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痛快的一战
一千余敌骑在奔驰,将领在大声的呼喊着,“勇士们,可汗在后面看着我们,击败唐人,获取功勋。”
“列阵!”
九百步卒在三个校尉的带领下列阵。
“长枪对外!”
陌刀手不够多,不足以抵挡敌军。
“兄长!”第一次上战阵的李敬业眼睛通红,拎着陌刀请战。
贾平安摸摸他的甲衣,“去吧。”
此行可能有危险,但没有危险的……不是沙场!
李敬业融入了陌刀手中,那宽厚的身板一目了然。
校尉黄鹏喊道:“参军,左翼!”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左翼百余敌骑正在绕过本军。
他木然。
黄鹏喊道:“参军,这是哨探,当遮断!”
按照军中的规矩,下级军官不能这般接二连三的代替主将说话,可黄鹏觉得贾平安年少,担心他没经验。
“住口!”贾平安的眼中多了厉色。
他需要这些敌军去看清老梁带了多少人马,随后还得让他们回去报信。
一万人的唐军,贺鲁你可想一战立威?
“弩手……”
弩手在前方施放弩箭。
前方疾驰的敌骑纷纷落马,在马蹄下化为肉泥。
“放箭!”
弓箭手放箭,此刻敌军已经逼近。
“准备迎敌……”
三个校尉在阵列最后方站着,一旦前方出现逃兵,队正和副队正束手无策时,他们将上去斩杀队正和副队正,随后亲自指挥作战。
这便是大唐的军规。
长枪对外,那些军士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敌骑在接近。
“咿律律……”
战马减速了。
在面临尖锐物体的威胁时,敌骑竟然减速了。
这是训练不足的表现。
虽然有突厥人天生就是战士的说法,但训练不足的战马在面对长枪的威胁时却做出了减速的反应。
“刺杀!”
一声怒吼,唐军长枪刺杀。
噗噗噗噗噗!
鲜血狂飙。
有人被刺杀下马,有战马被刺杀,旋即疯狂人立,随后带着马背上的敌军重重倒地。
敌将怒道:“唐军长枪列阵,人数不够,冲进去,冲垮了长枪阵,剩下的唐军就只能任由咱们宰割,杀啊!”
他很是自信的催促着麾下冲杀。
贾平安看到了敌军的反应,冷笑道:“这是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长枪手冲几步。”
大唐的步卒……怎么说呢?在马军人数不多的情况下,大唐无数次战役都是步卒在唱主角,不管敌军是多少人,是什么兵种,大唐步卒不但能抵御,还能战而胜之。
而马军就是战略性力量,等步卒消耗了敌军的士气,给予敌军重大杀伤后,马军出击,给敌军最后一击。
这便是大唐的战法,人人知晓,可人人挡不住。
命令下达,长枪手们毫不犹豫的发动了冲击,他们欢呼着,压根就看不到丝毫畏惧。
这特娘的!
贾平安看的眼中发热。
这特娘的就是大唐!
长枪手连续三轮冲击刺杀,敌骑节节败退。
敌将大怒,站在马背上看了一眼唐军,说道:“后撤,随后集结。”
他身边的麾下赞道:“唐军的长枪手阵列已乱,我军正好后撤整队,他们再敢冲杀,我军从侧翼给他们来一下,定然能胜。”
敌将点头,“看唐将如何,我就希望他此刻出动马军,如此击败他那一百骑,随即我军就能趁势掩杀。”
麾下说道:“只要击败唐军的步卒,他们的马军就不得不出动,好谋划!”
这个谋划不能说不好,可……
“长枪手退后。”
敌军士气受挫,速度近乎于停滞。
贾平安当即令陌刀手上前,“敌军有后撤之势,若是我军步卒追赶,会有反噬的风险。陌刀手上前,砍杀。”
“杀!”
前方的陌刀手齐齐劈砍。
这次不是血箭,而是血泊。
鲜血一片片的挥洒下来。
李敬业一刀就把敌军拦腰斩断,其势未消,竟然把战马的马头一刀斩落。
这堪称是震撼人心的一刀。
李敬业杀的痛快,仰头狂呼道:“耶耶在此!”
疯了!
李敬业竟然冲杀了出去。
这个小子!
贾平安脸颊抽搐。
但这也是时机!
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拔刀:“马军出击!”
说着他轻轻踢打了一下阿宝,阿宝长嘶一声就冲了出去。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一百骑兵发动了冲击。
已经陷入僵局的敌军愕然发现自己进退两难。
进,唐军的步卒凶悍,长枪和陌刀杀的他们胆战心惊。
退,他们此刻失去了速度,唐军的马军卡在此刻出击,正是时候。
敌将嘶声道:“他竟然敢率先突击,正好,绞杀!咱们和唐军绞杀在一起。”
这是准备靠数量取胜。
“弩手……放箭!”
可唐军后续的步卒却把箭矢不断倾斜在敌军的头上。
一片片的敌军倒下,什么数量优势,此刻他们人心惶惶,只是靠着一股子血勇在支撑。
贾平安并未从正面突击敌军,而是绕了个半圈,从侧面腰部冲杀而来。
高速疾驰中,贾平安随手一刀就把当面之敌砍落马下,接着冲进了敌军阵中。
这是拦腰斩断之势。
敌将瞳孔一缩,“退,再不退就晚了!”
突厥人在喊叫,有人喊前进,将领却在喊后退。
可此刻唐军的马军已经杀了进来,贾平安横刀奋力劈砍,带着麾下往中间冲杀。
“杀了他!”
敌将在高呼,有人张弓搭箭……
贾平安低头伏在马背上,箭矢落空。
当面的敌军趁机砍杀。
贾平安格挡,阿宝猛地往前窜去,贾平安顺手拖刀。
他看着敌军的腰侧开了个大口子,接着鲜血和脏腑往外挤了出来。
“兄长!”
贾平安闻声往右边看了一眼。
我了个大草!
我看到了什么?
贾平安懵逼了。
李敬业带着步卒竟然冲杀了进来。
他的陌刀挥舞,前方的敌军就像是灯草般的被一刀两断。
有敌军怒吼着冲来,李敬业只管劈砍,不管你是长刀还是长枪,一律斩落马下。
有敌军从马背上飞扑下来,李敬业吼了一声,来不及劈斩的他飞起一脚,竟然把敌军踢倒飞了回去。
贾平安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个名字。
——李嗣业!
大唐帝国余辉时最出色的陌刀将,堪称是一刀在手,天下我有。
李敬业和他一字之差,可这厮杀的劲头却丝毫不差。
“唐军的步卒冲杀上来了。”
敌将万万没想到连步卒都敢冲杀过来,他面露痛苦之色,“唐将奸猾,撤!”
不远处马蹄声大作,数百骑兵冲杀而来,当先的……
“是大将军亲至!”
卧槽!
正在厮杀的贾平安没工夫回头,依旧想骂一句老东西!
你大把年纪了还冲杀,也不怕……
老梁来了,敌军本就是强弩之末,顷刻崩溃。
“追杀三里!”
贾平安很谨慎。
他没法不谨慎,这里靠近牢山,若是敌军主力在后面,这点骑兵瞬息就会被合围。
大唐征战实际上已经有了体系作战的雏形,步卒就是最大的根基,这也是大唐横扫四方的保障。
敌军疯狂逃窜,唐军在追杀。
可一个步卒抢了一匹马,拎着陌刀竟然也跟了上去。
“这特娘的军纪何在?”
有人不满的骂道,实际上就是不甘心自己不能去追杀。
“那是李敬业!”
“艹!竟然是他。”
“先前李敬业砍杀凶悍,娘的,耶耶都不敢和这等凶人照面。”
“大将军来了。”
老梁一来就询问情况。
“敌军千余骑哨探,我军遇敌后,下官令列阵,随后步卒给予敌军杀伤,马军冲杀,敌军溃败。”
贾平安讲的很简单,就像是大唐军方的兵法一样简单。
可怎么审时度势的调派兵力,什么时机让跳荡上前,什么时机让马军出击,这才是兵法。
梁建方看着他,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身边的亲兵说道:“先前得了遇敌的消息,骆弘义等人担心贾参军出岔子,争先恐后的想来救援,可大将军却说小贾能行。”
一个将领没有经过独立领军的锤炼,那他永远都是纸上谈兵。
老梁这是给他机会,随后亲率骑兵来援,若是贾平安兵败,他正好接住敌军的追杀。
这个时间点掌握的让贾平安佩服不已。
可梁建方却拍打着他的肩膀,欣慰的道:“老夫嘴里说你能行,可你在叠州面对的是吐谷浑叛军,在单于都护府时面对的是部族,这里的却是突厥骑兵,老夫就担心你顶不住……”
“没想到啊!”梁建方得意的道:“你竟然顶住了,还能击溃敌军,耶耶这眼光,哈哈哈哈!”
贾平安微笑着,黄鹏上前跪下,“参军,下官先前冒昧,请责罚。”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你用心是好的,可临战时在主将之前发声,动摇军心,某若是不处罚你,军律何在?”
梁建方在看着这一场处罚,也是在看着贾平安的手段。
军中一万人以上才有军司马,而贾平安麾下一千人,只有四曹。他询问了军律,随后吩咐道:
“责打二十棍!”
“领命!”
贾平安命令一下,有虞侯子当即行刑。
二十棍打完,军中人看向贾平安的目光就不同了。
黄鹏随后去治疗,麾下有人跟着去,说道:“这贾参军突然就威严起来,某看着有些怕。”
黄鹏撇着脚往前走,疼的满头汗,“此前某也疑他不行,可这一战他指挥若定,让人刮目相看。某当时的叫喊却是错了……他处罚时威严,这便是张弛有度,耶耶挨的不冤。”
后续大军到来,见到那些尸骸不禁愕然。
有人去问了此战经过,回来众人纷纷相问。
“左虞侯军遇敌后,贾参军令列阵,几番冲杀,敌军几番变化,贾参军一一应对,随后反击,亲率马军冲杀,击溃敌军。”
骆弘义眯眼,“老夫却轻视了他,不该!”
“贾平安此战中规中矩,应对无误,但要紧的那一下马军突击却把握的极好,老夫多虑了。”副总管高德逸不禁唏嘘的道:“少年就能领军厮杀,并战而胜之,再过些时日,大唐又能多一个年轻的名将,老夫欣慰,却也有些难受。”
骆弘义笑道:“高将军可是感慨白发生吗?”
“正是。”高德逸说道:“某早就听闻贾平安之名,说是百骑之虎,但百骑就是护卫陛下,能有何为?叠州王德凯说此子有名将之姿,老夫以为过誉了。今日一战,果然少年了得!”
“斥候出发!”
军中有人喊道。
斥候随即出发哨探。
贾平安发现那些将领在看到自己时都多了微笑,而且很诚恳。
这是一个全新的开端!
……
牢山处于天山之中,丝绸之路也从此经过。
进山之后,里面有一条山沟,两边是山脉,地势险要。
大军就囤积于山沟之中。
无数突厥人在此歇息,声音嘈杂。
阿史那贺鲁带着一群人策马而过。
微胖的脸白皙,一小撮黑须在下巴那里,看着多了些威严。
一双微微眯着的眼中,有些焦虑。
“沙钵罗可汗!”
一个高个男子带着人迎了过来。
“朱邪孤注,我的好兄弟!”
来人就是处月部的朱邪孤注,他此次带来了处月部的不少人马,给了贺鲁极大的支持。
二人下马拥抱,随后并肩而行。
两侧的山上呈现灰褐色,看着没精打采的。
“沙钵罗可汗,唐军今年可会来?”朱邪孤注看着很是无畏。
阿史那贺鲁看了他一眼,“我的判断,唐军大概会等开春才会来。”
“那就可惜了。”朱邪孤注很是遗憾的道:“我一直想和唐军交战,让他们看看处月部的悍勇,可惜!”
阿史那贺鲁笑眯眯的道:“无需如此,咱们修生养息,等开春了再去攻打庭州。”
二人随即到了帐篷里。
“去煮了羊肉来。”朱邪孤注有些饿了。
外面有人生火,随后嗤的一声,冷水倒进了热锅里。
“这是最好的羊。”朱邪孤注笑道:“只是差了些粮草。”
阿史那贺鲁叹道:“这些年神灵不再眷顾草原,年年天灾,致使勇士忍饥挨饿,孩子瘦骨嶙峋,连牛羊都不再肥硕。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所谓的天可汗去了,新登基的皇帝说是个少年,少年能做什么?”
晚些羊肉送来,二人用小刀削肉吃,吃了大半饱,阿史那贺鲁说道:“朱邪孤注,你可知道长安有多繁华?”
朱邪孤注摇头,用小刀削了一片肉进嘴里,却带着筋,嚼的腮帮子鼓起。
阿史那贺鲁喃喃的道:“那是个神仙之城,唐人都穿着绸缎衣裳,住在宅子里,他们吃饼吃肉,看着就在得意……”
朱邪孤注把小刀放下,用油手抹抹胡须,愤怒的道:“可咱们却住在风雪中,一旦老天降罪,不是旱灾就是漫天风雪。为何唐人能这般享福?这一切都该是咱们的!”
“对。”阿史那贺鲁心中微喜,知晓自己已经成功的挑动了朱邪孤注的情绪,“等咱们重新聚拢百万大军,到时再兵临长安。”
百万大军是唬人用的,真要有百万大军,不说武装他们,出兵的粮草就能让突厥人崩溃。
但这对士气的鼓舞有极大的作用。
“沙钵罗可汗。”
帐篷被人掀开,一个将领进来,侧身,“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狼狈的军士,“我们遭遇了唐军。”
“在哪?”朱邪孤注兴奋的跳了起来。
这个蠢货!
阿史那贺鲁眯眼看着自己的麾下,麾下微微点头,表示一切就绪。
从开始他就没有准备固守牢山,若是唐军不来,他就等熬过了冬天再度攻打庭州,随即远遁。
“唐军就在后面,怕是两日就能到了。”
阿史那贺鲁问道:“多少人马?”
这是最关键的。
军士抹了一把脸,“咱们去哨探了,一千骑兵,八九千步卒。”
“一万人!”朱邪孤注想仰天长啸,兴奋异常,“沙钵罗可汗,这是个机会,击败了唐军,咱们缴获那些东西,随后就去攻打庭州。”
“一万人!”阿史那贺鲁心中微喜,“一万人不是咱们的对手,咱们是骑兵,围杀了他们就是。”
“唐人近年的征战几乎战无不胜,若是此战败北……”阿史那贺鲁身体发热,但旋即谨慎就占据了上风。
“朱邪孤注,我以为咱们该分兵。”
“什么意思?”朱邪孤注就是个自大狂,历史上贺鲁跑了,他依旧固守牢山,觉得自己很牛笔,结果被梁建方斩杀。
阿史那贺鲁微笑道:“唐军若是面对牢山不肯攻打……一定会不肯攻打,因为咱们的人马太多。若是如此咱们怎么办?”
“出击。”朱邪孤注兴奋的道:“一路追杀。”
这个蠢货!
阿史那贺鲁真心觉得自己的身边没几个聪明人,不过旋即就释然了。
若是聪明人,朱邪孤注必然不会来投靠,而是会坐视,等他和唐军打出一个结果后,再选择方向。
世间的愚人何其多。
阿史那贺鲁摇头,“唐人厉害,我看该分兵,我率军在外围游弋,你领军固守牢山,唐军攻打牢山,我就从后背给他们一下。他们若是来和我厮杀,你就出牢山,侧背游击,如此,唐军必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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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悔不当初
阿史那贺鲁带着麾下数万人出了牢山。
“保重!”
朱邪孤注挥手,很是不舍。
阿史那贺鲁挥手,低声道:“粮草带了多少出来?”
身边有人说道:“大多被咱们带出来了。”
有人问道:“朱邪孤注若是无粮,怕是会出击吧。”
“就是要他出击。”阿史那贺鲁阴冷的看了牢山一眼,“唐军一来定然会攻打牢山,不管他出击与否,都是我们机会,走。”
数万骑悄然而去。
第二天上午。
“唐军来了。”
斥候拼命的往回跑,有人在高处清点唐军人数。
一千骑兵,九千步卒。
人一上万,无边无沿。
“唐军一千骑兵,八九千步卒!”
远方有一队骑兵在数着人数。
一个将领说道:“令人告知可汗。”
唐军的斥候冲了过来,这队骑兵迅速退去。
“扎营!”
梁建方的声音很大。
各部扎营,梁建方带着将领们视察了牢山的地形。
“天气冷了,要抓紧攻打牢山。”回到营地,梁建方指着地图说道:“牢山敌军进可攻,退可守,关键是……贺鲁何在?”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没有答案,大军的一举一动都得谨慎。
“大将军,贺鲁跑了。”
斥候带来了消息。
梁建方身体一震,“此战……差了。”
此战出击的目的就是收拾贺鲁,可主角跑了,就算是失败。
“牢山如今是处月部的朱邪孤注率军万余人固守。”
“万余人!”梁建方目光转动,众将都纷纷低头。
少了贺鲁,梁建方此刻怕是想杀人,谁敢触霉头就等死吧。
“大将军。”
有人开口,众人抬头一看,竟然是贾平安。
高德逸觉得贾平安就是个棒槌。
平日里不管老梁多看好你,多看顾你,可在这等时候,就算是老梁的亲儿子来了,但凡应对不妥,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说!”老梁看样子要发飙了,这等时候别哔哔,抓紧说。
贾平安说道:“大将军,下官以为贺鲁没跑远。”
众人讶然。
高德逸觉得少年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意思,但他对贾平安颇有些好感,于是就出言劝了一下,“斥候怕是无法发现贺鲁的踪迹。”
没有证据你说什么?
贾平安却坚定的道:“我军一万人,贺鲁若是跑了,下官以为这是自取其辱。他的麾下会觉着此人不稳靠,面对弱敌不敢应战。作为首领,失去了勇气,何以聚拢人心?”
高德逸摇头,“可大唐兵锋鼎盛,贺鲁尽知。他胆怯遁逃……”
“那不是首领所为。”贾平安一直在用人性的角度去分析问题,而不是什么那些虚无缥缈的由头。
但最根本的就是历史上贺鲁连续跑路的原因是唐军势大,等苏定方带着万余人出现时,贺鲁激动了,主动出击。
“作为首领,他必须要带着麾下去寻求胜利。若是见到我军一万人就跑了,贺鲁的麾下会如何想?”
没有人是傻子,但大唐的将领们在多次获胜后,有些沉迷于无敌的那种心态中。这种心态导致了以后突厥人的反复,以及后期新罗和大唐的翻脸。
高德逸笑道:“大唐兵锋……”
他又说了些大唐军队的强大。
“可为了食物,哪怕是一只兔子,也敢冲着一头狼咆哮。”
这只是一个比喻。
“都消停了。”
梁建方沉吟许久,“不管贺鲁来不来,都要做好准备,修整之后……”
他目光转动,盯住了贾平安,“你大言不惭,如此大军盯着牢山之外,你领本部防御朱邪孤注,若是有了差池……”
“下官领命!”
贾平安没有丝毫犹豫。
“好汉子!”高德逸赞道:“老夫就看着,若是贺鲁真敢来……老夫亲自率军冲杀,为你挡住后路。”
贾平安防御朱邪孤注所部压力不小,一万余对一千,不小心就是全军覆没的节奏。而若是贺鲁军突击,贾平安所部顷刻间就会崩溃。
所以高德逸这话很是实在,也很热血。
——老夫将护卫你的身后,你只管安心!
把身后交给同袍,这是所有人的愿望。
随后就是准备。
贾平安多要了五十名陌刀手。
当夜无事。
第二日,牢山中就出来了一队敌骑。
“三百余人。”
斥候在吃饭,从昨夜开始,他们就在不断的轮换。
贾平安点头。
“戒备。”
在他的身前,九百步卒列阵。
“敌军会试探?”
黄鹏被打了二十棍,此刻恢复了大半,但也喜欢上了给贾师傅当参谋。
“看。”贾平安在盯着冲出来的敌军。
三百骑在耀武扬威。
“弩箭!”贾平安丝毫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
“弩弓……放!”
大唐军中的弩弓配比率是两成,贾平安麾下两百弩手齐射,前方的敌军恍如被种了庄家的田地,惨叫声中,倒下三十余人。
注意,这是弩弓的配比率,不是弩手。
做了府兵之后,你得学会一专多能,比如说长枪的配比率是一比一。也就是说,一千人要携带一千条长枪。而长枪在关键时刻还能绑在一起当作木筏。
这便是大唐的操典。
两波弩箭后,敌军损失超过六十,剩下的还在冲。
“弓手……”
二十步内是弓手。
“放箭!”
这一波……真是让人不好意思。
大唐军中弓箭的配比率同样是一比一,也就是说,人手一张弓。
一波箭雨过去,敌军发现不对了。
三百骑出战,现在竟然只剩下一半。
大唐步卒能抵御骑兵,依靠的就是弩弓,外加强悍的陌刀手和长枪手。
敌将见唐军不动,就喊道:“放箭!”
骑弓的射程比不过大唐弓箭,这便是敌人最憋闷的地方。
“放箭!”
可撤回去的弩手又来了一波。
“撤退!”
敌将已经死于弩弓之下,有人率先跑路,顿时敌军一片混乱。
“出击!”
贾平安令马军出击,自己却没跟着去。
他在看着山口。
后方得了战报。
“大将军,敌军三百骑出击,我军应战,杀敌两百余。”
“真特娘的是耶耶看好的小贾!”梁建方笑道:“稳!”
