道:“女儿而已,有何舍不得的?”

    马丹!

    这个时代重男轻女让贾平安觉得有些不大适应。

    女人就是工具!

    “你且少说些,免得被人诟病。”老许很忙,急匆匆的又走了。

    贾平安知晓自己的话有些惊世骇俗了,但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邵鹏进来,一脸纠结,“哎!”

    包东进来,欲言又止,“女人啊!”

    雷洪进来,“女人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的贺娘子没了。”

    雷洪毫不犹豫的变节了,“某错了。”

    原来威胁才是唯一能让这些人低头的法子。

    贾平安明白了。

    但目前无能为力。

    “武阳伯,好些人说你疯了。”

    “有人说你是想女人想疯了。”

    “武阳伯,连东西市都说你疯了。”

    “……”

    贾平安佁然不动。

    中午,他施施然去平康坊寻摸吃的。

    这是一家小店,专门做馎饦售卖。店主夫妇既是老板也是伙计。

    男人在灶台前忙着煮馎饦,女人来回收拾,端送馎饦,收钱清洗碗筷等等。

    “来一碗馎饦!”

    贾平安是老客,进去径直坐下,然后等着。

    这家的馎饦筋道,关键是内容很丰富,不但有羊肉,还有干虾提鲜。

    贾平安有些急不可耐。

    在他这个年龄,肠胃就和无底洞似的,有多少吃多少。

    晚些馎饦来了。

    贾平安用筷子搅合了一下,觉得不对。

    怎地羊肉那么多?

    干虾也不少,下面竟然还卧了一个荷包蛋。

    这是弄错了吧?

    贾平安问道:“可是端错了?”

    妇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

    这个笑容很温柔。

    “没错。”

    男人在煮馎饦,笑道:“听闻武阳伯为女人说话,那些贵人都反对,说什么女人就是女人,和亲不打紧。这话不对!”

    有客人说道:“没啥不对吧,去和亲也是享福!”

    “让你女儿去享福可好?一辈子不能见面的那种。”有人出言讥讽。

    二人争吵了起来,男人说道:“那些贵人的女人多,又忙碌,怕是家中的女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咱们不同,妻女整日就在一起,你等看看某的妻子,跟着某一起忙活,家中的儿女也勤快,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才是日子。什么和亲……谁让某的女儿去和亲,某弄死他!”

    “说得好!”

    贾平安听着这些争执,吃着馎饦,觉得格外的美味。

    晚些他想多给钱,妇人说什么都不愿意,甚至都不愿意收他的钱。

    慢悠悠的晃荡进了皇城,贾平安见到了长腿妹子。

    “那番话是你说的?”

    卫无双的神色有些复杂。

    “什么话?”

    贾平安觉得自己有问题,一见到长腿妹子就忍不住调侃。

    “就是……为女人说的那些话。”

    “是啊!”

    卫无双默然,然后回去。

    这妹纸魔怔了?

    卫无双一路进宫,晚些去了感业寺。

    “苏荷!”

    “无双!”

    两个好基友见面了,欢喜的不行。

    禁苑里很幽禁,她们缓缓而行。

    “苏荷,你说女人可不可怜?”

    “为何可怜?”苏荷觉得卫无双有些文青。

    “你看看感业寺里的女人,先帝去了之后她们只能苟且偷生,就和枯木一般。”

    “那是帝王的女人啊!”苏荷觉得这样虽然很残忍,但却没啥好辩驳的。

    卫无双侧身看着她,“为何要这般?放归家中不行吗?”

    “可以啊!”苏荷背着手,很是憧憬的道:“以后定然能归家。而且……以后女子也能正大光明的出行,不必带着羃?,也不用见到谁就低头,还能去挣钱。”

    “你做梦!”卫无双皱皱眉,“谁给你说了这些梦话?”

    “是武阳伯呀!”苏荷的眉间有欢喜之色,“武阳伯说,以后女人定然能和男人一样。”

    “做梦!”

    “做梦也好。”苏荷乐观的笑了起来。

    卫无双歪头看着她,“你的胸脯太大了。”

    “是呀!”苏荷愁眉苦脸的道:“好累。”

    “要不……少吃些,说不定能小。”

    “可少吃些我会饿,晚上睡不着。”

    “这样啊!那要不你少吃肉吧。”

    “不行,少吃肉我就没命了。”

    “……”

    贾平安的话在宫中传播着。

    “无知!”王皇后一脸的不屑,“女子和亲乃是责任,他偏生要哗众取宠,极为不堪。”

    而萧淑妃却在寝宫里说道:“那个扫把星说的极好,男儿流血就是为了妻儿平安,若是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可耻!”

    旋即朝中一番争论,贾平安被罚五十万钱。

    贾家的大车拉着钱财去交罚金,杜贺一脸的纠结。

    这事儿真的莫名其妙,一番话就被罚了五十万钱。

    郎君越发的跋扈了,这不是好兆头啊!

    若是皇帝震怒,那一家子还不得回火星湾去种地啊!

    他为了老贾家的前途在忧心忡忡。

    “在这里!”

    杜贺听到了女人的声音,偏头一看,却是一群女人骑马而来。

    为首的竟然是高阳。

    “五十万钱!我们出!”

第322章 竟然把你宠成了一个孩子

    长安最热门的消息是一群贵女为贾平安出头,把五十万钱丢在了皇城外。

    这引发了一场辩论,有人建议严惩,有人建议让这群贵女的男人去管教她们。

    “结果如何?”贾平安准备去授课,包东正在转播八卦。

    “那些男人回家,第二日回来,有人鼻青脸肿,有人的脸被抓破了,还有人说自己打了妻子一顿……”

    包东艳羡的道:“某不敢打娘子。”

    “这是个好习惯。”

    贾平安还没进值房,就来了个军士。

    “大将军召见。”

    老梁喝多了?

    贾平安慢悠悠的到了左武卫,见到一群老帅又聚在了一起,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小贾!”

    苏定方招手,“来,老夫今日带了守约来,你二人好生聊聊。”

    裴行俭在角落里走出来,拱手道:“平安。”

    “裴兄!”

    裴行俭给他使个眼色,二人赶紧溜到了角落里。

    “甘妮娘!”一个老将发飙了,茶杯一扔,对面的老将面门中招,就咆哮一声,二人扭打在一起。

    其他人习以为常的继续议事。

    贾平安低声问道:“今日是个什么章程?”

    咻!

    有暗器飞了过来,裴行俭敏捷的低头,一个茶杯从头顶飞过,然后他低声道:“火药作坊那边被人侵入,老帅们发飙了……”

    艹!

    明静就在贾家,这是要干啥?

    拿我来开刀?

    “小贾!”

    程知节招手,笑的分外的慈祥。

    裴行俭低声道:“保重。”

    风萧萧兮易水寒……

    贾平安上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见过诸位老帅。”

    他笑的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牙好,胃口就好……

    程知节说道:“据闻那贼子乃是个女人?”

    “是啊!”贾平安赶紧辩解,“那也算不得贼子,只是想试试火药作坊的守卫。”

    梁建方冷笑道:“你骚动了?”

    贾平安正色道:“绝没有,否则某宁可去青楼。”

    “可据闻那女子乃是绝色!”

    绝色又如何?

    那身手睡了她,后患无穷啊!

    贾平安摇头,“酒色财气,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美女亦是红粉骷髅。”

    “这话有趣。”

    契苾何力抚须赞道:“老夫觉着武阳伯能出家。”

    “他满身的不合时宜,若是他能出家,老夫就能圆寂了。”梁建方问道:“那女子你可敢担保?”

    “那是某弄出来的东西。”贾平安觉得这些人想多了,“她试验了一番,也只是引燃了道观。”

    爆炸和燃烧是两码事好不好。

    “杀了干净!”程知节伸出五指一抓,“回头把知情的都杀了,如此可保秘密。”

    众人纷纷赞同。

    都特娘的是杀人魔王。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想让裴行俭帮腔。

    “诸位老帅……”

    裴行俭刚开口,不知哪里飞来一块木牌,呯的一声,裴行俭胸口中招。

    “滚!”

    裴行俭血条减半,默然退到了角落。

    贾平安干笑道:“此事诸位老帅放心,那东西极难弄出来,另外,就算是弄出来了,他们也不知道如何用。”

    火药面世后的应用堪称是惨不忍睹,第一是配比不佳,第二是材料不达标。

    “确定?”

    “确定。”

    这本就没啥事,那明静觉得这是个长生丹药,就去偷,随后回去自己试验,把道观点着了。

    老帅们相互一视,都笑了起来。

    “如此就好。”梁建方说道:“火药作坊做了不少火药,该如何用,我等都有了法子……”

    一群老家伙,真觉得自己能把火药利用的干干净净的了。

    贾平安虚伪的夸赞了几句。

    “走,去升道坊试试。”

    一群老帅加上贾平安和裴行俭,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城。

    到了火药作坊,周纯已经在等候了。

    “把火药弄几百斤出来。”

    随后火药被弄了出来,随行的人用宣纸包火药。

    梁建方说道:“老夫等人琢磨了许久,火药受潮就废掉了,用宣纸却能防潮。”

    程知节惬意的道:“用宣纸包着,炸起来也颇为可观。”

    一群老帅都颇为自得。

    贾平安木然。

    裴行俭说道:“这法子倒是不错,不过这火药很厉害?”

    “看看就知道了。”贾平安觉得很无聊。

    宣纸包裹的火药包被放在坑里,点火……

    轰!

    尘土飞扬,老帅们过去看了一眼,满意的道:“若是守城的时候往下扔,那比弓箭也不差。”

    贾平安一脸便秘的模样,“这个……太简单了些。”

    梁建方回头,“这火药放着就会受潮,咱们想了许多法子都不管用,最后还是宣纸最好。”

    宣纸当然好,吸潮功效刚刚的,可……它贵啊!

    贾平安干笑道:“大将军,可宣纸太贵了。”

    “咱们不差钱!”梁建方很豪迈的道:“陛下说了,只管要。”

    娘的!

    这是准备用金钱去淹没敌人吗?

    贾平安有些惆怅,觉得这样的风格不适合大唐。

    “再来!”

    这一次是露天爆炸,周围还摆着些木牌子。

    一阵噼里啪啦,木牌子全倒了。

    “好!”

    “这利器就这般用了,以后放在军中,敌军但凡敢攻城,就扔下去,炸特娘的!”

    程知节拿着一个火药包,唏嘘的道:“当年突厥入侵,攻城拔寨,一旦破城必然就是血洗。那时候若是有这个宝贝该多好?该多好?”

    “是啊!当年那些突厥人不可一世,甚至兵临渭水,若非陛下能……”

    咳咳!

