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你是豕吗?
国子监,肖博躺在值房里,两只眼睛茫然看着虚空。
他的左脸高高肿起,郎中正在查看。
“就是挨了一下,养几日就消肿了。”郎中很是笃定,连药都不给。
肖博看了一眼边上的几个官员,“那些疯子可回去了?”
司业陈宝说道:“回去了。”
“哎!”肖博的眼中多了神彩,“都是些疯子。他们这般闹腾……话说算学和他们有何关系?一个个上蹿下跳的,就像是刨了他们家的祖坟。”
陈宝就是新学学生陈翔的父亲,他苦笑道:“祭酒,那新学乃是当年百家之学的余孽……这是他们的说法。而陛下登基以来,轻儒学重文吏,引得他们惴惴不安。突然陛下又支持什么新学,一下就崩了。”
先帝重儒学,至少表面上如此,让孔颖达等人修撰整理五经正义等典籍。可一到李治就不同了。
所谓文吏,就是不入流的那等官吏。这些官吏大多属于流外官……
——大唐的官吏有两个圈,一个是流内,可以理解为名牌大学毕业的,升官发财速度快;一个是流外,可以理解为职校毕业的,还有一些自学成才的,这等人做事踏实,对政事了如指掌,但因为出身的缘故,想升官,想进入流内,堪称是痴心妄想。
李治登基后,大肆提拔流外官吏进入朝中各部门担任中下层官员,早就引发了不满。比如说杨德利就是其中的一个,贾平安严格来说也是一个。这两兄弟……贾平安好歹是有过乡学的基础,杨德利就纯属自学成才。
——帝薄于儒术,尤重文吏。
于是那些人的心态就崩了。
“陈司业……”肖博的脸疼的厉害,说话也难受,“晚些你再去看看,若是那些人还闹腾,对了,就禀告给陛下。”
陈宝点头,“祭酒安心养病,下官已经令人去寻贾平安了。”
“他来有何用?”肖博摇头叹息。
“武阳伯来了。”
外面有人喊道。
肖博马上躺好,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哎哟……”
贾平安一进来就看到肖博的脸,被吓了一跳,“肖祭酒这是破相了。”
肖博本是在装,闻言心中一冷。
不管是五岁孩子还是七十老翁,他们都格外在乎自己的容貌。
破相了?
肖博只觉得心如刀绞,“哎哟……”
“此事现在如何了?”贾平安只是随口一句,把肖博弄的真的生无可恋后,就和陈宝了解情况。
“那些博士、助教大多是教授儒学的,先前祭酒说陛下有令,让算学的学生学习新学算账之法,那些人就发作了,围着祭酒咆哮,有人太过激动,竟然一砚台扔了过来,祭酒不幸……”
肖博不幸中招了。
贾平安沉吟了许久。
“他们闹过头了。”贾平安觉得这些人如惊弓之鸟,“算学是算学,不是国子学,不是太学,他们激动什么?”
一个职校能和北清相比吗?
不值一提!
陈宝点头,对贾平安的敏锐很是赞赏,“他们不外乎就是担心被侵蚀,今日算学,明日国子学。”
贾平安起身道:“去看看吧。”
呃!
肖博也顾不得装死了,“去不得!你是罪魁祸首,去了怕是被围攻。”
贾平安笑道:“围攻?”
他微微眯眼,陈宝猛地想起这位可是才将去北方厮杀了一场,战功赫赫。
“去算学看看。”
陈宝起身跟着去,肖博在后面喊:“不对就跑!”
贾平安差点一个踉跄。
到了算学,贾平安的出现引来的却是欢呼。
算学就是国子监下属的专科学校,专门向百姓子弟开放。和专门收录权贵子弟的国子学、太学等学校相比,算学就是后娘养的。
韩玮欢喜的迎过来,“先前祭酒说算学教授算账的法子,却被打了一顿,某还说此事怕是完了。没想到武阳伯亲至,可是要教授我等吗?”
贾平安看了一眼兴奋的师生,说道:“某来看看,第一,你等可愿学?”
“愿意!”
外面气势汹汹的来了二十余人,听到里面高呼愿意,有人黑着脸道:“都是一群贱人!”
“若是愿意,某自然愿意教授。”
贾平安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厉喝:“奸贼,竟然敢在国子监蛊惑人心,真当我等三尺剑锋不利乎?”
贾平安回身,就看到数十博士、助教气势汹汹的进来,为首的指着他骂道:“今日老夫为国除此奸贼!”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这人嘴里喊的凶,可脚下却走得慢,不时看看左右。
这是在等同伴超过自己,他就算是功德圆满了吧。
门槛猴!
贾平安往前一步。
唰!
这群人全部止步。
这可不是普通的少年,他才将在北方阵斩敌酋,率众冲阵,立下大功。
贾平安看着这些人,心中涌起了悲哀,“儒学新学都是学,可非得要弄个什么独尊儒学。若说新学十恶不赦,是歪门邪道也就罢了。可新学教授的都是实用之学。敢问诸位大儒,新学可有不妥之处?”
呃!
现在不是宋明,儒学的地位还没有那么高,儒家尚在雏形之中,所以贾平安此话一出,有人就面红耳赤。
但更多的人气势汹汹。
“这等学问让人不安本分,让人好名利……”
这便是儒学的附属属性:陶冶情操,规范道德标准。
贾平安反问道:“难道学了儒学的人就安守本分了?就不好名利了?”
他看看这些先生,笑了笑,“诸位从各地赶来长安,有多少是为了弘扬儒学?某看一成也无。更多的人是想名利双收。可偏生要寻个借口,把自家弄的高高在上,让人敬仰。可某在此说一句……”
贾平安斩钉截铁的道:“所谓圣人,定然是无欲无求。但凡一个人还要吃喝拉撒,他就压根不可能是圣人!什么安守本分,谁能安守本分?蹲在家中说什么耕读,到了夜晚看着娘子也在蠢蠢欲动……等见到美人之后,顿时两眼放光,先是矜持,随后放浪形骸,不堪入目!”
人类总是喜欢把极少数大成就者标榜为绝对的道德模范,甚至称为圣人。
何为圣人?
不食人间烟火者,视万物为刍狗,心中无一丝情义。
这便是圣人。
明明整日吃喝拉撒,睡女人也不落人后,偏生要标榜什么道德君子,这类人贾平安见一个唾弃一个。
贾平安这话揭开了所谓的圣人面纱,那些人不禁大怒,有人喝道:“若是人人趋利,大唐如何?”
这个问题问得好!
你新学都是实用之学,可个人修养还要不要了?
一味教导实用之学,疏忽了学生的德育,你这个新学算什么?
大伙儿都觉得贾平安坐蜡了。
可他却微微一笑,“儒学一直在教授。”
妙啊!
韩玮赞道:“武阳伯此言甚是,我算学每日的儒学教授从不会缺。”
那些人傻眼了。
有人脱口而出道:“你不排斥儒学?”
一群傻蛋!
贾平安反问道:“某本就学过儒学,为何要排斥儒学?就算某教授新学,可某为何要排斥儒学?非此即彼本就不是做学问的态度。非我即敌,这不是学问,而是利益之争!”
“他竟然不排斥儒学?”
一群人茫然看着贾平安。
在儒学的发展历史上,之前一直是百家争鸣,直至董仲舒迎合帝王弄了一套理论,随后儒学就成了显学。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为了让这套理论人人皆知,人人学习,利于帝王的统治,儒家和帝王联手压制了其它学说。
这便是独尊儒学的根由。
帝王需要能帮助自己的学说,儒学谄媚低头,其它学说扑街。
所以儒家子弟也习惯了一家独尊,但凡出现对手,马上就打压排斥。
这等想法就像是喝水般的简单,可贾平安竟然不排斥儒学,这思路在他们看来格外的奇葩。
这……
好像没法出手了啊!
但有人却振臂高呼,“邪门歪道,怎能在国子监立足?诸位,赶他出去!”
有人带头,那些人早就习惯了妄自尊大,竟然就逼了过来。
看来还得要动个手?
贾平安颇为期待。
韩玮走到了他的身前。
那些助教和学生走到了他的身前。
众人都在沉默着。
此刻能读书的人少,儒学还得再发展几百年,通过科举,把儒学变成儒家。
所以这是最好的时代。
这些师生挡在前方,韩玮说道:“我算学是算学,与国子监诸学并无瓜葛,算学的学生多是百姓子弟,我等要教授的是实用之学,至于你等想的非此即彼,莫在我算学横行!”
有人喊道:“韩玮,你莫要自误。”
“自误什么?”韩玮冷笑道:“武阳伯说得好,新学不排斥儒学,可儒学却见不得新学的好。什么刀下亡魂,什么百学余孽,这是大唐,不是前汉!”
炸了!
前方有人冷笑,“大言不惭,停了算学的课!”
这是杀手锏。
但旋即韩玮就说道:“除非陛下有令,谁能停了我算学授课?”
那些人无计可施,有人威胁道:“若是跟着那个扫把星学了新学,回头就别想做官。”
前面还说什么读书不为名利,此刻把脸一剥,活脱脱的一个变色龙。
贾平安不耐烦了,说道:“吵吵什么?若是不妥,直接分出来就是了。”
周围鸦雀无声。
分出来。
这是要分裂国子监。
李治本就不重视国子监,若是算学分裂出去会如何?
喜闻乐见吧。
“回去!”
那些人嘀咕了一阵子,竟然偃旗息鼓了。有人临走前阴测测的道:“算学的学生,以后不打算为官了吗?”
这些人人脉宽广,外加一群权贵子弟,要封杀算学的学生轻而易举。
算学上下顿时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
李治是支持新学的,若是贾平安建言把算学分出来,他定然会乐见其成。其一国子监没矛盾了,其二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看看两边教出来的学生怎么样。
贾平安于是开启了两边同时开课的艰难时光。
国子监里纷纷扰扰,有人去寻了肖博,说外面不少人放话,说要打压算学的学生。
这个可是影响就业问题啊!
国子监的学生出来没地方接收,以后谁还会来读?
肖博只是装傻,他脸上的伤还没好,可不敢和那些疯子纠缠。
“算账有何用?”
国子监的呼喊甚嚣尘上。
王琦冷笑道:“贾平安撑不了多久。”
陈二娘想到那个少年吃瘪,不知怎地,竟然有些惆怅。
柴令武闻讯大笑,随即投入到了自己的大事中。
王悦荣四十五度角仰望着明媚的阳光,有些莫名的忧伤。
半月后,当北征大军即将回到长安之时,几个权贵来到了算学。
“某想请两位学生去家中帮个忙。”
韩玮得了消息不敢怠慢,飞也似的跑去寻贾平安汇报。
“好事,算是学以致用。”贾平安看着很平静。
算学借出了几个学生去权贵家中干啥?
国子监都在盯着。
很快,这几个权贵家中都爆出了大事。
“家仆贪污!”
肖博愕然。
陈宝说道:“祭酒,那些学生一去就重新建账,把原先的账目重新理了一次,随后一一核算,发现了许多问题。”
肖博震惊不已,“这算账之法这般犀利?”
陈宝点头,苦笑道:“说个丢人之事,犬子陈翔跟着武阳侯学新学,前阵子在家里一番折腾,竟然说他母亲记账简陋,核算不清,被打了一顿后,前日自家悄然把账本重新理了,发现他母亲的账目不对……”
娘的!
这把自家老娘的脸都给揭了。
肖博觉得这事儿太有趣了,“后来如何?”
陈宝叹道:“下官视而不见,陈翔随即又被他母亲痛打了一顿。”
肖博不禁捧腹大笑,“儿子去揭穿母亲藏私房钱之事,这等逆子,打个半死都是活该。”
老娘藏点私房钱容易吗?老娘十月怀胎,辛苦把你养大容易吗?你竟然敢把老娘藏私房钱的账目给查了出来,不死何为?
肖博突然想起一事,“那他可查到了你的事?”
陈宝面色一变,“那逆子昨夜一夜未睡……不好!”
他拱手,“祭酒,下官身体突感不适……”
可怜的人……肖博点头,“去吧去吧,记着别打孩子太狠了。”
……
陈翔鼻青脸肿来到了宫中,坐下后,李元婴问道:“怎地……挨打了?”
陈翔点头。
尉迟循毓问道:“这次又是为何?”
陈翔说道:“某昨夜查账,查到阿耶隐藏了一笔钱,又查到了那几日阿耶早出晚归,说是有公事……阿娘说阿耶那几日回来身上有脂粉味,她怀疑去了青楼,阿耶却说是阿娘的脂粉味……今日真相大白,阿娘和阿耶吵架。”
叛逆少年杨渊好奇的问道:“那与你何干?”
陈翔叹道:“他们吵完了,就……一起打某。”
男女混合双打的滋味不好受。
但算学却热闹了起来。
“借几个学生可好?”
算学很忙。
经常有权贵出没,说是来视察一番,准备把子弟送来学学,但最终都是带着一个或是两个学生回家。
然后……
“陛下,鄂国公家中查出了家仆贪污之事,鄂国公出动了。”
尉迟恭大怒,把几个贪污的家奴丢在家门口抽打。
李治觉得这个趋势有些不大对。
“陛下,清河候家中查出了贪腐……”
李治单手托腮看着前方。
疯了。
就在大部分人不看好算学的情况下,那些权贵纷纷来了算学,随后赞誉有加,直把算学夸成了天下第一学问。
国子监那些大儒们目瞪口呆。
“这是为何?”
陈宝在国子学视察,闻言淡淡的道:“算学能查账,能算账,算的快,还准,你说为何?”
那些权贵可不会管你什么儒学新学,对我家有用的就是好学问。
所以尉迟恭才把孙儿丢在贾平安的手下,李治把宗室人渣也丢了进去。
现在闹大发了。
王琦也懵了。
“算学热了?”
周醒点头,“算学的学生大多被请了去,如今算学里空荡荡的,那些博士助教都在笑,说是没想到后娘养的孩子竟然也有这么一日。”
“为何?”王琦百思不得其解。
“有人请了算学的学生去家中重新整理了账目,查出了家仆贪腐,众人纷纷效仿。”
“这不对。”王琦很果断的道:“此事背后有人,去查?”
等周醒去后,他淡淡的道:“取了针线来。”
陈二娘忧心忡忡的道:“这等东西……女人做的。”
咻!
茶杯飞了过来,陈二娘低头,“是。”
晚些,王琦穿针引线……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看着竟然多了一份纯真。
陈二娘觉得这人要疯了。
而周醒很快就查到了此事。
“率先请了算学学生的是梁建方舅子的表弟家。”
艹!
王琦越发白皙的脸上多了明悟,“这是贾平安的手段,新学在算学强行推开,可却被无数人抵制。他若是不能为算学找到一条路,渐渐的那些人就会疏远了新学。”
陈二娘心中一震,想起了那个少年,“他这是以利诱之!”
你竟然也知道?
王琦看了她一眼,觉得心很疼。无关情爱,只是那种独占欲在作祟,“他让梁家的亲戚请了两个学生去核算账目,不管真假都会查出问题,随后……你要知道,那些权贵看似大方,可最不能忍受仆役贪污,于是人人心动……算学的学生由此名声大噪,那些人的抵制顿成笑谈。”
“他竟然不动声色的就解决了此事……”陈二娘面色微变。
周醒骂道:“那个扫把星!”
晚些,周醒再度回来,欢喜的道:“某让人去散播消息,说这是贾平安的手笔,恍然大悟之后,那些人定然会越发的痛恨他了……”
王琦抬头,木然的道:“他早就得罪了那些人,你此刻说了此事,只会让人夸赞他手段了得,你……是豕吗?”
猪队友周醒愕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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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装孙子就彻底些
“陛下,弓月道大军陆续回归,梁大将军和契苾大将军正在路上,不日就到长安。”
这个好消息让君臣心中一振。
李治为此偷懒半日,去了后宫。
“陛下,昭仪身体康健,女子中少见。”医官诊脉结束,给出了一个让武媚和李治都心情不错的结果。
李治笑吟吟的道:“外间有人说新学乃是百学余孽,刀下游魂,气势汹汹……”
这个事儿武媚知道,但却鞭长莫及。
“贾平安不动声色,等那些人得意洋洋时,突然寻了梁建方家的亲戚出手请了算学的学生回家,随即查出家中仆役贪了不少钱财……”
这是以利诱之!
武媚微微挑眉,心中一松。
“权贵呐!”李治眼中有轻蔑之色,“那些权贵蜂拥而动,算学的学生一夜之间都被请了去,堪称是洛阳纸贵。最后大多查出家中的账目有问题,于是……攻击不败而败,这等手段朕很是熟悉。”
等他走后,武媚站在门外目送。
“昭仪,武阳伯手段了得,可为臂助。”张天下不禁回想起了那次见到的贾平安。
“臂助?”武媚笑了笑,“我未曾想到他竟然能这般沉得住气。那些人叫嚣着,想扼杀了新学,想扼杀了他。我在宫中为此焦虑不安,想在陛下那里为他求助,可我知道,帝王无情……”
她缓缓回身,目光平静,“我在宫中挣扎,他在宫外挣扎,我为登高望远,他为了什么?新学。男儿重学问,这是好事,他若是能让新学开花结果,将会名垂青史。如此……”
她摸摸小腹,“这个孩儿若是男孩多好?”
张天下心中一凛,“昭仪,天下终究还是学儒学的多,若是让这个孩子去学新学,反对者不会少。”
武媚笑了笑,“其实……赞同还是反对都是假的。”
那什么是真实的?
张天下不解。
武媚缓缓走进去,右拳紧握。
“昭仪!”
周清回来了,一脸兴奋的道:“奴婢打探到了消息,萧淑妃今日骂了皇后,说皇后无子,迟早会滚蛋。”
没有子嗣的皇后就是不会下蛋的鸡,不会下蛋的鸡,迟早会被主人家一刀剁了。
这是一个最朴素的道理。
王皇后焦虑不安。
“连武媚那个贱人都有了身孕,我却没有动静,外间已经是议论纷纷了。”
蔡艳也颇为焦虑,“皇后,此事要着紧,要不……请几个医官再来看看?”
“看多少次了?”回想起自己治疗的过程,王皇后就有些不堪回首,“那些药吃了不知有多少,可什么用都没有。”
“皇后,萧氏来了。”
王皇后冷冷的道:“打出去!”
宫中一地鸡毛,柳奭也感受到了。
“皇后无子,此乃大忌!”
柳奭焦虑不安,若是王皇后有什么岔子,他这个宰相也坐不稳,这便是外戚为官的坏处,威望不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晚间,他和心腹一起饮酒。
“可惜皇后这般贤惠,却无子,让老夫不安之极。”
心腹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边喝酒一边想着办法。
“相公,某有个法子。”
“是何法子?”
心腹说道:“皇后进宫多年无子,这便是没有缘分,既然如此……某听闻陈王生母卑微,可却得陛下看重,封为雍州牧。陈王若是想谋求太子之位,生母卑微便是一个大坏处,若是皇后此刻……”
“若是皇后出手收拢了陈王,他自然欢喜,他的母亲也会欢喜,如此,皇后有了倚仗,陈王也有了倚仗,妙啊!”
柳奭觉得这是三赢的局面,不禁大喜,当夜喝的酩酊大醉。
第二日他便让妻子进宫。
“陈王?”
王皇后只觉得一道闪电击中了自己。
“陈王的生母刘氏卑微,我若是说了要收陈王为假子,她岂敢说不?”
王皇后大喜,“还是舅舅为我思虑周全,好!”
回过头她就让人把陈王李忠叫了来。
九岁的李忠看着和小大人一般,规规矩矩的行礼。
“好孩子,过来我好生看看。”王皇后的眼中多了慈爱之色。
李忠缓缓过去,有些怯意。
“是个好孩子。”
王皇后随后就去求见了李治。
“陈王?”李忠不置可否的道,“朕好生想想。”
……
“见过武阳伯。”
算学内部士气高涨,贾平安一来就受到了近乎于追星般的欢迎。
一堂课下来,学生们受益匪浅,有人追着贾平安问道:“武阳伯,你先前说税法等同于国法,甚至是高于国法,为何?”
贾平安止步,身后一群学生围过来。
看着这些好学的学生,贾平安倍感欣慰,“不论是秦汉还是大唐,一国之基为何?”
“武力!”
这个答案靠谱,但贾平安只是微笑。
“文化。”
这个也靠谱,贾平安觉得自己教出的学生果然不凡。
但……
“一国之基在于税!”贾平安看过史书,一国崩溃,无不是从财政崩溃之始,“国要养军队,要养官吏,开战要给钱粮,遇到天灾人祸要赈灾……军队固然好,可若是财政崩溃,军队也会崩溃……”
前汉倒在了天灾上,但根源是没钱粮。
大唐后续实际上也是倒在了钱粮上。
大宋好一些,但财政依旧在崩溃边缘。
大明就更不消说了,连军饷都给不起,四处受灾也无钱粮周济,最终民变四起。
可没钱没粮的根源是什么?
“税若是收不上来,若是有人避税,钱粮就会短缺,当这股子风潮一起,前汉你等可还记得?”
“记得!”
“前汉黄巾之变为何?便是因为无钱粮,于是天灾之下百姓嗷嗷待哺,最后揭竿而起。”这便是一个死循环,可前汉果真没钱?有,钱粮都在那些人的手中。可那些人却不会出分毫去赈灾……”
有人明白了贾平安的意思,说道:“武阳侯,若是税收的越来越少,遇到天灾大唐将会束手无策。朝中用钱也将捉襟见肘,如此……国将不国了。”
这话没错。
贾平安很是欣慰的道:“所以某才说税第一,若是税出了问题,就是在挖大唐的根基。”
后续府兵制的败坏,一部分原因就是土地兼并。
而大唐最大的问题就是逃户。
那些权贵和寺庙就是趴在大唐肌体上吸血的两大集团。
大唐后续一路走低,最大的问题依旧是没钱粮。
土地不断被兼并,户数增长缓慢的能让户部尚书想上吊,仿佛天下人都不生孩子不分家了。
最后土地大规模集中在权贵和寺庙的手中时,这个大唐就病了。
所谓的均田制也成了笑话,没土地了,怎么授田?
但新生人口要土地耕种啊!
这个矛盾无法解决,就算是没有安禄山,也会有王禄山。加之玄宗晚年昏庸好享受,一干宗室权贵比着谁的钱多,谁更奢靡,大唐不衰亡才怪。
贾平安觉得黄巢哪怕有千般不好,唯一的好处就是把那些所谓的门阀给弄掉了。
他看到学生们若有所思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给那些人下的烂药算是启蒙了。等以后这些学生不断去沿着这个方向研究,最终就能把大唐财政问题的根源给剖析出来,随后天下人恍然大悟,才知道谁是大唐的掘墓人。
而穷的一批的帝王会磨刀霍霍,逼着那些人把兼并的土地交出来。
想到这个场景贾平安就暗爽不已。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刺客,一击即走。
而谁也不知道,撬动大唐税收改革的起因就在今日。
“多谢武阳伯解惑。”学生们躬身,觉得贾平安目光如炬,从另一个角度阐述了国家兴衰的道理,果然是大才。
肖博得知这番话后,对陈宝叹道:“老夫却后悔了。”
陈宝问道:“为何?”
肖博想起了家中儿孙的现状,不禁大为失望,“若是当初让儿孙去跟着贾平安学,兴许更好些。”
陈宝想到儿子陈翔的表现,心中嘚瑟,“祭酒何须如此,听闻祭酒的孩子都出类拔萃……”
“有屁用!”肖博难得的爆粗口:“整日在家作诗写文章,可一问经世之道却知之甚少。”
晚些,这番议论被报给了李治。
“税?”
李治作为帝王,自然知晓大唐的困境何在。
“贾平安此言甚是。”
李治在琢磨着。
梁建方就在这种琢磨中进了长安城。
狂欢!
一群群头领被带进来,君臣一起看稀奇。
贾平安也被邀请来了。
“诸卿,满饮此杯!”
李治红光满面的举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梁建方算是彻底的扬眉吐气了,举杯顺着喝过来。
“卢国公,哈哈哈哈!”
到了贾平安这里的都是小虾米,和大佬们没法相提并论。
梁建方拎着酒坛子来了,边上的官员们赶紧起身。
“小贾!”
贾平安在往后缩。
李治见了不禁大笑:“果然,再多的才华也怕梁大将军灌酒,如此便多灌些!”
贾平安被梁建方揪住,赶紧表态,“某自己喝!”
他不想做第一个被酒水呛死的人,所以主动就义。
但酒坛子太大了吧。
老梁莫不是故意坑我?
“喝!”
“对,赶紧喝!”
连长孙无忌都在起哄,一干老家伙都在怪笑起哄。
难道看着扫把星有窘迫的时候,不添把柴火怎么行?
贾平安一咬牙,拎起坛子就灌。
“哈哈哈哈!”众人不禁大笑。
喝完酒,贾平安觉得还好。
难道我的酒量骤然飞升了?
贾平安有些小兴奋。
军中一旦庆功就要喝酒,不会喝也得喝,否则同袍会看不起你。贾平安上次就吃了亏,恨不能弄些解酒药来。。
渐渐的,他兴奋了起来。
为啥没人跳舞嗨皮?
贾平安刚想起哄,李治放下酒杯起身了。
“诸卿!”
众人安静了下来。
李治看着臣子们,登基时的战战兢兢都消散了。
朕终于还是熬了过来。
“此战大胜,朕想问问阿史那贺鲁,见到朕的勇士,为何跑的这般快……”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狂笑。
“大唐立国数十载,击溃了无数对手,可依旧有人想试探大唐的刀锋是否依旧锋利,对于此等人,朕就一个想法……扫灭!”
众人肃然。
李治走了下来,“高丽在盯着大唐,朕尽知;还有吐蕃,野心勃勃之辈都想从大唐的身上撕咬血肉,朕要告诉这等人,大唐严阵以待,胆敢来犯,不,若敢对大唐不敬,天兵朝夕可至,灭国可期!”
贾平安不禁振臂喊道:“大唐万岁!”
瞬间殿内的气氛就炸裂了。
“大唐万岁!”
喝!
酒水一坛坛的被搬来,贾平安不知自己和谁喝了酒,好像有一次是长孙无忌?
真是见鬼了。
“诸卿!”
李治也喝高了,拍拍手后,竟然开始跳舞。
他一边跳一边目视群臣。
这是邀请。
一起来嗨皮吧。
这便是大唐的舞会。
长孙无忌欣然而往。
李勣含笑起舞。
贾平安羞耻的被拉了起来,然后羞耻的跳着舞。
最后君臣尽兴而归。
贾平安出宫,上了阿宝后,觉得有些头晕。
“武阳伯!”
身后有人召唤,贾平安回身,见是鸿胪寺少卿朱韬,就下马拱手,“见过朱少卿。”
朱韬正在和人说话,那人……
贾平安觉得味道不对。
“这是……”
朱韬介绍道:“这是金法敏,新罗使者。”
“都几月份了,还在长安。”贾平安有些不满的道:“莫不是混饭吃?”
这些使者都是来朝贺了,竟然还停留在长安,非奸即盗。
他喝多了随口一说,金法敏却怒了,“朱少卿,此人是谁?”