他在看着前方。
贺鲁在哪?
若是远遁,那么他此次出征就算是失败了。
所以他才会赞同贾平安的建议,领军等候。
贺鲁走了就走了,可若是他在周围环伺呢?
而在更远的地方,契苾何力听取了信使的消息,阴郁的道:“梁建方所部击溃敌军游骑,可贺鲁遁逃,仅余朱邪孤注所部一万余在固守牢山。”
有将领说道:“大将军,那我军就该赶紧出击,联手攻打牢山。”
契苾何力摇头,“梁建方说让老夫依旧等候。”
“他这是何意?担心我部抢功?”
麾下的情绪有些激动,契苾何力皱眉道:“梁建方何等人?怎会如此?他说贺鲁可能就在左近,若是打草惊蛇,贺鲁会跑。”
“这不能吧?”
疑虑在大家的心中蔓延着。
……
第一次试探被击败了,回来的数十骑看着狼狈不堪。
“敌军不过千人,步卒九百,竟然一败涂地,可见胆怯。”朱邪孤注板着脸道:“胆怯如何能胜?”
有将领说道:“有人准备投降唐人,私下出去时被拿住了。”
朱邪孤注的眼中多了冷厉,“鞭责……死!”
惨叫声中,朱邪孤注起身,目光凌厉,“我军一万余,阿史那贺鲁就在外围,如此,只要我军把敌军的前锋击溃,敌军主力自然会来援,贺鲁不傻,会随即出击。”
“要振奋士气!”
朱邪孤注吩咐道:“那个招慰使聒噪,已被我杀了,头颅可在?”
“头颅已然硝制了。”
朱邪孤注握住刀柄,残忍的笑道:“挂出去,激怒唐军,随后出击,我要唐军主将的头颅作为夜壶。”
当人头被树枝高高挂起时,万余骑兵在欢呼怪叫。
“拿出去!”
朱邪孤注笑的很惬意。
一队骑兵冲出了山口,把树枝插在边上的地里,然后开始疯狂大笑。
“哈哈哈哈!”
唐军这边在查探。
“参军,是人头。”
人头是人头,可这是谁的人头?
贾平安还在疑惑,敌军开始大喊:“这是单道惠的人头!”
有人爬上高处,冲着人头撒尿,狂笑声震天。
“参军,是招慰使单道惠。”
单道惠被反叛的朱邪孤注一刀杀了,这也就罢了,可人头竟然被如此羞辱。
贾平安面色铁青,深吸一口气后,吩咐道:“戒备,敌军要来了。”
这是激将法,他知道,但愤怒依旧不可抑制。
步卒迅速布阵。
朱邪孤注在山口里等待消息。
“唐军列阵,并未出击。”
朱邪孤注沉吟着,“唐军一千人,将领胆小,如此……出击,用人马去淹没了他们。”
“出击!”
山口处,无数骑兵涌了出来。
“敌军全军出击!”
尖叫声中,三个校尉齐齐看着贾平安。
此刻求援是最佳选择,谁也不能说三道四。
一千对万余,如何抵御?
“准备迎敌!”
贾平安下令,众人凛然。
这是不准备召唤援军的意思。
梁建方那边得了消息,派人来问话。
“大将军说了,若是不妥,可退后。”
贾平安平静的道:“转告大将军,某在,敌军不能寸进!”
若是敌军突破了防线,那必然是某已经战死!
燃!
来传消息的军士脸色涨红,回去说道:“贾参军说,他在,敌军不能寸进!”
副总管高德逸动容的道:“大将军,下官请命去增援贾平安。”
“下官请命!”
“大将军,出击吧。”
梁建方看着前方,用力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贺鲁是否在前方,若是在,敌军全军出击,这便是他的机会,他会突袭。若是不在……自然万事皆休。但……有机会若是放过了,老夫心有不甘。”
高德逸说道:“可贾平安那边以一敌十……”
你梁建方不是看好贾平安吗?可为何让他置身于此等绝境中?
梁建方淡淡的道:“上了沙场,老夫的眼中只有敌军。”
唯有六亲不认,才能在沙场上凯旋。
但梁建方却看了后方一眼。
小贾!
……
“弩弓……放!”
两波弩箭造成的伤亡很大。
但敌军万余人的规模,这只是沧海一粟。
“弩手退后,连续放箭。”这是大唐的杀敌招数。
前方,敌军撞了上来。
“杀进去!”
朱邪孤注喊道:“唐军人少,一击就击溃他们!”
数百人的步卒阵列,此刻鸦雀无声。
李敬业握紧陌刀的刀柄,只觉得热血沸腾。
“杀!”
前方的长枪手奋力刺杀。
一个长枪手被撞飞,扑倒在李敬业的身前。他的嘴张开,大口大口的在吐血,伸手……旋即手垂落,眸色黯然。
李敬业只觉得心中一震。
这便是沙场。
和第一战不同,这才是真正的沙场。
大唐无数次面对优势敌军,每当遇到艰难时,都是步卒在扛。
但每一次他们都没让大唐失望。
前方指挥的队正嘶吼道:“刺杀!”
长枪手们奋力刺杀,身后一波弩箭飞过去,让敌军士气一滞。
“唐军竟然顶住了!”
朱邪孤注瞪大了眼睛,骂道:“那些唐人已经死伤惨重了,杀过去,长枪手顶不住连续冲击,别停!”
他信心十足的道;“冲散唐军后不要停,一路冲杀过去,直至遇到唐军主力。”
“杀!”
敌军越发的疯狂了。
长枪手连番刺杀,体力消耗很大。
当一个长枪手刺杀无力被敌军撞飞时,贾平安吩咐道:“陌刀手!”
这是杀手锏。
“参军有令,陌刀手上前!”
李敬业浑身发热,喊道:“闪开!”
前方的长枪手闪开,李敬业率先冲了出去。
一骑刚好上前,敌军看到的是一个身材宽厚的不像话的唐军。
陌刀挥舞。
敌军只觉得刀光闪过,旋即人头就飞了起来。
“要猛!”
这是贾平安在战前给李敬业的交代。
陌刀手不猛,那便和长枪手并无区别。
“杀!”
陌刀再斩。
硕大的马头被一刀斩断,马背上的敌军跌落。
“上前!”
李敬业不断突前,哪怕左右皆无同袍,他依旧在不断往前。
鲜血喷涌在他的身上,他奋力睁开眼睛,粘稠的血液从眼皮上方缓缓滴落。
“杀!”
他奋力挥刀,一刀把右边的敌军斩杀,其势未消,竟然把当面的敌军斩杀。
这个凶人!
“唐军悍勇!”
朱邪孤注闻声看去,骂道:“围杀了他!”
敌军开始向李敬业这边靠拢。
“敬业!”
后面有人在焦急的高呼,李敬业却没有回头。
“杀!”
他不断挥刀,人马的尸骸渐渐堆积。
他竟然发现自己无法前进。
尸骸堆在前方,一骑飞跃过来。
半空中他就被李敬业一刀斩杀。
“避开他!”
敌军竟然被他杀怕了,从两侧绕了过去。
前方胶着,唐军不断冲杀,敌军不断突击。
“如何?”梁建方问道。
贺鲁依旧没有出现,但他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还在厮杀,我军步卒很辛苦。”
……
“刺杀!”
长枪手不断刺杀,敌军反复冲杀,可唐军的阵列就像是礁石,丝毫不动。
“撤退!”
朱邪孤注知晓该撤了,但不是退兵,而是退回来修整。
后来高丽人冲击大唐步卒的最高纪录是三次,唐军阵列悍然不动!
这才是第一次。
敌军退后。
“看看唐军如何,追击吗?”朱邪孤注在盯着唐军的诸将。
“修整。”
贾平安的命令很简单。
唐军开始收治伤员,检查兵器,搬运物资。
“唐军丝毫不乱。”朱邪孤注冷笑道:“有趣,准备,歇息后再度冲杀。”
贾平安下马大步过去,李敬业拎着陌刀过来,欢喜的道;“兄长,某斩杀十余人。”
这个悍勇的小子!
贾平安一巴掌抽在他的头盔上,“某让你突前了吗?”
他让李敬业猛一些,不是让他单枪匹马。
士气还不错,但敌军人多势众,唐军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好在有大军在后面坐镇。
对面,朱邪孤注在给麾下打气:“唐军就千人不到,他们的主力九千人就在前方,可他们在等什么?就是在防御贺鲁。所以只要击溃这股唐军,此战必胜。”
他红着眼睛道:“先前的指挥中,唐军将领中规中矩,可他却不知道我处月部勇士的悍勇,出击吧,用人马的尸骸去淹没唐军。”
“杀!”
敌军再度出击。
“弩弓……”
弩箭飞舞,敌军惨叫落马。
嘭!
这一次长枪阵在第一时间就遭遇了考验。
敌军不断冲杀,长枪手们拼命的刺杀,可不时有零星敌军冲了进来,旋即被陌刀手斩杀。
“参军,长枪手损失惨重。”
长枪手损失了两成,在这个时代,堪称是溃败的结局。
但唐军不同。
“稳住。”
贾平安没有丝毫动容。
号角声突然传来。
“是贺鲁!”
远方出现了黑线。
梁建方身体一震,“去告诉契苾何力,贺鲁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口方向,这一刻他再也顾不上这边了。
小贾……
稳住!
箭雨飞了过去,敌骑依旧不停。
后续的跳荡兵在待命,再后面就是辎重队。
他并无退路。
朱邪孤注看到唐军的窘态,大喜过望,“唐军力竭了,全军出击。”
这是决战。
朱邪孤注志在必得!
敌军疯狂而来。
贾平安盯着敌军的速度,突然吩咐道:“跳荡出击。”
这是孤注一掷?
跳荡兵们手持长枪冲了上去,一波刺杀,竟然把敌军的速度延缓了下来。
“准备!”
贾平安下令。
一百披甲骑兵披上马。
这便是大唐对敌人最大的威胁——具装骑兵!
甲衣披上,就像是铁人铁马。在中原的技术没有大规模外传之前,在工匠没有被大规模掳去之前,这便是大唐的核武器。
贾平安举手。
大旗前压!
“出击!”
一百骑兵冲了出去。
朱邪孤注看到了,他吩咐道:“拦截敌骑!”
他不知道大唐具装骑兵的厉害,当贾平安一马当先撞进去时,朱邪孤注面色大变。
贾平安一刀枭首敌军,伸手提起人头,狂吼道:“万胜!”
阿宝人立而起,奋力长嘶。
唐军欢呼,“万胜!”
“唐军步卒在冲杀!”
朱邪孤注的命令还未下达,唐军步卒就发狂了。
陌刀手们一步步向前,每一步都能激起无数鲜血喷溅。
没有人畏惧。
没有人退缩。
那一双双眸子里全是狂热。
“这是大唐?”
第一次和大唐大军厮杀的朱邪孤注面色惨白。
就如同以后无数异族的首领那样,他浑身颤栗,悔不当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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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万胜
“杀!”
一根狼牙棍挥舞而来。
对面的敌军张开嘴,奋力嘶吼,想一棍把贾平安捶落马下。
贾平安在马背上倾斜身体,阿宝顺着他身体倾斜的方向跑偏了。
这一偏正好帮了贾平安避开狼牙棍。
狼牙棍势大力沉,但却不好收。
贾平安坐直了身体,就在敌军绝望的眼神中挥刀。
鲜血喷溅出来,贾平安盯住了前方的朱邪孤注。
他甚至还看了一眼被悬挂在树枝上的人头。
杀了大唐的人,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也是死!
朱邪孤注被簇拥着,双目尽是厉色,死死的盯住了贾平安,“唐将冲阵,莫要一股脑去围杀,分批冲杀!耗死他!”
有人说道:“唐将悍勇。”
朱邪孤注骂道:“我们更悍勇!这只是一股子血勇之气,磨掉它,弄死他,某要在……什么声音?”
呜呜……
牛角号声苍凉,可朱邪孤注却差点从马背上蹦了起来,狂喜道:“贺鲁来了!贺鲁来了!”
敌军士气大振。
“击溃他们,咱们去夹击唐军!”
朱邪孤注意气风发的指挥着,敌军人人奋勇争先。
压力陡然变大。
贾平安连续挥刀,只觉得手臂酸软。
前方的敌军仿佛无穷无尽。
他知道,这是士气上来了。
而在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做出反应。
他盯住了朱邪孤注。
斩杀敌将!
横刀劈斩,前方的敌军纷纷落马。
一把长刀从他的腰间擦过,火星四溅。
这便是甲衣带来的好处,而在这个时代,能披甲的军队就是劲旅。
他怒吼一声,长刀顺势一撩,敌军倒下时,后面冲来了一个敌将。
此人先前就在朱邪孤注的身边,此刻上来,就是要斩杀贾平安。
铛!
贾平安仓促间格挡,差点被劈落马下,双方的战马都停了下来,近身厮杀。
连续三刀,贾平安看着岌岌可危。
朱邪孤注喊道:“斩杀了他!你为头功,哈哈哈哈!”
只要斩杀了唐将,唐军将不战而溃。
杀散了这伙唐军,他就能直扑唐军主力的后背。
此战必胜!
他喊道:“立下头功者,甲衣优先挑选!”
突厥此刻早已不再是鼎盛时期的模样了,甲衣就是奢侈品。所以闻言敌军都欢呼了起来。
贾平安看着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敌将双手握刀,双目圆瞪,这一刀他将不遗余力。
“杀!”
贾平安此刻想到的是自己练刀的细节。
格挡不要硬挡,顺势倾斜卸力。
他微微倾斜长刀。
铛!
这一声更小了些,敌将的长刀顺着刀锋滑了下去。
横刀被压下,手臂肌肉被压缩,旋即反弹。
这便是厮杀的细微处,也是诀窍。
什么是刀法?
不管他从邵鹏那里学了多少,可最终都演变成了自己的刀法。
没有什么固定的招数,有的只是随机应变。而所谓的招数就是基本功,就像是毛笔的技法一样,你要练习,但当你熟练后,这些技法就融入到了你的手法里,变成了你书法的一部分。
贾平安借助着肌肉反弹的力量,轻松挥刀。
敌将的胸腹处鲜血喷溅,贾平安再度挥刀,一手拎着人头,奋力摇晃。
“万胜!”
被压制的唐军爆发出了狂吼。
这便是将领的作用。
薛万彻勇冠三军,带着数百骑也敢冲杀数万敌军。
薛仁贵一袭白衣,单枪匹马冲杀,令高丽人胆寒。
程知节一根马槊在手,有我无敌……
这便是大唐。
不是因为兵甲锐利,不是因为繁华,而是……你悍勇,我比你更悍勇!
横刀轻松挥斩,前方的敌军格挡,贾平安借力收刀,随即一刀斩杀了敌军。
他厮杀的越发的轻松了。
“万胜!”
那些唐军从第一眼见到这位少年子总管时,心中颇有疑虑,担心他靠不住。
第一战贾平安指挥的很是稳定,于是军心初定。
这一战刚开始大伙儿都在厮杀,无暇他顾,等敌军士气大振时,所有人都看向了贾平安。
这不是什么稳坐中军的时候,每当遭遇了艰难时,先帝总是喜欢带着玄甲骑兵冲阵,击溃敌军。
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就算是统帅,在此刻也会亲自冲杀。
什么儒将,不好意思,你若是不能领军冲杀,这等将领屁用没有。
唯有李靖!
李靖可以安坐中军,只要他在,将士们心中就有底气。
那是大唐第一名将!
贾平安眼睛发红,死死地盯住了朱邪孤注,“斩杀敌将!”
他奋力把敌将的人头扔了过去。
朱邪孤注怪叫一声,喊道:“拦住他!”
他的身边全是护卫,此刻冲杀过来。
“杀敌!”
右侧的步卒开始了冲杀。
陌刀不断砍杀,李敬业浑身浴血,每走一步,身下都会聚集一滩血泊。
贾平安的突击成功的将敌军主力吸引了过去,压力骤然一轻的步卒开始了反击。
黄鹏喊道:“冲杀上去!别停!”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督战的职责,拎着横刀冲杀在前。
弩手们也拔出横刀蜂拥而至。
……
漫长的黑线越来越近。
阿史那贺鲁在看着前方列阵的唐军。
“可汗,九千人。”
身边有老将一眼就判断出了唐军的规模。
阿史那贺鲁抚须微笑道:”果然是一万人,我听到了厮杀声,这是朱邪孤注出击了吧,唐军一千人,他一万余,唐军挡不住多久,当面的是谁?”
有人说道:“是梁建方!”
“梁建方?”阿史那贺鲁看看左右,那自信不加掩饰,“此人名不见经传,我记得他原先是程知节等人的麾下,此战必胜。”
老将说道:“唐军依旧是步卒列阵,马军观战,可汗,要快速击溃唐军的步卒,否则会很麻烦。”
“我知道。”阿史那贺鲁此刻心情振奋,“唐军惯用步卒拦截我军,等我军疲惫时,再用骑兵冲杀,屡试不爽。今日我便击破他们,让那些部族看看,什么是突厥勇士。”
老将欢喜的道:“只要击败了唐军,咱们随后就能攻打庭州,拿下庭州后,里面有许多物资,咱们就能顺势招揽部众……到了那时……”
到了那时,阿史那贺鲁之名将会世人皆知。
阿史那贺鲁面色微红,呼吸急促。他拔出长刀说道:“唐人侵占了咱们的草原,他们烧杀抢掠,咱们已经退到了牢山,可他们依旧来了,可见是要斩尽杀绝。”
咳咳!
老将觉得这话有些不对。
当年可是俺们突厥人冲进中原去烧杀抢掠啊!
而且这次咱们也破了两座城,杀了数千唐人,这个烧杀抢掠真心用不到唐人的身上。
阿史那贺鲁刀指前方,“为了我们的勇气,为了给妻儿带去更多的战利品,今日我们将战无不胜!杀!”
“杀!”
无数长刀挥舞,咆哮声中,万马奔腾。
马蹄重重的敲打在枯黄的野草上,野草旋即化为齑粉,尚未飘落,第二匹马又把这些齑粉踩在了泥地里……
无数敌军呼喝着。
声势惊人!
“大将军,敌军全军突击。”
骆弘义面色微变,不是畏惧,“阿史那贺鲁这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他不怕崩溃吗?”
梁建方看着在渐渐加速的敌军,沉声道:“此刻朱邪孤注在我军侧背,若是他击溃了左虞侯军,随即就能夹击我军。阿史那贺鲁并非无能之辈,自然知晓这个机会的难得,他若是还藏着掖着,那便是自寻死路。”
骆弘义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刀柄,“敌军……左翼!”
梁建方看到了,敌军的最前方有将领在,那将领带着敌军渐渐偏向了唐军的左翼。
“是高德逸处。”梁建方冷冷的道:“告诉高德逸,老夫在看着他。”
传令兵跑了去,再回来时说道:“高将军说请大将军放心。”
“老夫说了要护着贾平安的后背,就不会食言!”
高德逸的脸冷的就像是冰块。
数万敌骑疯狂冲向了他这边。
“大将军说,中军和侧翼将会用弩弓支援咱们。”
“但阵型不可乱!”高德逸把梁建方未尽之言说了出来,“若是中军和右翼来支援某,敌军利用骑兵的优势,顷刻间就能调转方向,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奋力喊道:“儿郎们,此战……”
数千人振臂高呼,“大唐必胜!”
“士气高涨啊!”高德逸觉得身上发热,当敌军距离拉近时,就听有人喊道:“一百五十步……弩弓……放箭!”
一波弩箭飞了过去。
疾驰中的敌军倒下了一片,但旋即空白处被后续的骑兵填补。
骑兵的冲杀靠的就是无穷无尽,如波浪般的连续冲击。
“放箭!”
弩箭不断给敌军带来伤亡,但对于数万敌军来说,这不算什么。
“二十步……弓箭手!”
弩手已经撤了回来,弓箭手在最前方张弓搭箭。
“放箭!”
一波箭雨过去,弓箭手后撤。
长枪林立!
陌刀手在第二排。
“放箭!”
临战指挥的校尉非常狡诈的留下了一波弓箭手,就在敌军以为即将冲阵时,一波箭雨成功的把前方的敌军射了个人仰马翻。
梁建方赞道:“干得漂亮!”
大唐军中从不乏人才,关键是不乏让人才出头的机制,所以名将才源源不断的涌现。
“小贾如何?”梁建方问道。
身后在观察的将领说道:“还在坚持。”
梁建方深吸一口气,屏住了对身后战局的挂念。
……
“全部冲过去,杀了唐将!”
朱邪孤注要疯了。
唐将带着一队骑兵竟然把他的麾下全搅乱了。
而唐军的步卒也趁机冲杀了进来。
“迂回!”朱邪孤注果断命令迂回,只要闪开空档,给他加速的空间,回过头他就能冲散了唐军的步卒。
步卒不列阵,对于骑兵而言就是猪羊。
可他刚转身,有人喊道:“唐将追上来了。”
阿宝跑发了性子,一骑绝尘啊!
甘妮娘!
贾平安想一巴掌拍死这匹马。
他一人就这么冲进了敌军中,前方就是朱邪孤注。
朱邪孤注大喜,“杀了他!”
“看那里。”
有人在尖叫。
朱邪孤注看了一眼左侧,就见一个唐军步卒在狂奔。
甲衣早就被他丢弃,他赤果着上半身,拖着陌刀在奔跑。
“兄长!”