    一群老东西在说着当年的事儿,对先帝颇有些不敬。

    “好宝贝!”程知节手痒,“拿火来,老夫点一个。”

    有人送了火把来,老程点燃引线,冲着周围的老家伙们笑道:“这味道倒是有趣。”

    扔啊!

    贾平安面如土色,“程公……卢国公。”

    程知节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东西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程公……程爷爷……快扔啊!”

    贾平安已经准备跑路了。

    “胆小!”程知节叹息一声,然后奋力一扔。

    咻……

    轰!

    一股气浪袭来。

    苏定方头发凌乱,大笑道:“这风爽利!”

    梁建方赞道:“可惜小了些,否则比扇子扇风还舒坦。”

    贾平安觉得要离这群老家伙远一些,说做就做,他拱手道:“诸位老帅,下官还有公事。”

    百骑就是好,没事可以开溜,还能做借口。

    作为百骑的老大,有事无事还不是贾平安一人说了算?

    一把手就是安逸。

    梁建方看了他一眼,“百骑和地老鼠一般,有屁事!老夫叫你出来,就是让你好生想想……”

    程知节吸吸鼻子,被硝烟味刺激的打个喷嚏,爽的直抽抽,“小子,可想来军中厮混?老夫这些老不死还能再活十几年,只要你够狠,十年后保证你能独当一面。”

    贾平安这才知晓今日把自己抓来的缘故。

    进军中是不错,远离了政治斗争,但那还不如直接隐居了事。

    阿姐在宫中,军中在这个阶段没法给她助力。百骑能,文官能。

    见贾平安默然,程知节骂道:“如今的小子都喜欢往朝中扎堆,和那些人斗心眼有趣?不如一刀一枪的厮杀更爽利。”

    贾平安苦笑道:“某还是再厮混几年吧。”

    “罢了。”梁建方说道:“人各有志,他的手段多,骚的一塌糊涂,比咱们强,兴许以后还能混个六部尚书。”

    苏定方笑道:“上次清明渠之事,他一把坑了不少权贵,至今那些人恨他入骨。”

    程知节深情的回忆着,“当年先帝说过,为将不骚,前程不高。小贾这等便是天生的名将胚子,可惜了。”

    贾平安一直觉得这话有些歧义,“诸位老帅,先帝果真说过这句话?”

    太宗皇帝文武双全,怎会这般粗俗?

    梁建方笑道:“当年各处归降的将领不少,老程就是其中之一。”

    “老夫是弃暗投明!”程知节洋洋得意的说道:“当年先帝见到老夫,就说是汉高祖得遇萧何。”

    众人都木然,没人相信这番话。

    梁建方说道:“先帝就想收拢了那些降将的心,于是聚众饮宴。酒到酣处,有人问先帝,何为名将,如此才能做名将。先帝一番文绉绉的解释,降将们默然饮酒……”

    李世民多半是觉得不对劲吧。

    “众人不乐,先帝一想就知道自家说的太文绉绉了,于是再度饮酒,差不多大醉时,先帝才说出了这番话。”

    为将不骚,前程不高!

    贾平安想起了以后的那位李云龙,堪称是骚到了极致。

    “先帝此言……妙啊!”

    一群老家伙在缅怀着先帝。

    “兵部来人了。”

    老帅们依旧谈笑风生,把兵部尚书崔敦礼当做是空气。

    这位崔敦礼出身名门博陵崔,在军中厮混多年,发家的功劳就是玄武门之后,庐江王李瑗逼问他长安的情况,崔敦礼宁死不屈,后来李瑗扑街,崔敦礼就开始生发了。

    此人前期算是个能臣,可后期却和长孙无忌等人搅合在了一起,堪称是国舅党的中坚力量。

    贾平安微笑看着走来的崔敦礼,身边的裴行俨说道:“此人领军普通,但善于外交。”

    贾平安点头,心想老裴果然是见多识广,堪称是活字典。

    崔敦礼看着一表人才,一拱手,笑的很是云淡风轻,果然是世家子风范,“见过诸位老帅,老夫听闻火药作坊有事,便来看看。另外……听闻老帅们弄了个火药的东西?老夫想看看,正好兵部也弄了个东西……”

    这是来打擂台的?

    贾平安笑了笑,梁建方淡淡的道:“兵部弄了什么?给老夫看看。”

    呵呵!

    老夫先看你的,若是不妥,老夫就算赖。若是妥当,老夫就把宣纸火药包拿出来打你的脸。

    果然是老流氓。

    崔敦礼笑了笑,“火药怕潮,兵部想了许多法子,最后想到了个好办法,用生石灰防潮,如此,用普通的东西便能包了火药。”

    狗曰的!

    梁建方面色微变,觉得自己一方落后了。

    生石灰防潮,这个点子很灵性。

    崔敦礼见老帅们神色不自在,就笑道:“此事倒是多亏了老帅们的提点,否则兵部上下怕是也想不到。”

    这个老货!

    兵部赢就赢吧,偏生要弄个什么老帅们的提点……老帅们和你崔敦礼不过招,你说这个看似恭谨,实则就是恶心人。

    啧啧!

    都是姓崔,崔义玄就多了鲜活气,这位崔尚书却是个妥妥的官僚。

    老帅们的脸挂不住了。

    裴行俭低声道:“某去打个岔。”

    打个岔,然后大伙儿闪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手段好。

    但……

    “等等。”

    裴行俨回身,贾平安摇头,然后走了出来。

    “见过崔尚书。”

    贾平安拱手,崔敦礼笑道:“是武阳伯啊!这火药是你弄出来的,可有法子能解决了防潮之事?若是能比生石灰更好,兵部上下欢喜不胜。另外,生石灰防潮,老夫也是学了武阳伯……”

    “这话怎讲?”边上有人捧哏。

    崔敦礼说道:“当初武阳伯说生石灰能杀毒,老夫家中也有水井,就弄了生石灰撒进去。剩下的生石灰就堆在一边,没想到这天气潮湿,墙角生了青苔,摸着湿漉漉的,那靠近石灰的墙角却很是干燥,老夫一想,这不就是防潮的好东西吗?”

    他笑道:“这说来还是武阳伯的功劳。”

    这话依旧是在恶心人。

    苏定方低声道:“小贾的脾气不好,若是冲突……”

    梁建方淡淡的道:“打就是了。”

    崔敦礼还不知道老帅们的念头,笑的很是矜持。

    “其实……”贾平安的目光平静,甚至是带着些许怜悯,“其实还有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崔敦礼笑着问道。

    小圈子最近形势大好,人人都有上进心。而要想上进,就必须崭露头角。

    崔敦礼就是想用此事压老帅们一头,旋即小圈子内部论功行赏,自然能再进一步。

    兵部尚书再进一步,那便是宰相。

    从此就走上了人生巅峰。

    贾平安笑道:“为何不用陶罐呢?”

    崔敦礼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内心却是崩溃的。

    陶罐……陶罐比宣纸还便宜,老夫为何没想到呢?

    梁建方大笑道:“好,陶罐比什么都好,哈哈哈哈!”

    苏定方赞道:“小贾果然是机敏,这兵部一群人想了许久,就想了个生石灰,哈哈哈哈!”

    这就是个笑话啊!

    众人不禁大笑。

    程知节笑着,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挺不错。

    在家蛰伏看似能避祸,可在君王的眼中也成了废人。废人……君王凭什么看顾一个废人?

    你要说凭着功劳,你有功劳君王眷顾,可你的子孙呢?

    一旦蛰伏时日长了,整个长安都会淡忘你以及你的儿孙,再过数十年,老程家就只能是每况愈下了。

    好险呐!

    想到这里,程知节说道:“老夫看小贾做个兵部尚书也使得!”

    卧槽!

    众人纷纷侧目。

    程知节蛰伏了多年,在前阵子差点死于外伤,被救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样,重新开始进入老帅圈子。

    可进入之后他依旧有些不适应,放不开。

    这话一出。

    “卢国公此言大赞!”

    “老程果然睿智,就比老夫差一点。”

    “……”

    老帅们怪笑着,一时间让人觉得群魔乱舞。

    崔敦礼的面色难看,挂不住了。

    老程这话就是在喷:你崔敦礼做这个兵部尚书不称职,还不如小贾。

    换个人说了这番话,崔敦礼就敢当面呵斥他,并弹劾。

    可这是程知节,当初先帝驾崩,是他把李治迎回了宫中,并戍守皇宫三个月。

    这样的程知节,就算是捶了崔敦礼一顿,李治那边顶多是呵斥,下不为例。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年轻人带来的。

    “如此,试试吧。”

    光说不练假把式!

    随后两边开始试验。

    陶罐弄几个,火药弄进去。

    “弄几个小布袋来。”

    贾平安的要求让人不解。

    随后有人去寻了个妇人,妇人手脚麻利的缝制了几个布袋子。

    “给她钱。”

    众人一摸身上,操蛋,都没带铜钱。

    都是大佬,谁会带沉重的铜钱在身上?

    程知节随手在衣角抠了一下,抠出一小坨银子,“这个给她。”

    妇人千恩万谢,却不敢收。

    “不收就抄家!”

    梁建方不耐烦了。

    妇人拿着银子,笑着跑了。

    众人都在看着程知节。

    在衣角缝个小地方放些金银,这是家里的长辈给晚辈弄的手段。

    “老程……”

    梁建方有些痛心疾首,“你那娘子……”

    崔氏竟然把你宠成了一个孩子吗?

    程知节这才发现不对,老脸一红,说道:“老夫喜欢饮酒,这是随身带的酒钱。”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众人都在忍笑,最终梁建方先破功。

    “哈哈哈哈!”

    程知节干脆破罐子破摔,“你等的娘子可这般亲切?”

    这是在秀恩爱!

    并且放了地图炮。

    老帅们默然。

    狗曰的程咬金,就是个祸害!

    程知节知晓自己犯众怒了,就问道:“小贾,这布袋子作何用?”

    贾平安把生石灰装进去,“卢国公请看,这生石灰放在里面,放进坛子里,如此能防潮。而且还有个好处,一旦炸起来……”

    生石灰弥漫着,那滋味,杠杠的!

    “妙啊!”

    众人不禁大赞。

    “再弄些碎石子来。”

    老帅们的脸变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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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朕不知守成为何物

    两边隔着在弄自己的火药包。

    崔敦礼看着手下在打包,耳边是对面老帅们的怪笑声,不禁有些迷茫。

    若是可以,他也该是大笑中的一员。

    但既然站队了,就不可能再回去,回去也没人看得起你。

    所谓三姓家奴无人信就是这个道理。

    朝三暮四的人,连小吏都看不起你。

    但一想到长孙无忌正在谋划的那个事儿,崔敦礼就觉得兴奋。

    那可是皇子啊!