朱韬淡淡的道:“武阳伯贾平安。”
金法敏越发的怒了,“陛下厚爱新罗,可这位武阳侯却轻蔑外臣,还请朱少卿禀告陛下,为外臣做主。”
“你这还蹬鼻子上脸了?”贾平安打个酒嗝,“新罗吧……一边和倭国眉来眼去,一边瞅着大唐强盛就来装孙子,回过头若是得了好处,马上就能翻脸不认人,小人之国!”
“咦!”金法敏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咦,“我要面见陛下!”
这是奇耻大辱啊!
贾平安轻蔑的道:“装孙子就彻底些,别……金法敏?”
操蛋!
这名字耳熟啊!
贾平安想起来了,这货不就是后来新罗所谓的文武王吗?
在大唐灭了高丽和新罗后,这位文武王的野心就膨胀了,一边支持高丽残余势力给大唐找麻烦,最后干脆赤膊上阵……
想到这里,贾平安就冷笑道:“新罗周边全是虎狼,一心想利用大唐为自己拼命,但凡大唐灭了高丽,便是新罗和大唐翻脸之时,这等小心思,你以为能瞒住谁?”
大唐最大的问题就是玩高姿态,灭了高丽和百济后,新罗明显的冷漠了,而且小动作不断,在那个时候就该果断出手。
朱韬惊讶的道:“武阳侯何出此言?”
“朱少卿有所不知……”贾平安眯眼看着金法敏,“莫要以为大唐能为新罗火中取栗,随后新罗就能趁势得利,某告诉你……那点小心思早些收起来,否则大唐一巴掌就能拍死新罗!”
不管是善德女王还是新罗女王,在新罗统治者的眼中,大唐就是个棒槌,为自己火中取栗的蠢货。
金法敏面色惨白,“朱少卿,外臣请辞。”
朱韬皱眉,贾平安笑道:“朱少卿只管和陛下说了此事,他此刻做姿态,回去之后定然惶惶不安,随后越发的坚定此心。”
他把新罗人的小心思剖析的干干净净的,自家上了阿宝,“走了啊!”
金法敏回到了驻地。
随从们聚集在一起,金法敏沉声道:“谁在外说话肆无忌惮了?”
众人摇头。
金法敏一拍案几,恼火的道:“唐人说新罗居心叵测,一心就想利用大唐,随后会和大唐翻脸,这话谁说的?”
众人都纷纷摇头,有人说道:“大唐强盛,新罗哪里敢和大唐翻脸。”
金法敏垂眸,眼中的利芒一闪而过。
“谁再胡言乱语,杀了,全家为奴!”
随后他去求见李治。
“陛下有事。”
李治拒绝见他。
此刻,老将们都围拢在一起,看着地图。
“高丽那边还是不能大打,老臣以为,等高丽、百济、新罗打作一团后再动手为好。”
听了朱韬的禀告后,柳奭沉声道:“陛下,贾平安出言羞辱使者,当令人去呵斥。”
李勣说道:“此言差矣,新罗游走于列国间,贾平安的话老夫赞同。”
李治喝了一口醒酒汤,淡淡的道:“金法敏逗留长安,一再哀求,说百济和高丽勾结,不断侵袭新罗。这是要撺掇大唐主动出兵,其心莫测……”
皇帝果然是清醒的!
李勣心中欢喜,觉得有这样的帝王,大唐的未来定然一片光明。
柳奭说道:“陛下,大唐需要新罗拖住百济和高丽。”
“高丽若是要攻打新罗,大唐来不及救援。”李治冷笑道:“金法敏以为朕是糊涂了?竟然用这等谎言来蛊惑朕。”
梁建方大怒,“陛下,该呵斥金法敏。”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何须呵斥?今年本该给新罗一批兵器,拦下就是了。”
李勣目光温润的道:“臣以为太过了……”
众人看着李勣,都觉得这位英国公是疯了。
李勣微笑道:“何不如给百济一些好脸色?”
这个阴险的家伙!
众人不禁大笑。
柳奭说道:“可羞辱使者终究不好。”
“有何不好?”李治起身走到地图前,看了看半岛局势,抬头道:“朕的臣子,朕能责罚,外藩使者也配?”
李治转身,“来人。”
“陛下。”有人上前。
李治眉间有睥睨之色,吩咐道:“赏贾平安好刀一柄,好马一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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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娘子的肚皮越发的大了,某如今有些担心。”杨德利看着王大娘隆起的肚子,目光中带着畏惧。
“担心什么?”贾平安在喝醒酒汤。
阿福在边上鬼鬼祟祟的往大门去。
杜贺一脸宠溺的准备偷偷把大门打开,让阿福出去散心。
杨德利挠挠头,“某最近老是做梦,梦到一家子全没了,就剩下了自己。”
可怜的表兄,原先一家子只剩下了他,现在妻子有了身孕,他害怕了。
“此事简单。”贾平安一脸神棍的模样,“等生了孩子,某请了太史令来看看。”
杨德利一听李半仙的名头,顿时七窍通了六窍,安心的走了。
“某去睡一觉。”喝多了就睡觉,贾平安觉得自己的酒德不错。
“先生!”
赵岩来了。
阿福趁着开门的机会溜了出去,贾平安有些头痛。
如今他分三处教授学生,外加本职工作‘很辛苦’,真是疲惫不堪。
授课之后,赵岩却没走,问道:“先生……”
“怎么了?”贾平安想睡觉了。
“先生,家里没醋了。”赵岩把混饭吃说的理直气壮。
“少吃醋!”贾平安生无可恋。
“郎君,吃醋其实对身子不错。”杜贺马上现身说法,“某这阵子也多吃醋,竟然……”
“竟然什么?”贾平安发现杜贺在挤眉弄眼的,活脱脱一个奸臣的模样。
“小贾!”
才将想到奸臣,奸臣许的声音传来。
杜贺赶紧说道:“某最近床笫之事颇为顺畅。”
吃醋还有这个功能?
扯淡的玩意儿!
贾平安也不准备提醒他,但看到弟子一脸憧憬时,难免就告诫了一下,“少年戒之在色。”
赵岩却很实诚的道:“阿耶说要能干。”
这特娘的是什么家庭教育?
贾平安一巴掌拍去,赵岩捂头呼疼。
“小贾……”许敬宗一进来就四处寻摸,“阿福呢?老夫给它带了好东西。”
他摸出个油纸包打开……
“鸡腿?”贾平安觉得老许这是把阿福当做是孩子了。
鸡腿阿福不吃,许敬宗板着脸,“老夫才将听闻你羞辱了新罗使者,那金法敏去了宫中求见陛下,陛下不见,按着老夫对陛下的了解,这多半是不满了。你为何偏的要羞辱那个金法敏?就算是见不惯,夜里悄然一刀剁了不就成了?”
是呵!
老许的建议不错。
许敬宗见他沉思,就随口问道;“想什么呢?”
“想怎么弄死金法敏。”
许敬宗见他认真,就没好气的说道:“你这是寻死呢!那金法敏上次可是得了陛下的青睐,还赏赐了官职……听闻你最近喜爱钓鱼,回头多准备些鱼竿吧。”
“这是何意?”贾平安最近是喜欢钓鱼,可也不至于每天去啊!
许敬宗叹道;“回头被陛下责罚了,你也不肯老实,不如去钓鱼,修身养性,还能给陛下看看你的悔悟。”
“许公你却不知道陛下。”贾平安觉得所有人都不知晓李治那羞赧微笑下的帝王属性。
看似最无用的一个帝王,可在位期间却解决了大唐的几个根本性问题:高丽灭了,小圈子被压制了,突厥一步步被逼到了绝境……
这样的帝王,谁把他当撒比,谁就是真正的撒比。
“武阳伯。”
外面有人叫门。
杜贺开门,就见一个内侍和几个军士站在外面。
内侍进来,目光扫过许敬宗,“陛下赏赐武阳侯一刀一马。”
许敬宗脱口而出道:“骑马持刀去杀敌!”
李治终究还是那个李治,面对外部威胁,从来都是用拳头去回应。
许敬宗心事一去,就看看天色,“不早了。”
“饭菜可好了?”贾平安闻弦歌而知雅意。
“好了。”
“许公,还请用个便饭。”
“家中还在等着呢!”
“许公这是不给面子?”
“那……老夫就勉为其难吧。”
吃了晚饭,老许拎着一坛子酒,打着饱嗝说道:“回头去家里吃饭。”
贾平安应了。
日子就是这般,有几个好友,有几个忘年交,偶尔一起喝酒扯淡,便觉得很是惬意。
杨德利和贾平安不同,他没朋友,也不想有朋友。
“某去上衙了,你在家好生歇着,有事去平安那边叫个人,叫你娘也行。”
杨德利小心翼翼的摸摸王大娘的肚子,“某觉着是个儿子。”
王大娘笑道:“我也觉着。”
于是杨德利心满意足的去了户部。
刚进仓部,就见仓部郎中向长林和几个军士站在那里,面色阴沉。
“见过杨郎中。”杨德利没在意的拱拱手。
“杨德利!”向长林的声音有些飘忽,也有些严厉,“昨日你带着人去清点了仓库,可有此事?”
“是,昨日下午下官带着人去清点了仓库。”
向长林微微抬头,看着天空,“那仓库被盗,里面少了一百余贯……”
轰隆!
杨德利只觉得晴天霹雳般的震惊,“昨日下官最后走……”
“你遣走了所有人,只剩下自己在仓库里……杨德利!”
向长林喝问道:“最后关门时,你和谁一起?”
杨德利心中一个哆嗦,“下官和常生一起。”
向长林再问道:“就只是常生吗?还有何人?”
杨德利觉得不妙。
这语气分明就是把他当做是嫌犯了,“下官就是和常生在一起,后来还给了常生一文辛苦钱。”
杨德利能给人一文钱,这大方的让贾平安都不敢相信。
“可仓库失窃一百余贯……”
“常生和下官一起关的门!”杨德利觉得自己很冤。
但他很自信,只要把常生带来,他就能当面对质。
向长林叹息一声,“常生死在了仓库里,杨德利!带走!”
两个军士上来,一人一边按住了杨德利。
杨德利腿都软了,“不关下官的事,下官昨日和常生一起出来,后来下官就回了家……”
“谁看到了?”向长林叹息一声,“去吧,某会去告知你表弟。”
“不是下官!不是下官!”杨德利的喊声回荡在皇城内。
贾平安正在和长腿妹子说话。
“宫中如今越发的不安宁了,皇后却有些诡异,看似很镇定,胸有成竹。萧淑妃整日咆哮,越发的狰狞可怖。最后就是武昭仪,话不多,也不会叫骂,看似平静,可不管是萧淑妃还是皇后都占不到便宜。”
那是当然的!
千古就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强大女皇,萧淑妃和王皇后不过是给她练手的靶子而已。
卫无双见他走神,突然脸红红的,侧身问道:“宫正让我问你,那药可还在吃?”
“什么药?”贾平安真心忘记了。
卫无双却以为他是在调戏自己,一拳打去。
可贾平安早已非吴下阿蒙,随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某真的忘记了。”
“松手!”卫无双一脚踢去。
擦!
竟然那么狠?
贾平安双腿一夹,就夹住了她的腿。
卫无双单脚站立,有些不稳当,恼怒的道:“还不松手……不,还不松腿?”
贾平安松开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药?”
上次卫无双带来了蒋涵的亲切关怀,说他不是男人,要重振雄风云云,于是就给了一个药方。
那个药方贾平安准备等到五十岁以后再用,目前处于压箱底状态。
卫无双羞恼的道:“你可喝了?”
“没。某又没病,为啥喝药?是药三分毒,喝出来问题咋办?”
卫无双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少年也不错。
别人要是这般早就颓废了,可他依旧积极向上,乐观进取,还顺带立功不少……
这样的少年,难怪宫正觉得可惜,要为他求了药方来。
“你……”卫无双想想还得要猛药,“以后人人成亲了,就你形单影只,就算是成亲了,也只能……”
剩下的话她说不下去了,最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就不能懂事些?”
我去!
贾平安觉得自己真心冤枉,“要不某寻个人证明一番?”
“呸!”卫无双呸了他一下,昂首道:“到时候你别哭就是了。”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多谢宫正了。”
卫无双随即回去,贾平安送她,边走边说道:“告诉宫正,某好着呢!”
想到蒋涵那个冷艳女官竟然这般关心自己的私人问题,贾平安不禁有些小感动,但却不知道动机。
想到这里,他看看卫无双,“那个……无双。”
卫无双板着脸,“叫我的全名卫无双,谢谢。”
“知道了,无双。”贾平安纠结的道:“你说说……宫正为何对某这般关切?莫非某是她失散多年的亲戚?”
卫无双侧身看着他,良久说道:“你真美。”
贾平安笑道:“男儿该说英俊。”
“想得美!”
卫无双迈着大长腿走了,贾平安还在琢磨着蒋涵的意思。
“武阳伯!”
一个小吏飞奔而来。
“何事?”
小吏近前,“杨主事被抓了。”
“为何?”贾平安觉得不可思议。
表兄虽然较真,虽然抠门,但却是个不惹事的人……当年他们两兄弟相依为命时,惹事就是给自己找麻烦,时日长了,杨德利有些胆小怕事。
小吏说道:“昨日杨主事去查验仓库,结果那仓库管门锁的小吏今日发现死在了仓库里,仓库丢失了一百多贯。”
“表兄不会偷窃,更不会杀人!”
杨德利的性子贾平安非常清楚,除非是逼到了绝境,否则他只是笑着。
小吏苦笑道:“可昨日最后走的就是杨主事和那小吏。”
尼玛!
这是死无对证了啊!
“那仓库在何处?”
“崇义坊。”
贾平安感谢了小吏,面色如常的回到了百骑。
他进了值房,拿出一张纸。
按照规矩,此事他需要回避,所以侦破权是拿不到的。
表兄若是杀人,绝对会和他说,这一点贾平安确信不疑。
那么此事就是有人栽赃……
会不会有人杀人偷盗,然后表兄躺枪?
贾平安眯眼,“来人。”
包东进来,“武阳伯。”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有个事要你做,私事。”
包东不禁大喜,心想武阳伯这是把某当做是心腹了吗?
“下官在所不辞。”
“没说不惜一死,某很欣慰。”若是包东说什么头可断,血可流,武阳伯的事儿记心头,那贾平安回头就会把他踢走。
“你和雷洪去崇义坊,注意盯着仓部管的仓库……”
包东问道:“那边记得仓部的仓库不少,盯着哪一个?”
“你去就知道了。”
贾平安等包东走后,就去寻了邵鹏。
“老邵,某有些急事,最近这阵子怕是要经常出去,你多担待,回头五香楼某请客。”
邵鹏随口道:“只管去,有事说话。”
老邵就是老邵。
贾平安去了雍州刺史府。
“老夫知晓了此事。”许敬宗看着有些严肃,“不过此案却是被刑部拿了去,老夫派人去盯着。”
老许这是不怕和刑部翻脸啊!
贾平安随后去了铁头酒肆。
“某要你的兄弟帮忙。”
晚些他出现在了崇义坊。
刑部的人看到他来了,也上前主动介绍情况,算是通气。
“武阳伯,这些仓库距离坊墙五步开外,防备的是坊墙倒塌压住了仓库。彼此之间相隔二十步,就算是一个仓库起火,相隔的仓库也能隔离开来。”
很不错的设计。
“常生如何死的?”贾平安拍拍小吏的手,一块金子就拍到了他手心里。
小吏飞快的收了金子,态度反而冷淡了些,“被人从背后捅了十余刀,真狠。”
贾平安没进现场,进了也无用。
……
杨德利已经进了刑部的大牢,正在被审讯。
“杨德利!”
审讯的官员三角眼,看着特别阴狠。
杨德利哆嗦了一下,“是下官。”
三角眼官员问道:“为何杀了常生?”
杨德利下意识的道:“下官没杀常生。”
“昨日就你和常生在一起,不是你……是谁?”
杨德利脸颊颤抖,“不是下官,下官昨日走了,常生那时候还笑嘻嘻的,说下次请下官喝酒。”
“可现场却有你的东西!”三角眼官员冷笑道:“你以为刑部都是一群混饭吃的吗?看看!”
一本册子出现在了三角眼的手中,他扬扬册子,“这是你的册子吧?里面是算学,那些数字某看不懂,不过算学里的学生承蒙武阳伯教导,都是这般计数。这个册子的字迹正是你杨德利,你……还有何话可说?”
杨德利懵逼了,“那册子……那册子下官丢了好几日了。”
“你和谁说了?”三角眼官员冷笑着。
杨德利摇头,只觉着一股凉意袭来。
某要死了。
可某的妻儿呢?
表弟呢?
某若是不在了,他们怎么办?
他在牢里抓着木栏杆喊道:“某是被冤枉的!某没杀人!”
大牢里阴森森的,那些人犯纹丝不动。
狱卒拎着棍子过来,一棍子抽在木栏杆上,杨德利却不松手,哀求道:“某是冤枉的,求求你去给户部传个话,某没杀人!”
“贱人!”
狱卒一棍子捅进去,杨德利胸腹挨了一下,有些岔气,就躺在地上缓着。
边上有人犯笑道:“进了这里,你就算是喊破天也无用。”
杨德利躺在那里,泪水从眼角滑落……
……
贾平安再度来到了仓库。
那个小吏也在,看着就像是在等人。
“刑部的仵作和好手都看过了,说是杨德利杀的无疑。”
“多谢。”
贾平安没必要和他们说什么表兄不会杀人,说了只会徒惹人笑。
他回到了道德坊。
“如何?”
王学友一家子焦虑不安。
王大娘就坐在边上,看着神色平静。
贾平安说道:“绝不是表兄杀的,某断定是有人出手陷害表兄。”
王学友一拍大腿,“哎!为何别人要陷害他?”
贾平安默然,心想多半是我的锅。
王大娘的平静让他另眼相看,“都安心,某有数,定然能把表兄弄出来。”
等他走后,王学友叹道:“大娘子好命苦!”
赵贤惠看了他一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是杨德利被处死,大娘子好生活着,把孩子生下来养大,以后就是你的依靠。以后缺了什么,家里有的只管过来拿。记住了昂着头,自己把自己活明白了,别整日多愁善感的。”
……
贾平安回到了百骑,把自己关在了值房里。
一张纸上已经把人物关系勾勒了出来。
谁在杨德利走后去了仓库,寻到了常生,还能让他开门……最后从背后捅死了他。
贾平安写下了熟人二字。
晚些,许多多那边的人送来了相关的名册。
“咱们去打听了,常生相熟的就是这几个人。”
贾平安叫来包东和雷洪,“帮某查查这几人那一日的去向。”
他就坐在值房里琢磨着。
包东和雷洪穿着百骑的衣裳,带着横刀,一去查就查了个准。
这是许多多手下那些恶少办不到的。
贾平安在等待着,他甚至想好了,等表兄洗清冤屈,就给他换个地方,不让他继续得罪人了。
“武阳伯!”
包东和雷洪回来了。
看着他们那疲惫而木然的脸,贾平安点头,“辛苦了。”
此刻他的脑海里就是一个念头。
——既然不是熟人,就只能是同僚干的!
而杨德利在户部虽然讨人厌,但也只是厌恶罢了,没有谁会因此而生出弄死他的念头。而且这个案子还是借刀杀人,由此可见背后那人的目的不是杨德利。
“想弄某?”
贾平安笑了笑。
第301章 饶命
侍女跪坐在侧后方,十指纤纤拨动着琴弦。
琴声悠悠,烟雾渺渺从侧前方的香炉里飘了出来。
细长的针在绷子上穿行着,一块红色的布上,半只白色的鸳鸯活灵活现的。
一针下歪了些,但不是仔细看压根就看不出来。
“心依旧不静。”王琦把绷子丢在案几上,抬头,外面的周醒这才进来。
“王尚书,贾平安令人去查了常生的熟人。”
“他看错了路。”王琦微笑道:“常生的熟人可能令他开门?再聪明的少年,终究不知这等官场之事。不过看着他四处奔忙,某甚为欢喜。”
周醒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位越发的阴柔了,“他还收买了刑部的小吏,给了金子。”
“那同样无用。”王琦笑的越发的自得了,“此案天衣无缝,任谁都查不到。”
周醒犹豫了一下,“王尚书,为何要在此刻动贾平安?”
“你不懂。”陈二娘从外面进来,跪坐在右前方,王琦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胸口酸痛,“相公他们在布局,此次将会是一次清洗。”
周醒心中一凛,“那这是顺手把贾平安弄进来?”
王琦点头,“此次……某也只是听闻些风声,此次相公要扫清陛下和自己的对头,贾平安是不是对头?是。既然如此,把他弄掉,也算是开门红。”
“弄了他的表兄,贾平安会发狂。”周醒渐渐找到了思路,“贾平安克死了家人,幸而杨德利不离不弃照顾着他,否则就他那样的,早就饿死了。如此,贾平安会发狂……发狂……他和高阳交好……”
周醒抬头,眼中有敬佩之色,“王尚书好手段。贾平安一旦疯狂了,咱们再撩拨一番高阳,这便是一通百通啊!”
王琦淡淡的道:“直接弄他难,既然如此,就从他的表兄身上着手,牵一发而动全身,顺带把高阳也弄进来,如此,也算是大团圆了。”
“哈哈哈哈!”
周醒笑了起来。
陈二娘也想笑,但张开嘴却笑不出来。
“为何不乐?”王琦看着她。
“最近身子不适。”陈二娘很平静的说着。
“如此就去歇息。”王琦冷冷的道。
“是。”陈二娘起身告退。
天空上阴云密布,陈二娘站在院子里发呆。
“你在想什么?”
周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想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陈二娘的声音飘忽。
周醒低声道:“你和王尚书这阵子疏远了。”
“与你何干?”陈二娘冷笑着。
周醒笑道:“若是可以,某的房门一直开着。”
话音未落,陈二娘的身体猛的旋转。
头发在空中飞舞,几缕遮在了脸上。
啪!
周醒捂着脸退后,眼中含笑,“有趣,还是那个狠辣的陈二娘,如此某就放心了。”
陈二娘冷冷的道:“野狗般的东西,也配觊觎我?滚!”
周醒的眼中闪过厉色,旋即走了。
……
“寻了坊正来。”
贾平安到了崇义坊。
坊正曾梭来了,没等贾平安问话就说道:“武阳伯,这几日来问此事的人不少,某这里当时却一无所知。”
贾平安淡淡的道:“说。”
曾梭干巴巴的说了一通没价值的话,贾平安摆摆手,等他走后,包东说道:“武阳伯,此案怕是寻不到凶手了。”
他们已经把外围的人都查了个遍,可依旧找不到线索。
贾平安说道:“听说过一种法子吗?叫做排除法。”
他随即又去了几个坊卒家问话。
消息传到了王琦那里,他捧腹大笑道:“那个蠢货,竟然去问坊卒,既然某要动手,自然不会被人看到,那个蠢货,想到他此刻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某就欢喜的不行,来人,备酒,哈哈哈哈!”
陈二娘站在外面,并未如往常般的进去陪他喝酒。
天空依旧阴霾。
陈二娘看着外面的天空,突然生出了出去一趟的冲动。
不能!
她捂着自己胸脯,用力呼吸了几下。
“某觉着你不对劲。”周醒的声音就像是毒蛇般的传来,“你神不守舍,你在想着什么?以前的你眼中只有王尚书,此刻却离他远远的……某知晓你有问题,莫要被某抓到,否则……你生不如死!”
……
贾平安回到了道德坊。
王学友就蹲在家门口,见他来了起身搓手,却不说话。
“别担心,某在查。”
贾平安回到书房,拿出那张纸,又涂掉了几个名字。他看着剩下的一个名字在发呆。
“外围的人都查过了,并无作案时间。”
“当时看守仓库的五名军士集体腹泻,那些人说是表兄弄的,这个理由牵强的让人无语。”
贾平安看着最后的那个名字,眼中有光彩。
——同僚!
……
“不是某杀的人!”
“不是你,那是谁?你的册子就在现场,竟然还敢狡辩,来人,动刑!”
刑部,杨德利绝望看着走来的胥吏,“某发誓,若是某杀的人,某就不得好死。”
三角眼官员冷笑道:“杀人凶犯,本就不得好死。”
外面进来一个官员,走到三角眼官员的身侧,低声说了些什么,三角眼官员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把杨德利弄回去看押。”
不拷打了?
两个胥吏已经兴奋了,可这话就像是冷水,让他们沮丧不已。
行刑是会有瘾的。
晚些,有心腹问了三角眼官员,他低声道:“是英国公的吩咐。”
李勣在百忙之中见了贾平安。
“你可是为了案子而来?”
“是。”
李勣看着他,眼中有些怜悯之色。
“你和杨德利相依为命多年,这等情义老夫知晓,可此案证据确凿……”
“表兄没有杀人动机。”
贾平安说道:“这个案子粗看是谋财害命,可一百多贯钱在哪?那么多钱,表兄是如何弄出去的?藏在了何处?有人说表兄弄了马车里应外合,这是假想。某说句实话,英国公,表兄抠门,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谁能和他里应外合?某吗?一百多贯钱……英国公觉着某会心动?”
李勣点头,“此案是有疑点,可杨德利的东西却在死者的身边被发现,这无可解释。”
贾平安笑了笑,“某想见见表兄……”
……
“竟然没被拷打?”
“不该是进来三日就要动手吗?不交代每日一次。”
“这人的运气真好。”
杨德利跪在草席上,突然嚎哭了起来,“姑母,某没杀人!他们冤枉人!”
外面的狱卒骂道:“住口!”
这时大门打开,狱卒回身,见是上官,赶紧解释道:“那杨德利嚎哭不已,某马上去收拾他。”
官员瞪了他一眼,回身道:“武阳伯请进。”
贾平安走了进来。
里面昏暗,关键是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腥臭,腐朽,让人想到了地狱。
“姑母……”
杨德利的嚎哭声传来,贾平安觉得他的姑母就算是去了天上也会想下凡来,一巴掌拍死这个倒霉孩子。
“表兄。”
正在嚎哭的杨德利浑身一震,缓缓回身……
“平安!”
杨德利扑了过来,双手抓住栏杆,急切的道:“平安,不是某杀的,某没杀人……”
“某知道。”贾平安低声道:“安心等着。”
身后的刑部官员有些诧异,心想贾平安进来不是为了问话吗?
贾平安回身道:“多谢了。”
这就走了?
贾平安进来就是为了看看表兄,他走到狱卒的身前,“还请高抬贵手。”
狱中有狱中的规矩,贾平安不好干涉太多。
狱卒笑道:“武阳伯客气,好说,好说。”
……
“贾平安去了刑部的大牢。”
王琦笑道:“某这几日就指望着此事取乐了,他去刑部何用?刑部也查不清,此案杨德利是跳进曲江池也洗不清。”
“贾平安洋洋得意,此次却被当头一棒,痛快啊!”周醒看了陈二娘一眼。
陈二娘木然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
郑良在仓部多年,算是老吏,从刚开始的兢兢业业到如今的麻木厮混,也算是经历了一番社会毒打。
做好分内事,别的不管。
中午,有一步三摇晃的出了皇城,准备去老地方弄一碗馎饦。
现在粮价便宜,带来的好处多不胜数,比如说餐饮业也便宜了。但坏处就是农户的收入被削弱了。
郑良知道这个,他甚至比尚书高履行都清楚粮价大跌的后果,但……
管我卵事!