在看到贾平安一骑冲进了敌军中后,李敬业就冲出了不成型的阵列,一人在追杀敌军。
一骑阻拦,被他一刀砍了。
两骑上前,他一刀一个。
无人能挡!
“这是唐军的悍卒!”
陌刀将的威力就在于防御和冲杀无敌。
安史之乱时,李嗣业带着陌刀队阻拦着敌军的铁骑,牢牢的保护了大军的安全。敌军溃败时,他率领陌刀队追杀,无人能挡。当唐军溃败时,又是他,率领陌刀队断后,把唐军的身后变成了屠宰场。
那些步卒看到这个场景,不禁热血沸腾。
有人仰天喊道:“杀上去!”
什么优势敌骑,什么步卒……
杀了就是。
唐军的步卒乱了。
“阵型,保持阵型!”黄鹏在呼唤,可两个校尉已经杀红了眼,拎着陌刀冲在了第一线。
一队敌骑冲杀过来。
“杀!”
数十陌刀手挥刀。
瞬间,人马的肢体飞舞在空中。
鲜血飙射的到处都是。
“杀!”
黄鹏的视线内全是红色。
这才是陌刀手的终极形态。
有进无退!
敌军胆怯了。
“唐军凶悍。”
有人叫惊呼。
朱邪孤注面色惨白,“拦截他们。”
他需要时间来换取空间,只要给他空间,他就能再度集结麾下,然后用游斗的方式,把已经散乱的唐军一一剿灭了。
“挡不住了。”
“撤吧!”
各种声音交织着,让朱邪孤注心烦意乱。
“唐将来了。”
尖叫声旋即变成了惨叫。
朱邪孤注回头,就看到了一张被鲜血染红的脸。
唐将何时追杀到了身后?
他只觉得毛孔张开,旋即遍体生寒。
“挡住他!”
挡不住了。
贾平安冲杀过来,朱邪孤注手忙脚乱的拔刀,身边的护卫大吼一声,刚吼完,就被一箭射死。
“杀!”
贾平安挥刀。
朱邪孤注养尊处优多年,早已不复悍勇。
他慌乱中格挡,喊道:“我的护卫何在?”
第二刀,他依旧挡住了。
但他却绝望了,“我愿降!”
但贾平安的眼中却没有一丝犹豫。
单道惠就在树枝上看着这里。
横刀挥舞。
人头掉落,被贾平安接住。
战场仿佛安静了一瞬。
贾平安提起人头,疯狂摇动。
“万胜!”
唐军欢呼。
败了!
敌军最后的勇气消失,开始四处奔跑。
“参军威武!”
一个军士情不自禁的喊道。
“参军威武!”
……
“杀!”
前方的步卒在奋力厮杀。
梁建方在观察着,身后是九百骑兵,这是他的战略力量。
“大将军,左翼可要增援吗?”
梁建方沉声道:“去问高德逸。”
高德逸依旧稳定。
弓箭手不断的放箭,长枪手不断的捅刺。
无数次面对敌骑时,就是长枪手挡住了他们的冲击。
“儿郎们士气高涨!”高德逸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但敌军势大。”
“可要援兵?”前方岌岌可危,几度被打破阵列,但悍勇的将士们用血肉之躯把敌军驱赶了出去。
高德逸摇头,“老夫说过,要为贾平安挡住身后的敌军。”
更深层的原因是,若是要援兵就演变成了添油战术,敌军在相对狭小的左翼可以从容的冲杀,磨掉唐军的有生力量。
“贾平安……”副将迟疑了一下,“能守住山口就是成功。大将军留下了三百步卒,这便是准备去增援他的。”
梁建方的手中还有三百步卒,但他希望别用上。
敌军太疯狂了。
阿史那贺鲁在呼喊着,“快,打破敌军,咱们和朱邪孤注会师。”
但朱邪孤注呢?
那个贱人!
阿史那贺鲁看着山口方向,说道:“一万余处月部的精锐,他竟然不能冲破一千唐军的封锁,让我很是失望。”
有将领笑道:“可汗,朱邪孤注自以为是,怕是想彻底剿灭了那股唐军。”
这个是可能的,不,是非常可能。
阿史那贺鲁笑道:“贪功如此,战利品少分些给他。”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那是什么?”有人眯眼看着山口方向。
阿史那贺鲁看到了一些黑点在向着这边移动,不禁笑道:“好!是朱邪孤注来了,全军突击,不必限于唐军左翼,全面冲杀。”
“此战……胜了。”阿史那贺鲁笑的很是欢喜,“我想去长安城看看,不是臣子的身份,而是征服者。”
那些黑点越来越近。
“不对!”有人惊叫道:“可汗,不对,是唐军。”
“胡说!”阿史那贺鲁面色涨红,在马背上站起来些……
千人不到的骑兵,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是唐军!”
阿史那贺鲁重重的坐回马背上,失魂落魄的道:“朱邪孤注退了,那个自大的蠢货,他竟然躲进了牢山之中。他辜负了我的期望。”
“可汗,有人头。”有人指着前方,“那旗杆上挂着人头。”
阿史那贺鲁只觉得遍体冰凉,“是谁的?”
众人默然。
除去朱邪孤注的人头之外,还有谁的人头值得唐军挂在旗杆上。
“万胜!”
就在敌军全面冲击之时,唐军的身后马蹄声大作。
梁建方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狂喜。
“小贾!”
贾平安一骑当先,身后的大旗上悬挂着一颗人头。
无数唐军振臂高呼,“万胜!”
第286章 自信
在梁建方看来,培养将领就得让他们见血。
何为见血?
就是要让他们在厮杀中去琢磨,去感悟兵法。
所以当他把贾平安带上的时候,这一路就没给他好脸色。
他在观察着这个年轻人。
左虞侯军在行军时是大军前锋,贾平安带着麾下把哨探的事儿做的很是出色。
在厮杀时,他故意把贾平安丢在前方,让他独立面对千余敌骑,自己却心中担忧,盘算着时间赶去增援。
可贾平安从未让他失望。
而此次他令贾平安去堵截朱邪孤注,这是一次赌博。
一旦失败,朱邪孤注就能夹击他的大军。
但……老梁就是老梁。
用他的话来说,你什么重任都不敢交给年轻人,那他们何时才能独当一面?
当年的李勣才多大?就成为一方大佬,独立面对各方攻伐,兀自不乱。
没有历练哪来的名将?
大唐的那些名将,包括梁建方都是在开国的无数次厮杀中杀出来的。
当军队不再杀人时,再无名将。
所以他冒险把贾平安扔到了山口那边去,却一直在牵挂着。
他担心贾平安会被击溃。
击溃也就罢了,那个少年性子执拗,怕是会拼死阻拦,随后兵败身死。
他表现平静,可心中却在焦虑着。
当看到了贾平安时,一股欢喜涌起。
老夫没看错人!
贾平安果然击败了朱邪孤注。
但有人在惊呼,“那是人头!”
谁的人头有资格被挂在旗杆上?
唯有敌军主将。
“是朱邪孤注!”
高德逸在欢呼,“娘的,老夫还说为他护住身后,可他却杀了朱邪孤注。”
梁建方也看到了人头。
“朱邪孤注!”
他不禁大笑,“他竟然杀了朱邪孤注?老夫没看错人,没看错人!”
“大将军,他们往敌军侧翼去了。”
敌军正在全面冲击唐军的阵列,贾平安率领的数百骑兵就从侧面插了进来。
就像是两个男女正在你情我愿时出现了第三者一样,敌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侧翼瞬间被突破。
朱邪孤注的头颅被挂在旗杆上,双目无神的看着阿史那贺鲁的麾下无助茫然的场景。
“击退他们!”阿史那贺鲁嘶吼道:“这是唐军惯用的骑兵突击,必须击退他们,否则……”
没有什么否则。
当阵型被搅乱时,就是崩溃之时。
阿史那贺鲁派出了身边的精锐反扑。
“撤!”
贾平安率军后撤,敌军愕然。
可他们的阵型却有些乱。
梁建方敏锐的抓住了机会,“跟随老夫来。”
他带着数百骑兵从中间冲了出去。
只是一个冲击,就让敌军退却。
但敌军显然并未崩溃,后续的敌军让开了通道,让溃兵退下来,同时虎视眈眈的盯着梁建方的骑兵。
“撤!”
梁建方潇洒而退,正好遇到回来的贾平安。
“干得好!”
梁建方笑道:“这一下冲杀时机不错,更妙的是你部乃是疲兵,却装作是精锐冲杀,一下吓唬住了阿史那贺鲁,给了老夫突击的机会,顺利击退了这一波攻势。”
贾平安拱手,“下官所部疲惫不堪,确如大将军所说需要修整。”
高德逸在前方等候,见他来了,二话不说就把他抱下马来。
“老夫说守护你的身后,最后却是靠着你才击退了敌军的冲击,惭愧。”
高德逸目光中全是欣赏之色,“这一战是如何打的?说说。”
此刻敌军退却,唐军赶紧修整,有人吃东西,有人检查兵器,一片安详的气氛。
贾平安说起了自己此战的经历。
当说到自己率骑兵突击时,众人不禁目光炯炯。
这是大唐的战法,当局势危急,或是敌军混乱时,大将会率领骑兵冲杀,一举击溃敌军。
“这是太宗皇帝的兵法,咱们一直延续至今。”梁建方赞道:“你竟然能率军冲阵,这便是有了名将之姿。再能斩杀了朱邪孤注,老夫……”
他真的想到了家中的孙女。
“好一个贾平安!”高德逸大声的道:“可惜此刻在厮杀,否则当邀功。”
邀功就是报捷。
梁建方笑道:“为何不可?”
高德逸拍拍脑门,“这是鼓舞士气之举,老夫却误了。”
顷刻间贾平安的战果就被传到了各军。
“万胜!”
欢呼声中,贾平安平静的看着前方。
这只是开始。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必须要在战场上寻找到归属感。
大唐的征战漫长,几乎从建国开始,一直延续到了灭亡时,从未消停过。
而对手从突厥人不断变换,吐蕃、高丽、西域、大食人……甚至是南诏。
这是个面临无数对手的大唐。
但这个大唐在此刻无比幸运的拥有着一支无敌雄狮,更有着无数名将。
这时的大唐不能败。
只需一次大败,就足以丧失大唐的心理优势。
所以程知节后来征伐阿史那贺鲁不利后被重罚,告老归家。
而薛仁贵在大非川兵败后被贬为庶民。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而后续玄宗时,大唐兵败恒罗斯,这是帝国余辉,也是一记警钟。但玄宗依旧歌舞升平。
葛逻禄人做了叛徒,但毫无疑问,那个时候的大唐军队远离本土,以少击众,每一次都是在冒险。
大食人。
那个强大的对手,他们至今依旧隔几年就来一次长安,号称进贡。
所有人都欢喜来自于远方的臣服,唯有贾平安知道,大食人一直在觊觎着东方,并积极干涉西域局势。
西域那块地方势力纷杂,要想厘淸何其艰难?
更遑论还有吐蕃这个对手打破了大唐的封锁,兵临西域,给了大唐极大的压力。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贾平安的脑海里。
这个大唐当不会如此!
他抬头,前方的敌军正在整队。
阿史那贺鲁在叫骂。
“那个无能的朱邪孤注,一万余人竟然被一千唐军击败,自己更是兵败身死,他死也就罢了,可咱们如今该如何?”
他本是个狐疑的性子,历史上苏定方领军万余,阿史那贺鲁觉得以众击寡定然能胜,这才敢带着麾下去冲杀,结果被苏定方击败,随后就是漫长的追杀。
麾下的将领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可汗,唐军就那些人,击败了他们前方再无阻碍,咱们去打庭州,唐人得知大军覆灭,定然慌张,咱们顺势大张旗鼓,周边那些臣服了唐人的部族马上就会投奔……”
这是一个金闪闪的谋划。
阿史那贺鲁的眼中多了迟疑。
历史上他就是靠着这个迟疑,连续躲过了梁建方和程知节的追杀。
“可汗,若是退却……”
阿史那贺鲁看看那些将士,心中一个激灵。
“一万唐军就让咱们退却,将士们怕是会惶然。”
后世那支队,见到某些球队就怕,本来十成本事也就能用出五六成来。而对手见他们害怕,心情极端放松,十成本事能使出十二成来,于是踢的轻松写意。
这等畏惧一直延续了几十年,以至于成了心魔。
而若是贺鲁面临一万唐军选择撤退,后果就是军心散乱。
他咬牙道:“此次咱们分兵。从左右绕过去,打散唐军。”
麾下将领说道:“可汗,这样固然能让唐军分散,可我军也分散了。若是唐军趁机发动突击……”
唐军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你分兵就是作死。
娘的!
阿史那贺鲁愁肠百结。
有人说道:“那要不……咱们用小股人马去袭扰,两三千即可,从侧翼给他们一下,他们若是动了,咱们主力就趁机冲击。若是不动,侧翼始终有威胁。”
“妙啊!”阿史那贺鲁看看此人,赞道:“此战若是取胜,你为头功。”
随即三千骑兵从右侧绕了过去。
“出击!”
阿史那贺鲁喊道:“此战定然要击败唐军,一路杀到庭州,一路洗劫!”
听到洗劫,敌军都激动了。
想想以前的突厥,那是多么的牛逼,可自从被唐人击败后,日子堪称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现在竟然沦落到了要洗劫的程度。
对面的梁建方看都不看侧翼的敌骑,说道:“靠近就给一波弩箭。”
撒比,三千骑兵也敢来偷袭,也不看看大唐那些武装到牙齿的精锐。
“放箭!”
一波箭雨,侧翼的敌军留下一堆尸骸,灰溜溜的撤了。
要想侧翼偷袭,少于五千人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放箭!”
双方接触了。
贾平安带着麾下在修整。
他吃着焐热的干饼子,喝着冰冷的水,冷的牙齿都麻了。
没有人说话,李敬业坐在他的身边,一口一口的吃着,就和饿了三天三夜似的。
他吸吸鼻子,突然张嘴就吐。
“可是受伤了?”贾平安心中一紧,赶紧问道。
“人血太臭。”李敬业继续吐。
贾平安满头黑线。
合着你杀人都杀几天了,现在才觉得人血臭?
这反应也是没谁了。
“继续吃!”贾平安拍拍他的背,随后起身去了前方。
“还不到你厮杀的时候。”梁建方冷冷的道:“等着。”
好吧,蹲着。
贾平安近距离旁观着老梁的指挥。
“敌军突破了。”
“压回去!”梁建方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神都不变。
“敌军侧翼又来了。”
“弩箭。”
前方反复厮杀,梁建方一动不动。
他突然下令,“骑兵上马。”
具装骑兵平时不能在马背上长久骑乘,否则战马扛不住。
唐军的骑兵上马,敌军就慌了,攻击节奏混乱。
“准备……”阿史那贺鲁在准备迎接唐军骑兵的冲击。
……
人呢?
唐军的骑兵下马了。
卧槽尼玛!
阿史那贺鲁被气得鼻孔生烟。
合着他被梁建方给耍了。
那些敌军也觉得憋屈,于是呐喊着冲杀。
“上马!”
骑兵再度上马。
还来?
阿史那贺鲁刚想叫骂,有人说道:“前方的攻击缓下来了!”
他抬头看去,就见双方的绞杀处此刻乱做一团,却是大唐的陌刀手上来了。
“杀!”
李敬业吐完了,依旧扛着陌刀混进了陌刀队里。那队正看了他一眼,本想把他赶出去,可有人说这是英国公的孙儿。
罢了。
和以后不同,现在大唐将领把子弟送到军中第一线是常态,你不让他们的子弟去厮杀就是冒犯。
当李敬业挥刀时,队正懵了一下。
当面的敌骑被他一刀两段,那战马竟然被吓得人立而起,挡住了后续敌骑的路。
可李敬业却不耐烦的上前一步……
甘妮娘!
队正怒了。“回来!”
军中进退都有度,违令就是寻死。
可李敬业只是一步而已,目的就是为了斩杀后面的敌骑。
这一刀从肩膀劈斩进去,从另一侧的腰部出来,一个半截敌军就这么歪斜着落马。
“这特娘的!凶啊!”队正不禁赞不绝口。
机会来了。
梁建方回身道:“左虞侯军。”
“大将军。”贾平安就在等着机会。
梁建方看着他,眼中有欣慰之色闪过,“跟着老夫。”
“领命!”
贾平安上马,集结了麾下剩下的数十骑。
前方,敌军正在混乱。
这一战从示敌以弱开始,到一万唐军扛住了数万敌骑的冲击为终结,随后就是决战。
贾平安想起了恒罗斯之战,大唐数万军队在敌国腹地,面对大军围杀,依旧不惧,最后溃围而出。
这便是大唐!
梁建方微微昂首,举起了马槊。
“万胜!万胜!万胜!”
欢呼声中,梁建方当先冲了出去。
但凡冲杀,主将冲在最前方。
这便是大唐的战法。
在未曾见识过战阵时,贾平安觉得这种战法落伍了,为将者当运筹帷幄。可在见到一眼看不到边的敌军时,他知道自己错了。
以弱胜强,必须要主将身先士卒。
九百余骑兵冲进了敌军中间。
“杀!”
双方呼喊厮杀着。
梁建方冲杀在前,蓄力已久之际,无人能敌。
身后的骑兵顺势扩大了冲击圈。
“杀!”
步卒不失时机的发动了进攻。
乱了!
阿史那贺鲁喊道:“前面压住!压住唐军。”
他毕竟是武人,知晓现在不能退,否则就是大败。
但唯一的法子就是挡住唐军的骑兵。
“都去!都去!”他把身边的精锐都派了出去。
“那是谁?”
梁建方冲杀在前,无人能是一合之敌。
“是梁建方!”
多少年了?
他一直被压制着,那些名将领兵厮杀,他只能小打小闹。
泥人也有土性啊!
今日就是他爆发的时刻。
马槊刺入敌人的胸中,旋即借力拔出,那用柘木制造的枪杆瞬间回弹。
回弹的马槊被梁建方轻松挥向右边,一个敌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长长的槊刃给切开了脖颈。
接着马槊横扫,一个敌军用长刀格挡,可哪里挡得住……
马槊打造艰难,而且因为那高弹力的柘木枪杆,更是让一般人望而却步。
这等东西就像是流星锤,一般人你练不好。
“杀了梁建方,赏一千帐!”
阿史那贺鲁发狂了,给出了重赏。
敌军猬集。
步卒在拼命的冲杀,那些弓箭手不断的跟随放箭,跳荡兵们也冲上来了。
到处都是厮杀声。
脚下不是敌军的尸骸,就是同袍的尸骸,踩在血泊里挥刀,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都是杀戮,鼻端嗅到的都是血腥……
“这是地狱!”
贾平安第一次见识这等大战,不禁浑身颤栗。
他兴奋了。
阿史那贺鲁就在左前方,梁建方带着人一路凿穿过去。
敌军在拼命阻截,可贾平安突然带着麾下从斜刺里杀了出来。
原本的防御阵型乱了。
梁建方回身看了一眼,喊道:“斩杀了贺鲁!”
贾平安知晓自己回头要挨收拾了,却也不管不顾,喊道:“贺鲁死了!贺鲁死了!”
唐军欢呼,贺鲁懵,但不明真相的麾下却乱了。
“可汗!”
梁建方那个老贼太狠了,杀的人心颤。
还有偏师竟然冲出阵型,从侧面杀了过来。
再不跑……就跑不了了。
“撤!撤退!”
阿史那贺鲁回身就跑,有人喊道:“撤退!”
这不叫做撤退,这是溃败!
瞬间敌军就呈现了溃败之势。
“敌军败了!”
唐军激动了,除去看守辎重的人马之外,全军展开了追杀。
兵败如山倒啊!
贾平安后世看史书,上面记载大唐某名将率领两百骑冲杀,击溃敌军上万人,那时候他觉得有些假,
可当他亲身经历了这一战时,什么疑惑都没了。
看看那些唐军,一对三兀自信心满满,竟然狞笑着冲了上去,主动发起进攻。
看看李敬业,拎着一把陌刀横扫四方。
再看看后面的那些步卒,没有人畏惧过。
他想起来了。
看看后世的史书,大唐军队征战几乎都是以少胜多。
为何?
为什么?
贾平安走神了。
“参军!”
边上一个骑兵挥刀为他格挡,随后一刀把敌军斩落马下。
这个骑兵见前方十余人围困了一名同袍,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一打十……
他竟然毫不犹豫。
两个唐军里应外合,把十余敌骑杀的胆寒,剩下的亡命奔逃。
贾平安突然悟了。
没有什么原因。
若是真要寻一个原因,那便是……
“自信!”
沙场征战只是一个缩影。
这个民族曾数次倒下。
但它有灿烂的文化,有无数让人崇敬的先辈,有不屈的精神。他们能低头耕种创造繁华,也能抬头杀敌威震四方……这一切让他们无比自信!
这样的民族,当它重拾自信后,压根就不畏惧任何对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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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辱骂大唐臣子,斩
阿史那贺鲁被簇拥着亡命奔逃。
身后的惨叫声不断传来。
仅仅是一千骑兵,就在追赶着他们。
数万骑兵被一千骑兵追赶,这在许多人的眼中就是个笑话。
可在这个时代却是常事。
“可汗快走!”
一个侍卫返身冲杀,甫一接触,就被唐军斩落马下。
“发现唐军!”
就在侧翼,无数骑兵冲杀了出来。
契苾何力一马当先,骂道:“梁建方这个贱狗奴,竟然没等老夫!”
“杀啊!”