    对于世家门阀而言,皇室就是他们的障碍。在他们看来,最好弄一个傀儡坐那个位置,然后天下的门阀聚集在一起,大家排排坐,分果果,把这个天下的好处都瓜分了岂不美哉?

    所以长孙无忌的谋划只是说了只言片语,小圈子的人都兴奋了。

    大伙儿都嗨了!

    只要此事做成,小圈子将会更进一步。

    到了那时……

    崔敦礼不禁想起了崔义玄和崔建这对叔侄。

    “弄好了。”

    那边已经弄好了。

    崔敦礼笑道:“咱们先试。”

    火药包放在木靶子中间,点火,跑路……

    轰!

    效果不错。

    用普通纸张把火药包包裹的很紧,成本降低了,但威力依旧。

    这个便是政绩。

    崔敦礼笑了笑。

    “他们的是陶罐。”

    “老夫知道,可火药可能炸了陶罐?就算是炸了,也不知能杀伤几何。”

    崔敦礼笑眯眯的看着。

    一个罐子被放在中间,随后点火。

    “跑远些!”

    贾平安在喊。

    呵呵!

    崔敦礼抚须微笑,“老夫何惧这些?”

    这个比装的好。

    可当他看到程知节等人都在往后退,越退越快时,就觉得不对劲。

    老夫莫不是……托大了?

    “退后!”

    贾平安骂道:“想死吗?”

    这是火药的发明人,崔敦礼觉得不对劲,转身就跑。

    他越跑越快……

    轰!

    崔敦礼只觉得背部和屁股被什么东西刺了几下,然后继续跑啊跑。

    好痛!

    他缓缓回身,摸了一把身后,手上竟然全是血。

    “崔尚书!崔尚书!”

    崔敦礼晕倒了。

    老帅们木着脸,“去看看。”

    娘的,刚才他们也想装个逼,幸亏小贾都开骂了,这才跑路。

    众人走到了七零八落的靶子中间,拿起一个看看。

    “看看!”

    苏定方把木靶子给众人看了看,上面有十余个凹陷处。

    “这是那些碎石子弄出来的?”

    程知节接过木靶子,眯眼道:“射箭在木板上也就是这个模样,若是在敌军中炸开,任你披甲也无济于事。此物……”

    最相思!

    贾平安一脸平静。

    这东西真心不算是什么,以后的大宋把火药玩出了花,什么都往里面加,毒药、铁钉等东西,可惜火药的配比不佳,否则金人和蒙人要吃苦头了。

    “小贾!”

    程知节的目光很灼热。

    贾平安过去,程知节扬扬手中的木靶子,“来左屯卫(左威卫),老夫亲自带你,十年后老夫等人若是不死也该隐退了,你可为年轻人中的第一人!”

    裴行俨的眼中都多了艳羡。

    这是程知节的许诺,若是换个人,估摸着马上就跪了。

    贾平安拱手:“多谢卢国公厚爱,只是某目前却不能离开百骑。”

    这是借口。

    程知节才想起了那一岔,骂道:“什么狗屁的扫把星,若是有,为何没克死老夫,反而救了老夫?”

    “崔尚书!”

    那边在哭喊。

    众人缓缓看向了贾平安。

    程知节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老夫觉着这是天意。”

    苏定方马上附和,“是啊!崔尚书就是不肯走,太过固执。可见这便是老天的意思。”

    贾平安随便弄了个瓦罐,就把兵部尚书崔敦礼炸回家了。

    “扫把星扬威!”

    内侍们把这事儿当做是八卦,说的津津有味的。

    “少说闲话!”

    卫无双板着脸走了过来,众人拱手,“是。”

    “那腿真长,好丑。”

    “某却觉着美啊!”

    “美个屁,腿太长了……”

    内侍们没那功能,就是一阵哔哔。

    卫无双去了蒋涵那里。

    “崔敦礼背部受创,睡觉都只能趴着,说是得养半个月。”

    蒋涵双手抱胸,“我很忧愁。”

    她的侄女从目前来看并不是扫把星的菜,所以没有被克。

    可别人呢?

    别人好像也没有吧,苏家那边的日子越发的好了。

    “无双,你和他接触颇多,可有倒霉过?”

    卫无双摇头,“从未倒霉过。”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那个小贼总是贼兮兮的调戏她。

    “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哈哈哈哈!”

    蒋涵一阵笑,起身道:“走,吃饭去。”

    二人出了值房,一阵风吹过,一块瓦片突然掉了下来。

    呯!

    蒋涵缓缓捂头,目光呆滞……

    “宫正!”

    “宫正!”

    ……

    “竟然这般厉害?”

    李治得了消息,不禁喜出望外。

    “陛下,崔尚书受创。”

    李治随口道:“让医官去看看。”

    这是对重臣的态度?

    那内侍有些傻眼。

    王忠良过去,阴测测的道;“陛下今日身体不适,听闻崔尚书受创,难过的都忘记了吃饭……”

    内侍点头,“王中官你真好。”

    他觉得这是王忠良对自己的提点。

    王忠良淡淡的道:“记着,机灵些!”

    “此等好消息让朕胃口大开,去,弄些好菜来,吃了朕去看看。”

    内侍看着王忠良:哥,这不对吧。

    王忠良脸颊微颤,“陛下是……陛下是日理万机,为国为民勉力吃一些。”

    这也行?

    晚些李治吃了午饭,就会和了梁建方等人,一路去了升道坊。

    “陛下请看。”

    “轰!”

    爆炸之后,李治去看了木靶子,感慨道:“若是当年守城有这个东西,何惧突厥人?”

    当年的突厥人堪称是一霸,加上高丽和吐蕃,这便是三剑客,压制着中原。

    “再来一次!”

    李治的眼中多了异彩。

    “轰!”

    第二次爆炸依旧如此。

    李治回身,“此物于军中有大用,朕在想,若是子孙不争气,凭着此物,异族再想肆意纵横却也难了……”

    华夏人从帝王到百姓都是一个想法,恨不能自己还在时就把子子孙孙的未来安排好了,最好安排一千年,如此自己去后也能安心。

    贾平安觉得这种想法不妥当。

    晚些回到百骑,他去给学生们授课时,就顺口发散了一下。

    “你等说说,若是有一个守城的利器,大唐该如何?假想一下,有那个东西在,敌人就打不破大唐的城池。”

    杨渊的反应很快,“先生,那大唐就该休养生息了。”

    贾平安不置可否的问道:“还有谁。”

    尉迟循毓说道:“先生,如此守住城池就是了,寻机再打出去,每到一处就修城池固守……”

    这是乌龟派的,先把自己弄的刀枪不入再说。

    人渣滕呢?

    贾平安目视李元婴。

    李元婴先甩了一下头发,才洒脱的道:“若是有这等宝贝,本王就在城中安心享乐,一百年也不会不厌倦。”

    这些人都有强烈的不安全感,贾平安觉得火药的出现助长了守成的想法。

    若是没有火药,为了自己的战略态势,从李治开始,大唐就在不断的征伐,直至崩溃的那一天。

    贾平安觉得自己在造孽。

    若是大唐因此而延缓了原先的部署,比如说攻伐高丽搁置了,那会造成什么后果?

    他一拍桌子。

    “大错特错了!”

    学生们被吓了一跳,李元婴抛弃了洒脱,装作是老实人的模样;尉迟循毓黝黑的脸上多了憨厚;杨渊也不叛逆了……

    一句话,都老实了。

    贾平安说道:“某在以前就给你等说过,这个世界是个丛林,每个国家或是势力就是丛林中的一头野兽……只要人类还在吃喝拉撒,就永无和平的希望。”

    这是新学的根基观点!

    “有了守城的利器,从此就不思进取了,你等以为这便是高枕无忧了吗?”

    “错!”

    “世间万物是在不断的成长,譬如说千年前可有铁器?刀都是青铜刀,甚至是石刀,后来弄出了铁刀钢刀,当初之人定然觉着攻无不克,可如今如何?”

    “时移世易,抱残守缺是自寻死路。唯有与时俱进。”

    贾平安最后说道:“要想长治久安,守成是靠不住的。守成就是原地踏步,而吐蕃、高丽、突厥……乃至于大食等国都在前进,他们目前落后于大唐,可大唐若是不思进取,最终必然会被超越。”

    这话他说的斩钉截铁,“看看过往的历史,那些自以为城高壕深,可以高枕无忧的国家哪去了?都被扫入了历史的故纸堆里,成为了后人口中的反面教材!”

    李元婴举手,“先生,那按照你的想法……大唐该是怎样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贾平安给了人渣滕一个赞赏的眼神,说道:“在某的心中,大唐该是积极进取的,今日咱们弄出了钢刀,明日就该弄出更锋利的刀枪,后日就该弄出更厉害的兵器来。要有目标,把目标定下来,需要什么,那么就去做什么,没有的,去琢磨,去创造……”

    他深吸一口气,“某心中的大唐,当是一日都不会停止前进的步伐,不会骄傲自满。某想……有一日去世界的尽头看看,把大唐的旗帜插在那里。”

    世界是个球,当人们发现世界的尽头就是自己脚下的土地时;当他们发现这个世界大唐最厉害时,这个大唐会爆炸。

    那些放弃了各种幻想的读书人会咆哮,鼓动皇帝去占领更多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

    那些武人会咆哮,要横扫大唐的一切敌人,只要这个星球上还有国家敢冲着大唐咆哮,大唐的军队就永不停止进攻。

    而更多的人会想着如何提高大车的速度,可还有什么方式能让人朝游北海暮苍梧……

    门外,郝米记下了这段话,然后吹干墨痕,小心翼翼的叠着放进胸膛里。

    贾平安觉得自己这番近乎于发泄的话没啥卵用。

    他被带到了火药作坊里。

    几个匠人正在调配火药,边上有些让人看了很头痛的东西。

    “这些都是毒药。”

    而另一边,有人正在改造弩箭。

    在弩箭上绑着圆筒状的火药,还有引线……

    把那些掺杂了毒药的火药弄进去,弩箭飞过去爆炸,随后毒烟四起……

    有前途。

    而在另一边,有人在甩小陶罐。

    这是飞弹?

    贾平安四处游走,周纯说道:“陛下有话。”

    “陛下说,朕不知守成为何物!”

    ……

    帝王总是高高在上的,他们喜欢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让臣子捉摸不透。

    贾平安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担心大唐因为有了火药这个守城的利器会变得保守起来。

    可李治很明确的告诉他:保守是个什么东西?在朕这里就没有这个说法!

