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贾平安一直认为帝王的狠辣是渐渐练就的,可在李治的身上,他看到了一个速成的帝王。
邵鹏就像是个得道高僧般的坐在那里,手中端着一杯热茶,偶尔喝一口,“听闻你家阿福不吃肉,就像是绵羊一般。可你要记住了,帝王吃肉,若是无肉可吃,帝王便会吃了臣子,吃了百姓,吃了天下……”
贾平安坐在对面,手中拿着今日的消息在看。
“咱在宫中多年,也听闻过许多事,但凡帝王,就没有一个仁慈的。帝王……”邵鹏喝了一口茶水,“帝王的仁慈给的是天下,而非某个人。”
“这才是明君。”贾平安没看到值得重视的消息,就放下册子,伸个懒腰,“当帝王把更多的仁慈给了某一些人时,这个国家就危险了。帝王的决策,当是惠及大多人。”
“但惠及大多人时,必然会有损小部分人。”邵鹏觉得贾平安有些天真。
贾平安笑了笑,觉得他有些迂腐,“可这个世间从未有一个决策能惠及所有人。”
“某去感业寺了。”
邵鹏坐在那里笑着。
“邵中官。”
一个百骑进来,面带难色。
“男儿大丈夫,说话!”邵鹏皱眉。
百骑低声道:“某家中有些难事……阿耶生了病……”
“差多少?”邵鹏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差……”百骑有些难受,“差了一贯多。”
邵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等着。”
他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带着一个包袱。
“太重了些,你自家带回去。”
百骑抬头,“邵中官……”
他的眼中有泪花闪烁,“某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咱是陛下的人,在此是监督你等做事,你别害咱啊!”邵鹏板着脸,“别说什么感激,什么报答,你那是在害咱,明白吗?出去!”
百骑低头,转身时抹了一把泪。
邵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皱眉道:“不是包东煮的就是不好喝。”
……
“住持。”
正在自己房间里盘腿打坐‘修炼’的苏荷飞快的把油纸包包好,随后抹了一下嘴角的油渍,说道:“进来。”
房门内推来,好人说道:“住持,明玉腹泻的厉害。”
苏荷起身,“去看看。”
明玉属于先帝的女人,此刻躺在床上,屋里很臭。
“住持!”
几个女尼在照看她,见苏荷来了,其中一人说道:“住持,明玉拉的厉害。”
苏荷近前看了一眼,见明玉面色惨白,就问道:“可是吃坏了肚子?”
明玉点头,虚弱的道:“住持无需管,先帝去时我就该去了,来此偷生数载,足矣!”
“能活着为何要死?”苏荷板着脸道:“你死了,家里的亲人会心疼……”
明玉笑的很是苍凉,“没了,都没了,从进宫开始,亲人就没了。一旦牵扯上了利益好处,这亲人就变成了商人,没了,都没了!”
“那也得为自己活着!”苏荷起身,“等着。”
“住持。”好人跟着她出去,“此刻去只能走芳林门,可宫中不一定会出医官。”
“他们都巴不得这里的女人死光了。”苏荷板着脸:“你看好寺里,我去。”
苏荷在禁苑里奔跑着。
马蹄声传来,她抬头喊道:“武阳伯!”
贾平安笑着出现了,见她的模样就问道:“你这是去哪里?”
苏荷急切的道:“明玉腹泻的厉害,我要去求医官。”
这里到玄武门不近啊!
贾平安回身,包东喊道:“咱们先去感业寺。”
这货愈发的有佞臣的天赋了。
等他们人一走,贾平安伸手,“某带你去。”
苏荷没有丝毫犹豫,伸手被贾平安拉了上去。
阿宝嘶鸣一声,显然并不喜欢带着两个人。
贾平安踢了它一下,在禁苑中疾驰着。
“她是吃坏了肚子,看着面色白生生的吓人。”苏荷心中焦急。
“那还好。”贾平安的态度很轻松。
贾平安没有带她去芳林门,而是去了玄武门。苏荷的请求被递交进去,但说不知多久才有反馈。
“回去吧。”
贾平安知道宫中对于那些女人的态度,不死不活最好。
苏荷不肯,贾平安说道:“你再不回去,那明玉怕是就撑不住了。”
一路回到感业寺,苏荷急匆匆的去了后面。
“又拉了三次。”
明玉看着很严重,苏荷急的直跺脚。
“怎么办?”
她突然沉默了下来,然后往外走,刚到院门时,就撞到了贾平安。
这个傻女人啊!
“站住!”
苏荷止步,但看着却倔强。贾平安问道:“可是想进宫?”
苏荷点头,“宫中不该坐视她们如此,我想……先帝也不忍心见到她们这般落魄。”
先帝会希望她们去陪自己,这一点毋庸置疑。
贾平安不想破坏她心中的那些坚持,“此事……某有个法子。”
苏荷的眼睛亮了,“什么法子?”
“可有木炭?”
“有!”
“再去弄些盐来。”
贾平安去了厨房,把木炭碾成末放在水里……
呃!
做饭的女尼目瞪口呆。
苏荷也颇为不解,只有好人,她坚定的道:“武阳伯定然有办法。”
水开了,贾平安把盐放进去,随后搅拌。
炭末被搅动,水看着有些发黑。
等盐全化了之后,贾平安把水舀了一部分在大碗里,叮嘱道:“给明玉喝,一直拉就一直喝。”
苏荷问道:“这是何故?”
这黑乎乎的水怎么喝?还吃木炭。
贾平安说道:“腹泻会带走体内许多东西,此刻她必须要补充这些。至于木炭,据闻能吸收毒素,反正喝了也没坏处。”
这人怎么那么不负责任呢?
外面等候的女尼有些愤怒。
苏荷接过碗,急匆匆的往后面去。
“明玉,喝……喝药。”苏荷不知道这个该叫做什么,但此刻死马当做活马医,也只能如此了。
“难喝!”明玉喝了一口就不想喝了。
苏荷皱眉道:“想活命就喝。”
明玉笑道:“主持,我……真不想活了。”
她不够虔诚,所以寻不到心灵的依托。
苏荷按住她的手,“可我为你差点就和玄武门的守将吵架,你若是不活,你对得起我吗?”
明玉看着她,突然吸吸鼻子,“所有人都觉着我们该死。”
苏荷认真的道:“可我不觉得,武阳伯也不觉得。”
好人说道:“这是武阳伯给的方子,赶紧喝吧。”
“好!”
明玉开始喝‘药’。
“又拉了。”
里面一直闹腾着。
“明玉睡着了。”
苏荷担心的摸了摸她的脉搏,虽然弱了些,但还算是稳定。
这一夜她就守在这里。
当明玉睁开眼睛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打盹的苏荷。
“住持……”
“你醒了?”苏荷睁开眼睛,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你觉着如何?”
明玉感受了一下,“就是有些虚。”
“拉多了。”苏荷渐渐清醒,然后欢喜的道:“你这是好了?”
明玉含笑道:“好了,定然是好了。”
苏荷起身出去,“明玉好了!”
众人纷纷而来。
“竟然好了?”
“那武阳伯弄了什么好药方?”
大伙儿都很是欢喜。
刚到感业寺时,她们失落,内心里各种负面情绪郁积着,一点小事就炸了。
可渐渐的,当那些幻想消失后,人终究要面对现实。
当一个看来必死的同伴在她们的眼前活了过来时,那种感觉让几个女尼不禁热泪盈眶。
人在孤寂的时候格外的需要心灵力量,而明玉的恢复在她们看来就是奇迹。
苏荷就站在那里,笑的格外的欢喜。
这个住持……
想到苏荷为明玉奔走,还守了她一夜,众人心中都多了些情绪:信任、感动……
“医官来了。”
宫中的反应姗姗来迟,一个医官打着哈欠进了感业寺,“人呢?在何处?某看看还得赶紧回去。”
一群女尼在看着他。
医官楞了一下,这个和他想象中的待遇有些差别。
按照他的想法,此刻一来就该是众星拱月啊!
可这些女尼的目光为何这般冷淡呢?
“咳咳!”
他干咳两声,涛声依旧。
“人呢?”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事儿是昨日发生的,若是那病人腹泻不止,现在……也该去了。
他有些内疚,“某来晚了。”
但这事儿真的不怪他,宫中早上才通知他,他也不能让时光倒流。
“腹泻不止颇为难治。”医官觉得自己需要安慰她们一下,“就算是某昨日赶来,也不敢担保一定能治好。”
苏荷上前,“明玉已经好了。”
“好了?”大起大落来的太快,医官失态的问道:“是哪位出手治的?用的是何药方?”
苏荷想到了贾师傅那不负责任的态度,不禁就笑了,“是武阳伯,药方……他就在厨房里寻摸了些东西,煮开给明玉喝就好了。”
“厨房里的东西?厨房能有何东西?”医官要疯了,“菜蔬?菜蔬治不了腹泻。姜蒜也不成,那还有什么?”
苏荷看他抓头有些可怜,就说道:“就是盐和炭末。”
医官瞪大了眼睛,“就这?”
苏荷点头,她是娃娃脸,大眼睛,一点头,让人不禁就选择了信任。
医官背着木箱子缓缓回身。
就这?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见鬼了。
回到宫中,这个消息被禀告给了李治。
“武阳伯就用盐和炭末熬煮了一锅水,让那明玉不停的喝,最后就好了。”
王忠良唏嘘道:“武阳伯竟然会医术,果真是了得。”
李治也颇为意外。
他想到了一件事,“记得有人昨日来请了医官去,家中人也是腹泻,让他们试试这个方子。”
……
贾平安得知明玉恢复了之后,觉得自己算是积德了。
他很文青的觉得有些岁月静好的味道。
既然如此,那自然要偷个懒来庆贺一下。
刚靠在打个盹,房门被人粗暴的推开了。
贾平安抬头,努力保持着清醒的模样,等看到是包东后,就骂道:“若是没有一个好理由,你就等去巡街吧。”
包东一脸八卦的道;“武阳伯,他们说许尚书提议减少门荫的人数。”
卧槽!
贾平安一下就清醒了,“他疯了?”
不对!
贾平安觉得老许不会主动弄这事儿,那么多半是皇帝让他抛出这个议题。
门荫制度并非大唐首创,而门荫制度针对的主要是上等人。
比如说宗室、皇亲、勋官、爵位、品官……这些人都是门荫的范畴,也就是说,你若是在这个行列之内,那么就不必担心子孙的前途。
比如说贾平安这个武阳伯,以后就有资格为子孙要官,这妥妥的就是铁饭碗。
这些人可以归纳为‘特权阶层’,力量强大,人多势众……
老许头铁,竟然敢去触碰这些人,疯了?
贾平安赶紧去打听消息。
朝中。
许敬宗被喷的毫无还手之力。
门荫关系到所有人的利益,老许一竹竿就捅了马蜂窝,扛不住了。
李治看到这个场景,心中微叹。
终究是难啊!
“你进言此事为何?你可知此事会为陛下带来非议?”柳奭呵斥的痛快淋漓,“若是天下人非议陛下,你可知后果多严重?”
许敬宗木然。
这是李治的交代,他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就上了。
这个试探惨败。
许敬宗偷瞥了皇帝一眼,见他毫无动静,就知晓自己背锅的时候到了。
但背锅要背的有价值。
许敬宗代入了人设,刚想咆哮,就听边上的长孙无忌说道:“老夫来说说。”
这是要对老夫发动总攻了?
许敬宗冷笑着,输人不输阵,有本事就骂。
老夫骂不还口!
长孙无忌看了李治一眼,又看了众人一眼,淡淡的道:“门荫之制起于多年前,兴于前隋,盛于大唐。门荫入仕者多不胜数,宗室、皇亲、勋官、品官……官员日多,钱粮也给的越多,老夫以为……削一些正当其时。”
殿内很安静。
许敬宗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长孙无忌竟然会支持这个提议?
减少门荫的数目,对于小圈子来说损失也不小,从长孙无忌以往的作风来看,他该坐视柳奭等人阻拦此事。
柳奭也懵了。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再议!”
晚些出去,柳奭追上去问道:“相公,为何如此?须知群情激昂啊!”
长孙无忌步履从容,“有些事必须去做!”
宇文节说道:“相公要不歇息几日再说?”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老夫失心疯了吗?”
“不敢!”
回到值房,长孙无忌就开始写奏疏。
奏疏写好,按照程序送去门下省。
这事儿随即就传了出去。
群情激昂啊!
长孙无忌随即被集火了。
各种弹劾如雨点般的倾斜而下。
贾平安感觉自己在看一出大戏。
长孙无忌开始火力全开。
以往这位宰相一直是装菩萨,此次发飙堪称是史诗级别的。
小圈子为此举办了聚会,长孙无忌目光炯炯的道:“公还是私?这是你等要仔细斟酌之事。陛下年轻,可却有明君之相。权贵们从大唐拿到了太多好处,不要只想着拿好处,而不知回报。那样的臣子……并无公心,如何能重用?”
这话一击致命,把权贵们的自私自利批驳的体无完肤。
但这话并不能让那些人消停。
宇文节破天荒的在朝堂上反对长孙无忌。
柳奭在沉默。
外界暗流涌动。
就在这个时候,薛万彻回到了长安。
“某病了。”
他特地来百骑寻了贾平安,一瘸一拐的,“陛下恩准,某回长安来治脚疾。”
瞬间一条线就被勾了起来。
薛万彻回京!
他坐下后,眼中全是桀骜,“某立功无数,可有人说某有怨言,于是陛下把某弄到了宁州去,太过刻薄了!”
这货疯了。
贾平安只是含笑听着。
晚些薛万彻走后,贾平安也坐不住了,说有事出去。
刚出了皇城,正好遇到了两个男子。
“武阳伯!”
贾平安下马拱手,“还未请教……”
那个年轻男子猛地跪下,贾平安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他起来,“这是为何?”
那个中年男子拱手,“老夫前几日腹泻不止,医者也无可奈何,自忖必死。可宫中给了武阳伯的方子,只是两日老夫就好了,这等再造之恩如何不谢?”
那个方子竟然奏效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有做郎中的天赋。
二人千恩万谢,最后力邀贾平安去家中做客。
“某还有事,改日吧。”
贾平安真的挺忙的。
晚些他去了高阳那里。
“武阳伯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高阳坐在榻上,天气有些热,里面不知道穿了什么,外面薄纱一罩,入眼全是肉。
“最近可有人寻你?”
贾平安坐下问道。
高阳昂首,“有,多了去。有人寻我去打马毬,有人寻我去曲江池,有人寻我去饮酒……”
姐很忙。
贾平安皱眉,脸渐渐拉了下去,“是正经事!”
硬汉附体了。
这才是小贾啊!
高阳说道:“有,王悦荣来寻我,说房家最近有好事,说什么爵位能过来。”
是了!
这是利诱。
历史上的高阳为啥会掺和进了房遗爱等人的谋反案里?
因为这个女人蠢!
房玄龄去后,梁国公的爵位落在了房遗直的头上,这个没啥可说的。
可不知为何,高阳和房遗爱为此和房遗直争执。
这事儿……
不对!
贾平安突然脊背一寒,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什么叫做爵位能过来?
长子继承爵位,这个谁都无法逆转,高阳疯了才会去争夺这个。
唯一的可能是房遗爱等人在谋划造反,一旦成功,论功行赏之下,梁国公的爵位自然就成了新帝给房遗爱酬功的一个奖励。
而长孙无忌为何当了几年的菩萨,也就是幕后总导演后,突然跳了出来,一竹竿捅了权贵们的菊花?
这是自污!
他为何要自污?
借助一个案子来干掉包括亲王在内的多名对手,这样的行径在哪朝哪代都是权臣的标配。
他此刻自污,事情发生后,想说他是权臣你得打个问号。
——哪个权臣会去得罪天下的权贵!
柴令武和房遗爱等人还觉得自己聪明,可却不知道这事儿都在长孙无忌的眼皮子底下。
命运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
长孙无忌觉得自己此次谋划的天衣无缝。
可贾平安对此一清二楚。
贾平安盯着高阳,认真的道“从此刻起,你不得去柴令武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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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自取灭亡
“老臣无惧!”
朝堂上,长孙无忌神色从容,压根就不畏惧那些攻击。
舅舅,你比朕还厉害!
李治只是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就知道自己扛不住这种规模的攻击。
这说明了什么?
舅舅大义凛然?
不,这只能说明舅舅身后的力量强大。
但……
为门荫人数去捅天下权贵的马蜂窝……舅舅,你当朕是傻子吗?
没有重大利益就去捅人,这不是有担当,而是蠢。
舅舅想干啥?
李治在琢磨着。
晚些众人散去,长孙无忌留了下来。
他看了王忠良一眼。
王忠良楞了一下,心想你看俺做啥?
长孙无忌的眼皮子蹦跳了一下,干咳一声。
王忠良依旧不解。
这个蠢人。
长孙无忌说道:“老夫与陛下有话说,你且出去。”
皇帝的身边人竟然这般蠢,可想而知皇帝的智商也高不到哪去。
长孙无忌含笑看着王忠良目视李治。
李治点头。
等王忠良出去后,长孙无忌才上前,眼中多了凌厉之色,“当年你为皇子时,那些兄长争权夺利,为了这个位置不顾兄弟情面。如今你登基为帝,他们会如何?可会长久蛰伏?”
李治木然。
长孙无忌叹息道:“雉奴,但凡争夺过这个位置的,他的心一生都不会平静,但凡有机会就会图谋……”
李治叹道:“其实……那些朕都忘了。”
这个外甥心又软了,长孙无忌皱眉道:“魏王李泰最为阴险,当年若非是他,太子岂会如此进退失据?老臣想……”
李治看去,只见长孙无忌双眼眯着,一股凶光透了出来,随后挥手……
李治面色微白,“万万不可!魏王毕竟是朕的亲兄长,此事不可!”
“雉奴!”长孙无忌大怒,再近前一步,“你读书无数,当年先帝也曾把你带在身边教导……你看看史书里那些心软的帝王最终如何?有几个得了善终?你要记住……帝王无情!”
帝王无情!
李治捂着脸,“舅舅……此事……此事万万不可!”
长孙无忌跺脚,“你这般优柔寡断如何能成事?魏王当年说杀子传位与你,这是对你动了杀机。但凡涉及这个位置的,不见血……那是什么帝王!”
李治深吸一口气,眼中有坚定之色,“舅舅,魏王是朕的亲兄长,不可动!”
长孙无忌看着他,见他神色依旧坚定,才叹息一声。
“迂腐!”
李治看着他出了大殿,神色渐渐平静。
身后出来一人,正是沈丘。
“陛下,长孙无忌并无歹意。”
李治微微点头,沈丘消失在后面。
长孙无忌回到了值房,叫了郑远东来。
“见过相公。”
郑远东见长孙无忌面带微笑,就凑趣问道:“相公这是遇到了喜事?”
“算是喜事。”长孙无忌笑着,随即话锋一转,“无情的帝王固然能让国家兴盛,但臣子却如履薄冰,胆战心惊,生恐自己成了帝王的刀下鬼。帝王仁慈……臣子也能放手施为,好啊!”
郑远东笑道:“帝王无情,臣子怕是要朝不保夕了。”
长孙无忌点点头,“告诉他们,褚遂良被惩罚的已经够了,上奏疏,让他回来。”
郑远东应了。
等他出去,长孙无忌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笑吟吟的哼唱着,竟然是近几年难得的轻松模样。
……
王大娘要生了。
等贾平安回家时,就见杨德利蹲在自家外面发呆。
“平安,某有女儿了。”
“也好。”生儿子是好,女儿是也好,后世许多人都是这么说的。
“表兄别担心,以后继续生就是了。”
这年头没有养老保险,没有医保,更没有电话,若是没有儿子,嫁出去的女儿真的和泼出去的水一个样。
所以为了老有所养,必须得有儿子。
杨德利摇头,“某不担心这个,某只是有些慌。”
“慌什么?”贾平安觉得表兄这是初为人父,太过激动了些。
杨德利说道:“孩子看着皱巴巴的,好丑。平安,某担心她以后嫁不出去……”
贾平安笑了起来,“刚出生的孩子就是如此,过些时日就白白嫩嫩的。”
“果真?”
杨德利眼前一亮。
“真的不能再真了。”贾平安其实有些心虚,王大娘的肌肤遗传了王学友的黑,表兄也不白,要是这个女儿遗传了这些……
杨德利随即就精神抖擞的去看女儿,抱起襁褓怎么看都看不够,“大娘子看着就是漂亮。”
赵贤惠过来照顾,闻言诧异的道:“先前我说孩子出生时就是这般,你还嘀咕什么好丑,如今怎么又想通了?”
杨德利理所当然的道:“平安说过些时日就好了。”
合着老娘的话是屁,贾平安的话就是敕旨?
赵贤惠气得想踹他一脚。
“武阳伯来了。”
王家的亲戚来了不少,有人见贾平安进来,就有些拘束的起身相迎。
这位年少封爵武阳伯,据闻还是个大儒,她们觉着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贾平安拿出了贺礼。
“这是玉如意?”
有人惊呼。
杨德利搓着手道:“你送这个作甚?不如送什么百鸟朝凤。”
这个憨憨表兄。
可赵贤惠也是如此。
由此可见人人都有攀龙附凤的心思。
有王家的亲戚说道:“武阳伯以后定然能做了宰相,若是得力,弄不好大娘子能进宫呢!”
进宫伺候皇帝,生个儿子封王……
这女人一辈子若是如此,不就是圆满了吗?
贾平安说道:“孩子给某看看。”
他接过襁褓,看了看这个小侄女,说道:“大娘子看着是个有福气的,一生如意。”
这便是他送礼物的寓意。
什么荣华富贵,不如平安喜乐。
他告辞回去,身后一群女人沉默着。
“如意?这个兆头好。”王学友带着王大锤来了,捻着胡须说道:“平安的意思是说……他希望大娘子以后能平安喜乐,万事如意,但莫要去求什么富贵。富贵这东西啊!可遇不可求,一旦求了,你就会低头,人一低头就不会快活。”
侄女的出生给贾平安带来了一份新的快乐,也带来了烦恼。
“武阳伯。”
张天下悄然来到了贾家,“昭仪问你,杨德利都有了孩子,你还要等到何时?”
贾平安纠结的道:“还早。”
现在就成亲,他还怎么潇洒?
张天下话锋一转,“最近皇后很是活跃,慈眉善目的,经常和陈王在一起。”
贾平安知晓那话儿来了。
“昭仪在琢磨此事,却不得要领。”
谁也想不到王皇后会用这一招来破局,所以当旨意一下时,都傻眼了。
萧淑妃,包括武媚攻击王皇后的一个重要罪名就是无子。
皇后无子就是母鸡不下蛋,怎么做皇后?
王皇后也因此而翻身了。
但这只是错觉。
在李治的眼中,她就算是生了儿子也不配为后。
所以此刻看似得意的操作,以后反而成了引发废后的绊脚石。
“皇后无子……”贾平安淡淡的道。
张天下身体一震,拱手,“咱这便回宫了。”
“让昭仪放心!”
最近几年是小圈子最疯狂的时候,堪称是所向无敌。
长孙无忌很快就会改名为‘长孙无敌’,无敌,是多么的寂寞啊!
但这也是他最后的疯狂了。
张天下回到宫中,“昭仪在何处?”
宫人回答,“昭仪在看鱼。”
后面有个小鱼池子,水很浅,里面放养了十余条色彩绚丽的鱼。
武媚的肚子已经不小了,她被人搀扶着,正在喂鱼。
张天下近前,附耳低声道:“昭仪,武阳伯说……皇后无子!”
武媚的身体一震,眸色平静的道:“知道了。”
皇后无子,那便另辟蹊径,收了陈王做假子。
好手段!
她回身缓缓而行,淡淡的道:“武阳伯敏锐,此事亏了他的提醒,从今日起,少和皇后争锋,蛰伏着。”
那个阿弟果然是在盯着宫中,他没有这个需要,那便是为了我筹谋。
回到寝宫,有女官说道:“昭仪,若是这一胎是皇子,昭仪内外无援……将会举步维艰。”
这是隐晦的建议武媚寻找外援。
关键是这事儿不犯忌讳,王皇后、萧淑妃……但凡家中有势力的女人都会里应外合,为自己和皇子谋求好处。
而目前的好处就是……太子之位!
武媚挑眉,“我有自己的帮手。”
女官捂嘴,“昭仪说笑呢!”
张天下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癫狂了。
武媚淡淡的道:“我在感业寺时认识了武阳伯,以姐弟相称。”
女官愕然,旋即叹息,“武阳伯虽大才,不过却无权势。”
这等人怎么能当做是外援?
而张天下却颇为心惊,晚些等人出去后问道:“昭仪,在此时把和武阳伯的关系说出去……会不会不妥?”
武媚摇头,“他一直看着无忧无虑的,只是为了我筹谋。可你却不知……我也才将知晓,他身为百骑统领,早就和关陇那些人成了死对头。”
张天下一惊,“昭仪,武阳伯有那些老帅帮衬呢,还有崔氏。”
武媚看了他一眼,“那些老帅帮衬也有分寸,至于崔氏,世家看重的是利益,平安有多少利益给他们,他们才会帮助多少。他一个少年在外苦苦支撑……若是这一胎是个皇子,他也算是有了依靠。”
有皇子在手,以后说不得就能翻身。
而且武媚有了儿子,地位也会截然不同,能在宫中给阿弟帮助。
张天下觉得不妥,“可皇后若是认了陈王为假子,随后陈王必定会册封为太子……”
“你别高看了皇后。”武媚淡淡的道:“开始我还不解,平安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陛下对皇后并无情义,若非有长孙无忌他们在支持,皇后早就站不稳了。这等时候她拉了陈王为假子,这是害了陈王!”
张天下悚然而惊,“难道……陛下竟然有废后之心?”
“你以为呢?一个同床异梦的皇后,她掌控的皇子会是帝王的贴心人?陛下会担心自己被这一对母子给架空了。更要紧的是……”
武媚起身,张天下赶紧扶了她一下。
“陛下才多大?”武媚的眉间冷漠,“皇后在这等时候认陈王为假子,便是为了太子之位而来。你想想先帝时的太子。”
张天下只觉得脊背发寒,“先帝立了太子,随后多番关爱亲切,可渐渐的就变了……最后父子反目,兵戈相向。”
武媚淡淡的道:“在权力之前,父子算得了什么?王氏此刻想推了陈王为太子,这便是在逼迫陛下。一个年轻的帝王将多了一个对手,你说陛下会如何?”
“她这是自取灭亡!”张天下想起了贾平安的那句话,不禁赞道:“武阳伯果然厉害。”
“他说了什么?”武媚笑着问道。
她在宫中确实是孤立无援,但现在阿弟却能不断给她支持,用自己的分析给她帮助。
“武阳伯说此事无须担心。”
武媚笑道:“他这般聪慧,我只是发愁该寻了哪家小娘子嫁给他。那个住持娃娃脸,就怕稳不住权贵之家……”
这是在许诺吗?
昭仪断言贾家必然会成为权贵之家。
张天下想着那个少年,不禁有些艳羡。
少年权贵,还是权一代,这本身就是个传奇。
“天气不错。”武媚走出寝宫,看看天色,“让他们准备些吃的,今日在外面吃。”
“昭仪,这有失身份。”有女官劝道。
武媚从容的说道:“我本非世家女,有何身份?速去!”
而王皇后此刻却在和陈王吃饭,身边伺候的人一大堆。
“陛下来了。”
李治刚议事完毕,进来见室内这么多人,就微微皱眉,然后笑道:“朕这是来看看,你们吃,回头记得走动消食。”
王皇后和陈王送走了李治,回头笑道:“陛下关心陈王。”
她的眉间多了得意,看向李忠的目光中也多了些慈爱。
李治一边走一边问,“萧淑妃那边如何?”
王忠良说道:“萧淑妃一人在寝宫里用饭,说是邪祟……唯有陛下去方能驱除邪祟。”
两个女人在争夺他,一个还给他准备了继承人。
朕想驾崩!
那个疯女人。
“去武媚那边看看。”
还没到地方,就听到了笑声。
大殿侧面的空地上,两个年轻宫人正在跳舞。武媚肚子大,就坐在墩子上,其他人席地而坐,一边吃着饭菜,一边笑着。
阳光明媚,武媚的笑容纯真,就像是孩子般的。
李治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突然就笑了,“朕饿了!”
王忠良赶紧回身,“奴婢这便去准备饭菜。”
这个蠢人!
李治淡淡的道:“朕脚疼!”
王忠良大惊,“奴婢这便……这……陛下要不就在这里吃吧。”
还好,没蠢到家。
“陛下来了。”
有人看到了李治。
武媚侧脸,见到李治后微微一笑。
这笑容说不出的干净,就像是看到夫君从田地里归来的妇人。
李治疾步过去,“莫要起身,坐着。”
武媚坚持着站起来,“给陛下准备饭菜。”
吃了一顿类似于野餐的饭,李治只觉得心情大好。
晚些回到自己的地方,长孙无忌已经在等候了。
“舅舅可是有事?”