五万回纥骑兵,加上数千唐军骑兵蜂拥而至,至于步卒……
在接到消息后,契苾何力就无耻的抛弃了步卒,率领骑兵赶来追杀。
阿史那贺鲁懵了。
“唐军一直在后面,可汗,他们用一万人在引诱咱们进攻……若是败了就引诱咱们进入他们主力的包围圈,可咱们竟然败了。”
唐军的谋划至此全部暴露。
先用一万唐军作为诱饵,引诱贺鲁来攻,主力就在周围游弋,等待战机出现。
唐军应当是在决战开始后就出发了,可没想到贺鲁败的太快,竟然没赶上这一战。
憋屈啊!
不只是契苾何力憋屈,贺鲁更是憋屈的想自杀。
一万唐军,其中骑兵仅仅只有一千,他的战略态势从未有过的好:前方数万大军优势明显,牢山中的朱邪孤注率领万余人夹击唐军……
这是必胜的局面。
可朱邪孤注一战败北,连人头都被唐军割了。
随后唐军坚守,恍如礁石般的不可动摇……
当他们攻击无果时,梁建方出动了。
那个老家伙不理别的,只顾着搅乱贺鲁的阵型,随即就是溃败。
“败了!”
兵败如山倒。
大唐经常出现数百骑兵追杀数万骑兵的事儿,不管是突厥还是高丽都是牺牲品。
具装骑兵不断在解甲,然后重新追杀上来。
贾平安只觉得热血沸腾。
这才是大唐啊!
这一场追杀没有停止。
三日后,前方数千敌骑遁逃,梁建方举手。
“老东西!”
契苾何力追了上来,骂道:“为何不追击?”
梁建方回身,一脸的畅快,“要下雪了,粮草从何而来?咱们有干粮,马吃什么?”
契苾何力看着前方,“你歇着,老夫去。”
“好!”梁建方点头。
大唐对敌人的态度就是追杀到底,梁建方放弃追击,就是把机会让给契苾何力。
谁说老梁不会做人?
可契苾何力却很从容的派出了副总管率领三千轻骑去追击。
“老夫不贪功。”他在疯狂的暗示梁建方:老东西,你前面干的事儿不地道,通知老夫晚了。以至于老夫赶来时只剩下了残汤剩水。
梁建方笑着摇头。
天色阴沉,可众人的脸上却都带着笑意。
回师的路上不断遇到来打扫战场的回纥人。
此战大唐征召了五万回纥骑兵作为辅助,他们自带干粮,非常踊跃。
为啥?
因为他们知道跟着大唐军队出征就是胜利,随后的战利品分割能让他们在这个冬季过的很惬意。
几个回纥将领恭谨的上前行礼。
“尊敬的大将军,恭喜大唐击败了可恶的叛逆,我看到了阳光……”为首的回纥将领仰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虔诚的道:“阿史那贺鲁给草原带来了阴云,而无敌的大唐雄师驱散了阴云……”
一连串的马屁脱口而出,看来是熟练工。
梁建方冷眼看着,契苾何力低声道:“是讨好,顺带想多拿些好处。”
贾平安点头。
契苾何力对他颇有兴趣,一边低声说着回纥人的事儿,一边在观察着他。
贾平安在观察着那些回纥人。
他们艳羡的在看着大唐将士,不只是装备,更多的是羡慕那等自信。
回到主战场,天气冷,后续赶到的唐军步卒正在挖坑,准备掩埋了这些敌军尸骸。
“别啊!”
梁建方发现贾平安的眼中有光。
“你想作甚?”
贾平安指指那些尸骸,“大将军,这么多尸骸,不筑京观浪费了。”
梁建方猛地想起了贾平安在叠州和单于都护府干的事儿,脸颊颤抖了一下,“怎地你就喜欢这个东西?少年郎,莫要杀气腾腾的,免得死后不得安宁。”
老梁说出这话,就像是老虎说莫杀生。
贾平安淡淡的道:“出家人说和善为美,说该放下屠刀,可这是丛林,从未有虎狼会主动敲断自己的爪牙,甘愿饿死。大唐的对手很多,多不胜数,在确定了扫灭对手之前,大唐需要磨砺自己的爪牙,让敌人颤栗。而京观……就是彰显大唐武功的建筑,某此生愿意化身为建筑大匠,只为京观。”
梁建方看着贾平安往俘虏那边去了,不禁叹道:“少年……特娘的,老夫觉着他以后能让异族丧胆。”
契苾何力说道:“他把京观当做是建筑,他把世间当做是丛林,老梁,你特娘的在中原出生长大,而老夫却在荒野中出生,在兽群中成长,你不懂那等险恶,所以老夫欣赏这个少年,若是可以,老夫愿意亲自带他去厮杀。”
“你想抢老夫看好的年轻人?”梁建方冷笑道:“你的父祖是铁勒可汗,你九岁就承袭了可汗之位,什么荒野中出生,你特娘的是在金窝窝里出生,在女人堆里成长……什么险恶?是女人的胸脯险恶吗?”
契苾何力骂道:“老东西,你今日出了风头,赶紧写了捷报送去长安。”
“慌什么?”梁建方说道:“长安估摸着以为我等还在路上,这时候送了捷报去,老夫担心有人会被吓死。”
契苾何力叹道:“你在说那些人?”
梁建方点头,“那些人希望自己人领军,可……什么那些人,就是关陇的那群世家,他们靠什么起家的?就是靠的抓住军权,如此方能不断改朝换代。可陛下却知晓这些……你要盯着些,莫要让那些人的子弟在军中顺畅。”
“老夫知晓。”
契苾何力沉默了一会儿,“那些人胆子太大,此刻陛下已然稳固,他们若是想要富贵,已然富贵已极,若是要权势,也已经是烈火烹油,为何还要向军中插手?”
梁建方看到那些俘虏被驱赶着去搬运尸骸,不禁笑了笑,“人心不足罢了。他们支持杨坚,于是前隋立国,他们……那些不说也罢,但此等人不是富贵之极,便是大祸临头,老夫当远离。”
“此言甚是。”契苾何力很赞同这个看法,“不是大富大贵,就是大祸临头。”
当京观矗立起来时,梁建方站在前方,仰头看着顶端那颗人头,问道:“谁的头颅?”
“朱邪孤注的。”贾平安在微笑,可这个微笑在老梁的眼中却分外的杀气腾腾。
“干得好!”
他退后几步,和契苾何力观摩了京观,“娘的!真漂亮!”
那些俘虏跪在地上,再无桀骜。
贾平安从中间走过,无人敢抬头。
契苾何力赞道:“看着他,老夫确信,大唐未来五十载将会所向无敌,老梁,大唐必将盛世。”
“当然!”梁建方看着走到京观下方的贾平安,笑道:“老夫就看着他挣扎,从一个人见人厌的扫把星,到了如今。他走过了无数荆棘。但……不经历这些,何来的底气?何来的从容?”
阳光倾撒下来,照在了京观上,也照在了贾平安的身上。
……
年底了,大朝会在即,皇帝很忙,宫中的女人们也很慢,在忙着准备新年。
宫中。
武媚坐在凳子上,一个医官眯眼诊脉,“才人最近月事停了吧?”
武媚点头,眼中有喜色。
“是了。”医官睁开眼睛,拱手道:“恭喜才人,这是有了身孕。”
武媚霍然起身,边上的宫人赶紧搀扶了一下,“才人千万别动,这可是有了皇子。”
几个宫人都纷纷出言恭贺。
这时候该给钱。
给了医官赏钱,武媚回身,“去禀告陛下。”
“奴婢这便去。”周清跑的飞快。
在此之前,武媚在宫中和萧氏不断争斗,周清只是装腔作势,出工不出力,可此刻却跑的格外的殷勤。
有了孩子,就有了底气。
这是宫中的规矩。
没有孩子,若是皇帝驾崩你还得去感业寺了此残生。
武媚进去,缓缓坐下。
前方的铜镜里,一个华贵的妇人正在喜悦着。
“才人,萧氏又来了。”
最近萧氏和武媚之间的争斗如火如荼,动手也是时有的事儿。
武媚淡淡的道:“不许还手。”
众人不解……
有人说道:“才人,往日咱们不打,他们可就要下狠手了。”
武媚垂眸,“是我是才人,还是你是才人。”
那宫人闭口不言。
晚些萧淑妃带着人冲了进来,见武媚坐在后面,就指着她骂道:“贱人,你昨日说了我的坏话,今日看我打烂你的狗头!”
说着她就冲了过来。
武媚闪避,可身形却非常缓慢。
“才人!”
有宫人惊呼。
萧淑妃接着挥手。
啪!
武媚捂着脸,悲泣道:“你害我无碍,可莫要害了孩子……”
萧淑妃愕然,这时她觉得不对劲,缓缓侧身看去。
李治站在大门外,面色铁青。
萧淑妃看看自己的右手,再看看捂着脸的武媚,骂道:“贱人你敢害我?”
说着她再度举手,准备抽一耳光。
“住手!”
李治大步进来,先是看看武媚脸上的掌印,回身后,那张脸上全是怒火,“萧氏跋扈,禁足十日!”
在宫中,禁足就是个信号,代表着帝王已经对你不满了。
“陛下!”
萧氏不敢相信的说道:“这个贱人没说……”
“带走!”
此刻李治的眼中只有武媚。
萧氏踢打着拉自己的内侍,回身指着武媚喊道:“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武媚低头,眼神冷漠。
这里亦是地狱,要想看到阳光,你必须抛弃所有的软弱。
“你辛苦了。”
从进宫开始,武媚一直在对付萧氏,从刚开始被欺负,到现在有来有往,让李治很是满意。
萧氏咬牙切齿的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中,砸了一地的东西。
“淑妃……”
一个内侍小心翼翼的进来。
“何事?”萧淑妃回身,那狰狞的模样若是让李治见了,估摸着再无兴趣。
“淑妃,陛下有令,武媚为昭仪。”
“他竟然如此?”萧淑妃红着眼睛骂道:“那个贱人乃是先帝的女人,她何德何能?不要脸!”
喊声很大。
有内侍悄然看看周围,然后磨蹭着消失了,晚些出现在了王忠良的身边。
“萧淑妃说武才人,不,是武昭仪乃是先帝的女人,说陛下……不要脸。”
“知道了。”王忠良拍拍内侍的肩膀,“好好做。”
回头他进去禀告了这番话。
李治眸色微冷,压根不搭理。
男女之事对于老李家来说就是个屁!
什么忌讳都是白搭。
这也是山东世家看不起老李家的一个原因。
“陛下,吐谷浑使者到了。”
不只是吐谷浑,高丽、新罗、百济等国的使者都到了,目的是朝贡。
李治起身,“高丽人如何?”
随即他失笑道:“问你等何用?”
随即他召集了宰相议事。
“陛下,新罗使者送来了真德女王的礼物。”
“什么礼物?”李治笑眯眯的,心情极好。
长孙无忌干咳一声,看着很是别扭。
舅舅这是什么意思?
真德女王送朕礼物,难道他不高兴?
李治皱眉,可宰相们都神色古怪,让他越发的好奇了。
李勣说道:“陛下,新罗使者金法敏就在殿外。”
“让他进来。”新罗现在靠拢大唐,虽然还和倭国眉来眼去的,但李治并未放在心上。
金法敏进来,进献了礼物。
礼物是一块锦。
李治一看,上面竟然有字。
“大唐开洪业,巍巍皇猷昌。止戈戎衣定,修文继百王。统天崇雨施,理物体含章……”
数百言的五言诗,李治看了一半,抬头,竟然有些脸红。
这是啥意思?
金法敏不敢抬头,“陛下,这是女王为陛下所作。”
这话不对啊!
李治觉得有些暧昧。
连长孙无忌都干咳一声,神色颇为戏谑。
这是真德女王给李治的另类书信,臣子听了……有些难为情。
但……男人靠着征服世界去征服女人,李治作为大唐帝王,货真价实的就是靠着征服世界去征服了真德女王。
真德女王的五言诗让他心情大快,说道:“朕心甚慰,金卿……”
金法敏闻言狂喜,跪下道:“拜见陛下!”
为啥要跪?
因为李治说的是金卿,这是对自己臣子的态度。
李治含笑道:“金卿可为太府卿。”
皆大欢喜啊!
使者们在长安乐不思蜀,而李治心情大好,也令有司给了酒食,款待使者。
金法敏跪坐在案几后,看着身前的酒菜,只是浅尝即止。身边随从问道:“可是不好吃吗?”
金法敏摇头,淡淡的道“大唐的酒菜恍如出自神灵之手,可我更喜欢新罗的粗茶淡饭。”
随从敬佩的看着他,“是啊!新罗的再差,那也是我们的食物。”
有人进来,低声道:“于带男出来了。”
金法敏起身,“去看看。”
于带男是高丽的使者,如今高丽对大唐采取的是低头姿态,新罗对此颇为忧心忡忡。
“百济在勾结高丽人,若是被他们联手,新罗危矣。”
一行人出去,正好于带男带着人出来,两边相对一视,金法敏退后一步,眼中有畏惧之意。
于带男心中得意,以为金法敏是畏惧高丽,就阴笑道:“这是要去给大唐天子献媚吗?可惜你不是真德,否则还能……哈哈哈哈!”
高丽人大笑了起来,百济使者闻声出来,更是热闹。
这是屈辱。
因为来的使者较多,所以鸿胪寺上下比较重视,鸿胪寺少卿朱韬也来了,准备和使者们见面谈话。
这也是安抚之意,随后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说不定转眼就相互厮杀起来。
朱韬听到于带男的话后,上前一步,肃然道:“贵使慎言!”
诸国使者在长安,大唐有责任维系关系。
可于带男却喝多了些,他斜睨着朱韬,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朱韬伸手,“刀来!”
身后的军士毫不犹豫的拔出横刀递过去。
朱韬持刀往前。
金法敏心中大喜,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可却不敢得罪高丽人,不禁双拳紧握。
于带男喝道:“若是我死在长安,高丽举国上下将会怒不可遏,你可敢吗?”
从先帝征伐高丽后,高丽人赫然发现这个大唐的武功竟然远迈前隋,随后被打的进城避战。
虽然暂时屈服,可高丽人骨子里依旧想着北方的那一片土地,做梦都想着能击败大唐。
于带男酒后说出了心里话,随即越发的愤怒了,赤手空拳的拍着胸脯,“来,杀了我!”
这等叫嚣让边上的各国使者们暗自咂舌。
这是在挑战大唐的威权啊!
杀,还是不杀?
杀了就会激怒高丽人,在大唐征伐阿史那贺鲁的大背景下,此刻和高丽翻脸并不符合大唐的利益。
所以大家都在看戏。
朱韬面无表情的走过去,突然厉喝道:“辱骂大唐臣子,斩!”
长刀举起,随即挥斩。
没有丝毫犹豫!
那些使者惊呆了。
于带男若是死在这里,辽东将会成为沙场。
金法敏心中暗喜,巴不得大唐和高丽再度开战,如此可减轻新罗的压力。
于带男昂首,笃定朱韬不敢动手。
可那长刀劈斩而来,一看就没有收手的意思。
唐人竟然敢杀使者?
于带男腿一软就跪了。
长刀从头顶掠过,他浑身冰寒,酒意早已化为冷汗消散,喊道:“外臣有罪!”
朱韬收刀,目光冷冰冰的看了过去。
所有使者在这道目光之下纷纷低头。
第288章 朕有雄心万丈
各国使者的文书宰相们都看了。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新罗人在鼓动大唐出兵。真德女王说若是大唐出兵,新罗将会从后方打击高丽人。”
李治摇头,“大唐的外敌不少,要分轻重缓急。百济和新罗厮杀不分胜负,大唐和高丽就在旁观,任何一方出兵,都会引发另一方动手。可突厥不安宁,阿史那贺鲁谋反,不知多少人在看着,但凡此战败北,诸卿,草原将会风起云涌!”
“陛下英明!”
李治目光敏锐,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局面,并轻易分析出了对大唐最有利的办法。
“吐蕃依旧混乱,但大唐需要戒备,如此辽东暂时搁置。”
他笑了笑,“若是真德以为献上了太平诵就能让朕昏了头,那朕要让她失望了。”
这位帝王看似年轻,可不但目光敏锐,头脑清醒的让宰相们五味杂陈。
李勣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见他神色欣慰,不禁暗自冷笑。
李治这般年轻,可作为帝王而言,该有的素质他都有了,而且很优秀。但长孙无忌依旧带着一帮子人在朝中兴风作浪,屡屡让皇帝只能低头。
这不是臣子所为。
长孙无忌兴许还有舅甥情义,但这个情义却在权利的面前渐渐变质了。
“陛下!高丽使者和鸿胪寺少卿朱韬发生冲突,朱韬拔刀欲斩杀高丽使者,高丽使者跪地求饶……如今高丽使者在宫外求见。”
李治淡淡的道:“朕不见他,英国公。”
李勣起身,“臣在。”
李治说道:“就在殿外,你代朕去问问。”
他是大唐天子,什么阿猫阿狗想见他,这也得看他的心情。
此刻他坐在那里,眼眸幽深,竟然威严自显。
晚些李勣出去,于带男和朱韬都在。
于带男近前,昂首道:“外臣先前说了些话,得罪了此人,此人挥刀斩杀外臣。外臣敢问,这便是大唐对使者的态度吗?若是如此,天下人将不敢再入长安。”
李勣看了他一眼,问道:“可是大唐招待不周?”
于带男见他温润,就说道:“大唐招待甚好。”
大唐对使者们颇为优待,酒食都是上好的,住宿条件也不错,若是说不好,李勣能当场抽他。
李勣没看朱韬,继续问道:“可是高丽对大唐不满吗?”
于带男愕然,他出使时,泉盖苏文说过,高丽依旧要修生养息,所以不能与大唐开战。
——泉盖苏文,在高丽称为渊盖苏文,但大唐为了避讳李渊的名讳,于是称呼他为泉盖苏文。
“高丽对大唐友善,出发前,朝中诸多官员告诉外臣,要代为向大唐皇帝陛下行礼……”
里面的李治面色不变,看不到一丝欣喜之色。
这个外甥越发的成熟了啊!
长孙无忌不知是喜还是忧。
外面的李勣突然喝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在长安跋扈?”
从开始到现在,他压根就没看朱韬,更没问朱韬事情的起因。
里面的李治微微点头,说道:“大唐的臣子犯错,朕能处置,高丽人……也配?”
于带男面色涨红,残余的酒意驱使他要为高丽争脸,就说道:“大唐正在讨伐阿史那贺鲁,难道要同时与高丽开战吗?”
士可杀,不可辱!
在李勣那温润的目光之下,于带男炸了。
李勣看着他,淡淡的道:“有何不可?”
朱韬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英国公,此人当时口出不逊,辱骂下官。”
这是炮弹。
于带男刚想说话,身后有人急促的呼喊:“有捷报!”
李勣抬头,“何处捷报?”
内侍高喊:“有弓月道的捷报。”
弓月道就是梁建方和契苾何力。
李勣心中一跳,内侍已经进了殿内。
“陛下,有弓月道捷报?”
李治忍住了起身的冲动,平静的道:“带了来。”
内侍转身就跑。
李治看了一眼宰相们,恨不能马上知晓战报。
这是他登基后第一次大规模用兵,胜负对他的威望影响很大。
所以他派出了梁建方加契苾何力的组合。梁建方稳妥,契苾何力知晓突厥情况,如此二人组合,自然不会大败。
他谨慎如此,此刻得了消息,那心中的振奋啊!
长孙无忌心中也颇为欢喜,说道:“梁建方用兵不多,但契苾何力却是名将,此战若是能重创了阿史那贺鲁,便是大胜。”
宇文节看了一眼皇帝,“且等战报来了再说。”
历史上贺鲁闻风而逃,梁建方还未归朝就被弹劾,说他指挥不力。李治强行把弹劾压了下去,否则老梁就危险了。
再后来程知节让贺鲁跑了,归来被弹劾,为了自保,他果断致仕,随后再无波澜。
李治看了宇文节一眼,微微一笑。
报捷的信使被带了进来,大声禀告道:“陛下,两月前,大军抵达牢山外围,几番厮杀,阵斩处月部朱邪孤注,击败阿史那贺鲁,斩杀三万余,俘获万余……陛下,弓月道大捷!”
李治的双眸中迸发出了异彩,说道:“梁建方、契苾何力不负朕望。此战详细如何?”
他的心中在狂喜。
登基第一战,胜了。
而且是大胜。
都说朕年轻不稳重,得有老臣帮衬着,于是那些所谓的老臣压着朕不得动弹。
此刻如何?
李治看着宰相们。
柳奭在笑,他觉着这样也不错。
宇文节却笑得有些勉强,此人定然在担心朕的威望高涨之余,对他们小圈子的损害。
舅舅……看着很欣慰啊!
而外面的于带男已经呆滞了。
大唐竟然击败了阿史那贺鲁?
若是如此,大唐就能把目光从北方收回来。
高丽此刻只能低头装死!