    贾平安心中欢喜,顺手弄了一支弩箭就走。

    “某拿回家给孩子玩玩。”

    不保守的大唐有火药作为辅助会如何?

    一个不保守的帝王会带领大唐走向何方?

    贾平安心情大好,回到百骑后,看到雷洪竟然想起了贺娘子。

    “请媒人去吧。”

    雷洪狂喜的翻了个跟斗,差点就折断了脖颈,然后跑了。

    雷洪的婚事了结了。

    但贾平安的婚事却成为了一个老大难的事儿。

    “你该成亲了。”

    连邵鹏都在提醒他,“你莫不是有毛病?有病就治。”

    贾平安去了感业寺。

    苏荷依旧坐在那里,看到他来了,第一反应就是看看他的胸脯。

    鼓鼓囊囊的,有货!

    顿时这妹纸就笑了起来。

    吃货啊!

    贾平安把油纸包给她,随口问道:“你觉着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如何?”

    “好啊!”苏荷很放松。

    这妹纸真是没救了。

    “不过……你要隔几日给我送肉来。”

    苏荷很认真的表达了自己对人生的态度,贾平安觉得比那些所谓的世外高人真实,也纯净。

    但是……

    “觉着累吗?”贾平安问道。

    苏荷摇头,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渍,“不累啊!我坐在上面,装作是念经,其实我都不会念经。完了就是早饭,随后我就去禁苑里转转……再回来睡个午觉,好舒坦……”

    这日子果然潇洒。

    但贾平安问的不是这个。

    他的目光扫过粗壮的胸脯。

    苏荷双手捂胸,“武阳伯你看什么?”

    贾平安很认真的道:“某在想给你寻个东西。”

    他摸出了一个布袋子递过去,“你自家试试。”

    晚些他回去了,苏荷嘟囔着:“神神秘秘的,会是什么?”

    她回到房间,打开看了一眼,更加的迷惑了。

    “这是干啥的?这里有纸条。”

    纸条上有使用说明。

    “呀!”

    苏荷脸红的和晚霞一般,触电般的把东西扔掉。

    过了一会儿,她又拿了起来。

    “要不要试试呢?”苏荷很纠结。

    “咦!还好啊!”

    “……”

    贾平安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回到百骑后,见邵鹏在呵斥包东,就问道:“可是犯错了?”

    邵鹏没好气的道:“包东发现王琦那帮子人在盯着柴驸马他们,就禀告给了咱,咱去和陛下说了,陛下说并无此事,还呵斥了咱。”

    包东说道:“若是有假,某回头出门就被大车撞。”

    邵鹏狐疑的看着他,“陛下都说了并无此事。陛下的身边有人,咱都不知道多厉害……此事定然是子虚乌有。”

    包东怎么解释都没用,最后被邵鹏罚洒扫院子数日。

    包东苦逼的去了,贾平安却在琢磨着这件事。

    包东不会看错。

    可李治却说并无此事,实际上就是在压制。

    ——百骑别管此事!

    这是皇帝的态度。

    李治在坐视长孙无忌清洗对头,因为那些人中也有他的对头

    但高阳呢?

    上次长孙无忌突然对高阳发难,原因至今想起来依旧很是荒谬。

    “武阳伯,陛下令你入宫。”

    长孙无忌为何一定要对高阳下手?

    带着这疑问,贾平安进宫。

    当看到萧淑妃的寝宫时,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佞臣。

    但想到了阿宝后,他就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我中了邪祟。”萧淑妃看着容色依旧,底线依旧。

    贾平安目不斜视的开始了……

    “……那法海喝道:“你这人蠢到了极致,那白素贞乃是一条蛇妖,你当她是妻子,可想想那蛇信便是舌头,牙齿便是毒牙……许仙,你还不醒悟吗?”。

    许仙只是摇头,说“娘子不是蛇妖,不是蛇妖。”。法海冷笑道:“那你可愿与贫僧去金山寺?出家为僧,如此可保你平安。”。许仙摇头,“我不愿意。”。

    法海大怒,“蠢人,此事却也由不得你,起……”。法海作法,带着许仙去了金山寺……”

    周围全是人,甚至王皇后那边的人都来了。

    “白素贞回家见不到许仙,一打听说是来了个和尚带走了他,顿时大怒,就带着小青去了金山寺要人。”

    贾平安双手合十,“此刻许仙正在剃度,那白素贞喝道:“法海,你还我夫君!如若不然,我今日水淹金山寺!””

    众人听的入神,晚些贾平安喘息道:“臣气虚体弱,不能再说了。”

    “下面呢?”萧淑妃怒了,“下面何在?”

    贾平安只是喘息。

    “无用之人,去吧。”萧淑妃摆摆手。

    出了这里,半路上他遇到了阿姐那边的宫人。

    “昭仪说想听故事。”

    老夫休矣……

第324章 西南大捷

    武媚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张天下带着人整日跟在她的身边,丝毫不敢懈怠。

    此刻武媚就在喂鱼。

    小小的水池里,鱼儿缓缓游动。

    “这些鱼无忧无虑的,就像是孩子。”

    武媚拍拍手,身后有人禀告道:“昭仪,皇后那边来人,说是宫中缺了人手,要从咱们这边抽五人去帮忙。”

    “欺人太甚!”张天下说道:“昭仪,上次皇后那边让咱们的人去帮忙……却是清洗洒扫,还叫咱们这边的人去清洗水井。”

    武媚的眉间平静,“给她,要多少给多少。”

    张天下低头,“是。”

    “有人觉着委屈吗?”武媚回身看着众人。

    有人迟疑了一下,有人抬头,也有人低头。

    宫中就是这样,最是跟红顶白。

    “觉着委屈的可以不去。”武媚的语气平静。

    没人敢说委屈,随后就挑了五个人去皇后那边。

    武媚看看周围,“我这里也脏了,都清扫起来,另外……殿内也清扫干净。”

    身边人全被赶去干活,武媚就孤独的站在水池边上。

    李治带着人从边上过来,见武媚独自站在那里,就皱眉道:“人呢?”

    武媚恍然才发现他过来,急忙行礼。

    “此刻还行什么礼?”李治扶住了她,回身见这里的几个宫人都在干活,就问道:“朕记得这里的人手不止这些,其他人呢?”

    他的眼中有些危险的光芒,王忠良知晓,那些人要倒霉了。

    武媚笑道:“皇后那边说人手不够,臣妾就调派了些人过去。”

    李治看着她,突然怒吼道:“去问问皇后,人手不够,朕去帮忙如何?”

    王忠良吓的飞奔,晚些去呵斥了王皇后。

    回来时,他带来了武媚这边的五人。

    等李治走后,张天下欢喜的道:“昭仪,陛下看来还是最偏爱咱们这边。”

    “你……”武媚看着他,“帝王从未有什么偏爱。”

    李治只是想收拾皇后和萧淑妃而已,武媚这般做就给他提供发飙的借口。目前看来二人之间配合默契,有进一步的合作空间。

    “若你以为这便是帝王的宠爱,咱们迟早会成为皇后第二。”

    武媚冷静的宛如冷血。

    “昭仪,武阳伯已经在前面等着了。”

    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倒是愿意去给萧淑妃说故事,却忘记了我这里还带着孩子的辛苦。”

    张天下笑道:“武阳伯说故事,据闻那边内外都被人围满了。”

    “也不知他是如何编造的故事,让那萧淑妃也念念不忘。”

    说到萧淑妃时,武媚很平静,和说到王皇后完全不同。

    到了前面,贾平安已经在等着了。

    武媚站在殿外,因为大肚子的缘故,身体微微后仰着,问道:“你来说说,这孩子是个什么?”

    这个……

    历史上是个儿子。

    而且这个儿子深得你们两口子的喜爱,可惜最后得了肺结核,身体一直不好,最后早早就去了。

    “定然是个皇子。”贾平安很笃定。

    武媚笑道:“若是皇子,就让陛下赏赐你。”

    二人坐下,互相问了对方的情况,然后贾平安开始讲故事。

    “……一群老鼠盯住了粮仓,它们借着夜色偷偷靠近,当进了粮仓时,看到里面全是米面,老鼠们欢喜不已,有老鼠说,‘那黑猫不良人多半是在睡觉,赶紧搬运……’”

    贾平安一个故事说下来,武媚竟然靠在边上睡着了。

    众人无语。

    晚些武媚醒来,精神好了许多,“只是打了个盹,竟然就觉得浑身轻松了。”

    怀孕到了晚期真的累,所以武媚有些好奇,“你说这个是给孩子听的吧。”

    “孩子虽然还在腹中,可外界的一些动静却能感知。此刻说些轻松的故事,或是念诵优美的诗赋文章,对孩子以后大有裨益。”

    “这便是周文王之母说的那番话吧。”武媚想了想,“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

    艹!

    贾平安发现自己落后老祖宗太多了。

    周文王那会儿就有了胎教,而且还挺先进的。

    “这个故事不错,你且写来,我念给孩子听。”

    于是贾平安又多了个任务。

    回到家中,阿福又来缠了他一阵子,贾平安问道:“这是为何?”

    杜贺笑道:“阿福今日出去,有人喂了肉,它不肯吃,回家抢了明静的午饭。”

    干得好!

    贾平安揉揉阿福的头顶,阿福顺势往上爬。

    “某可抱不动你了啊!”

    贾平安奋力抱起了阿福,觉得就像是抱着一个大型玩偶。

    嘤嘤嘤!

    阿福颇为欢喜的冲着出来的明静叫唤。

    “阿福对我有敌意。”明静很平静的伸出手,阿福果然一爪抓来,若非撤得快,那只纤纤玉手就会变成一个破布娃娃。

    贾平安不知这是为何,就说道:“兴许是八字不合吧。”

    “什么意思?”明静很无奈。

    “就是……你不喜欢它,它也不喜欢你。”

    贾平安进了书房,开始编写故事。

    老鼠们和黑猫不良人将会成为大唐小朋友的好伙伴,若是能开发周边就好了。

    明静跟了进来,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翻看,“我发现你是个怪人。”

    “为何?”贾平安在想细纲。今日他发现阿姐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得想想办法才行。

    明静见他头也不抬,就觉得此人果然是君子,不受美色诱惑,“你明明可以靠着新学来成为宗师,为何要进官场?别说什么扫把星,你若是肯收我做弟子,谁也无法威胁到你……”

    这个女人啊!