李治吃的有些多了,犯困。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中宫无子,东宫无人,这究竟不妥,老臣听闻陈王聪慧,皇后有意收为假子,如此中宫安心,东宫有人,再无不妥。”
这是为王皇后说话来了。
中宫有子,东宫有人,东宫在太极宫之侧,乃是太子的居所。
这是委婉的劝李治立李忠为太子。
李治含笑道:“朕还年轻。”
这么年轻就准备太子,你们真当朕是个短命的?
可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连个接班人都没有……长孙无忌抚须笑道:“有备无患罢了。”
“朕要仔细想想。”
……
百骑,贾平安看着手中的消息,觉得有些烫手。
“有人举报火星湾贾家侵犯邻居的田地。”
邵鹏抬头,“火星湾是你的食邑?”
贾平安点头,“贾家不靠种地活着,上个月杜贺才去了火星湾查看,并未有此等弊端,这是怎么回事?”
“让人去看看。”邵鹏一脸老前辈的模样,“此等事你最好避嫌。”
本来事情就不大啊!
贾平安不在意。
第三天去的人回来了。
“是引水打架,贾家吃亏了。那边还恶人告状。”
擦!
贾平安怒了。
“谁干的?”
“当地的豪族范亨。”
邵鹏一脸睿智的道:“此事一看就是误会,那范亨多半不知你的底细,加之你少去火星湾,如此那边就成了没阿耶的孩子……此事咱看去几个人警告一番就是了。”
“人呢?”他分析完毕,却发现贾平安不见了。
“包东!”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去铁头酒肆,叫一批恶少去火星湾。”
“聪明!”邵鹏赞赏的道:“让恶少出手,如此就是争执,谁能说小贾的坏话?”
“某告假数日,就说是病了。”
邵鹏急忙追了出去,可贾平安脚下飞快,外面很快传来了阿宝欢喜的长嘶声。
“小贾!你特娘的这是要去闯祸不成?回来!”
贾平安上了阿宝,一溜烟就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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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调虎离山
火星湾。
此刻地里的小麦已经有些样子了,郁郁葱葱的。
最近有人建议两年三作,什么意思呢?就是渐渐推广冬小麦。
可有人说如此农事繁忙,府兵再无练兵的闲暇,会导致大唐武力衰退,一时间争论不休。
杜贺去了长安后,火星湾就由赵胜管事。
此刻赵胜鼻青脸肿的坐在屋里,其他七个丁口都站着,人人挂彩。
赵胜仰头吸了一下鼻血,“那范亨是豪族,家中丁口多,可咱们家郎君……”
外面有孩子喊道:“范家又来人了!”
赵胜起身,咬牙切齿的道:“拿着家伙出来。”
八人拎着木棍子出去,就见前方三十余男子簇拥着一个管事走来。
管事近前,笑吟吟的道:“你等挖了范家的土,如今那地方丛草不生,如何算?”
赵胜怒道:“贾家何曾弄过别人家的土?火星湾就贾家的田地最肥,为何去弄别人家的土?”
火星湾这里是个几字型,多年郁积才有了贾家这一片田地,堪称是肥沃。
管事冷笑道:“某不管,阿郎有话,三日之内不许你家的人出村子,等着武阳伯来理论,否则……打断双腿。”
“某要请官府做主!”赵胜当然不肯被禁足。
管事回身看看大汉们,“他还说要请官府做主?”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有人说道:“在此地范家就是官府,你要请阿郎做主?”
管事指指赵胜,然后带着人出去。
“范家欺人太甚!”
赵胜回身道:“让人去长安报信也未曾回信,郎君这是何意?”
有人说道:“这范家说是厉害,郎君莫不是怕了?”
“放屁!”赵胜骂道:“郎君怎会怕范家?”
他沉吟良久,“范家要三日,这定然就是想挖咱们的土,弄不好还会堵了咱们家的水渠,若是如此,今年的收成就要少了。”
他起身道:“郎君令某管着此处,若是出了这等岔子,某有何颜面去见郎君。今日就算是被打死了,也得把范家打回去。都跟某来!”
八个丁口拎着棍子准备出去。
“阿耶!”
几个小孩跑了来,手中竟然拿着小木棍。
“咱们也去打!”
“胡闹!”赵胜刚想喝骂,却见老人和妇人都出来了。
“郎君把咱们当人看,有恩就要报,否则那就是畜生呢!”一个老人拎着棍子说道:“就算是畜生也知晓恩义,今日范家欺人太甚,打回去!”
“打回去!”
……
范家,家主范亨拿着一枚铜钱在仔细查看。
边上一个瘦小的男子说道:“阿郎,某打了个洞进去看了看,里面全是钱财。”
范亨放下铜钱,“这是前隋的铜钱,里面定然就是前隋某个家族埋藏财物的地方,乱世人命贱如狗呐!”
他看了男子一眼,皱眉道:“你这身上是何气味?难闻。”
男子笑道:“阿郎,某这等经常去墓穴的,身上都有味,他们说是死人味。”
范亨摆摆手,等男子走后,对管事吩咐道:“就三日,把那地方挖开,财物全数运走,随后填土……”
管事说道:“阿郎,那贾平安如今渐渐声名鹊起,咱们这般做……他会不会报复?”
范亨笑道:“把财物运走,用咱们家的土去填了那个空地,如此贾平安一看,范家果然是被人挖了土,如此解释一番就是了,再说……”
他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贾家派去长安报信那人被咱们截下了,等他知道时也晚了!”
“阿郎英明。”管事想到这么一大笔钱财,自家定然也能分润些,那火热的心啊!
但旋即他觉得有些问题。
“阿郎,于老五说那洞穴里钱财无数,某担心一事……”
范亨淡淡的道:“担心这一注财太多,范家一口吞不下?”
“阿郎英明。”管事真心觉得范亨智谋无双。
范亨抚须笑道:“那黄武得了咱们家的好处不少,此事咱们先取了一半的财物,随后通知黄武来,新丰县县令发现了财物果断上缴,这便是功绩,回过头黄武还得感谢老夫。”
“阿郎,贾家的人出来了,好些人。”
范亨一怔,“他家不是才八个丁口吗?”
“男女老少全出来了。”
“赶回去!”范亨果断的道:“下手轻一些,回头老夫再给贾平安赔罪。”
……
贾平安已经到了新丰县。
“小鱼去打探一番。”贾平安依旧是军中的手段,交战之前斥候先行。
他带着王老二去了县城里用餐。
新丰县因为靠近长安的缘故,也颇为繁茂,市场里人不少。
选了一家酒楼进去坐下,贾平安点了些酒菜,颇为丰盛。
所谓穷家富路,出门就要吃好的。
一个女子带着羃?,在一个侍女的陪同下进来了。
所有人都起身问好,“见过五娘子。”
女子倨傲的看了这些人一眼,等看到贾平安依旧在埋头苦干时,不禁冷哼一声。
那侍女过来,“哪来的?”
这话问的……
贾平安赶路饿的厉害,匆忙吃了一口,抬头道:“长安。”
侍女见他灰头土脸的,就说道:“在新丰小心些。”
这是恶少?
贾平安不解,“某小心不小心的,关你何事?”
侍女冷笑道:“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神经病!
贾平安看到了那个带着羃?的女子,就招个手,“一起喝点?”
阿姐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时间许多人在猜测他的目的,有人恶毒的说贾平安是想在宫中寻求奥援,但没人搭理他,所以才去烧了武媚这个冷灶。
但里外勾结总是让人忌惮,贾平安得表个态。
他到新丰就是来闹腾的,收拾几个人,最好跋扈一些。
这就是他的表态。
深沉如长孙无忌,他扶持王皇后是为了什么?
不言而喻,他扶持王皇后就是为了在宫中有人。
“浅薄”如贾平安,他烧冷灶干啥?
没干啥,没见他出去一趟就惹事了。
他若是沉稳的和长孙无忌一般,那会给阿姐带来麻烦。
那女人见他说的轻佻,不禁一跺脚,“打!”
靠!
贾平安心中暗喜,但却喊道:“为何打人?”
一个仆从冲了过来,狞笑道:“我家小娘子打你还要理由?”
这多半是豪族或是官员的女儿。
这样的人正好拿来惹事。
赞!
王老二就在边上端着一大碗馎饦在吃,刚想扑过来,就见贾平安微微摇头。
就在仆役扑到近前时,贾平安猛地起身,一拳……
呯!
仆役止步,然后摇晃了几下,重重的倒在地上。
一言不合就令随从出手,那女子有些狠辣啊!
贾平安起身过去,那女子厉喝道:“你敢!”
有食客好意提醒道:“少年郎,这可是黄明府家的五娘子,你惹不起。”
新丰县县令黄武的女儿?
贾平安觉得有趣。
他走过去,黄五娘浑身轻颤,“大胆狂徒,你想寻死吗?”
那侍女阻拦,贾平安伸手一拨就把她拨开了,然后伸手出去。
“救命!”
黄五娘一脚踹去。
贾平安避开,他恨这个女人狠毒,就搂住了她的腰,轻笑道:“杨柳腰果然不错。”
“哈哈哈哈!”
他大笑而去,身后的王老二打包食物,随后去结账,一只手干的格外的利索。
二人扬长而去。
“拦住他们!”
侍女在叫喊,可没人搭理。
黄五娘说道:“叫坊卒!”
侍女追上去喊道:“来人呐!”
可贾平安和王老二却跑的飞快。
“追!”
黄五娘怒不可遏,旋即回家去哭诉。
黄武任职新丰县县令已经两年多了,听闻此事后,当即就令人去各处传信。
“那人叫什么?”
黄五娘摇头,“没问。”
“相貌如何?”
“……”
“俊美。”黄五娘想到那个恶徒的相貌,虽然看着灰头土脸的,可依旧能看出俊美来。
“俊美啊!如此便好办了。”
这年头帅哥并非是满地爬的生物,少见。
晚些,黄武的话就传到了各处。
“黄明府说了,一个长安来的俊美少年,身边还有个仆从。见到了拿下,重赏。”
贾平安当夜就在野外宿营。
半夜时,徐小鱼回来了。
“郎君,家里的人被打伤许多。”
贾平安冷笑道:“那范亨家中出过高官,和那些人关系密切,由此便以为某不敢动他吗?”
“范家说要封锁村子三日,村里的人都出来了,和范家打了一场。”
“没死人?”贾平安觉得不可思议。
按照他的经验,这等械斗不死几个是不可能的。当年在华州时,每年因为土地和浇灌权都会爆发几次械斗,死伤是常事。
“没。”
这事儿不对!
“范家说咱们家挖了他们家的土,可咱们家的地这般肥,哪里用得着。”
贾平安出来,“此事不对,你再去查探,此次查范家。”
徐小鱼再度消失在黑夜中。
贾平安在琢磨此事,觉得味道不对。
什么抢水……
原先的水渠是属于贾家这块田地的,范家是顺手便宜。
可这里河道就在边上,就算是贾家霸占水渠,范家自己修一个水渠也废不了什么事啊!
贾家的水渠,凭什么要给你引水?
这年头的观念就是这样。
给你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范亨为了这等事儿和贾平安较劲,不符合一个合格豪族族长的身份。
这里面有什么古怪?
贾平安想一想的就睡着了。
直至天明,徐小鱼才再度回来。
“郎君,大发现!”
徐小鱼的身上竟然带着泥土。
“先吃东西。”
这是一片树林,王老二已经做了早饭。
所谓的早饭就是把干饼子热一下,徐小鱼吃了一张饼,被噎着了。
“急什么?”王老二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饿的厉害!”徐小鱼喝了一口水,“郎君,范家好些人在咱们家的地里挖土呢!某借着夜色靠过去,听他们说什么前隋的藏宝……”
擦!
果然有鬼。
在贾家的土地上发现了藏宝,然后借口土地争端封锁了贾家的庄户,自家却在大干特干。
“郎君,那些恶少就在外面,叫了来,咱们动手吧。”王老二杀气腾腾的,“这等人斩杀了都无事。”
贾平安却摇头,“世家门阀若是藏宝,早就起了出来。那么多半是前隋混乱时,某个势力所为,这等财物犯忌讳。那范亨想悄然独吞……”
他把那些恶少叫来。
“可有会划船的?”
两个恶少举手。
“弄一艘船来,夜里靠在几字湾那里。”
把恶少们打发走了,贾平安吩咐道:“老二盯着那些挖坑的人,一旦发现了钱财,马上给信号。小鱼今夜潜入范家,信号一至,马上点火,声势弄大些。”
……
夜幕降临,范家二十余人到了那块地。
“挖!”
范亨一声令下,二十余人一起动手。
一个多时辰后,有人喊道:“通了!”
火把聚集,众人一起发力,很快就挖到了边界。
这是一个大坑,范亨蹲着抓了一块东西,用随从的衣裳擦干净一看。
“是金子!”
于老五得意的道:“那日他们捡到了铜钱,某就说下面定然有东西,果然。”
“你有功!”
范亨起身,“大车拉过来,把财物全带走。”
“阿郎!”
于老五呆呆的看着侧面,“起火了。”
远方的范家火头起来了,渐渐的越来越大。
“留下五人看着,其他人快去救火!”
范亨拔腿就跑。
那可是范家的根本,不能有失。
等他们消失在黑夜中时,一队男子摸了过来。
一阵乱棍,五个范家人被打晕,随即被丢在边上。
“快,搬一半!”
范家准备的大车正好派上了用场,那些木箱子更是量身定制。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传来鸟叫声。
“范家的火头小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撤!”
大车往河边去了,随即搬运上船。
“马上去周围传信,就说有人在这里挖出了隋炀帝的藏宝,还有皇帝的衣裳……”
几个恶少领受了任务,随即去了各处。
贾平安站在船头,看着火把在往藏宝地而去,就笑道:“多谢了。”
范亨带人来到了现场,看到现场一片狼藉,不禁愕然:“怎地少了这么多?”
有人发现了那被打晕的五人,“阿郎,他们被打晕了。”
事儿不对啊!
范亨看看远方,可远方只有黑夜。
娘的!
这事儿……特娘的不对劲啊!
“阿郎,咱们的大车呢?”
是啊!
大车呢?
有人在周围寻摸,一路寻摸过去。
“阿郎,大车在河边。”
范亨一跺脚,“这是被人盯上了,家中的火定然也是他们点的。”
这群贼人一直等他们把财物挖出来后才动手,可见早有谋划。
“这手段……”范亨觉得不妥当。
“赶紧把大车弄来,带走财物。”
有人劝道:“阿郎,此事怕是被人知晓了,到时候麻烦。”
范亨冷吓道:“那人盗走了财物可敢说出去?安心。”
众人一阵忙碌,把财物装上了大车。
“阿郎,发财了。”
有人拿到了一个牌子在玩耍,有人看着一车车的财物在狂喜。
但凡知情的,范亨绝对会给一笔钱,所以大家都发财了。
“回头暗中去查那些人,查到了……老夫要让他生不如死!”范亨发狠了,想到损失的那笔钱,恨不能把动手的那人碎尸万段。
“怎地有火把?”
远方隐隐约约的看到火头在跳动。
“谁在赶夜路?”
夜里赶夜路被抓到的话,不论三七二十一,先一顿打。
“那边也有。”
范亨回身,见身后的远方也有火头,而且不少。
“这边也有!”
不对啊!
范亨心中一紧,“赶紧回家!”
马鞭甩的清脆,拉车的马吃痛就长嘶着。
“在这!”
有人在叫喊,接着听到了马蹄声。
范亨面色大变,“丢弃财物,赶紧回去!”
可来不及了!
四周的人在快速逼近。
“是谁?”
范亨站在那里,一口老血差点就吐了出来。
那人先是旁观范家挖宝,等挖出来后就点了一把火,来个调虎离山。
这手段让范亨自愧不如,气得想吐血。
可事情还没完,那人竟然缺德的把事情捅了出去……
这手段真特娘的让人憋屈到家了。
那些人接近后,看着范家人不禁一怔。
有人在后面喊道:“他们挖了贾家的地。”
“哦……”
“怪不得这几日范家说什么贾家挖了他家的土,还封住了贾家的村子,原来是想独吞这笔钱财!”
事情真相大白了。
范亨心乱如麻,喊道:“赶走他们!”
范家的人开始驱赶这些人。
有人喊道:“抢啊!”
众人一拥而上,顷刻间就淹没了范家一干人。
等他们走后,躺在地上的范亨被打惨了,喊道:“去寻黄武!”
这事儿已经包不住了,他必须要自救!
封锁贾家村子的事儿也干不下去了,赵胜带着人看了现场,仰天悲号:“范家欺人太甚!”
随即赵胜就去了县城外蹲守。
时辰一到,城门打开。
黄武早饭吃多了些,不停的打嗝。
“明府,范家来人了。”
“何事?”
黄武懒洋洋的点头,晚些范家的管事来了,眼睛青紫了一只,嘴角肿起,狼狈不堪。
“明府,阿郎请你去范家一趟。”
“何事?”黄武觉得范亨这个姿态过分了,对自己呼来喝去的,真当县令不是官吗?
管事苦笑道:“阿郎遍体鳞伤,若非如此,也不会是某来。”
“竟然如此?”
黄武和范亨关系不错,闻言就派了心腹去范家。
“某是火星湾贾家的……”
边上赵胜在和胥吏说话,心腹上马而去。赵胜对跟来的庄户说道:“那人是范家的管事,范亨定然是想掩盖此事,你在此守着,某回去看看。”
而就在此时,贾平安已经上了岸,一脸疲惫的往新丰县去。
“郎君!”
赵胜留在县里等消息的庄户看到贾平安时,不禁嚎哭了起来。
“这是为何?”
贾平安一脸不解。
“郎君,那范家说咱们家挖了他家的土,打了咱们的人,还封住了庄子。可昨夜范家却挖了咱们家的地,好些人去了,原来范家发现咱们家的地里埋了许多财物。”
瞬间贾平安的脸就变了。
“郎君,赵胜先前去报官,县里把他赶了出来。”
“欺人太甚!”贾平安面色铁青,边上的路人见了不禁摇头叹息,觉得范家真的欺人太甚了。
“来人。”
“郎君!”
“跟着某去县廨,某今日倒要看看这新丰县可还是大唐的天下!”
贾平安往县廨去,一路上好事者不断增加,到了县廨外面时,整条街都被堵住了。
第315章 武阳伯快跑
黄武正在值房里焦头烂额,“封住消息,让那些人噤声!”
一个小吏苦笑道:“明府,当夜数百人抢走了那些钱财,引得第二日许多人去了贾家那块地翻找,赶都赶不走。”
在这种情况下还想封口的是疯子。
黄武一拍桌子,“此事乃是范亨的错,他哄骗了老夫,哄骗了贾家,与老夫何干?”
小吏看着他不说话。
谁不知道黄武和范亨交好,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些别的?
黄武越想越愤怒,“此事老夫不管了!”
“明府!”
一个小吏进来,“外面有人自称是武阳伯贾平安,说是来讨公道的。”
黄武面色微变,“让他去寻范亨!”
小吏去了,屋里的小吏低声道:“明府,此事怕是难以善了!”
黄武冷笑道:“不过是范亨哄骗贾家罢了,赔钱赔罪,再请人出面求情,他自家去弄。”
“明府……”
外面一声惊叫,接着就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黄明府好大的架子。”
黄武霍然起身,刚想出迎,却又觉得不妥,于是止步,身体因此摇摆了一下。
贾平安进来,黄武拱手,“敢问武阳伯来此何事?”
要想撇清就撇清彻底些,否则就是一团乱麻。
贾平安看了那个小吏一眼,说道:“范亨欺凌贾家,黄明府为何不管?”
黄武正色道:“此事乃是贾范两家之间的争执,范家乃是豪族,贾家……武阳伯乃是新贵,老夫能管着谁?”
这话说的更妙,直接把锅扔了。
这黄武甩锅的手段很娴熟啊!
贾平安冷笑道:“范家封堵贾家,殴打贾家的庄户,这难道也是私事?”
这是治安事件。
“范家在贾家的地头上挖宝,这也是私事?”
这些都不是私事。
黄武却木然道:“两家老夫都惹不起。”
老夫惹不起,躲得起,你们自家玩吧。
贾平安笑着问道:“黄明府确定不管吗?”
黄武木然。
这是官场的绝杀技:木偶人。
随便你说什么,老夫都是这个模样,直至把你的耐心磨没了。
当然,你若是因此怒不可遏想动手,那就动手吧,别怜惜老夫,下狠手,回头老夫就去拜佛,感谢佛祖的帮助。
贾平安转身出去。
黄武低声吩咐道:“赶紧去告知范亨,苦主贾平安来了。”
贾平安出了县廨,摸出了一块牌子。
这块牌子便是藏宝里的东西,此刻被擦的干干净净的,上面两个字很明显。
——楚公!
楚公是谁?
杨玄感。
他的老爹叫做杨素,前隋大佬,他自己也是战功赫赫,声名远播,最终被小圈子推出来造反。
当年杨广第二次征伐高丽,李密来投,出了几个主意,上策是断了大军的后路,随即高丽人一个反击,杨广的大军能活的没几个。
这是釜底抽薪之意,可杨玄感却拒绝了。
杨玄感随后攻打洛阳,但为啥在火星湾埋下了藏宝?
当时杨玄感四处转战,莫不是准备的后路?
若是如此,可还有其它藏宝?
贾平安突然笑了笑,觉得自己贪婪了。
“意外之财不可喜!”
王老二赞道:“郎君大气。”
可贾平安此次出来是闹腾的。
“带着人,把范家给砸了。”
……
“派人去长安,给贾平安赔罪。”
范亨算是能屈能伸的典范,但主要还是因为这事儿没法洗。
有人带着礼物出发了。
“过了此劫,老夫就去寺里住一阵子。”范亨疲惫的道。
范亨知晓贾平安来势汹汹,唯一的办法就是躲。
“阿郎,那赵胜又来了。”
范亨怒道“拦住。”
他随即进去收拾东西。
范家大门外,赵胜带着几个丁口在等着。
“此事范家必须要给贾家一个说法!”赵胜遍体鳞伤,那些丁口同样如此。
“阿郎不在。”管事木然回答道。
“某令人一直在盯着范家,范公若是不在,某把头割给你!”赵胜怒了,“某自己进去寻他!”
“大胆!”
管事一挥手,几个家仆冲过来挡住了赵胜等人。
赵胜一边推攘一边喊道:“凭什么范家的人能闯进贾家,还能封住贾家,贾家的人就不能进去!”
那管事骂道:“贱狗奴,就凭你?”
奴隶就是畜生,哪里有资格闯范家?
双方渐渐推攘出了火气,赵胜见到前方在弄马车,就说道:“范公这是要逃!拦住他!”
范亨此次把贾家的庄户们欺负惨了,众人一拥而上。
“打!”
一场混乱后,贾家的几个丁口躺在地上。
一个丁口腿断了,惨叫声惊动了出来的范亨,他看了一眼,“等老夫走后,给他们钱!”
在他看来,一群贱奴得了钱难道还不满足?
“阿郎赏你们钱!”
范家在新丰堪称是地头蛇之一,作威作福惯了,所以也不以为意。
一骑远来,近前后见到门外的惨状,顿时就傻眼了。
“这是谁?”
有人认出了他,说道:“贾家的贱奴来闹腾。”
来人便是通风报信的小吏,他下马进去,范亨的大车刚好出来。
“范公,郎君饶不了你!”
赵胜挣扎着爬起来,被一个仆役一脚踹倒。
到了此时,他依旧不敢说出范亨的名讳。
“只是纷争罢了,为了几个贱奴,难道他贾平安还要和范家翻脸不成?”
一句话,为了几个畜生,你贾平安难道还要和老夫翻脸?
赔罪、赔钱,再请人斡旋,该给的礼节老夫给你。
想到这里,范亨心中稍安,准备躲几天,等贾平安的火气消散后再回来。
“范公!”
那小吏上前,范亨皱眉,“你是……”
小吏刚想说话,就听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好快!”
有人出去看了一眼。
十余骑疾驰而来,当先的便是贾平安。
“阿郎,贾平安来了!”
范亨淡淡的道:“来了便来了,准备煮茶。”
他下了马车,双手交握在微凸的小腹前,一脸从容。
十余骑到了大门外,随即下马。
“郎君!”
赵胜挣扎着爬起来,泪水糊满了脸,“郎君啊!”
贾平安看着那些被打的凄惨的庄户,笑道:“这是为何?”
见他微笑,范亨心中一松,“老夫范亨。先前这几人来闹腾,老夫的人拦阻了一番。武阳伯还请进来喝茶,回头老夫令人给他们……”
他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接着小腿就剧烈疼痛,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就扑倒在地上。
他翻身过来,抬头看着自己那变形的小腿,不禁惨叫起来。
“拿棍子来!”
贾平安伸手,徐小鱼递过棍子,贾平安狞笑着走过去。
“拦住他!”
几个仆役冲了过来,王老二带着那些恶少扑了上去。
“郎君有令,见到男人就打,打断手脚!”
贾平安步步逼近,范亨惨哼一声,“为何?”
“你欺人太甚!”
若是可以,贾平安压根就不必去县廨,但既然想弄点动静出来,只是打砸一个范家自然是不够的。
把黄武也拖进来!
“救命!”
范亨把肠子都悔青了。
他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做事,其一他觉得贾平安这等没有根基的少年新贵定然行事谨慎,不会贸然和范家开战。其二他觉得打伤些贾家的奴隶真的不算是大事。
可没想到贾平安一来就打断了他的腿,这哪里是行事沉稳的少年新贵,分明就是个愣头青。
老夫错了!
棍子劈了下来。
整个范家都被惨叫声充斥着,范亨躺在地上喊道:“贾平安,你且等着,你且等着。范家交好无数,你等着……”
贾平安走到他的身前,摸出一块牌子丢在地上,“这是某从那个坑里寻到的,范亨,没想到你竟然胸怀大志,某倒是小看你了。”
贾平安带着人走了,范亨喊道:“把那东西给老夫。”
有人把牌子递过去,范亨看了一眼,不敢置信的道:“竟然是杨玄感?不,这定然是贾平安的栽赃!”
有人去请郎中,有人去报官,范亨被抬到了正堂里,不断发出指令。
“去陈家,把此事告知他们,扫把星欺人太甚,请他们出手。”
“去王家……”
“阿郎!”一个仆役急匆匆的进来,近前后说道:“有人拿着牌子贩卖,说是地里挖出来的宝贝,乃是隋炀帝的,有人买了来,认出是杨玄感麾下侍卫的牌子。”
噗!
范亨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喊道:“快去寻贾平安,快去,就说老夫下跪认错,范家认错……只要他肯回来,万事都好说……快去!”
……
一推三不知的黄武觉得自己很睿智。
“那贾平安走了。”
得了这个消息后,黄武笑道:“此次事件老夫伸手不好,不管也不好,换了旁人定然手足无措,可老夫只是镇定二字就让贾平安无功而返。”
有人说道:“明府,后续会如何?”
黄武淡淡的道:“后续范亨自然会出手,不管是低头也好,软硬皆施也罢,都和老夫无关。”
“明府,范家来人了。”
黄武笑道:“范亨这是沉不住气了,让他来。”
一个鼻青脸肿的男子进来,哭道:“黄明府,那贾平安先前带人砸了范家,阿郎被打断腿,家中男子大多断手断脚……那人好生凶悍……”
黄武眼中有喜色闪过。
这是泄愤!
贾平安既然出手砸了范家,更是打断了范亨的腿,虽然残暴,但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范亨若是不怕挖宝的事儿被处置,他甚至还能去告贾平安。
这事儿就此了结了。
黄武松了一口气,但范亨这里还是要安抚一下的,他作愤怒状,“那贾平安出手太狠,回头老夫定然要弹劾他!”
男子抹泪道:“黄明府,此事麻烦了,阿郎让某来请黄明府去一趟,大事不妙了。”
“老夫公事繁忙……”
黄武果断的选择了甩锅。
男子一跺脚,“那宝藏乃是杨玄感的……”
黄武瞬间呆滞,“谁?”
“杨玄感!”
在场的人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有人问道:“何以确认那是杨玄感的宝藏?”
甚至有人从当年杨玄感领兵的路线分析,觉得这不可能。
“那里面有几块牌子,刻的有楚公二字。”
黄武的脸颊颤抖着,眼中多了恐惧之色……
杨玄感此人不算什么,可要命的是,杨玄感的宝藏代表的意义。
——东山再起!
埋下宝藏,寻机再度造反!
现在范亨瞒着所有人去挖了这个宝藏,目的何在?
这特娘的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老夫……
可老夫怎么办?
一旦长安来人,范亨绝对会选择坦白,到时候他黄武包庇范亨的事儿一暴露……
宦途完蛋!
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贾平安!
“去寻了贾平安来,不,是请了武阳伯来,就说此事老夫接手,保证让他满意!”