于带男心中大悔。
“第一战左虞侯军遭遇敌骑千余,击败敌军。阿史那贺鲁闻讯逃出牢山,随后二位大将军商议,以梁大将军领军一万前往……”
这是诱敌。
李治微微颔首,觉得老梁蛰伏许久,算是长进了。
“随后梁大将军以左虞侯军千人堵截朱邪孤注部,九千人待命。”
这是在冒险。
若是阿史那贺鲁不来,左虞侯军就危险了。
这是李治的念头。
“朱邪孤注倾力出击,万余人冲杀……”
李治握紧双拳,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份惨烈。
“左虞侯军死战不退,战至敌军疲惫时,阿史那贺鲁领军六万突然出击。”
好一个贺鲁。
长孙无忌沉声道:“这是前后夹击,若是左虞侯军兵败,梁建方就危险了。”
他跟着先帝经历了无数厮杀,堪称是文武双全。
只是后期他转变为文官,很少插手武事了。
此刻李治想来,却很是感激先帝。
若是让长孙无忌再染指军中事务,那他也只能寻机逃出长安,然后号召天下府兵勤王。
“两边厮杀,左虞侯军关键时刻回援,朱邪孤注的头颅高悬于旗杆之上,敌军士气一滞……”
干得好!
长孙无忌不禁赞道:“这两战左虞侯军以寡敌众,第二战更是让人绝望,可左虞侯军依旧击败敌军,还阵斩敌将……这将领非得智勇双全不可,是谁?”
使者抬头,“武阳子贾平安。”
瞬间长孙无忌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了。
柳奭的笑容更是消散无踪。
宇文节一脸吃了翔的膈应。
竟然是那个扫把星!
先前的夸赞真的恶心到自己了。
高季辅赞道:“少年了得,陛下,大唐未来必多一员大将。”
外面的李勣抚须微笑,心想老夫果然没看错人。
第一战贾平安算是中规中矩,可第二战才是磨砺。
一千唐军对阵万余敌军,贾平安不但扛住了对方的进攻,更是击败了敌军,阵斩敌将。
好一个扫把星!
“武阳子阵斩朱邪孤注。”那使者与有荣焉的道:“敌军为之胆寒。”
李治心中一松,想起了那个少年的诗。
——会稽愚妇轻买臣!
让这等人去国子监教书,当真是大材小用了。
“随后两军大战,关键时,梁大将军亲率骑兵冲阵,杀乱敌军阵型,随后敌军崩溃,我军顺势追杀。阿史那贺鲁带着数千人逃脱……”
这是典型的一次大唐式的胜利,以少击众,但大唐却笑到了最后。
“契苾何力呢?”
李治看似随口一问,可谁也不知道这个年轻皇帝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大将军领军追杀……”
了解了。
梁建方坑了契苾何力,自家领军厮杀,把契苾何力扔在了后面。等他赶到时,只剩下了残羹剩饭。
契苾何力大概是想杀了梁建方的心都有了吧?
李治觉得有些好笑。
而外面的于带男已经崩溃了。
阿史那贺鲁大败,大唐在北方至少有一两年的和平,高丽在此刻蹦跶就是作死。
“外臣有罪!”
于带男毫不犹豫的跪下请罪。
朱韬站在边上,感慨的道:“多少酒菜都买不来外藩人的尊重,唯有大唐的无敌雄师才能让他们慑服。”
李勣心中欢喜,虽然还挂念着孙儿李敬业,但他知晓,若是李敬业出事,贾平安定然会让人跟随使者一起回来报信。
里面的李治起身道:“阿史那贺鲁不臣,朕以大军征伐。今大败逆贼,朕心甚慰,今日赏百官酒肉。”
这是同乐之意。
宰相们起身谢恩。
随后众人散去。
“胜了!”
高季辅看着前方的宫殿,欢喜的道:“阿史那贺鲁反叛的消息传来,老夫就担心他席卷一地,成星火燎原之势,记得当时陛下从容,当即令梁建方和契苾何力领军平叛……果然,捷报飞来,这个天下……”
他缓缓回身,说道:“诸位相公,有人说一代天子一个模样,先帝英明神武,当今陛下怕是难以匹敌。此虎父犬子之论。今日在此捷报之前,可以休矣!”
他斩钉截铁的道:“陛下英明!”
李勣目光温润的道:“陛下谦逊勤政,孜孜不倦,眼光独到,老夫以为……在陛下之治下,大唐当有盛世。”
长孙无忌等人也在颔首赞许。
皇帝就像是早上的阳光,看似不够灼热,可却生机勃勃。
他们就像是西边的斜阳,看似光芒万丈,可却是落日余晖罢了。
李治独自去了凌烟阁。
那些名臣在纸上沉默着。
长孙无忌画的很传神,那看似和煦的面容下,隐藏着权力欲望,让李治不禁笑了笑,“人皆贪婪,慨莫能外。”
他看着这些画像,说道:“有人说朕怯弱,守不住这大唐江山。今日朕想告诉这些人,朕看到的是关山万里,是气吞山河!”
他目光转动,看着那些已经作古的老臣,“朕有雄心万丈,朕想让大唐远迈前朝,朕想让四夷宾服,朕……从未想过守成!”
他回身,“来人。”
“陛下!”
王忠良进来。
李治吩咐道:“赏梁建方、契苾何力家酒食,代朕抚慰。”
“遵命。”
这是给大将的尊荣。
“慢。”李治叫住了王忠良,沉吟许久,“把消息告诉武媚。”
王忠良看看皇帝,“是。”
这是何意?
武媚在看春光。
外面依旧冰冷,可她却在散步。
“依旧没有嫩叶。”虽然没有树木,但武媚却很自信的道:“还得等一个月,长安城中才有嫩绿。”
陶倩扶着她,笑道:“昭仪说的定然不错。”
武媚第一次有身孕,心中颇为兴奋,也有些忐忑,她抬头看看走来的内侍,说道:“当年在家中时,每到春季,我就喜欢去田间转转,看着那些认不出的嫩芽就欢喜,觉着连呼吸都带着幸福的滋味。”
幸福!
她微微一笑。
这是个奢侈的东西。
这一刻她想到了小老弟。
“武昭仪!”
内侍近前,行礼后说道:“武昭仪,陛下有令,转捷报与你得知。”
嗯?
这是为何?
难道是想试探我是否对政事有野心吗?
瞬间武媚就想到了各种可能,最后微笑道:“请说。”
内侍说道:“两月前,弓月道行军大败阿史那贺鲁,左虞侯军子总管贾平安智勇双全,以少击众,击败处月部叛贼,阵斩朱邪孤注……”
武媚眯眼,看似不在意。
平安竟然如此了得吗?
她想到了出感业寺时和自己告别的小老弟,那个看似俊美的平安,竟然这般悍勇。
而且他立下了这等功劳,归来定然是升官升爵……
那个小老弟啊!
武媚的眼中多了欢喜。
皇帝特地让人来通告,这便是在告诉她:你在感业寺时和这个少年亲近,朕尽知。
这便是帝王心术。
朕知道什么……你只能猜,猜错了就是死。
“多谢陛下。”武媚的眼中都是笑意。随后她说道:“我这里的人,每人赏一百钱。”
小老弟出头了啊!
内侍回去禀告。
“陛下,武昭仪很是欢喜,还赏赐了身边人。”
李治莞尔,“知道了。”
感业寺里,等苏荷得了消息时,已经是三月了。
三月阳光明媚,苏荷站在小基地里在烧烤。
“住持!”
靠!
苏荷闻声赶紧就往相反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道:“我来了。”
她收拾了一下身上,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去了前面。
来的是好人。
好人欢喜的道:“住持,方才宫中有人来寻你。”
“谁呀?”苏荷还挂念着自己烤的东西。
回到感业寺,一个宫人在等她。
“武昭仪让奴来转告住持,弓月道大捷,贾参军以寡敌众,阵斩敌将,立下了大功,离凯旋之日不远了。”
武媚一直在观察李治,直至过了两个月,这才把消息传过来。
苏荷拍手,“呀!贾参军好厉害!回头烤东西给他吃。”
宫人见她的嘴角有一块油脂,不禁满头黑线。
这娃娃脸住持竟然偷吃肉食?
回去她给武媚说了,武媚却笑道:“那就是个天真的,不过可不蠢。”
天真便想的少,不蠢你就别想坑她。
武媚想到了小老弟。
……
“王尚书!”
王琦在做针线,全神贯注到没注意外面有人进来的程度。
周醒看着他那专心致志的模样,嘴角抽搐了一下,“长安食堂对面那家酒楼的掌柜去寻了长安食堂,说是专做中下等人的饭食,如此和长安食堂并无冲突,出来时,纪成南亲送,二人看似很亲密。”
王琦放下针线,抬头,眸色平静,“那酒楼当初售卖时确定是被人坑了,只是后续只追查到了崔氏……酒楼开业许久,上等人的生意做不了,改弦易辙倒也聪明。不过咱们忍了许久,也该出手了。带着人,跟某走。”
他霍然起身,陈二娘跟随。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平康坊去。
“弓月道告捷,那扫把星立功不小,王尚书,他归来之后,怕是会离开百骑。”周醒觉得这是一个重大利好。
百骑少了扫把星,他们又能活跃起来了。
可这话却是捅了王琦的肺管子。
你这是说某不是贾平安的对手,要等他走了才敢冒泡?
王琦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的让人害怕。
陈二娘心中一凛,想起最近王琦的变化,看似……越发阴柔了。
但她旋即就想到了那个少年。
那个不要脸的家伙!
他何时回来?
马蹄声骤然而来。
王琦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缓缓回身。
陈二娘也是如此。
一队骑兵来了。
当先那人……
王琦的眸子一缩,只觉得心中绞痛,想杀人。
陈二娘却莫名的心慌……
第289章 东厂督公
王琦自视甚高,他觉得自己的才华能经天纬地,可不得赏识,只能在下面苦熬。他甚至在嫉妒郑远东,觉得此人远远不及自己,却得了相公的欣赏。
他摸摸腕间的串子,盯住了来人。
“贾平安!”
贾平安风尘仆仆的回到长安,没想到遇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王琦。
“王尚书,久违了。”
陈二娘在看着贾平安。
这个少年脸上的稚气已经全没了,看着成熟从容。那眼神更是带着不屑,仿佛自己就是九天神灵,在俯瞰着这些凡人。
这种感觉很微妙,若是不仔细也察觉不到。
我为何要这般仔细?
陈二娘心中更乱了。
就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贾平安看了她一眼,随后策马就走。
就这么一眼,看的陈二娘心中慌乱。
而王琦则是心痛如绞。
这个扫把星看了陈二娘一眼却不说话,那眼神带着侵略性……
他想干什么?
王琦呼吸急促,觉得脑袋里有人在狰狞的喊道:“杀了她!杀了那个贱人!”
他看了陈二娘一眼,眼神却很是平静,“回去。”
周醒问道:“不是去收拾那家酒楼吗?”
王琦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全是暴戾。
“走!”
贾平安回来了,若是此刻去动手,贾平安一旦出宫,仗着功劳就敢把他们全打个半死。
王琦不说,但周醒不该不懂。
此人这是在取笑某吗?
王琦的脑海里有人在喊道:“杀了他!”
可最终这些念头就变成了一个想法。
“杀了扫把星!”
他回身看了一眼,贾平安带着骑兵在冲着皇城而去,那背影挺拔,边上有百姓赞道:“好一个俊美的郎君!”
阳光照在贾平安的身上,一朵乌云却恰好挡住了照向王琦等人的阳光。
一边阳光,一边阴暗……
贾平安一路进了皇城,路上遇到的官员都拱手问好。
身后,李敬业说道:“兄长,只凭着这一战,你就是未来的名将。”
“还早着呢!”
什么叫做名将?
经历了无数厮杀,能赢九成还能活下来,那便是名将。
贾平安的资历还远远不够。
但足够惊艳。
进宫,陪同的内侍突然低声道:“武昭仪让咱给你带话,说……做得好!”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阿姐在宫中艰难,他不能给她带去任何麻烦。
若此人是来挖坑的,他但凡问了阿姐的事儿,回头就会有人弹劾他和宫中的嫔妃勾结。
内侍看了他一眼,“武昭仪有孕了。”
贾平安心中一喜,觉得这是个儿子。
内侍咧嘴笑了起来,“定然是儿子。”
宫中险恶,唯有儿子才能让女人立足。
记得长子是李弘吧,有人造谣说李弘是被武媚鸩杀,但后世早有分析,李弘死于肺结核。
阿姐做了皇帝,引来了无数非议,有真有假,让人迷惑。
贾平安想着这些,一路进去。
路边有宫人止步让路,贾平安瞟了一眼。
我去,腿好长啊!
他一抬头,果然是长腿妹子卫无双。
卫无双以目视之,含询问之意。
贾平安微微颔首,眼神自信。
——相信哥,此次出征哥牛逼大发了。
这种戏谑的自信让卫无双神色微冷,若非是在宫中,定然要来一腿。
可现在她哪里是贾平安的对手?只是和她玩耍罢了。
等见到皇帝时,贾平安汇报了此行的情况。
“……二位大将军还得处置一些后事,令臣先回来。”
大军征伐之后,后续的事情繁琐,比如说当地的部族怎么处置?
李治看着他,想到了宫中的武媚。
武媚孤家寡人,并无一人帮衬。这个扫把星和她姐弟相称,颇为亲密,如此,给她做个靠山,也能让武媚多一些依靠。
想到这里,他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就多了些柔和。
“你此次出征智勇双全,更是阵斩了朱邪孤注,朕心甚慰。”
贾平安低头表示谦逊。
李治说道:“有功必赏,朕看你年少,所以一直压到了现在。”
贾平安弄出火药有功,此次出征也立下了殊勋,不封赏连李治都有些过意不去。
“如此,可为武阳伯。”
以后贾平安出门也能被被人尊称一句武阳伯了。
李治看着他,想到的却是最近的局势。
长孙无忌等人正在谋划着些什么,最近和他也吐露过些,说是要弄些对头下去。
他在旁观,但却不能不警惕。
所以……
“从你到了长安之后,朕便在看着你。”
这是要市恩。
贾平安说道:“若非是陛下,臣也无今日。”
若是没有李治,换一个帝王,贾平安就危险了。
李治当然知晓这一点,“你一步步的走到今日,除去朕的看重之外,你的手段,你的忠心,朕都历历在目,此后要再接再厉。”
“是!”
这就完了?
一番市恩的话之后,不该是委以重任吗?
贾平安不解,但面色平静。
李治一直在观察他,见他不骄不躁,才颔首道:“唐旭一直想去军中厮杀,朕压着他,一是无放心之人,二是无有才干之人,此后……你要把百骑带好。”
百骑统领!
贾平安谢恩,心中却是有些恍惚。
这是东厂督公了?
以后见面,大伙儿拱手,“见过贾督公。”
老子不活了!
但他知道,百骑现在连锦衣卫都比不过。
“你可知如何做?”李治问道。
这是问他准备把百骑弄成什么样。
贾平安对百骑再熟悉不过了,张口就来,“陛下,百骑如今有查探外藩之责,臣以为,百骑应当对长安多些关注。”
话不多,但李治都明白了。
所谓对长安多些关注,就是要让百骑的职责更进一步。
往锦衣卫靠拢了啊!
老子会不会被史家描述成一个奸佞?
但在皇权衰微的时代,若是没有一个类似于锦衣卫的组织……想想李治后的皇帝。不,是想想武媚之后的皇帝。
今日你登基,明日被搞下来,再上去,再搞……连公主们都赤膊上阵,为了权利而厮杀。
但他却不可能会去做纪纲。
他更不可能做忠犬。
所以……
干几年就跑路,转文官去。
贾平安必须要感谢大唐的官制,平日里不管你在干啥,一旦出征就是军人将领。
只要他和老将们继续勾兑,随时都能跑路。
想明白了这个,他再无疑虑。
李勣此刻在等着孙儿的消息。
尚书省内事务繁多,偏生今日宇文节那边派了个人来了解北征的粮草供应情况。
这是想鸡蛋里挑骨头,寻梁建方的过错。
李勣只是看着下面的官员和他打交道,一概不搭理。
那官员叫做陈鑫,几次请教李勣皆不得回答,心中暗自恼怒。
“有人说高德逸藏下了最好的战马,这是擅取军资……”
李勣觉得这人聒噪,但却自持身份,不好计较。
“见过小郎君。”
陈鑫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就见一个身材宽厚的少年进来,那些官吏竟然无人喝问……
“贱狗奴,竟敢信口雌黄!”
少年一把就把他抓了起来,顺手一举……
李勣刚想制止,可想到孙儿此战有功,若是太锋芒毕露了不少,不如让他捶陈鑫一拳,这样还能得个少年冲动的评价,对以后的宦途大有好处。
所谓人设,并非后世才发明。无数年前,许多前辈就在利用人设来牟利。而豪爽冲动的人设,往往是最无往而不利的。
我冲动,但我这是直爽啊!
冲动的人看似无谋,所以你别防备我,别揣摩我。我就是这么的单纯,就是这么的为所欲为……我做啥事你们都得往我冲动无谋的人设上去想。
但这等人设大多是扑街货。
为何?
因为但凡是老油条都知道,所谓的豪爽人设和冲动人设都靠不住,除去极少数那等性子有问题的铁憨憨,其它的豪爽和冲动人设都扛不住多久,迟早露馅,随后被人鄙夷远离。
但李敬业却不会有人怀疑。
人人都知晓这货是个铁憨憨,他要是不冲动,不豪爽,估摸着连李治都想问问,这娃最近是怎么了?
所以李勣很是欢喜的等待着孙子捶陈鑫一下。
但……
李敬业双手一发力就把陈鑫举了起来,随手一扔。
咻……
呯!
好死不死的,这一下把陈鑫扔到了边上的兵器架上。
这个兵器架属于废弃的东西,但李勣却说留着,还弄了一根马槊插在了上面。李勣有时坐久了,会出来耍一番,尚书省的人都会出来旁观,偷师学艺。
这也是一种和下属沟通的手段,隐晦却管用。
但现在陈鑫一下就被扔了过来,双腿分开,正好坐在了兵器架上。
那股子力量让他猛地坐了下去。
随后他的双眼翻白,嗷的一声就夹住了兵器架。
“完了,怕是碎了。”
众人赶紧蜂拥而上,有人架起了陈鑫,有人去摸了一下,“还好,没碎。”
李勣呆呆的站在那里,眼中有些湿热。
这一下兔起鹘落,堪称是漂亮之极。
敬业的武艺长进了。
“嗷……”
陈鑫的惨叫让他有些不耐烦,“送去医治。”
李敬业上前行礼,“阿翁,你看着瘦了,可是去了青楼吗?”
李勣脸色发黑,想抽他一下,却不好动手。
那些官吏都在忍笑。
“进来说话。”李勣回身,李敬业却说道:“阿翁,先前某在路上遇到一个六十去青楼的,随后出事,兄长说是什么马上风,阿翁……”
阿翁,你别去嫖啊!
呯!
李勣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去。
外面一群官吏架着陈鑫出去,才出了院子,就忍不住爆笑起来。
“说说吧。”
值房里,李敬业把此次出征的事儿说了。
勇冠三军呐!
李勣看着孙儿,发现他除去脑子不大好用之外,处处都好。
“路上去了哪?”
李勣只是随口一问。
李敬业说道:“某和兄长在路上去了青楼,兄长说要看看当地的什么资源,结果很丑,兄长就先走了……”
然后你就去嫖了?
李勣目光转动在寻找兵器。
“阿翁,某只寻了三个女妓……”
咻!
砚台飞来,李勣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他喝道:“站住,老夫今日非要打死你不可。”
李敬业却一边跑一边说道:“兄长说小棍受,大棍走,阿翁,某先回家了。”
呯!
身后落下了东西,有人一看却是茶杯。
“英国公被这个孙儿气坏了。”
值房里,李勣神色平静。
陈鑫受伤,郎中说得养几个月,否则淡怕是好不了。
宇文节这个怒啊!当即弹劾李敬业和李勣。
“说是李敬业跋扈,李勣纵容。”
李治淡淡的道:“吃饱撑的。”
这事儿就此不理。
随即贾平安封武阳伯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回到道德坊,姜融热情洋溢的让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他的老板。
“参军……不,武阳伯,此后咱们道德坊也有开国伯了。”
姜融深情的吸了一口气。
前方,正在四处厮混的阿福抬头。
“阿福!”
贾平安下马。
阿福一怔,然后疯狂的跑来。
这速度……
阿宝不安的动动,有些忌惮。
近前后,阿福减速,可依旧扑倒了贾平安。
闹腾了好一会儿,贾平安这才和阿福回家。
“见过郎君!”
出去了差不多一年,家中看着依旧如故。
王老二看着依旧彪悍,他指着徐小鱼说道:“郎君,小鱼如今身手大进了。”
贾平安刚沐浴出来,闻言说道:“看看。”
徐小鱼兴奋的一个助跑,轻松就上了屋顶。
随后就是各种攀爬。
这小子属猴的!
贾平安笑了笑。
“不错。”
身手矫健是不错,但远远不够。
随后徐小鱼来了一趟刀法演练,颇有些看头。
“少些花哨的东西更好。”
贾平安起身进去。
徐小鱼有些不知所措。
王老二却看着贾平安的背影若有所思。
“二哥,郎君这是何意?”
“郎君越发的厉害了。”王老二说道:“看来此次杀了不少人,如你这般的,估摸着郎君一刀就剁了你,所以……跟着某好好练。”
“平安!”
杨德利提早下衙回来了。
两兄弟见面说了一通,随后王大娘来见,却是有孕了。
那肚子大的……
“赶紧回家歇着。”贾平安看了有些怕。
“无事。”杨德利得意的道:“郎中说了,娘子的身子极好,这一胎定然顺畅。”
“对妻儿可不能抠门啊!”贾平安语重心长的道。
杨德利拍着胸脯说定然大方。
可晚些回家,王大娘吃的是羊肉,他吃的却是……
“郎君你去哪?”