    她想尽办法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学新学里并未向外披露的部分。

    “先生。”

    赵岩来了,明静不想走,想偷师。

    贾平安看着她。

    赵岩看着他。

    明静瘪瘪嘴出去。

    “今日给你说说物理……”

    里面在授课,明静心痒难耐的在外围转悠,每次想靠近些,杜贺就笑眯眯的过来。

    在杜贺看来,郎君的学问无人能及,以后传给子孙,老贾家自然能保千年富贵。

    看看圣人家,从独尊儒术开始,就渐渐的发达了,若是老贾家也成为这样的家族……

    杜贺觉得自己也能跟着名垂青史。

    晚些授课结束,晚饭也开始了。

    吃了晚饭,明静又跟着来了书房。

    “我拳脚好。”

    “我能保护你。”

    “我吃的不多。”

    “我发誓……”

    明静发现自己说什么贾平安都无动于衷,就举手,“我发誓,若是没有你的允许就把新学教给别人,就让我……”

    她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有些恐惧之色,“就让我被厉鬼纠缠一生。”

    女人罕有不怕鬼的,这个誓言的含金量很足。

    贾平安抬头,“你想学什么?”

    明静见他松口,就走近了些,“我想学如何炼丹。”

    “新学里没有炼丹的学识,丹药对于新学而言只是个伪命题。”

    贾平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定然是有的。”明静的杏眼中多了惆怅,“你为何不肯教我?我都说了拜你为师,一日为师……”

    “某不是你爹。”

    要想学得会,得跟师父睡!

    贾平安觉得这等女人要少招惹,免得哪天被一刀剁了。

    明静拿起一本书,“可我上次却听到你说梦话,说到了修炼。”

    “某说了什么?”贾平安从不觉得自己有说梦话的本事。

    “你说……”明静双手按着桌子,俯身看着贾平安,“你说妖孽哪里跑,看法宝。法宝就是炼出来的宝贝吧?妖孽……师父当年说人间处处皆是妖孽,要有一双慧眼识别妖魔,更要炼出慧剑来斩妖除魔,如此方能不坠深渊。”

    呃!

    这妹纸……

    可我竟然说这样的梦话?

    贾平安知晓不说清楚,明静以后会频繁纠缠,就认真的道:“某那是梦话当不得真,这里有个故事,你看看。”

    他丢了白蛇传给明静。

    明静一看,心中冷了半截。

    “新学并无什么炼丹,新学炼的是人,让人学会放眼去看世间,去琢磨世间万物,这是新学。至于长生,明静……”

    贾平安伸手,明静竟然没有躲避。

    在明静的额头前贾平安的手止住了,“你看看什么能长生不老?不言不语,无情无义,不吃不喝的石头、泥土……它们都无法长生不老。石头会风化变为尘埃,泥土会被融入大地。那些无情无义,不吃不喝的东西都无法长生不老,你怎能指望整日吃喝拉撒的生物能升天?”

    “可有人吸风饮露。”明静的信仰在渐渐崩塌。

    “吸风饮露可要拉撒吗?可要用人体吗?辟谷有之,但那些辟谷之人可能永久不吃?说个最简单的……”

    贾平安伸出手臂。

    竟然没有长长的体毛,好评!

    “你不管是在市井中还是在深山大泽,热了你会出汗对不对?”

    明静点头。

    “冷了你要加衣对不对?”

    明静再点头。

    “冷热都是人体的感应,并会做出反应,譬如说热了会通过流汗来散热;冷了会锁紧肌肤毛孔,屏蔽冷的侵袭……这般下去,人体就会衰老,无论你做了什么,身体都会不停的衰老。

    兴许有人能活一百多岁,但那只是凤毛麟角。”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道士魔障了,“就如同是少女修道,当她四五十岁时,身体肌肤可还能如初吗?”

    他看着明静,“你如今可是刚修道时的模样?”

    明静摇头。

    “这个世间没有长生不老,也没有飞升,唯一有的便是……修心!”

    明静面色惨白,“那师父说过人间处处皆是妖孽,要修炼出一双慧眼和慧剑,斩妖除魔。”

    贾平安笑了笑,“人要求得自在,首要便是修心。有人在闹市里心念不动;有人不能,于是便远离人烟,求得远离贪嗔……所谓妖孽,人间处处皆是贪嗔,贪嗔导致人苦,人在充满贪嗔的红尘中打滚,备受煎熬,这便是地狱……”

    “人间便是地狱?”明静讶然。

    “何为妖孽?”贾平安认真的道:“贪嗔便是妖孽。而慧剑便是不动心,心中生出贪嗔,以不动心为剑,斩了便是。”

    他觉得自己已经圆满了。

    明静心中大震,一把抓住贾平安的手,“那何为自在?”

    贾平安看一眼她的手……哥不是你师父啊!

    贾平安说道:“所谓大自在……人生来就要吃喝拉撒睡,为此生出贪嗔,为此沉迷于酒色财气中,苦而不自知。若要想求得自在,就要勘破酒色财气四堵墙。所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当你看淡了得失之后,便是大自在。”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明静松开手,退后几步。

    烛光荡漾着,贾平安端坐在那里,脑后仿佛带着一圈光晕。

    明静突然稽首。

    贾平安先是双手合十,然后赶紧稽首。

    “我还是不明白。”

    明静跑了,回到房间躺下。

    贾平安觉得这妹纸纯属是吃饱撑的。

    ……

    晚上贾平安睡的挺好,却听到了敲门声。

    “谁?”

    “我!”

    明静的声音在半夜传来,贾平安打个寒颤,“何事?”

    “你既然说要勘破贪嗔,要跳出四堵墙才是自在,那你为何……你在百骑为官,你看女人先看胸脯再看脸,你喝酒越喝越兴奋,你挣钱了也高兴……你觉着委屈了还会叫骂,这些难道不是贪嗔吗?”

    “某不是出家人啊!”贾平安想死,就随口丢了一句话,“有人出世求自在,有人入世求圆满,不管如何,心中有目标,便能殊途同归。”

    外面安静了下来,贾平安觉得自己忽悠功力大进,睡觉!

    “可入世如何求圆满?”

    贾平安压着火气,“贪嗔不断,世外也如红尘。如此不如在红尘中打滚,感悟贪嗔,体验贪嗔,最终看淡贪嗔。其实一句话,你是人。人活着就要吃喝拉撒,天经地义。什么贪嗔都是由此引出的烦恼。有人不喜欢这等烦恼,于是便远离红尘。懂了吗?”

    门外沉默了。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真轴,“所谓的自在,所谓的出家,这只是一种生活态度,明白了吗?没有长生不老,你见到有人受苦便会流泪,会施舍,你觉着有生皆苦,于是勘破了人生,无欲无求,随遇而安,这便是神仙。”

    在自己房间里睡的四仰八叉的阿福吧嗒了一下嘴,觉得熊生很爽。

    门外传来了明静的声音,“那你既然勘破了,为何还留恋红尘呢?”

    “因为某觉着红尘有趣。”

    贾平安又等了一会儿,外面脚步声远去。

    第二天凌晨贾平安起床,打着哈欠出门。

    明静已经开始练拳脚了。

    见到贾平安,她拱手,“你有大智慧,昨夜我受益良多。若是师父在定然能和你交谈甚欢。其实我觉着红尘……也不苦。”

    这妹纸总算是得了答案。

    才将到了百骑没多久,就听到外面有人欢呼。

    “西南大捷!”

    贾平安心中一喜,“可是白水蛮?”

    没人回答,贾平安干脆就自己出去看。

    一出百骑,就见两侧那些官吏在欢呼。

    贾平安逮着一个官员问道:“可是西南平定了吗?”

    官员说道:“赵总管领军讨伐白水蛮,那些蛮子领军厮杀,被赵总管击溃,随即大雪,那些蛮子冻死大半,随即赵总管领军追杀,俘获敌酋多人,那些据守的蛮子也都死的死,降的降,西南平定了。”

    “赵总管击败了白水蛮,随即就天降大雪,可见是天佑大唐啊!哈哈哈哈!”

    周围的官吏都在笑,那种自豪……

    “久违了!”

    这次西南蛮攻打州县,换做是大明,大概就相当于奢安之乱,可大唐只是派出了一个左领军的将军去讨伐,一战溃敌,进而平息了西南之乱。

    这便是大唐的实力。

    贾平安心潮澎湃的看着那些官吏,想起了后来的南诏之乱。

    要未雨绸缪才是,把西南那一块给稳固下来,大唐才能放手去看世界。

    “武阳伯!”

    一个小吏飞也似的跑来,“大将军相召。”

    “哪个大将军?”

    贾平安吃多了亏,下意识的问道

    “卢国公。”

    果然不是梁建方。

    操蛋,要是跑错了,晚些难免要被一顿咆哮。

    贾平安一路去了左屯卫。

    “赵孝祖干的漂亮,一战溃敌,随即大雪令敌军无法抵抗,赵孝祖却不肯止步,一路追击,最终一战平定西南。”

    梁建方的声音很大,堪称是中气十足。

    “小贾来了。”

    程知节招手,贾平安进去,见桌子上摆着一份地图。

    梁建方指着西南方向,贾平安一看,有人在上面画了几条线。

    “看看赵孝祖的进军,干的不错。”

    梁建方很是欣慰的说道:“你也不错。”

    和我啥关系?

    贾平安不解。

    程知节和梁建方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苏定方说道:“某说了什么?某说小贾定然不是那等邀功之人,果然吧?哈哈哈哈!”

    什么邀功?

    贾平安真心不解,但……先装了再说。

    于是他一脸老实孩子的模样。

    程知节说道:“赵孝祖的捷报里提及了马蹄铁,说那边地形复杂,山路也不少,有了马蹄铁,骑兵才能一路追杀,不怕伤了马蹄。而有了马蹄铁,大车也能拉的又多又快……马蹄铁可谓是背后的英雄,小贾!好小子!”

    “哈哈哈哈!”

    程知节拍打着贾平安的肩膀,“老夫刚上了奏疏,为赵孝祖请功,也为马蹄铁请功。少年人,要努力!咱们这些老东西都在看着你们!”

    “是。”

    这个大唐是积极向上的,老帅们并没有敝帚自珍,而是在积极的培养年轻将领,并在此后的岁月里开花结果。

    而贾平安就深得老帅们的看重,几番提携,几番维护。

    “好好干!”梁建方笑吟吟的看着他,目光温和。

    “回头有不懂的去问老夫。”苏定方笑的很是欢喜。

第325章 小贾……疯了

    西南平定,大唐少了一个方向的担忧。

    老将们在青楼里迸发出了热情……

    “把最红的女人叫出来!”

    “美酒好菜,都送来,今日卢国公请客,只管上!”

    “小贾,此事也有你的功劳,来,饮酒!”

    “老夫的酒你竟然不喝?”

    贾平安被灌了一肚子的酒水,包东见势不妙,冒死和雷洪把他弄了出来。

    “逃……回家!”