到了这个年纪,他早就放弃了挣扎,只想平安惬意的度过后半生。
一路晃荡着到了平康坊,他的眼中就多了鲜活。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别动,跟某走!”
郑良心中一冷,“干啥?”
身后有尖锐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后腰。
马丹!
那是腰子啊!
郑良浑身僵硬的被带到了一辆马车边上。
“上去。”
上了马车,郑良意外的看到了贾平安。
“武阳伯你……”郑良身体一颤,“武阳伯饶命。”
他觉得贾平安是要弄死自己,至于原因……
在这等时候谁还去考虑原因啊!
贾平安没想到这人胆小如此,就笑道:“请你来此并非恶意,只是不想被人看见而已。”
郑良心中一松,抬头道:“武阳伯有事只管吩咐。”
贾平安没想到这人这般配合,不禁想到了翻译官,“某请了你来……你大概也该知晓,某的表兄杨德利之事。”
“知晓。”郑良很光棍的道:“某觉着杨主事不会干这事,犯不着。”
这等老吏看人的眼光毒辣,若是丢吏部去就是上等的测谎仪。
“某想问问,那一日申时后,仓部谁提前走了。”
郑良一个激灵,“难道……”
贾平安神色平静的摸出了一块金子。
大唐缺钱,也就是钱荒,所以只能把布匹也当做是货币使用。以至于在东西市都有存钱的地方,那些经常来花销的人可以把钱存在那等地方,消费的时候叫人把钱送来就是。
这是利诱!
说出来对郑良并无风险,还能得到好处,他除非傻了才会拒绝。
郑良的眼中多了贪婪之色,一闪而逝。
“那一日……”他努力的回想着。
这等早退的事儿你问官员多半不知道,反而是下面的小吏知情。
这些小吏有个八卦网,没事儿的时候就聚在一起扯淡,谁昨天早退了,谁假装有事请假了,谁偷奸耍滑了,谁拍马屁了……
你要想知道一个部门的事儿,别去问官员,把那些小吏聚拢来,一顿酒下去,保管比什么都强。
“主事闫强!”郑良眨巴着眼睛,“对,就是他。那一日他溜了出去,恰好被某看到了。他说什么去交公文,可某恰好去茅厕,看到他溜了出去……”
“再想想。”贾平安轻扣了一下车厢,外面传来包东的声音,“下官在。”
贾平安淡淡的道:“仓部主事闫强……去查。”
“领命!”
外面有脚步声远去。
郑良心中一凛,“就是他,他和杨主事有矛盾,总说杨主事无事生非。”
这不是原因。
贾平安知晓,此事不是柴令武那伙人就是小圈子那伙人干的。
这也说明一个事儿,他贾平安如今越发的重要了。
贾平安看着他,“还请你去个地方……”
郑良马上跪了,哭道:“求武阳伯饶命,某家中尚有高堂在……”
贾平安满头黑线,“某只是让你暂时待着,此事一破就让你出去。”
他下了马车,随后去了百骑。
没过多久,包东来了。
“武阳伯,那闫强在户部颇为得意,说是明年就能上了主事。家中有亲戚在杨家做事……”
“哪个杨家?”贾平安拿起那张纸,看着上面的两个字问道。
“就是小圈子的杨家。”
贾平安把纸折起来,起身道:“你去刑部,告知刑部的人,仓部小吏闫强有重大嫌疑,请刑部的人来查探。”
“领命。”包东去了。
“雷洪,你去寻了许多多,让她的人去查闫强最近的往来,若是有偷鸡摸狗厉害的……罢了,你去道德坊寻了杜贺,告诉他此事,让小鱼去查。”
随后他又叫来一个百骑,“闫强和仓库有公事往来,让许多多的人去崇义坊查,那一日申时可有人看到闫强出入。”
他随后去了尚书省。
“一个小吏?”
李勣有些不解,“可确定?”
贾平安心中确定,但没证据,“英国公,那闫强当日申时悄然出了尚书省,这看似早退,可此人和仓库有公事往来,能让常生开门……”
这个是重大嫌疑。
李勣深吸一口气,“让刑部来查。”
贾平安摇头,看着李勣,“英国公,此事是冲着某来的。”
李勣一怔,他不知道小圈子正在酝酿大事,所以觉得他们没必要冲着杨德利下手。
此刻被贾平安提醒,他仔细想了想,“罢了,老夫把闫强叫来。”
这需要冒风险,若是不对,李勣也难逃弹劾。
可这是唯一的办法。
晚些闫强来了,见到贾平安后神色如故。
小吏把他送进来就出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室内阴暗了下来。
闫强纳闷的道:“武阳侯可是有事?”
“为何杀了常生?”
……
包东跑去了刑部,寻了刑部侍郎汪海。
“你是说……武阳侯寻到了凶手?”汪海皱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狐疑。
刑部一群专家都说是杨德利动的手,你一个杨德利的表弟说寻到了另外的凶手,这个有些假吧。
包东说道:“汪侍郎,那闫强当时撒谎出外,而且他和仓库有公事往来……”
“这是嫌疑,可除非有证据,否则不能说闫强是凶手。”汪海作为刑部侍郎,这一点还是站的比较稳的。
包东放低了声音,“那闫强有亲戚在那些人的家中做事。”
“那些人……”汪海看了包东那便秘般的表情,心中微动。
“某去寻尚书问问。”
“多谢汪侍郎。”
可没过多久汪海就回来了,看着面色铁青。
“马尚书说了,刑部是刑部,百骑是百骑,贾平安作为人犯的亲戚就该回避。”
擦!
包东怒了,“查一查总是好的吧。”
查一下又不会怀孕。
……
“武阳伯你说什么?”
“某说你杀了常生,嫁祸给杨德利!”
“武阳伯你……某不懂。”
“你看不惯杨德利。”
“可某至于为此去杀了常生?”
贾平安一番质疑,闫强一脸不解的怼回去,渐渐的,贾平安有些无话可说了。
“下官还有事。”闫强起身。
贾平安笑了笑,他一直在忽悠,随意的问话,关键的问题却不提。
他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武阳伯!”
外面传来了雷洪的声音。
“何事?”贾平安盯住了闫强。
“那些恶少去查问了,无人认识闫强。”
闫强愕然,“这个也查?”
“当然。”贾平安笑了笑,“听着就是了。”
“但有几个少年说,他们那一日在树上偷看别人家的妇人,恰好看到了……那一日申时确实有人进了仓库。”
在许多时候,官人的消息往往没有恶少们来的灵通。后世破案就喜欢寻了那些地头蛇来协助,就是这个缘故。
“仓部那一日除去杨德利之外,还有谁因为公事去了崇义坊的仓库?”
贾平安冷笑道:“要查吗?”
闫强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只管查。”
“你有恃无恐,皆因刑部有人压着。”贾平安起身,平静的道:“可某只需拿了你的画像去崇义坊询问,你以为自己能逃脱吗?”
闫强的腿颤抖了一下,嘴角在颤动,“某……你只管去查,别冤枉了某。”
“冤枉?”贾平安觉得此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武阳伯。”一个百骑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包袱,“你家里的人拿着这个东西来了,说是在闫强家寻到的,还有血腥味……”
贾平安接过包袱,打开……
一柄短刀。
上面看似干净,可作为厮杀汉,贾平安嗅到了人血那股子特殊的腥臭味。
“闫强,你还有何话可说?”
闫强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饶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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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药不能停
刑部尚书马原在喷人。
“一个百骑统领就让你进退失据,这是想为他火中取栗?你堂堂刑部侍郎,为此等人低头,丢不丢人?”
汪海面色铁青,“马尚书,查一查总是没错的。”
马原嗤笑了一声,“刑部听从百骑的号令?你是哪边的人?”
这个道理很稳。
马原看了一眼后面的包东,冷笑道:“回去告诉贾平安,刑部不是他的地方,少做梦!”
马原本是小圈子的人,上次和许敬宗发生争执,结果小圈子为他筹谋的升职泡汤了,而且还得了李治的一句差评,从此升官无望。
所以马原现在是破罐子破摔,特别是针对许敬宗和贾平安这等人,那更是咬住就不撒嘴。
包东拱手道:“马尚书,此事确实可疑……”
可疑,但老夫不查,你就算是告到皇帝那里去也无用。
“滚!”
马原一句滚字出口,怎么一个爽字了得啊!
包东面色涨红,汪海微微摇头,示意他赶紧闪人。
“英国公来了。”
众人回身相迎。
李勣进了大堂,看都不看包东,问道:“可有人来请刑部查案?”
马原看了包东一眼,心想老李可是站在了小圈子的对立面,他孙儿李敬业和贾平安以兄弟相称,这是来找茬的吧。
但他不怕,很是不卑不亢的道:“好教英国公得知,此人先前来刑部,说是那贾平安查到了凶手,请刑部出手。可刑部是刑部,百骑是百骑,百骑何时多了查案之职?这等事下官万万不能赞同。”
这话站稳了脚跟,毫无问题。
李勣点头,“这话无错。”
但……
李勣突然问道:“刑部可找到凶手了吗?”
马原说道,“凶手就是杨德利。”
“证据确凿?”李勣主管尚书省,六部都在他的管辖之下。但六部里有不少小圈子的人马,经常给他下烂药,拖后腿。马原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目光温润,看着和往日并无不同。
马原点头,“证据确凿。”
“如此啊!”李勣突然冷着脸问道:“那为何有人自承杀了常生?”
马原一个激灵,“那怕不是假的吧?”
“就在先前,贾平安查到了仓部小吏闫强有嫌疑,随即令人来请刑部查探,刑部不动,他只能让人去搜查……”
这是为贾平安开脱:小贾不是诚心想越权,只是刑部不搭理,无奈之下,才出手查案。
老李做事四平八稳,堪称是毫无漏洞。
“贾平安……凶手是他的表兄,他的话怕是九假一真。”
这是刑部的术语,指的是某些嫌犯为了逃避罪责,说话九假一真,让你摸不清。
李勣等的就是这个,“贾平安在闫强的家中搜到了凶器,此刻他的人拿着闫强的画像去了崇义坊,马原,你为一己之私压制此案,就等着老夫的弹劾吧。”
马原一呆,“假的,定然是假的。”
李勣大步出去,马原看看左右,“英国公和贾平安交好,这是要为他张目?老夫却不会屈服!”
他神色肃然。
正气凛然。
心腹们纷纷出言安慰,一句话,英国公想打压马尚书就是做梦。
背靠小圈子,马原又不想升官了,是有这个资本硬扛李勣。
“马尚书!”
一个小吏飞也似的跑来。
“那闫强供出了指使人,贾平安带人去抓,那人……自尽了。”
马原呆若木鸡。
这是板上钉钉了。
他是不能升官了,可也不想贬官啊!
“英国公呢?英国公在何处?”
“马尚书,英国公在值房。”众人避开他的目光,心中唏嘘不已。
先前还说要硬扛李勣,转眼就要去哀求。
这人做到这个份上,心中的羞耻估摸已经爆棚了。
……
“王尚书!”
王琦正在吃饭。
大唐贵族吃饭是不能被打扰的,王琦也学了这些,所以不满的道:“吃完再说。”
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这才是智者。
陈二娘站在侧面,看着周醒那急切的模样,知道出事了。
但……
她看了一眼王琦,嘴角微微翘起。
老娘就是不提醒,活该!
王琦只是随口一说,等无意间抬头见到周醒那要崩溃的模样,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这是有事儿啊!
但话出口就不能收,否则影响威信。
美味的食物也味同嚼蜡,他三两下吃了,随后故作镇定的擦擦嘴,“煮茶来。”
周醒赶紧进来,“王尚书,贾平安寻到了闫强!”
王琦抬头,刚吞咽下去的食物在胸腹间翻涌着,“为何?谁泄密了?”
周醒说道:“李勣出手相助,那贾平安径直寻到了闫强,随后还寻出了凶器,那闫强随后就招供了……”
“是谁说此事天衣无缝的?”
陈二娘在边上出声。
记得当初周醒说此事万无一失,天衣无缝。
此刻这话就是活生生的打脸。
可不但打了周醒的脸,也打了王琦的脸。
王琦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暴戾之色。
陈二娘起身,“奴告退。”
爽啊!
她走出房门,只觉得浑身轻松的不行。
“那贾平安是如何查到了闫强这里?”
“某不知。”
“这不知,那不知,某要你作甚?”
“啊!”
里面的周醒惨叫了一声。
陈二娘打了个寒颤,觉得满满的邪恶。
“王尚书!”
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进来。
陈二娘往边上站了些,看着明媚的蓝天。
心情大好啊!
“王尚书,有人打探到了消息!”
“说!”
王琦就像是一头困兽在喘息着,身前跪着的周醒双手捂着脸,此刻缓缓放开,有几个点开始往外溢血,渐渐汇聚成血滴。
男子说道:“说那贾平安一开始就知晓是有人想要弄自己,可他想看看那些人后续还有什么手段,就四处查探……”
王琦眼睛都红了。
此次谋划堪称是天衣无缝,可没想到贾平安竟然还能寻到凶手,他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贾平安说,此案其实最简单,首要知晓动机。他知道杨德利不会杀人,那么现场故意遗弃杨德利的东西,这便是栽赃。唯有同僚才有这个能力,所以他马上就锁定了仓部。随后一查当日申时出外之人……他说……”
“他还说了什么?”王琦看着神色平静了下来。
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贾平安说……他把自己的思路说出来,只是想让幕后那人知晓……你真是个撒比。”
“撒比何意?”王琦不解。
男子低头,“他还解释了一番,说撒比的意思……就是又傻又蠢的意思。”
王琦面色微红,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出去!”
他绞尽脑汁弄出来的必杀之局,结果在贾平安的眼中就是个撒比玩意儿弄的把戏,顷刻间就揭开了。
本来王琦还只是恼怒,可贾平安这番故意放出来的话却是火上浇油。
王琦觉得咽喉里有东西涌动。
他张开口。
噗!
一口食物混合着的鲜血喷了出来。
周醒骇然。
“这是杀人诛心!”
破了你的局,顺带诛心。
外面的陈二娘同样感到了震惊。
那个少年想必正在笑吟吟的看着这边,心想几个又蠢又傻的蠢货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抬头看着蓝天,莫名想到了少年握住她的手时的认真。
“你真美。”
她摸摸自己的脸……
“王尚书晕了,来人!来人呐!”
陈二娘动也不动。
……
贾平安去了刑部。
“某来接表兄。”
刑部的人看着他就难受,到了大牢里,杨德利听到好消息后,第一反应竟然是……
“前日他们少给了某一张饼!”
杨德利竟然不是急着出去,而是义愤填膺的要寻到那个克扣自己一张饼的狱卒。
“叫他还来。”
刑部的官员捂脸,低声道:“武阳伯,令兄何必借此小事……闹腾呢?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他觉得杨德利是在借此报复,可贾平安却一本正经的道:“他就是这样。”
杨德利最后得了道歉,可却不好要饼,遗憾的出了刑部大牢。
“好亮。”出来之后,杨德利眯眼,有些接受不了这么猛烈的阳光。
“先回家去看看吧。”贾平安想起这几日王家的担忧,就觉得自己真是在造孽。
“某那日还有事没做,还没上账,不好!”
杨德利急心火燎的往户部跑去。
这人……
贾平安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看懂过表兄。
回到百骑,邵鹏竖起大拇指,“此次刑部丢人了,外面的人都说你武阳伯冷眼看着刑部冤枉杨德利,随后一巴掌把刑部上下扇的脸疼。刑部尚书马原先前去请罪,被陛下呵斥,说刑部无能……”
贾平安倍感安逸,准备休息一下。
“武阳侯。”宫中来了个长腿妹子。
“无双少见啊!”贾平安笑吟吟的。
“前几日才见。”卫无双板着脸道:“陛下说了,萧淑妃遇了邪祟,着贾平安进宫……”
“凭什么?”想到萧淑妃那个跋扈尖刻的性子,贾平安就怒了,但旋即就微笑道:“也好。”
卫无双觉得这个少年比女人还善变。
“你这般善变……为何?”
善变?
贾平安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侮辱,“某只是想着忠心耿耿罢了。”
呵!
卫无双觉得贾师傅就是个骗子。
“对了无双。”
“叫我卫无双!”长腿妹子恼了。
“好的,无双。”贾平安厚着脸皮继续说道:“那萧淑妃整日神神叨叨的,让人害怕,你说,她会不会真中邪了?”
卫无双一想还真是,那个女人隔三差五就说自己中了邪祟,这和后世某个女人整日说老娘昨夜又梦到了鬼一个德行。
说多了,身边人都会害怕。
但这需要有人提醒。
贾师傅觉得长腿妹纸不错,通过她再告诉蒋涵,如此阿姐就会多两个同盟军。
“皇后最近如何?”
卫无双皱眉看着他,“你问这个作甚?”
贾平安叹息一声,“宫中纷争,某担心殃及池鱼。”
“和你有何关系?”卫无双觉得好笑。
“可某担心你啊!”
卫无双一怔,然后看了一眼贾平安,飞起一腿。
妹纸都喜欢这样表达自己的喜悦心情吗?
贾平安硬着受了她一腿,觉得力量不大。
“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贾平安觉得这话真没错。
“你莫要痴心妄想!”卫无双逼近了他,吹开了挡在嘴唇前的一缕长发,冷冰冰的道:“我不喜欢你!”
咳咳!
你不喜欢男人啊!
贾平安笑了笑。
晚些进宫,贾平安去了萧淑妃处,卫无双走一走的,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蒋涵的值房外。
我凭什么要信他的话?
卫无双恼火的想拍拍自己的脑门。
“无双!”
蒋涵正好出来,卫无双靠过去,低声道:“宫正,那萧淑妃今日又说遇到了邪祟,这人怎地经常遇到这等事?我觉着怕是不正经。”
蒋涵原先没想过这等事,被她一提醒,不禁一惊,“是了,宫中多少人,怎地就她……连陛下的身边人都没遇到过邪祟,这人莫不是……邪祟?”
蒋涵的话更进一步。
萧淑妃就是个邪祟!
谁靠近她谁倒霉。
卫无双觉得心跳加速。
那个小贼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啊!
但……他凭什么担心我?
呸!
贾平安已经到了萧淑妃的寝宫。
“哎!”
天气渐渐热了,萧淑妃躺在床上,露在外面的手臂白生生的,贾平安顺带还看到了比较低的底线。
“那邪祟是什么样的?”贾师傅开始降妖除魔了。
“那邪祟……要不你接着说说法海师父的事吧,上次你说了之后,那邪祟竟然就跑了,可见是怕了法海师父。”
你妹!
贾平安很是惆怅,觉得自己这个说书人的身份太好使了,以后说不得能成为汴梁妇人之友。
“……小青喊道:“法海,我要为你生猴子”……”
“生猴子?”萧淑妃不解。
“呃!就是生孩子。”
贾平安在胡诌,可听的人却很多。
“法海中了迷惑,进入了幻境,只见周围都是美人。美人们在舞蹈,在唱歌,各等诱惑……”
我的法海师父休矣!
萧淑妃紧张的坐了起来,哪有半点中了邪祟的模样。
“就在此时,法海的袈裟一亮,他猛地醒来,身前哪有什么美人,全是一个个人偶在舞蹈。法海大怒,腾空跃起,喝道:“妖孽,竟敢诱惑贫僧,看贫僧收了你。”,他拿起紫金钵,厉喝一声,“大威天龙,世尊地藏,波若诸佛,嘛哩嘛哩哄,慢慢哄,收!””
周围鸦雀无声,萧淑妃趴在床上听的入神。
外面围了一圈宫人。
“小青被这么一吸,竟然就飞向了紫金钵。就在此时,边上一条巨蛇出来……”
有人抚掌欢呼道:“是白素贞来了!”
众人缓缓看向她,那宫人捂着嘴,低头。
“白蛇化为白素贞,喝道:“法海,我姐妹与你无冤无仇,我等也未曾危害人间,为何要下此毒手?”。法海大笑,“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白素贞冷笑,“为何你的道就是正道?为何我的道便是邪魔外道……””
萧淑妃痴了。
是啊!
你王皇后的道凭什么就是正道,而斥责我是歪门邪道?
“白素贞化为白蛇,“法海,你今日不放了小青,我便水淹金山寺!”。”
说了半晌,贾平安气喘吁吁的拱手道:“臣气虚体弱,不堪再说了,告退。”
“呸!”萧淑妃正在入神得趣的时候,被这么一断,恨得咬牙切齿的,“你这个少年竟然气虚体弱,莫不是去青楼多了?”
这话有些轻浮了啊!
贾平安看看左右,觉得来后宫的风险真高。
可压根没人在意。
这是啥意思?
不该有人打个小报告吗?
可他哪里知道,大唐皇室对这些真的很宽松,否则当年怎么有人诬陷先帝和高祖皇帝的女人私通。
贾平安出去,外面一圈人吓了他一跳。
几个少女宫人跟了过来,叽叽喳喳的问着后续的情节。
“武阳伯,下面呢?”
“对呀,把下面给咱们说说吧。”
“下面……”贾平安说道:“下面更精彩。”
下面就要被镇压了。
几个宫女一脸失望。
“我真想去武阳侯家伺候,这样就能天天听故事了。”
“那你不如嫁给他,整日……哈哈哈哈!”
“呸!你还胡说!”
贾平安缓缓而行,一个宫人从侧面过来,近前后说道:“张天下……”
贾平安木然,在更远的地方,张天下遥遥拱手,表示这个宫人可靠。
宫人说道:“昭仪说最近很好,无需挂念,那孩子可见是个乖的……”
贾平安微微点头,“告诉昭仪,皇后那边怕是会出手,不过在外不在内。”
宫人低声道:“是。不过……昭仪还问……你喜欢哪家的小娘子。”
靠!
没完了是吧?
贾平安脸黑着,“到时再说。”
娶媳妇这等大事儿,他得仔细思索。
宫人捂嘴笑偷笑,觉得这个少年真有趣。
“昭仪还说……要不从武家给你寻个小娘子?”
她在盯着贾平安看。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道:“老夫去做和尚!”
宫女笑着走了,贾平安没多远就遇到了卫无双。
“宫正说了,让你莫要讳疾忌医,该吃的药还是要吃,药不能停。”
贾平安:“……”
第303章 犀利(为新盟主“人未之余”贺,加更)
金法敏准备回去了。
经过深刻的反思之后,他发现自己此行犯下了大错。
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在被李治授官后,觉得自己忽悠住了唐人,于是得意忘形了,以至于被那个扫把星一眼看出了端倪来。
既然如此,那自然要弥补一二才行。
怎么弥补?
他去求见朱韬,说是准备回去,多谢在此期间的照拂,想请朱韬喝酒。
“如此就叨扰了。”大唐和新罗至少表面上是盟友,朱韬不能拒绝。
金法敏笑道:“那位武阳伯怕是对我有些误解,若是能请来解释一番,想来更好。”
朱韬看着他,神色认真的问道:“你想请他?”
“是。”金法敏不知朱韬为何这般看着自己。
“好!”
朱韬很认真的答应了,金法敏不禁欢喜,“多谢朱少卿,某再来长安时,愿与君把酒言欢。”
把酒言欢可以,但你要请贾平安,这是想缓和关系吧?
呵呵!
朱韬想到贾平安对新罗的态度,不禁觉得金法敏是在自作聪明。
那等人你别惹他,别惹他关注最好,一旦关注了……
“某定然会去。”
贾平安一口就答应了。
随即他把麻野提溜了出来。
许久未见阳光,麻野看着肌肤惨白。听到贾平安要见自己时,她低头,飞快的拢了长发,然后挽成发髻。
她甚至还搓搓脸,确保脸上没有污痕,这才出来。
外面阳光明媚,麻野用手挡着眼睛,看着前方仿佛在发光的少年。
“地老鼠永远都见不到阳光,你可想此生都在这里度过?”
“想。”麻野缓步走到院子里,毫不犹豫的跪在贾平安的身前,仰头媚笑道:“只要能在贾参军的身边,我愿意。”
“是武阳伯。”边上的包东提醒了一句。
这个提醒很有必要,贾平安赞赏的点点头。
这个魔鬼又升官了?
真可怕!
麻野发誓从未有人能看穿自己的内心,可这个少年仿佛有读心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甚至还看穿了倭国的想法。
“晚些有一场宴请,某会带你去,你只能听,但凡多嘴,杀。”
贾平安很简洁的交代了事情,麻野落泪了,抱着他的双腿,仰头说道:“我愿一生做你的奴隶。”
这个少年看穿了她,她但凡敢玩什么花样,那些刑罚可不会客气。
至于你说怜香惜玉,拉倒吧,贾平安看她就像是看着一头老母猪。
晚些,她得以更换了新衣裳,还得了首饰。
略施粉黛后,一个迷人的女人就出现了。
下衙后,她上了马车。
贾平安就坐在对面,后面的阿宝不耐烦的在嘶鸣,示意他别学娘们,赶紧来骑马。
麻野在暗中观察着贾平安,她发现这位少年权贵的眉间总是放松的,仿佛世界再无能难住他的问题。
偶尔一抬眸,那眸子黝黑,看了她一眼,眼中看不到任何情绪。
麻野知道,这个少年压根没把自己当人。
她收起了好奇心,一直到了某家酒楼的外面。
“可是武阳伯吗?”
外面有人相迎,麻野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赶紧下车。
金法敏就站在酒楼外面,很诚恳的迎接贾平安。
但下车的却是个女子。
他楞了一下。
赶车人是包东,后面还有雷洪。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贾平安的女人?
他对贾平安了解不多,可想着这等场合也不能带了女人来吧。
麻野掀开车帘,贾平安轻松下车。
这特娘的……
金法敏暗骂一句‘好大的架子’。
但他突然觉得这样很爽。
美女掀帘,随后低头跟着身边,恭顺的让人生出蹂躏一番的戾气来。
这特娘的,真是会享受。
不知不觉,他就把贾平安放在了暴发户的那群人里。
一个农户的孩子,发达后弄这么大的排场,就是装比用的。
金法敏心中暗喜,觉得这样最好。
稍后朱韬也来了,三人进去。
麻野就跟在身侧。
进去后,见麻野还在,金法敏有些疑惑,“这……”
这是外交宴请,一个女人不适合出现吧?
贾平安坐下,很是随意的道:“这是某的女仆,朱少卿知道。”
朱韬点头,先前贾平安使人和他说,准备让麻野参加这次宴请,朱韬不明所以,但总觉得贾平安是要坑人。
酒菜上来,金法敏主动举杯邀饮。
随后就是交谈,金法敏大谈新罗和大唐的亲密关系。
朱韬偶尔附和几句,贾平安不说话。
等金法敏觉得够了之后,贾平安突然问道:“新罗和倭国如何?”