王大娘准备起身出去,门边蹲着吃的杨德利赶紧起身避开猛吃。
“没,就在这。”
杨德利奋力吃着,碗里的竟然全是白米饭……
白米饭真香。
要节省啊!
晚些,邵鹏来了贾家。
“见过邵中官。”
贾平安笑的很坦然。
邵鹏进来,第一眼就是阿福。
阿福在树上懒洋洋的趴着,一动不动。
“这东西真是有趣。”
邵鹏随口赞了一句,然后说道:“刚来的消息,老唐要去北方。”
贾平安淡淡的道:“陛下说让某执掌百骑,某没去和兄弟们见面。”
“你以为老唐会难受?”邵鹏突然笑了,回身喊道:“老唐!”
大门被推开,唐旭走了进来。
“某做梦都想离开长安。”贾平安从未见过这等精神的唐旭。
“你却担心某会觉着是你抢走了某的职位,可对?”
贾平安干笑道:“只是累了。”
他得给唐旭体面的告别机会,否则他这位刚立功升爵的武阳伯去了百骑,唐旭的光芒全都没了,告别也会显得干巴巴的。
“听闻你家有好酒,拿出来。”唐旭坐下,冲着树上招手,“这是那只食铁兽吧,阿福,下来。”
阿福看了他一眼,压根不带搭理的。
一顿酒喝下来,贾平安醉倒,唐旭大笑着和邵鹏去了青楼。
贾平安去上衙。
“见过武阳伯。”
百骑从程达开始行礼。
从此刻起,这个年轻人将会执掌百骑。
“老唐已经走了。”邵鹏看着精神不大好,都有黑眼圈了,让贾平安不禁在猜测他和唐旭昨晚在青楼待到多久。
“给兄弟们说说吧。”邵鹏退进了值房里。
这也算是就职演讲。
“忠心,努力。”
贾平安就说了四个字。
随后程达主动请缨去巡查禁苑。
“还是某去。”
贾平安哪里会给他去和娃娃脸碰面的机会。
禁苑里春暖花开,星星点点的小花点缀其间。
贾平安下马,缓缓行走。
鼻端是花草的清新味道,眼中五彩缤纷。
那一场厮杀的戾气在渐渐消散。
“贾参军!”
前方出现了苏荷。
贾平安不禁笑了起来,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许久不见,娃娃脸依旧是娃娃脸,但看着长高了些。
“你何时回来的?”
“昨日。”贾平安熟练的把她的小背篓解下来,身后的包东熟练的接过,放在阿宝的背上。
苏荷和贾平安并肩而行,叽叽喳喳的问了此战的事儿。
“就是杀敌,然后杀了个敌将。”
苏荷欢喜不已,“宫中的武昭仪令人来和我说了。”
阿姐是昭仪了?
贾平安心中微动。昨日进宫有内侍告诉了他此事,但他却谨慎的选择了不相信。
这就要开始了吧。
永徽三年将会发生一件大事。
他不准备旁观。
……
周末求票。
第290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高阳正在城外。
她才将去了一趟终南山,去见了一位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说她富贵延绵,随后还给了一个药方,让她在家自己服用,保证容颜永驻。
高阳心情不错,前方就看到了长安城,一支车队缓缓而来。
双方错身而过时,有人低声道:“这女人是个贱人。”
高阳大怒,回头看去,却找不到说话的那人。
“谁说的话?”
她握着小皮鞭在喝问。
没人回答。
高阳恼怒了,拎着小皮鞭就没头没脑的抽去。
官道上顿时一阵鸡飞狗跳,甚至还有几匹拉车的马被惊跑。
各种叫喊声让行人纷纷避开!
高阳解气后,这才回城。
她才将到家,弹劾她的奏疏就进了宫。
“陛下,高阳公主纵马踩踏城外的庄稼,抽打过路的商队……”
这是纨绔才干的事儿。
李治看了一眼,淡淡的道:“为何?”
“没说。”
“那就不管。”
此事就被压下了。
但随即有人说高阳在家操练家仆。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晦暗,“交给百骑去查。”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陛下,百骑怕是不好查宗室吧。”
李治看着他,“舅舅,百骑是朕的人。”
长孙无忌叹道:“你是皇帝。”
李治点头,“朕是皇帝。”
等长孙无忌走后,他吩咐道:“告诉贾平安,查清楚。”
而长孙无忌回到值房,就吩咐道:“给柴令武他们方便。”
“是。”
他摆摆手,等人出去后,这才骂道:“帝王心软,那是自寻死路!”
他喘息着,眼中有些怒色,“那个贱婢,当年竟然羞辱老夫,该死!”
他握住了笔杆,渐渐平静了下来。
……
“查高阳公主?”
好吧,贾平安很爽快的领受了任务,让回去禀告的内侍赞不绝口。
“武阳伯刚正不阿。”
谁都知道高阳的脾气差,敢于去查的都是好汉。
贾平安就像是出去溜达般的,只是带着两人就去了公主府。
钱二开门相迎,“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绷着脸道;“某奉命而来,请公主出来。”
钱二面色微变,“公主不在家。”
老东西还挺横的!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赶紧请了公主出来。”
晚些高阳出来,贾平安一看就头痛。
这大唐公主怎地作风就这么大胆呢?
这底线也太低了吧。
“你昨日回来为何不来看我?”
女人总是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你昨日还在回长安的路上。”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揭穿了她的谎言。
高阳坐下,慵懒的道:“他们说你此战威风凛凛,好生厉害,还说你斩杀了敌将,杀头吗?”
贾平安点头,高阳摸摸脖颈,“很疼吧。”
若是没有贾师傅,高阳年底就会被抓捕,明年年初就会被弄死。
“是很疼,所以你且安分些。”
高阳发作了起来,“我哪里不安分了?我就在家中吃喝玩乐,顺带打打马毬,出城转转,何处不安分了?”
贾平安不说话,只是皱眉看着她。
渐渐的,高阳面色微红,嘟囔道:“我就是去了一趟终南山。”
“那为何鞭打商人?”
高阳抬头,脸色依旧绯红,却怒不可遏,“有人骂我是贱人。”
贾平安微微眯眼,“你没寻到那人?”
“没。”高阳很光棍的道:“我就抽打了可能的几个。”
果然是高阳。
贾平安起身道:“今年你要……罢了,照常。”
长孙无忌正在磨刀霍霍,准备收拾那几个对手。李治在旁观,也有纵容之意。
高阳按理此刻应当是脱离了那个圈子,可为何出了这等事?
高阳才将到家,就有人弹劾,说明有人在盯着她。
不,是有人在布置,要把高阳拖下去。
为啥?
贾平安想不通。
但此刻先应对了再说。
他看了高阳一眼,认真的道:“会装死不?”
高阳瞪大眼睛,双拳紧握,“我马上就死。”
果然善解人意。
“公主!”肖玲急了。
啪!
不知何时高阳小皮鞭在手,一鞭子从肖玲的头顶上掠过。
“是。”肖玲马上低眉顺眼的。
……
“相公。”
长孙无忌在值房,一个官员进来,恭谨的道:“高阳公主那边可还要弹劾?”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官员说道:“下官以为,可加上房遗爱。”
“房遗爱可是不妥?”长孙无忌放下了笔问道。
“房遗爱最近经常与人饮酒,有怨言。”
长孙无忌眯眼,“不管房遗爱。”
官员看到了一丝利芒,下意识的道:“是。”
等他出去后,长孙无忌冷笑道:“当年羞辱了老夫,还想做公主?去地底下做吧。”
……
“郎君。”
柴令武夫妇在家看歌舞,有人急匆匆的来了。
“郎君,弹劾高阳公主的人多了不少。”
“咦!”巴陵有些纳闷的道:“为何有人针对高阳?”
柴令武嘴角噙笑,“为夫也觉着奇怪,这是谁在帮忙?”
巴陵低声道:“要小心。”
柴令武点头,“为夫知晓。房遗爱胆小,若是没有高阳,他怕是不敢动手。所以,高阳越是飞扬跋扈越好。”
巴陵垂眸,眼中却没有半点犹豫。
……
“陛下!”
李治正在和宰相们议事,被这么一声喊弄的心中一惊,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一个内侍进来,先是行礼,然后见君臣都在看着自己,不禁束手而立,“陛下,高阳公主在家自尽了。”
什么?
长孙无忌猛地起身。
但随即就坐下。
他是想弄死高阳,可现在时机不对啊!
若是高阳此刻身死,柴令武那伙人,甚至是李恪等人都会警觉。若是如此,他的谋划会受阻。
李治铁青着脸,“让医官去!”
长孙无忌心中一动,“可救下来了?”
内侍说道:“公主府中的人把公主救了下来,如今生死不知。”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刚被弹劾就自尽,何其软弱。”
李治看了他一眼,也想起了这个姐姐的彪悍。
干啥都行,就是自杀是不可能的。
“让医官去。”
宫中出了两个医官,去了公主府。
“公主!”
公主府里,钱二在嚎哭,“公主,你死的好惨!”
两个医官浑身一个激灵。
室内很昏暗。
两个医官进去,就见高阳被扶着靠在床上,脖颈上一道勒痕。
这事儿假不了!
两个医官赶紧拿脉,肖玲说道:“公主如何喝药?”
是啊!
高阳咽喉受损,进食会困难。
“哎!”
高阳缓缓睁开眼睛,茫然道:“我没死?”
这演技,若是贾平安在,定然会给她颁发最差女配奖。
“公主!”
嚎哭声中,两个医官出去交流。
“这模样就是自尽未遂。”
“既然没死,那便是好事,赶紧回去禀告。”
等他们走后,高阳摸摸脖颈,肖玲按着她的手,“公主,可万万不能擦,擦去了就是哄骗陛下,大罪。”
高阳觉得很难受:“他画了这么久,果真像是勒痕?”
她最难受的是画脖颈的时候,贾平安非要她换了高领的衣裳。
果然胆小!
高阳不禁噗嗤笑了起来。
“像。”肖玲赞道:“武阳伯果然是妙手。”
高阳看着外面,“钱二呢?”
肖玲说道:“在外面呢!”
高阳咬牙切齿的道:“那个老货,先前嚎哭说什么我死了,罚他一月俸禄。”
作为公主的管家,钱二算是半个官面人,收入很体面。
肖玲板着脸去了前院,钱二刚把两个医官送走,见她出来就笑道:“某装的可像模像样?”
肖玲说道:“公主说你口无遮拦,罚一月俸禄。”
钱二:“……”
……
高阳果然自尽了。
李治大怒,当即令人去安抚。
而就在此时,贾平安已经带着人出了长安城。
“武阳伯,那支车队就在此处不见了。”
当地的几个村正被带了来,贾平安高坐马背上,“昨日有车队过来,车上带的是粮食,你等可知?”
一番问话无果。
但这反而证明了那支车队的任务就是坑高阳。
谁干的?
贾平安在揣摩。
柴令武?
他刚到长安就遇到了此人,按照他的了解,柴令武至少在他归来的这个时刻不会动手。
谁这般肆无忌惮?
他想到了国舅。
娘的,这个老家伙,为何非得要弄死高阳?
“来而不往非礼也!”
贾平安悄然回城,随后召见了许多多。
此刻的许多多越发的恭谨,“见过武阳伯。”
若说武阳子时的贾平安是初出茅庐,那么此次军功赫赫的贾平安就多了威势。
……
贾平安坐镇百骑,把探子撒了出去。
“某要长孙无忌身边幕僚的消息。”
长孙无忌有几个幕僚,弄死一个算一个。
邵鹏担心动作太大,“若是被长孙相公察觉,陛下会难做。”
不是难做,皇帝都保不住贾平安。
贾平安冲着他笑了笑,竟然是狰狞的模样,“老邵,某的人……不能动!”
邵鹏一个激灵,出去问了包东,“小贾这般模样是为何?”
包东说道:“杀人杀多了。”
邵鹏悄然进宫。
“陛下,贾平安说要弄长孙相公的幕僚。”
李治摆摆手,邵鹏告退。
等他走后,李治说道:“果然少年意气,不肯吃亏……高阳虽然跋扈,可却不会随意鞭责路人,此事朕知道有蹊跷,贾平安出手……朕等着看。”
王忠良低眉顺眼的道:“陛下,就是怕他失手。”
干啥都行,就是别被长孙无忌抓到把柄。
李治深吸一口气,“朕说过别动高阳,可依旧有人不肯,贾平安出手正好,就算是事泄,大不了去北方待几年。”
他继续理事,期间萧氏的人来了一趟,被拒绝;王皇后的人来了一趟,被拒绝……
朕就是这般的清心寡欲啊!
他起身伸懒腰,突然动作僵硬,“去,问问贾平安要弄的是谁。”
王忠良跑着去了,李治笑道:“不会这般巧吧?”
晚些王忠良跑了回来,“陛下,说是去弄什么……郑远东。”
朕……
李治面色发黑,“让他不可冲动!”
郑远东是他的人,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王忠良再去,回来时喘息喘的和要死了似的。
“陛下……”他呼哧呼哧的喘息着,“说是郑远东和人在平康坊的青楼里喝酒,贾平安已经去了许久。”
李治捂额。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弄到舅舅身边的暗线,若是被贾平安弄掉……
……
夜朦胧,人朦胧,平康坊里朦胧的一塌糊涂。
贾平安就在一家青楼的外面。
身后,包东在低声说话,“郑远东和黄如就在里面饮酒,一人两个女妓。”
“位置。”贾平安站在阴暗处。
“二楼乙字九号。”
雷洪说道:“武阳伯,那郑远东和黄如都是长孙相公的幕僚。”
他有些心虚。
若是明日长孙无忌带着人冲进百骑,那啥都完了。
贾平安沉声道:“某从不打不还手。”
高阳被那么坑了一下,不报复回来他心中不安逸。
“动手!”
贾平安转身而去,身后数名百骑拱手,随即跟在他的身后,消失在黑夜中。
乙字九号房间里,郑远东和黄如相对而坐,身边各自有两名女妓。
黄如举杯笑道:“郑兄为何不乐?”
郑远东淡淡的道:“为何不乐?只因无歌舞。”
“哈哈哈哈!”黄如不禁大笑,“正是如此,歌舞来。”
四个女妓起身,晚些外面来了三个乐师。
女妓福身,“客人要听什么?”
黄如笑道:“郑兄今日不是得了一首诗?可让她们唱来佐酒。”
郑远东笑了笑,“某再斟酌斟酌。”
这是个谨慎的人,没有把握不出手。
黄如心中暗自一哂,“如此,你等先唱吧。”
女妓点头,回身低声交代了乐师。
乐声起,女妓清了一下嗓子。
黄如突然问道:“郑兄可想出仕?有相公在,定然能飞黄腾达。”
此时并无那等装比说什么做官污浊的伪君子。什么我宁愿在家里耕读,有万亩良田,家中仆役成群……这样的日子它不香吗?
所以飞黄腾达还能算是个纯粹的褒义词。
郑远东微笑道:“某并无想法,一切看相公的意思。”
女妓低声道:“客人……”
郑远东点头,女妓开始唱歌。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女妓长的还不错,黄如却有些不虞,“此诗某不喜,换。”
郑远东微笑道:“何必如此?”
黄如是不想听到贾平安的诗。
但……
这个女妓却是贾师傅的忠实拥趸。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还是贾平安的。
黄如深吸一口气,“就没有别人的诗?”
女妓无辜的道:“客人,再无比武阳伯的诗更好的了。不只是奴这里,别处也一样,客人请听……”
隔壁传来了歌声。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女妓笑道:“这也是武阳伯的诗。”
黄如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起身道:“某去更衣,郑兄且随意。”
郑远东点头,等他走后,揉揉肚子觉得不舒服。
这是吃什么了?
郑远东皱眉,但却不想去和黄如挤,就问道:“何处还能更衣?”
女妓笑道:“客人请随奴来。”
郑远东跟着她去了隔壁,随后弄了个马子。
就在他拉肚子时,不远处的房间里,黄如也在拉。
他一边拉一边想着今夜郑远东的言行。
“这个老狐狸!”
他本想和郑远东交结一番,可郑远东却不动声色的表明了态度:没兴趣。
敬而远之!
门外有人低声问道:“可是黄如?”
黄如下意识的道:“是某。”
他在看着房门,心想这是谁。
身后的窗户悄然被打开,一个男子钻了进来,走到黄如的身后,一拳重击在黄如的后脑上。
呯!
黄如的身体猛的前倾,接着竟然站立了起来。
男子却悄然爬了回去,随后消失。
黄如摇摇晃晃的往外走,裤子一直往下滑……
走到门边时,他抬头,眼中全是茫然。
呯!
他重重的倒在了门上,随后慢慢下滑。
贾平安就在二楼走廊的最里面,双手抱胸看着那个房间。
一个百骑靠近,低声说道:“黄如没了。”
黄如算是长孙无忌身边较为得力的助手,负责和小圈子的沟通。
而郑远东差一些,负责的是垂直领导王琦那伙人,外加整理些文书,跟着赞画。
“郑远东呢?”贾平安想着再弄死一个,不知长孙无忌可会暴跳如雷。
对付敌人别手软,你手软了,死的就是你。
身后的人说道:“郑远东不见了。”
一个女妓往黄如那个房间去了,贾平安果断的道:“撤。”
他们才将走了没多久,就听到一声尖叫。
“死人了!”
郑远东急匆匆的从马子上起来,等他赶到现场时,就看到黄如倒在那里。
“闪开,郎中来了。”
郎中一来,检查了一番后,摇头道:“死了。”
郑远东深吸一口气,“这是某的同伴,你看看是为何而死的。”
郎中检查了一番,“没有伤,这多半是……”
他挑挑眉,外围有人暧昧的道:“这死的不冤。”
“是马上风吧。”
郑远东知晓此刻麻烦,就说道:“某是官人,无事的都闪开,另外,老鸨过来。”
郑远东不能离开现场,老鸨也不会允许他离开。
坊卒来了,郑远东表明了身份,晚些一辆大车带走了黄如的尸骸。
长孙无忌还在忙,他在琢磨着今日的政事,还得想想明日的事儿。
这便是劳心。
但他乐在其中。
“相公!”
有人在外面低声叫门。
“何事?”长孙无忌惬意的喝了一口温水,觉得无处不舒坦。
外面进来个家仆,“相公,说是黄如死了。”
长孙无忌挑眉,“为何?死在了何处?”
“说是死在了青楼。”
第291章 可有葵花宝典吗
长孙无忌坐在那里,随即有人求见。
“相公,郑远东说黄如去更衣,随后就发生了此事。”
男子看了他一眼,“外面都说黄如是……马上风。”
“这是混淆视听。”长孙无忌抹了一下胡须,“在这等时候,任何事都不能疏忽大意。马上去万年县寻朱浩,让他弄了仵作来验尸。”
男子应了,刚准备走,长孙无忌叫住了他,思忖了一下,“在这个时候出事,定然不是什么马上风,可令人封锁了青楼?”
男子摇头。
“蠢!”长孙无忌起身,“若是被人所杀,凶手定然早已远遁,去问老鸨,把今夜去的人……不,把在郑远东二人之后去的人问出来,速去,免得被人灭口。”
万年县县廨的一间屋子里,朱浩打着哈欠,两个仵作令人把烛台凑近,随后剥光了黄如的衣裳,一寸寸的仔细检查着。
“这是长孙相公的人,查不出来……都回家去。”朱浩抹去眼角的泪水,觉得太困了。
时间流逝,两个仵作一人负责半边身体,一点点的查。
“长孙相公来了。”
长孙无忌来了,朱浩赶紧打起精神迎了出去。
“老夫来看看。”
长孙无忌进了房间,朱浩说道:“这里死人腌臜,相公还是在外面等候吧。”
长孙无忌看着尸骸,淡淡的道:“老夫当年跟着先帝杀人无数,见多了。”
两个仵作一寸寸的摸,其中一人伸手:“刀来。”
边上的助手递上一把小刀。
小刀缓缓……
“呕!”
朱浩忍住跑了出去狂吐。
一人查验吃的东西,一人继续往上。
“相公,未曾中毒。”仵作甚至还尝了一下。
以长孙无忌的城府,咽喉依旧涌动着。
二人缓缓往上摸。
“翻身!”
尸骸被翻了过来。
“烛台!”仵作突然抬头,“再点几根烛。”
朱浩吐完了进来,捂着嘴说道:“相公,这是万年县最好的仵作。”
长孙无忌也凑了过去。
年长的仵作伸手一摸黄如的后脑,“拿刮刀来。”
一个刮胡子的小刀递过来,仵作把黄如后脑的头发剃掉,拿着烛台凑过去看了一眼,抬头说道:“相公,果然这里有伤。”
长孙无忌已经看到了,黄如的后脑部位颜色有些深。
仵作自信的道:“若是摔倒,那不是这等模样。看,此处淤青很深,边上也是,这便是三个指节的痕迹,死者是被人从后脑一拳……”
他挥出一拳,“后脑中拳,轻则昏迷,重则身亡。”
“为何?”朱浩不解。
长孙无忌说道:“脑子都被打散了。”
仵作赞道:“相公高见,确是如此。”
“赏他。”
长孙无忌随即回去。
这等事儿无法影响他的睡眠,一觉就到了第二天凌晨。
吃早饭的时候,男子来了。
“相公,后续那些客人基本有迹可循,查不到嫌疑。”
长孙无忌喝着汤,“老夫也没指望能问出来,他们这是潜入。黄如与谁结仇?”