黄武歇斯底里的呼喊着。
贾平安还在县城里,先是寻了一个郎中去火星湾,随后买了些特产。
这次溜到新丰县来闹了一场,回去怕是会有些呵斥,比如说老梁他们,如此送一些新丰的土特产,想来也能抵消些怨气。
随后他带着人出城。
刚到城门处,就看到了黄五娘。
黄五娘看样子是出城跑马刚回来,一脸惬意。她目光转动,发现了贾平安,先是觉得眼熟,身边的仆役说道;“小娘子,这便是那个少年!”
黄五娘兴奋的道:“我正想寻他,竟然自投罗网,打!”
仆役却不敢上,“小娘子,那人凶悍,某打不过!”
黄五娘骂道:“这里是城门处,他可敢动手!”
说着她策马冲了过去,扬起小皮鞭,喊道:“贼子哪里跑!”
贾平安正在想着回去怎么应付各处的问话,特别是那些老帅,定然会问他为何和宫中的女人走近。
这些老帅和皇家联姻的多,但送女儿进宫的却少,就是担心一旦出现差池,全家都会跟着倒霉。
既然自家是名将,那么靠着军功封爵封官它不香吗?
闻声他抬头,见是黄五娘,不禁就笑了起来。
这个女人跋扈刁蛮,而且经常出入酒楼等场所,能赢得那些人的恭谨,多半是打人立过威的。
呛啷!
他拔出长刀,有人惊呼,“杀人了!”
贾平安轻松挥刀砍断了皮鞭,策马过去,顺手就把黄五娘走马活擒,放在鞍前!
“放开我!来人!来人呐!”
黄五娘尖叫了起来。
几个守城门的军士拔刀过来,喊道:“弃刀下马!”
贾平安笑了笑,黄五娘觉得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喊道:“打断他的腿!”
贾平安把横刀放平,一刀脊拍在黄五娘的屁股上。
“啊!”
惨叫声中,几个军士冲了过来。
王老二上前说道:“我家郎君乃是武阳伯。”
“贾平安?”
贾平安随手一丢,就把黄五娘丢在地上,说道:“回家!”
黄五娘爬起来,贾平安早就没了踪影,她骂了那几个军士一顿,想骑马屁股却痛的不行,就蹒跚回去。
到了县廨,她不是走后门回家,而是从前面去值房。
“阿耶!”
黄五娘一进去就哭,“阿耶,我被人欺负了。”
黄武此刻正在等候消息,闻言随口道:“谁?”
“那人叫做什么贾平安,他们说是什么舞阳侯,阿耶……阿耶……”
黄五娘发现黄武的神色不对劲。
“他在何处?”
黄武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失态的问道。
黄五娘手痛,“阿耶,你捏痛我了。”
“说,他在何处?”黄武神色狰狞,黄五娘被吓了一跳,“在城门那边。”
“快!备马!”
黄武小跑着出去,黄五娘不禁诧异,在她的印象中,黄武总是从容不怕,不急不慢的,这是怎么了?
等黄武出去后,她问了一个小吏。
小吏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怜悯,“小娘子,范家的事发了,牵扯到了前隋的杨玄感,范家大概会倒霉,阿郎弄不好也会被牵连。”
黄五娘心中一紧,“和那个贼子有何关系?”
小吏叹道:“那范亨动的就是贾家的地,贾平安来此定然就是处置此事的。明府若是追上他,能哀求他放手,如此方能逃过这一劫。若是不能……”
黄五娘呆呆的站在那里。
那个大胆无礼的少年竟然能决定阿耶的宦途吗?
“明府大概会被贬职,若是不好,贬官为民都有可能。”
黄五娘只觉得心中剧痛,“我当时对他若是软一些,或是伏低做小……是不是就不同了?”
……
贾平安一路回到了长安城,先是去百骑销假。
邵鹏板着脸,“你干的好事。”
“何事?”
贾平安还没回家,风尘仆仆的。
邵鹏见他狼狈,眸色温和了些,“这几日许多人寻你,从梁大将军到高阳公主,络绎不绝,你究竟是做了什么?”
“没啥,大概是他们舍不得某离开长安吧。”
贾平安随口忽悠着。
这多半是阿姐的那些话传出来了,那些人来询问。
他先去了左武卫。
“你还敢回来!”
梁建方出来,二话不说就拎刀。
“大将军……”
周围的人赶紧抱住了梁建方,有人冲着贾平安喊道:“武阳伯快跑!”
贾平安撒腿就跑,出了左武卫后,竟然笑的很是畅快。
他和阿姐成为宫内宫外的盟友,身后的梁建方等人自然是要表态的。
若是梁建方等人表现的很是亲近,以后难免会被人利用,说什么军方支持武昭仪的皇子。
军方一旦掺和了后宫争斗,那便是玄武门第二,所以这是忌讳!
老梁果然是心细如发啊!
这一下就算是表态了,回头一起喝个酒完事,谁还敢哔哔,老梁就能大嘴巴抽他。
这事儿也传到了宫中。
“陛下,武阳伯刚进左武卫,大将军拔刀就砍,若非是被人抱着,贾平安怕是就不好了。”
王皇后正好在,微笑道:“大将军这是何意?”
李治淡淡的道:“老帅们从不掺和宫中的争斗,梁大将军这是在向朕坦露心迹。”
王皇后心中一松,笑道:“都是忠心耿耿的老将,活着便是大唐的福气。”
这话李治深以为然。
王皇后说道:“武阳伯此人说来臣妾也颇为欣赏,据闻此人做事沉稳之极,远迈那等老臣,想来城府不错。”
这是下烂药。
这等沉稳的少年新贵和武媚联手,天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这年头不犯错的臣子……比如说以前的程知节,皇室反而会忌惮。
而经常犯错的梁建方却深得皇帝的信赖。
李治笑了笑。
“陛下,武阳伯上了奏疏请罪。”
中书的人来了。
“是何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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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社会毒打
李治的后宫之中一直不算复杂,主要矛盾来自于萧淑妃对皇后之位的野望。
王皇后无子,正所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旁人没这个资格和机会,就萧淑妃一人提刀跃马去逮这头鹿。
王皇后无力招架,最后就想到了请外援。
萧淑妃一边高喊着请外援犯规,一边警惕的看着新人武媚。
一开战萧淑妃就没占过便宜,王皇后大乐,觉得自己果然睿智。
可武媚一怀孕,事情就复杂了。
棋子变成了棋手,你在耍老娘?
她想一巴掌怕死武媚,可此刻的武媚已经成功的让李治生出了些好帮手的感觉,于是攻击无果。
既然直接攻击不妥,那咱们就迂回一下,弄武媚的那个小老弟。
她才将觉得抓住了机会,给了武媚和贾平安一下,贾平安的请罪奏疏就来了。
“……范氏欺人太甚,臣忍无可忍,率人砸了范家,断范亨之腿……”
这个少年竟然这般猛的吗?
王皇后讶然。
奏疏念完,李治淡淡的道:“杨玄感乃叛逆,范氏为何私下盗挖?讯问!”
一句话,范家就算是完蛋了。
“新丰县县令黄武勾结豪族,贬官为民!”
完蛋一个县令,吏部大概会高兴,因为待选的人太多了,难得出现一个坑。
“贾平安……”
李治沉吟着,“贾平安跋扈,罚百万钱。”
百万钱就是一千贯。
这个力度很大啊!
但王皇后却很落寞。
她才将暗示贾平安此人太过沉稳,城府深沉,要小心,回过头贾平安就用砸了范氏的举动打了她的脸。
老娘真是恨啊!
她起身告退,李治目送她出去,冷笑了起来,“百骑早有禀告,贾平安动手的时日不对,他早就该到了新丰县,动手却晚了两日,那少了的钱财,多半就是被他给弄走了。他一边坑了范氏,一边装作是无辜的模样……”
王忠良觉得贾平安的心肠真黑。
晚些有人回报,“陛下,贾平安得知处罚百万钱时,说是全家上下都没那么多钱,可怜未来的妻儿要跟着他餐风饮露……”
李治板着脸,“这个不要脸的,此次清明渠弄的那些宅子,梁建方等人给了他多少好处?加起来都不止百万钱!”
……
百万钱……堆积起来一大堆。
铜钱是不可能的,大多是布匹。
一车车的布匹被拉出来,杜贺站在那里跺脚道:“穷了!穷了!”
道德坊的街坊都唏嘘不已。
“说是惹怒了陛下,被罚了百万钱。”
“百万钱……想都不敢想,贾家怕是要穷了。”
看到街坊从富豪变成穷光蛋,大部分人都会有一种幸灾乐祸的轻松感。
“吃饭了。”
贾家开饭了,徐小鱼端着个很大的碗出来,一只筷子穿了五个蒸饼,咬一口蒸饼,喝一口羊汤。
这伙食也忒好了吧。
看看长安城那些权贵家,哪家的仆役能吃的这般好?
众人咽口水。
这可是大中午啊!
道德坊吃午饭的没几家人,只有贾家是雷打不动。
吃完蒸饼,喝完羊汤,徐小鱼筷子一扒拉,我去,碗底全是羊肉。
“走了走了,回家去!”
不能再看了,再看就忍不住想吃。
“要低调!”
李义府就像是幽灵般的出现了。
贾平安刚吃完饭,正坐在屋檐下琢磨着怎么把那笔钱洗干净。
“李舍人可是稀客。”
李义府出身不高,但写文章却是一把好手,比老许还厉害。他就靠着文章一路爬升,现在已经是监修国史了,再进一步就能一窥相位,可见手段了得。
微胖的脸上,一双细眼微微眯着,李义府好似邻家大叔般的亲切,“听闻你此次新丰之行触怒了陛下?许尚书为此在陛下面前为你缓颊,老夫说少年人当犯错,不犯错哪是少年人……”
“是啊!”
双方坐下,鸿雁在边上煮茶。
李义府看了鸿雁一眼,笑道:“如你这般的也该有些家业了,老夫认识几个贩卖奴婢的,回头把他介绍与你,你只管问他好颜色的婢女就是了。”
鸿雁抬头飞快的看了李义府一眼,觉得这人真是够坏的。
要是再来几个漂亮的女婢,她岂不是失宠了?
想到这里,鸿雁就恨不能给茶里加些料。
寒暄了一阵子后,李义府才说了来意,“明日老夫在家中宴请一干俊彦,武阳伯年轻了得,当来。”
李义府亲自上门来请,除非翻脸,否则不能拒绝。
边上站着的杜贺已经在想着该给郎君准备什么颜色的衣裳了,好歹也能让那些人看看所谓的年轻俊彦是怎么回事,若是能勾搭一个未来的大舅哥那就更妙了。
但贾平安就这么轻笑着,“对不住李舍人了,明日某和许尚书有约。”
老夫亲自上门来请你,你竟然敢拒绝?
李义府脸上的笑容依旧,“可是不能推却?”
贾平安点头,“是啊!某和许尚书相识多年……”
李义府随后喝了茶,赞了鸿雁的茶艺,起身告辞。
这人说话怎么打哆嗦呢?
难道是怕我?
贾平安有些不解。
等他走后,鸿雁低头来认错,“郎君,先前奴加多了花椒。”
靠!
贾平安想起后世自己吃面条放多了花椒的后果,那嘴都麻了,说话都不利索。
老李……非常人也!
鸿雁心中不安,见贾平安不说话,就跪了下去。
“起来。”
贾平安有些头痛的道:“罚你把剩下的茶喝了。”
鸿雁大步过去,此刻茶水已经冷却了,她连续几大杯……
吨吨吨!
晚些,杜贺叫她来,“你今日虽然歪打正着为郎君出了气,可此等事不可为,再有下次……就回火星湾去。”
鸿雁被吓哭了。
杜贺在等她表态。
贾平安是家主,此刻不表态,他这个管家就必须出来做恶人。
就如同官场上一样,上官做出了惩罚下属的决策,你作为上官最亲近的人,此刻若是去安慰大家,那是大忌……
上官当然在想:我得罪人,你讨好人,这么几年下来,还有我的好?
所以要果断为上官背锅,背的越多,上官就越欢喜,越把你当做是自家人。
但鸿雁你要表态啊!
她只是哭,杜贺惆怅的道:“你说话啊!”
鸿雁张开嘴……
花椒吃多了,麻的说不出话。
晚些杜贺去寻了贾平安。
贾平安正在书房整理教材。
“郎君。”杜贺看了一眼那些书,不禁暗自敬佩。
“何事?”贾平安放下草稿,觉得这不是人干的活。
“郎君,那李舍人最近炙手可热,据闻陛下颇为欣赏他,不出所料的话,几年内怕是能封相,何必得罪了此人?”
李义府亲自上门来请贾平安去家中赴宴,这个面子给的很足,可贾平安竟然断然拒绝,这个有些打脸了。
贾平安揉揉眼睛,“李义府有才,文章在朝中能列前三。陛下为太子时,李义府一直跟在身边,加之他会做人,能伏低做小,不飞黄腾达才见鬼了。”
杜贺越发的不解了,“那郎君为何要得罪他?”
“因为……某和许公交好。”贾平安笑了笑,“李义府和许公之间有些龃龉,李义府以为许公在抢夺自己的圣眷,所以经常有些小摩擦。”
杜贺叹道:“郎君……为官者并非只有一条路,譬如说英国公,他是陛下那边的人,可他却和其他官员和和和气气的……这做官啊!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整个长安都是如此,放眼天下都是如此。”
他觉得贾平安太过气盛了。
论官场阅历,他觉得自己比贾平安还丰富,难免就提醒了一番。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某兴许会忽悠人,但那只是忽悠。可做人最要紧的是什么?”
杜贺摇头。
这个问题问十个人就有十种不同的答案。
贾平安拿起教材,“做人要紧的是高兴。”
杜贺崩溃。
合着贾平安就是因为不喜欢李义府这个人,所以才给了他脸色。
这不合做官的道理啊!
“做官,也要做的高兴!”贾平安低头开始看稿子。
杜贺去了前院,徐小鱼正在安慰鸿雁。
“你莫怕,下次那人再来,某一刀就剁了他!”
这个小畜生!
杜贺一脚踹去,徐小鱼蹦了起来,等看到是杜贺时,转身就跑。
“跑!晚饭没了!”
徐小鱼果断止步回身,笑道:“某只是玩笑。”
“玩笑?”杜贺骂道:“鸿雁在郎君的身边伺候,你整日给她说些打打杀杀的作甚?王老二!”
王老二从边上出来,杜贺指着徐小鱼说道:“看看你教的人,野性难驯,给鸿雁鼓吹什么杀人。”
王老二过来,一脚就把徐小鱼踹飞了出去。
杜贺微微变色,“下手别太狠。”
等他走后,徐小鱼一个鱼跃起来,笑嘻嘻的道:“二哥,回头某请你喝酒。”
王老二那一脚看似凶狠,可都是巧力。
“别给郎君惹麻烦。”
……
贾平安的麻烦不少,比如说授课遇到几个人渣学生,那心情相当的不美妙。
“……先生,你说这力是相对的,那某去青楼和女妓那个啥,她为何不相对呢?”
尉迟循毓敏觉得自己而好学,举一反三……
人渣学生们都轰然大笑。
咻!
贾平安把黑板擦都飞了下去。
尉迟循毓不愧是尉迟恭的孙儿,轻松接住了。
一群人渣在笑。
“为了体验力学的道理,明日你等去帮着修补城墙。”
长安城是版筑土城,因为日晒雨淋,不时得修修补补,否则垮塌了可不是玩笑。
说到这个贾平安想起了后世看的电视剧和电影,在那些镜头里,长安城竟然是砖城,让他当时颇为悠然神往。
可到了大唐才知道,长安城就是个土城。
除去城门周围用了城砖之外,其它都是土墙。
失望吧?
不失望,看着学生们如丧考妣的模样,贾平安的心情极为舒畅。
他前脚一走,李元婴就喊道:“罪魁祸首……打!”
一群学生围殴了尉迟循毓。
晚些他鼻青脸肿的回到家中,尉迟宝琳见了就问道:“和谁打架了?”
“没。”尉迟循毓不敢说自己惹恼了先生。
尉迟宝琳看了他的随从一眼,随从说道:“先前小郎君遇到有人抢钱,就出去追打,盗贼人多势众,小郎君以一敌十……”
“不错。”尉迟宝琳倍感欣慰。
晚些父子俩一起去看望老太爷尉迟恭。
尉迟恭正在琢磨自己的丹道,身前摆放了一溜颜色各异的‘药石’。
父子行礼,尉迟恭看到了孙子脸上的青肿,就淡淡的问道:“谁干的?”
尉迟宝琳欢喜的道:“阿耶,大郎如今出息了……今日他遇到有贼人抢钱,就以一敌十……”
尉迟循毓看了祖父一眼,发现他神色淡淡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老天爷,阿翁千万别看穿啊!
尉迟宝琳觉得自己教子有方,就显摆了许久。
“说完了?”
尉迟宝琳点头,等着老爹夸赞自己。
尉迟恭挥手。
啪!
尉迟宝琳捂着脸,不敢相信的道:“阿耶!”
尉迟恭起身,那身形快如闪电。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暴打后,尉迟恭又坐了回来,鼻青脸肿的尉迟宝琳问道:“阿耶,某有何错?”
尉迟恭看了孙子一眼,“就算是盗贼,没经过操练的,你儿子一打十也不至于鼻青脸肿。再说了,哪个盗贼这般蠢,竟然专门打脸。”
是啊!
尉迟宝琳想起了自己看到过的恶少斗殴场面,都是拳打脚踢……
可儿子身上的衣裳却干干净净的,这不对啊!
老子好蠢!
尉迟宝琳起身,咬牙切齿的道:“逆子!”
砰砰砰砰砰砰!
晚些,父子二人鼻青脸肿的请罪。
尉迟恭说道:“老夫打自己的儿子,你打自己的儿子,倒也有趣。滚吧。”
尉迟循毓跪下道:“阿翁,孙儿明日要去筑城,怕是回家就晚了……”
“嗯?为何筑城?”尉迟恭觉得不对。
尉迟循毓低头,“今日孙儿得罪了先生。”
“可是你一人?”
“是全部。”
“干得好!”尉迟恭吩咐道:“把老夫的马槊拿来,明日就用这个东西去筑城。”
呃!
尉迟循毓被吓坏了,“阿翁万万不可,这可是杀敌无数的宝贝啊!”
尉迟恭淡淡的道:“你阿耶无能,杀不了敌,你也好不到哪去,留着何用?”
悲剧啊!
父子二人狼狈回去。
尉迟恭坐在那里良久。
“那贾平安此举倒是有些意思,他若是想罚学生,去清理茅厕都好过筑城。”
边上的管事好奇的道:“阿郎,难道是心软的缘故?”
尉迟恭拿起一坨矿石,摸了摸,“那些学生以后多半是要为官的,大唐文官也得懂厮杀之道。厮杀之道为何?攻守之道罢了。攻守都是城池,不知城池是如何构筑的,以后如何守城,如何攻城?”
“那个少年果真有趣。”
尉迟恭笑了笑,“大郎顽劣,把老夫的马鞭送给贾平安。”
这是赞赏贾平安收拾学生干得好,顺带让他下次用这个马鞭抽人。
贾平安拿到马鞭时也有些懵,“这是何意?”
管事笑道:“阿郎说若是小郎君犯错了,武阳伯只管抽。”
真够狠的。
后世早些时候也和这个时代差不多,家长把孩子送去学校,和老师的交流能让以后的孩子毛骨悚然。
——我家孩子顽皮,老师你尽管打,往死里打!
往死里打自然只是个表态,但家长的态度由此也能看出些端倪。
师道尊严!
先生尽心尽力的教,你不好生学,打不死你个龟孙!
第二天学生们就出发了。
城南有一段城墙垮塌了些,官府正动员民夫修补。
“这些人就当做是民夫使唤。”贾平安很严肃的道:“民夫如何干活,他们就如何干活。民夫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呃!
负责的官员笑道:“好说,多谢武阳伯的支持。”
能送免费的劳力来,这武阳伯果真是好人呐!
官员欢喜,等贾平安走后,就把这十余人叫来。
“报名来。”
这是规矩,要造册的。
当先的年轻人甩头,洒脱的道:“李元婴。”
“李元婴……”记录的文吏抬头,“怎地这名字和滕王殿下的一样?”
官员懵了。
“本王,李元婴!”李人渣怒了,拍了拍腰间的玉佩。
“殿下!”官员赶紧拱手,“这个……下官万万不敢呐!”
大哥,若是你在这干活,某怕是会被人骂死。
李元婴真心不想干,但贾平安说了,这几日要计算量,你搬运了多少泥土,你构筑了多少城墙,自家计算面积来,不达标的,一律重来。
哎!
“少啰嗦,带本王去干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元婴深谙这个道理。
装孙子而已,习惯了。
官员擦去额头上的汗,看向第二个鼻青脸肿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竟然还扛着一根马槊,看着一脸的生无可恋。
“尉迟循毓。”
额滴神啊!
鄂国公家的孙儿也来了?
官员的腿都在打颤。
这么一个苦力的活计,竟然来了一群包罗万象的年轻人。
亲王、权贵子孙……
“干活了。”
小吏一声喊,自信满满的学生们混进了民夫中。
随即他们就感受到了来自于社会的恶意。
“某的手心好疼!”
“起泡了!”
“某力大无穷,可挑东西怎地那么难,东倒西歪的。”
“……”
今日休沐,贾平安丢下了正在经受社会毒打的学生,去许家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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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要快活
作为皇帝的头号心腹,许敬宗请客自然是连带着宰相们一起请。
这等宴请若是不带着目的性,那便是休闲。
可一群宰相聚在一起能说些什么?
所以你得安排节目。
一群年轻人在前方饮酒作乐,酝酿诗赋文章。
“辅机觉着这些年轻人如何?”
宇文节含笑看着。
“不错。”长孙无忌看了一眼,看到了刚进来的贾平安,神色平静的道:“诗赋文章于我等而言只是小道。”
李义府也来了,见状心中不禁暗自揣度。
看长孙无忌的意思,分明就是准备夸几句,可怎么就改口了?
他看着走来的贾平安,心中微动。
这个少年诗才了得,长孙无忌定然觉得自己不敌,那干脆就把这些排斥为小道。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多了阴郁。
贾平安不给他面子,反过来就到了许家赴宴,这分明就是打脸。
这等奇耻大辱不报复回来,老夫还怎么为官?
贾平安过来拱手道:“诸位相公来得好早,某却是晚了。”
李义府笑道:“武阳伯年轻,诗才了得,来晚倒也无碍。”
这话暗含毒药:贾平安恃才放纵,故意来晚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某先去城南看了学生们筑墙。”
李义府恍然大悟,“武阳伯果然勤奋,不过让学生去筑墙,却不知是何考量?”
贾平安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道:“李舍人想学吗?”
噗!
边上有人笑喷了。
你不想学问个什么?
李义府的眼中多了厉色,“长孙相公说诗赋文章乃是小道,武阳伯以为如何?”
贾师傅成名就是诗,长安城中传唱度最高的诗就是他的那几首,堪称是顶级流量的存在。
但这话却有些我顶你个肺的意思。
李义府是李治的人,贾平安按理也是李治的人,两个自己人之间发生了争执,长孙无忌颇有兴趣,想看看这二人的手段。
贾平安要喷了吧。
但他不敢碰老夫,那么只能冲着李义府发泄。
有趣!
长孙无忌的嘴角微微翘起,心情越发的轻松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知晓这条老狐狸想看戏。
但……
“诗赋文章……”贾平安说道:“为官做事,当然是做事为先。有人觉着吟诗作赋就能把事做了,上个奏疏,引经据典的展露自己的才华,如此方是人才。”
这个是弊端。
长孙无忌觉得有些意思。
他心想难道这个扫把星要附和老夫?
“某以为,看一个人,要看全面,为官就要看做事的本领,而非诗赋文章的优劣。若是如此,人人都去琢磨诗赋文章,谁去琢磨如何做事?”
贾平安这是要向长孙无忌示好?
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皇帝的人向长孙无忌示好,这算是长孙无忌挖墙脚成功了?
还是说贾平安觉得长孙无忌这边更有前途。
一时间大伙儿都有些沉默。
“诸位相公,我等作了几首诗,还请诸位相公雅正。”
一个年轻人带着一叠纸过来,很是谦恭的请大佬们欣赏。
众人都看了,但都默契的避过了贾平安。
哥这是高手寂寞啊!
贾平安其实比较心虚被邀请点评,就他的那点鉴赏能力,在场的大多能碾压他。
所以装个高人也不错。
至于那些尴尬的目光,无视就好了。
贾平安这一系的人考科举就是坑爹,最差的就是诗赋文章。而目前的科举诗的比重不小。长孙无忌以首席宰相的身份说出诗赋文章只是小道的话,贾平安不知道顺势接上,那就是豕。
接着再造势,如此诗赋为纲也该要消停些了,对贾平安这边算是极大的利好。
他看着长孙无忌,目光中饱含着深情厚谊。
多谢!
随后饮酒,那些年轻人作诗都有些别扭,宰相们更是惜字如金,作诗是不可能作诗的。
许敬宗知晓是贾平安在场的缘故,都怕被打脸。
简单喝了些酒,贾平安就先告辞了。
等他走后,那些年轻人才活跃了起来。
“那便是武阳伯?”
“就是他。”
“比某还年轻。”
“某最喜欢他的那首……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那意境,只需一想,某就非喝酒不可。”
“错,某却喜欢他那首红豆生南国,感情真挚,用词简单,却直击人心,堪称是他最好的一首诗。”
一个年轻人说道:“某却觉着最好的是那半首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瞬间全场黑脸,主人家老许更是黑的差点脑溢血。
你这是说俺们在饮酒作乐,却忘记了民生艰难?
那年轻人器宇轩昂的道:“武阳伯的那些诗风格多变,但某却留心了这半首,另有一首……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某发现武阳伯其实颇为忧国忧民,这一首半才是他的心声。”
这是贾平安的铁粉。
众人无语,许敬宗咬牙切齿的,觉得就不该请了小贾来。
这里的一切都被传到了李治那里。
“说贾平安奉承长孙相公。”
百骑的汇报比较坦然,“长孙相公说文章诗赋本是小道,在场的大多不以为然,唯有贾平安出言赞同,还说做事才是最要紧……”
王忠良偷瞥了李治一眼,觉得那个扫把星在作死。
什么舅舅,你是皇帝的人,去奉承长孙无忌,那不是在背后给皇帝捅刀子吗?
李治淡淡的道:“知道了。”
皇帝看着神色平静,但王忠良知晓,这事儿没完。
想到武昭仪的弟弟要倒霉,王忠良下意识的觉得萧淑妃要起飞了。
果然,李治起身道:“去淑妃那里看看。”
刚走到半路,有人来禀告道:“陛下,那贾平安在城南看学生筑城,说什么……长孙相公说诗赋文章只是小道,他深以为然,可科举却以诗赋文章为先,可见不思进取。”
李治止步,双手握拳……
“去武媚那里。”
王忠良满头雾水。
那贾平安怎么又翻身了呢?
武媚迎了皇帝进来,随后说些肚子里孩子的事儿。
“你那阿弟今日算是大出风头了。”
李治的语气有些不大对劲,武媚心中一紧,笑道:“他还年少呢!犯错难免。”
遇到事情不要慌,先把年轻摆出来,年轻人犯错就该原谅。
李治似笑非笑的道:“先前许敬宗家中宴客,宰相们都去了,舅舅说诗赋文章乃是小道,贾平安大为赞同……”
那娃疯了?
武媚的眼中多了厉色。
张天下觉得这是要动手的架势。
“朕此刻想来,舅舅这般说,一半是为了他在的缘故。武阳伯的诗才冠绝长安呐!”
长孙无忌只是随口贬低一下诗赋文章,但心中却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往日不可能会说出来。
“随后贾平安率先离去,晚些在城南大肆宣扬舅舅的这番话。”
武媚茫然,她如今涉及政事不是太多,所以对科举这一块也了解不多,更不知道贾平安那些学生都是人渣,考科举就是白费劲。
李治莞尔道:“科举首重诗和文章,他的那些学生都考不上科举。”
武媚恍然大悟,捂额道:“他竟然如此?”
小老弟竟然忽悠了长孙无忌一把,顺带也坑了他一把。这一把坑的长孙无忌无话可说,还得说他贾平安说得好。
这手段……
李治的眼中闪烁着熟悉的光芒。
就是这个味。
忽悠死人不偿命。
“关键是……”
下面的话李治没说,但武媚却知道了。
等他走后,武媚突然捧着大肚子笑了起来,前仰后合的。
“昭仪小心些。”
张天下看的有些胆战心惊,就担心孩子出事。
武媚喘息道:“这阵子就这个消息让我欢喜,忍不住就笑了。”
张天下不解,扶着她坐下后问道:“武阳伯这一下算是借势吧。”
“是借势,也是坑人。”武媚笑的眉眼弯弯的,少有的女人味,“关键是……那些关陇的人又要纠结了,想着贾平安是否投靠了长孙无忌。”
政治人物很少会公开说站队的话,贾平安今日这么一出,小圈子不少人大概会认为贾平安跪了。
“噗!”