这个话题很尴尬。
上次贾平安就说了新罗是墙头草,还野心勃勃。
所以金法敏一听,就觉得这是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果然,一旦低头,唐人就会释然。
这些骄傲之大的唐人,迟早有一日我要让他们后悔!
金法敏笑道:“倭国不过是野人之国罢了,靠着大唐的仁慈才开化。新罗和倭国只是权宜之计……”
贾平安举杯微笑。
这是鼓励赞同之意。
这个棒槌,真以为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金法敏心中暗喜,觉得该撒些猛药,就身体前驱,凛然道:“新罗一直在想远征倭国,可有百济和高丽牵制。若是两国灭亡,新罗发誓将会让倭国上下成为奴隶……”
他发现贾平安的那个侍女身体震动了一下,但没在意,为了让大唐释疑,他开始满嘴跑火车,“新罗经常派使者去倭国,目的就是为了查看倭国的局势,若是时机一到,就渡海而去,灭此朝食。”
贾平安觉得这人真配合,就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这个小贾……
朱韬觉得这个少年天生就适合外交,挖坑挖的太犀利了。
麻野在这里冒充侍女,贾平安只是流露出些许欢喜的神色来,金法敏就能把倭国说成是小人之国。
这便是人心。
只要能让大唐对新罗放心,金法敏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咦!
朱韬一怔,心想金法敏这般急切的想证明新罗对大唐的忠心……
这不对啊!
他是搞外交的,知道说得越多的友谊越不靠谱,反而话不多,关键时刻出手的才是真盟友。
这新罗……看来还真是靠不住。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只是微笑,不时给金法敏一个赞赏的眼神,金法敏就像是得了好处的小狗,汪汪冲着倭国叫唤。
金法敏……入坑了。
“倭国如今什么皇都是傀儡,就是权臣当道,只要弄死了那些权臣,倭国马上混乱……”
金法敏觉得大唐不喜欢攻打倭国,所以把倭国的黑材料都说了出来。
够了!
贾平安觉得这些足够麻野去深思了。
而朱韬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看麻野,知晓这个女人也被贾平安坑了。
金法敏和贾平安之间的冲突麻野不知道,她此刻还以为大唐和新罗是铁杆盟友关系。
如此,金法敏的这些话都在她那里就变成了心里话。
新罗对倭国包含祸心!
麻野回头……不,回头贾平安铁定会把麻野放回去,随后新罗就多了个对手。
这手段……
妙啊!
晚些,宴请结束,宾主愉快的在外面分手。
看着贾平安上了马车离去,金法敏对身边人说道:“贾平安此人目光锐利,但却是个少年,少年就喜欢被吹捧。他对倭国不善,如此我说些倭国的情况,再义愤填膺的说什么新罗有攻打倭国之心,你说他可会得意洋洋?”
“定然会。”
心腹崇敬的目光让金法敏心中舒坦,他冷笑道:“回过头咱们继续和倭国交往,两头要好处。”
朱韬回头就请见了李治。
“武阳伯带着那麻野去,这是一句话,那金法敏就滔滔不绝,随后把倭国说成了十恶不赦,并表示新罗未来会征伐倭国,而经常派出使者也只是为了观察倭国局势……”
这……
这坑挖的好深。
李治问道:“那麻野可知晓大唐和新罗之间的微妙?”
朱韬摇头。
“他同时坑了新罗和倭国……”
李治突然笑了起来,“当初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到华州,当地人都说贾平安是扫把星,差点就活埋了他。后来他自救成功……可到了长安之后,依旧……包括朕也觉着他就是扫把星,恨不能把他给镇压了。”
朱韬笑道:“幸亏没镇压,否则这般会坑人的臣子到何处寻去?”
这话俏皮,李治笑的更惬意了。
不过朱韬却觉得此事有漏洞,比如说麻野放回去就算是断线的风筝,完全不可控。而且贾平安为何对倭国那么反感呢?
……
过了几日,贾平安又把麻野提溜了出来。
“可想回去?”
麻野下意识的道:“不想。”
她真的怕这个少年的目光,让自己的所思所想无所遁形。
“果真?”
麻野抬头,见到的是讥诮。
她低头,“想。”
“如此,某让你回去。”
麻野觉得这是谎言和试探,但……贾平安用得着试探她?
激动就像是电流从身体表面穿过。
“只需你做一件事即可。”
“请武阳侯吩咐。”
这一刻麻野无所畏惧。
“来,这里有大纲,你套上人名就是了。”
贾平安把一本书递过去,“某知道你有才。”
麻野真心有才,一口大唐话说的倍儿地道,写的字比贾师傅还好。
麻野翻开看了一眼。
这一眼……
“不!”
这上面全是此刻倭国权臣们的事儿,各种奇葩的描述,让人觉得他们就是人渣。
“那就在大唐一生吧。”
贾平安真心无所谓,回过头准备把麻野弄去火星湾,寻个鳏夫完事。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的麻野喊道:“我愿意!”
你这个恶魔!
麻野要疯了。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
贾平安哼着小曲回去,却有人在等候。
“咦!朱少卿。”
朱韬说道:“进去说话。”
值房里,朱韬皱眉问道:“武阳伯,就算是放了麻野回去,大唐也鞭长莫及啊!”
他觉得贾平安这番坑了新罗很漂亮,但贾平安怎么就对倭国那么反感呢?
搞外交的都知道一个准则,那就是没有好恶,只有利益。
“说不定以后大唐对倭国会有兴趣。”贾平安很笃定。
大唐缺钱,倭国盛产金银铜,到时候给个利益驱动,朝中缺钱缺到眼睛发绿的君臣绝对会发狂。
朱韬回到鸿胪寺,仔细想了许久,突然叫了人来。
“告诉陪同金法敏回去的人,这一路要有意无意的让金法敏确信一件事……”
“何事?”
“大唐厌恶倭国。”
“是。”
若是新罗和倭国翻脸,有了这个态度在,新罗人才敢放心大胆的出手。
……
贾平安真的很忙。
早上来到百骑后,先是查阅消息,随后安排任务。
“小圈子最近很活跃,他们好像……盯住了几位宗室。”邵鹏在看资料,“怎地滕王也在其中?”
“兴许是无意的吧。”贾平安觉得李元婴大概要被自己蝴蝶炮灰了。
救不救这个人渣?
贾平安和邵鹏聊了一会儿,外面有人来了,“武阳侯,授课的时辰到了。”
原先唐旭多清闲,和邵鹏吹牛打屁,聊着五香楼的女人谁漂亮。
“老邵,某去教书了啊!”
贾平安拿着教材就跑。
身后,程达叹道:“这便是能者越忙。某何时也能这般忙碌就好了。”
邵鹏看了他一眼,“今日正好有个事,一个四品官有些不对劲,正好要去查探一番,要不……”
程达果断起身,“肚子疼,哎哟哟……受不了。”
邵鹏摇头,等他走后说道:“懒牛懒马屎尿多,什么风险都不敢沾,这才是最大的风险!”
……
贾平安去了宫中。
十七名学生起身,“先生好。”
贾平安扫了一眼,“尉迟循毓态度不端正。”
尉迟循毓脸黑,“先生好。”
“嗯!”贾平安皱眉,“滕王心不在焉。”
李元婴想杀人,但只能重新问好,“先生好。”
“滕王……”贾平安皱眉……
李元婴知道这是自己上次在青楼作的孽发作了,贾平安拖到今日来收拾他,还把尉迟循毓拉出来陪杀场。
贾平安在看着他。
你要不……反抗一下?
李元婴上次说什么……本王可以在面见皇帝时给柳奭下烂药,但你得给我报酬。
贾平安觉得这货高估了自己。
他指指后面。
前世那些老师惩罚捣蛋的学生的招数:站最后面去,这样还不耽误你学习。
“站后面去。”
李元婴磨磨蹭蹭的去了后面站着。
他想发飙。
“凭什么?”
还倔上了啊!
贾平安拿起戒尺,“过来。”
李元婴走上来,他觉得贾平安是在吓唬自己。
啪!
只是一戒尺,李元婴就被打的一蹦三尺高。
“嗷!”
随后他就求见皇帝告状。
李治看着他,“朕让你去学,是不忍看着你为祸一方,你再这般下去,御史迟早会把你拉下来,到时候朕处置了你不会心软。可你毕竟是宗室,朕给你机会,你若是不要,只管回去。”
这话冷的近乎于无情。
李元婴告退。
李治告诫道:“朕知晓贾平安并不想教授你等,所以若是你等不争气,那朕也没办法。”
这等烂泥扶不上墙,李治自然不会多看一眼。
回到家里,李元婴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他看着虚空,突然哽咽了起来。
“我七岁阿耶就去了,皇兄杀人不眨眼,我哪里敢冒头,只能混着,只求不死,为何……为何十一岁就让我去封地?”
李元婴双手捂脸。
“去了封地不敢正经做人,唯恐被先帝猜忌,于是我就大恶不犯,小恶不断……只求能活着。还要我如何?”
他起身走到了窗户边,突然把头靠在墙壁上,发狠道:“本王要看看你贾平安要如何刁难!”
深夜,书房里的烛光依旧亮着。
李元婴在看着教科书。
凌晨他睡了一个半时辰,随后继续学。
到了授课的时辰,他去了宫中。
李元婴变了,好学的不像话。
贾平安对此乐见其成。
十天后小考。
贾平安批改之后,愕然发现李元婴的成绩最好,而且远超第二名。
“第一名……李元婴!”
李元婴起身,贾平安亲手把自己手写的奖状递过去。
“第二名……”
李元婴拿着奖状,二话不说再度求见皇帝。
“好!”
李治万万没想到这个皇叔竟然能玩一把逆袭。
就像是学渣变成学霸一样,李治不禁颇为欣慰。
但……长孙无忌就在边上,随口说了一句,“有何用?”
一个手写的奖状,那字在行家的眼中有些不堪入目。
李治的眼皮子抽了一下,觉得舅舅不大厚道。
李元婴认真的道:“臣查账厉害。”
李治颇有兴趣的道:“要不……试试?”
晚些一堆账本被送来。
李元婴求了十余人来帮忙,寻了个偏殿开始……
李治不以为意,觉得宗室出一个人才也不错,至少名声能好些。
别以为李唐皇室的名声好听,谁都知道老李家尽出人才,吃喝玩乐是高手,玩女人更是专家,从先帝到李治,一直没留个好名声。
所以李治意动了。
长孙无忌有些抑郁。
他准备在今年动手,先是拿下一个宗室预热,随后就开动。
可拿下谁都不好,最后有人一拍脑门,说那个滕王名声那么臭,弄他估摸着全天下人都会叫好。
妙啊!
长孙无忌就准备策划了。
可李元婴竟然变成了个好学的人才。
他在冷眼旁观,同时令人去收集李元婴的黑材料。
五天后。
李元婴眼睛发红的拿着一本新造的总账去求见皇帝。
“如何?”
李治知道新学查账犀利,这也是做给舅舅看的,意思宗室好不容易出个人才,就放过他吧。
李元婴抬头,“陛下,臣查出了六十余处问题,涉及钱财……七百九十一万九千三百六十三钱。”
轰隆!
李治呆滞。
王忠良目瞪口呆。
……
感谢“人未之余”,一看ID就是老书友。
第304章 惩罚,好人
皇宫的开销不小,皇帝看似神圣,可他也就是一人,再奢靡……除非是用香料堆着焚烧,摆酒池肉林,或是喜欢大兴土木,乱花钱……否则他一人也耗费不了多少。
皇宫中最大的耗费就是养人。
宫中的内侍和宫女,每一天的消耗都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你要说帝王不差钱,这话不对,帝王差钱。
大唐的财政状况一直不健康,帝王的日子也不好过。
所以如何开源节流一直是个大问题。
当年先帝想修建宫殿被魏征喷了满脸口水,以至于传为佳话,这表面看是节省,实则还是财政窘迫的问题。
“朕想过许多法子,开源节流都想过,可却没想到……贪腐!”
李治一直觉得宗室都是米虫,而每到一处就大兴土木的李元婴则更进一步,堪称是祸害人渣。
“查!”
随着帝王的一声令下,轰轰烈烈的查账活动开始了。
账本重新核算完毕。
“他们少找出了三处,涉及钱财三十二万钱。”李元婴的话让那些查账的内侍心如死灰。
这是从专业角度的打击,让人绝望。
什么是人才?
这便是人才!
李治觉得自己看低宗室是不是错了。
比如说宗室有大将李道宗等人,文有李元婴……
但你要说重用宗室那是不可能的。
老李家的传统就是戒备宗室,让他们去死。
那么……
李元婴这一身算账的本事能干什么?
李治回到了后宫之中。
“那滕王原先顽劣不堪,四处惹事,朕让他学新学,不过是想用一根绳子栓着他罢了。可没想到他竟然颇有天赋……”
你只顾着夸赞那个宗室人渣,我的小老弟呢?武媚微微一笑,“那新学果真如此厉害?”
李治看了她一眼,难得的觉得这个女人也有小女人的一面,“是很厉害,算学为此和国子监诸学闹崩了,算学开始教授新学中关于算账的学识,朕在想……若是这些学生出来……不对!”
李治突然恼火的道:“朕竟然被那贾平安给哄骗了。”
武媚心中一紧,“陛下何出此言?”
她觉得小阿弟不是那等胆大包天的人,是不是有人坑了他。
“他一脸不情愿的去教授算学,随后利用梁建方的亲戚查账引出了汴梁权贵的忧虑,于是算学的学生炙手可热。等他们从算学出来,该如何安置?”
李治看着武媚,“那少年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在什么算学,而在新学。新学的学生算账这般厉害,朕第一个想着把他们安置在各处,譬如说六部……如此新学就算是扎根了。”
武媚明白了。
她捂嘴笑道:“陛下太过威严,他不敢相求,只能绕个圈子。”
这话说的太及时了,李治笑道:“这个圈子绕的朕都有些晕,肖博他们怕是依旧被蒙在了鼓里。”
小阿弟的手段真是不错啊!
武媚心情大好,随手又赏赐了身边人。
晚些有人传来消息,“陛下令武阳伯去清理清明渠。”
武媚一怔,“这不是地方官该做的事吗?为何让他去?”
“昭仪,清明渠直通宫中,这一堵住了,宫中也少了洒扫洗涤的水,许多人都臭烘烘的。”
武媚突然莞尔,“陛下这是顺手惩罚他一下。”
贾平安出手忽悠了皇帝,皇帝利用特权给他一下。
“昭仪……陛下不给人手,武阳伯那边怕是没办法。”张天下觉得皇帝就是存心整治贾平安。
武媚笑道:“陛下就要他低头,顺手再责罚一番了事。”
这是好事,说明皇帝没往心里去。
就是知道你做不成此事,所以才交给你。
皇帝的威权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清明渠?”
贾平安知道这事儿。
大唐别的都爱干,就是不爱水利工程,以至于清明渠淤塞了。
“清明河从安化门进来,一路经过九个坊,对面的坊也有赖于这条渠。”邵鹏弄来了图,一目了然。
“清明渠进了皇城,最后进了宫中。”邵鹏抬头,有些幸灾乐祸的道:“你究竟是如何惹怒了陛下,竟然把这等事交给你。你可知晓……这十多个坊用水要靠清明渠,皇城诸多衙门,宫中各处用水一半都要靠清明渠……等这个消息传出去,十余万人都在盯着你,你但凡做不好,回家小心被人敲闷棍。”
这一招毒啊!
贾平安唱着你好毒,你好毒,悠哉悠哉的去上课。
“多谢先生。”
李元婴很认真的行礼,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谢某作甚?”
李元婴……我谢你让我出头不行?
贾平安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上课。
下课后,李元婴遇到了一个宗室男子,两人算是有些交情。
“滕王你此次算是逃过一劫。”
“为何?”
“国舅原先想弄你!”
轰隆!
李元婴只觉得晴天霹雳,炸毛了。
皇帝想拿他开刀都行,他没啥威胁,皇帝不会下死手。可长孙无忌这个老东西下手狠毒,说弄死你全家,保证连一只鸡都逃不过。
“幸好你得了宗室人才的名声。否则……”
来人走了,晚些去了皇帝那里。
“陛下,滕王吓坏了。”
李治冷笑道:“他在外面坏事做尽,按朕的意思就该放任他被收拾。可宗室总得要有人成为标杆,否则天下人如何看李家?”
老李家都是一群祸害!
皇帝喜欢玩女人,生荤不忌,什么女人都敢往宫中拉。
而宗室也没好鸟,都是贪图享受,飞扬跋扈的祸害。
这样的李家能延续多久?
李治深深忧虑着,而李元婴突然爆发,让他觉得可以观察一下。可李元婴却扔了一枚炸弹:宫中贪污大案。
案子还在查,李治不着急,他更喜欢让那些人在惶然不安中瑟瑟发抖,夜不能寐。
“贾平安如何?”他很好奇贾平安现在是如何的焦头烂额。
那一段淤塞的水渠工程量不小,贾平安自己动手……要花很多钱。
想到这里,他就倍感惬意。
“武阳伯今日照常在百骑做事,依旧去教书。”
“故作镇定?朕倒是觉得有趣,等着看吧。”李治突然觉得做帝王也有乐子,比如说利用帝王的威权给臣子出难题。
朕看你不顺眼就丢一个难题给你,解决了,你元气大伤。解决不了,朕随手就收拾了你,天下人还无话可说。
这才是做皇帝的乐趣啊!
……
李元婴懵了,然后蹲在家里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拎着礼物去了百骑。
“滕王求见?”
邵鹏有些愕然,“这位宗室败类来作甚?”
“请了来。”贾平安很忙,晚些还得去查看水渠。
李元婴一来,进了值房后躬身。
贾平安心道这人还算是聪明,竟然算到自己收拾他的目的。
“多谢先生。”李元婴抬头,认真的道:“本王从懂事以来就在担惊受怕,却无人提点,无人相助,先生责罚中有深意,本王知晓了。”
他把礼物送上,“此后先生有事只管吩咐。”
贾师傅算是救了他一命。
贾平安笑了笑,随手打开礼物……
卧槽!
一盒子宝石。
这特娘的分明就是暴发户的作风啊!
“拿走。”
贾平安摆摆手,李元婴愕然:“先生可是嫌弃吗?”
这盒子宝石丢出去价值不菲啊!
贾平安皱眉道:“某帮助你却不是为了什么报酬,你这人……做人是该有来有往,但你却和一个商人般的,这某不喜。拿回去,今日的作业翻倍,另外,情义无价抄写五百遍。”
李元婴懵逼。
作业翻倍好说,但情义无价抄写五百遍……
本王的手腕会断掉。
“滚蛋!”
贾平安真的很忙。
李元婴眼中多了水汽,“你对本王这般好……”
“那是因为你是某的学生。”贾平安想出门了,“若你只是宗室,某会袖手旁观。”
李元婴觉得被羞辱了,但旋即想到了贾平安令自己抄写的情义无价四个字,不禁一怔,“师生情义。”
情义个毛线,只是贾平安护短罢了。
但李元婴感动了。
“先生。”
李元婴从小就是个没爹管的孩子,一直担心英明神武,连亲兄弟都敢杀的兄长会把自己干掉,所以活的胆战心惊的……
“先生!”
李元婴突然冲过来,在贾平安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抱住了他。
“你干啥?”
贾平安喜欢抱女人,男人有多远滚多远。
可李元婴却真情流露了。
“本王十一岁去封邑。”李元婴哽咽着,趴在贾平安的肩上流泪,“那时本王惶然不安,阿耶不在了,先帝下手狠辣,本王朝不保夕,只能尽量寻些不大的坏事去做,但凡得了好名声就瑟瑟发抖,马上得去做件坏事……”
这便是太宗皇帝杀兄囚父的报应之一,宗室惶然。
他连亲兄弟都杀,你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算个什么?
“那些人都离本王远远的,好似本王就是一坨屎。”
贾平安被他抱住,想推开,可李元婴却非常用力。
“无人多看本王一眼,无人关切,更无人相助……先生……你是个好人。”
贾平安推开他,发现肩头都湿了,不禁满头黑线。
娘的,妹纸的眼泪也就罢了,你一大老爷们的哭个什么?
“本王失态了。”李元婴一甩头,那鬓角的长发飘起,然后笑道:“武阳侯可愿与本王去青楼一探?联床夜话想来也是一段佳话。”
“滚!”
贾平安觉得老李家的基因有问题,特别是在男女问题上,很明显的过于奔放了。
李元婴恢复了那个浪荡子亲王的德性,出去看看百骑内部,说道:“干巴巴的,看着就像是鳏夫住的地方。”
娘的!
这话真心恶毒啊!
连邵鹏都忍不住说道:“滕王出门要小心些。”
回头百骑弄你没商量。
可李元婴压根就不怕,潇洒而去。
这人早就在那些年里习惯了做坏事,习惯了得罪人,觉得这样才安全。于是人渣宗室的名声响彻云霄,他也不必担心来自于长安的关注中带着杀机。
贾平安随后就带着人去查看清明渠。
清明渠从南边的安化门进来,走安乐坊,一路直穿过去,最后进皇城和皇宫。
淤塞发生在兴化坊到太平坊这一段。
宽大的沟渠里,淤泥和各种杂物郁积的很高,关键是很长。
这里是长安县的地盘,老崔很给面子,带着人来了。
虽然他们不能动手,但协助一下还是好的。
“为何淤积?”崔义玄问的没有营养。
坊正顾左右而言他,崔义玄老脸一黑,心想一个坊正也敢在老夫的面前拿大,作死吗?
贾平安看看水渠边上的那些豪宅,却突然明白了。
“明府,边上的那些人家不管不顾乱倒东西。”
这里靠近皇城,自然是权贵和有钱人置业的守选。而住在水渠边,一来方便取水,二来水边杨柳依依,也算是一处风景,就和后世什么亲水豪宅一个道理。
但现在清明渠因为淤塞的缘故成了臭渠,这豪宅的价值大打折扣。
“好些人都搬到别处去住,这里就留下仆役。”
权贵真有钱,到处置业。
崔义玄低声道:“要不老夫发动一番?”
皇帝让贾平安动手,大伙儿都能猜到是惩罚之意,老崔能出手,这担当没话说。
贾平安笑道:“多谢崔公,某再想想办法。”
晚些,李敬业来了。
这娃此次厮杀太给力了,论功行赏就得了个开国县男的爵位。但他是长孙,以后要继承英国公的爵位,县男的爵位不重要,重要的是肯定。
“兄长,阿翁说家中人手不少,只管调用。”
等梁建方、程知节等人家都纷纷派了人来时,贾平安突然发现自己再不是那等孤立无援的窘境了。
此刻谁再敢说镇压他,这些老帅,崔氏等等都会出手。
“哈哈哈哈!”
大白天的,在发臭的清明渠边上大笑,贾平安只觉得畅快之极。
梁建方亲自来了,指着水渠一阵叫骂,把那些缺德的权贵骂成了猪狗,然后问道:“小贾你想要什么?”
老梁是在问他的志向。
人一生要什么?
有人要钱财,有人要名,有人要清静,有人要繁华……
归根结底就是想实现自身价值,让同类认可自己。
贾平安想了想,“某想看到大唐强盛不衰,自己标榜青史!”
梁建方大笑着进宫。
李治知道了这些,对王忠良说道:“那个扫把星如今渐渐有了自己的圈子,朕在看着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陛下,梁大将军求见。”
梁建方见面行礼,第一句话就是:“陛下,贾平安若是心存叵测,就大可不必筑京观。”
李治深吸一口气,“为何?”
梁建方说道:“他四处筑京观,虽然置喙的不多,但老臣却在私下听人议论,都说贾平安嗜杀。”
嗜杀的都是变态。
一个变态……你能指望他谋反什么的。
扫把星变态,这话说出来没有丝毫压力。
“梁卿多虑了。”李治微微一笑,“他如今一直不肯解释自己不是扫把星。”
老梁愕然,然后笑道:“老臣却是多虑了。”
他不是多虑,而是担心皇帝看到贾平安四处结交生出忌惮来。
别人没啥好忌惮的,但架不住贾平安是扫把星啊!
贾平安自己都默认了,谁还能辩解?
只要扫把星不克自己,李治忌惮他做什么?
帝王的猜忌就是这般的毫无来由,也去得快。
贾平安视察了清明渠后,竟然把李元婴抓去当差。
“就这里,你给某画一个……园林可懂?”
李元婴摇头,他擅长画画,但不擅长山水啊!
“就是……”
贾平安给他说了些园林的构造要素,又说了些附属设施……
“觉着如何?”
“心旷神怡。”
李元婴有了创作冲动,当即回去闭关。
贾平安施施然的去了算学教书。
“他竟然还没动工?”
李治觉得贾平安这是蔑视自己的威权。
“再过几日,若是他不动手,朕便动手。”
……
贾平安每次来算学都受到了追星般的追捧。
桌子上有热茶,表面上还能看到些羊油的油星,味道……真的没法说。
“今日某要教授给你等的是统计。”
“统计于一国而言堪称是根基,帝王和宰相们要掌握这个大唐,这个大唐由经济、农业、人口组成……简而言之,整个大唐都能用一组组数据来解释。而帝王通过这些数据,能直观的了解各个方面的情况,这便是决策依据……”
那些学生的眼中露出了异彩,他们没想到先生竟然还有这等不得了的课程。
鸦雀无声啊!
外面有助教路过,觉得太安静了些,就靠过去看了一眼。
贾平安正在黑板上奋力书写,下面的学生在拼命的抄,眼神就像是饿狼看到了羔羊般的饥渴。
这是什么?
助教看了一眼黑板就移不开眼睛了。
晚些,韩玮路过,见状就凑过去。
“咱们举个例子,长安县今年的粮食产出是多少,有多少流入了官家的仓库,有多少存在了农户家中……再把大唐各处的数目汇总,朝中君臣一看就知道今年的年景如何,百姓家中的余粮能支撑多久,甚至还能就此判断出未来的粮价走势。若是要对外开战,粮草多寡,何处可调拨粮食而不虞缺粮……这便是统计中的一个意义。”
学生们的眼中露出了异彩。
外面的几个助教听呆了。
什么是经世之学?
这便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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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你这是要变成圣人的节奏吗
“……统计覆盖了国计民生各个方面,因目前人才匮乏,以及朝中并不重视这一项事务,某给这门学问总结了三句话……”
就像是武功秘籍的总纲一样,这三句话定然是提纲建领,统领这门学问的精华。
学生们提笔凝神。
外面的几个助教抓耳挠腮,就怕自己记不住。
“收集数据,统计数据,分析数据。”
很简单的三句话,但对于此刻的大唐人而言几乎是振聋发聩般的感觉。
呯!
门被推开了,贾平安皱眉,准备呵斥。
“武阳伯。”韩玮当先进来,目光炯炯的道:“这等学问可是我算学独有?”
这人也贪婪,竟然想着把这门学问留在算学。
“国子监诸学太过分了,几乎隔绝了算学,这等学问就不该教给他们。”
一个助教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一个团体在外界的打压下要么分崩离析,要么会抱成团,排斥外界。
贾平安说道:“这门学问大概是算学独有。”
也只有算学的学生学了有意义,别的没工夫去深究。
可韩玮等人却以为他是站在了算学这一边,不禁欢喜不已。
“先生,学生请教……”
学生们热情的围住了贾平安,可他还得去筹划清明渠的事儿,真心急啊!