“并无。”
长孙无忌眯眼吃着早饭,晚些换上官服准备出门。
“相公,此事后续该如何?”
长孙无忌边走边说道:“不必管了,其一,拿掉崔氏一人;其二,记得黄如上次和陈家发生争执,陈家恶语相向……那人,弄死!”
男子讶然,“相公,此事和崔氏没关系吧。而且陈家也没这个胆子。”
长孙无忌随口说道:“老夫想这般做,就去做。”
……
“陛下。”
邵鹏来了。
“如何?”李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棋手,看着棋子突然就走偏了,还没法纠正。
邵鹏说道:“昨夜贾平安带人去了平康坊,弄死了黄如,可惜郑远东恰好去更衣,逃过一劫,否则定然能让陛下欢喜。”
“是啊!朕很是欢喜。”李治觉得郑远东的运气真不错。
说来也算是一件喜事。
等邵鹏走后,王忠良笑道:“陛下,可见此事乃是天意,不过下次那郑远东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干得好,这履新第一战,不错。”
……
贾平安担任百骑统领的三把火烧了一把,黄如被干掉,崔氏一名官员也莫名其妙的被弹劾下课,被赶到了边远地区去担任刺史。
“可怜的。”
崔建感慨一通后就来到百骑。他对百骑这个机构很是好奇,转悠了一圈后,握着贾平安的手说道:“你做百骑统领,崔氏全力支持!”
贾平安笑了笑,说道:“多谢。”
崔氏说全力支持,那只是个客套话,当真就傻了。但崔建不是这等人,为何也来玩套路?
崔建晚些去了老程家拜见崔氏时提及了此事。
崔氏看着他,“你做官怕是做糊涂了。”
崔建赶紧起身,束手而立,这时候他敢伸爪子,不用崔氏动手,老程闻讯能把他丢护城河里活活淹死。
崔氏皱眉道:“那小贾是个实诚的,你这般虚情假意的说什么崔氏全力支持……丢不丢人?”
“不能吧。”崔建是个比较轴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被小圈子用那等碰瓷的手法连续坑了两次。
崔氏只是叹息,“他把你当做是好友,你却玩这个。换做是你,你会如何?”
崔建马上想到了弥补的法子,“回头某就去百骑寻他说话。”
这是摆姿态:我崔建和贾师傅关系很铁。
崔氏笑了笑,等崔建走后,身边有年长女仆说道:“娘子,此事无需如此吧?”
她觉得崔氏太隆重了些,有恐吓崔建的嫌疑。
崔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以为他来作甚?他是来为贾平安谋划,让我在崔氏的长辈面前说说小贾的好话……这些年轻人,油头滑脑。”
女仆笑道:“那个少年救了阿郎,是该支持。”
“你也如此,我便修书几封,回头送了去。”
……
得闲贾平安会去猪圈看看。
那些小猪们已经长大了许多,按照贾平安的推算,再养几个月就能杀来开荤。
宋不出很认真的道:“郎君,这些豕咱们家一直养着吧。”
这是要养宠物的节奏。
贾平安没想到在大唐竟然能遇到这等痴人,还是贾家的家仆。
“不吃肉,养豕作甚?”贾平安见他失魂落魄的,觉得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做一道扣肉出来。
肥而不腻,甜咸得宜,满嘴油啊!
他有些流口水。
“郎君。”
杜贺急匆匆的来了,“宫中来人了。”
贾平安回家,见到一个内侍正在逗弄阿福,就干咳一声。
内侍回头,看着颇为白皙,三十不到的模样。
“咱是张天下,武昭仪身边的人。”内侍拱手。
贾平安拱手,觉得这名字也是没谁了。
张天下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道:“当年阿娘生下咱的时候,隔壁的读书人疯了,随后脱了衣裳在外面疯跑,喊着天下、天下,阿耶就顺口取了这个名。为此宫中还准备让咱改名,先帝得知后只是一笑了之,说无需如此。”
贾平安问道:“张中官在武昭仪的身边做何事?”
张天下看着他,含笑道:“出来前,昭仪说你去阿弟处,就说可为栋梁四字即可。”
贾平安重新拱手行礼。
果然谨慎!
张天下想起出发前武昭仪的话。
——他知晓我在宫中艰难,若是没有凭据,你说的再多也无用,就说可为栋梁。
随后二人进了书房。
张天下坐下后说道:“昭仪如今在宫中还好,已有了身孕,让你无需担忧。”
贾平安心中一松,“这一胎定然是个皇子。”
张天下以为他是讨口彩,也不以为意,“昭仪如今就担心一事,你的亲事如何。”
这事儿……
“不着急。”贾平安是真心不着急。后世在他这个年龄的少年还在读书,谈恋爱都是偷偷摸摸的。
张天下仔细看着他,觉得这个少年真的与众不同。
旁人若是在这个年龄早就被亲戚和街坊邻居们催的惶然不安,一心想寻个娘子成亲。可贾平安倒好,看着很是平静,压根不在意的模样。
“昭仪说了,你若是不肯,她倒是看中了一个,晚些再说。”
贾平安满头黑线,“回去告诉昭仪,不用她管。”
张天下回去说了,原以为武媚会怒,可她却莞尔一笑,“这般大的少年就是倔,到时候却是由不得他。”
……
百骑的事儿不少,但贾平安每日的工作也简单,就是把消息汇总看了,然后分派任务,自己就可以去干私活了。
这日他刚想开溜,邵鹏回来了,见状就黑着脸道:“做官就得有官样子,对了,陛下挑选了十余人,让你去看看。”
贾平安懵。
邵鹏说道:“你那个什么新学总不能埋进土里吧?别气,这是陛下的原话。”
贾平安笑了笑。
“陛下令人挑选了些人来学,你好生教了,以后也是你的助力。”邵鹏的话很实在,甚至还透露了些事儿,“总计十八人,只是……”
贾平安笑了笑,“那些大儒该开始攻击新学了吧?许多原先想学新学的,此刻都打了退堂鼓。”
这等落差一般人承受不了,贾平安却安之若素。
邵鹏对此颇为了解,“那些人嘴上一套,背后却不搭理你的新学,你不难堪?”
“某难堪什么?”贾平安微笑道:“不来的,他们以后会把肠子都悔青了。”
邵鹏笑了笑,“本来热衷于此的不少,可长安城中不少大家都在狠批你的新学,说是歪门邪道,若是照此学了,以后定然会走上邪路。”
这是杀手锏。
贾平安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外界说新学是当年独尊儒术时的幸存者,堪称是百家学说的大集成,这还得了?
“他们说那些歪理邪说只是当年的漏网之鱼,不计较也就罢了,还敢堂而皇之的出来教授,这是小丑跳梁,还有人说要弄死你,不过咱觉着被你弄死的可能性更大些。”
随后进宫。
李治亲切接见了他,然后发表了讲话。
一句话:好好教。
贾平安告退去了前面。
十八个人就像是十八根长歪的树,歪歪斜斜的站在那里。
第一个看着二十多岁,一脸龙傲天的傲然。
“这是滕王。”
久仰了啊!
贾平安真心久仰这位老兄。
滕王李元婴,多才多艺,最爱修建滕王阁,走到哪修建到哪。若是没他,也就没有了后来的滕王阁序。
但此人经常干些不大不小的坏事,比如说用弹弓射人,把人埋在雪地里取乐,大半夜的非得要出城,不开门就发飙,把夜禁的规矩视若无物……
这位奇葩……竟然是某的学生?
贾平安头上流下一条黑线。
李元婴颇为英俊,也就是帅气,他潇洒的甩了一下脑袋,鬓角的长发飘了起来。
第二人看着黝黑,邵鹏介绍道:“此乃鄂国公家的尉迟循毓。”
鄂国公就是尉迟恭的封爵,他的儿子叫做尉迟宝琳,尉迟循毓就是他的孙儿。
一个宗室人渣,一个权贵三代……
这是什么构架?
“这是杨渊。”邵鹏放低了声音,“小贾,你作孽作大发了,杨渊的父亲杨钊反对新学,杨渊却瞒着他来报名,你……哎!”
杨渊看着一脸‘没受过社会毒打’的讨打模样,让贾平安有些手痒。
“这是陈翔,他的父亲原先是陛下太子时的属官陈宝,你没去国子监,他却去了,如今担任司业。”
一路介绍下来,大部分都是李治信任的人选,也就是说,他希望新学能尽量别透露出去。
唯一让人感到碍眼的就是那位宗室人渣,滕王阁修建狂魔,滕王李元婴。
也不知这位修炼出了元婴为啥还回长安,贾平安觉得不对劲。
邵鹏见他关注李元婴,就低声道:“这位去年重病,私下回了长安,上个月才好。没想到陛下竟然留他在长安,还学新学。”
这说明李元婴的人渣本性已经被李治看穿了,干脆丢进来回炉再造。
这也是宗室代表的意思。
相对于外界儒学受益者们的咆哮,李治却对新学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兴趣。
十八人,大部分人都是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贾平安。
家里说此人是百家之学的传承人,可他传承了什么?
火药的事儿他们不知道,实际上现在的贾平安就是个传说中的人物。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看着这些学生,面对着这些桀骜、怀疑的目光,淡淡的道:“憋气自尽不能成功。”
有人开始憋气……其实除去李元婴之外,十七个学生都在憋气。
有人很快反应过来开始呼吸,还有几个一直憋啊憋……
“这只是测试你等的智商,何为智商?”贾平安真的不想教授一群心思各异的人,但作为时代的领先者,他必须得把自己的学识传授出去。
“智商就是聪明的程度,在这里某最聪明,而愚蠢的人都该低头。”贾平安看到了愤怒,李元婴甩甩头,脑袋昂的更高了。
而尉迟循毓黑脸发红,双拳紧握。
杨渊迷惑的看着贾平安,大概是有些偶像破灭的沮丧。
陈翔看着很兴奋,是的,贾平安不知道这娃为啥要兴奋。
剩下的学生各种情绪都有,一句话,都特娘的不是寻常人。
老子是作了什么孽,竟然教授这么一群奇葩。
李元婴再甩了一下头,淡淡的道:“你聪明在何处?”
贾平安回身,却没有黑板。
罢了。
“明日再来。”
嘘!
贾平安仿佛听到了嘘声。
实际上身后却是传来了嘘声。
“这是个骗子。”
尉迟循毓的声音最大,果然是二傻子的儿子。
“本王和他学什么?学不要脸?”李元婴最骄傲。
晚些有人把这里的事儿告诉了李治。
“不必管。”李治很忙。
贾平安回到家中,准备了一些酒精,又去弄了一个光滑的瓷瓶。
准备完毕,但他还得准备教材。
“万恶的旧社会啊!”
贾平安把教材弄出来,门外悄然进来一个内侍。
“你特娘的是人是鬼?”
贾平安下意识的摸出了短刀砸过去。
内侍轻松避开,还顺手抓住了短刀。
这手法……分明就是高手啊!
贾平安想喊人,可担心开口就会被干掉。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英雄……”
贾平安一开口就觉得有些羞耻。
内侍的声音很阴柔,“曹英雄在长安县,另外,咱奉命而来,陛下问你,那些人何时能成材?”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然后仔细看着内侍。
“可有葵花宝典吗?”
能无声无息的摸到书房来,这本事不小。
内侍皱眉,“什么葵花宝典?”
原来你不是不败啊!
贾平安看了看他的手,没看到绣花针,心中莫名的放松了些,“成才,这个要看标准,若是某的标准,大概得学十年。不过三五年也成。”
后世一读就读十几年,若是有恒心,成绩好的,甚至能从幼儿园开始读几十年。
“三五年……”
内侍看了一眼那些教材,“不可外泄。”
贾平安怒了,“关你屁事!”
我自己的学问想教授给谁还得受限?
内侍双拳紧握,贾平安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但……输人不输阵。
内侍终究没动手,“这些是教材吧,交给某,某叫人抄写。”
现在虽然有了雕版印刷术,但主要是用于印刷佛经等典籍,新学……
你想屁吃。
“也好。”贾平安把几本教材递过去,“三十份。”
内侍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看着蝼蚁,“你很贪婪。”
十八个学生而已,贾平安要三十份,这便是雁过拔毛。
“以后说不准还会有人加入,早些弄出来多好。”
内侍摇头,然后略微好奇的问道:“你不怕咱?”
他今日故意做出杀气腾腾的模样,就是想试试贾平安的胆量。
可贾平安却很是坦然的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雕塑,不,是在探究一个雕塑。
“为何要怕?”
贾平安更想知晓这人的本事从何而来,宫中可有秘传的功夫,他会不会拎着绣花针把敌人戳几百个针眼……
第292章 奇葩学生群体
贾平安认真的看着他,“某觉着你眼熟。”
内侍一怔,“咱在之前并未见过你。”
贾平安皱眉,“某觉着你应当是穿着白色的衣裳,轻松就能飞跃屋顶,无论多少敌人都拦不住你……你的身形快捷如鬼魅……”
内侍面色微变。
身形如鬼魅,这是他的秘密,连皇帝都不知晓。
这个少年如何得知?
他的眼中露出了杀机。
当然,杀人是不可能杀人的。
“某在梦中见到过,见到你被人围杀,见到你为了情义而放弃抵抗,被人重创……”
东方不败的故事被娓娓道来。
内侍竟然莫名的感动了。
原来如此吗?
不是他蠢。
而是贾平安说的太特娘的煽情了。
“最后跌入山崖。”
贾平安叹息一声,目光梭巡,可惜没古琴,但就算是有他也不会。
“沧海笑……”
一曲高歌,内侍不禁动容了。
若说前面还有些忽悠的成分,那么这等豪迈的歌曲随口就来,说明这一切多半为真。
难道他真的梦见了咱的前世?
内侍飘然而去,“咱叫做沈丘。”
“娘的,总算是走了。”
贾平安脊背都湿了。
家中的王老二厮杀是个好手,但面对这等神秘莫测的人物却无能为力。
他走出书房,屋檐上突然垂下一人。
“郎君!”
徐小鱼倒吊在屋檐上,手中竟然拿着弓箭。
“你为何在此?”贾平安心中一动。
徐小鱼轻松的落地,收了弓箭后说道:“某先前看到那人翻墙进来……”
擦!
不该是飘过来的吗?
竟然还要翻墙。
贾平安无视了自家那比别人家高许多的围墙。
徐小鱼得意的道:“某和二哥说了,二哥让某在附近盯着,若是不对就一箭射死他。”
这小子!
“干得好!”
“郎君!”王老二就像是一头猎豹,从侧面钻了出来,手中还拎着横刀。
“先前他若是敢动手,小鱼放箭,某就破窗杀进去。”王老二原先是斥候,那潜伏的本事不差。
他看了徐小鱼一眼,“你不该上屋顶,动静太大,那人多半发现了。回头操练。”
徐小鱼沮丧。
原来我也没那么差?
贾平安心情大好,“准备酒菜。”
第二天他再度去了宫中。
十八个学生来了十七个。
“孙迟告病。”
随行的内侍说道,同时给那些人一个眼色,暗示别闹事。
可惜我的十八罗汉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不管真病还是假病,第二日不来……没经过某的同意,告诉他,以后不用来了。”
内侍楞了一下,“此事还得禀告……”
贾平安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陛下让某来教,某说的就是道理,若是不妥,解散罢了。”
他本就不愿意教这群奇葩,最好一拍两散。
内侍不再说话。
李元婴甩了一下头,“你能教我等什么?”
贾平安没搭理他,弄了瓷瓶出来,随后倒了些酒精进去摇晃,让酒精密布整个瓷瓶。
“好香的酒!”
十七人中有十五人眼前一亮。
都特娘的是酒鬼。
贾平安把酒精倒回去,把瓷瓶翻转过来,最后几滴了啊!
他弄了个火折子点燃,抬头道:“看清楚。”
众人围拢过来。
贾平安让他们看看瓷瓶。
“空的。”尉迟循毓吸吸鼻子,真想喝一口。
贾平安把火折子靠近了瓷瓶的瓶口,火苗窜了过去。
噗!
一股蓝色的火焰从瓷瓶中喷了出来,同时一股哨音般的呼啸声也随同冲了出来。
“鬼!”
尉迟循毓黑脸都白了一瞬,跌跌撞撞的后退。
十七个学生加一个内侍,除去李元婴之外,其他人全都跑了。
贾平安好奇的问道;“你为何不跑?”
刚才那个声音真的有些渗人,若是在深夜来这么一出,不知道这个原理的估摸着能吓个半死。
李元婴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本王……本王不怕。”
贾平安低头,见他的腿在打颤,才知道此人不是不怕,而是腿软了跑不动。
他坐了回去,晚些,那些人一个个的回来了,但眼神中还带着惊惧。
这个时代对于自然现象和某些特定环境下出现的现象无法解释,于是就喜欢用神鬼来分析。
尉迟循毓站在门外,“武阳伯,你莫非会御鬼?”
贾平安满头黑线。
叛逆少年杨渊迟疑了一下,说道:“那瓷瓶莫非是宝贝?”
陈翔却笃定的道:“某敢断言,那瓷瓶里定然是一方世界。”
这个想象力很宏大,不错,写小说有前途。
“哎……”
李元婴此刻才恢复过来,他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淡淡的道:“心中有正气,无需惧怕鬼神。”
这货装比看来颇有些天赋。
贾平安招手,“谁来试试?”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叛逆少年杨渊走了进来。
“可有法诀吗?”他觉得御使这等宝贝定然有秘诀。
“有。”贾平安让他把酒精倒进去摇晃,随后把酒精倒出来。
火折子点起,杨渊看着他,“秘诀是什么?”
“你叫一声爸爸。”
杨渊犹豫了一下,“爸爸。”
一群棒槌,竟然把科学现象当做是神鬼之事,贾平安觉得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噗!
瓷瓶喷出蓝火,然后呼啸声出现,就像是鬼哭狼嚎。
杨渊的手在颤抖。
“别抖。”
第二个学生上前,依旧说道:“爸爸。”
十七人全部试验一遍,然后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有些兴奋。
“咳咳!”
贾平安觉得该给这群棒槌揭开秘密了。
“这是酒精。”
贾平安指指小坛子,“何为酒精?某说了你等也不懂,简单些,就是你等喝的酒水提纯,驱除杂质……酒精的含量更高。”
尉迟循毓问道:“可能喝?”
你这个棒槌!
贾平安随手把毛笔扔了过去。
“严肃些!”
尉迟循毓干笑着,“晚些某弄些好菜,就差好酒了。”
众人都点头。
果然是一群奇葩。
贾平安继续说道:“为何能冒蓝火,还会呼啸?因为酒精容易挥发,某来问问,酒水在冬日不加温可是酒气很淡?”
众人点头。
“若是你把酒水装在瓷瓶里……”
尉迟循毓抢话道:“冬日弄在温水里,酒气很香。”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这便是酒精的特点,易挥发。你给它加温,它就从酒水里挥发出来……”
他拿起瓷瓶,“某把酒精弄进瓷瓶里,摇晃几下,让酒精密布瓷瓶内部,随后把多余的酒精倒出来。此刻里面的酒精开始挥发,可大家看看,这瓷瓶口子不大,于是那些挥发的酒精就蕴集在瓷瓶里,和空气混合,此刻点火……”
众人愕然,李元婴第一个反应过来,“何为空气?”
贾平安无语,“空气就是咱们身边虚空里存在的气,你不断的呼吸,吸进去空气,呼出来的是废气。”
尉迟循毓说道:“可为何某呼出的废气难闻,而美人呼出的废气如兰似麝呢?”
你特娘的!
贾平安再也忍不住了,拎起边上的细棍子上去就是一顿抽打。
“先生说话时不懂得沉默的礼节?”
尉迟循毓抱头挨打,却不敢还手。
这便是这个实验的威力。
贾平安气喘吁吁的回来,继续说道:“没有什么如兰似麝的香气,都是人,呼出来的味道都差不多,若是受寒了,呼出来的废气还臭,男女都一样。”
他接着说道:“你等回家可做个试验,弄个炭盆烧柴火,随后用盖子把炭盆盖住,记住,盖严实了……”
“火会熄灭。”
杨渊看来在家还是干过活的,贾平安对此很欣慰,“对,为何熄灭你等可知?”
众人摇头,贾平安说道:“这便是因为柴火的燃烧需要空气助力,盖上了盖子,隔绝了空气,柴火自然会熄灭。而酒精易挥发,和空气混合在一起,这便是易爆的气体,可却开了个口子,某用火点了一下,里面的混合空气爆燃,若是口子封住就会爆炸,可有口子,爆燃的气就冲了出来……”
众人只觉得看到了一个新世界。
“这是新学?”
这太神奇了吧?
连李元婴都在思索。
“可为何会鬼哭狼嚎?”杨渊对此不解。
“简单。”贾平安说道:“你可去看看箫笛,为何能发声?皆因有孔,而人吹气……”
贾平安看看众人,想看看谁的智商比较高。
“先生!”杨渊突然激动了起来,“吹气就和爆燃的气一般,孔越小,叫声就越尖利……某原先自家做过笛子,某试过……”
他郑重拱手:“先生大才,难怪说新学乃是窥探万物本源的学问,学生谨受教。”
他被折服了。
剩下的学生大半还在震惊懵逼中。
“弄了笛子来。”李元婴却是个行动派,晚些弄了笛子来,就按住孔洞,只留下一点缝隙。
他奋力一吹,那声音尖利。
“果然是如此。”李元婴欢喜的道:“竟然这般简单?”