张天下也忍不住笑喷了。
这个真是太坑人了。
……
周醒得了这个消息后,欢喜的进了院子。
天气热了,陈二娘就在屋檐下站着,神色木然。
这个疯女人!
想到自己上次差点被这个女人勒死,周醒就不禁摸了一下脖颈。
他进了房间,欢喜的道:“王尚书,那贾平安今日对相公低头了。”
嗯?
正在做针线的王琦抬头,一双眸子竟然格外的深邃,“说清楚。”
“相公今日说了一番话,贾平安随即就赞同,出去后还为相公吹捧了一番。”
“这……”
王琦突然觉得针线不香了。
他一心想把贾平安踩在脚下,可这人突然就跪了。
那我还折腾什么?
但贾平安不是这等人啊!
“去相公那边问问。”
周醒跑的飞快,晚些到了长孙无忌家,对管事说了此事。
管事进去询问。
长孙无忌才将回家,正在喝茶,顺带想想先前几个宰相的言行,好判断谁是自己的盟友,谁在敷衍了事。
说到盟友,让他不禁想起了褚遂良。
老褚正在回归的路上,但长孙无忌却有些迫不及待了。
“阿郎。”
“进来。”
长孙无忌收了情绪。
管事进来,“阿郎,王琦那边来了个人,问那贾平安是否投靠了相公。”
嗯?
长孙无忌不解,“为何这般问?”
“说是那贾平安在外面大肆宣扬相公的话,什么诗赋文章都是小道。”
瞬间长孙无忌就全明白了。
他淡淡的道:“这等糊涂人……”
管事明白了,“是。”
出去后,周醒在前院等候,笑道:“相公如何说?”
“站好。”
管事淡淡的道。
周醒不知为何,就直腰站好。
管事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比试了几下,才一巴掌扇去。
啪!
周醒被一巴掌打蒙了。
管事骂道:“相公说了,这等糊涂人该打!”
周醒失魂落魄的回去一说,王琦皱眉,“站好!”
周醒的身体在打颤。
王琦捏着针线过来,在他的脸上戳了一下,“可知晓某为何不去问,而是让你去吗?”
周醒觉得脸上在流血,却不敢触摸,“不知。”
王琦叹道:“因为那贾平安是皇帝的人,除非相公答应保他,否则对相公低头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在百骑,那是皇帝的地方,皇帝随手就能按死他,你说……他对相公低头,可能吗?”
周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你蠢,其他人更蠢,估摸着相公要头疼了。”
晚些,有人来了。
“相公说了,辟谣!”
王琦应了,等人一走,就阴测测的道:“此事乃是你的过错,如此,你便去寻了贾平安,和他闹腾一番。”
闹腾一番后,大伙儿自然就知道,原来这是谣言。
周醒一路去了城南,见到那十余灰头土脸的学生,哪怕心情沉重,依旧笑了起来。
“笑……笑你娘!”
骂人的竟然是李元婴。
这不符合宗室的礼仪要求吧。
可李元婴这几日干的要疯了,哪管风度。
周醒骂道:“那扫把星何在?”
咦!
这么有种?
十余学生直起腰来,互相使个眼色。
偷懒的机会来了。
叛逆少年杨渊正义凛然的道:“竟然敢侮辱先生,是可忍……”
陈宝振臂高呼,“孰不可忍!”
李元婴总结,“动手!”
十余学生扑了过来。
呯!
李元婴飞起一脚踹倒了周醒,尉迟循毓把他再揪起来,一拳撂倒。
呯呯呯!
工头,也就是小吏早就看到了这一幕,却袖手旁观,晚些觉得再打要出人命了,就说道:“差不多了啊!”
李元婴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吏哆嗦了一下,“要出人命了。”
“干活!”
李元婴喊了一声,十余学生离去,地上躺着遍体鳞伤的周醒,木然看着天空。
为啥是我?
杨渊呸了他一口,骂道:“贱狗奴,也敢骂先生。”
干活很苦。
杨渊看看自己的手心,那里的水泡已经磨好了,这也得益于那些民夫的经验。
“挑土了!”
杨渊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挑起担子过去。
箩筐里装一半土,和旁边民夫满满的一箩筐土差别很大,但这已经是杨渊的极限了。
他弯腰挑起担子,只觉得肩头一阵疼痛。他咬牙直起腰,脚下踉跄了一下,然后稳住往前走。
几个民夫都看笑了,“这一看就是金尊玉贵的少年,却跟着咱们一起受苦。”
顺着泥土堆砌的斜坡上去,随后把土倒在模子里,晚些有人会夯实。
所谓版筑,就是用木板搭建一个大模子,把泥土倾倒进去,随后夯实。你要多高都能往上筑造。
弄好一层之后,随即可以在这一层夯实的土墙上继续搭建模子……
所谓夯实基础就是这里面的一道工序。
杨渊累了,就坐在下面歇息,身边有个民夫也在歇息喝水。
他无意间看到民夫手心里那厚厚发黄的老茧,就随口问道:“你这般辛苦,挣钱却不多,可甘心吗?”
他父亲杨钊是大儒,从小的教导就是努力读书考科举,随后按照圣贤的话去为官,去做人。
做官自然是超然的,和这等民夫相隔了十万八千里,一个是天上的神灵,一个是地上的蝼蚁。
杨渊这几日在观察这些民夫,发现他们虽然累,收益也低的让人发指,但却很是欢乐。
这是为何呢?
民夫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甘心能如何?”
瞬间杨渊就明白了。
这不是甘心与否的问题,而是认命了。
“那你为何能这般快活?”
民夫笑道:“不快活……难道日子就能好?”
杨渊木然。
是了,不快活日子依旧是这样,那为何不快活了过呢?
晚些下工,杨渊回家。
杨钊已经到家了,见他灰头土脸的回来,就板着脸道:“所谓的新学就是哗众取宠,让你等去干活更是标新立异。人分类,将相治理国家;商人贩运货物,沟通有无;民夫就该干活做事……让你等和民夫混迹,那贾平安多半是想要媚上。”
边上的管事担心杨渊会反驳争吵,可杨渊却笑了笑,随后去洗漱。
吃完晚饭,杨渊在自己的房间做功课。
杨钊就在外面晃悠,可却不进去。
“明日你别去了,你那些叔伯要来,还有些兄弟。”
这等家庭聚会除非大事,否则不能推脱。
“是。”
第二日,杨渊先去了城南告假。
回来时,家里已经多了十余人。
杨家算是个大家庭,杨钊的父母去后就分了家,不过兄弟之间的感情不错,隔三差五的就聚会。
杨钊是兄长,和三个兄弟坐在一起说话。
杨家人丁鼎盛……
下面就是晚辈,十余年岁不一的少年在辩论。
儒学传家的杨家,聚会也是讨论学问为主。
杨渊回来了,堂弟杨轩叫住他,“大兄来说说……”
“说什么?”
杨渊跪坐下来,腰杆笔直,这一点让杨渊的兄弟们低声赞叹。
坐有坐相,这可不是一句空话,但凡弓腰塌背的,轻则呵斥,重责动手。
但杨渊却违背了杨钊的意思,竟然去学了新学,这一点让杨家的长辈们颇为不满。
而堂弟们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多了好奇和羡慕。
能悖逆长辈的意思,真的很爽啊!
杨轩说道:“我们先前说到了为官治理一方之事。五郎说若是当地遭遇水患当如何,某说当派人四处巡查……”
众人一方争论,各种意见都有。
杨钊几兄弟含笑看着。
最后轮到了杨渊,杨钊眸色微暗,想到这个儿子的叛逆,不禁叹息一声。
杨渊说道:“若是某,第一当令人四处查探,确定各处损失。其二令各处不得随意取水,务必要煮沸后方能饮用……”
咦!
杨钊的几个兄弟不禁轻咦一声,都仔细听着。
第318章 这便是大唐
十多个少年七嘴八舌的说着水患治理的意见,长辈们阅历丰厚,听到正确的就微微一笑,听到错的也不呵斥,等晚些结束后再来个总结,就算是完成了今日的辩论。
那些少年说的不一,条理性不足,所以杨钊几兄弟都只是含笑听着。
等杨渊开口后,却是颇有条理,让他们不禁打起精神仔细倾听。
“其三,令人清查百姓的余粮,若是不足,不必等上官和长安的同意,马上开仓放粮……”
杨渊很严肃的道:“但凡出现灾荒,第一要紧的便是让百姓能果腹,做不到这一点,前面说的皆是空谈。”
他接着说道:“随后要用生石灰在各处消毒,令郎中准备药材,免费治疗百姓……”
杨钊的一个兄弟赞道:“大兄,大郎却是长进了。”
杨钊冷笑道:“逆子胡言乱语罢了。”
众人都笑了,觉得他是谦逊。
杨钊问道:“老夫问你,为何粮食为第一要务?”
这是一群没尝过饥饿滋味的人。
杨渊说道:“若是百姓食不果腹,就怕揭竿而起。”
杨钊点头,这一点他赞同,“遇到灾荒要紧的是人心,当派兵四处巡弋……”
这是杨钊认为的第一要务,几个兄弟也是微微点头。
杨渊觉得不对。
“阿耶,这不对。”
“为何?”杨钊有些恼了,觉得这个儿子在胡搅蛮缠。
杨渊说道:“阿耶,遇到灾荒,第一要务是要让百姓,让灾民看到希望!”
嗯?
这是什么鬼?
此刻的大唐等级森严,作为士大夫群体,杨家人遇事的出发点就是解决可能出现的问题。
“你这话何意?”杨钊微微皱眉。
杨渊说道:“百姓但凡有吃的,但凡能不被饿死,他们便会听从官人的吩咐,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要让他们看到粮食,哪怕每日一餐也好。若是只顾着其它,当那些灾民饥肠辘辘时,再温顺的人也会变为虎狼!”
“给灾民希望,这便是遇到灾荒时官员最该做的事。冷了,便让他们有衣裳穿,有火烤;饿了让他们有饭吃,仅此而已。”
他起身告退。
众人默然。
“给灾民希望?”
杨轩嘟囔道:“这是什么说法。”
一个在边上斥候的女仆突然说道:“郎君说的真好。”
杨钊心中一动,说道:“这个婢女原先家中就是遇到了灾荒逃出来的,香叶,你来说说。”
女仆出来,低头不敢看这些男子,“阿郎,原先奴所在的村子遇到了水灾,官府也是先派了军队来巡弋,告诫不许妄动……可家里的粮食都被冲走了,饥寒难耐……”
杨钊神色微动。
那个逆子难道还知道这些?
女仆继续说道:“官府的粮食运来前,已经饿死了十余人,剩下的鼓噪说是去抢,就去城中抢掠,结果官府早有准备,全杀光了,头颅就挂在城门外……”
女仆抬头,眼中全是木然。
杨轩说道:“这官竟然是先想着自己的官职,把百姓置于不顾……狗官!”
有人说道:“可先前咱们也是这般说的。”
死一般的寂静。
杨轩喃喃的道:“某以为百姓家中怎么说都该有粮的。”
一群人凭着臆想来讨论为官之道,若是贾平安在的话,定然会痛斥。
杨钊心中一震,“让大郎回来。”
杨渊回来,却有些不耐。
他不喜欢和这些纸上谈兵的亲戚辩论,在经过贾平安的熏陶教导后,他觉得这些叔伯兄弟都有些天真。
“你如何知晓了这些?”杨钊心中不知是喜是悲,一方面儿子出息了欢喜,一方面是新学……
他也是对新学喊打喊杀的一员,可杨渊叛逆去了新学,杨渊尴尬的只能回家蹲着,不好意思和那些人一起声讨新学。
杨渊说道:“生石灰消毒这些是新学教导的。先给百姓希望,这是某自家感悟的。”
“说来听听。”
众人都兴致勃勃的。
杨渊说道:“某这几日一直在城南和民夫们筑城,那些民夫虽然穷困,却格外的欢喜,某就问了一个民夫,那民夫说……不甘心又如何?不快活日子难道就能好过些?”
他抬头,神色肃然:“阿耶,百姓要的只是希望,只要让他们能吃饱穿暖,让他们看到希望,什么天灾人祸都无法撼动他们对大唐的忠心!”
轰!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震动了。
杨钊喃喃的道:“希望?”
杨渊点头,随后再度告退。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不禁默然。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嚷道:“大兄说的某不懂,可某却觉着大兄好厉害!”
杨钊神色复杂,想说些场面话,可最后出来的却是:“这逆子,这逆子……”
他的一个兄弟却欢喜的道:“大兄,大郎这番话某觉着没错,当年某考科举数次不过,心丧若死,若非你和其他兄弟说某的诗赋文章都够了,只是差些机缘,某那时怕是就彻底的放弃了。这可不就是大郎说的要让人看到希望吗?”
“是啊!希望!”
杨钊起身道:“孩子们怕是都饿了,把酒菜送来。”
几个兄弟指指他都笑了起来。
吃了饭,几家人都回去了。
杨钊缓缓进了儿子的房间,见他在看书,就过去瞅了一眼,面色发黑。
“新学新学,整日就知道新学,新学能学什么?学些修屋子、筑城的学问?”
杨渊抬头,“阿耶,新学不只是能修屋子,还能修人。”
杨钊板着脸道:“荒谬!”
杨渊等着他后续的批驳。
可杨钊却收工了,嘟囔着什么‘逆子胡闹,迟早会后悔’之类的话走了。
奇了怪了,阿耶今日这是气虚了?
……
年轻人的日子总是觉得过的太慢,整日整日的熬啊熬!
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觉得难熬,仿佛明天一定会更好,或是想逃避觉得难受的今天……
城南的修补工程完工了,李元婴等人回归学堂。
“你是……”
需要经常进出皇城的人,每个月都要报备。进城时有小吏拿着资料核对。
“你是滕王?”
他无法把眼前这个黑炭和那位洒脱的滕王殿下联系起来,而且此人的脸上还蜕皮了,黑一块白一块的,格外的丑。
李元婴觉得丢人,捂脸说道:“本王晒黑了,赶紧放人,否则回头收拾你。”
小吏却很认真的验证了李元婴的身份,最后竟然请了宫中人来查验。
丢人啊!
李人渣恨不能把弹弓掏出来给他一下。
到了学堂,贾平安已经来了,看着十余黑不溜秋的学生,不厚道的笑了。
“手心起泡,脸上蜕皮,看来你等干的不错……”
李元婴觉得这位先生在幸灾乐祸,于是就在纸上飞快的画了一个东西。
“这几日有何感悟?都说来听听。”
贾平安走了下来,听着学生们的感悟,缓缓而行。
当走到李元婴的身边时,他看到了什么?
李元婴正在画一个人,夸张的人。
嘴巴老大,眼睛细小,显得格外的猥琐……
“画得不错。”
李元婴笑道:“只是随手而为罢了,不值一哂。”
他觉得贾平安不知道自己画的是谁,所以笑的很是得意。
“回头照着画五十份,明日交来。”
李元婴瞬间崩溃……
这样的日子真是舒坦啊!
晚些下课,贾平安回到百骑,随便寻了个借口就溜了。
邵鹏说道:“老唐若是在,看你还敢这般肆无忌惮!”
……
夏季的草原看着郁郁葱葱的。
三百余衣着混乱的突厥骑兵正在疾驰。
右边有一群羊,就像是白云般的在草地上缓缓移动。
“快些!”
领头的首领拿出水囊喝了一口,说道:“咱们这次抢了好些粮食,这便去寻了沙钵罗可汗。”
“可沙钵罗可汗被唐人击败了。”
“击败又如何?咱们能败,唐人却不能败。沙钵罗可汗一路寻了不少部族,日子定然好过,咱们去依附……”
首领看着那片羊群,想起烤全羊的肥美,不禁舔舔嘴唇,“去弄几只羊路上吃。”
众人策马转向了右边。
“快跑!”
牧羊的也是突厥人,但却投靠了唐人,若是不走,定然会被弄死在这里。
“杀了他!”首领担心牧羊人去报信,就令人去灭口。
两骑冲了出去,在马背上张弓搭箭。
“校尉,可要救他?”
就在不远的低洼处,一身甲衣的唐旭摇摇头,“不必。”
那两骑追着牧羊人往左边去了,而那些突厥人在射杀肥羊,随后下马收拾。
唐旭上马,“出击!”
首领说只要几头羊,那便是他和心腹吃,可谁都不是傻子,凭什么你吃香喝辣,我就只能吃糠咽菜?
每个人都射杀了一头羊,扛着过来。
马蹄声骤然而来。
首领抬头看去,就见两百骑唐军正在冲杀过来。
“是唐军!”
“我们被伏击了!”
那些突厥人疯狂的往自己的战马狂奔,有人竟然还扛着肥羊。
战马在疾驰,马背上的唐军张弓搭箭。
“放箭!”
箭矢飞舞,奔跑中的突厥人中箭倒下,有人跪下高喊,可箭矢依旧刺入了他的身体。
马蹄声如雷鸣,唐军拔出横刀,轻松的斩杀着奔逃的敌人。
几个突厥人回身,拔刀反击。
“斩杀!”
唐旭制止了放箭,一队队骑兵轮番冲杀上去。
铛铛铛……
一刀。
两刀。
三刀……
连续格挡三刀后,第四刀抹过了敌人的咽喉。
骑兵冲了过去,身后全是尸骸!
“快跑!”
首领没下马,所以带着十余骑率先逃了出去。
他一边疯狂打马,一边回首。
“唐军没追上来,哈哈哈哈!”
首领不禁大笑了起来。
十余人都是他的心腹,都跟着大笑。
“那些唐军不知我的身份,晚些刑讯后定然会后悔!”
首领回头看了一眼,眼皮子蹦跳着。
那些唐军轻松的在围杀着他的麾下,有许多人跪地请降,依旧被斩杀。
首领打个寒颤,知晓这是因为自己的人在抢掠中杀了唐人的缘故。
“赶紧跑!”
按照唐人的这个架势来说,若是被他们抓到,首领多半会活生生的吊死。
战马也争气,跑的格外的快。
“咱们去寻沙钵罗可汗,回头再来杀光唐人!”
首领不甘的喊着。
前方的突厥人突然勒马。
战马长嘶,首领喊道:“为何停住了?”
默然。
首领冲到了前方,猛地一拉缰绳。
数十骑正在加速。
“往左边去!”
他们打马往左边而去。
才将起速,有人喊道:“这边也有人。”
于是众人往右边去。
右边同样有数十骑在逼近。
首领策马原地打转,绝望的喊道:“唐人为何这般大张旗鼓带来追杀我们?为何?”
唐军从四面合围,唐旭一马当先而来。
“下马弃刀跪地!”
他的身后是张弓搭箭的唐军。
首领握着长刀,浑身颤抖着。
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不会太好,说不定会很惨。
但人都是有侥幸心态的,自己忽悠了自己,就为了能多活一阵子。
首领率先下马跪下。
心腹们大多如此,唯有一骑喊了一声,随即冲向了唐旭。
“别放箭!”
唐旭拔刀迎了上去。
铛!
一个照面后,敌骑和唐旭错身而过,渐渐的,那敌人的身体摇晃了起来,随后落马。
战马长嘶着奔跑,一只脚挂在马镫上的敌人被拖着远去。
唐旭长刀入鞘,“全数拿了。”
第三天他们回到了单于都护府。
那些突厥人神色复杂的看着被押解而来的俘虏,同情是没有的。就在前几日,这股子突厥人突袭了他们的营地,抢走了许多干粮的同时,杀了不少人,其中一个来巡查的小吏是唐人。
于是唐人勃然大怒,随即出动骑兵追杀。
记得那个在单于都护府的兵部主事黄稳那天就疯了,叫骂着驻军,说是抓不到那些贼人就别回来了。
唐人一旦被杀死,那报复就如同是跗骨之蛆,逃都逃不过。
“唐校尉!”
黄稳来了,那焦黄的脸上全是怒火,见面就骂道:“那些畜生可抓到了?”
唐旭回身招手,那十余人被带了上来。
“三百余人就剩下这点了,兄弟们连续追杀,都顾不上吃饭,赶紧弄些好吃的来。”
黄稳下马过去,提起首领的头发,粗鲁的掰开他的嘴,“啊哈!看看,这牙齿还算是整齐,可见都是用刀子削肉吃,不啃骨头的首领。”
唐旭摇摇头,觉得这样的兵部主事,大概回到长安后,那些同僚都认不得了。
黄稳一巴掌把首领打的鼻子喷血,可首领却谄笑着。
他只求活命,至于什么沙钵罗可汗,那是天边的云彩,他够不着。
黄稳一脚踹去,然后大笑道:“贱狗奴,你敢带着人偷袭大唐,杀了大唐的官吏,你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一死。今日……唐校尉,可有些新颖的手段?”
唐旭淡淡的道:“有。”
他令人去寻了木棍子来。
“把头削尖。”
黄稳不解,“这是何意?”
唐旭蹲在地上吃着馎饦,抬头道:“晚些把人提起来,谷道冲着尖头放下去。”
“妙啊!”黄稳兴奋的道:“人那么重,自然会往下坠,如此他只能夹紧谷道,可却无用……”
这位难道有类似的经历?
唐旭不禁有些好奇。
黄稳没有注意他那古怪的眼神,“唐校尉竟然有这等手段,可见来历非凡,难怪能执掌百骑多年。”
“这手段也不是某的。”唐旭笑了笑,想起了那个少年。
“难道是军中哪位的手笔?”黄稳显得有些亢奋,“在沙漠中埋下木桩子,上面坐着数百敌人……那场景何其壮观!想想某就兴奋。”
沙丘上能埋木桩子?
唐旭低头继续吃。
他刚到这里,必须要谨慎些,慢慢的试探这些同袍和同僚的秉性,一步步的融入。
眼前这位黄主事就是他需要亲近的目标,若是不能,那他以后的谋划很难得到通过。
“咦!沙漠里却不好埋木桩子。”黄稳醒悟了,目光炯炯的盯着唐旭问道:“是谁的主意?”
“武阳伯贾平安。”
唐旭补充道:“某走了之后,就是他接手了百骑。”
“是他?”
黄稳问道:“你和他可相熟?”
这人是啥意思?
唐旭被他灼热的目光看的有些纠结,“武阳伯一直在百骑,某与他甚是亲密。”
“哈哈哈哈!”黄稳大笑道:“你一说他某就知道。你才来,怕是不知晓附近有个大京观吧?那便是上次武阳伯在此留下的。那一战,他把那些部族都杀怕了,至此单于都护府的人都老实了。”
“你没去看过,那京观……”黄稳滔滔不绝的说着京观的事儿,唐旭看着剩下半碗的馎饦,苦笑着继续吃。
晚些黄稳把那些部族的人叫了来。
首领被剥光了,他看着那削尖的木桩子,虽然不知道是干啥的,但那种未知的恐惧让他涕泪横流,不住的哀求着。
晚些,木桩子上都坐上了贼人。
惨叫声中,黄稳回身对唐旭说道:“老唐……唐校尉,这般叫你不介意吧?”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黄稳对唐旭就客气有余,清切不足,此刻听到他换了称呼,唐旭心中一喜,“这般才亲切。”
黄稳笑着问道:“那武阳伯说是诗才无双,某虽然在此,长安来的人却也带来了他的那些诗,某最喜青海长云暗雪山那首……”
唐旭笑着给他说了贾平安作诗的一些事,特别是在青楼里引发女妓追捧的事儿……
二人越说越亲近,最后干脆就一起去喝酒。
远方,夕阳垂落,照的草原一片金黄。一队大唐骑兵从夕阳下疾驰而过,引来了一阵欢呼。
“万胜!”
那些部族在欢呼。
唐旭和黄稳回身,见那队骑兵正在疾驰而来,旗杆上挂着人头,就知道这是剿灭了某个叛乱的小部族。
骑兵们昂首挺胸,目光睥睨。
唐旭胸中热血奔涌,侧脸看去,发现黄稳竟然热泪盈眶。
“这便是大唐!”
那种骄傲啊!
第319章 霸气侧漏
范亨被带回了长安。
他觉得自己问题不大,因为有人悄然告诉他,只要他咬死不知道是杨玄感的宝藏,自然能为他筹谋。
到时候徒几年,干几年活计就能回家了,想起来真是美滋滋啊!
但一想到贾平安他就恨之入骨。
看看那条断掉的腿,郎中说要看运气,运气好恢复后能正常走动,运气不好……他就成瘸子了。
等过几年某再弄你!
他发狠的琢磨着东山再起的念头。
因为断腿的原因,所以他是躺在了大车上。阳光直挺挺的晒下来,很是灼热。
马蹄声传来,范亨眯眼看着前方,就看到了一袭红裙。
高阳带着人冲了过来,押送的军士赶紧闪开。
“你就是范亨?”
高阳握着小皮鞭问道。
范亨不认识高阳,心想难道是自己人?就下意识的道:“是某。”
高阳挥鞭。
一顿鞭子狠抽,高阳冷冷的道:“你竟然敢坑了小贾,进了牢中也别想好过。”
她打马而去,遍体鳞伤的范亨缓过劲来问了军士,“这个疯女人是谁?”
军士怜悯的看着他,“这是高阳公主。”
范亨想死!
随即高阳就被弹劾了。
李治有些头痛,“她为何去鞭责范亨?”
王忠良堆笑道:“说是为了武阳伯出气。”
李治不禁气笑了,“贾平安打断了范亨的腿,这还不够?”
他压下了弹劾,可第二天高阳再度被弹劾,这次更猛烈了些
“陛下,范亨在牢中被……被人给……”
王忠良觉得屁股有些痛。
“被什么?”李治很忙,哪有空猜谜?
王忠良觉得难为情,“被几个人犯给弄了,高阳公主昨日放话,说是让范亨在牢中也不好过。”
“弄了?”李治想了一下,不禁黑着脸道:“这是胡闹!”
……
“小贾!”
贾平安好不容易早退一回,却被高阳逮了个正着。
一袭红裙的高阳英姿飒爽的策马过来和他并肩而行,脸上带着那种不屑之态,“你在躲着我?”
“哪有的事?”贾平安觉得真的冤。
“那你为何不去我家?”
女人的不讲理是没道理可讲的,贾平安苦笑道:“你没看某的脸都晒黑了?”
高阳嘟囔道:“这是你去新丰晒黑的吧?你就把我当外人,若是你当时说了,我带着人去新丰,那范家难道还敢和我龇牙?我打掉他满嘴牙。”
这妹纸能动手就绝不逼逼,比许多男人彪悍多了。
“对了,我寻你有事。”高阳扭捏了一下,贾平安觉得自己身处危险之中。
“我这几次挣钱不少,可想想……上次你说做公主要么别给皇室惹麻烦,别给大唐惹麻烦,我在想,要不捐些出去?”
这个觉悟不错,贾平安倍感欣慰,觉得在自己的熏陶下,高阳竟然从一个宗室米虫变成了一个积极向上的人,可见自己人格魅力的强大。
“武阳伯。”
随行的侍女难为情的道:“公主被弹劾了。”
“为何?”
高阳摆手道:“就是些人折腾,不管。”
“说事。”贾平安板着脸,侍女说道:“他们弹劾公主责打范亨,还弹劾公主让人……让人侵犯了范亨。”
侵犯?
满山的菊花开啊……贾平安想到了向日葵。
高阳别过脸去,脸有些红,“我只是气不过而已,就让人使钱弄了他。”
贾平安知道高阳不是为了范亨的事儿脸红,而是为了私下做这事而羞赧。
这个娘们的脑回路就是这般清奇。
“此事倒也简单。”贾平安说道:“你既然钱多,那便看看皇帝何处缺钱的,记住,是做好事,别去弄些华而不实的。”
晚些高阳回家,托腮琢磨着,“这什么事是好事?”
肖玲翻个白眼,“公主,帮助人就是好事。”
高阳说道:“若是帮助皇帝呢?”
“那更是好事中的好事。”
高阳一拍案几,“我想到了。”
……
朝中,今日奇怪,柳奭和宇文节竟然揪着高阳的事儿不放。
“……公主擅自责打人犯,更是令人……令人侵犯了人犯,这等暴行若是不惩治,陛下,公主定然会得寸进尺!”
李治饶有兴趣的在听着。
他觉得事情不对。
高阳虽然是跋扈了些,但范亨犯的事儿可大可小,为此纠结高阳的过错……这不对劲啊!
长孙无忌没说话,但眼中多了阴郁。
“……当严惩!”
李治没说话。
长孙无忌起身,李治心中一凛。
舅舅这是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宗室中祸害不少,譬如说滕王……”
李治打断了他的话,“滕王如今算账了得,学业精进。”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高阳跋扈不是一日两日了,从未被惩处过,于是越发的大胆。这等宗室于国无益,不知为国分忧……”
滕王是个漏网之鱼,老夫暂时不收拾他,但那个贱人呢?
长孙无忌的眼中带着微笑,看似从容而有长者风,但眼底的那一抹杀机却一闪而逝。
“公主早年曾有怨言,说先帝不公……”
这话不对吧。
李治记得很清楚,先帝驾崩前都还见了高阳。
若是高阳当真有怨言,按照先帝的性子,早就呵斥了,怎么还会见她?