“某还有事。”
“先生……”
一群人簇拥着贾平安出了算学,外面有人见了,就去寻肖博。
“祭酒,武阳伯不知在算学教授了什么,引得师生激动万分。”
这个……
肖博有些心痒痒的,但他是祭酒,面子还得要。
司业的面子可以丢一丢吧?
他干咳一声,陈宝却没反应。
陈宝也心痒难耐,但作为司业,他必须要板着脸,要注意人设,所以自然是不可能去的。
“那个陈司业?”肖博终于忍不住了,“老夫担心算学有些不妥之处,你去看看。”
老东西,这是曲线救国啊!
但这个主意极好。
陈宝去了算学,打听到了消息。
“贾平安教授了什么统计学,说是国计民生无所不及,堪称是经世之学。”
肖博虽然大把年纪了,但活到老,学到老,他一听就动心了。
“经世之学啊!”这等学问就像是绝世秘籍,让读书人无不心动。
老夫心动了。
他看看陈宝,分明也心动了。
“武阳伯何在?”
“说是去琢磨清明渠。”
“老夫……陈司业,老夫有些事,出去一趟。”
陈宝刚想告假的,可没想到肖博不要脸的先开口了。
他低声道:“祭酒。”
他说话时声音低沉,神色诡异,让肖博下意识的联想到了干坏事。
“一起去吧。”
肖博指指他,二人大笑起来。
……
贾平安一路视察了清明渠的淤塞段,李元婴一路跟着,不断画草图。
“各处要有不同,别弄的都一个模样。”
李元婴点头,自信的道:“简单,明日交给你。”
贾平安看看那些临渠而建的豪宅,笑的很是淳朴。
“武阳伯!”
肖博和陈宝来了。
“二位可是有事?”
贾平安专攻算学,肖博和陈宝慑于国子监大儒们的态度,一直不敢和他照面。
“呵呵!”肖博目视陈宝。
黑锅老夫背,送死你去!
陈宝想到儿子就是贾平安的学生,倒也没什么难为情的情绪,“敢问武阳伯,那所谓的统计学,果真是经世之学?”
贾平安闻言不禁乐了。
合着这二人是被那句经世之学引来的。
“这是实用之学。”贾平安的神色很平静。
之乎者也,文章诗赋是读书人的必修课,而能力的展示就在策问上。
但策问就是个大而化之的项目,就像是后世有人在论坛上抛出一个话题,引得众人纷纷给出答案,主持人从中挑选最好的那批人成为吃皇粮的官吏。
这是形而上的一部人,他们学的是儒家典籍,能力当然有,但论实用性就没法说了。
所谓纸上谈兵莫过于此,而一旦进入实操就原形毕露。
最关键的是,在中下层需要务实。要想取得成就,要想推陈出新,就要求中下层官吏拥有实用之学。
所以出现一个迹象,一个人从小读书,学的是诗赋文章,等做了官后,他必须去从头学习怎么做事。在工作中遇到专业的问题,他也必须从头学起。
也就是说,资格选拔的时候压根不看你的专业能力(也有,比如说书写公文等等),但最根本的能力却匮乏。
经世之学就像是个金光四射的招牌,让算学师生激动,连肖博都被惊动了。
“就是要实用之学啊!”肖博欢喜的道:“国子监中教授大中小三经,可官员要的是实用之学。但实用之学在何处?老夫却看不到。武阳伯,可否说说。”
这个时代儒学依旧笼罩大唐,但却没有后世宋明的那等威势,更没有被称为儒家,近乎于宗教般的地位。
贾平安觉得自己正在腐蚀着国子监,“所谓统计,三句话,收集数据,统计数据,分析数据。”
“数据是何物?”
“数据……譬如说国子监如今有多少学生,十五岁到二十岁的有多少,二十岁到而二十五岁的有多少。”
就这?
肖博觉得无趣。
“其间来自于长安的有多少,来自于洛阳的有多少。”
就这?
陈宝觉得有些意思了,但却不够经世之学的名号。
“其间五品以上的子弟有多少,五品以下的子弟有多少。勋戚子弟有多少,新晋权贵子弟有多少。世家门阀子弟有多少,其中关陇的多少,其它世家门阀的有多少……”
“这些叫做属性,每一种属性学生的成绩优劣,几成优,几成劣……”
肖博面色微变。
“这是一个大网,利用这些学生,就能弄清楚权贵、世家门阀的根基。”
什么是根基?
子弟的教育!
这是公认的。
陈宝仔细一琢磨,拱手道:“这门学问莫不是把万物都细细割开了,随后一一琢磨?”
这个解释偏了,但也算是靠边。
贾平安微微点头。
陈宝兴奋了,“这等学问于国大有裨益啊!若是大唐各处都用这等法子统计了,会如何?”
肖博拱手,正色道:“武阳伯,这门学问却太过惊人,算学那边你暂且别教,等老夫请示陛下。”
他和陈宝急匆匆的走了。
李元婴在边上听了一耳朵,“为何没教给我们?”
“欠你们的?”贾平安随后怼了一句,“赶紧把画给画出来,否则回头戒尺伺候。”
肖博和陈波急匆匆往宫中去。
“祭酒,这门新学怕是不得了。”陈宝想到儿子在跟着贾平安学习,心中不禁美滋滋的,“那些人说什么刀下亡魂,可老夫看来这不是什么游魂,而是百家学说经过多年的琢磨,不断进取的结果!”
肖博神色坚毅,“儒学发展至今,依旧混乱不堪,今日谁注释一番典籍,明日谁驳斥一番,这便是做学问……可看看新学,一个统计就让老夫头皮发麻,陈司业,贾平安的肚子里究竟还有没有别的学问?”
他看着陈宝,“莫要撒谎,否则老夫以后致仕了,就建言弄一个你的对头来接任祭酒。”
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陈宝低声道:“有。他教授犬子他们的学问更多。”
甘妮娘!
肖博骂道:“那些贱人,非得要把贾平安惹恼了才好。什么刀下亡魂?自家学问扎实你怕什么?用学问去比较,去驳斥他就是了。只知道叫喊什么百家余孽,却不敢去质疑……老夫的国子监啊!若是能把这等学问传授进去该多好?”
陈宝突然说道:“祭酒,你说那新学……若是贾平安独自开了学堂教授会如何?”
肖博倒吸一口凉气,“那……那国子监不少人怕是会跑。”
这年头的权贵可不是什么儒家的狂信徒,但凡知晓有实用之学,而且很厉害,什么国子监,不好意思,我儿子是门荫入仕,不需要参加科举,当然要去学经世之学。至于儒学……在家学就好了。
对于权贵而言,长辈亲人教授儒学就是个传承,就像是家学一般。
而进一步研究儒学,对于他们的子弟而言并无多大的用处。
为何那些门阀世家传承多年依旧屹立不倒,依旧昌盛?
就是因为他们的手中握有实用之学,以至于他们的子弟出来为官,先天就比别人高一等,办事能力完全碾压。
二人随即求见皇帝。
“陛下!”
肖博说道:“贾平安今日在算学教授了一门新学问,叫做统计。这一门学问于国计民生大有裨益,臣以为,当在国子监教授,不分算学和诸学。另外,臣请陛下……”
肖博抬头,突然就崩溃了,泪如雨下,“陛下,国子监内壁垒森严,有人想学新学,有人想学儒学,纷纷扰扰,各自为政。臣在国子监只能勉力维持,陛下……臣无能。”
李治动容,走下来安慰道:“肖卿辛苦了。”
肖博抬头,两眼通红的说道:“陛下,臣就一个请求。”
“你且说来。”
肖博说道:“臣请陛下,让贾平安到国子监任职。”
陈宝:“……”
国子监还有何职位能安排贾平安?
难道把老夫弄走?
好你个狼子野心的肖博!
李治含笑道:“国子监却没有了职位。”
肖博的眼中有狡黠之色闪过,“陛下,监丞陈静然病重。”
李治皱眉,“朕再想想。”
“陛下!”肖博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李治年轻,随手就拽住了他,但却拖不动。
“陛下,若是不如此,五年、十年后,国子监和算学将会泾渭分明,一边学儒学,一边学实用之学,两边的学生孰优孰劣?臣不敢言,但臣担忧的便是泾渭分明。”
肖博起身告退。
李治站在那里,突然笑了笑。
“肖博是想说,以后算学的学生为官,怕是比国子监的厉害,到了那时,国子监人人都想去学新学,反而成了显学……此刻不未雨绸缪,以后会头疼欲裂。”
王忠良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陛下英明。”
这个捧哏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让李治觉得不爽快。
“他想把贾平安弄到国子监去,不外乎就是想把新学变成儒学掌控的学说,只能依附在儒学的身后,成为附庸。”
一旦贾平安进了国子监,肖博就能用官场的规则来压制贾平安,让他选择性的把新学的内容传授给国子监诸学。
这样的新学就是儒学的附庸。
“可朕却希望能看到争执,能看到泾渭分明。”
帝王分而治之,一拉一打,这才是帝王心术。
让儒学一统,凭什么?
晚些在宫中,他问了武媚的身体,然后难得的提及了此事。
“陛下,贾平安还年轻,那些人老奸巨猾,若是陛下不管他,顷刻间就会被那些人给撕碎了。”
李治看着她,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禁失笑道:“确是如此,所以朕罚他去解决了清明渠的淤塞,就是让他出钱……如此那些人也算是解了气。”
武媚笑道:“陛下英明。只是那些人的气性大,回过头还得要为难陛下。臣妾想到了当年在家时。”
她目露回忆之色,“那时候臣妾家中养了好几条狗,刚开始家人觉得有趣,就宠溺了些,后来那些狗便得寸进尺,整日蹦跳撕咬,把家中的摆设撕咬的破烂不堪……”
李治一听就笑了,这等民间的事儿他觉得颇为有趣,“后来如何?打杀了?”
武媚抬头,“后来臣妾就拿着棍子,把闹得最凶的那条狗痛责了一顿。”
“好手段!杀鸡儆猴。”李治补给点头赞许。
“第二日那狗又撕咬。”
李治笑容僵硬。
你就不能让朕英明一番?
“臣妾依旧责打,越发的重了,第三日那狗看到臣妾竟然畏惧……臣妾指着家里的摆设,那狗就走来,趴在臣妾的身前……至此,家中的狗再也不敢如此了。”
李治若有所思。
那些臣子可不就是这样吗?
今日跋扈,明日嘚瑟。
他暗示过无用。
看来还是要下狠手才行。
他看了武媚一眼,“你倒是知道许多道理,以后可和朕多说说。”
武媚惶然,“这是干政呢!”
李治笑道:“这也是干政,那王忠良日日都在干政。”
“陛下,奴婢不敢。”
王忠良吓得魂不附体。
武媚捂嘴笑道:“若是如此,臣妾以后就多说些。”
李治准备回去,临走前说道:“那新学中实用的不少……”
武媚只是相送,没说话。
李治走出大殿,看似随意的说道:“你如今有孕,心中多半思念亲人,你在感业寺时和贾平安以姐弟相称,如此,可令他来说说话。”
武媚低声道:“怕是不妥吧。”
李治回身,“你怀了朕的孩子,这便是朕的酬劳。”
这话说的就像是夫妻间的调笑,武媚以袖遮脸应了。
等皇帝一走,张天下过来说道:“昭仪,陛下这般宠爱,以后未必不能一窥淑妃之位。”
武媚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晚些时候你带人护着我去前面,可疑的一律留在这里。”
“是。”
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却是讥诮之色。
皇帝说什么让贾平安来陪她说说话,实则目的是让她去探底,看看新学的根底。
帝王就没有单纯的!
晚些有人来报,“武昭仪,那武阳伯在前面候命。”
武媚嘴角的挂起了笑意,“这便去。”
一路到了前面,会面的偏殿外竟然站着王忠良。
这是皇帝的保全之意:有王忠良在,谁敢嚼舌根就收拾。
武媚眉间淡漠,微微福身。
“奴婢不敢。”王忠良侧身,表示不敢受武媚的礼。
武媚微微一笑,提着裙摆拾级而上。
张天下赶紧搀扶住了她,武媚摇头,“无需如此。”
她的身体真的很强健,哪怕是怀孕数月了,依旧步伐矫健。
殿内,贾平安正在仰头看着顶部构造。
武媚就站在门外看着他,其他人想出声被她举手制止了。
“这大木得长多少年?用水泥它不香吗?”
武媚莞尔,然后摇摇头,张天下干咳一声。
贾平安回身,见到武媚先是一喜,然后拱手,“见过武昭仪。”
武媚进去,双方坐下说话。
许久不见,阿姐看着脸又丰腴了些,贾平安看了一眼,边上有内侍喝道:“窥看贵人,大胆!”
贾平安还没说话,武媚皱眉指着外面:“滚!”
那内侍愕然,武媚淡淡的道:“丢出去!”
张天下出手,内侍真被丢了出去。
武媚目光一直在贾平安的身上,见他愕然,就笑道:“你这阵子倒是闹腾,新学引来了好大的争议,那些大儒怕是想把你撕碎了,你还有心思去琢磨大木。”
二人分开许久了,再度见面,竟然没有陌生感。
“你也不小了。”武媚一开口就是亲事,“可喜欢哪家的小娘子?若是不行,我便遣人去帮你问问。”
贾平安一听这个就头痛,“某还年轻,还想玩耍几年。”
武媚指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别人都做爹了你还想玩,什么时候不能玩?娶妻和玩耍又不耽误。”
一番争执后,贾平安答应回头就去琢磨。
“对了,你那个新学有多少学问?”
武媚问的很坦然。
边上至少有两个宫女、一个内侍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王忠良看着贾平安,心想他定然会含糊以对。按照皇帝的揣测,这等事儿含糊以对最好,让别人摸不清贾平安的底细。
贾平安回答的也很坦然,“阿姐,很多很多。”
“经世之学有多少?”
“很多很多。”
王忠良:“……”
武媚捂额。
阿弟,你这是要变成圣人的节奏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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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买买买
李元婴觉得贾平安就是个疯子。
但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他尽力把淤塞的那一段画的美一些,这是贾平安的要求。
“要让人一看就想住在边上。”
可还有设计。
他打开贾平安亲手绘的设计图,看着惨不忍睹的图画,不禁呻吟一声。
“这是树?”
随意的一竖就代表了树木。
真的是不堪入目啊!
但边上却有备注:一竖代表树木,点状代表草……
这个法子真心不错。
水流悠悠,碧草青青,垂柳依依……
木制的长椅、木桌……
鹅卵石堆积的小径。
水边的椅子……
“殿下,该歇息了。”
老管家贪污被拿下,如今在乡下种地,据闻每天都在嚎哭,说是悔不当初。
新任官家蔡卡进来,忧心忡忡的看着李元婴,“殿下,回封地吧。”
对于李元婴而言,长安太危险了些。
“出去!”
李元婴摆摆手。
当天明时,他看看自己的画作,伸个懒腰,满足的道:“本王果然是个天才。”
他去百骑把画交给了贾平安。
“再画一幅,随后请了画师来临摹……”贾平安想了想:“十份!”
“你疯了!”李元婴觉得自己遇到了个疯子。
“有问题?”贾平安微笑问道。
哥很好说话的,你有意见就提。
李元婴看看他,嘟囔道:“没问题,不过你要来作甚?”
“收藏。”贾平安很认真的道:“好生画。”
“收藏?”李元婴不禁有些欢喜。
贾平安随后进宫。
“陛下,臣听闻宫中也颇为艰难,臣……感同身受。”
李治冷冷的看着他,“你如何感同身受?”
呃!
贾平安想挤出一个难受的表情,但……
估摸着会比笑还难看。
罢了。
咱们还是直接进入正题吧。
“陛下,臣绞尽脑汁在想如何让宫中能挣钱……”
贾平安看了李治一眼,见他木然,就知晓这个忽悠成不了。
但……
“陛下,臣觉着清明渠有问题。”
你终于提及了正事……是想请罪还是想哄骗朕?
李治冷笑道:“说。”
“陛下。”贾平安拿出了画卷,冲着王忠良说道:“来两个人。”
你这是在冲着咱说话?
王忠良想视而不见,但李治没表态。
两个内侍拉开了画卷。
万里江山呐!
贾平安差点就说错了台词,干咳一声后,修正了一下。
“陛下请看。”
“这是……”李治看了看,“这是清明渠?”
“陛下英明。”贾平安说着没有营养的话,“陛下看看这条沟渠,原先这里也是鸟语花香的地方,可自从多了权贵之后,这里就渐渐淤塞,臭不可闻,别说是鸟,连老鼠都不肯来。”
可老鼠最喜欢这等臭烘烘的地方!
李治笑了笑,这等情绪化的表述他很喜欢,因为能看到臣子的立场。
“陛下,这等地方……陛下觉着宅子的价钱如何?”
“低。”听去查探的内侍说,那地方臭不可闻,天知道在那些淤积之下有什么鬼东西,有人说兴许有无数尸骸。
想想就觉得那地方没法住了。
“陛下英明。”
李治皱眉,若非是发现贾平安很热情,他就要怀疑这个扫把星颂圣是套路和忽悠。
“陛下,臣在想,若是把这里改造一番,陛下请看。”
贾平安指着画卷说道:“疏通了清明渠,在边上种植花草树木,处处鸟语花香。陛下请看,这里隔一段就有长椅和木桌,清晨在此漫步,兴致之处,便坐下,随从煮茶,友人对弈……何等的惬意?”
“陛下看看这里,曲径通幽处,处处皆有小惊喜。”
“每日在此漫步半个时辰,俗话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可每日在臭烘烘的沟渠边上,谁有兴致出来散步?”
“过日子是一种态度,行走在鸟语花香之间,行走在绿草茵茵的小径之上,目光所及皆是翠绿。水波粼粼,妇人在捣衣,三三两两。孩童在边上玩水,家人在喝骂唤归。吸一口气,满是生机,还带着水汽。陛下,俗世纷扰,人皆有进山休憩之心。可山在何处?山在心间。在此等地方便是山。此刻该吟一首诗……臣有了。”
贾平安踱步。
李治已经被他描述的环境给打动了。
但……作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贾平安作诗,心中颇为期待。
传闻贾平安作诗需八步,为何?
有人揣摩,此人其实六步就能成诗,但为了尊重前辈,也就是那位传闻中七步成诗的曹子建,这才多走一步。
果然,八步之后,贾平安吟诵道:“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有趣!
这等清新的诗久违了。
李治不禁微微颔首。
作为帝王,他整日在宫中操劳政事,心中也渴望能自由自在的出去转悠。
但身不由己啊!
所以他也曾幻想那等惬意的田园生活,也曾幻想过自己不做皇帝,在山水间徜徉的日子,但……
身不由己啊!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好诗!
李治深吸一口气,仿佛嗅到了稻花香,仿佛听到蛙声就在耳畔,他甚至想此刻就打个盹。
“可还有?”
人总是贪心的,听到让自己惬意的诗后,李治就想着能否还有。
但旋即他就笑了起来,“这等名篇,难为你能做出来。朕却还奢望第二首,可见贪婪。罢了。”
王忠良虽然不懂诗,但依旧听得很嗨皮。
贾平安想了想,“臣……又有了。”
诗是大蒜吗?随口就来。王忠良:“……”
李治……
这是强撑的吧,名篇来一首就不得了了,两首,那第二首定然普通平庸。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
少年人脸皮薄,就别揭穿了。
贾平安走了五步,止步。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名篇!
这绝对是名篇!
李治惊讶的看着贾平安。
这个少年竟然能连续作出两首名篇来,一首比一首更让人击节叫好。
这人的才华是喷涌出来的吗?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李治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一场雨之后,山中寒冷,就像是深秋一般。明月透过松树的枝叶映照在山间。清泉在山石上流淌……
他觉得浑身放松,登基以来的压力和紧张都渐渐消散。
好的诗词就有这等神奇的功效,能让人身临诗词里描述的情景。
良久,他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看,气坏了!
贾平安正在打盹,身体一前一后的,眼瞅着要摔了,偏生又站稳了。
“咳咳!”
“陛下!”贾平安睁开眼睛,“臣这几日夜夜冥思苦想,想到了个主意。”
“且说来朕听。”李治觉得浑身放松,连脑子里都是空荡荡的,就像是发呆的感觉。
“臣在想,若是画里的成为现实,那该多好?”
李治点头,“是啊!朕也想……咦!”
他看着贾平安,“你想做什么?”
房地产啊大佬。
贾平安认真的道:“陛下,若是买几套宅子如何?”
李治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个念头:被骗了。
但这不是骗,而是主动给他送好处。
他看着贾平安,良久摆摆手,“去吧。”
皇帝竟然不参与?
贾平安觉得无所谓,但需要配合一下,“陛下,臣觉着一个月就能清淤完毕,若是不能……”
这少年要忽悠人了。
但他会如何忽悠?
李治点头,“朕知道了。”
等他走后,李治去了后宫。
他先去了萧淑妃那里。
“陛下!”
萧淑妃惊喜万分,随即就是诉苦,把武媚和王皇后说的十恶不赦。
李治心中腻歪,寻个借口去了王皇后那里。
“陛下,那武媚……”
王皇后依旧如故。
李治寻个借口溜了。
朕好像作茧自缚了啊!
他最后去了武媚那里。
“陛下怎地来了?”武媚看着很惊喜。
坐下后,武媚亲自张罗煮茶,然后坐下,只是笑着说些闲事。
李治喝了一口茶,觉得很舒坦,“先前贾平安连续作了两首诗,皆是名篇。”
那个小老弟有才,这个武媚知道,但连续两首名篇显然是太猛了。
武媚都为之震惊。
阿弟这般有才,什么样的小娘子才有资格做他的娘子?
“你在想什么?”李治见她呆滞,就随口问道。
武媚下意识的道:“他这般有才,哪家的小娘子才配得上他?臣妾有些发愁。”
李治不禁大笑。
“他不只是有才,先前还出了个主意……罢了,此事不说。”
李治很纠结。
他让贾平安去解决清明渠淤塞的事儿,这是惩罚。他正在看戏,觉得真有趣。可一转眼贾平安就寻到了办法。
朕……有些憋屈难受啊!
随后宫中传来消息。
周醒欢喜的道:“王尚书,陛下震怒,说是一个月为期,若是那扫把星不能把清明渠清理好了,严惩。”
王琦欢喜,“好机会!”
柴令武也得了消息,他搂着一个女乐师大笑道:“你也有今日?哈哈哈哈!”
巴陵咬牙切齿的道:“此次定然要让他再也无法翻身!”
可要怎么做?
……
贾平安去寻了李勣。
“英国公,挣钱的事儿可想做做?”
随后就是梁建方、苏定方、崔氏……
朋友圈发动了。
但要怎么做?
“清淤!”
贾平安出钱雇佣了大批民夫来清淤。
“嘿哟!”
“嘿哟!”
淤泥不断被弄上来,臭气熏天。
边上的都是豪宅,此刻天气热了,淤泥的味道浓郁……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特娘的,就像是住在茅厕里,这没法过了!”
一个权贵冲出了宅子,骂道:“要清理多久?”
工头说道:“一月为期,不过淤泥要散去臭气,估摸着得等秋天。”
卧槽!
这日子没发过了。
权贵怒了,“这宅子还如何住人?”
“某觉着挺不错的。”贾平安很是云淡风轻。
“停下来!”权贵在威胁。
“这是陛下之令。”
“可陛下也不能让某一家子住茅厕!”
权贵火了,“要么你把宅子买了,要么就别想动!”
他一挥手,数十豪奴腆着肚子出来了。
边上的宅子的主人都出来了。
“大快人心呐!”
“这地方早就不能住了,每逢夏季蚊虫多不胜数,夜里都没法睡了。”
“某想卖了宅子,可没人买,都说太臭,蚊虫太多。”
众人在看热闹。
那边在对峙,贾平安明显的萎了。
“买!”
他咬牙切齿的道:“多少钱,某买了。”
我去!
真买?
那些房主都动心了。
这地方堪称是臭不可闻,但凡有别业的都搬走了。剩下的在咆哮,可毛用没有。
“某也不坑你。”权贵很光棍的道:“这里的宅子如今不值钱,多少就是多少。”
双方开始商议。
贾平安也很耿直的道:“最低价,否则某宁可去西南。”
双方交割,权贵一家子欢天喜地的搬走了。
这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第二家很快出现,依旧是闹腾阻拦施工。
“买!”
贾平安挣钱了,这大伙儿都知道,长安食堂就像是聚宝盆,每月能挣到的钱让人眼红。
但他能买几套?
王琦得了消息,召集了人议事。
“那边住人容易生病。”
王琦冷笑道:“什么蚊虫,什么臭味,只要把河渠清理干净了,保证屁事没有。可那里邪气,经常有人犯病,所以好些人家都搬走了,谁买那宅子谁后悔。”
周醒笑道:“那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如何让那些人闹起来,若是贾平安买宅子,他没那么多钱。可他不买,那些人会阻挠清淤,他坐蜡了。”
王琦心中欢喜,觉得周醒也难得的眉清目秀。
“如此,记得咱们的人住在那的也不少,叫他们发动起来。”王琦一拍案几,“某要看到那扫把星绝望的模样!”
陈二娘走了出去,觉得有些茫然。
柴令武那边也在发动。
“但凡认识的都去鼓噪起来。”他笑吟吟的道:“大张旗鼓的去做。”
王悦荣觉得有些憋闷。
那个少年邪气满满的模样又在脑海里出现了。
她下意识的道:“郎君,就怕引人注目。”
柴令武摆摆手,“你去煮茶来。”
这是要让她回避。
等王悦荣走后,柴令武肃然道:“那事已经开始了,信使已经出发……”
巴陵有些郁郁,“可若是此次大张旗鼓,怕是会惊动了皇帝和那些人。”
“就是要惊动他们。”柴令武笑了笑,那笑容有些狰狞,“如此他们都盯着此事,自然会松懈,正好方便了咱们。”
巴陵欢喜的道:“这么说来,那扫把星还是咱们的福星?”
“正是。”柴令武也颇为欢喜,“这是个机会,一旦闹腾起来,高阳会入局。你那个妹妹对扫把星颇为看重,若是贾平安被赶到那些瘴疠之地去,她定然会发狂,这更是咱们的好处。还有李勣他们也会动起来,如此……朝堂就有些乱了,谁还会管咱们?”
巴陵靠在他的肩头,放松的道:“郎君果真睿智。”
柴令武定定的看着前方的一幅字,“阿耶和阿娘何等的英雄?没有阿娘当年的厮杀筹谋,大唐……哪来的大唐?”
巴陵叹道:“是啊!”
平阳公主堪称是李唐立国的大功臣,前期若是没有她,大唐能否立国都是个问题。
而柴绍更是名将,为大唐江山立下了赫赫战功。
“可你看看阿耶和阿娘得了什么?”柴令武咬牙切齿的道:“看看长孙无忌,他的功劳连阿耶阿娘的手指头都比不过,可却权倾朝野。都是亲戚,为何厚此薄彼?”
巴陵靠在他的肩头,默然不说话。
……
“这地方没法住了,你若是不买房,咱们也不动手,只是这事儿谁敢干?”