    贾平安喝的头晕眼花,只想逃离那些老东西。

    才将到家躺着,鸿雁弄了水来。

    吨吨吨……

    一口气喝了一壶凉白开,爽的贾平安躺下,肚皮里水在荡漾着,动一下,就有咕咚声传来。

    很有趣啊!

    半夜贾平安被尿憋醒了。

    他不习惯马子,所以径直去了茅房。

    走出房间时,他双眼无神……

    前面怎么有个白色的东西在飘着?

    贾平安一个激灵。

    就在前方,一个白色的人影在舞动。

    双手合十冲着天上拜去,接着迈动着玄奥的步伐在转圈……

    贾平安脊背发寒。

    白影听到了动静,就缓缓回身。

    不会是长发覆盖着脸,然后双手前伸着走来吧。

    要崩溃了……

    白影回身,诧异的道:“郎君也知晓满月修炼的道理?”

    卧槽!

    竟然是明静。

    贾平安干咳一声,“某修炼完了。”

    他灰溜溜的去了茅厕,随后回来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

    白气缭绕中,一个背影飘了过来,轻声道:“贾郎!”

    贾平安茫然看着,“你是谁?”

    “哈哈哈哈!”

    女子大笑,然后猛地转身。

    一张娃娃脸。

    “苏荷?”

    再转。

    大长腿。

    再转。

    蛇精脸……

    “啊!”

    贾平安猛地坐起来,满头大汗。

    那个女人是谁?

    按理梦到的人脸应当会很快模糊,但直至吃早饭时,贾平安依旧记得。

    “郎君,昨夜如何?”

    修炼了一夜的明静精神抖擞,而贾师傅却萎靡不振。

    他淡淡的道:“某冥想了半个时辰。”

    至于收获如何,不说。

    明静见他沉稳,不禁暗自钦佩。

    郎君这般有大智慧的人,一言一行都有深意,我要仔细体悟才是。

    看郎君双眼无神,这定然是在推演什么。

    师父说过,窃了天机会倒霉,郎君弄了那些惊世骇俗的学问,难怪被称为扫把星。

    晚些贾平安上衙,明静目送,阿福更亲热些,把爸爸送出门,回来就躺下了。

    它躺在那里,斜睨着明静。

    来啊!

    造作啊!

    打一架啊!

    明静转身。

    怂了!

    熊生就是这般寂寞,且枯燥。

    贾平安到了百骑,宫中来人。

    “陛下说了,武阳伯有军功,赏赐十万钱。”

    为啥?

    众人不解。

    贾平安知晓这是李治觉得当初马蹄铁赏赐的少了些,给他补上。

    邵鹏干咳一声,“最近兄弟们都很辛苦。”

    “晚上五香楼!”

    贾师傅不是个抠门的,众人一阵欢呼。

    可这事儿注定就去不成。

    “武阳伯,陛下召见。”

    贾平安进宫。

    君臣都在,老许竟然也在,口吐白沫的模样,看着格外的兴奋。

    这是刚进行了一次辩驳,而且是以李治的胜利而告终,其中老许立功不小。

    李治说道:“武功民变,数个村子说不公,群情涛涛,你带着百骑去看看,及时回来禀告。”

    贾平安愕然,随即应了。

    这事儿为何如此?

    他想了想。

    武功县隶属于雍州,这等事儿该是刺史派人去,为啥是百骑?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事儿不对味,牵连到了某个双方都关切的人。

    晚些他告退,王忠良说道:“咱送送武阳伯。”

    这个蠢人越发的聪明了。

    李治很是欣慰。

    出去后,王忠良说了情况。

    “武功县此次民变,重伤两人,县令陈欧乃是那边的人,颇得那些人的看重他们,对了,御史李默与你同去。”

    小圈子想重点栽培的官员?

    难怪老许要出来狂喷,然后把调查的机会拿回来。

    可让谁去都不放心,干脆让百骑去。

    贾平安知晓自己的任务,就是把陈欧弄下来。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他悲天悯人的叹息一声。

    王忠良一怔,“这话怎地有些意思呢?”

    贾平安随即就出发了。

    ……

    “前阵子咱们弄了那边的一个官员下来,他们此次让贾平安去便是报复,可惜了陈欧!”

    “老夫知晓。”长孙无忌沉声道:“若是事情不大,那便让他蛰伏几年,到时咱们再把他弄上来。吃一堑长一智。宦海无涯,吃亏才是根基。告诉那些年轻人,莫要怕吃亏,眼前吃亏是好事,等他们身居高位再吃亏,一次就足以毁掉他们。”

    “可惜了陈欧!”

    ……

    武功县贾平安有些印象,当年步行探险中,鳌太穿越算是一条著名的路线,但后来因为出事儿太多了,好像不许走了。

    “武阳伯,武功这地方就像是台阶般的,一段一段的下来,都冲着渭水倾斜,若是在高处一看,颇为有趣。”

    随行的百骑有来过武功的,说起这里滔滔不绝。

    “武阳伯,可要去县城?”

    贾平安摇头,“直接去那个村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李默,笑道:“李御史先去县城?”

    李默摇头,“去了县城便是打草惊蛇,直接去事发地。”

    他和贾平安一直保持着距离,此刻说话也是如此。

    “武阳伯,李御史怎地有些怕你?”包东觉得有些好笑。

    “当年……”不堪回首啊!

    “当年他去了华州,说是看看扫把星,结果回来的路上摔断了腿。”

    贾平安觉得这纯属是封建迷信,可架不住李默信啊!

    他放慢了些马速,李默随即也放慢了马速。

    “李御史……”贾平安觉得老李这样真心不妥当,“咱们此行需要精诚合作,可你这个……”

    “无碍。”李默警惕的看着他,“咱们说话听得到。”

    贾平安苦笑。

    村子叫做沿河村,顾名思义,村子边上就有一条河。

    小河潺潺流淌,几个妇人在河边洗衣裳,见到来了二十余骑,都茫然抬头。

    进村后,村正胡晓来迎。

    “百骑?”

    胡晓面色大变,贾平安和李默交换个眼色,觉得事儿不对。

    这必然有情弊。

    李默冷笑道:“老夫御史李默,武功县报了虫灾,为此豁免了你一村的赋税,虫在何处?”

    眼前的沿河村看着灰扑扑的,外面有几个孩子玩耍,穿的也是破破烂烂的。

    胡晓低头,“虫子……跑了。”

    “这虫子跑的这般齐整?”贾平安觉得这等谎言就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可有虫子的尸骸?某为何没看到庄稼受损?”

    外面的田地里,小麦长势喜人。

    胡晓看看贾平安,眼神闪烁,“那虫子……”

    “虫子就是谎言!”地方胥吏狼狈为奸,导致民变,这等人在李默看来都该全数流放,“沿河村谎报虫灾,以至于激起民变,此大罪也!”

    “进城吧。”贾平安看到了现场,就再无疑虑。

    ……

    武功县县廨里,县令陈欧在值房中处置公事。

    “明府!”

    外面有人低声叫门。

    陈欧抬头,“进来。”

    进来的是县丞张或,他沉默着。

    “嗯?”陈欧不解,再度抬头,微黑的脸上多了笑意,“这是为何?”

    张或低声道:“先前有人看到了二十余骑,往沿河村去了。”

    陈欧的眉颤了一下,然后说道:“武功是个好地方,要劝农耕。”

    “是。”张或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欧起身,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拢了一下,“武功有名山,亦有名人。隋炀帝葬于此,前汉苏武亦葬于此,为官者当去看看这两所墓葬。隋炀帝身死国灭,苏武不屈,流芳千古。”

    “是。”张或低头。

    陈欧走了出去。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百骑武阳伯奉命而来。”

    “御史李默。”

    外面随即默然,脚步声缓缓而来。

    县廨里的官吏都出来了,齐齐看向外面。

    贾平安当先进来。

    陈欧拱手,“某陈欧。”

    此人面色微黑,神色从容,看似有恃无恐。

    你以为小圈子能救你?

    贾平安摇摇头,“沿河村之事为何?”

    这是问话。

    也是程序。

    陈欧一旦说谎敷衍,这便是罪上加罪。

    李默在边上观察着,准备在陈欧狡辩时出手。

    “并无虫灾。”陈欧没有抵抗,认罪了。

    贾平安一怔,“为何谎报虫灾?”

    李默怒道:“沿河村谎报虫灾,豁免一年赋税,随即边上的村子察觉不对,就喧闹不休,武功县处置不当,致使重伤二人,陈欧,你好大的胆子!”

    陈欧默然。

    张或抬头,“武阳伯,李御史,此事……有苦衷。”

    “什么苦衷?”事情太顺利,贾平安觉得自己应当去爬爬武功山。

    张或说道:“沿河村的丁口悍勇有力,历来入府兵的都不少,上月传来消息……”

    他看了陈欧一眼,“跟随去征伐阿史那贺鲁的府兵战死五人。”

    贾平安猛地一惊。

    那一战他也参与了,领左虞侯军。

    “战死五人?”

    一般情况下,征召府兵出战不会从一个地方,比如说这个折冲府征召三十人,那个折冲府征召五十人,绝不会出现大规模从一个地方征召府兵的情况。

    贾平安面色铁青的问道:“为何谎报虫灾?”

    他依旧记得和阿史那贺鲁那一战。

    那些府兵们高呼酣战,哪怕是身陷重围也毫无惧色。

    五人!

    竟然从一个村子里征召了五人!

    这是谁干的?

    当地折冲府逃不掉责任!

    张或眼中有怒色,“沿河村本就人口不多,战殁五人,五户人家就毁了,父母亲人哀痛病倒,村里出钱医治……可恰逢村中多人病倒……这赋税如何能收?明府去了沿河村,见此惨状,为之涕下,当即上奏疏,说是虫灾……不说虫灾说什么?说什么能豁免了赋税?”

    李默冷冷的道:“其情可悯,可万事当由朝中来决断,谎报虫灾,引发民变,当严惩!”

    陈欧说道:“某知晓此事不妥,如此便回长安待罪。”

    他没有抗争,也没有愤怒。

    贾平安回身道:“去,叫了当地折冲府的校尉来。”

    李默皱眉,“此事先定下了再说。”

    所谓夜长梦多,他担心小圈子出手,到时候他和贾平安就麻烦了。

    “不着急。”

    贾平安慢条斯理的,“进去说话。”

    他进了值房,又叫人去煮茶,看着就像是来旅游的。

    可等当地折冲府校尉孙重山来了后,贾平安的咆哮声震动着整个县廨。

    “为何从沿河村抽调五名府兵?别的地方的人都死光了?若是死光了,你这个校尉为何不去赴死?”