“陛下驾崩时,公主面无戚色……”
李治愕然。
这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公主……”长孙无忌及时刹车,止住了后面的罪名,否则那个大谋划就要泄密了。
他做了总结,“高阳公主骄纵跋扈,不惩治,不足以告诫宗室。”
老李家的祸害不少,皇帝,你需要来一次杀鸡儆猴。
这般咄咄逼人的姿态让人惊诧。
多久了?
长孙无忌有多久未曾这般凌厉了?
以往都是柳奭等人冲锋在前,他含笑装菩萨。
可今日他却赤膊上阵,只是为了一个公主。
这……不科学啊!
李勣也觉得不对,但下意识的说道:“高阳公主近年来风评颇好。”
这几年高阳的风评确实是不错,偶尔有些纵马的事儿,但这都不是事啊!
长孙无忌看了李勣一眼,眼中闪过厉色。
这是为此恨上老夫了?
李勣觉得莫名其妙。
李治沉吟着,良久说道:“高阳那边朕未曾听闻有劣迹……”
“外间传遍了。”宇文节当即给了皇帝一棍子。
贾平安若是在的话,定然会说以后这些人倒霉的不冤。
李治看了宇文节一眼,心中第一次多了杀机。
他羞赧的笑了笑,“王忠良去问着高阳。”
这是质问之意,让高阳自辩。
王忠良一路去了公主府,还没到地方,就见大车一辆一辆的往外去。
“站边上去。”
有仆役得意洋洋的呵斥着。
等看到是王忠良后,几个仆役肠子都悔青了。
“公主呢?”
王忠良没心情和他们玩这个。
“公主在家。”
王忠良急匆匆的去了。
进了公主府,就见高阳站在院子里呵斥钱二。
“让你办点事都办不好,回头扣你的月钱。”
钱二如丧考妣。
“公主!”
有人看到了王忠良,就低声提醒。
高阳依旧在呵斥,“家中钱财哪里有多少都不知道,若是被盗了你也不知道?那我要你何用?不如赶出去,让你去乞讨。”
钱二面红耳赤的,“公主……”
王忠良来了啊!
“公什么主?”高阳握紧了小皮鞭。
“公主。”侍女再度提醒。
“没完了?”
高阳大怒,心想你们怎么老是打断我的话呢?
回身,见到是王忠良,高阳就皱眉道:“皇帝让你来作甚?”
王忠良板着脸,“朝中的相公们说公主跋扈,于国无益……”
一串贬义词喷了出来,高阳先是愕然,接着大怒。
“谁说的?”
你想干啥?
王忠良干笑着。
高阳走过来,手中的小皮鞭撒开了。
“公主,镇定!”
钱二慌了,心想要是公主打了王忠良,回头一府的人都得倒霉。
王忠良板着脸道:“你问这个作甚?陛下问你,可有此事!”
高阳脸都气红了,一跺脚,“再拿百万钱去!”
钱二心疼的道:“公主,太多了。”
高阳骂道:“贱奴,还不快去?”
钱二回身喊道:“再搬些钱出来。”
晚些,大车再度出来,上面霍然全是钱财绸缎。
“这是……”
王忠良想回去了,“公主可有说的?”
高阳指着那些大车说道:“告诉皇帝,这便是我要说的。”
王忠良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让你自辩你不说话,回头倒霉了也是活该。
……
朝堂上,高季辅觉得再这样下去不对,就说道:“陛下登基以来,堪称是兢兢业业,先帝若是看到,定然倍感欣慰。”
李勣马上就送上了助攻,“陛下登基以来的勤勉臣等都历历在目,先帝在时就说陛下可为明君,如今看来,先帝果然是慧眼如炬……”
一连串的马屁脱口而出,惊呆了长孙无忌等人。
这是李勣?
那个温文尔雅的英国公竟然也会拍马屁?
这一下惊呆了多少人,连边上的内侍都失态的抬头看着李勣。
英国公,你莫不是早上喝多了?
关键是李勣的马屁拍的清新脱俗,和许敬宗那等直接的马屁截然不同,听起来就觉得心旷神怡。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阴郁。
老李你竟然还隐藏着这等本事?
看来老夫以往小瞧了你!
李治眯眼,觉得空气清新了,呼吸轻松了,精神放松了……
他甚至想去后宫走一走,看一看,寻个陌生的女人坐一坐,谈一谈……
这才是人生啊!
但……
“但陛下年轻,大唐依旧有诸多问题,这需要我等尽力辅佐……”
李治猛地清醒了,后怕不已。
原来这便是飘飘然的感觉吗?
一旦习惯了之后,朕怕是就走上了另一条路,不归路。
英国公果然……不错,连拍马屁都不忘提醒一句:莫要嘚瑟!
可李勣拍马屁的目的压根就不是这个,他最后说道:“帝王有错,连累天下。可宰相有错,也会带累帝王……”
诸位,要不要来个自我批评啊!
别看你们人模狗样的,把面具撕下来,内里不知道有多龌龊。
这是一种威胁。
莫要欺人太甚,否则老夫盯着某个宰相下手如何?
李治深吸一口气,“天下安,朕安。朕不安,天下不安。”
天下好了,朕才好。
但朕是帝王,一身系天下,朕不妥,天下就不妥!
这话霸气!
李治淡淡的道:“高阳如何,这是朕的家事。”
舅舅,你非要把朕的家事拿到朝堂上来说,非得要让你的党羽丑态百出的干涉朕的家事,你想做什么?
这话不客气!
柳奭心中一惊,却是后悔了掺和这等事。
他是后党,依附长孙无忌等人才能稳住宰相之位,才能稳住宫中王氏的地位。所以他要为小圈子冲锋陷阵。
但冲锋陷阵得有分寸,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得有数。
如今皇帝恼了,他这次就算是做过了。
长孙无忌没想到外甥竟然敢和自己针锋相对,就微微一笑,“帝王无私。”
帝王哪里来的私事?
帝王的一言一行都是国事。
这是狡辩。
李治默然。
气氛有些不对。
高季辅一直在旁观分析,此刻起身道:“陛下,老臣以为,君与臣当同心,有事……好商量嘛!”
这话暗指长孙无忌等人跋扈,逼迫帝王。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目光睥睨的道:“高相公有话可直说。”
褚遂良已经在路上了,一旦他进了朝中,顷刻间小圈子的势力空前强大。
高季辅和李勣二人孤掌难鸣。
“陛下,礼部许尚书求见。”
那个奸臣来了!
长孙无忌的眼中有忌惮之色
李治面露微笑,“让他来。”
这个心腹才是李治最信赖的人,只要老许站在朝堂上,李治心中就有底。
许敬宗进来,禀告了公事,随后见气氛不对,就说道:“臣有个邻居,父子之间经常争执,几个儿子为了自家的好处锱铢必争,后来更是大打出手……最后有个儿子就质问其父偏心,其父呵斥,那儿子竟然大打出手,臣听了大怒,就带着人痛责了那儿子一顿……”
这故事有些无聊,但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杀机,柳奭面红耳赤,宇文节双拳紧握……
李治想笑。
这个故事把李治比作是那家人的父亲,长孙无忌等人就是儿子,为了自己的利益逼迫帝王给好处,不给就大打出手……
不孝子啊!
这个隐含着的咒骂何其的让人想吐血。
但你却没法反驳。
长孙无忌后悔了,后悔自己未曾针对奸臣许进行谋划。
这等老贼,弄死了最好。
李治却觉得这样的心腹一定要保全。
历史上他抛弃了上官仪,弄掉了李义府等人,但老许却一直屹立不倒,备受信赖。
这些信赖不是白来的。
就此刻的许敬宗,就值得李治庇护。
“陛下!”
有人来禀告道:“外面来了好些大车,说是高阳公主府上的礼。”
李治:“……”
嗯?
这是什么意思?
李治一怔,“叫人进来问问。”
长孙无忌心中一个咯噔。
淡定!
柳奭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很淡定。
高阳就是个棒槌,这个大伙儿都知道,要弄她也不复杂,激怒她就是了,随后她就会错漏百出,小辫子一抓一大把。
相公的手段果然就是高啊!
晚些一个管事被带了进来。
“高阳送礼,这是什么礼?”李治刚才已经琢磨过了,不是自己的生辰,也不是什么大日子,高阳这礼物送的莫名其妙。
管事看着有些难过,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后说道:“陛下,公主说陛下登基以来,宵衣旰食,夜不能寐……”
李治微微一笑。
他是很辛苦,也很努力,但这些辛苦和努力需要肯定。
天下百姓的肯定是肯定,宗室的肯定同样重要。
“公主说最近很是挣了一笔钱,想着陛下在宫中清苦,就令人收拢了家中的钱财……五百万钱。”
艹!
那么多?
宰相们都不淡定了。
这个疯女人,竟然这般会敛财?
管事见君臣惊讶,心痛少了些,得意的道:“公主说皇室本为一体,皇帝差钱,公主也无法安心享乐,就令某把这五百万钱送来宫中,给陛下花用。”
霸气侧漏!
嘚瑟!
牛笔!
宰相们的脸色各异,真是太精彩了。
长孙无忌等人才将弹劾高阳,高阳反手大手笔的送钱给皇帝花销。
你说公主是米虫,于国无益,可这是什么?
五百万钱啊!
而且高阳还非常粗鲁的采取了送钱这等手法,让人倍感震撼。
“去看看。”
李治只觉得浑身舒泰,就像是第一次见识了女人一般。
柳奭真心不想去,可皇帝一马当先,不顾礼仪的走了出去,他难道还能留在殿内?
君臣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宫,随着李治的点头,一辆辆大车被赶了进来。
“都是钱财!”
李勣惊讶不已。
那位公主竟然这般大气,谁敢说她于国无益?
而且按照路程来计算,长孙无忌等人还没开始弹劾高阳时,这些大车就已经出发了。
也就是说,高阳是存心想送钱给小老弟花用。
这份姐弟情,当真是让人艳羡啊!
贾平安也闻声出来,见到浩荡的车队,不禁瞠目结舌。
那个娘们竟然连布都不盖一下,让车队满载钱财当街而行。
这一下全城都轰动了!
干得漂亮!
贾平安忍不住轻轻挥拳。
皇城外突然有人骂道:“是谁弹劾我?”
是高阳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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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难道阿弟还有这等嗜好?
弹劾人没事,甚至风闻奏事都没事。
但那是御史。
长孙无忌等人今日铁了心要收拾高阳,可皇帝却拖着。李勣等人帮腔,最后赶来的许敬宗更是一发入魂,让长孙无忌想掐死这个奸臣。
这些都不算什么,作为久经政坛的老将,长孙无忌不在意这个。
可眼前的大车却就像是箭矢,一辆大车就是一支箭,顷刻间,万箭穿心。
打脸了啊!
李勣毕竟是宰相,加之人设不是那等睚眦必报,所以不好出言讥讽。
高季辅一脸与人为善的模样,也不好出言挤兑。
但高阳来了。
你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当场抓到,那是什么滋味?
尴尬,难为情。
宰相不会有这两种情绪。
但……
许敬宗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该急人之所及……
“长孙相公说高阳公主乃是祸害,如今公主来了,陛下,臣以为可让公主与长孙相公当面对质。”
这是要当面打脸。
李治的脸颊颤抖着,觉得心腹这个提议太解恨了,但也很招人恨。
他发现一个事儿,在许敬宗的心中,不遭人恨是庸才才是自己的座右铭。
长孙无忌木然,他无所谓这些攻击,只要权力在手,这些攻击自己的人迟早会倒霉。
高阳要想进来还得禀告,老夫回去就是了。
“闪开!”
门外一阵喧哗,接着一袭红裙就映入众人的眼帘。
高阳拎着小皮鞭进来了。
卧槽!
柳奭看了皇帝一眼,想说公主擅闯皇城……
可李治神色平静,他不禁打个寒颤,没敢说。
高阳见到君臣就快步走来,喝道:“皇帝,是谁说我于国无益该死?”
周围的人轰的一下沸腾了。
“原来是这样啊!”
“看来是宰相中有人弹劾了公主,可公主五百万钱都送给了陛下花用,这于国无益从何说起?该死更是无稽之谈。”
“可为何要这般弹劾公主呢?”
几个官吏在议论,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长孙相公想弄死公主。”
这个……
这个是皇室恩怨呐!
八卦之火开始熊熊燃烧。
众人回头,就看到一个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好人呐!”
这个新鲜的八卦让大伙儿精神抖擞。
好人在人群中不断散播着这个观点。
前方,李治含笑道:“那只是弹劾。”
高阳盯住了长孙无忌,说道:“我纵有万般不好,可终究不会枉顾大义。若是有话便直说,为何如女人般的在背后嚼舌头?”
长孙无忌木然。
高阳盯住了柳奭,她听闻此人在朝中充当了长孙无忌的马前卒,给皇帝带来不少麻烦。
“靠着女人做官也就罢了,可做事难道也要靠女人?那是何等官?不如让女人来做官更好!”
“你!”柳奭面皮发红,被羞辱的想吐血。
好人在人群中传谣完毕,听到这番话后,就笑了起来。
高阳这个娘们竟然这般犀利,谁要想动她也得掂量一番。
“皇帝。”高阳指着那些大车说道:“我最近挣钱不少,可我一人能花用多少?这六百万钱你拿了去,回头差钱只管说!”
豪气!
若是旁人这般说,李治觉得是羞辱,可高阳这等粗鲁直接的作风,却让他倍感温暖。
原来还是有人知道我的苦,愿意出手相助。
王忠良来了,气喘吁吁的,“陛下,后面还有一百万钱。”
难怪,这里只有五百万钱,高阳怎会说六百万钱。
众人只需一想就知道了。
高阳本是在家里操持送钱给皇帝的事儿,王忠良一去质问,她马上就炸了,随后又加了一百万钱。
这等豪爽没城府的人设,一下就炸裂了。
而长孙无忌等人就成了反派。
妙哉!
李治觉得这便是天意。
操纵了一把天意的好人贾平安悄然隐退。
高阳的咆哮声依旧回荡在皇城里。
“我犯错认,可污蔑却不认!”
“我整日在家中老老实实地的过日子,偶尔出城跑马,和人打打马毬,为何要对我下毒手?”
晚些高阳意犹未尽的走了。
长孙无忌等人回了值房,少顷值房里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外面的郑远东平静的听着。
长孙无忌终究是动怒了。
而宫中的王皇后得知了消息后,不禁骂道:“那贱人……”
蔡艳看看左右,“皇后小心。”
皇帝从今日后,怕是对高阳公主要另眼相看了,你骂高阳贱人,这不是给皇帝上眼药吗?
武媚得了消息后,捂嘴笑道:“公主倒也刚烈,只是从此便和长孙相公他们成了死对头,不知是福是祸。”
张天下干咳一声,“昭仪,武阳伯和高阳公主交往密切。”
武媚的脸黑了下来,“如此他也得被牵累。”
不过转念一想,武媚就释然了,“他执掌百骑,本就和那些人是对头。”
但她终究担心,“你去百骑寻他,告诉他,要翻脸就彻底些,如此那些人还投鼠忌器,若是遮遮掩掩的,反而会被暗算。”
张天下去了百骑,转达了武媚的这番话。
阿姐果然是洞若观火。
贾平安赞不绝口。
高阳今日这么一闹腾,长孙无忌等人再想动她就难了,至少在没有真凭实据时不好再下手,否则人人都会说他这是在打击报复。
晚些他寻个借口去了高阳家。
“好热!”
高阳换了薄纱,贾平安皱眉避开那些白花花。
娘的!全是肉!
高阳得意的昂首挺胸,“你说要给皇帝和大唐些帮助,要积极向上的,我就想着捐钱不妥,就干脆送钱,皇帝想怎么花用随意。”
说着她又挺了一下凶。
这是吃啥长大的?
贾平安干咳一声,“此事你做的极好,就是要注意……”
“别去柴家!”高阳都已经背熟了,“为何不能去柴家?难道巴陵想害我?还是柴令武觊觎我的美色……是了,我这般美貌……”
贾平安想死。
高阳一怔,“你无需担心这个,柴令武但凡敢下手,我一脚就踢爆……”
贾平安觉得下身一冷。
高阳的眉间多了些妩媚,“不过他既然敢觊觎我,你说我要不要请巴陵来饮酒,随后下药,你再……”
“某走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三观在崩塌。
“哈哈哈哈!”
高阳得意的笑声传的很远。
回到百骑,邵鹏正在发火。
“那火药何等的要紧,竟然被人进去大喇喇的看了一圈,还被人大喇喇的走了出去,那些守卫何在?”
两个百骑站在台阶下,垂头丧气的。
邵鹏见贾平安进来,就说道:“你来的正好,早上火药作坊那边被外人进去看了一圈,此刻才发现。”
操蛋!
贾平安问道:“那人是谁?”
这个才是问题的核心。
这两个百骑就是盯着火药作坊的探子,其中一人说道:“先前我二人……懈怠了,那人乃是个女冠,如今咱们的人已经盯住了她。”
“去看看。”
贾平安带着人去了新昌坊。
进去先寻了坊正了解情况。
“那女冠叫做明静,痴迷于炼丹,说是迟早能升天。”
显然那个女冠颇为有名。
但升天……
贾平安冷笑道:“某来送她升天!”
众人到了道观前,坊正去叩门。
“准备!”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邪性,就差准备黑狗血了。
百骑们悄然拔刀,杀气满满。
贾平安靠过去,耳朵贴近门缝,准备听听动静。
“轰!”
他刚觉得里面太安静了些,道观里一声炸响。
艹!
“起火了!”
道观里烟雾升腾,接着火焰就冲了起来。
“撞进去!”
坊正一屁股坐在地上,包东和雷洪一起咬牙撞了过去。
用肉身去撞大门,这需要勇气。
呯!
第一次没撞开!
“再来!”
二人再度撞去。
还是没开!
第三次……
大门自己开了。
边上已经架起了梯子,有人进去,从里面打开了大门,百骑的人蜂拥冲了进去。
“跪地不杀!”
边上的偏殿里火焰熊熊,一个女冠被几个女冠拉扯着,喊道:“放我进去!”
这是……
百骑声势浩大的来抓捕,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模样。
“百骑拿人!”
没人理!
“百骑拿人!”
这次是数人大喊。
其中一个女冠回头,众人不禁觉得一阵放松。
“快帮忙救火!”
众人面面相觑。
贾平安板着脸道:“去救火!”
可这个火势太大了些,几盆水泼进去压根没用。
“自生自灭吧。”
贾平安不负责任的丢下了一句话,然后问道:“谁是明静?”
被抱着的女冠回头,那脸黑乎乎的,“你寻我作甚?”
包东说道:“你擅闯升道坊的作坊,百骑拿人。”
“我只是进去拿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贾平安觉得这个女冠用心险恶。
“我听闻那里有药,后来就琢磨,看着他们采买,都是那几样东西,就自己买来试试,总是不成。今日我去拿了些药,尝了一番,才发现我木炭加少了……后来重新配,刚点火就……”
没被炸死真是幸运。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带回百骑。”
随后在百骑,贾平安亲切的审讯了明静。
先是洗脸,竟然意外的是个杏眼红唇的美人。
但贾师傅见多了美人,没动心,“火药作坊里戒备森严,你是如何进去的?谁是你的内应?”
“说!”包东在边上拎着小皮鞭打了个响鞭。
雷洪冷笑着拿起烧红的烙铁。
贾平安就坐在中间,活脱脱的一个坏蛋形象。
明静愕然道:“我就这么进去了。”
你这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别以为某会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在某的手中死去的女人不计其数。”
这个牛先吹了再说。
明静被吓到了,“我真是这般进去的。”
贾平安起身,“动刑!”
雷洪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等包东上,否则自己的烙铁一动……那美人就毁容了。
明静挣扎着,“我真是这样……”
Piu!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明静竟然就挣脱了捆绑,随后身形一动……
人呢?
贾平安目瞪口呆。
三人缓缓回身。
明静就站在门外,无辜的道:“我就是这么进来的……”
咻!
她身体一跃,竟然就上去了,随后身体一荡就摆了进来。
这是观察没人就趁机进来。
接着她冲了过去,蹲下,再冲,再蹲下,伸手拿东西……
“我就是这般进去的。”
不行吗?
她一脸无辜的模样让人无语。
贾平安干咳一声,“你这个……和谁学的?”
明静杏眼一瞪,“是和师父学的。”
要想学得会,得和师父睡。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死了。”
“某问你师父是谁!”贾平安渐渐失去耐心。
明静觉得众人真蠢,“我师父当然是女冠。”
老子……
贾平安无语,“你师父的来历。”
“我师父原先是平阳公主身边的人。”
平阳公主堪称是大唐开国女英雄,也是柴令武的老娘,什么花木兰、穆桂英都远远不及。
“那为何不去安享富贵?”
明静摇头,“师父说自家出身不能说,当初就是天下大乱,师父想出来厮混,结果发现一人不好混,就去投了平阳公主。后来师父觉着权贵不要脸,皇室更无耻,就领了钱,在这里出家。”
“这里是百骑,不是新昌坊。”包东觉得这个女冠有些危险。
权贵不要脸,皇室更无耻……
明静的师父是遭遇了什么?
横刀夺爱,还是被权贵觊觎,想收为小妾什么的。
“去查!”
贾平安出去,明静说道:“何时放我出去?”
“等查验了身份再说。”
贾平安很严肃的道:“此事很严重,老实待着。”
他回了值房,晚些火药作坊的人来了。
因为火药作坊很紧要,管事的竟然是个内侍,叫做周纯。
“此事咱难辞其咎。”周纯看着很痛苦,“刚才宫中说了,早些时候兵部想揽了此事,可宫中觉着此物太过凌厉,就让内侍省来管,可今日竟然发生了此等事……咱有罪。”
宫中和宫外互相别苗头很正常,抢功也正常,但这事儿不搭干啊!
就明静那身手,一般人哪里防得住。
解释一下?
贾师傅刚想开口,却觉得自己在浪费机会。
既然要扩大朋友圈,自然就得处处落子。
他沉吟着,神色很是凝重。
周纯苦笑道:“咱来此就是想问问,那贼人可把消息传了出去。”
贾平安摇头。
周纯松了一口气,“多谢武阳伯,如此咱就回宫去请罪。”
这人还是条汉子。
贾平安赞道:“果然是一条好汉!”
周纯失意的摇摇头,“该罚还得罚,此次咱怕是要去洗衣裳了。”
那是最苦的活计,也是宫中的一种责罚。
贾平安的眉一动,看着有些惋惜的神色,“你等等。”
周纯止步。
贾平安想了想,“某一见你这等好汉就觉着亲切,若是因此被罚,某却不忍。”
“多谢武阳伯了。”周纯笑道:“可此事重大,咱却逃不了责罚。”
“某去试试。”
贾平安随即进宫。
“贾平安要见咱?”
王忠良觉得这事儿奇葩,就请示了李治。
“去吧。”
李治没在意这个。
正大光明的请见,那就见吧。
晚些二人在宫中见面。
一阵寒暄,贾平安提及了火药作坊的事儿,“那事是某令人去测试了一番,出手的是个女冠,痴迷于修炼,某准备把她收在家中。”
王忠良问了明静的事儿,随后回去禀告。
“是个女冠?”
李治摸摸稀稀拉拉的胡须,“那女冠多半有美色,他说是不成亲,却垂涎美色……”
说什么不想早成亲,可你这分明就是馋她的身子。
下贱!
李治觉得心中舒坦了,晚些去寻了武媚,把此事当做是笑话。
“难道阿弟还有这等嗜好?”不懂服装诱惑的武媚不禁呆了。
……
“周纯!”
宫中来人了。
周纯心中坦然的准备迎接处罚。
“责十杖!”
啪啪啪……
十杖打完,宫中人就这么回去了。
“哎!就这?”
周纯不敢相信的追出去,可那些人早走远了。
他想到了贾平安的话。
——某进宫去试试。
“武阳伯!”
周纯感动了。
晚些他出现在了道德坊贾家。
刚下衙的贾平安见到他,只是随意的笑了笑。
不要让人觉得你在得意。
要如清风般的拂过。
不骄不躁。
“多谢武阳伯。”
贾师傅此举对他几如再造,他想到此事的难度,不禁热泪盈眶,“武阳伯为咱这般……咱……咱……”
他想说报恩的话,可却觉得不好意思。
这人爽朗!
贾平安笑道:“某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不值当。”
随口一说?
这等事儿怎么可能随口一说就搞定了?
周纯觉得这是贾平安不想居功。
武阳伯果然是谦谦君子,什么扫把星,那定然是有人羡慕嫉妒恨在污蔑。
他深深的看了贾平安一眼,把这份恩情记下了。
可这事儿它真的不大啊!
火药是贾平安弄出来的,他说此事不要紧,自然就不要紧。
第二天贾平安去了百骑。
开门进值房,他觉得味道不对。
怎地有些……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明静正坐在他特地打造的椅子上,手中还拿着几块胡饼在啃。边上热茶一杯……
卧槽!
“你是如何出来的?”
明静很无辜的道:“我饿了,就出来了。”
好吧,这位就是个关不住的。
贾平安想到了家中的安保力量有些薄弱,就板着脸道:“陛下说了,这等贼人,当严惩不贷!”
明静看着他,很平静的道:“那我就跑。”
“跑得了女冠,跑不了道观!”贾平安板着脸道:“再好的身手,面对骑兵冲杀,面对箭雨刀林也是白给。”
明静突然一动,想冲出去。
外面,包东和雷洪张弓搭箭。
“你要怎样?”明静退了回来。
贾平安笑的很是纯真,“某想和你……”
第321章 男儿流血为何
杏眼,红唇,一脸无所谓的女人。
这是女冠?
贾平安觉得这是一个向往自由的妹纸。
“那个药……你可知晓那是什么药?”
要想把这个免费的劳力弄回家,贾平安还得忽悠一下。
明静皱眉,“那不是长生的药吗?不然为何在升道坊里建作坊?升道坊里到处都是坟茔,那药吸收了魂魄,定然能让人长生。”
封建迷信害死人呐!
贾平安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迷信的女人,“把作坊放在升道坊,那是因为若是出事,也死不了几个人。”
升道坊堪称是长安城中的奇葩小区,不知从何时起,就有人陆陆续续的把死人埋在里面,渐渐的大伙儿都把那里当做是长安公墓,以至于里面坟茔遍地。
当初说建火药作坊,大伙儿异口同声的选择了升道坊,就是因为那里面人少鬼多。
明静杏眼圆瞪,“你莫要哄我!”
“某从不哄人。”
贾师傅一本正经的道:“那药能纵火,你说设在升道坊是干啥的?”
明静一怔,旋即脱口而出,“是军中要用的猛火药?”
这名字取的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贾平安淡淡的道:“那是军方的宝贝,你偷了宝贝不打紧,可你竟然想打造这等宝贝……老帅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明静叹道:“那你可是来处死我的吗?记得把我弄死后,和师父埋在一起。”
这妹纸怎么就那么轴呢?
你不害怕哥怎么忽悠你?
但……
贾平安叹道:“某和几位老帅据理力争,说你只是无知。”
无知美人明静有些感动。
“可老帅们不依不饶,说是泄密风险太大,若是被吐蕃或是高丽人得了去,大唐危矣!”
明静想到了那些敌人用猛火药来焚烧大唐城池的场景,终于动容了,“我错了,那便弄死我吧。”
你……
你就不会求饶?
你就不怕死?
贾平安心累,“但某见不得有人冤死,最后老帅们说了,要某严加看管你,否则某就是大罪。”
明静起身走过来。
这女人感动了,看看……鼻翼都红了。
明静走近,“那你和我一起修炼吧。”
贾平安:“……”
……
一个时辰后。
“这里是道德坊,看看,都是田地,和终南山并无两样。”
贾平安很是得意自己当初在道德坊定居的选择,觉得这里既安静,也有田园风光,离明德门不远,出城方便的和去邻居家串门似的。
明静的马术很出色,单手控缰,一手揭开斗笠,“可我不会种地。”
这完全就是鸡同鸭讲!
“这便是贾家。”
明静看着贾家,“看着好像是庙。”
你确信你师父不是被你气死的?贾平安:“……”
“郎君回来了。”
杜贺带着仆役相迎。
明静指指鸿雁,“你看,就一个女人,我说这里就是庙你还不信。”
“你呢?”贾平安问道。
“我是女冠。”
贾平安给大家介绍道:“这位叫做明静,是女冠,以后就是贾家的人了,杜贺你安排个清静的地方给她住下。另外……”
他看看王老二和徐小鱼,“谁不尊重,后果自负。”
众人都应了。
杜贺嘀咕道:“这般美的女人为何要做女冠?”
王老二吸吸鼻子,“女冠又没事,女冠也能睡,某看郎君就能睡了她。”
杜贺一想也是,“可就怕郎君下不去手。”
王老二淡淡的道:“酒。”
下药?妙哉!