一群权贵聚集在一起的能量不小,至少工头和那些民夫都怕了。
大伙儿把工具一丢……
“都别干了,这是贵人们的事,和咱们没关系。”
一个男子在民夫中串联,晚些回去寻到了杜贺。
“给,这是报酬,记着晚些还得鼓动他们努力干活。”
“是。”
那边的贾平安看似坐蜡了。
“某没那么多钱!”
“这和咱们有何关系?要不等冬日再动工吧,冬日动工不怎么臭。”
这个建议合情合理,可大伙儿都知晓皇帝只给了贾平安一个月的时间,别说是冬日,等到盛夏都不行。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回去。
有心人发现他去了梁建方家,接着是李家……
随后马车拉着一车车的钱财来了。
“贾平安要疯了。”
长安城里在疯传着扫把星疯了的消息。
他疯狂的到处借钱买下了那个地段的宅子,堪称是负债累累。
有人说这是扫把星的命运,该他倒霉了。
也有人说这是有人整他,皇帝还是帮凶。
高阳来的很是气势磅礴。
“还差多少?”高阳握着小皮鞭,就像女王般的傲娇。
“很多。”贾平安就像吃软饭的,有些沮丧。
“我出了。”
高阳如今财大气粗,一出手就让人眼红。
买!买!买!
贾平安脸色阴沉。
王琦在大笑,做针线越发的少了。
柴令武在筹备大事,闲暇关注了一番,就搂着几个乐师作乐。
直至第一股清澈的渠水流淌过去……
这时才将过了半个月。
而后边上有人施工,在水渠边移栽花草树木,修建小景点,弄些桌凳……
关于情节的几个问题
第一:玄奘和少林寺没半毛钱关系,为啥屡次要求回少林寺?
——三个因素:其一,玄奘的老家在嵩阳(登封),他的姐姐也在嵩阳。其二,取经回来后,从李世民到李治都屡次三番想让玄奘还俗为官,而玄奘不想卷入政坛这趟浑水。其三,少林寺是前辈译经之地……
玄奘不喜欢长安,主要是没有自由,先帝和李治都不许他离开。玄奘思念家乡和姐姐……别把高僧当做是圣人,没有丝毫感情,那不是高僧,是人偶!
玄奘后来得以回了一次家乡,见到了姐姐,什么感觉咱们也不知道,但只要是人,还吃喝拉撒,就会眷恋故乡亲人。
……
有人说大唐初期君臣和谐,积极向上的一塌糊涂,那是不可能的。彼时世家门阀实力强大,改朝换代只是等闲。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随后矛盾丛生,暗地里刀光剑影。
太宗皇帝为啥托孤?不是因为李治能力不够,而是因为世家门阀的势力庞大,他担心自己的雉奴被轻松碾压了,不是成为傀儡就是成为末代帝王。
李勣为啥被猜忌?他一人猜忌个毛线!因为他的身后是山东门阀。
褚遂良等人为啥成为贤臣,因为他们的势力庞大,帝王也得给他们好脸色。许敬宗等人为何被定为奸佞,若是没有女帝,他们是奸佞还是贤臣?特么天知道!
……
第二:世家门阀在大唐究竟有多牛笔?
很牛笔。
科举为啥被发明出来?就是因为世家门阀把持朝政和武事,改朝换代和玩儿似的。杨坚就是靠着小圈子那些世家门阀逆袭成为帝王,所以知晓要想破除这个局,唯有引入第三方势力,于是科举应运而生。
而后,杨坚和杨广父子一直在削弱世家门阀,可杨广的动作大了些,于是杨玄感被推出来造反,可惜失败了。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杨广很轴,依旧在削弱世家门阀的道路上狂奔,随即李渊被小圈子推了出来,前隋覆灭,大唐建立。
这是基础。
大唐立国,有老杨家作为前车之鉴,老李家对世家门阀堪称是避之如蛇蝎。先帝……太宗皇帝在时还能相安无事。等李治一登基,这位没威望、没班底、没脾气的三无帝王被压制的够呛。
扫把星里,一条支线就是描述这位三无帝王和武媚联手干的一些大事儿,把前隋两位帝王和大唐高祖皇帝、太宗皇帝没干成的事儿干成了。
牛逼!
第307章 给你们上一课
长安城中的鸟儿不少。
行道树上经常有鸟儿栖息,叽叽喳喳的颇为有趣,但偶尔也有鸟粪落在行人的头上。
秦平住在太平坊,太平坊紧紧靠着皇城,堪称是官员权贵购置房产的最佳地点。
秦平的父亲当年下手快,在太平坊弄到了地皮,建造了如今这个宅子。
开始时这里还不错,可等秦平出生时,这里的水渠就渐渐淤积,一到夏季臭不可闻。
“阿翁,好臭!”
孙儿才十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
秦平笑眯眯的出来,说道:“香囊呢?”
清明渠淤塞发臭的事儿不是没人禀告过,可朝中压根就没反应,直至宫中那一段没水了,这才反应过来。
“咦!”
孙儿蹦跳着出来,突然止步,疑惑的吸气,然后用力吸,使劲吸……
“阿翁!”
秦平笑眯眯的道:“什么?”
他年纪大了,嗅觉已经不行了。
孙儿欢喜的道:“不臭了!”
秦平一怔,用力呼吸了几下。
“真的不臭了?”
“不臭了。”
从清明渠施工开始,朝向河渠这边的门就不许开了,秦平一家子许久未曾见到这边的景象。
他牵着孙儿出了家门,只见前方一片绿荫。
树木稀疏,中间夹杂着花草。
地上绿草成荫,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就在眼前。
秦平只觉得心旷神怡。
“阿翁!阿翁放手。”
孙儿也忍不住了,一挣脱就冲了进去。
鸟鸣啾啾,秦平坐在了长椅上,耳边有鸟鸣,渠水汩汩流淌……
他闭上眼睛,声音就更丰富了。
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鸟儿的声音也骤然一停。
“阿翁!”
孙儿欢快的声音传来,不用看,秦平就知道他在草地上打滚。
快活呀!
家中虽然宽敞,但不可能弄一个大花园,而且格局也不够。
可现在不用了,花园就在门口,而且延绵几个坊。
秦平此刻最庆幸的就是自己当时想着不为难人,所以没有强卖自家的宅子。
现在……
那些人傻眼了吧?
“哈哈哈哈!”
……
“阿郎!”
今日休沐,李勣在家早早起了,也不梳头,就这么披散着头发坐在院子里看书。
李尧跑进来,欢喜的道:“阿郎,清明渠弄好了,梁大将军来了,说是去看看买的宅子。”
李勣皱眉,“有何好看的?”
李尧劝道;“好歹咱们家也买了三个宅子,若是亏了也心慌。”
李勣摇摇头,随后整理了衣冠,出去会和了梁建方。
一进太平坊,李勣就觉得不对。
“这怎么那么多人?”
今日天气不错,也不算很热,加之休沐,所以许多人家都出来了。
“绿草茵茵,垂柳依依,还有小径,桌凳……好一个清雅之地!”
李勣讶然,旋即失态的道:“小贾竟然……他竟然是这般谋划?”
梁建方已经傻眼了。
“这是太平坊?老夫记得当初这里臭烘烘的,行人都绕着走……”
“这里的宅子……”李勣全明白了。
梁建方也明白了。
“他早就有了谋划,可自己花钱清淤却亏的太惨了些,于是就想到了在渠边弄出个清雅之处。推门就是花园,这等地方恍如隐居之地,长安城中多少人想去终南山歇息?可除非长假,否则不能去。如今这清雅之地就在家门口……这宅子……小贾何在?”
梁建方欢喜不已,“当初老夫还说亏了就亏了,可小贾却言而有信,这下赚大了。”
李勣看了他一眼,梁建方总觉得这眼神不对。
“这是兵法。”李勣最近沉迷于兵法中,把世间万物都琢磨进了兵法里,“他先是示敌以弱,让人以为此事难为。随后又请人起哄,这是战前造声势……随后就出奇兵……想想,一群人等着看他的笑话,可他却另辟蹊径,把宅子前一改,这便是最佳的隐居之所,妙哉!”
梁建方看着他不做声。
名将了不起吗?动辄说什么兵法,你李勣这是想羞辱老夫吗?
李勣难得的干笑了一下,“老夫只是说说。”
梁建方看着前方游人如织,突然叹息道:“这等少年,老夫不舍啊!英国公,可否帮个忙?”
李勣淡淡的道:“你想把孙女嫁给小贾?”
果然是个聪明人,太聪明了些。
梁建方唏嘘道:“这等多才的少年,手段还这般了得,可你看看他做事,此次本是挣大钱的机会,他却拉上了咱们,这是情义。不肯解释自己的谋划,如今看来是担心咱们不想占便宜,这是大气……”
“这等少年,老夫不和他做亲戚就觉着心慌。”
“老夫不知他在想什么。”李勣走到水渠边上,蹲下去,伸手拨动几下流水,“上次独孤家想和他联姻,他拒绝了,老梁,老夫估摸着他不想和权贵门阀联姻。”
梁建方坐在边上,突然骂道:“这忌惮来那忌惮!咦!你说说,若是老夫把他灌醉在家中,随后……”
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李勣板着脸道:“那小贾翻脸的可能更大些。”
“宅子!某的宅子!”
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冲了过来,挥舞着双手喊道:“这是某的宅子,贾平安这个骗子,他骗了某!”
炸了!
原先的房主闻讯赶来,看着原先的烂泥沟变成了鸟语花香的花园,那份心疼啊!
“不卖了!”
“这是哄骗,不作数!”
有人说了公道话,“当初可是你等逼着要武阳伯买的,不买就不让清淤。如今又说什么哄骗,这不地道吧?”
“就是,当初说的好好的,如今却反悔,做人不能太势利!”
是啊!
当初大伙儿急吼吼的想卖房,觉得贾平安就是个上好的接盘侠。
可现在变了。
贾平安就像是变戏法般的,用一个花费不高的绿化措施,就让这里的宅子升值了。
“是有人让某卖了宅子!”
……
王琦现在最喜欢的就是针线活,只要没事,他就低头做针线。
一针一线,看着图案渐渐立体,那种满足感啊!
陈二娘进来,“王尚书,奴来穿线吧。”
王琦抬头看了她一眼,摇头,“无需。”
这是他的世界。
陈二娘出去,站在院子的角落里发呆。
“你在想着谁?”
周醒的声音就像是毒蛇般的冰冷,又带着油腻。
“王尚书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你可是觉着无聊了?”
身后的声音变得暧昧了起来,“某有空。”
陈二娘回身,一巴掌扇去。
可周醒早有准备,偏头躲过。他刚想得意的取笑一番,下身剧痛传来。
“哦……”
他夹紧双腿,缓缓跪在了陈二娘的身前。
“贱人!”陈二娘冷冷的道:“我就算是孑然一身也不会寻你这等贱人。”
“你能去寻谁!”周醒面色铁青,双手撑在地上说道:“王尚书已经疯了,你的靠山没了,你一个女人能寻谁?”
陈二娘低头看着他,神色轻蔑。
周醒骂道;“贱人,等着你绝望之时,到时候让你跪在某的身前苦苦哀求……”
陈二娘张口,“呸!”
周醒抹了一把脸,就在此时,支撑身体的那只手被重重的踩踏……
呯!
他扑倒在台阶下,陈二娘低声说道:“我就算是和猪狗,也不会和你这等贱人在一起!”
这话羞辱的味道很浓。
“王尚书可在?”
有人急匆匆的进来,陈二娘走过去,“可是有事?”
来人说道:“急事,有人来找麻烦。”
“何事?”王琦的声音很平静。
“王尚书。”
来人进去,说道:“有七人来寻你,说是当初听了咱们的话,把宅子卖给了贾平安……”
“不妥吗?”王琦皱眉,有些不满。
“那些宅子……如今值钱了。”
王琦一怔,“为何?那等臭烘烘的地方如何能值钱?”
陈二娘也觉得不对劲。
施工期间,水渠的两头都被布幔遮挡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来人说道:“那贾平安令人在那一排宅子的前方种植花草树木,还有桌凳长椅,更有小径清幽,一直弄到了水渠边……”
陈二娘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场景:小桥流水。
这等清幽之地哪里有?
曲江池有,终南山有。
长安城的其它地方都没有。
就像是一片钢筋混凝土的高大建筑中,突然出现了一溜中式园林庭院,那吸引力……
炸了!
王琦愣住了。
“去看看。”
陈二娘也去了。
当看到那一片清幽之地时,她呆立原地。
原先臭烘烘的地方,只是略微改造了一下,就变成了花园。
那个少年竟然这般多才吗?
多才也就罢了,他这奇峰突起的手段,让陈二娘觉得有些……心潮澎湃。
就在大家认为贾平安此次要倾家荡产,还得背一屁股债时,他不声不响的弄出了这么一个清幽之地。
就在大家等着看他的笑话时,陈二娘敢打赌,那个少年就在看大家的笑话。
“曲高而和寡!”陈二娘唯有用这句话才能释放心中的震撼。
王琦走了进去。
曲径通幽,草地看着就想坐下去,边上有桌凳,若是带着酒菜来此,吹着风,看着流水悠悠,那是何等的悠然。
谁都没想到!
王琦喃喃的道:“谁都没想到他还能如此!他还能如此!”
陈二娘站在他的身后,眼中却丝毫没有他的影子。
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少年的微笑。
她从未见过这等大才的少年,那才华多的让人心颤。
心颤之后就是迷茫。
后世会追星,但陈二娘和贾平安却是站在了对立面。
她突然生出了个念头:当初若是跟着贾平安会如何?
王琦回身,神色平静,见陈二娘红晕满颊,就皱眉问道:“脸红什么?”
陈二娘下意识的道:“热的。”
她有些燥热难安。
我怎么会有这等想法呢?
羞死人了!
王琦冷冷的道:“再好的宅子,也得有命住才行。此处住着多疾病,就算是修建的富丽堂皇,那些人也不会回来了。”
“王尚书高见。”周醒欢喜的道:“某这便让人去传话。”
陈二娘不知怎地,竟然觉得有些空虚失落。
晚些王琦的话传了出去,原先的房主们纷纷出面证实,一时间,那一溜宅子都成了凶宅。
许敬宗得了消息,急匆匆的去寻贾平安。
“小贾!”
阿福给他开门,许敬宗随意的摸了它一把就进去了。
这个人类真愚蠢!
阿福出了大门,看着外面的田地,人立而起。
“阿福!”
阿福冲了出去。
贾平安在编写教材,许敬宗冲进来,怒道:“你还有心思弄这些?那些宅子卖不出去了。”
贾平安慢条斯理的收了教材,抬头道:“为何?”
许敬宗坐下,拍打着桌子,“茶水呢?煮了茶水来。”
这个老东西,看着焦虑不安。
“有人说……不,那些宅子原先的主人都说住在里面经常生病,全家都是如此,邪性。你可知晓老夫听到这些话之后在想什么?”
许敬宗指指贾平安的身后,“老夫当时就回身看看自己的身后,觉得有一个脚不沾地的鬼在后面站着。”
贾平安饶有兴致的道:“那鬼定然是女鬼,身着白衣,长发覆盖在脸上,双手前伸……”
许敬宗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莫要说这个,莫要再说了。”
“许公放心。”
贾平安很是淡定。
“老夫放心不了啊!”许敬宗起身,拍着桌子,“老夫为了买那宅子,家里女人的首饰都当了。”
“安心。”贾平安觉得老许真的挺有趣的,“许公可信某?”
“信。”许敬宗的目光狐疑,“只是小贾,你莫要再忽悠老夫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许公若是信某,此刻便去筹措钱财,此刻边上不少人家定然还想卖房,低价啊!抄底的大好机会……”
“小贾!”许敬宗心动了,但过往的经历告诉他,眼前的少年喜欢忽悠人,“你莫要忽悠老夫,若是……若是亏了,老夫一家子都要去喝西北风。”
“若是骗你,回头某接手。”
许敬宗回家去筹措钱,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把贾平安气笑了,“如此就别买了。”
“要买的,要买的。”
而后来了个男子。
“听闻武阳伯短缺些钱财?”
男子看着颇为狡黠,下巴一颗痔让人觉得不可信。
贾平安心中微动,“是啊!差了许多。”
男子开门见山的道:“某这里可以借贷……想要多少有多少。”
这特娘的是谁的人?
贾平安犹豫了半晌,“多少利钱?”
“一年十分。”
百分之一百的利息,堪称是高利贷中的高利贷。
贾平安叹息一声,“八分!”
“九分!”
“八分某就借一些。”
“好!”
民间有这等借贷,但八分利也算是了不得了。
“某有个要求。”贾平安说道:“利钱日结,何时还清钱,何时终结借贷。”
“好!”
男子回去,转悠几圈后,竟然到了周醒那里。
“郎君,那贾平安把利钱压到了八分。”
“他借了不少钱,家里空空如也,此次再借钱……”周醒摸摸脸,那里的针眼虽然好了,可他却依旧觉得隐隐作痛,“那些房子卖不了,他的钱就积压着,最后只能卖了长安食堂的股子,可依旧不够……到时某想看看他四处求人借钱的模样。”
身边的心腹笑道:“等他签了契约之后,就把消息传出去,人尽皆知,岂不更好?”
“妙!”
……
贾平安借钱了。
借了不少钱。
上课时,李元婴一直欲言又止。
等下课后,他近前说道:“本王还有些钱,先生若是缺了,只管拿去。”
尉迟循毓也代表尉迟恭表态,“先生差多少,只管去家中拿。”
这是一种姿态,贾平安当然不能去拿。
“此事你等无需管。”贾平安说道:“下一节课你等要动手,都记得弄了纱巾来。”
“这是要干啥?”杨渊有些不解。
尉迟循毓说道:“莫不是要带着咱们去偷香窃玉?”
啪!
贾平安一巴掌扇去,板着脸道:“午后就出发。”
午饭后,贾平安带着学生们出发了。
皇城外,十余官员内侍混杂着在等候。
“陛下令我等跟着去看看。”
为首的是王忠良。
一路到了太平坊。
杜贺迎了上来,“郎君,那些愿意卖房的都买下来了。”
王忠良看着贾平安,觉得这人疯了。
原来他借钱竟然就是为了买宅子。
长安城中如今传遍了,都说清明渠有鬼,特别是淤塞的那一段,附近的人家经常生病。这等凶宅万万买不得。
可贾平安竟然借了高利贷来买。
连李元婴都觉得贾平安脑残了。
“干得好。”
贾平安带着人进了其中的一家宅子。
“去水井处。”
水井在前院的偏僻处,边上的青苔绿油油的。
“把水弄出来。”
十余学生受苦了,轮番打水,直至见底。
“戴上面纱。”
李元婴戴上面纱,觉得很囧。
“这不是女人吗?”
“把生石灰弄进来。”
有人挑着生石灰进来,众人不解。
“这是何意?”
贾平安回身,“今日某本是想给学生们上一课,诸位若是有暇也可听听。”
众人对新学本就好奇,纷纷说好。
“为何这一段的人家容易生病?”贾平安回想起后世的卫生大清理,“河渠被各种杂物堵塞郁积,那些杂物渐渐腐烂,每到夏季,因为热了,那些淤积的东西就腐烂的快,于是臭不可闻……”
学生们在专心听着。
王忠良在皇帝的身边,听到过贾平安不少骚操作,所以觉得不对劲。
娘的!
感觉贾平安好像要埋了谁似的!
……
本月最后一天了……月票再不出手就作废了,爵士求票。
第308章 李治相助,教主第二
卫生历来都是和健康息息相关的大问题。
大唐人也比较重视卫生,比如说清明渠是河水,但长安人只是用于清洗洒扫等事。而饮用的都是井水。
井水比河水安全,卫生,这是最朴素的观念。
“那些郁积的腐烂东西渐渐污染了渠水,而渠水从地下浸透……这里要说到井水的来源,井水的来源分为两种,一种是潜水,何为潜水?就是就近的水源浸透而来,这里的水井便是如此,它的水源便来自于清明渠的水源浸透……”
尉迟·不插话不舒服·循毓突然明悟了,“先生,那些腐烂的水就浸入了水井,随后喝了这水的人就会生病。”
贾平安一直想收拾他这个毛病,李元婴的反应最积极,一巴掌拍去。
“本王代表先生教训你。”
李元婴说的理直气壮,等看到尉迟循毓一脸狰狞时,不禁有些后悔。
这傻黑小子不会暗地里对本王下狠手吧。
贾平安点头,一脸看看某的学生如何的嘚瑟,心中却暗恨,准备回头就收拾了这个家伙。
“竟然如此?可……如何证明?”有官员提出了质疑。
今日贾平安说要解开这一片百姓容易生病的根源,李治才派了人来。可贾平安开口就是他们不了解的东西,听的满头雾水的。
“若水井里的水来自于沟渠,那为何味道不一?”
长安的水井有的苦涩,有的甘甜。
“因为那些水经过的地方不同啊!”
一群蠢货,贾平安随口就忽悠了。
关键是……
“请了秦公来。”
秦平来了。
“请问秦公,以前家中的水井打出来的水,喝着如何?”
“甘甜。”秦平说道:“当年老夫还小,夏日贪凉,就直接打井水喝,那甘甜的,让老夫至今难忘。可后来就渐渐的变了,味道古怪,最近几年越发的不好喝了。”
“那些腐烂的东西渐渐浸透了进来。”贾平安知晓耳听为虚,“某有两个法子,其一,不喝生水,这是铁律。其二,消毒!”
“消毒?”
贾平安点头,“诸位请看。”
“撒石灰!”
水井里的水被掏空了,从上面撒石灰下去,边上有人瞅一眼,结果撒石灰的李元婴动作大了些,竟然把石灰扬了起来。
“某的眼睛!”
那官员捂着眼睛惨叫着。
“弄水来!这里有水!”
王忠良叫人把他扶过来,准备用先前打出来的井水洗眼睛。
“你若是想让他瞎了就用水洗吧。”贾平安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什么意思?”王忠良回身看着他。
“生石灰腐蚀性强,遇水就会强烈反应,灼烧……”
这群养尊处优的家伙,压根就没弄过生石灰。
贾平安弄了一把生石灰,抛洒在一碗水里。
嗤!
冒气了。
王忠良浑身一软,“那要如何?”
“取了油来。”
用植物油它不香吗?
植物油把眼睛洗几道,那官员惨叫道:“某定然瞎了,瞎了!”
“瞎不了。”贾平安看看眼睛,却是被腐蚀了,但不严重,养一阵子就好了。
“回家养着。”
有人扶了官员回去,王忠良问道:“这是为何?”
“说了……”贾平安本想说说了你也不懂,但依旧解释了,“生石灰遇到水就会发生反应,释放大量的热……”
那碗水有些热。
“那它为何能消毒?”王忠良觉得这个说不清。
贾平安深切怀念着那些学习的岁月,“因为许多病菌都有一种物质叫做蛋白质,生石灰遇水不但能发热,还能生成强碱……热不能消毒,而强碱却能让那些病菌的蛋白质失去活性,由此完成消毒。”
众人一脸懵。
贾平安苦笑道:“并非某不愿意解释,而是解释起来估摸着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某愿意听三天三夜。”一个官员看来很感兴趣。
“但你得从头学习。”
“可以,某好学。”
“是新学。”贾平安微笑道,“你得从头学习……那是一整套知识体系,你确定自己做好了准备?”
“体系?”
这是个陌生的词。
“对,譬如说某先前说的蛋白质,譬如说某说的病菌,还有生石灰如何生成强碱。”
这是一个庞大的体系,那官员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这便是新学吗?”
“对!”
生石灰下去消毒,晚些不再取水。
“生石灰和水混在一起可有毒?”
“最后生成了另一种物质,井水反复冲刷数次即可。”
三日后……
消毒数次,清洗数次的水井再度蓄满了水。
“味道变了!”
王忠良尝了一口,讶然道:“虽说还有些怪味,但却有些甘甜。”
“煮开再喝。”
贾平安令人煮开了井水,随后煮茶,一群人在水井边喝了。
“……贾平安喝的最多。”
王忠良也喝了不少,“他就是吃饭般的喝汤,还让人加盐。”
“看来新学里果然有这等学识。”李治对国子监诸学并无兴趣,但却对新学颇有些好奇。
“贾平安说万物都有根由,水井里的水来源于地下的水,而地下水不能凭空而生,都是来自于雨水河水海水的浸透。为何有的井水甘甜,有的井水苦涩?一是要看水源,二是要看浸透的途径。”
“那些泥土岩石?”李治想通了这个道理,“朕记得当年有人说过,在西南看着清澈的溪水,可喝一口就觉着苦涩,随即会死人。后来有人往上去,发现源头有腐烂的树叶,还有颜色绚丽的石碓……”
这个道理一想就通。
王忠良觉得皇帝真聪明,“陛下英明。”
“宫中水井不少,用贾平安的法子,弄了生石灰来消毒。”
帝王永远都是最怕死那个人,李治恨不能用生石灰把自己的住所都消毒一遍。
宫中由此展开了一场消毒行动,生石灰丢进去,有宫人咋呼道:“好大一条鱼,翻白肚了。”
武媚离的远远的,身后张天下禀告道:“武阳伯消毒之后,当即就有人买了宅子,其它人还在观望……”
“陛下让人用生石灰给宫中的水井消毒,这便是出手相助。”武媚笑了笑,“他们挣了钱,要记得陛下的好才是。”
当宫中用生石灰给水井消毒的消息传来,那些宅子马上就成了香饽饽。
“他们抢着买,几个亲戚到了家中,说着多年的交情,阿耶说阿翁才能决断,他们就去求见阿翁,结果被阿翁骂了一顿……”
尉迟循毓看着很得意。
尉迟恭自从上次冒个泡后,又回去修炼了。
“我家的都卖了。”李敬业很惆怅,“某让阿翁留两个宅子,以后某好金屋藏娇,结果……”
他拉开衣裳,一转身,脊背上看到两条紫红色的痕迹。
“阿翁随手就是两棍子。”李敬业唏嘘道:“可一点都不疼,某觉着阿翁怕是老了,兄长,你上次说男人越老越不行,要不某去寻几个女妓来给阿翁试试?”
“英国公会打折你的腿。”尉迟循毓在李敬业的身上寻到了智商优越感。
“怎地,看某不顺眼?”年轻人就是这般,一句话不对头就要干起来。
尉迟循毓冷笑道:“某怕你不成?”
李敬业起身,“出去。”
“出去就出去。”
二人出去,李元婴问道:“先生不管?”
“不打死就成。”李敬业和尉迟循毓都是属于那等精力过剩的,打一架更好。
呯呯呯!
外面打作一团,王老二带着徐小鱼在观战,并给他分析了一番。
“李郎君力气更大,尉迟郎君多些变化。”
“那谁能赢?”
王老二装了个老司机,“当然是李郎君。”
话音未落,李敬业一拳捶到了尉迟循毓的肩头。
“住手!”
尉迟循毓蹲在地上,捂着肩头骂道:“你特娘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天生的。”李敬业一脸无敌的寂寞,唏嘘不已。
“谁能是某的对手?谁?”