    孙重山面色苍白,“下官有罪。”

    “你是有罪,十恶不赦!”贾平安怒了,“为何从沿河村抽调了五名府兵?说话!”

    孙重山抬头,“下官……”

    “你想贪功!”贾平安握着皮鞭,怒不可遏,“沿河村的府兵悍勇有力,若是在厮杀中得了上官的赞许,回过头你就能得到夸赞……操练得力,尽忠职守,可你特娘的却葬送了五个家庭,你死有余辜!”

    孙重山跪下,“从消息传来开始,下官就夜不能寐,懊悔不已,只想战死沙场。”

    贾平安喘息着,“他们是如何战死的?”

    同袍战死后,有人亲眼目睹后,就会把他战死的情况说清楚,报给地方和家人。

    孙重山说道:“说是……当时左虞侯军从侧翼冲杀阿史那贺鲁的大军,他们五人冲杀在前……”

    贾平安闭上眼睛。

    那一战他先大败朱邪孤注,随即和梁建方会和。

    大军厮杀,大唐的步卒扛住了敌军的冲击,随即梁建方令马军突击。他当时带着麾下数十骑,突然从侧翼杀了进去。

    敌军慌乱不堪,但旋即猛烈反扑,贾平安的身边有人保护,所以安全无恙。但麾下却倒下了十余骑。

    那十余骑中……

    “那一战,某领左虞侯军。”

    孙重山愕然,“竟然如此?”

    “他们在某的麾下!”

    贾平安猛地一脚踹去!

    孙重山倒下,却一声不吭。

    李默在外面听到贾平安踢打孙重山,就想进去。

    包东摇头,“李御史,这是军中之事。”

    军中和地方不同,处罚也不同。

    “那些儿郎悍勇,可你!”

    贾平安握住刀柄,想一刀剁了孙重山。

    “武阳伯!”

    雷洪进来,担心他一时冲动动手。

    贾平安闭上眼睛,“某闭眼就能想到当时那一战,那些兄弟奋勇厮杀,击溃了阿史那贺鲁,万众欢呼啊!可有谁知道一个村里的五名府兵倒在了身后。”

    “某……万死!”孙重山哽咽了起来。

    “带他出去。”

    孙重山必须要严惩。

    但沿河村之事……

    贾平安在值房里待了一会儿,“请李御史进来。”

    李默进来,就站在门内,不敢靠近贾平安。

    “某以为,陈欧此事有罪。”

    李默点头。

    “但其情可悯,其心无邪。”贾平安说道:“当可功罪相抵。”

    李默皱眉:“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没有什么相抵。”

    “他为的是百姓!”贾平安觉得李默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偶,“沿河村……大唐的赋税是连带的,村里病倒多人,只是治病就让村里返贫。赋税连带,一家不交,邻里就得为他家填补……沿河村这等情况如何填补?”

    邻保制从先秦开始,一直延续了下来,而赋税也是邻保包干,这是一项懒政。

    比如说有人不在家,那么他今年的赋税却不能少,就得补上。甚至有地方村正和里正等联手把这等人的田地卖了,用于缴纳赋税的情况。

    所以有的地方一旦发生了邻居跑路不在家,邻居也会跟着跑路。

    为何?

    因为不跑路这家人的赋税你们几家人得补缴。

    李默摇头,“此事他当上疏朝中,而不该哄骗。”

    这个老头!

    贾平安低声道:“万事有例外。”

    李默还是摇头。

    贾平安明白了。

    那些人让李默跟来,只是因为李默刻板,不知道变通,如此就公事公办。

    可他现在不想公事公办。

    “李御史!”

    “李大爷!”

    李默拂袖,“胡言乱语!”

    贾平安怒了,“那你就装作没看到。”

    “无耻!”

    李默出去。

    晚些他的随从来了。

    “李御史说了,他偶感风寒,无法视事。”

    老李!

    李大爷!

    你特娘的果然还是个人,不是个人偶!

    “哈哈哈哈!”

    值房里传来了贾平安得意的大笑声。

    接着他就去了沿河村。

    “是何疫病?”

    “腹泻发热,死了好几个了。”

    贾平安仔细询问了他们最近的情况。

    “消息传来后,咱们都去那五家看望,随后村里各家出钱置办了饭菜,吃了之后就……”

    这是群体食物中毒!

    贾平安黑着脸,“这是自作孽!”

    村正苦着脸,“武阳伯,我等死不足惜,可明府为了沿河村待罪,我等于心何忍。”

    贾平安随即去了闹腾的那几个村子。

    几个村正被他叫了来。

    两日后,他和李默回到了长安。

    “如何?”

    朝中的君臣都在。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去了武功县,发现那沿河村确实有虫子,村中多人被咬伤,随后腹泻,加之五人战殁,沿河村确实该豁免赋税。”

    李治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长孙无忌觉得贾平安被人换了个芯子。

    许敬宗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小贾……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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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良心

    李治看着贾平安,再看看李默。

    节操是御史的底线,没有节操的御史连女妓都不如。

    李默……沉默着。

    这事儿不对。

    李治沉声道:“是何虫子?”

    “黑翅尖嘴。”贾平安撒谎不打草稿。

    李治看着他,突然笑道:“如此也好。”

    随即散去,许敬宗追上了贾平安,“就算是真有虫子,你也该寻机把陈欧弄下来,你……你气死老夫了。”

    这不是对与错,而是看你站在哪一边。

    譬如说李恪被令自尽,他错了吗?

    没!

    他被弄死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英武过人,有名望。

    而陈欧也是如此,他是小圈子着力培养的新人,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就该拿下。

    贾平安失职了。

    长孙无忌觉得不对劲。

    “此事不对。”

    柳奭说道:“莫不是先为陈欧开脱,等咱们跟上再出手?”

    这个有可能。

    长孙无忌说道:“静观其变。”

    宇文节看着前方的贾平安,“那扫把星下手狠辣,这多半有阴谋。”

    毛的阴谋!

    王琦在揣度。

    “咱们的人传来消息,那沿河村有五名府兵跟随弓月道行军,就在贾平安的左虞侯军,结果全数战殁……”

    周醒的眼中有激情在燃烧:“王尚书,贾平安心软了!”

    王琦抬头,右手拿着针线,左手拿着绷子,“他心软了?为官者心软,这便是取死之道。他违背了皇帝的意思,皇帝应当还在迟疑,但……去告诉相公。”

    他霍然起身,眉间多了久违的锐气,“那扫把星手段了得,可却少年意气。他这般为何?某以为,是过不去心中的一关!”

    周醒觉得不至于,“他也得知晓为自己打算吧。就算是他同情陈欧……可陈欧是咱们的人,倒霉了与他有何关系?他为何要为陈欧冒险?”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王琦放下针线,轻笑一声,显得极为放松,“定然是少年意气。”

    周醒去了长孙无忌那边。

    “竟然如此?”

    长孙无忌身边的幕僚轻声惊呼。

    “知道了。”长孙无忌却很是平静。

    等周醒走后,他继续看文书。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说道:“把消息散出去。”

    幕僚讶然,“相公,若是散出去,陈欧也会跟着倒霉。”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拿出两只毛笔,把尖尖的笔尖对在一起……

    兑子战术!

    拿掉百骑的统领,划得来!

    柳奭得了消息,不禁狂喜,随后想办法把消息递给了王皇后。

    “那个扫把星疯了?”

    王皇后觉得这便是天降横福,不禁喜气盈腮。

    主喜臣喜,蔡艳欢喜的道:“皇后,那扫把星竟然这般意气用事,陛下定然会不满。那贱人和扫把星结为一体,宫中宫外联手,竟然能跋扈如此。如今那扫把星倒霉……哈哈哈哈!”

    这女人笑的太过猖獗了……

    王皇后生出了这个念头,旋即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武媚在宫外就这么一个援手,如今援手自家寻死,这便是天意!”

    蔡艳赞道:“对,皇后说的无错,这便是天意。不过那贱人的消息不灵通。”

    “那便遣人去说。”王皇后起身道:“准备水,我要沐浴。晚些弄些酒菜,等陛下回来了,我陪他喝一杯。”

    蔡艳应了,可却多看了王皇后一眼。

    那扫把星作死,皇帝的心情定然极差,哪里会来这里喝酒?再说皇后看着喜气洋洋的,这不是寻霉头吗?

    晚些有人在武媚那边传了话,张天下得知后赶紧去禀告。

    “他竟然为陈欧撒谎?”

    武媚觉得头有些晕。

    张天下赶紧扶了她一把,“昭仪,武阳伯怕是年轻气盛……”

    “年轻气盛!”武媚站稳了,咬牙切齿的道:“年轻人也不能为自家的对头说话,他这般做,置陛下于何地?令亲者痛,仇者快,傻子!”

    张天下担心的道:“昭仪莫要动怒,要不……让他来说说?”

    “说什么?”武媚深吸一口气,情绪稳定了下来,“他的麾下战殁,陈欧为了那个村子撒谎,他跟着撒谎……人才!”

    但……

    武媚仔细想了想,“去告诉他,就说长途跋涉,头晕了,记错了,反口!”

    张天下想哭,“昭仪,这话任何人都能看出是撒谎。”

    武媚觉得张天下的思路太窄了,“可帝王要的只是一个交代,不管是撒谎还是说实话,你不能悖逆了帝王的意思。撒谎能让帝王有台阶下也行。”

    张天下急匆匆的去了。

    他进了百骑,就见一个内侍站在院子里,贾平安站在对面,身后是邵鹏等人。

    内侍板着脸,“陛下问你,此行可有问题?”

    这是一次隐晦的告诫,也是最后的挽救。

    贾平安若是改口,说陈欧有问题,那么后续只是失职罢了。

    邵鹏看着贾平安的背影,心中一松。

    只要反口就行了,这个结果真是不错。

    张天下也觉得不错,更觉得武昭仪太厉害了些,竟然把皇帝分析的这般清楚。

    程达也在看着,目光复杂。

    从感情上来说,他希望贾平安滚蛋,如此自己说不得还有机会接任百骑统领一职。但从理智上来说,他希望手段了得的贾平安留在百骑,如此百骑才能蒸蒸日上。

    众目睽睽之下,贾平安几乎没有思索,“臣……此行并无问题。”

    邵鹏惊愕,恨不能上去一巴掌打醒贾平安。

    张天下悄然退去,他需要把消息第一时间送到武昭仪那里。

    李默的奏疏此刻已经进了宫,并未走中书门下的渠道。

    他是刻板,但并非不知变通。

    李治看了奏疏,面色沉凝,“贾平安此行辛苦,让他回家歇息。”

    贾平安要回家了。

    邵鹏拍着桌子骂道:“你往日做事狠辣,此次为何妇人之仁?你可知晓这是陛下的看重。可你竟然……陛下怒了!”