杜贺赞道:“果然好主意。”
但谁都不敢去做,否则贾平安发怒,一家子都要倒霉。
明静被安置在了后院,她想四处查看了一遍,最后却进了书房。
贾平安正在批改赵岩的作业,见她进来也不阻拦。
“这是什么?”明静拿起一本书,翻看一页,再翻看一页……
不知过了多久,鸿雁进来点了蜡烛。
明静抬头,目光灼热的不像话,“是谁写的书?”
贾平安皱眉,觉得这女人过于激动了。
鸿雁傲然道:“这些都是郎君编写的书,连宫中都没有。”
明静呆呆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不禁摸摸脸,觉得自己越发的像是唐僧了。
“你收了我吧!”
明静突然一句话吓到了贾平安。
“你收我做弟子吧。”明静过来,轻松就按住了贾平安的肩膀,“我跟你学这些,以后给你养老送终。”
卧槽!
贾平安气坏了,“某才多大?你觉着自家能活的比某长?”
“我会导引术!”明静看向贾平安就像是看着一个宝藏,“我传授给你,定然能长命百岁。”
哥会八段锦也没哔哔啊!
明静说道:“当年那些权贵为了学师父的这套导引术,钱财给了无数,师父压根不搭理……”
少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不必了。”贾平安淡淡的道:“要想长寿,第一看住嘴,第二迈开腿,导引术只是一项罢了。”
他起身走到中间,摆开架势。
一套八段锦缓缓而来。
收功。
贾平安看都不看她,径直出门。
明静被镇住了,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你家郎君这般多才吗?”
鸿雁得意的道:“郎君可是大儒,不,郎君说自家不是大儒,是新学宗师!”
明静追了出去,“你等等我。”
贾平安在前方缓缓而行,心中乐开了花。
这个免费的护院还是上当了啊!
明静只是想拉贾平安一把,可王老二就在边上,见状扑了过来。
什么叫做杀气!
圆瞪双眼不叫做杀气。
没有任何表情,木然的扑过来。
呯呯呯……
二人打作一团。
“消停了。”贾平安很头痛。
二人分开,缓缓退后。
王老二盯着明静,冷冷的道:“拳脚不错……”
明静淡淡的道:“比你好。”
打人不打脸啊!
王老二咬牙道:“一刀在手,某随时能剁了你!”
明静马上以手为剑,演练了一套剑法。
贾平安满怀希望的看着王老二,希望这位曾经的斥候悍卒能捍卫老贾家的荣誉。
“某饿了。”
王老二消失了。
明静收工,有些好奇的道:“他很凶,可为何这般谦逊呢?”
哥不想和你说话。
一家子被这个女人弄的郁闷不已。
第二天凌晨,贾平安起来操练时,王老二的眼睛红的和兔子般的过来,“郎君,若是某用军中的杀伐手段,定然能挡住她。”
贾平安赞了几句,但他知晓,所谓军中的杀伐手段,就是以命换命的杀招。
老贾家的男人抬不起头了。
“平安!”
表兄来了,正在练刀的明静觉得自己需要贡献些力量作为伙食费,就准备去开门。
她刚动,阿福也动了。
咦!
这头食铁兽想和我较劲?
明静好胜心一起,就发足狂奔。
众人都看着……
阿福甚至还有闲暇看了爸爸一眼,然后……
咻!
明静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后就失去了阿福的身影。
呯!
阿福冲到了门前,爪子拍了一下大门。大门反弹开来。就在杨德利的脸随着打开的大门露出来时,阿福回身咆哮!
它的祖先一直在秦岭中游荡,为了生存,它们和虎豹同处,与豺狼为伴。
当平安无事时,它们憨厚的让人想搂在怀里揉搓一把。
但当触怒了它们时,虎豹也只能奔逃。
明静止步,下意识的用双手挡在身前。
“平安,上衙了。”
杨德利打破了寂静。
阿福懒洋洋的去了边上躺下,看着就像是一只无害的宠物。
明静神色凝重的道:“若是和它搏杀,我不是对手。”
阿福的爪子锐利,而且力量大,速度更是快的没朋友。
一旦被它近身,想逃都逃不掉,就更别想着和它搏杀了。
我的崽,你果然给爸爸争脸了!
贾平安用眼神给了阿福一个夸赞,阿福嘤嘤嘤的叫唤着,然后父子俩亲热了一阵,贾平安这才去上衙。
到了百骑,包东已经重新寻到了炫耀早饭的方式:他蹲在台阶上,小口小口的吃着胡饼。
“真香!”
就和以后那些视频里的人一样,不管是吃咸菜还是吃鲍翅,都是一句:真香。
一些兄弟哪怕是吃了早饭,依旧被这句话馋的不行。
“武阳伯,吃一块?”
包东发出了邀请,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某吃过了。”
百骑第一杀器:包东的脚!
随后就是议事。
邵鹏看来早饭吃的不错,油光满面的,“吐蕃那边传来消息,禄东赞和那些人依旧在争斗,时有厮杀,不过规模不大。”
“禄东赞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便占据了大义的名分。”贾平安觉得这样的态势极好,“公主怎么说?”
文成公主和亲之后,大唐和吐蕃之间有了亲戚关系,也多了些温情。
但贾平安知道,这样的温情靠不住,很快吐蕃就开始扩张,从吐谷浑开始,一步步寻找突破口,一直在给大唐找麻烦。
可以这么说,若非是吐蕃的干扰,大唐就能少一个方向作战,许多事儿的结局将会截然不同。
邵鹏摇头,“并未有公主的消息.”
贾平安默然。
程达说道:“若是不成,要不再和亲一次?”
贾平安看着他,直把他看得讪讪的,这才起身出去。
“男儿流血为何?”
贾平安站在门外,声音坚定,“为的便是让妻儿平安。若是要靠着女人去换取和平,去表达善意,那大唐男儿连女人都不如,可耻!”
不少人听到了这番话,晚些自然就传到了朝中。
“陛下,贾平安说男儿流血是为了妻儿平安,若是和亲……大唐男儿连女人都不如,可耻。”
李治的眉猛地蹦跳了一下。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女人而已!”
在他的眼中,女人就是工具,生儿育女,联姻为家国赢取利益。
否则要女人来干啥?
李治却微微皱眉。
柳奭说道:“陛下,武阳伯口出不逊,妄言了。”
宇文节更进一步,“前汉就和亲,女人不和亲,难道留着生儿育女?”
在民间,女人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
但在权贵的眼中,女人就是工具。
所以和亲在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随后这些声音也传了出去。
“你一天没事做了?”
许敬宗来寻他,有些无奈的道:“女人去和亲有什么?女人就是女人……”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许公,那也是咱们的祖母、母亲、姐妹、妻子、女儿……念及此,你舍得?”
许敬宗一脸理所当然的道:“女儿而已,有何舍不得的?”
马丹!
这个时代重男轻女让贾平安觉得有些不大适应。
女人就是工具!
“你且少说些,免得被人诟病。”老许很忙,急匆匆的又走了。
贾平安知晓自己的话有些惊世骇俗了,但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邵鹏进来,一脸纠结,“哎!”
包东进来,欲言又止,“女人啊!”
雷洪进来,“女人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的贺娘子没了。”
雷洪毫不犹豫的变节了,“某错了。”
原来威胁才是唯一能让这些人低头的法子。
贾平安明白了。
但目前无能为力。
“武阳伯,好些人说你疯了。”
“有人说你是想女人想疯了。”
“武阳伯,连东西市都说你疯了。”
“……”
贾平安佁然不动。
中午,他施施然去平康坊寻摸吃的。
这是一家小店,专门做馎饦售卖。店主夫妇既是老板也是伙计。
男人在灶台前忙着煮馎饦,女人来回收拾,端送馎饦,收钱清洗碗筷等等。
“来一碗馎饦!”
贾平安是老客,进去径直坐下,然后等着。
这家的馎饦筋道,关键是内容很丰富,不但有羊肉,还有干虾提鲜。
贾平安有些急不可耐。
在他这个年龄,肠胃就和无底洞似的,有多少吃多少。
晚些馎饦来了。
贾平安用筷子搅合了一下,觉得不对。
怎地羊肉那么多?
干虾也不少,下面竟然还卧了一个荷包蛋。
这是弄错了吧?
贾平安问道:“可是端错了?”
妇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
这个笑容很温柔。
“没错。”
男人在煮馎饦,笑道:“听闻武阳伯为女人说话,那些贵人都反对,说什么女人就是女人,和亲不打紧。这话不对!”
有客人说道:“没啥不对吧,去和亲也是享福!”
“让你女儿去享福可好?一辈子不能见面的那种。”有人出言讥讽。
二人争吵了起来,男人说道:“那些贵人的女人多,又忙碌,怕是家中的女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咱们不同,妻女整日就在一起,你等看看某的妻子,跟着某一起忙活,家中的儿女也勤快,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才是日子。什么和亲……谁让某的女儿去和亲,某弄死他!”
“说得好!”
贾平安听着这些争执,吃着馎饦,觉得格外的美味。
晚些他想多给钱,妇人说什么都不愿意,甚至都不愿意收他的钱。
慢悠悠的晃荡进了皇城,贾平安见到了长腿妹子。
“那番话是你说的?”
卫无双的神色有些复杂。
“什么话?”
贾平安觉得自己有问题,一见到长腿妹子就忍不住调侃。
“就是……为女人说的那些话。”
“是啊!”
卫无双默然,然后回去。
这妹纸魔怔了?
卫无双一路进宫,晚些去了感业寺。
“苏荷!”
“无双!”
两个好基友见面了,欢喜的不行。
禁苑里很幽禁,她们缓缓而行。
“苏荷,你说女人可不可怜?”
“为何可怜?”苏荷觉得卫无双有些文青。
“你看看感业寺里的女人,先帝去了之后她们只能苟且偷生,就和枯木一般。”
“那是帝王的女人啊!”苏荷觉得这样虽然很残忍,但却没啥好辩驳的。
卫无双侧身看着她,“为何要这般?放归家中不行吗?”
“可以啊!”苏荷背着手,很是憧憬的道:“以后定然能归家。而且……以后女子也能正大光明的出行,不必带着羃?,也不用见到谁就低头,还能去挣钱。”
“你做梦!”卫无双皱皱眉,“谁给你说了这些梦话?”
“是武阳伯呀!”苏荷的眉间有欢喜之色,“武阳伯说,以后女人定然能和男人一样。”
“做梦!”
“做梦也好。”苏荷乐观的笑了起来。
卫无双歪头看着她,“你的胸脯太大了。”
“是呀!”苏荷愁眉苦脸的道:“好累。”
“要不……少吃些,说不定能小。”
“可少吃些我会饿,晚上睡不着。”
“这样啊!那要不你少吃肉吧。”
“不行,少吃肉我就没命了。”
“……”
贾平安的话在宫中传播着。
“无知!”王皇后一脸的不屑,“女子和亲乃是责任,他偏生要哗众取宠,极为不堪。”
而萧淑妃却在寝宫里说道:“那个扫把星说的极好,男儿流血就是为了妻儿平安,若是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可耻!”
旋即朝中一番争论,贾平安被罚五十万钱。
贾家的大车拉着钱财去交罚金,杜贺一脸的纠结。
这事儿真的莫名其妙,一番话就被罚了五十万钱。
郎君越发的跋扈了,这不是好兆头啊!
若是皇帝震怒,那一家子还不得回火星湾去种地啊!
他为了老贾家的前途在忧心忡忡。
“在这里!”
杜贺听到了女人的声音,偏头一看,却是一群女人骑马而来。
为首的竟然是高阳。
“五十万钱!我们出!”
第322章 竟然把你宠成了一个孩子
长安最热门的消息是一群贵女为贾平安出头,把五十万钱丢在了皇城外。
这引发了一场辩论,有人建议严惩,有人建议让这群贵女的男人去管教她们。
“结果如何?”贾平安准备去授课,包东正在转播八卦。
“那些男人回家,第二日回来,有人鼻青脸肿,有人的脸被抓破了,还有人说自己打了妻子一顿……”
包东艳羡的道:“某不敢打娘子。”
“这是个好习惯。”
贾平安还没进值房,就来了个军士。
“大将军召见。”
老梁喝多了?
贾平安慢悠悠的到了左武卫,见到一群老帅又聚在了一起,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小贾!”
苏定方招手,“来,老夫今日带了守约来,你二人好生聊聊。”
裴行俭在角落里走出来,拱手道:“平安。”
“裴兄!”
裴行俭给他使个眼色,二人赶紧溜到了角落里。
“甘妮娘!”一个老将发飙了,茶杯一扔,对面的老将面门中招,就咆哮一声,二人扭打在一起。
其他人习以为常的继续议事。
贾平安低声问道:“今日是个什么章程?”
咻!
有暗器飞了过来,裴行俭敏捷的低头,一个茶杯从头顶飞过,然后他低声道:“火药作坊那边被人侵入,老帅们发飙了……”
艹!
明静就在贾家,这是要干啥?
拿我来开刀?
“小贾!”
程知节招手,笑的分外的慈祥。
裴行俭低声道:“保重。”
风萧萧兮易水寒……
贾平安上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见过诸位老帅。”
他笑的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牙好,胃口就好……
程知节说道:“据闻那贼子乃是个女人?”
“是啊!”贾平安赶紧辩解,“那也算不得贼子,只是想试试火药作坊的守卫。”
梁建方冷笑道:“你骚动了?”
贾平安正色道:“绝没有,否则某宁可去青楼。”
“可据闻那女子乃是绝色!”
绝色又如何?
那身手睡了她,后患无穷啊!
贾平安摇头,“酒色财气,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美女亦是红粉骷髅。”
“这话有趣。”
契苾何力抚须赞道:“老夫觉着武阳伯能出家。”
“他满身的不合时宜,若是他能出家,老夫就能圆寂了。”梁建方问道:“那女子你可敢担保?”
“那是某弄出来的东西。”贾平安觉得这些人想多了,“她试验了一番,也只是引燃了道观。”
爆炸和燃烧是两码事好不好。
“杀了干净!”程知节伸出五指一抓,“回头把知情的都杀了,如此可保秘密。”
众人纷纷赞同。
都特娘的是杀人魔王。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想让裴行俭帮腔。
“诸位老帅……”
裴行俭刚开口,不知哪里飞来一块木牌,呯的一声,裴行俭胸口中招。
“滚!”
裴行俭血条减半,默然退到了角落。
贾平安干笑道:“此事诸位老帅放心,那东西极难弄出来,另外,就算是弄出来了,他们也不知道如何用。”
火药面世后的应用堪称是惨不忍睹,第一是配比不佳,第二是材料不达标。
“确定?”
“确定。”
这本就没啥事,那明静觉得这是个长生丹药,就去偷,随后回去自己试验,把道观点着了。
老帅们相互一视,都笑了起来。
“如此就好。”梁建方说道:“火药作坊做了不少火药,该如何用,我等都有了法子……”
一群老家伙,真觉得自己能把火药利用的干干净净的了。
贾平安虚伪的夸赞了几句。
“走,去升道坊试试。”
一群老帅加上贾平安和裴行俭,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城。
到了火药作坊,周纯已经在等候了。
“把火药弄几百斤出来。”
随后火药被弄了出来,随行的人用宣纸包火药。
梁建方说道:“老夫等人琢磨了许久,火药受潮就废掉了,用宣纸却能防潮。”
程知节惬意的道:“用宣纸包着,炸起来也颇为可观。”
一群老帅都颇为自得。
贾平安木然。
裴行俭说道:“这法子倒是不错,不过这火药很厉害?”
“看看就知道了。”贾平安觉得很无聊。
宣纸包裹的火药包被放在坑里,点火……
轰!
尘土飞扬,老帅们过去看了一眼,满意的道:“若是守城的时候往下扔,那比弓箭也不差。”
贾平安一脸便秘的模样,“这个……太简单了些。”
梁建方回头,“这火药放着就会受潮,咱们想了许多法子都不管用,最后还是宣纸最好。”
宣纸当然好,吸潮功效刚刚的,可……它贵啊!
贾平安干笑道:“大将军,可宣纸太贵了。”
“咱们不差钱!”梁建方很豪迈的道:“陛下说了,只管要。”
娘的!
这是准备用金钱去淹没敌人吗?
贾平安有些惆怅,觉得这样的风格不适合大唐。
“再来!”
这一次是露天爆炸,周围还摆着些木牌子。
一阵噼里啪啦,木牌子全倒了。
“好!”
“这利器就这般用了,以后放在军中,敌军但凡敢攻城,就扔下去,炸特娘的!”
程知节拿着一个火药包,唏嘘的道:“当年突厥入侵,攻城拔寨,一旦破城必然就是血洗。那时候若是有这个宝贝该多好?该多好?”
“是啊!当年那些突厥人不可一世,甚至兵临渭水,若非陛下能……”
咳咳!
一群老东西在说着当年的事儿,对先帝颇有些不敬。
“好宝贝!”程知节手痒,“拿火来,老夫点一个。”
有人送了火把来,老程点燃引线,冲着周围的老家伙们笑道:“这味道倒是有趣。”
扔啊!
贾平安面如土色,“程公……卢国公。”
程知节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东西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程公……程爷爷……快扔啊!”
贾平安已经准备跑路了。
“胆小!”程知节叹息一声,然后奋力一扔。
咻……
轰!
一股气浪袭来。
苏定方头发凌乱,大笑道:“这风爽利!”
梁建方赞道:“可惜小了些,否则比扇子扇风还舒坦。”
贾平安觉得要离这群老家伙远一些,说做就做,他拱手道:“诸位老帅,下官还有公事。”
百骑就是好,没事可以开溜,还能做借口。
作为百骑的老大,有事无事还不是贾平安一人说了算?
一把手就是安逸。
梁建方看了他一眼,“百骑和地老鼠一般,有屁事!老夫叫你出来,就是让你好生想想……”
程知节吸吸鼻子,被硝烟味刺激的打个喷嚏,爽的直抽抽,“小子,可想来军中厮混?老夫这些老不死还能再活十几年,只要你够狠,十年后保证你能独当一面。”
贾平安这才知晓今日把自己抓来的缘故。
进军中是不错,远离了政治斗争,但那还不如直接隐居了事。
阿姐在宫中,军中在这个阶段没法给她助力。百骑能,文官能。
见贾平安默然,程知节骂道:“如今的小子都喜欢往朝中扎堆,和那些人斗心眼有趣?不如一刀一枪的厮杀更爽利。”
贾平安苦笑道:“某还是再厮混几年吧。”
“罢了。”梁建方说道:“人各有志,他的手段多,骚的一塌糊涂,比咱们强,兴许以后还能混个六部尚书。”
苏定方笑道:“上次清明渠之事,他一把坑了不少权贵,至今那些人恨他入骨。”
程知节深情的回忆着,“当年先帝说过,为将不骚,前程不高。小贾这等便是天生的名将胚子,可惜了。”
贾平安一直觉得这话有些歧义,“诸位老帅,先帝果真说过这句话?”
太宗皇帝文武双全,怎会这般粗俗?
梁建方笑道:“当年各处归降的将领不少,老程就是其中之一。”
“老夫是弃暗投明!”程知节洋洋得意的说道:“当年先帝见到老夫,就说是汉高祖得遇萧何。”
众人都木然,没人相信这番话。
梁建方说道:“先帝就想收拢了那些降将的心,于是聚众饮宴。酒到酣处,有人问先帝,何为名将,如此才能做名将。先帝一番文绉绉的解释,降将们默然饮酒……”
李世民多半是觉得不对劲吧。
“众人不乐,先帝一想就知道自家说的太文绉绉了,于是再度饮酒,差不多大醉时,先帝才说出了这番话。”
为将不骚,前程不高!
贾平安想起了以后的那位李云龙,堪称是骚到了极致。
“先帝此言……妙啊!”
一群老家伙在缅怀着先帝。
“兵部来人了。”
老帅们依旧谈笑风生,把兵部尚书崔敦礼当做是空气。
这位崔敦礼出身名门博陵崔,在军中厮混多年,发家的功劳就是玄武门之后,庐江王李瑗逼问他长安的情况,崔敦礼宁死不屈,后来李瑗扑街,崔敦礼就开始生发了。
此人前期算是个能臣,可后期却和长孙无忌等人搅合在了一起,堪称是国舅党的中坚力量。
贾平安微笑看着走来的崔敦礼,身边的裴行俨说道:“此人领军普通,但善于外交。”
贾平安点头,心想老裴果然是见多识广,堪称是活字典。
崔敦礼看着一表人才,一拱手,笑的很是云淡风轻,果然是世家子风范,“见过诸位老帅,老夫听闻火药作坊有事,便来看看。另外……听闻老帅们弄了个火药的东西?老夫想看看,正好兵部也弄了个东西……”
这是来打擂台的?
贾平安笑了笑,梁建方淡淡的道:“兵部弄了什么?给老夫看看。”
呵呵!
老夫先看你的,若是不妥,老夫就算赖。若是妥当,老夫就把宣纸火药包拿出来打你的脸。
果然是老流氓。
崔敦礼笑了笑,“火药怕潮,兵部想了许多法子,最后想到了个好办法,用生石灰防潮,如此,用普通的东西便能包了火药。”
狗曰的!
梁建方面色微变,觉得自己一方落后了。
生石灰防潮,这个点子很灵性。
崔敦礼见老帅们神色不自在,就笑道:“此事倒是多亏了老帅们的提点,否则兵部上下怕是也想不到。”
这个老货!
兵部赢就赢吧,偏生要弄个什么老帅们的提点……老帅们和你崔敦礼不过招,你说这个看似恭谨,实则就是恶心人。
啧啧!
都是姓崔,崔义玄就多了鲜活气,这位崔尚书却是个妥妥的官僚。
老帅们的脸挂不住了。
裴行俭低声道:“某去打个岔。”
打个岔,然后大伙儿闪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手段好。
但……
“等等。”
裴行俨回身,贾平安摇头,然后走了出来。
“见过崔尚书。”
贾平安拱手,崔敦礼笑道:“是武阳伯啊!这火药是你弄出来的,可有法子能解决了防潮之事?若是能比生石灰更好,兵部上下欢喜不胜。另外,生石灰防潮,老夫也是学了武阳伯……”
“这话怎讲?”边上有人捧哏。
崔敦礼说道:“当初武阳伯说生石灰能杀毒,老夫家中也有水井,就弄了生石灰撒进去。剩下的生石灰就堆在一边,没想到这天气潮湿,墙角生了青苔,摸着湿漉漉的,那靠近石灰的墙角却很是干燥,老夫一想,这不就是防潮的好东西吗?”
他笑道:“这说来还是武阳伯的功劳。”
这话依旧是在恶心人。
苏定方低声道:“小贾的脾气不好,若是冲突……”
梁建方淡淡的道:“打就是了。”
崔敦礼还不知道老帅们的念头,笑的很是矜持。
“其实……”贾平安的目光平静,甚至是带着些许怜悯,“其实还有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崔敦礼笑着问道。
小圈子最近形势大好,人人都有上进心。而要想上进,就必须崭露头角。
崔敦礼就是想用此事压老帅们一头,旋即小圈子内部论功行赏,自然能再进一步。
兵部尚书再进一步,那便是宰相。
从此就走上了人生巅峰。
贾平安笑道:“为何不用陶罐呢?”
崔敦礼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内心却是崩溃的。
陶罐……陶罐比宣纸还便宜,老夫为何没想到呢?
梁建方大笑道:“好,陶罐比什么都好,哈哈哈哈!”
苏定方赞道:“小贾果然是机敏,这兵部一群人想了许久,就想了个生石灰,哈哈哈哈!”
这就是个笑话啊!
众人不禁大笑。
程知节笑着,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挺不错。
在家蛰伏看似能避祸,可在君王的眼中也成了废人。废人……君王凭什么看顾一个废人?
你要说凭着功劳,你有功劳君王眷顾,可你的子孙呢?
一旦蛰伏时日长了,整个长安都会淡忘你以及你的儿孙,再过数十年,老程家就只能是每况愈下了。
好险呐!
想到这里,程知节说道:“老夫看小贾做个兵部尚书也使得!”
卧槽!
众人纷纷侧目。
程知节蛰伏了多年,在前阵子差点死于外伤,被救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样,重新开始进入老帅圈子。
可进入之后他依旧有些不适应,放不开。
这话一出。
“卢国公此言大赞!”
“老程果然睿智,就比老夫差一点。”
“……”
老帅们怪笑着,一时间让人觉得群魔乱舞。
崔敦礼的面色难看,挂不住了。
老程这话就是在喷:你崔敦礼做这个兵部尚书不称职,还不如小贾。
换个人说了这番话,崔敦礼就敢当面呵斥他,并弹劾。
可这是程知节,当初先帝驾崩,是他把李治迎回了宫中,并戍守皇宫三个月。
这样的程知节,就算是捶了崔敦礼一顿,李治那边顶多是呵斥,下不为例。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年轻人带来的。
“如此,试试吧。”
光说不练假把式!
随后两边开始试验。
陶罐弄几个,火药弄进去。
“弄几个小布袋来。”
贾平安的要求让人不解。
随后有人去寻了个妇人,妇人手脚麻利的缝制了几个布袋子。
“给她钱。”
众人一摸身上,操蛋,都没带铜钱。
都是大佬,谁会带沉重的铜钱在身上?
程知节随手在衣角抠了一下,抠出一小坨银子,“这个给她。”
妇人千恩万谢,却不敢收。
“不收就抄家!”
梁建方不耐烦了。
妇人拿着银子,笑着跑了。
众人都在看着程知节。
在衣角缝个小地方放些金银,这是家里的长辈给晚辈弄的手段。
“老程……”
梁建方有些痛心疾首,“你那娘子……”
崔氏竟然把你宠成了一个孩子吗?
程知节这才发现不对,老脸一红,说道:“老夫喜欢饮酒,这是随身带的酒钱。”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众人都在忍笑,最终梁建方先破功。
“哈哈哈哈!”
程知节干脆破罐子破摔,“你等的娘子可这般亲切?”
这是在秀恩爱!
并且放了地图炮。
老帅们默然。
狗曰的程咬金,就是个祸害!
程知节知晓自己犯众怒了,就问道:“小贾,这布袋子作何用?”
贾平安把生石灰装进去,“卢国公请看,这生石灰放在里面,放进坛子里,如此能防潮。而且还有个好处,一旦炸起来……”
生石灰弥漫着,那滋味,杠杠的!
“妙啊!”
众人不禁大赞。
“再弄些碎石子来。”
老帅们的脸变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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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朕不知守成为何物
两边隔着在弄自己的火药包。
崔敦礼看着手下在打包,耳边是对面老帅们的怪笑声,不禁有些迷茫。
若是可以,他也该是大笑中的一员。
但既然站队了,就不可能再回去,回去也没人看得起你。
所谓三姓家奴无人信就是这个道理。
朝三暮四的人,连小吏都看不起你。
但一想到长孙无忌正在谋划的那个事儿,崔敦礼就觉得兴奋。
那可是皇子啊!
对于世家门阀而言,皇室就是他们的障碍。在他们看来,最好弄一个傀儡坐那个位置,然后天下的门阀聚集在一起,大家排排坐,分果果,把这个天下的好处都瓜分了岂不美哉?
所以长孙无忌的谋划只是说了只言片语,小圈子的人都兴奋了。
大伙儿都嗨了!
只要此事做成,小圈子将会更进一步。
到了那时……
崔敦礼不禁想起了崔义玄和崔建这对叔侄。
“弄好了。”
那边已经弄好了。
崔敦礼笑道:“咱们先试。”
火药包放在木靶子中间,点火,跑路……
轰!
效果不错。
用普通纸张把火药包包裹的很紧,成本降低了,但威力依旧。
这个便是政绩。
崔敦礼笑了笑。
“他们的是陶罐。”
“老夫知道,可火药可能炸了陶罐?就算是炸了,也不知能杀伤几何。”
崔敦礼笑眯眯的看着。
一个罐子被放在中间,随后点火。
“跑远些!”
贾平安在喊。
呵呵!
崔敦礼抚须微笑,“老夫何惧这些?”
这个比装的好。
可当他看到程知节等人都在往后退,越退越快时,就觉得不对劲。
老夫莫不是……托大了?
“退后!”
贾平安骂道:“想死吗?”
这是火药的发明人,崔敦礼觉得不对劲,转身就跑。
他越跑越快……
轰!
崔敦礼只觉得背部和屁股被什么东西刺了几下,然后继续跑啊跑。
好痛!
他缓缓回身,摸了一把身后,手上竟然全是血。
“崔尚书!崔尚书!”
崔敦礼晕倒了。
老帅们木着脸,“去看看。”
娘的,刚才他们也想装个逼,幸亏小贾都开骂了,这才跑路。
众人走到了七零八落的靶子中间,拿起一个看看。
“看看!”
苏定方把木靶子给众人看了看,上面有十余个凹陷处。
“这是那些碎石子弄出来的?”
程知节接过木靶子,眯眼道:“射箭在木板上也就是这个模样,若是在敌军中炸开,任你披甲也无济于事。此物……”
最相思!