里面的贾平安听到这话不禁莞尔。
“某。”
身后有人应声,李敬业一个蹦跳转身,然后挠头道:“公主莫要玩笑。”
高阳又发财了,小皮鞭上镶嵌了几块宝石,看的贾平安有些眼馋。
“宗室里不少亲戚都来寻我,说是那地方养老好,不卖给他们就是不尊老,我说不尊老就不尊老,怎么了?”
高阳就是个服软不服硬的性子,当然,贾师傅除外。
她不屑的道:“后来肖玲劝我卖了,一下挣了许多钱,这钱太多了也麻烦,看着就烦。”
贾平安单手托腮,“知晓为何能卖的这般好吗?”
高阳摇头,“我只要钱,其它哪管。”
“陛下在宫中令人用生石灰给水井消毒。”
贾平安觉得高阳不自觉,“挣钱了,记得给宫中送些好东西。”
人要有良心呐!
但贾平安不准备给。
“郎君,咱们家清淤花费不少,还借了钱,这卖宅子下来填补了亏空也没挣多少。”
杜贺很心痛,觉得自家郎君筹谋如此,竟然还落了白干,很不公平。
“别担心。”
贾平安压根就不担心这个。
“武阳伯可在?”
杜贺去开门。
门外是个中年男子,拱手笑道:“某是梁家的管事,奉阿郎之命而来。”
他回身,“带过来。”
杜贺还在不解,就见几辆马车缓缓而来。
“阿郎说了,小贾此次干得好,梁家挣钱不少,可吃水不忘挖井人,这便是谢礼。”
一车车的钱财被拉了进来。
接着还有。
“某英国公府的。”
“某是……”
马车络绎不绝,杜贺喜的合不拢嘴,一迭声叫曹二赶紧弄了酒食来待客,又要带着人把钱财入库,顺带登记入册,忙得不可开交。
贾平安就是开始时出来说几句话,然后回书房。
清理完毕,杜贺来了书房禀告,“郎君,库房堆满了,若是再来钱,咱们家还得建造库房。”
这货得意的不行,随即清点送钱的人:“就公主没来。”
“那边别指望了。”
贾平安和高阳的相处方式无需如此,若是高阳送钱来,那反而落了俗套。
“郎君,某如今回想起来,那些人为何这般迫不及待的卖宅子呢?”杜贺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
“有人在背后撺掇。”
贾平安吩咐道:“把那放贷的叫来。”
晚些,放贷的男子来了。
“贾家从不拖欠,咱们按照契约上的来,一日一日的计算利钱,连本带利今日结清。”
那男子面色发绿。
若是短期借贷的话,八分年利真心不算高。
贾平安才借了没多久就还钱,他按理也挣了,可看着就像是把亵裤都亏了的绝望。
等他走后,杜贺有些好奇,“这人竟然这般和善。”
“他是在挖坑,本以为贾家半年内都还不清那些钱,如此利钱可观。可谁曾想某从未想过长期借贷,如此他目的落空,背后那人要哭了。”
……
“王尚书,那贾平安弄了生石灰来什么消毒,那些宅子全卖出去了。”
周醒跪坐在案几之前,面色难看。
王琦放下针线,缓缓抬头,眼神竟然格外的冷,“生石灰可能消毒?”
“不知。”
“那些人惜命,为何会买?”
“说是宫中也在用生石灰给水井消毒。”
谁能有宫中的贵人们惜命?
王琦呆呆的看着他,嘴角微微翘起,“这么说……咱们的谋划全数落空了?”
“是!”周醒低头,那种羞辱感让他想发狂。
“他不但反转了局势,还利用咱们的钱去买宅子大赚了一笔,也就是说,他清淤的钱全回来了,还有赚头。”
王琦的目光下滑,看着桌子上的一根长针。
周醒身体颤抖着,“是。某本想在他绝望时给放贷,如此他会更艰难……”
“可你失败了。”王琦的面色渐渐发红,他喘息着,撕扯着衣襟,“某难受!”
陈二娘就在门外,她听到了这话,但却没有回身。
周醒赶紧过去帮忙,拉开了王琦的胸襟。
王琦喘息着,突然抓住了周醒的手腕,死死地盯住了他,嘶声道:“某可是败给他了?”
周醒下意识的道:“并未,咱们还没输。”
王琦冷笑道:“他可会摇尾乞怜?”
这人疯了!
周醒点头,“一定会。”
“某是王尚书!”王琦突然大笑了起来,“输了,此次某输了,他竟然想到把渠边改造为花园的手段,某不如!某不如他,哈哈哈哈!”
这人没疯!
周醒心中一松。
王琦握紧他的手腕,“可你却让人去借贷给他,愚不可及。你说,某该如何处置你?”
周醒心中一紧,“某愿受罚!”
王琦冷冷的道:“抬头。”
周醒抬头,王琦右手挥动。
尖锐的刺痛从脸颊处传来,周醒不禁惨叫了起来。
“啊!”
王琦用长针扎着他的脸颊,喘息着道:“无能之辈,害某丢人现眼,扎死你!扎死你!”
陈二娘听着这个声音觉得不对劲,太过癫狂,就看了一眼室内。
周醒跪在那里,仰头近乎于铁板桥般的,王琦手持做针线活的那根针在戳着他的脸颊。他脸颊潮红,眼睛发红,一边踹息一边叫骂……
陈二娘心中骇然,悄然躲开。
王琦自信的近乎于狂傲,但被贾平安一次次的打击,渐渐的竟然就成了这样。
她越想越觉得可怕,就和人说了一声,悄然出门。
到了皇城外,她说有事求见百骑的贾平安。
守门的军士见她身材丰腴,不禁暧昧的道:“武阳伯少年英俊,你这倒也合适。”
什么合适?
陈二娘不解。
她就在外面站着,身后几个军士在闲聊。
“寻这等才好。”
“为何?”
“知道疼人。”
“就是太厉害了些。”
“武阳伯一看就是厉害的,难道会怕她?”
“也是啊!这女人丰腴,来寻武阳伯数次了,可见也是暗中喜欢他吧。”
“把暗中去掉。”
陈二娘觉得浑身发热,那种尴尬让她想寻一条地缝钻进去。
“二娘?”
身后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陈二娘回身,“贾郎。”
这女人怎么面色绯红,一脸娇羞的模样?
贾平安下意识的就觉得她发烧了。
“贾郎,我有个亲戚犯病……”
“什么症状?”
这女人竟然来问这个,让贾平安觉得有些好笑。
但要认真,要做出关切的模样。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专注,一脸关切,心中不禁有些小内疚。
“病人原先得意,后来失意,脾气越来越不好,还喜欢做针线,和人争执喜欢用针去扎人……他看人时,眼里冷冰冰的,只是发脾气的时候癫狂。”
“这是变态了。”贾平安随口问道:“男的女的?”
陈二娘犹豫了一下。
就一下,贾平安差点笑喷了。
病人原先得意,王琦号称尚书之才,可却无人赏识,这倨傲自信的让人无语。
后来失意,遇到贾平安后,王琦被数次打击,所谓的尚书之才顿成笑谈。
那货竟然开始绣花了?
“是男的。”话一出口,陈二娘就觉得浑身轻松。
“那是变态了。”
贾平安很认真的道:“这等人喜怒无常,还心狠手辣,虽然是亲戚,可你要小心些。”
王琦竟然被他弄成了变态……
还玩针线。
贾平安瞬间就想到了教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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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谁干的?
“什么是变态?”
陈二娘从未听过这等病症,有些迷惑。
“变态……”贾平安觉得这个词有些不对,但随口也能忽悠,“一个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变态的病人没了。别人高兴他可能会愤怒,他的心思和普通人不同,他会觉着世间所有人都会害自己,都不可信……”
王琦就是如此。
他现在不信任任何人,来个好消息大伙儿都兴奋不已,他却会冷冰冰的看着大家欢喜。
“你……真博学。”陈二娘真心的夸赞着贾师傅的博学多才,觉得这样的少年若是不走错路的话,以后六部有望……
这才是真正的尚书之才!
陈二娘恍然大悟。
“天下学问如繁星,多不胜数,某这不叫做博学,某只是踩在了无数前辈的肩上。”
陈二娘仔细琢磨着他的这番话,越琢磨越觉得有味道。
站在前辈们的肩膀上,还有什么谦逊能比这个更打动人呢!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贾郎……要谨慎些,奴是说,官场不易。”
贾平安笑道:“某知道,你也是如此,对了,你何时能出来?”
陈二娘霞飞双颊,“奴……那边有人盯着奴,奴不好出来太久。”
哥不是想睡你啊!
只是随口问你啥时候再出来见个面,你脸红什么?
贾平安无语。
但不能让女人下不来台,他深情的道:“某等着你。”
陈二娘觉得麻了一瞬,然后赶紧告诫自己莫要胡思乱想。
这是小圈子的对头,他是你的敌人、对手。
“贾郎,你此次弄了清明渠,可是故意的?”陈二娘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本来是贾平安的事儿,怎么就把他们给坑了呢?
“本来某无心如此。”贾平安知道要想忽悠人,就得九真一假,“可清淤花费不小,某借钱都不够。所谓穷则变,变则通。”,贾平安洒脱的道:“某就想着把那片宅子弄一弄,本想让那些人家出钱,可最后就一家人出了……”
唯一出钱的就是秦平,贾平安就暗示他别卖宅子。
“某从不坑人。”贾师傅一脸诚恳。
“贾郎,奴回去了。”陈二娘有些木然。
二人难舍难分。
“小贾!”
许敬宗来了。
老许从宫中出来,一脸的春风得意。
“那女人是谁?看着颇为丰腴。”老许多看了远去的陈二娘一眼,“先前陛下说了,老夫在雍州刺史之职上兢兢业业,让老夫去礼部。”
“礼部侍郎?恭喜许公。”贾平安一本正经的拱手为他道贺。
可老许这等级别,要上也是尚书,给侍郎就是羞辱。
许敬宗指指他,“你就胡说吧,对了,回头老夫请客,都来。”
礼部尚书是正三品,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礼部尚书能经常出现在朝堂之上。
老许这门歪脖子炮要开火了。
……
陈二娘回到了据点,王琦看着正常了,正在踱步。
周醒就站在边上,一脸的恭谨。他的脸上有些黑点,那是被针戳了之后,鲜血凝固后的点。
“去了哪?”王琦看似随意的问道。
陈二娘说道:“奴去寻了贾平安。”
王琦问道:“为何?”
“奴见你生气,就想去问问他那宅子之事。”
“他如何说的?”王琦冷笑道:“他定然得意非常。”
“他说……”陈二娘觉得他定然不想听,但却想说出来,“那扫把星说他开始本是无心,可清淤亏了钱,就想弄宅子卖……”
然后王琦和柴令武就上杆子让自家的关系逼迫贾平安买房,否则阻挠施工,做钉子户。
你看,人贾平安真的没想坑你们,是你王琦主动跳了下去,还大喊坑底真舒服。
王琦的面色平静,笑道:“有趣。此人狡黠,他的话不可信。”
陈二娘低头,“是。”
王琦进去,关上房门,里面随即传来嘭的一声。
陈二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周醒也跟了进去。
“某想问问。”在陈二娘目露警惕之色时,周醒举手,“那贾平安说这番话时是什么神情。”
陈二娘想都不用想,“轻蔑。”
周醒情绪崩溃了一下。
“还有……”陈二娘回想了一下,“很是轻蔑!”
周醒笑了笑,转身,就在陈二娘身体放松时,再度回身扑了过来。
陈二娘被他抱住了。
“那个所谓的尚书已经不能人道了。”周醒喘息道:“某看到了,他如今已经不行了……你从了某,某以后照拂你……”
陈二娘深吸一口气,胸腹猛地瘪了下去。周醒的手随即松了一下。
陈二娘提膝。
“呃……”周醒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虚空,随即双手松开。
不知何时,陈二娘的手中多了细绳子,她把细绳套在周醒的脖子上,反身过去就背住了他。
周醒用双手去抓挠着,可那细绳已经陷入了他的肌肤里,无法撼动。
咯咯咯……
他奋力挣扎着。
当他开始翻白眼时,细绳松开。
噗!
周醒扑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脖颈,喘息着。
“你这个疯子,你和王琦都是疯子。某告诉你,跟着王琦,你会死无葬身之地,某会看着你死无葬身之地……”
……
老许换职位了。
宴请很嗨皮,老许喝多后甚至还来了一段舞蹈。
“小贾,来!”
许敬宗在招手。
宾客们纷纷起舞,就贾平安一脸纠结的摇头。
“来来来!”
许敬宗把他拉了起来,随即宴请达到了最高潮。
晚些散伙,贾平安上了阿宝,缓缓回去。
天已经黑了,金吾卫的查验了他的身份,随即放行。
远远的看到道德坊,贾平安觉得眼前有黑影闪动。
“保护武阳伯!”
包东习惯性的喊了一声。
雷洪拿出盾牌,刚举起……
叮!
箭矢碰到了盾牌,贾平安喝道:“冲杀上去!”
遇到对手别慌,更别静止不动,那是活靶子。
他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黑影就像是猴子般的灵活,一下就窜了出去。
“有刺客!”
包东放声大喊。
贾平安策马追杀,那黑影奔跑的速度很快,但当阿宝的速度起来后,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
“呛啷!”
贾平安拔出横刀,喝道:“止步跪地不杀!”
前方有金吾卫的喊道:“不得动手!”
这些家伙大概是想立功。
那黑影在高速奔跑中止步。
这个蠢货!
贾平安几乎可以判定,这一下他的膝盖废掉了一半。
果然,黑影回身刚想冲过来,半途就扑倒在地。
横刀搁在了他的脖颈上,包东下马控制住了黑影,雷洪在贾平安的身边警戒。
“是谁?”
金吾卫的列阵过来了,雷洪说道:“百骑武阳伯。”
对面过来一人验证身份后回身道:“是武阳伯。”
气氛一松,金吾卫的围拢过来,为首的笑道:“这人竟然敢刺杀武阳伯,看看是谁。”
一个军士抓住黑影的头发,猛地提起来。
一张惨白的脸。
“不认识!”
这个男子谁都不认识,贾平安说道:“此事金吾卫怎么说?”
为首的将领迟疑了一下,“我等带回去。”
这是程序。
贾平安说道:“若是被灭口……”
那将领有些优柔寡断,思忖良久,“罢了,交给百骑。”
贾平安当即令包东和雷洪把男子带回去,他自己却回家睡觉。
这事儿是谁干的?
贾平安想到了王琦,却觉得不可能。
若是王琦出手,那刺杀的格局不会这么小。
一个弓箭手就想来刺杀贾平安,这是把百骑当做是废物了。至少得有人在边上潜伏,从左右一起动手。
难道是柴令武?
贾平安也觉得不会。
好歹当年平阳公主和柴绍都是征战的好手,柴令武就算是纨绔也算是家学渊博,岂会这般简单?
那会是谁?
一直到入睡时,贾平安依旧找不到头绪。
……
“郎君,少喝些。”
柴家,柴令武依旧在饮酒。
几个乐师在奏乐,两个女子在舞蹈。
他举杯仰头干了,巴陵见了叹息一声,“何苦如此?”
柴令武放下酒杯,突然笑了起来,“某是高兴。想到这等日子终将结束,某心中就不胜欢喜。”
巴陵给他斟酒。
酒水淅淅沥沥的进了酒杯,溅起酒花,巴陵看着,突然眼中有水滴滴在了酒杯里。
她抬头笑道:“妾身却是失态了。”
“美人珠泪,便是上等美酒。”柴令武举杯,洒脱的一饮而尽。
他出身高贵,自然有一股风流洒脱之意,巴陵见了不禁心神迷醉。
“无需担心那些。”柴令武握住巴陵的手,含笑道:“某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你只管等着就是。”
夜色深沉,巴陵被他看得俏脸微红,“好。”
柴令武松开手,淡淡的道:“那贾平安本就想买了那些宅子,咱们此次算是助了他一臂之力,说来也好笑……”
巴陵靠在他的身边,柔声道:“他只是个农夫罢了,如何能与夫君相提并论?在妾身的眼中,他连给夫君提鞋都不配。”
王悦荣就在下首伺候,本来在打盹,听到这话后不禁精神了起来。
农夫?
王悦荣想起了那个少年,觉得他的气质绝不是农夫。
在终南山时,那一夜她看的很清楚,贾平安看向巴陵的目光中没有丝毫恭谨,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无知妇人。
他靠过来那一刻,王悦荣记得那模样,从容且带着不屑之意。
——你竟然这般秀美!
她神色恍惚了一下。
“驸马!”
有人来了,禀告道:“驸马,先前道德坊那边有动静,说是有人遇刺,某请了坊正去问了金吾卫的人,说是贾平安遇刺。”
巴陵笑道:“可死了?”
柴令武放下酒杯,嘴角微微翘起,“这便是报应!”
来人说道:“那贾平安有百骑的人护卫,毫发未伤。”
柴令武淡淡的道:“知道了。”
巴陵说道:“晦气!王悦荣去拿了上次宫中给的好酒来,我陪夫君喝一杯。”
王悦荣起身出去。
行走在夜色中,她的脑海里全是刺杀两个字。
他可无恙?
那人都说了贾平安毫发无伤,可王悦荣依旧在想着这个问题。
取了酒后,她提着回来。
在拐角处突然蹦出来一个男子,却是家里的管事张显。
张显一直在觊觎她,以往王悦荣压根就不搭理。
可今日张显却喝了酒,上来就搂。
王悦荣避开,“滚!”
可张显却不依不饶的纠缠。
王悦荣疾步而行,张显追出一段就止步了,骂道:“贱人,回头再收拾你。”
从巴陵疏远王悦荣开始,这个漂亮的女人在府中的地位就不断下滑,否则张显哪里敢来骚扰她。
王悦荣进了大堂,把酒坛子送过去,然后欲言又止。
巴陵皱眉道:“有话就说。”
王悦荣低头,“先前来的路上,张显拦住了奴,说是……夜幕沉沉,一个女子危险,你可知晓光明所在?奴不知他想说什么,就赶紧跑了。”
巴陵微笑道:“夜幕沉沉,光明所在,夫君……”
柴令武说道:“你处置了吧。”
巴陵冷笑道:“拿了张显,送去乡下,嗯!”
有人应了。
从此世间再无张显此人。
……
昨晚上贾平安想了许久刺客的来历,分析了一番局势,早上就起晚了些。
既然起晚了,他就干脆慢腾腾的吃了早饭。
“平安!”
外面杨德利在喊,贾平安说道:“某晚些再去。”
吃了早饭,然后再慢腾腾的去皇城上班,真是很惬意。
就如同是后世上班的路上看不到一个同事,那种感觉很微妙,也很爽。
当然,如果月底不扣钱就更爽了。
贾平安哼着歌,阿宝的步伐渐渐跟着他的节奏在变。
果然是一匹宝马。
但……
贾平安突然内疚了。
我竟然忘记了感谢萧淑妃。
他拍拍阿宝的脖颈,阿宝长嘶一声,很是快活。
前方来了一人,近前后,他咦了一声,“武阳伯?”
来人是兵部主事胡运,看他的模样,分明就是去酒坊。
他这是去了兵部报到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胡主事少见啊!”
胡运看了一眼天色,不敢相信的道:“武阳伯此刻才去百骑?”
“是啊!”贾平安想起了上次胡运的正义之眼,不禁有些纠结。
“武阳伯!”胡运放低了声音,正义凛然的道:“你怎能迟到呢?你迟到不打紧,可百骑许多人都得等你去安排公事,你的心不难受吗?”
我的心好过的很!
贾平安满头黑线,觉得自己运气不好,竟然遇到了这个较真的能让杨德利自惭形秽的家伙。
到了百骑,邵鹏压根没有诧异他的迟到,“包东看着有些孤独。”
贾平安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包东坐在台阶上,孤独的翻着胡饼,然后咬一口,寂寞的让人唏嘘不已。
“老唐去了军中,咱也想他,可终究沙场才是他的归属。”
邵鹏起身,“咱去看看那个刺客,你弄完了赶紧去禁苑看看。”
“老邵你会刑讯?”邵鹏看着慈眉善目的,让贾师傅不禁想到了唐僧,难道老邵是以德服人?
“嗷!”
惨叫声让百骑的人齐齐打个寒颤。
“啊!”
“……”
惨叫声延绵不绝。
贾平安去看了一眼。
邵鹏手中拿着一个烧红的烙铁,平静的道:“咱许久都没动过手了,先前只是熟练熟练,如今开始行刑,你可还有何要交代的吗?”
烙铁!
贾平安觉得老邵这个手法真心不错。
“某说!”
“咱还没开始动手。”邵鹏看了男子高高肿起的膝盖一眼,“那些人不懂规矩,动手就要打碎膝盖?如此不管如何松懈,人犯也逃不掉。你等可记住了?”
几个百骑应声,“记住了。”
邵鹏继续介绍经验,“其次便是烙铁,一旦动了烙铁,伤口容易烂掉,人犯九死一生。”
深度烫伤容易感染,贾平安没想到老邵竟然也懂这个。
“故此若是无需留活口,那便上烙铁,快刀斩乱麻!”
他举起烙铁,还未近身,男子就惨叫了起来,“是谢端!是谢端!”
“谢端是谁?”
贾平安走了进去。
邵鹏把烙铁放下,回身指指外面,“谢端的父亲……”
他走了出去。
贾平安心领神会的跟在边上。
“那谢端的父亲曾做过陛下的先生,但毕竟是刺杀,谢端逃不过流放之罪。可他为何要对你下手?”
我也不知道啊!
贾平安满头雾水。
晚些雷洪回来了,“那谢端前阵子卖了清明渠边的宅子给武阳伯。”
邵鹏仰头望天,“你说你整日坑人,这下可好,一下坑了个胆子大的,幸而谢端家中没什么好手,否则你昨夜难逃一劫。”
贾平安也不敢相信,“不至于吧,某想起来了,那谢家当时可是闹得最凶的,说是不买他家的宅子,他家的老人就去边上坐着,看某如何施工。”
卧槽!
邵鹏也傻眼了。
既然谢老先生曾是皇帝的先生,这事儿就报了上去。
随后就是抓捕和审讯。
李治叫了贾平安进宫。
“谢端嗜赌,有人拉了他去城外赌钱,一夜之间输赢十万钱只是寻常,谢端说开赌局之人还放贷,输光的赌徒都愿意去借贷……这朕不想管,可去赌钱的多有权贵。”
贾平安明白了,“开赌局之人若是不妥,就能利用高利贷来威胁欠债的权贵,若是要钱还好说,就怕他们胁迫那些权贵干些危害大唐之事。”
这个少年果然敏锐!
李治心中暗自满意,“谢端就是借了钱,那利钱很高,越滚越多,他把宅子卖了,并未去还钱,而是拿去继续赌……输光了。”
这手法很熟悉啊!
开赌场,随后还放高利贷,这是不给人活路的节奏。
李治淡淡的道:“百骑去查此事,朕要看看是谁的胆子这般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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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他们的眼……瞎了!
贾平安想过许多可能,唯独没想过谢端竟然是输红眼了对自己下手。
他告退,王忠良看着他远去,对身边人说道:“咱知道有人喜欢和外面传递消息,可今日的消息谁但凡传出去……打死勿论!”
身边的内侍赶紧应了。
“咱们也不敢呐!”
有人觉得王忠良想多了。
“不敢?”王忠良负手看着远去的贾平安,冷笑道:“有人想和外面的权贵们沟通,有人想用消息换钱,别问咱是如何知道的,再不收手,回头查出来全数打死!”
众人凛然。
稍后进去,王忠良叫了一个心腹过来,“你叫人盯着刚才那些人,看看谁急着和人联络的,记下来。”
内侍讶然,“这是兵不厌诈!”
王忠良笑道:“陛下英明神武,咱跟着好歹也学了些。”
这手段,这马屁,里面的李治看了他一眼,难得的点点头。
……
贾平安才将出去没多远,就看到了卫无双。
“无双。”
“连姓一起。”卫无双黑着脸,觉得这人的脸皮真厚。
“那显得太生疏了。”贾平安正色道:“咱们俩何等的交情,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某的心?”
卫无双真想一腿踢死这个不要脸的,但想到正事,就压下了火气,“谢端之事知道的人不少,都说那是个输红眼的……话说男人为何喜欢赌钱?”
这个问题……
“其实女人也喜欢赌钱。”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麻将大军,那叫做一个嗨,打的废寝忘食,打的夫妻反目,孩子闹腾。
“我怎么不知道?”长腿妹子昂首,一脸鄙夷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目光扫过她的身躯,“回头某和你慢慢的说。”
直至出宫后,贾平安依旧在回想着卫无双那一腿的惊艳。
一腿出,贾平安避开,接着第二腿连环踢出……
“腿真长。”
贾平安吸溜了一下,回到百骑后,就召集人议事。
“大唐律,在长安城中设赌是死罪,所以那些人要出城设局。”雷洪看着贾平安,目光中全是渴望。
咳咳!
那个贺娘子一直在贾家帮忙干活,竟然乐此不疲,贾平安也忘记了雷洪这一茬,此刻不禁有些内疚。
“民间设赌,抓到充军。”包东觉得这事儿有些麻烦,“那些人神出鬼没的……”
“盯住那些赌徒就是了。”这都不是事,后世那些人为了赌钱,跑荒山野岭去设局,那才叫做锲而不舍。
随后就是第一次行动。
为了稳妥,贾平安出动了三十余百骑,准备来个包抄。
“就在前面!”跟踪的百骑指着前方喊道。
“上马!”
战马在疾驰,很快围住了几间茅屋。
“出来!”
雷洪提着横刀走了进去。
“武阳伯,没人。”
贾平安进去一看,屋里竟然颇为考究,案几,凳子,还有煮茶的工具,甚至还有些精致的点心。
那茶水还在冒着热气,桌子上还有一张纸,贾平安拿起来看了一眼。
“是记的赌账。”
“他们发现了咱们之后就逃了。”
“谁在给他们通风报信?”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回城后,贾平安去禀告了此事,李治虽然并未呵斥,但明显的能看出来不大高兴。
搞砸了。
贾平安过几日又蹲到了机会,带着人突袭。
“武阳伯,人才走没多久。”
“追!”
百骑奋力追赶,很轻松的追上了一群权贵有钱人。
“呵呵!这阳光明媚,多好的日子,出来散散心,心情大好啊!”
“是啊!某看着这天气,就想吟诗一首。”
贾平安木然和这些人擦肩而过。
“哈哈哈哈!贱狗奴!”
有人在叫骂,但没有指名道姓。
百骑丢人了,大伙儿没精打采的,士气低落。
连续两次抓赌失败,李治的脸也挂不住了。
“就是简单的抓人,为何抓不到?百骑行动如此缓慢,这是故意通风报信?”
“朕再给百骑十日,若是查不到,便让千牛卫去。”
贾平安没有解释,回到百骑后,叫来了邵鹏商议事情。
“此事不对劲。”
邵鹏琢磨了许久,“那些人定然在附近安排了人手,一旦发现咱们的人就会通风报信。”
这个推理真不错,但依旧错了。
“可咱们是突袭!”