    不只是他,长孙无忌等人也感觉到了。

    “那个扫把星此次算是自作孽。”长孙无忌微微一笑,觉得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果然是上上。

    贾平安在值房里默然良久。

    然后起身。

    冲着邵鹏微笑,“老邵,回头见。”

    他说的就像是早退一般轻松。

    邵鹏觉得眼眶有些热,就低下头。

    作为内侍,皇帝的决定他无法更改。

    贾平安走到了门外。

    院子里站满了人。

    包东和雷洪站在最前方,欲言又止。

    邵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为何?”

    “为何?”贾平安想了想,“某当时真没想过动机。若是有,那便是……某希望武人为大唐厮杀不惜身,那些心中有大唐的官吏有担当……某只是想这么做了,仅此而已。”

    邵鹏的嘴唇颤动了一下。

    “良心!”

    他知道了贾平安的答案。

    不那么做,贾平安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所以他就做了。

    没什么高大上的理由。

    这番话传到宫中后,李治默然。

    王忠良觉得贾平安就是个傻子。

    “陛下,其实武阳伯……”

    李治指指边上。

    王忠良懵逼,然后过去跪下。

    武媚得了消息,坐在寝宫中,也不叫人点蜡烛。

    张天下在外面盘桓良久,就听里面幽幽的道:“他有良心。我是该高兴还是恼怒?他往日手段厉害,我在想这少年竟然这般狡猾,以后定然不吃亏。可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有良心。见到不平事会出手,哪怕为此丢官归家也在所不辞。”

    张天下想起了贾平安,看着很是朝气蓬勃的一个年轻人,但那手段真的让人无话可说。

    他也觉得这个年轻人会渐渐蓄势,直至飞升。

    谁知道……

    他还在发呆,武媚悄然走了出来。

    “去陛下那里。”

    晚些,武媚出现在了皇帝的寝宫内。

    “你这肚子这般大,朕看着胆战心惊。”

    李治叫人给她弄了凳子坐下。

    李治在喝酒,他举杯喝了一口。

    “你来,定然是有事。”

    “是!”

    武媚抬头,“陛下,臣妾不敢闻外朝事,然臣妾在家时,曾听长辈说过,前朝炀帝败亡之起因不少,但要紧的是,并无忠心之臣子……”

    李治举杯再饮,神色平静。

    王忠良觉得这个女人在作死。

    外面的张天下额头见汗了。

    他没想到武媚竟然是来为贾平安求情的。

    那双长眉微微挑动,凤眼中全是坦然,“臣子奉承帝王,但凡帝王之言皆遵行,可铮臣何在?”

    她起身,福身……

    但她的肚子太大了,王忠良几乎是冲过来扶住了她。

    武媚起身,目视皇帝,“臣子心中所想皆告知帝王,臣妾以为……这便是忠心。”

    李治看着她,目光平静。

    良久,他说道:“去吧。”

    武媚告退。

    张天下的脊背都湿透看,赶紧扶着她回去。

    李治笑了笑,“她是想说……那些宰相重臣们就算是想杀了朕,可依旧会装作是忠心耿耿的模样。而贾平安却是言行如一。”

    “这是什么?”他突然问道。

    王忠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经常跪的地方,吸吸鼻子,“陛下,这是……奴婢听闻过一句话,有所为,有所不为。”

    “蠢材!”

    李治骂道:“你这是想说朕是昏君吗?”

    王忠良下意识的就往那边走去。

    李治见他自觉,就起身出去。

    夜色苍茫,长安这座城市渐渐安静了下来。

    但李治知道,在平康坊里,此刻依旧是灯火通明,那些青楼酒肆里全是人。

    这便是大唐。

    他负手看着夜幕,直至许久之后。

    武媚一路缓行,路上遇到了王皇后一行人。

    几个灯笼昏暗的照着王皇后身边,她冷笑道:“这等时候了还去陛下那里,果然是狐媚。”

    武媚看着她,并未说话。

    王皇后突然笑了起来,“听闻……你那个阿弟被陛下处置了?”

    武媚微笑道:“君王所赐,雷霆雨露皆是恩典,何来的处置?”

    王皇后被梗了一下,然后笑道:“你以后在宫外少了个帮手,晚上睡觉可会做噩梦?”

    她看向那个大肚子的眼神中带着愤恨。

    凭什么我就不能生子?

    若是她有皇子,什么萧淑妃,什么武媚,她觉得自己一巴掌就能拍死他们。

    但想到最近柳奭等人在外面筹划的事儿,她就有了底气。

    陈王现在很清楚谁才是自己的娘,对她颇为依赖和恭谨。

    有这么一个假子在,她依旧能镇压了这些女人。

    “天黑路滑,要小心。”

    王皇后自然说不出这等话来,蔡艳代劳了。

    武媚的眼中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微微一笑后,说道:“我从不做噩梦,一醒来便是天明。”

    王皇后低喝道:“走!”

    她最近几年失眠,晚上经常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醒来后,枕头上就多了脱发。

    她下意识的摸摸发际线……

    老娘好悲伤!

    ……

    贾平安回到家中,家里人不知道这事儿,知情的表兄只是和他嘀咕了许久,然后难过的去给姑母汇报工作。

    “晚上弄些酒来。”

    贾平安在家不喝酒,今日却破例了。

    喝一点酒,一觉睡到大天亮。

    不上班的日子很爽啊!

    贾平安慢悠悠的吃了早饭,赵岩拿着书本来请教,二人就在院子里上课。

    明静在和阿福套近乎,可一接近,阿福就龇牙。

    “那是郎君的宝贝。”看到明静想拿棍子逗弄阿福时,杜贺及时给她敲了警钟。

    明静看了贾平安一眼,“那学生看着有些笨。”

    她的声音不小,赵岩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不过很认真,比我当初学道还认真。”

    赵岩心中微喜,少年人就喜欢这等夸赞,就让夸赞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贾平安发现他有些走神,就说道:“你如今只是初学者,不专心……今日的功课加倍。”

    赵岩马上觉得明静就是个祸害。

    临走时他瞪了明静一眼。

    “你好像很放松?”

    明静坐在贾平安的身边,看着阳光落在院子里,觉得很安静。

    “是啊!”

    从到了大唐开始,贾平安就一直在为了活命而努力。如今他好歹也是武阳伯了,谁再敢哔哔他克死了谁,贾平安就会用拳头和他说话。

    小命保住了,其它的……

    哥暂缓不行吗?

    每天钓钓鱼,在长安城到处转转,没事去终南山溜达一圈,那日子多惬意。

    要不等阿姐掌权后再出来?

    他坐下屋檐下,靠在墙壁上,双腿伸出去,交叉搭在一起。

    风从外面吹来,阿福躺在脚边,懒洋洋的。

    这样的日子,贾平安觉得很舒服。

    “小贾!”

    竟然是久违的李大爷。

    阿福飞也似的去开门,明静看了许久,才叹道:“我不如也!”

    贾平安起身迎过去。

    “小贾,这是……”

    老李见到带着黄冠的明静,就低声道:“你早说,老夫认识好些美貌的女冠,你挑一个结为道侣,整日逍遥,岂不快哉……这女人是谁?”

    “明静见过道兄。”

    明静行礼。

    老李打个哈哈,肃然还礼,然后问道:“老夫听闻你顶撞了陛下,就为了一个对头,就来看看你是否中了邪。”

    贾平安笑道:“某百邪不侵。”

    李淳风眯眼看看他,假模假式的掐指一算,“是没中邪,那是为何?”

    “就是觉着该这般做,就做了。”

    李淳风看着他,“不后悔?若是后悔,有些人会为你说话。”

    谁?

    贾平安一想就知道了,“不悔。”

    李淳风点点头,“你道心如山岳,留恋红尘作甚?”

    “因为红尘有某的牵挂。”

    李淳风随后告辞。

    “这是太史令呀!”

    明静很兴奋,就像是华山派刚进门的小弟子见到了闻名已久的大师兄。

    “是啊!”

    ……

    李淳风一路出去,道德坊外有人在等候。

    “告诉那些老杀才,小贾道心稳固。”

    这人面色发黑,一溜烟打马跑了。

    晚些他去了左武卫。

    “如何?”

    梁建方等人在等候。

    男子说道:“太史令说……武阳伯道心稳固。”

    老帅们满头黑线。

    “这是说……小贾不后悔。”

    苏定方起身道:“诸位以为如何?”

    程知节淡淡的道:“见风使舵之辈我等见了多少?小人罢了!小贾这等宁直不屈……陛下为何要怪责?该重用才是。”

    梁建方不满的道:“陛下这定然是喝多了。”

    外面的人听了不禁苦笑着。

    “如此,老夫这便进宫。”程知节起身,准备开蛰伏之后的第一炮。

    “且住。”梁建方觉得他冲动了些,“陛下才将令小贾回家,这时候就进宫去求情,陛下的面子何在?”

    程知节骂道:“屁的面子!”

    老程进宫了。

    晚些他出来,面色不大好看。

    “陛下没点头。”

    ……

    武功。

    县廨值房里,陈欧依旧在理事。

    “明府。”

    “何事?”

    “有长安的客人求见。”

    “让他来。”

    陈欧抓紧看了文书,然后写下了处置意见。

    来人是周醒。

    “某奉命而来。”

    周醒带着些钦差般的自得,“那扫把星回到长安,竟然说谎……他说沿河村却有虫灾,你记住了,他说的是黑翅尖嘴的虫子,到时上面再来人询问,你只管照此说了。”

    陈欧在发呆。

    这人欢喜傻了吧?

    周醒笑道:“那扫把星是自作孽,你只管在武功待着,朝中自然会有办法让你渡过难关。”

    陈欧突然问道:“那贾平安为何说谎?”

    “那是个傻子。”周醒笑道:“他说什么……觉得该这般做,就做了。”

    陈欧默然。

    周醒随后告辞。

    值房里渐渐暗了下来。

    “明府,快下衙了。

    外面有小吏在喊。

    “是啊!快下衙了。”

    陈欧起身看着外面,“备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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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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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扫把星介绍:
贾平安出生时李渊驾崩,重病时李世民驾崩。他穿越在即将被村民们活埋的那一刻,自爆……不,自救成功。李治继位、接着二圣临朝、武妹妹称帝、最后老李家再度翻身。这么多变的局面怎么搞?顶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他脚踩三只鸡蛋辗转腾挪。今日挖坑,明日忽悠…………书友群:624065836,群名:大唐扫把星。若是全订,进去后可联系群主,验证进全订群。大唐扫把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扫把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扫把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