贾平安一脸平静。
这东西真心不算是什么,以后的大宋把火药玩出了花,什么都往里面加,毒药、铁钉等东西,可惜火药的配比不佳,否则金人和蒙人要吃苦头了。
“小贾!”
程知节的目光很灼热。
贾平安过去,程知节扬扬手中的木靶子,“来左屯卫(左威卫),老夫亲自带你,十年后老夫等人若是不死也该隐退了,你可为年轻人中的第一人!”
裴行俨的眼中都多了艳羡。
这是程知节的许诺,若是换个人,估摸着马上就跪了。
贾平安拱手:“多谢卢国公厚爱,只是某目前却不能离开百骑。”
这是借口。
程知节才想起了那一岔,骂道:“什么狗屁的扫把星,若是有,为何没克死老夫,反而救了老夫?”
“崔尚书!”
那边在哭喊。
众人缓缓看向了贾平安。
程知节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老夫觉着这是天意。”
苏定方马上附和,“是啊!崔尚书就是不肯走,太过固执。可见这便是老天的意思。”
贾平安随便弄了个瓦罐,就把兵部尚书崔敦礼炸回家了。
“扫把星扬威!”
内侍们把这事儿当做是八卦,说的津津有味的。
“少说闲话!”
卫无双板着脸走了过来,众人拱手,“是。”
“那腿真长,好丑。”
“某却觉着美啊!”
“美个屁,腿太长了……”
内侍们没那功能,就是一阵哔哔。
卫无双去了蒋涵那里。
“崔敦礼背部受创,睡觉都只能趴着,说是得养半个月。”
蒋涵双手抱胸,“我很忧愁。”
她的侄女从目前来看并不是扫把星的菜,所以没有被克。
可别人呢?
别人好像也没有吧,苏家那边的日子越发的好了。
“无双,你和他接触颇多,可有倒霉过?”
卫无双摇头,“从未倒霉过。”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那个小贼总是贼兮兮的调戏她。
“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哈哈哈哈!”
蒋涵一阵笑,起身道:“走,吃饭去。”
二人出了值房,一阵风吹过,一块瓦片突然掉了下来。
呯!
蒋涵缓缓捂头,目光呆滞……
“宫正!”
“宫正!”
……
“竟然这般厉害?”
李治得了消息,不禁喜出望外。
“陛下,崔尚书受创。”
李治随口道:“让医官去看看。”
这是对重臣的态度?
那内侍有些傻眼。
王忠良过去,阴测测的道;“陛下今日身体不适,听闻崔尚书受创,难过的都忘记了吃饭……”
内侍点头,“王中官你真好。”
他觉得这是王忠良对自己的提点。
王忠良淡淡的道:“记着,机灵些!”
“此等好消息让朕胃口大开,去,弄些好菜来,吃了朕去看看。”
内侍看着王忠良:哥,这不对吧。
王忠良脸颊微颤,“陛下是……陛下是日理万机,为国为民勉力吃一些。”
这也行?
晚些李治吃了午饭,就会和了梁建方等人,一路去了升道坊。
“陛下请看。”
“轰!”
爆炸之后,李治去看了木靶子,感慨道:“若是当年守城有这个东西,何惧突厥人?”
当年的突厥人堪称是一霸,加上高丽和吐蕃,这便是三剑客,压制着中原。
“再来一次!”
李治的眼中多了异彩。
“轰!”
第二次爆炸依旧如此。
李治回身,“此物于军中有大用,朕在想,若是子孙不争气,凭着此物,异族再想肆意纵横却也难了……”
华夏人从帝王到百姓都是一个想法,恨不能自己还在时就把子子孙孙的未来安排好了,最好安排一千年,如此自己去后也能安心。
贾平安觉得这种想法不妥当。
晚些回到百骑,他去给学生们授课时,就顺口发散了一下。
“你等说说,若是有一个守城的利器,大唐该如何?假想一下,有那个东西在,敌人就打不破大唐的城池。”
杨渊的反应很快,“先生,那大唐就该休养生息了。”
贾平安不置可否的问道:“还有谁。”
尉迟循毓说道:“先生,如此守住城池就是了,寻机再打出去,每到一处就修城池固守……”
这是乌龟派的,先把自己弄的刀枪不入再说。
人渣滕呢?
贾平安目视李元婴。
李元婴先甩了一下头发,才洒脱的道:“若是有这等宝贝,本王就在城中安心享乐,一百年也不会不厌倦。”
这些人都有强烈的不安全感,贾平安觉得火药的出现助长了守成的想法。
若是没有火药,为了自己的战略态势,从李治开始,大唐就在不断的征伐,直至崩溃的那一天。
贾平安觉得自己在造孽。
若是大唐因此而延缓了原先的部署,比如说攻伐高丽搁置了,那会造成什么后果?
他一拍桌子。
“大错特错了!”
学生们被吓了一跳,李元婴抛弃了洒脱,装作是老实人的模样;尉迟循毓黝黑的脸上多了憨厚;杨渊也不叛逆了……
一句话,都老实了。
贾平安说道:“某在以前就给你等说过,这个世界是个丛林,每个国家或是势力就是丛林中的一头野兽……只要人类还在吃喝拉撒,就永无和平的希望。”
这是新学的根基观点!
“有了守城的利器,从此就不思进取了,你等以为这便是高枕无忧了吗?”
“错!”
“世间万物是在不断的成长,譬如说千年前可有铁器?刀都是青铜刀,甚至是石刀,后来弄出了铁刀钢刀,当初之人定然觉着攻无不克,可如今如何?”
“时移世易,抱残守缺是自寻死路。唯有与时俱进。”
贾平安最后说道:“要想长治久安,守成是靠不住的。守成就是原地踏步,而吐蕃、高丽、突厥……乃至于大食等国都在前进,他们目前落后于大唐,可大唐若是不思进取,最终必然会被超越。”
这话他说的斩钉截铁,“看看过往的历史,那些自以为城高壕深,可以高枕无忧的国家哪去了?都被扫入了历史的故纸堆里,成为了后人口中的反面教材!”
李元婴举手,“先生,那按照你的想法……大唐该是怎样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贾平安给了人渣滕一个赞赏的眼神,说道:“在某的心中,大唐该是积极进取的,今日咱们弄出了钢刀,明日就该弄出更锋利的刀枪,后日就该弄出更厉害的兵器来。要有目标,把目标定下来,需要什么,那么就去做什么,没有的,去琢磨,去创造……”
他深吸一口气,“某心中的大唐,当是一日都不会停止前进的步伐,不会骄傲自满。某想……有一日去世界的尽头看看,把大唐的旗帜插在那里。”
世界是个球,当人们发现世界的尽头就是自己脚下的土地时;当他们发现这个世界大唐最厉害时,这个大唐会爆炸。
那些放弃了各种幻想的读书人会咆哮,鼓动皇帝去占领更多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
那些武人会咆哮,要横扫大唐的一切敌人,只要这个星球上还有国家敢冲着大唐咆哮,大唐的军队就永不停止进攻。
而更多的人会想着如何提高大车的速度,可还有什么方式能让人朝游北海暮苍梧……
门外,郝米记下了这段话,然后吹干墨痕,小心翼翼的叠着放进胸膛里。
贾平安觉得自己这番近乎于发泄的话没啥卵用。
他被带到了火药作坊里。
几个匠人正在调配火药,边上有些让人看了很头痛的东西。
“这些都是毒药。”
而另一边,有人正在改造弩箭。
在弩箭上绑着圆筒状的火药,还有引线……
把那些掺杂了毒药的火药弄进去,弩箭飞过去爆炸,随后毒烟四起……
有前途。
而在另一边,有人在甩小陶罐。
这是飞弹?
贾平安四处游走,周纯说道:“陛下有话。”
“陛下说,朕不知守成为何物!”
……
帝王总是高高在上的,他们喜欢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让臣子捉摸不透。
贾平安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担心大唐因为有了火药这个守城的利器会变得保守起来。
可李治很明确的告诉他:保守是个什么东西?在朕这里就没有这个说法!
贾平安心中欢喜,顺手弄了一支弩箭就走。
“某拿回家给孩子玩玩。”
不保守的大唐有火药作为辅助会如何?
一个不保守的帝王会带领大唐走向何方?
贾平安心情大好,回到百骑后,看到雷洪竟然想起了贺娘子。
“请媒人去吧。”
雷洪狂喜的翻了个跟斗,差点就折断了脖颈,然后跑了。
雷洪的婚事了结了。
但贾平安的婚事却成为了一个老大难的事儿。
“你该成亲了。”
连邵鹏都在提醒他,“你莫不是有毛病?有病就治。”
贾平安去了感业寺。
苏荷依旧坐在那里,看到他来了,第一反应就是看看他的胸脯。
鼓鼓囊囊的,有货!
顿时这妹纸就笑了起来。
吃货啊!
贾平安把油纸包给她,随口问道:“你觉着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如何?”
“好啊!”苏荷很放松。
这妹纸真是没救了。
“不过……你要隔几日给我送肉来。”
苏荷很认真的表达了自己对人生的态度,贾平安觉得比那些所谓的世外高人真实,也纯净。
但是……
“觉着累吗?”贾平安问道。
苏荷摇头,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渍,“不累啊!我坐在上面,装作是念经,其实我都不会念经。完了就是早饭,随后我就去禁苑里转转……再回来睡个午觉,好舒坦……”
这日子果然潇洒。
但贾平安问的不是这个。
他的目光扫过粗壮的胸脯。
苏荷双手捂胸,“武阳伯你看什么?”
贾平安很认真的道:“某在想给你寻个东西。”
他摸出了一个布袋子递过去,“你自家试试。”
晚些他回去了,苏荷嘟囔着:“神神秘秘的,会是什么?”
她回到房间,打开看了一眼,更加的迷惑了。
“这是干啥的?这里有纸条。”
纸条上有使用说明。
“呀!”
苏荷脸红的和晚霞一般,触电般的把东西扔掉。
过了一会儿,她又拿了起来。
“要不要试试呢?”苏荷很纠结。
“咦!还好啊!”
“……”
贾平安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回到百骑后,见邵鹏在呵斥包东,就问道:“可是犯错了?”
邵鹏没好气的道:“包东发现王琦那帮子人在盯着柴驸马他们,就禀告给了咱,咱去和陛下说了,陛下说并无此事,还呵斥了咱。”
包东说道:“若是有假,某回头出门就被大车撞。”
邵鹏狐疑的看着他,“陛下都说了并无此事。陛下的身边有人,咱都不知道多厉害……此事定然是子虚乌有。”
包东怎么解释都没用,最后被邵鹏罚洒扫院子数日。
包东苦逼的去了,贾平安却在琢磨着这件事。
包东不会看错。
可李治却说并无此事,实际上就是在压制。
——百骑别管此事!
这是皇帝的态度。
李治在坐视长孙无忌清洗对头,因为那些人中也有他的对头
但高阳呢?
上次长孙无忌突然对高阳发难,原因至今想起来依旧很是荒谬。
“武阳伯,陛下令你入宫。”
长孙无忌为何一定要对高阳下手?
带着这疑问,贾平安进宫。
当看到萧淑妃的寝宫时,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佞臣。
但想到了阿宝后,他就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我中了邪祟。”萧淑妃看着容色依旧,底线依旧。
贾平安目不斜视的开始了……
“……那法海喝道:“你这人蠢到了极致,那白素贞乃是一条蛇妖,你当她是妻子,可想想那蛇信便是舌头,牙齿便是毒牙……许仙,你还不醒悟吗?”。
许仙只是摇头,说“娘子不是蛇妖,不是蛇妖。”。法海冷笑道:“那你可愿与贫僧去金山寺?出家为僧,如此可保你平安。”。许仙摇头,“我不愿意。”。
法海大怒,“蠢人,此事却也由不得你,起……”。法海作法,带着许仙去了金山寺……”
周围全是人,甚至王皇后那边的人都来了。
“白素贞回家见不到许仙,一打听说是来了个和尚带走了他,顿时大怒,就带着小青去了金山寺要人。”
贾平安双手合十,“此刻许仙正在剃度,那白素贞喝道:“法海,你还我夫君!如若不然,我今日水淹金山寺!””
众人听的入神,晚些贾平安喘息道:“臣气虚体弱,不能再说了。”
“下面呢?”萧淑妃怒了,“下面何在?”
贾平安只是喘息。
“无用之人,去吧。”萧淑妃摆摆手。
出了这里,半路上他遇到了阿姐那边的宫人。
“昭仪说想听故事。”
老夫休矣……
第324章 西南大捷
武媚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张天下带着人整日跟在她的身边,丝毫不敢懈怠。
此刻武媚就在喂鱼。
小小的水池里,鱼儿缓缓游动。
“这些鱼无忧无虑的,就像是孩子。”
武媚拍拍手,身后有人禀告道:“昭仪,皇后那边来人,说是宫中缺了人手,要从咱们这边抽五人去帮忙。”
“欺人太甚!”张天下说道:“昭仪,上次皇后那边让咱们的人去帮忙……却是清洗洒扫,还叫咱们这边的人去清洗水井。”
武媚的眉间平静,“给她,要多少给多少。”
张天下低头,“是。”
“有人觉着委屈吗?”武媚回身看着众人。
有人迟疑了一下,有人抬头,也有人低头。
宫中就是这样,最是跟红顶白。
“觉着委屈的可以不去。”武媚的语气平静。
没人敢说委屈,随后就挑了五个人去皇后那边。
武媚看看周围,“我这里也脏了,都清扫起来,另外……殿内也清扫干净。”
身边人全被赶去干活,武媚就孤独的站在水池边上。
李治带着人从边上过来,见武媚独自站在那里,就皱眉道:“人呢?”
武媚恍然才发现他过来,急忙行礼。
“此刻还行什么礼?”李治扶住了她,回身见这里的几个宫人都在干活,就问道:“朕记得这里的人手不止这些,其他人呢?”
他的眼中有些危险的光芒,王忠良知晓,那些人要倒霉了。
武媚笑道:“皇后那边说人手不够,臣妾就调派了些人过去。”
李治看着她,突然怒吼道:“去问问皇后,人手不够,朕去帮忙如何?”
王忠良吓的飞奔,晚些去呵斥了王皇后。
回来时,他带来了武媚这边的五人。
等李治走后,张天下欢喜的道:“昭仪,陛下看来还是最偏爱咱们这边。”
“你……”武媚看着他,“帝王从未有什么偏爱。”
李治只是想收拾皇后和萧淑妃而已,武媚这般做就给他提供发飙的借口。目前看来二人之间配合默契,有进一步的合作空间。
“若你以为这便是帝王的宠爱,咱们迟早会成为皇后第二。”
武媚冷静的宛如冷血。
“昭仪,武阳伯已经在前面等着了。”
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倒是愿意去给萧淑妃说故事,却忘记了我这里还带着孩子的辛苦。”
张天下笑道:“武阳伯说故事,据闻那边内外都被人围满了。”
“也不知他是如何编造的故事,让那萧淑妃也念念不忘。”
说到萧淑妃时,武媚很平静,和说到王皇后完全不同。
到了前面,贾平安已经在等着了。
武媚站在殿外,因为大肚子的缘故,身体微微后仰着,问道:“你来说说,这孩子是个什么?”
这个……
历史上是个儿子。
而且这个儿子深得你们两口子的喜爱,可惜最后得了肺结核,身体一直不好,最后早早就去了。
“定然是个皇子。”贾平安很笃定。
武媚笑道:“若是皇子,就让陛下赏赐你。”
二人坐下,互相问了对方的情况,然后贾平安开始讲故事。
“……一群老鼠盯住了粮仓,它们借着夜色偷偷靠近,当进了粮仓时,看到里面全是米面,老鼠们欢喜不已,有老鼠说,‘那黑猫不良人多半是在睡觉,赶紧搬运……’”
贾平安一个故事说下来,武媚竟然靠在边上睡着了。
众人无语。
晚些武媚醒来,精神好了许多,“只是打了个盹,竟然就觉得浑身轻松了。”
怀孕到了晚期真的累,所以武媚有些好奇,“你说这个是给孩子听的吧。”
“孩子虽然还在腹中,可外界的一些动静却能感知。此刻说些轻松的故事,或是念诵优美的诗赋文章,对孩子以后大有裨益。”
“这便是周文王之母说的那番话吧。”武媚想了想,“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
艹!
贾平安发现自己落后老祖宗太多了。
周文王那会儿就有了胎教,而且还挺先进的。
“这个故事不错,你且写来,我念给孩子听。”
于是贾平安又多了个任务。
回到家中,阿福又来缠了他一阵子,贾平安问道:“这是为何?”
杜贺笑道:“阿福今日出去,有人喂了肉,它不肯吃,回家抢了明静的午饭。”
干得好!
贾平安揉揉阿福的头顶,阿福顺势往上爬。
“某可抱不动你了啊!”
贾平安奋力抱起了阿福,觉得就像是抱着一个大型玩偶。
嘤嘤嘤!
阿福颇为欢喜的冲着出来的明静叫唤。
“阿福对我有敌意。”明静很平静的伸出手,阿福果然一爪抓来,若非撤得快,那只纤纤玉手就会变成一个破布娃娃。
贾平安不知这是为何,就说道:“兴许是八字不合吧。”
“什么意思?”明静很无奈。
“就是……你不喜欢它,它也不喜欢你。”
贾平安进了书房,开始编写故事。
老鼠们和黑猫不良人将会成为大唐小朋友的好伙伴,若是能开发周边就好了。
明静跟了进来,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翻看,“我发现你是个怪人。”
“为何?”贾平安在想细纲。今日他发现阿姐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得想想办法才行。
明静见他头也不抬,就觉得此人果然是君子,不受美色诱惑,“你明明可以靠着新学来成为宗师,为何要进官场?别说什么扫把星,你若是肯收我做弟子,谁也无法威胁到你……”
这个女人啊!
她想尽办法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学新学里并未向外披露的部分。
“先生。”
赵岩来了,明静不想走,想偷师。
贾平安看着她。
赵岩看着他。
明静瘪瘪嘴出去。
“今日给你说说物理……”
里面在授课,明静心痒难耐的在外围转悠,每次想靠近些,杜贺就笑眯眯的过来。
在杜贺看来,郎君的学问无人能及,以后传给子孙,老贾家自然能保千年富贵。
看看圣人家,从独尊儒术开始,就渐渐的发达了,若是老贾家也成为这样的家族……
杜贺觉得自己也能跟着名垂青史。
晚些授课结束,晚饭也开始了。
吃了晚饭,明静又跟着来了书房。
“我拳脚好。”
“我能保护你。”
“我吃的不多。”
“我发誓……”
明静发现自己说什么贾平安都无动于衷,就举手,“我发誓,若是没有你的允许就把新学教给别人,就让我……”
她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有些恐惧之色,“就让我被厉鬼纠缠一生。”
女人罕有不怕鬼的,这个誓言的含金量很足。
贾平安抬头,“你想学什么?”
明静见他松口,就走近了些,“我想学如何炼丹。”
“新学里没有炼丹的学识,丹药对于新学而言只是个伪命题。”
贾平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定然是有的。”明静的杏眼中多了惆怅,“你为何不肯教我?我都说了拜你为师,一日为师……”
“某不是你爹。”
要想学得会,得跟师父睡!
贾平安觉得这等女人要少招惹,免得哪天被一刀剁了。
明静拿起一本书,“可我上次却听到你说梦话,说到了修炼。”
“某说了什么?”贾平安从不觉得自己有说梦话的本事。
“你说……”明静双手按着桌子,俯身看着贾平安,“你说妖孽哪里跑,看法宝。法宝就是炼出来的宝贝吧?妖孽……师父当年说人间处处皆是妖孽,要有一双慧眼识别妖魔,更要炼出慧剑来斩妖除魔,如此方能不坠深渊。”
呃!
这妹纸……
可我竟然说这样的梦话?
贾平安知晓不说清楚,明静以后会频繁纠缠,就认真的道:“某那是梦话当不得真,这里有个故事,你看看。”
他丢了白蛇传给明静。
明静一看,心中冷了半截。
“新学并无什么炼丹,新学炼的是人,让人学会放眼去看世间,去琢磨世间万物,这是新学。至于长生,明静……”
贾平安伸手,明静竟然没有躲避。
在明静的额头前贾平安的手止住了,“你看看什么能长生不老?不言不语,无情无义,不吃不喝的石头、泥土……它们都无法长生不老。石头会风化变为尘埃,泥土会被融入大地。那些无情无义,不吃不喝的东西都无法长生不老,你怎能指望整日吃喝拉撒的生物能升天?”
“可有人吸风饮露。”明静的信仰在渐渐崩塌。
“吸风饮露可要拉撒吗?可要用人体吗?辟谷有之,但那些辟谷之人可能永久不吃?说个最简单的……”
贾平安伸出手臂。
竟然没有长长的体毛,好评!
“你不管是在市井中还是在深山大泽,热了你会出汗对不对?”
明静点头。
“冷了你要加衣对不对?”
明静再点头。
“冷热都是人体的感应,并会做出反应,譬如说热了会通过流汗来散热;冷了会锁紧肌肤毛孔,屏蔽冷的侵袭……这般下去,人体就会衰老,无论你做了什么,身体都会不停的衰老。
兴许有人能活一百多岁,但那只是凤毛麟角。”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道士魔障了,“就如同是少女修道,当她四五十岁时,身体肌肤可还能如初吗?”
他看着明静,“你如今可是刚修道时的模样?”
明静摇头。
“这个世间没有长生不老,也没有飞升,唯一有的便是……修心!”
明静面色惨白,“那师父说过人间处处皆是妖孽,要修炼出一双慧眼和慧剑,斩妖除魔。”
贾平安笑了笑,“人要求得自在,首要便是修心。有人在闹市里心念不动;有人不能,于是便远离人烟,求得远离贪嗔……所谓妖孽,人间处处皆是贪嗔,贪嗔导致人苦,人在充满贪嗔的红尘中打滚,备受煎熬,这便是地狱……”
“人间便是地狱?”明静讶然。
“何为妖孽?”贾平安认真的道:“贪嗔便是妖孽。而慧剑便是不动心,心中生出贪嗔,以不动心为剑,斩了便是。”
他觉得自己已经圆满了。
明静心中大震,一把抓住贾平安的手,“那何为自在?”
贾平安看一眼她的手……哥不是你师父啊!
贾平安说道:“所谓大自在……人生来就要吃喝拉撒睡,为此生出贪嗔,为此沉迷于酒色财气中,苦而不自知。若要想求得自在,就要勘破酒色财气四堵墙。所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当你看淡了得失之后,便是大自在。”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明静松开手,退后几步。
烛光荡漾着,贾平安端坐在那里,脑后仿佛带着一圈光晕。
明静突然稽首。
贾平安先是双手合十,然后赶紧稽首。
“我还是不明白。”
明静跑了,回到房间躺下。
贾平安觉得这妹纸纯属是吃饱撑的。
……
晚上贾平安睡的挺好,却听到了敲门声。
“谁?”
“我!”
明静的声音在半夜传来,贾平安打个寒颤,“何事?”
“你既然说要勘破贪嗔,要跳出四堵墙才是自在,那你为何……你在百骑为官,你看女人先看胸脯再看脸,你喝酒越喝越兴奋,你挣钱了也高兴……你觉着委屈了还会叫骂,这些难道不是贪嗔吗?”
“某不是出家人啊!”贾平安想死,就随口丢了一句话,“有人出世求自在,有人入世求圆满,不管如何,心中有目标,便能殊途同归。”
外面安静了下来,贾平安觉得自己忽悠功力大进,睡觉!
“可入世如何求圆满?”
贾平安压着火气,“贪嗔不断,世外也如红尘。如此不如在红尘中打滚,感悟贪嗔,体验贪嗔,最终看淡贪嗔。其实一句话,你是人。人活着就要吃喝拉撒,天经地义。什么贪嗔都是由此引出的烦恼。有人不喜欢这等烦恼,于是便远离红尘。懂了吗?”
门外沉默了。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真轴,“所谓的自在,所谓的出家,这只是一种生活态度,明白了吗?没有长生不老,你见到有人受苦便会流泪,会施舍,你觉着有生皆苦,于是勘破了人生,无欲无求,随遇而安,这便是神仙。”
在自己房间里睡的四仰八叉的阿福吧嗒了一下嘴,觉得熊生很爽。
门外传来了明静的声音,“那你既然勘破了,为何还留恋红尘呢?”
“因为某觉着红尘有趣。”
贾平安又等了一会儿,外面脚步声远去。
第二天凌晨贾平安起床,打着哈欠出门。
明静已经开始练拳脚了。
见到贾平安,她拱手,“你有大智慧,昨夜我受益良多。若是师父在定然能和你交谈甚欢。其实我觉着红尘……也不苦。”
这妹纸总算是得了答案。
才将到了百骑没多久,就听到外面有人欢呼。
“西南大捷!”
贾平安心中一喜,“可是白水蛮?”
没人回答,贾平安干脆就自己出去看。
一出百骑,就见两侧那些官吏在欢呼。
贾平安逮着一个官员问道:“可是西南平定了吗?”
官员说道:“赵总管领军讨伐白水蛮,那些蛮子领军厮杀,被赵总管击溃,随即大雪,那些蛮子冻死大半,随即赵总管领军追杀,俘获敌酋多人,那些据守的蛮子也都死的死,降的降,西南平定了。”
“赵总管击败了白水蛮,随即就天降大雪,可见是天佑大唐啊!哈哈哈哈!”
周围的官吏都在笑,那种自豪……
“久违了!”
这次西南蛮攻打州县,换做是大明,大概就相当于奢安之乱,可大唐只是派出了一个左领军的将军去讨伐,一战溃敌,进而平息了西南之乱。
这便是大唐的实力。
贾平安心潮澎湃的看着那些官吏,想起了后来的南诏之乱。
要未雨绸缪才是,把西南那一块给稳固下来,大唐才能放手去看世界。
“武阳伯!”
一个小吏飞也似的跑来,“大将军相召。”
“哪个大将军?”
贾平安吃多了亏,下意识的问道
“卢国公。”
果然不是梁建方。
操蛋,要是跑错了,晚些难免要被一顿咆哮。
贾平安一路去了左屯卫。
“赵孝祖干的漂亮,一战溃敌,随即大雪令敌军无法抵抗,赵孝祖却不肯止步,一路追击,最终一战平定西南。”
梁建方的声音很大,堪称是中气十足。
“小贾来了。”
程知节招手,贾平安进去,见桌子上摆着一份地图。
梁建方指着西南方向,贾平安一看,有人在上面画了几条线。
“看看赵孝祖的进军,干的不错。”
梁建方很是欣慰的说道:“你也不错。”
和我啥关系?
贾平安不解。
程知节和梁建方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苏定方说道:“某说了什么?某说小贾定然不是那等邀功之人,果然吧?哈哈哈哈!”
什么邀功?
贾平安真心不解,但……先装了再说。
于是他一脸老实孩子的模样。
程知节说道:“赵孝祖的捷报里提及了马蹄铁,说那边地形复杂,山路也不少,有了马蹄铁,骑兵才能一路追杀,不怕伤了马蹄。而有了马蹄铁,大车也能拉的又多又快……马蹄铁可谓是背后的英雄,小贾!好小子!”
“哈哈哈哈!”
程知节拍打着贾平安的肩膀,“老夫刚上了奏疏,为赵孝祖请功,也为马蹄铁请功。少年人,要努力!咱们这些老东西都在看着你们!”
“是。”
这个大唐是积极向上的,老帅们并没有敝帚自珍,而是在积极的培养年轻将领,并在此后的岁月里开花结果。
而贾平安就深得老帅们的看重,几番提携,几番维护。
“好好干!”梁建方笑吟吟的看着他,目光温和。
“回头有不懂的去问老夫。”苏定方笑的很是欢喜。
第325章 小贾……疯了
西南平定,大唐少了一个方向的担忧。
老将们在青楼里迸发出了热情……
“把最红的女人叫出来!”
“美酒好菜,都送来,今日卢国公请客,只管上!”
“小贾,此事也有你的功劳,来,饮酒!”
“老夫的酒你竟然不喝?”
贾平安被灌了一肚子的酒水,包东见势不妙,冒死和雷洪把他弄了出来。
“逃……回家!”
贾平安喝的头晕眼花,只想逃离那些老东西。
才将到家躺着,鸿雁弄了水来。
吨吨吨……
一口气喝了一壶凉白开,爽的贾平安躺下,肚皮里水在荡漾着,动一下,就有咕咚声传来。
很有趣啊!
半夜贾平安被尿憋醒了。
他不习惯马子,所以径直去了茅房。
走出房间时,他双眼无神……
前面怎么有个白色的东西在飘着?
贾平安一个激灵。
就在前方,一个白色的人影在舞动。
双手合十冲着天上拜去,接着迈动着玄奥的步伐在转圈……
贾平安脊背发寒。
白影听到了动静,就缓缓回身。
不会是长发覆盖着脸,然后双手前伸着走来吧。
要崩溃了……
白影回身,诧异的道:“郎君也知晓满月修炼的道理?”