贾平安一句话就让邵鹏陷入了沉思,“战马疾驰,难道还比不过人的双腿奔跑?”
“是啊!”邵鹏觉得这事儿越发的诡秘了。
“陛下就给了十日,太短。”邵鹏皱眉,“要不……咱们直接抓人?”
“太冒险。”
贾平安起身道:“此事无需担心,某有法子。”
随后贾平安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外面沸沸扬扬的说着百骑抓赌失败的事儿,关键是,有当事人酒后炫耀……
“说百骑是狗,总是抓不到他们。”
许敬宗也闻讯来了,“若是不行,老夫让廖全弄些人手来帮你一把。”
你这话啥意思?
邵鹏怒了。
可他不了解老许的性子。
许敬宗看看那些百骑,一脸的纠结,“就这样的,能办成什么事?”
打人不打脸啊!
贾平安觉得老许天生就有作死的基因。
但他却没管。
等老许走后,包东来禀告了下面的情绪,“武阳伯,下面的兄弟们群情激昂啊!都说许尚书过分了。”
“刺激一下也好。”
“刺激一下?”包东不解。
贾平安说道:“一个机构,一个团体,若是长期波澜不惊,就会渐渐腐烂。你自家想想,原先的百骑可是如此?”
“是啊!原先的百骑懒懒散散的,陛下甚至想把百骑编为军队。”那事儿包东想起来依旧刻骨铭心。
“人皆有惰性,一个群体人人都懒懒散散的,新来的人也会被带动,最后和光同尘。”
包东觉得不对,“可武阳伯你却并未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这个词用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与旁人不同。”
前世他在铁饭碗单位待过些年头,从一个积极向上的青年,渐渐变成了一个懒懒散散的老油条。他自家也反思过,发现根源就在于带动。
整个群体都是懒懒散散的,能坐绝不站,能躺着绝不坐着,有活能不干就不干,干活不讲究效率和质量,完成数量就好……
这便是圈子文化,也就是酱缸文化,你跳进去了,要么和光同尘,要么就成为异类……
也有人反抗过,他的勤奋成为大家口中的笑料,说起来就是‘那个撒比以为这样能抢表现。’,‘他这是做给谁看的?’
一句话,在这种地方你若是想来个积极向上,马上就会成为异端。
后来那人直接就走了,毫不留恋的换了地方。
“都出去打探消息!”
贾平安一声令下,整个百骑都动了。
长安城内鸡飞狗跳,李治得知后却颇为赞许,“干得好。”
皇帝不喜欢死水一潭,但臣子们却希望按部就班。
于是在某一天早上,柳奭就拦住了贾平安,很正式的对他说道:“百骑闹腾的太过了些。”
贾平安微笑道:“柳相要不和陛下说说?”
这是不给面子!
皇城中人来人往,大伙儿都看到了二人之间的不对劲。
柳奭否袖而去,晚些在朝堂上就发飙了。
“陛下,百骑在东西市四处闹腾,弄的鸡犬不宁。臣以为当约束。”
李治知道柳奭的意思,最近他在谋划让皇后过继陈王之事,在小圈子里上蹿下跳,想争取长孙无忌等人的支持。
要想小圈子支持,柳奭就得给出好处,也就是投名状。
百骑始终是小圈子的眼中钉,从李治登基以后,就不断有人在说百骑的坏话,建议把百骑解散了。
李治曾经心动过,后来恍然大悟,知晓这是削弱自己的举措,就此不提。
柳奭此刻冲着百骑开火,就是给小圈子看的。
这人……钻营的手段不错,只是找错了人。
李治眸色微冷,刚想发话,却见一个人起身。
咳咳!
今日礼部有事要禀告,所以许敬宗也参加了小朝会。
李治不禁乐了。
朕怎么就忘记了这个心腹呢?
许敬宗看柳奭一眼,觉得这人赌性不小,明知小圈子是皇帝的对头,却一心往那边靠。
小人!
老许瞬间代入了自己的人设,“敢问柳相可知道百骑为何闹腾?”
柳奭淡淡的道:“说是什么……查找赌徒。老夫听闻那些赌徒都在城外聚赌,为何去东西市?”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这个话说得好。
奸臣许要哑口无言了吧?
许敬宗嗤笑一声,“柳相可会查案?”
呃!
柳奭很想说会,宇文节都在给他使眼色,暗示他先吹嘘了再说。
可一旦他说会,以许敬宗的尿性,多半要喷。
老宇文,你这是想看老夫的笑话?
这个仇老夫记下了。
柳奭冷笑道:“不会。”
宇文节心中失望,他是想让柳奭说会,小圈子这等人才也有,回头给柳奭两个帮衬,许敬宗怎么刁难都无用。
“既然不会,那柳相怎知百骑在东西市查案是闹腾?”许敬宗此刻想到了那些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的百姓,眼睛都红了,“柳相这般鸡蛋里挑骨头,莫非是同情那些设赌之人?”
柳奭板着脸,“许尚书孟浪了,老夫何曾说过这等话?”
许敬宗怒道:“那你刁难百骑作甚?”
柳奭冷笑道:“陛下给了百骑十日,可百骑做了什么?在东西市四处闹腾抓人,可设赌之人何在?这便是百骑的查案?若是如此,老夫家中的下人也能去查探一番。”
许敬宗拱手坐下。
好像是不对啊!
柳奭心中一个咯噔,肠子都悔青了。
他刚才被许敬宗气得够呛,不小心就失言了。
“陛下,臣孟浪了。”
柳奭不该说什么家中的下人都能去查探一番,这话把百骑比作是柳家的下人,李治顺势收拾他都没人敢说话。
“柳卿无心之过,无碍。”李治看着很和气。
但柳奭还是失分了。
李勣在边上看得分明,从开始柳奭就错了。
宰相们的言行受到了职务的影响,必须要彰显出自己稳重的一面,所以言行谨慎。
可许敬宗却不同,什么话都敢往外蹦,仗着是皇帝的心腹,经常开地图炮。
一件事本是按照稳重的风格在进行,被许敬宗这么一掺和,这事儿马上就变味了。
李勣看了李治一眼,见他神色轻松,突然就醒悟了过来。
许敬宗能成为皇帝的心腹,忠心耿耿是一回事,更要紧的是许敬宗能打乱朝堂的节奏……
朝堂的节奏一乱,皇帝就能见机行事。
啧!
谁说许敬宗无用?
李勣有些牙痛,觉得皇帝的心思有些偏了。
但看看长孙无忌等人,李勣知道,皇帝若还是按部就班的玩什么堂堂正正,不是成为隋炀帝第二,就是被架空,成为傀儡。
李治心情大好,晚些留下了许敬宗。
问了礼部的一些事后,许敬宗有些疑惑,“陛下先前为何不呵斥柳奭?”
那么好的机会,李治若是呵斥柳奭,就能让他威风扫地。
“太小。”李治淡淡的道。
许敬宗出去,许久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呵斥柳奭没用,作用太小,要动手就得雷霆万钧。
这个皇帝,果真外圆内方。
许敬宗觉得自己作为皇帝的心腹,迟早也能青史留名,心情大快。
“小贾。”他去了百骑,逮着贾平安就吹嘘了一番自己舌战群雄的英勇,最后催促他赶紧出手。
“若是人手不够只管说,老夫想办法。”
连李勣都派了李敬业来表达了关切之意。
贾平安依旧平静。
“武阳伯!”
十日期限的第八日,消息来了。
“那些赌徒出城了。”
包东忧心忡忡的道:“此次怕是难以避开对方的眼线。”
贾平安起身,把横刀挂上,“你可知晓军中的斥候?”
“知道。”包东也曾厮杀过。
“百骑去查,每每晚了一步,咱们是骑马,也就是说,除非对方能飞天遁地,否则也只能骑马去通风报信,那么……他们就在周围。”
贾平安走了出去,院子里站着一排排百骑。
“武阳伯!”
众人一声高呼。
贾平安按着刀柄,看了一眼麾下,“有人说百骑无用,连几个赌徒都抓不到,那些设赌之人甚至还放出风声,说哪日哪日开赌,这视我百骑为无物。连朝中的宰相也说百骑是在混饭吃。”
那些百骑面色涨红,鼻息咻咻。
“可某知道你等这段时日的辛苦。”贾平安亲手布置的天罗地网,他自己最清楚,“你等把长安城的几个城门外都清查了一遍,每日蹲在大太阳底下,吃着干饼,水喝完了也只能忍着,为的是什么?”
他突然怒吼道:“为的便是让那些看低我百骑的人看看,他们的眼……瞎了!”
瞬间,所有人面色通红。
百骑出动了。
“今日那些赌徒出了延平门,雷洪。”
“下官在!”雷洪出来。
“你带着十余兄弟乔装在延平门外盯着,但凡有骑马之人往设局的方向去,拿下再说话!”
雷洪大声应诺。
贾平安对邵鹏说道:“还请邵中官进宫给陛下说一声,百骑今日将会扣押些人。另外,若是发现有官吏或是将士涉足此事,某将马上拿人。”
这话杀气腾腾的,邵鹏心中一惊,“此事该提早说。”
“某前日就和陛下说过了。”
贾平安让邵鹏去只是打个招呼,提个醒。
这小子……手段果然了得。
邵鹏不禁苦笑着。
“包东带着三十人跟着某。其他人……”
贾平安的眼中突然多了杀机,“今日弄不好将会见血,你等是何人?”
百骑众人一怔,然后喊道:“元从禁军!”
这是百骑的骄傲!
他们是皇室最信赖的军队。
“晚些若是有令,对面哪怕是军中的同袍,也得动手!”
贾平安的话让人心中一凛。
半个时辰后,贾平安当先出了百骑。
数十百骑跟在他的身后,人人带着横刀,杀气腾腾的。
“这是……要去抓设赌之人了?”
“估摸着还得跑。”
在那些目光中,百骑出了皇城。
城外。
雷洪带着人散在周围。
“注意周围。”
雷洪漫不经心的说着。
有百骑说道:“咱们在此守候作甚?既然乔装,那干脆直接乔装去抓人就是了,守着这里何意?”
雷洪摇头,“某也不知道,不过武阳伯的交代,做了就是。”
“有人出来了。”
一骑出来,却是走了官道,不是往左边去今日设局的地方。
晚些,骑马的人三三两两的出来,但去左边的只有一骑。
“跟上,拿下!”
晚些那人在更远处被拿下,简单问话后,消息传了回来,“是回家的。”
“先扣着。”雷洪依旧在盯着城门处。
他不知道贾平安这般布置是为何,但依旧深信不疑。
城内再出来一骑,这人先看看左右,这个动作让雷洪心中微动。
“盯着他。”
此人沿着官道而行,突然说道:“好热!”
他拿出了一块手绢擦汗,然后还把手绢甩了甩。
雷洪心中一动,目光在周围梭巡,“让咱们在后面的人盯着,但凡往赌局去的人,一律拿下!”
擦汗的男子缓缓沿着官道去了,雷洪令人去盯着。
晚些,贾平安带着人马来了。
“如何?”
雷洪说道:“一骑说是归家,如今扣下了,刚才有人出来,拿着手帕擦汗,动作有些夸张,下官令人去跟着。”
“这是分段报信,如此很难查出来。”
贾平安回身,“赌场那边暂缓……”
“为何?”
程达也来了,“此刻去抓,定然十拿九稳!”
“若是真想抓那些赌徒,第二次他们就逃不掉。”贾平安狞笑道:“某要抓的是通风报信的那伙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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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被李治上了一课
那个擦汗的男子一路慢悠悠的策马而行,等半个时辰后,回身看看身后没有异常,就策马掉头。
两辆马车就在不远处,车上带着大包大包的货物,一辆大车两个男子,不时笑骂几句。
人有贫富,有人富可敌国却郁郁寡欢,有人整日忙碌只能果腹,却乐观欢喜。
男子觉得这等人就是乐观的一类,让他很是艳羡。
路过前面一辆马车时,他多看了其中一个老人一眼。
只是因为多看了这一眼……
这特娘的……皱纹呢?
那须发斑白,可皱纹呢?
男子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老人就突然暴起,把他拉下马来。接着另一个男子打个呼哨,后面来了两骑。
“你等……”男子看看这些人,惶然道:“这里乃是长安城外,你等要作甚?”
老人狞笑道:“百骑拿人。你可知晓自家犯下了大事?等着剥皮抽筋吧!”
“可拿住了?”
贾平安来了。
“武阳伯,拿住了。”
贾平安下马走过来,微笑道:“报上你的身份。”
男子愕然,“你是……”
贾平安冷笑道:“你眼中的惊愕慌张告诉某,你慌了。不认识贾某,你慌什么?不做亏心事,你慌什么?”
男子看看左右,“某所犯何事?百骑……百骑何时能拿人了。”
“一开口就露出了官气。”贾平安觉得所谓的镇定大多是假的,没有经过那等反侦讯的训练,能一直保持镇定很难得,心理素质远超常人。
“你不是喊冤,而是质问百骑为何能拿人,这不是普通人的反应,说出你的身份。”
男子猛地挣扎了一下,身后控制他的百骑狞笑道:“耶耶擒人的本事乃是祖传,有本事你挣脱一个试试。”
“为何拿某?”男子面色潮红,这是紧张的表现。
“说,谁让你给那些开赌局的人通风报信?”贾平安指指边上,一行人偏离了官道,渐渐远去。
“不说?”几番询问男子都摇头,贾平安说道:“堵住他的嘴。”
“谁带了布团?”雷洪回身问道。
“某!”
“等等。”包东来了,见状说道:“某正好想换一双袜子。”
瞬间所有人都如中箭的兔子,往包东的反方向跳。
男子不知为何,但却知道有极大的危险在逼近自己,他嘶喊道:“某只是出城转转。”
“那便说了身份!”贾平安选择了上风处。
包东坐下,把一双袜子脱了下来。
男子吸吸鼻子,面色大变。
“来,张开嘴!”包东笑的很是惬意。
男子干呕了一下,“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某说了!”
男子喘息道:“某是金吾卫的小吏彭欢。”
包东心中一凛,“金吾卫?这是……这是勾结啊!”
雷洪却欢喜的道:“难怪咱们一出来就跑空,原来是金吾卫的人在庇护他们。咱们从百骑多出来些人,金吾卫的马上就知道了,随即令人通风报信……好手段!好手段!”
有人说道:“若是直接抓赌,怕是也查不出金吾卫之事。”
没有贾平安的隐忍,就抓不到幕后黑手。
“看好彭欢,其余的,和某去抓赌。”
贾平安一马当先,百骑纷纷跟上。
“武阳伯果真是目光敏锐,一眼就看出这等赌局的背后有人庇护。某还说怎地两次都抓不到,为何不乔装出去,原来如此啊!”
包东这几日频繁琢磨此事,给了不少建议,其中就有乔装分批出去,随后在半路聚集,突袭聚赌窝点的好建议,可贾平安不置可否,让他颇受打击。
雷洪扯扯脸上的胡须,“估摸着陛下都没想到金吾卫的人竟然是幕后黑手,这一下咱们百骑可算是露脸了,前阵子说什么……百骑无用。咦!先前武阳伯说要让那些人知道自己眼瞎了,那些人可不就是眼瞎了?哈哈哈哈!”
笑声中,众人一路疾驰,半路上遇到了拦截贼人的百骑。
“武阳伯,我等拿住了通风报信之人!”
贾平安点头,“干得好!”
阿宝许久未曾这般狂奔过来,一马当先,跑的酣畅淋漓。
当看到一片树林时,外面坐着两个男子,他们刚起身想叫喊。
“放箭!”
箭矢落在二人的身前。
阿宝从他们的身边冲了进去。
“跪下!”随后的百骑看住了他们。
树林的中间有一片空地,此刻这里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
边上是一队歌姬在舞蹈,中间摆放了几张案几,一群有钱人权贵正在聚赌。
马蹄声压下了乐声,有人诧异回头。
“是百骑!”
“百骑来了!”
歌姬们动都不敢动,这事儿也和她们没关系。
十余名赌徒四散而逃。
“回去!”
百骑的人把长刀连鞘解下来,就这么抽打。
那些赌徒惨叫着跑回来,被驱赶着聚作一团。
周围渐渐被百骑围住了。
“是百骑!”
那个上次骂百骑是贱狗奴的赌徒面色惨白,“为何无人报信?你的人何在?”
开赌局的男子跪在那里,眼珠子乱转。
一骑出来,有人说道:“是贾平安!”
贾平安策马出来,目光锐利的盯住了那个赌徒,“上次可是你说百骑是贱狗奴?”
赌徒身体一颤,骂道:“你欲如何?”
“赌徒一律杖一百,没收浮财。”贾平安策马过去,猛地挥鞭。
“啊!”
赌徒惨叫着。
所谓浮财,就是指动产,比如说家中的各种值钱东西,实际上没收浮财类似于抄家。
所以赌徒抬头,不顾脸上的鞭痕,“没收浮财?”
一群赌鬼,竟然也不研究政策法规,被抓之后才知晓要被抄家。
一百杖下去这人就去了大半条命,再抄家,这人基本上就毁了。
这便是大唐版本的禁赌手段。
“武阳伯,有话好说,某这里有话要说。”
“武阳伯,某知晓是谁设赌!”
“武阳伯……”
赌徒们丑态百出,贾平安策马回去,“某并非想抓赌,只是有人骂百骑贱狗奴,某若是不来,百骑的名声谁来维护?尊严何以彰显?”
原来是这样?
一群猪脑壳此刻要疯了,方寸大乱。
包东使个眼色,众人不解,包东大怒,然后往后退……
还不懂?
有人恍然大悟,松开了手,他控制的赌徒就扑向了咒骂百骑的那人。
于是人人松手,顷刻间那人就被淹没了。
包东给雷洪挑挑眉,“这便是察言观色。”
雷洪骂道:“你迟早是个奸臣。”
包东得意的道:“奸臣也比你好,你还得等贺娘子出嫁呢!哈哈哈哈!”
想到贺娘子,雷洪精神头就上来了,上马追去,“武阳伯,等等某。”
贾平安带着人回到了皇城外,三十余骑下马整齐划一,他走在最前方,那气势当真是犀利。
“这是何意?”
有人觉得味道不对。
贾平安一路到了金吾卫,“百骑奉命拿人。”
门子纳闷,“百骑拿人?”
百骑啥时候能拿人了?
门子捂嘴想笑,贾平安眼神锐利,“陛下有令,你想抗命?”
他推开门子进去,三十余人行走在金吾卫里,那气势……
“百骑的来了!”
右边有人在喊,贾平安指着他,“拿下!”
两个百骑拔刀避过去,一脚就踹倒了喊话的人。
“凭什么?”
有人打抱不平,贾平安森然道:“百骑奉命抓人,此人通风报信。”
那人面色惨白,“某只是……”
包东用刀脊抽了他的脸颊一下,把下面的话堵住了。
贾平安看着前方那些面色难看的人,“把彭欢带来。”
彭欢带路到了一处值房外。
“程浩!”
里面有人问道:“谁?”
贾平安说道:“你妈叫你回家吃饭。”
“贱狗奴!”
一声叫骂后,一个将领冲了出来。在看到百骑和彭欢时,他的脚软了,靠着门边强笑道:“某只是想挣点钱。”
“人人都想挣钱,所以才要用律法来限定能挣钱的范畴,程浩,你越界了!”
两个百骑过去带人,可程浩却瘫软成了一滩烂泥,竟然带不动。
“架走!”
换了两个力气大的,贾平安回身,依旧一马当先出去。
那些百骑何曾想到过能在金吾卫拿人,那种得意啊!
他们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崇敬。
宫中,许敬宗正在舌战群雄。
“……国子监不思进取,老夫觉着就该少拨钱!”
礼部有管理学校的职责,老许一上任就冲着国子监开火。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知道许敬宗这是在为贾平安张目,堪称是狼子野心,狼狈为奸。
但这等事儿用不着他出马,否则他支持柳奭等人作甚?所谓首领,必然不会是赤膊上阵的那人。首领就该运筹帷幄,麾下众将领命冲杀。
现在就到了柳奭等人冲阵的时刻了。
柳奭说道:“国子监乃是大唐教授学子之地,诸多功勋之后呐!”
你许敬宗哔哔,可国子监的学生大多是权贵高官之子,削减国子监的拨款,你这是想得罪天下的高官权贵吗?
他觉得许敬宗会转进。
可许敬宗却目光炯炯的道:“老夫这几日一直在国子监暗访,上课期间学生玩闹,下课后三五成群去青楼吃喝玩乐,称兄道弟,这是学什么?老夫看这是在国子监里互相勾结!”
长孙无忌嘴角抽搐,觉得自己不和此人计较是对的。
这话直指国子监的弊端:因为那些学生的父祖地位太高,学里压根就不敢较真去管理他们,以至于乱作一团。
而所谓互相勾结,这个也确有其事。
但有的事可做不可说,那些学子的父祖听到这番话,许敬宗回头就得上了无数人家的黑名单。
但老许不怕啊!
柳奭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竟然嘴角微微翘起,心中不禁一凛。
难道皇帝赞同许敬宗的建议?
那老夫岂不是站错了队!
许敬宗见他退缩,不禁大快,“老夫看把算学弄出来最好。”
这个过分了,把算学独立出来,国子监就成了权贵子弟学校,怎么标榜有教无类?
李治干咳一声,许敬宗瞬间就顺毛了,“可老夫却觉着不妥,还是留着吧。”
这人变换脸色之快,让柳奭也不禁瞠目结舌。
这特娘的分明就是变色龙啊!
“陛下,武阳伯求见。”
关键时刻,贾平安来了。
晚些他被带了进来,见老许嘴角还残留着白沫,不禁倍感敬佩。
一人独挑小圈子数名大佬,就凭着这份胆略和忠心,李治和阿姐也得给老许一个善终。
柳奭正在憋屈,见他进来,想到他和奸臣许是一伙儿的,就忍不住说道:“陛下许了你十日期限,这是第八日了。”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先前带人去查了聚赌之事,在城外设伏,抓获了传信之人,随后顺势拿获聚赌之人……”
干得漂亮!
许敬宗冲着贾平安挑眉,那得意洋洋的模样,让柳奭觉得有些恶心。
“随后臣讯问得知幕后人的消息,就去了金吾卫……”
李治微笑道:“朕一直在想,为何抓不到那些赌徒,赌徒也就罢了,可那些赌徒里有许多权贵,那些人曾是大唐的栋梁,朕看着曾经的栋梁迷失于赌博,心疼呐!”
贾平安觉得不对劲。
这事儿不是我查出来的吗?
和你有啥关系?
李治含笑看了他一眼,“于是朕便给了百骑十日期限,这十日本就是朕给那些人的告诫,十日内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可终究有人不肯回头,如此,朕也算不得不教而诛。”
漂亮!
这脸皮厚的让贾平安暗呼漂亮。
关键的是不但脸皮厚,李治的心还黑,明明想借机弄些人立威,偏生要说的这般的悲天悯人……
这又厚又黑的手法,让贾平安觉得自己远远不及。
李治见他不说话,心中满意,“金吾卫能庇护这等人的,少说是街使吧。”
“陛下英明。”这一点李治确实厉害,“是街使程浩。”
李治叹息一声,摆手道:“程浩死有余辜,可那些赌徒中却有不少人才,朕心何忍?”
许敬宗起身道:“陛下,那等人输红了眼,什么事都敢做,哪里值当陛下垂怜?臣以为该严惩!”
李治神色黯然,“朕虽想宽容,可却知律法无情,如此,按律如何?”
宇文节说道:“陛下,赌博者杖一百,抄没浮财。在长安设赌者极刑,不过那些人是在城外。”
大唐的律法实际上也是人治大于法治,比如说主人不通过官府而杀有罪的奴婢,杖一百;杀无罪奴婢,徒一年。
但在实际操作中,奴婢类同于畜生,打死了也无人管。
李治叹息一声,“如此,杖八十,抄没一半浮财。至于城外……那也是长安!”
“陛下仁慈!”
众人都觉得皇帝真是不错。
可贾平安却知晓李治的心狠手辣。
那么这一系列都是表演?
李治主演,许敬宗倾情出演。
君臣二人你唱我和就把此事处置了,李治得了个仁慈重才的好名声,许敬宗继续在奸臣的大道上一路狂奔。
嘶!
贾平安发现自己小看了老许。
晚些,贾平安正准备去感业寺转转,刚出皇城,就看到了数十男女跪在外面。
“多谢陛下!”
“陛下仁慈,杨家上下感激不尽。”
这是什么意思?
包东问了守门的军士,回来说道:“是那些赌徒的家人,听闻陛下仁慈,减了二十杖,更是少抄没了一半浮财,都感动不已,来此谢恩。”
看看周围的人,少说数百,这数百人再散播出去,没多久整个长安城,甚至是整个天下都知晓了皇帝的仁慈。
晚些,那些赌徒被收监,准备杖责,有小吏漫不经心的道:“这杖责的轻重可是看人来,正好今日在的胥吏都是膀大腰圆之人,你等……危险呐!”
不谈力量说杖责的数目就是耍流氓。
有赌徒颤声道:“那可别打死了!”
小吏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这生死有命,福贵……在天呐!”
那赌徒一个激灵,“某愿意出钱赎罪!”
小吏骂道:“某是那等贪婪之人吗?来人,拉出去,杖责!”
有人把此人拖了出去,马上外面传来了打板子的声音。
八十杖打完,此人竟然还能进来转个圈。
“屁股疼!”他本是个机灵了,转一圈后,甚至还蹦跳了一下。
这是打了八十板子的模样?
这分明就是假打!
此人拱手说道:“陛下这般仁慈,可某的赌瘾很大。”
他痛苦的道:“若是留下浮财,依旧会成为赌注。若是没收了,某还能得了善终,恳请禀告陛下,把那些浮财都收了去吧。”
这样也行?
这些赌徒都明白了,这时外面有人说道:“这八十杖打下来,某浑身依旧是力气,下面是谁?”
这就是催命符。
一个赌徒喊道:“某要戒赌,请收了某的浮财去!”
“某也愿意戒赌!”
一群赌徒痛哭流涕的在忏悔,纷纷表示愿意将家中剩下的浮财全数交出来,以免自己还有赌资。
贾平安是第二天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就是皇帝?
前面仁慈的说只没收一半浮财,后面却用别的手段把剩下的一半浮财给全都拿到了手中。
仁慈之名依旧响亮,但钱财已然收入囊中。
贾平安明白了。
那些权贵的死活李治压根就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钱。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我好浅薄!
贾平安觉得自己被李治上了一课,浑身冰凉的缩在值房里发呆。
“武阳伯,陛下赏赐。”
李治赏赐了贾平安一匹小金马。
送来赏赐的内侍饶有深意的道:“陛下说了,要奋蹄扬鞭。”
——少年,要好好干啊!
贾平安笑道:“多谢陛下,臣定然兢兢业业,死而后己。”
回过头,包东看了一眼金马,说道:“咦!这不是抄没赌徒浮财中的那匹金马吗?某当时还说果真漂亮。”
卧槽!
贾平安傻眼了。
李治竟然连赏赐都是借花献佛,直接把抄没的财物赏赐给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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