卧槽!
竟然是明静。
贾平安干咳一声,“某修炼完了。”
他灰溜溜的去了茅厕,随后回来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
白气缭绕中,一个背影飘了过来,轻声道:“贾郎!”
贾平安茫然看着,“你是谁?”
“哈哈哈哈!”
女子大笑,然后猛地转身。
一张娃娃脸。
“苏荷?”
再转。
大长腿。
再转。
蛇精脸……
“啊!”
贾平安猛地坐起来,满头大汗。
那个女人是谁?
按理梦到的人脸应当会很快模糊,但直至吃早饭时,贾平安依旧记得。
“郎君,昨夜如何?”
修炼了一夜的明静精神抖擞,而贾师傅却萎靡不振。
他淡淡的道:“某冥想了半个时辰。”
至于收获如何,不说。
明静见他沉稳,不禁暗自钦佩。
郎君这般有大智慧的人,一言一行都有深意,我要仔细体悟才是。
看郎君双眼无神,这定然是在推演什么。
师父说过,窃了天机会倒霉,郎君弄了那些惊世骇俗的学问,难怪被称为扫把星。
晚些贾平安上衙,明静目送,阿福更亲热些,把爸爸送出门,回来就躺下了。
它躺在那里,斜睨着明静。
来啊!
造作啊!
打一架啊!
明静转身。
怂了!
熊生就是这般寂寞,且枯燥。
贾平安到了百骑,宫中来人。
“陛下说了,武阳伯有军功,赏赐十万钱。”
为啥?
众人不解。
贾平安知晓这是李治觉得当初马蹄铁赏赐的少了些,给他补上。
邵鹏干咳一声,“最近兄弟们都很辛苦。”
“晚上五香楼!”
贾师傅不是个抠门的,众人一阵欢呼。
可这事儿注定就去不成。
“武阳伯,陛下召见。”
贾平安进宫。
君臣都在,老许竟然也在,口吐白沫的模样,看着格外的兴奋。
这是刚进行了一次辩驳,而且是以李治的胜利而告终,其中老许立功不小。
李治说道:“武功民变,数个村子说不公,群情涛涛,你带着百骑去看看,及时回来禀告。”
贾平安愕然,随即应了。
这事儿为何如此?
他想了想。
武功县隶属于雍州,这等事儿该是刺史派人去,为啥是百骑?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事儿不对味,牵连到了某个双方都关切的人。
晚些他告退,王忠良说道:“咱送送武阳伯。”
这个蠢人越发的聪明了。
李治很是欣慰。
出去后,王忠良说了情况。
“武功县此次民变,重伤两人,县令陈欧乃是那边的人,颇得那些人的看重他们,对了,御史李默与你同去。”
小圈子想重点栽培的官员?
难怪老许要出来狂喷,然后把调查的机会拿回来。
可让谁去都不放心,干脆让百骑去。
贾平安知晓自己的任务,就是把陈欧弄下来。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他悲天悯人的叹息一声。
王忠良一怔,“这话怎地有些意思呢?”
贾平安随即就出发了。
……
“前阵子咱们弄了那边的一个官员下来,他们此次让贾平安去便是报复,可惜了陈欧!”
“老夫知晓。”长孙无忌沉声道:“若是事情不大,那便让他蛰伏几年,到时咱们再把他弄上来。吃一堑长一智。宦海无涯,吃亏才是根基。告诉那些年轻人,莫要怕吃亏,眼前吃亏是好事,等他们身居高位再吃亏,一次就足以毁掉他们。”
“可惜了陈欧!”
……
武功县贾平安有些印象,当年步行探险中,鳌太穿越算是一条著名的路线,但后来因为出事儿太多了,好像不许走了。
“武阳伯,武功这地方就像是台阶般的,一段一段的下来,都冲着渭水倾斜,若是在高处一看,颇为有趣。”
随行的百骑有来过武功的,说起这里滔滔不绝。
“武阳伯,可要去县城?”
贾平安摇头,“直接去那个村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李默,笑道:“李御史先去县城?”
李默摇头,“去了县城便是打草惊蛇,直接去事发地。”
他和贾平安一直保持着距离,此刻说话也是如此。
“武阳伯,李御史怎地有些怕你?”包东觉得有些好笑。
“当年……”不堪回首啊!
“当年他去了华州,说是看看扫把星,结果回来的路上摔断了腿。”
贾平安觉得这纯属是封建迷信,可架不住李默信啊!
他放慢了些马速,李默随即也放慢了马速。
“李御史……”贾平安觉得老李这样真心不妥当,“咱们此行需要精诚合作,可你这个……”
“无碍。”李默警惕的看着他,“咱们说话听得到。”
贾平安苦笑。
村子叫做沿河村,顾名思义,村子边上就有一条河。
小河潺潺流淌,几个妇人在河边洗衣裳,见到来了二十余骑,都茫然抬头。
进村后,村正胡晓来迎。
“百骑?”
胡晓面色大变,贾平安和李默交换个眼色,觉得事儿不对。
这必然有情弊。
李默冷笑道:“老夫御史李默,武功县报了虫灾,为此豁免了你一村的赋税,虫在何处?”
眼前的沿河村看着灰扑扑的,外面有几个孩子玩耍,穿的也是破破烂烂的。
胡晓低头,“虫子……跑了。”
“这虫子跑的这般齐整?”贾平安觉得这等谎言就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可有虫子的尸骸?某为何没看到庄稼受损?”
外面的田地里,小麦长势喜人。
胡晓看看贾平安,眼神闪烁,“那虫子……”
“虫子就是谎言!”地方胥吏狼狈为奸,导致民变,这等人在李默看来都该全数流放,“沿河村谎报虫灾,以至于激起民变,此大罪也!”
“进城吧。”贾平安看到了现场,就再无疑虑。
……
武功县县廨里,县令陈欧在值房中处置公事。
“明府!”
外面有人低声叫门。
陈欧抬头,“进来。”
进来的是县丞张或,他沉默着。
“嗯?”陈欧不解,再度抬头,微黑的脸上多了笑意,“这是为何?”
张或低声道:“先前有人看到了二十余骑,往沿河村去了。”
陈欧的眉颤了一下,然后说道:“武功是个好地方,要劝农耕。”
“是。”张或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欧起身,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拢了一下,“武功有名山,亦有名人。隋炀帝葬于此,前汉苏武亦葬于此,为官者当去看看这两所墓葬。隋炀帝身死国灭,苏武不屈,流芳千古。”
“是。”张或低头。
陈欧走了出去。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百骑武阳伯奉命而来。”
“御史李默。”
外面随即默然,脚步声缓缓而来。
县廨里的官吏都出来了,齐齐看向外面。
贾平安当先进来。
陈欧拱手,“某陈欧。”
此人面色微黑,神色从容,看似有恃无恐。
你以为小圈子能救你?
贾平安摇摇头,“沿河村之事为何?”
这是问话。
也是程序。
陈欧一旦说谎敷衍,这便是罪上加罪。
李默在边上观察着,准备在陈欧狡辩时出手。
“并无虫灾。”陈欧没有抵抗,认罪了。
贾平安一怔,“为何谎报虫灾?”
李默怒道:“沿河村谎报虫灾,豁免一年赋税,随即边上的村子察觉不对,就喧闹不休,武功县处置不当,致使重伤二人,陈欧,你好大的胆子!”
陈欧默然。
张或抬头,“武阳伯,李御史,此事……有苦衷。”
“什么苦衷?”事情太顺利,贾平安觉得自己应当去爬爬武功山。
张或说道:“沿河村的丁口悍勇有力,历来入府兵的都不少,上月传来消息……”
他看了陈欧一眼,“跟随去征伐阿史那贺鲁的府兵战死五人。”
贾平安猛地一惊。
那一战他也参与了,领左虞侯军。
“战死五人?”
一般情况下,征召府兵出战不会从一个地方,比如说这个折冲府征召三十人,那个折冲府征召五十人,绝不会出现大规模从一个地方征召府兵的情况。
贾平安面色铁青的问道:“为何谎报虫灾?”
他依旧记得和阿史那贺鲁那一战。
那些府兵们高呼酣战,哪怕是身陷重围也毫无惧色。
五人!
竟然从一个村子里征召了五人!
这是谁干的?
当地折冲府逃不掉责任!
张或眼中有怒色,“沿河村本就人口不多,战殁五人,五户人家就毁了,父母亲人哀痛病倒,村里出钱医治……可恰逢村中多人病倒……这赋税如何能收?明府去了沿河村,见此惨状,为之涕下,当即上奏疏,说是虫灾……不说虫灾说什么?说什么能豁免了赋税?”
李默冷冷的道:“其情可悯,可万事当由朝中来决断,谎报虫灾,引发民变,当严惩!”
陈欧说道:“某知晓此事不妥,如此便回长安待罪。”
他没有抗争,也没有愤怒。
贾平安回身道:“去,叫了当地折冲府的校尉来。”
李默皱眉,“此事先定下了再说。”
所谓夜长梦多,他担心小圈子出手,到时候他和贾平安就麻烦了。
“不着急。”
贾平安慢条斯理的,“进去说话。”
他进了值房,又叫人去煮茶,看着就像是来旅游的。
可等当地折冲府校尉孙重山来了后,贾平安的咆哮声震动着整个县廨。
“为何从沿河村抽调五名府兵?别的地方的人都死光了?若是死光了,你这个校尉为何不去赴死?”
孙重山面色苍白,“下官有罪。”
“你是有罪,十恶不赦!”贾平安怒了,“为何从沿河村抽调了五名府兵?说话!”
孙重山抬头,“下官……”
“你想贪功!”贾平安握着皮鞭,怒不可遏,“沿河村的府兵悍勇有力,若是在厮杀中得了上官的赞许,回过头你就能得到夸赞……操练得力,尽忠职守,可你特娘的却葬送了五个家庭,你死有余辜!”
孙重山跪下,“从消息传来开始,下官就夜不能寐,懊悔不已,只想战死沙场。”
贾平安喘息着,“他们是如何战死的?”
同袍战死后,有人亲眼目睹后,就会把他战死的情况说清楚,报给地方和家人。
孙重山说道:“说是……当时左虞侯军从侧翼冲杀阿史那贺鲁的大军,他们五人冲杀在前……”
贾平安闭上眼睛。
那一战他先大败朱邪孤注,随即和梁建方会和。
大军厮杀,大唐的步卒扛住了敌军的冲击,随即梁建方令马军突击。他当时带着麾下数十骑,突然从侧翼杀了进去。
敌军慌乱不堪,但旋即猛烈反扑,贾平安的身边有人保护,所以安全无恙。但麾下却倒下了十余骑。
那十余骑中……
“那一战,某领左虞侯军。”
孙重山愕然,“竟然如此?”
“他们在某的麾下!”
贾平安猛地一脚踹去!
孙重山倒下,却一声不吭。
李默在外面听到贾平安踢打孙重山,就想进去。
包东摇头,“李御史,这是军中之事。”
军中和地方不同,处罚也不同。
“那些儿郎悍勇,可你!”
贾平安握住刀柄,想一刀剁了孙重山。
“武阳伯!”
雷洪进来,担心他一时冲动动手。
贾平安闭上眼睛,“某闭眼就能想到当时那一战,那些兄弟奋勇厮杀,击溃了阿史那贺鲁,万众欢呼啊!可有谁知道一个村里的五名府兵倒在了身后。”
“某……万死!”孙重山哽咽了起来。
“带他出去。”
孙重山必须要严惩。
但沿河村之事……
贾平安在值房里待了一会儿,“请李御史进来。”
李默进来,就站在门内,不敢靠近贾平安。
“某以为,陈欧此事有罪。”
李默点头。
“但其情可悯,其心无邪。”贾平安说道:“当可功罪相抵。”
李默皱眉:“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没有什么相抵。”
“他为的是百姓!”贾平安觉得李默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偶,“沿河村……大唐的赋税是连带的,村里病倒多人,只是治病就让村里返贫。赋税连带,一家不交,邻里就得为他家填补……沿河村这等情况如何填补?”
邻保制从先秦开始,一直延续了下来,而赋税也是邻保包干,这是一项懒政。
比如说有人不在家,那么他今年的赋税却不能少,就得补上。甚至有地方村正和里正等联手把这等人的田地卖了,用于缴纳赋税的情况。
所以有的地方一旦发生了邻居跑路不在家,邻居也会跟着跑路。
为何?
因为不跑路这家人的赋税你们几家人得补缴。
李默摇头,“此事他当上疏朝中,而不该哄骗。”
这个老头!
贾平安低声道:“万事有例外。”
李默还是摇头。
贾平安明白了。
那些人让李默跟来,只是因为李默刻板,不知道变通,如此就公事公办。
可他现在不想公事公办。
“李御史!”
“李大爷!”
李默拂袖,“胡言乱语!”
贾平安怒了,“那你就装作没看到。”
“无耻!”
李默出去。
晚些他的随从来了。
“李御史说了,他偶感风寒,无法视事。”
老李!
李大爷!
你特娘的果然还是个人,不是个人偶!
“哈哈哈哈!”
值房里传来了贾平安得意的大笑声。
接着他就去了沿河村。
“是何疫病?”
“腹泻发热,死了好几个了。”
贾平安仔细询问了他们最近的情况。
“消息传来后,咱们都去那五家看望,随后村里各家出钱置办了饭菜,吃了之后就……”
这是群体食物中毒!
贾平安黑着脸,“这是自作孽!”
村正苦着脸,“武阳伯,我等死不足惜,可明府为了沿河村待罪,我等于心何忍。”
贾平安随即去了闹腾的那几个村子。
几个村正被他叫了来。
两日后,他和李默回到了长安。
“如何?”
朝中的君臣都在。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去了武功县,发现那沿河村确实有虫子,村中多人被咬伤,随后腹泻,加之五人战殁,沿河村确实该豁免赋税。”
李治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长孙无忌觉得贾平安被人换了个芯子。
许敬宗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小贾……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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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良心
李治看着贾平安,再看看李默。
节操是御史的底线,没有节操的御史连女妓都不如。
李默……沉默着。
这事儿不对。
李治沉声道:“是何虫子?”
“黑翅尖嘴。”贾平安撒谎不打草稿。
李治看着他,突然笑道:“如此也好。”
随即散去,许敬宗追上了贾平安,“就算是真有虫子,你也该寻机把陈欧弄下来,你……你气死老夫了。”
这不是对与错,而是看你站在哪一边。
譬如说李恪被令自尽,他错了吗?
没!
他被弄死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英武过人,有名望。
而陈欧也是如此,他是小圈子着力培养的新人,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就该拿下。
贾平安失职了。
长孙无忌觉得不对劲。
“此事不对。”
柳奭说道:“莫不是先为陈欧开脱,等咱们跟上再出手?”
这个有可能。
长孙无忌说道:“静观其变。”
宇文节看着前方的贾平安,“那扫把星下手狠辣,这多半有阴谋。”
毛的阴谋!
王琦在揣度。
“咱们的人传来消息,那沿河村有五名府兵跟随弓月道行军,就在贾平安的左虞侯军,结果全数战殁……”
周醒的眼中有激情在燃烧:“王尚书,贾平安心软了!”
王琦抬头,右手拿着针线,左手拿着绷子,“他心软了?为官者心软,这便是取死之道。他违背了皇帝的意思,皇帝应当还在迟疑,但……去告诉相公。”
他霍然起身,眉间多了久违的锐气,“那扫把星手段了得,可却少年意气。他这般为何?某以为,是过不去心中的一关!”
周醒觉得不至于,“他也得知晓为自己打算吧。就算是他同情陈欧……可陈欧是咱们的人,倒霉了与他有何关系?他为何要为陈欧冒险?”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王琦放下针线,轻笑一声,显得极为放松,“定然是少年意气。”
周醒去了长孙无忌那边。
“竟然如此?”
长孙无忌身边的幕僚轻声惊呼。
“知道了。”长孙无忌却很是平静。
等周醒走后,他继续看文书。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说道:“把消息散出去。”
幕僚讶然,“相公,若是散出去,陈欧也会跟着倒霉。”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拿出两只毛笔,把尖尖的笔尖对在一起……
兑子战术!
拿掉百骑的统领,划得来!
柳奭得了消息,不禁狂喜,随后想办法把消息递给了王皇后。
“那个扫把星疯了?”
王皇后觉得这便是天降横福,不禁喜气盈腮。
主喜臣喜,蔡艳欢喜的道:“皇后,那扫把星竟然这般意气用事,陛下定然会不满。那贱人和扫把星结为一体,宫中宫外联手,竟然能跋扈如此。如今那扫把星倒霉……哈哈哈哈!”
这女人笑的太过猖獗了……
王皇后生出了这个念头,旋即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武媚在宫外就这么一个援手,如今援手自家寻死,这便是天意!”
蔡艳赞道:“对,皇后说的无错,这便是天意。不过那贱人的消息不灵通。”
“那便遣人去说。”王皇后起身道:“准备水,我要沐浴。晚些弄些酒菜,等陛下回来了,我陪他喝一杯。”
蔡艳应了,可却多看了王皇后一眼。
那扫把星作死,皇帝的心情定然极差,哪里会来这里喝酒?再说皇后看着喜气洋洋的,这不是寻霉头吗?
晚些有人在武媚那边传了话,张天下得知后赶紧去禀告。
“他竟然为陈欧撒谎?”
武媚觉得头有些晕。
张天下赶紧扶了她一把,“昭仪,武阳伯怕是年轻气盛……”
“年轻气盛!”武媚站稳了,咬牙切齿的道:“年轻人也不能为自家的对头说话,他这般做,置陛下于何地?令亲者痛,仇者快,傻子!”
张天下担心的道:“昭仪莫要动怒,要不……让他来说说?”
“说什么?”武媚深吸一口气,情绪稳定了下来,“他的麾下战殁,陈欧为了那个村子撒谎,他跟着撒谎……人才!”
但……
武媚仔细想了想,“去告诉他,就说长途跋涉,头晕了,记错了,反口!”
张天下想哭,“昭仪,这话任何人都能看出是撒谎。”
武媚觉得张天下的思路太窄了,“可帝王要的只是一个交代,不管是撒谎还是说实话,你不能悖逆了帝王的意思。撒谎能让帝王有台阶下也行。”
张天下急匆匆的去了。
他进了百骑,就见一个内侍站在院子里,贾平安站在对面,身后是邵鹏等人。
内侍板着脸,“陛下问你,此行可有问题?”
这是一次隐晦的告诫,也是最后的挽救。
贾平安若是改口,说陈欧有问题,那么后续只是失职罢了。
邵鹏看着贾平安的背影,心中一松。
只要反口就行了,这个结果真是不错。
张天下也觉得不错,更觉得武昭仪太厉害了些,竟然把皇帝分析的这般清楚。
程达也在看着,目光复杂。
从感情上来说,他希望贾平安滚蛋,如此自己说不得还有机会接任百骑统领一职。但从理智上来说,他希望手段了得的贾平安留在百骑,如此百骑才能蒸蒸日上。
众目睽睽之下,贾平安几乎没有思索,“臣……此行并无问题。”
邵鹏惊愕,恨不能上去一巴掌打醒贾平安。
张天下悄然退去,他需要把消息第一时间送到武昭仪那里。
李默的奏疏此刻已经进了宫,并未走中书门下的渠道。
他是刻板,但并非不知变通。
李治看了奏疏,面色沉凝,“贾平安此行辛苦,让他回家歇息。”
贾平安要回家了。
邵鹏拍着桌子骂道:“你往日做事狠辣,此次为何妇人之仁?你可知晓这是陛下的看重。可你竟然……陛下怒了!”
不只是他,长孙无忌等人也感觉到了。
“那个扫把星此次算是自作孽。”长孙无忌微微一笑,觉得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果然是上上。
贾平安在值房里默然良久。
然后起身。
冲着邵鹏微笑,“老邵,回头见。”
他说的就像是早退一般轻松。
邵鹏觉得眼眶有些热,就低下头。
作为内侍,皇帝的决定他无法更改。
贾平安走到了门外。
院子里站满了人。
包东和雷洪站在最前方,欲言又止。
邵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为何?”
“为何?”贾平安想了想,“某当时真没想过动机。若是有,那便是……某希望武人为大唐厮杀不惜身,那些心中有大唐的官吏有担当……某只是想这么做了,仅此而已。”
邵鹏的嘴唇颤动了一下。
“良心!”
他知道了贾平安的答案。
不那么做,贾平安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所以他就做了。
没什么高大上的理由。
这番话传到宫中后,李治默然。
王忠良觉得贾平安就是个傻子。
“陛下,其实武阳伯……”
李治指指边上。
王忠良懵逼,然后过去跪下。
武媚得了消息,坐在寝宫中,也不叫人点蜡烛。
张天下在外面盘桓良久,就听里面幽幽的道:“他有良心。我是该高兴还是恼怒?他往日手段厉害,我在想这少年竟然这般狡猾,以后定然不吃亏。可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有良心。见到不平事会出手,哪怕为此丢官归家也在所不辞。”
张天下想起了贾平安,看着很是朝气蓬勃的一个年轻人,但那手段真的让人无话可说。
他也觉得这个年轻人会渐渐蓄势,直至飞升。
谁知道……
他还在发呆,武媚悄然走了出来。
“去陛下那里。”
晚些,武媚出现在了皇帝的寝宫内。
“你这肚子这般大,朕看着胆战心惊。”
李治叫人给她弄了凳子坐下。
李治在喝酒,他举杯喝了一口。
“你来,定然是有事。”
“是!”
武媚抬头,“陛下,臣妾不敢闻外朝事,然臣妾在家时,曾听长辈说过,前朝炀帝败亡之起因不少,但要紧的是,并无忠心之臣子……”
李治举杯再饮,神色平静。
王忠良觉得这个女人在作死。
外面的张天下额头见汗了。
他没想到武媚竟然是来为贾平安求情的。
那双长眉微微挑动,凤眼中全是坦然,“臣子奉承帝王,但凡帝王之言皆遵行,可铮臣何在?”
她起身,福身……
但她的肚子太大了,王忠良几乎是冲过来扶住了她。
武媚起身,目视皇帝,“臣子心中所想皆告知帝王,臣妾以为……这便是忠心。”
李治看着她,目光平静。
良久,他说道:“去吧。”
武媚告退。
张天下的脊背都湿透看,赶紧扶着她回去。
李治笑了笑,“她是想说……那些宰相重臣们就算是想杀了朕,可依旧会装作是忠心耿耿的模样。而贾平安却是言行如一。”
“这是什么?”他突然问道。
王忠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经常跪的地方,吸吸鼻子,“陛下,这是……奴婢听闻过一句话,有所为,有所不为。”
“蠢材!”
李治骂道:“你这是想说朕是昏君吗?”
王忠良下意识的就往那边走去。
李治见他自觉,就起身出去。
夜色苍茫,长安这座城市渐渐安静了下来。
但李治知道,在平康坊里,此刻依旧是灯火通明,那些青楼酒肆里全是人。
这便是大唐。
他负手看着夜幕,直至许久之后。
武媚一路缓行,路上遇到了王皇后一行人。
几个灯笼昏暗的照着王皇后身边,她冷笑道:“这等时候了还去陛下那里,果然是狐媚。”
武媚看着她,并未说话。
王皇后突然笑了起来,“听闻……你那个阿弟被陛下处置了?”
武媚微笑道:“君王所赐,雷霆雨露皆是恩典,何来的处置?”
王皇后被梗了一下,然后笑道:“你以后在宫外少了个帮手,晚上睡觉可会做噩梦?”
她看向那个大肚子的眼神中带着愤恨。
凭什么我就不能生子?
若是她有皇子,什么萧淑妃,什么武媚,她觉得自己一巴掌就能拍死他们。
但想到最近柳奭等人在外面筹划的事儿,她就有了底气。
陈王现在很清楚谁才是自己的娘,对她颇为依赖和恭谨。
有这么一个假子在,她依旧能镇压了这些女人。
“天黑路滑,要小心。”
王皇后自然说不出这等话来,蔡艳代劳了。
武媚的眼中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微微一笑后,说道:“我从不做噩梦,一醒来便是天明。”
王皇后低喝道:“走!”
她最近几年失眠,晚上经常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醒来后,枕头上就多了脱发。
她下意识的摸摸发际线……
老娘好悲伤!
……
贾平安回到家中,家里人不知道这事儿,知情的表兄只是和他嘀咕了许久,然后难过的去给姑母汇报工作。
“晚上弄些酒来。”
贾平安在家不喝酒,今日却破例了。
喝一点酒,一觉睡到大天亮。
不上班的日子很爽啊!
贾平安慢悠悠的吃了早饭,赵岩拿着书本来请教,二人就在院子里上课。
明静在和阿福套近乎,可一接近,阿福就龇牙。
“那是郎君的宝贝。”看到明静想拿棍子逗弄阿福时,杜贺及时给她敲了警钟。
明静看了贾平安一眼,“那学生看着有些笨。”
她的声音不小,赵岩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不过很认真,比我当初学道还认真。”
赵岩心中微喜,少年人就喜欢这等夸赞,就让夸赞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贾平安发现他有些走神,就说道:“你如今只是初学者,不专心……今日的功课加倍。”
赵岩马上觉得明静就是个祸害。
临走时他瞪了明静一眼。
“你好像很放松?”
明静坐在贾平安的身边,看着阳光落在院子里,觉得很安静。
“是啊!”
从到了大唐开始,贾平安就一直在为了活命而努力。如今他好歹也是武阳伯了,谁再敢哔哔他克死了谁,贾平安就会用拳头和他说话。
小命保住了,其它的……
哥暂缓不行吗?
每天钓钓鱼,在长安城到处转转,没事去终南山溜达一圈,那日子多惬意。
要不等阿姐掌权后再出来?
他坐下屋檐下,靠在墙壁上,双腿伸出去,交叉搭在一起。
风从外面吹来,阿福躺在脚边,懒洋洋的。
这样的日子,贾平安觉得很舒服。
“小贾!”
竟然是久违的李大爷。
阿福飞也似的去开门,明静看了许久,才叹道:“我不如也!”
贾平安起身迎过去。
“小贾,这是……”
老李见到带着黄冠的明静,就低声道:“你早说,老夫认识好些美貌的女冠,你挑一个结为道侣,整日逍遥,岂不快哉……这女人是谁?”
“明静见过道兄。”
明静行礼。
老李打个哈哈,肃然还礼,然后问道:“老夫听闻你顶撞了陛下,就为了一个对头,就来看看你是否中了邪。”
贾平安笑道:“某百邪不侵。”
李淳风眯眼看看他,假模假式的掐指一算,“是没中邪,那是为何?”
“就是觉着该这般做,就做了。”
李淳风看着他,“不后悔?若是后悔,有些人会为你说话。”
谁?
贾平安一想就知道了,“不悔。”
李淳风点点头,“你道心如山岳,留恋红尘作甚?”
“因为红尘有某的牵挂。”
李淳风随后告辞。
“这是太史令呀!”
明静很兴奋,就像是华山派刚进门的小弟子见到了闻名已久的大师兄。
“是啊!”
……
李淳风一路出去,道德坊外有人在等候。
“告诉那些老杀才,小贾道心稳固。”
这人面色发黑,一溜烟打马跑了。
晚些他去了左武卫。
“如何?”
梁建方等人在等候。
男子说道:“太史令说……武阳伯道心稳固。”
老帅们满头黑线。
“这是说……小贾不后悔。”
苏定方起身道:“诸位以为如何?”
程知节淡淡的道:“见风使舵之辈我等见了多少?小人罢了!小贾这等宁直不屈……陛下为何要怪责?该重用才是。”
梁建方不满的道:“陛下这定然是喝多了。”
外面的人听了不禁苦笑着。
“如此,老夫这便进宫。”程知节起身,准备开蛰伏之后的第一炮。
“且住。”梁建方觉得他冲动了些,“陛下才将令小贾回家,这时候就进宫去求情,陛下的面子何在?”
程知节骂道:“屁的面子!”
老程进宫了。
晚些他出来,面色不大好看。
“陛下没点头。”
……
武功。
县廨值房里,陈欧依旧在理事。
“明府。”
“何事?”
“有长安的客人求见。”
“让他来。”
陈欧抓紧看了文书,然后写下了处置意见。
来人是周醒。
“某奉命而来。”
周醒带着些钦差般的自得,“那扫把星回到长安,竟然说谎……他说沿河村却有虫灾,你记住了,他说的是黑翅尖嘴的虫子,到时上面再来人询问,你只管照此说了。”
陈欧在发呆。
这人欢喜傻了吧?
周醒笑道:“那扫把星是自作孽,你只管在武功待着,朝中自然会有办法让你渡过难关。”
陈欧突然问道:“那贾平安为何说谎?”
“那是个傻子。”周醒笑道:“他说什么……觉得该这般做,就做了。”
陈欧默然。
周醒随后告辞。
值房里渐渐暗了下来。
“明府,快下衙了。
外面有小吏在喊。
“是啊!快下衙了。”
陈欧起身看着外面,“备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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