另一人上去接着吹……
笛子上面还有滕王阁的口水,不消毒的吗?
贾平安看着有些难受。
“今日就到这,明日开始,某会给你等授课,愿意来的就来,不愿意来的……以后都别来了。”
贾平安看了众人一眼。
昨日这些学生看他的眼神中带着各种情绪,正面情绪的没几个。
此刻却大多恭谨。
扯淡的东西都无用,弄个试验镇住他们才是王道。
贾平安转身出去。
那内侍站在那里,见他出来,下意识的行礼,“先生慢行。”
宫中的内侍对外界无虚低头谄媚,做好自己就好,但这个内侍却恭恭敬敬的行礼,这便是知识的力量。
贾平安行走在宫中,想的却是些别的事儿。
李治让这些人来学,不外乎就是想把好处全收进皇室,收在自己的手心里。
可他还有赵岩。
一个赵岩不够,那他就再教十个、百个赵岩,总之不能把学识放在皇室里当做是神灵供奉着。
新学更需要的是应用,而不是供奉。
李治会如何想?
贾平安笑了笑。
李治不知道这门学问的震撼之处,当那十七个学生渐渐学习深入时,再想封锁就晚了。
回到百骑,他漫不经心的说道:“某想起了先生。”
邵鹏问道:“那先生还在?”
“当然还在。”贾平安叹道:“先生文武双全……”
“难怪你也是如此。”邵鹏很是羡慕。
呃!
这无意间竟然还把这个事儿给填坑了?
贾平安笑了笑,“先生游走四方,说是在某处倦了,或是遇到了有天资的学生就会教授。”
晚些,这番话传到了李治那里。
“竟然如此?”
李治的眼中闪过厉色,“令人追查,找到此人后劝归长安,若是不听……杀了。”
邵鹏低头,“是。”
等他走后,李治放下奏疏,有些遗憾的道:“朕本想把新学束于宫中,只为朕所用……”
帝王的贪婪和独占欲是与生俱来的,贾平安对此很清楚。
而那些学生们却不知道背地里贾平安忽悠了皇帝一次。
十七个学生盯着那坛子酒精,最后还是尉迟循毓出了个主意,“都去弄了小瓷瓶来,一人一瓶。”
这个主意好。
晚些,这些学生一人带着一瓶酒精回家了。
尉迟循毓回到家中,就在自己的屋子里鼓捣。
他先令人弄了炭盆来,随后测试了盖子压住的效果,果然灭了。
接着就是瓷瓶。
“瓶口小就会尖叫,若是再小些呢?”
尉迟循毓激动了。
他叫人弄了个瓶口细细的瓷瓶过来,然后照着操作了一遍。
两个丫鬟在边上好奇的看着,“小郎君弄这个作甚?”
“晚些有鬼哭神嚎。”少年人总是喜欢显摆,尉迟循毓也不例外。
他把瓷瓶放在桌子上,然后点火。
“呯!”
瓷瓶爆炸……
尉迟循毓下意识的用手挡住脸,可哪里来得及,一块瓷片就这么插进了脸颊上。
砰砰砰砰砰砰!
碎瓷片四处乱飞,一个丫鬟的手臂中了一块,尖叫着跑了出去。
屋里就像是经过了一场浩劫。
此刻尉迟宝琳刚到家,正在询问儿子的情况。
“郎君,小郎君很是乖巧,才将学了回来。”
管家一脸的欣慰,尉迟宝琳微微点头,觉得给这个儿子寻了个好事儿,果真不错。
权贵的孩子怎么教导,这是个大问题,和世家门阀的传承有序不同,那些类似于暴发户的权贵基本上不怎么懂得教导孩子,以至于富不过三代就成了一个社会性的问题。
大唐也是如此。
老子英雄儿平庸。
你看看程知节,看看尉迟恭,再看看李勣……
老子厉害的一塌糊涂,儿孙却平庸的一塌糊涂。
皇帝说是学新学,尉迟宝琳第一个给儿子报名,没想到还被选上了。
“郎君,外面许多人说新学就是当年儒学的刀下亡魂,如今再度死灰复燃,当诛之。”管家高兴之余,担心自家小郎君变成了皇帝的炮灰。
在这个时代,人先想到的是家族,其次才是国家。所谓家国天下,家在前,国在后。
尉迟循毓边走边说道,“先看着,那新学某问过卢国公,说很是厉害,学了再说,就算是出了岔子,陛下也会收拾,再有……大郎只是学生,和他无关。”
有事儿先生倒霉,关我儿子屁事?
这便是尉迟宝琳的想法,管家却觉得一点都不错。
“本该如此。”
“救命……”
才将走到后院,就听到了女子的惨叫声。
尉迟宝琳面色一冷,“拿了来!”
很快两个女仆被带了过来,其中一人手臂流血。
“阿郎,小郎君他……”那侍女才将说到这,竟然就嗝儿一声晕了过去。
“大郎!”尉迟宝琳心中一急,就往后面跑。
他一路跑到了尉迟循毓的房间外,就见儿子摇摇晃晃的走出来,脸颊上还插着一块瓷片。
“大郎!”
尉迟宝琳差点晕倒过去,喊道:“来人呐!来人呐!”
鄂国公府鸡飞狗跳了一阵子,等得知了事情的起因后,尉迟宝琳勃然大怒,当即进宫求见。
进宫见到皇帝后,尉迟宝琳大哭,“陛下,臣差点就痛失了大郎了!”
嗯?
李治皱眉,“说清楚。”
尉迟宝琳说道:“不知那扫把星教授了大郎什么,先前大郎在家里跟着做,结果瓷片横飞,大郎的脸上插着一块瓷片,陛下,若是那瓷片往下些就是咽喉……”
这是什么东西?
李治被他说的没头没脑的。
“确定是贾平安教授的?”
他觉得贾平安不是那等坑人的祸害。
但他旋即想起了以往贾平安的那些操作。
“陛下,就是那扫把星教授的,臣恳请陛下……臣子明日就不来了,另外,臣子破相,陛下,臣心疼啊!”
尉迟宝琳痛哭。
李治看着他,想到的却是尉迟恭。
尉迟恭悍勇无匹,最擅长躲避马槊和抢夺马槊,玄武门之变他和长孙无忌并列首功,堪称是李世民这一系的大功臣。
这个大功臣如今蹲在家里不知道干啥,就一个尉迟宝琳在外行走,却不堪大用。
但毕竟是尉迟恭的儿子……
李治说道:“如此,尉迟循毓便不用来了。”
尉迟宝琳却不依不饶的道:“陛下,臣子不打紧,可那扫把星却行此邪门之事,臣担心……”
这是借口,目的就是让李治出手惩治贾平安。
李治淡淡的道;“那只是意外。”
是否意外他不知道,但帝王的尊严让他不肯低头。
“陛下。”
外面来了个内侍,一脸慌张的道:“滕王在住所不知玩什么,竟然把宅子点燃了。”
尉迟宝琳抬头,“陛下……”
他慌得一批!
那滕王李元婴不就是儿子一批的学生吗?儿子脸上中招,滕王竟然把自己的府邸点燃了,那扫把星……
“陛下,那是祸害人的扫把星啊!”
李治也有些懵,“去问问。”
有人去了,晚些回来说道:“陛下,滕王府邸的火已经扑灭了,滕王说是什么实验,乐不可支。”
那个人渣!
李治反而越发的不安了,“让贾平安来。”
贾平安来的时候已经快下衙了,见尉迟宝琳在,边上还站着个人渣滕王,就有些懵。
李治看着他,心中有些不满,朕让你教授学生,第一天,不,第二天你就弄出了这般动静,差点戳死一个,烧死一个,这是教授了什么?
难道新学不可重用?
李治心中狐疑,“朕问你,先前尉迟循毓在家弄了什么,被瓷片弄伤,滕王在住所做什么实验,点燃了宅子,这是为何?”
……
本月最后几天了,求票。
第293章 尉迟恭的道歉方式
酒楼里,四人在饮酒。
孙迟坐在边上,说是饮酒,实则就是伺候的小厮。
他的身边是在吏部为官的父亲孙安,对面二人,脸颊瘦削,笑的矜持的中年男子是徐集;另一边板着脸的中年男子叫做张炜。
孙安举杯邀饮,三人干了,孙迟赶紧起身去倒酒。
孙安看着他忙碌,慈爱的道:“大郎被看中,说是去学什么新学,老夫公事繁忙,也不知那新学如何,幸而得了二位的提醒,否则便误了大郎。”
徐进矜持的笑道:“孙安聪慧,可却不知人间险恶。那扫把星弄了这个新学,原先乃是我儒学的刀下亡魂,有人偷偷摸摸的把那些杂学传了下来。传便传了,可却不该大张旗鼓的出世。”
张炜的声音有些尖锐,“此等扫把星,按老夫的看法,就该弄死了事。什么新学?当年董公为我儒学请命,中原至此大治。如今那些邪门歪道再度重来……还想大行于世,魑魅魍魉,也配?”
孙迟笑了笑,倒酒后回来坐下,说道:“幸而得了二位先生的指点,否则某踏错这一步,却再难回头了。”
孙安笑道:“为父让你装病,不是惧那扫把星,只是担心得罪陛下。你不可不知。”
“是。”孙迟低头应了。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
一个男子推门进来,跪坐下,面带喜色的道:“鄂国公家的尉迟循毓在家中弄什么新学的东西,竟然差点死在家中……”
“哦!”
众人不禁惊讶,然后面面相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男子说道:“还有,那滕王也弄了那东西,却点燃了自家的宅子。”
“祸害!”
张炜斩钉截铁的道:“老夫早就说过那扫把星乃是祸害,早该弄死他,今日诸位以为如何?”
徐集心中欢喜,“陛下怕是饶不了他。还有鄂国公,虽说在家不出门多年,不过若是关系到他的孙儿……”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起来。
徐集心中一动,说道:“鄂国公怕是错爱了扫把星,可那尉迟循毓老夫却知晓,乃是个好学的人才。此刻他所学非人,老夫在想,这等人才不该就此颓废。老夫不才,若是那小郎君愿意,老夫倾囊以授。”
孙安微笑着说道:“若是能成,也是一段佳话。”
他笑吟吟的,却知晓徐集是想趁火打劫,若是能把尉迟循毓收入门下,他就名声大噪了。
但这也是个好事。
他正想让儿子拜在徐集的门下,若是多一个鄂国公府的同窗,好处多多啊!
徐集微笑道:“鄂国公想来正在恼火,老夫若是去了会如何?”
这人竟然想在此刻求见尉迟恭……
“定然无碍。”
众人点头。
徐集起身,笑着走了。
……
宫中,李治看了神色平静的贾平安一眼,心中火气升腾,“朕让你教授新学,要的是你所言的富国强国之学,可才将开始就差点弄出了人命,你可把朕的话放在了心里?”
贾平安看了尉迟宝琳一眼,说道:“臣并未交代什么实验。”
人渣李元婴说道:“陛下,是臣自己弄的。”
“那是为何?”
李治的声音中带着些许不耐。
“尉迟循毓被瓷片弄伤,定然是弄了小口瓶,滕王点燃了宅子,定然是瓷瓶里残留的酒太多。”
贾平安神色从容。
尉迟宝琳见了心中恼火,刚想发声,就见李元婴目光异彩的说道:“陛下,果真是武阳伯所说的那样,臣当时没倒干净酒。”
李治皱眉,“为何?”
因为这二人是蠢驴!
贾平安说道:“瓶口小,里面爆燃的能量得不到宣泄,于是炸了。”
“就那么简单?”尉迟宝琳质疑道:“若是如此,为何会伤人?”
贾平安冷冷的道:“因为你家小郎君是个蠢货。”
“某弄死你!”尉迟宝琳扑了过来。
他老子尉迟恭在玄武门之变后被列为首功,于是得意洋洋,连宰相都不放在眼里,自觉皇帝天下第一,自己天下第二,曾经一拳差点打瞎宗室名将李道宗。先帝大怒,但依旧压着火气给他讲道理,甚至用了韩信来做例子。
——你想做韩信还是想做彭越?
尉迟恭感受到了先帝的杀意,这才收敛了狂傲。
尉迟恭得罪人无数,儿子尉迟宝琳也不是省油的灯,从这件事就能看出这厮的脾气火爆。
贾平安拉开架势,准备打一个勋戚试试。
至于报复,他如今是百骑统领,身后老帅一群,怕个毛。
不打架的人生是不圆满的。
砰砰砰砰砰砰!
二人打作一团,没几下尉迟宝琳竟然退了。
李治本来面色铁青,见尉迟宝琳退后,心中失望之极。
这便是武二代的成色,毫无用处!
所谓拳怕少壮,尉迟宝琳一看就不是那等闻鸡起舞的,没几下就被打的节节后退。
“住手!”
贾平安收手,顺带习惯性的来了个收功的姿势。
李治见了这个姿势,觉得潇洒大气,心想难道是新学先生教授的拳脚?果然玄妙。
可这只是贾平安随手玩的花样。
“陛下,臣要杀了此人!”
吃亏的尉迟宝琳不肯罢休。
李治淡淡的道:“那等爆炸可能再来一次?”
“此事倒也简单。”
晚些器具齐备,贾平安轻松的重演了瓷瓶爆炸的一幕。
“呯!”
爆炸声响,李治的身前多了个王忠良。
这可是王忠良期待已久的表现机会,为此还在脑海中演练过动作,果然起了作用。
可前方早有盾牌挡着,李治一脚踹开他,走了过去。
被炸飞的瓷片落的到处都是。
尉迟宝琳面色一变,“这是妖法!”
妖你妹!
贾平安没搭理他,而宗室人渣李元婴却兴奋的道:“那可能点燃了?”
这个蠢货!
这是宫中啊!纵火犯忌讳。
“陛下。”李元婴是李渊那个啥……当太上皇后玩女人的产物,按理还是李治的叔叔,所以自然就无拘无束的。
李治点头。
于是贾平安再次试验。
火焰点燃,随后不停的燃烧,瓷瓶炸裂,火焰流淌出来……
“这便是起因。”贾平安回身行礼,“陛下,臣告退。”
尉迟宝琳看着他远去,突然有些心慌。
这是本事,不是什么妖法。
李治看着他,突然问道:“如何?”
尉迟宝琳行礼,“臣孟浪了。”
李治淡淡的道:“你孟浪不打紧,尉迟循毓却不好学了。”
“为何?”尉迟宝琳此刻却觉得这个新学是个好东西,不肯舍弃。
这货竟然觉得得罪了先生之后,儿子还能去学习,不怕被穿小鞋吗?
李治摆摆手,“朕还有事。”
尉迟宝琳告退,和李元婴走在一起。
他想着这事儿该如何解决,但却对新学和贾平安这个人不大了解,就笑着问道:“滕王殿下可知晓扫……贾平安此人?”
“是个厉害的。”李元婴多才多艺,一般人也得不到他的这个评价。
这样?
尉迟宝琳心中的悔意多了些,“那新学……殿下以为如何?”
“本王必学!”李元婴昂首甩头,鬓角的长发飘起,他觉得很是飘逸洒脱。
尉迟宝琳急匆匆的回家,去了他老爹尉迟恭的闭关处。
尉迟恭身材高大,头发斑白,此刻正在用铁杵捣碎矿粉。
矿粉捣碎,那颜色看着很是赏心悦目,尉迟恭叫人弄了酒来,就着酒水把矿粉服下。
“舒坦!”他打个嗝,“拿琴来。”
他刚酝酿了情绪,有人来禀告,“阿郎,郎君求见。”
尉迟恭在家中闭关修炼,不闻外事多年,比程知节还更进一步。
晚些尉迟宝琳来了,跪下嚎哭,“阿耶,大郎的好事丢了。”
“嗯?什么好事?”尉迟恭目光一冷,竟然能看出些当年的煞气来。
尉迟宝琳说道:“大郎学了那个什么新学,在家中鼓捣,差点弄死了自己……”
“好本事!”尉迟恭的声音沙哑,恍如金石撞击,“这等不小心能弄死自己的本事,老夫的子孙,该学!”
尉迟宝琳把事情说了,尉迟恭和颜悦色的道:“你来。”
尉迟宝琳上前。
不会被骂吧?
他有些忐忑。
尉迟恭挥手。
啪!
尉迟宝琳的脸迅速肿胀了起来,他觉得两颗牙齿松动了。
“阿耶。”
“蠢货!”
尉迟恭骂道:“老夫当年跋扈,先帝把老夫比作是韩信,至此老夫知晓帝王的眼中并无功劳,有的只是威胁与否。为此老夫近十年来都在家中修炼,不闻外事。可你这个逆子,溺爱孩子如此……这是要毁了老夫的孙儿吗?”
砰砰砰砰砰砰!
尉迟恭一阵暴打,边上的仆役都把脸别过去,不是忌讳,而是尉迟宝琳被打的太惨了。
晚些尉迟恭打完了,吩咐道:“备马。”
“阿耶……”
鼻青脸肿的尉迟宝琳傻眼了。
他老爹闭关九年,除去上次被先帝拉着一起去了一趟辽东之外,就从不出门,这是想干啥?
尉迟恭看着他,“你以为老夫在后宅中万事不问?那扫把星从华州来长安,老夫本以为他必死无疑,谁知他竟然死中求活,更是执掌了百骑。他弄了个新学,连陛下都看重,你竟然蠢到去和他争执打斗……”
尉迟宝琳傻眼了,“阿耶,你竟然都知道?”
他一直以为父亲就在家里玩修炼,外界什么事都不知道。
可他竟然连贾平安的事儿都清清楚楚的,也就是说……
修炼是假,避祸是真。
当年老尉迟得罪的人太多,而且都是大佬。
甚至连先帝都觉得这人弄不好就是韩信第二。
“不修炼如何保住儿孙?”尉迟恭骂道:“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如今咱们家一直蛰伏着,要冒头也得是好事,陛下看重新学,你却当面诋毁,出手打斗……你这是嫌咱们家太安稳了?”
尉迟宝琳跪下请罪。
“总共就十七个学生,可见艰难,你还去拆台……再说那少年大才,这等人除非是被弄死了,否则就别去得罪他。咱们家已然不是当年的风光了,你这是在给家里招祸,是在祸害大郎!”尉迟恭上马而去。
贾平安回到家中,一边看着教材,一边撸熊。
下午的事儿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少一个就少一个,越少他就越清闲。
等赵岩学出来后,他自然有扩张新学的法子。
“郎君!”
杜贺的声音就像是在丛林中遭遇了一头饥肠辘辘的老虎。
王老二和徐小鱼冲了出来。
外面站着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他看都不看王老二和徐小鱼,问道:“武阳侯可在?”
杜贺的腿有些发软,“鄂国公,郎君在。”
这位大佬蹲家里好些年了,怎么就出来了?
出来就出来吧,还来了贾家。
杜贺赶紧去通禀。
“鄂国公?”
关于尉迟恭,后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门神。
等见到尉迟恭时,贾平安问道:“鄂国公可是为先帝守过寝宫吗?”
尉迟恭看了他一脸,“当年之事……上天看不惯人世间,就降下灾祸,于是人人变身为虎狼,撕咬同类……年轻人,莫要去问这等事。”
这个老家伙还是很傲气。
贾平安随后就和他寒暄几句。
尉迟恭不等煮茶,就说道:“老夫那个蠢儿子今日倒是得罪了你,老夫前来赔罪。”
说着他起身要行礼。
贾平安赶紧起身,“万万不可!”
尉迟恭却拱手,然后说道:“老夫不问世事,但却忧心儿孙,你那新学老夫听闻甚好,大郎可能学?”
这话带着诱导。
贾平安只是微笑。
尊重你是一回事,但你儿子得罪了我是另一回事。
“宝琳被老夫痛责,最近些时日怕是没脸见人了。”
这便是来自于尉迟恭的道歉,很直截了当:老夫暴打了儿子一顿为你出气。
“来人!”
他喊了一声,外面传来了车轮声。
贾平安点头,杜贺打开大门……
一溜大车缓缓而来。
押车的都是须发斑白的老人,可个个目光炯炯。
“都是老卒!”王老二只是看了一眼,就看出了来历。
“陛下虽说让大郎去学,可终究不好不给束脩。”尉迟恭随手把礼单送上。
这手笔豪迈的一塌糊涂!
当年玄武门之变后,尉迟恭首功,先帝把齐王李元吉的宅子和宅子里的一切财物都赏赐给了尉迟恭。
从此尉迟家就发达了。
贾平安没看,笑道:“鄂国公却是太客气了。”
尉迟恭起身,突然说道:“武阳侯家人口简单了些。”
贾平安微笑道:“人口简单有人口简单的好处,事少。”
“也是。”
尉迟恭出去,随后和管事一起回去。
“阿郎,那贾平安竟然敢不送出道德坊吗?”管事不忿。
尉迟恭神色平静,“老夫先前问他可愿与尉迟家为友,他却说事太多,麻烦太多,有趣的年轻人。”
管事讶然,“他竟然敢拒绝?”
尉迟恭虽然不出门,但影响力却还在,一个武阳侯竟然拒绝了尉迟恭亲手送出的结盟请求,这特娘的疯了?
“这也是老夫的试探,他若是野心勃勃想结盟,以后就让大郎只管读书,别的不管。”尉迟恭笑道:“这年轻人面对老夫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以后让大郎好生和他学,交好也使得。”
管事才发现傻的只有自己。
……
张炜和孙家父子在一起饮酒,张炜还给孙迟出了几个题目,孙迟回答的还不错,得了张炜的夸赞。
晚些张炜去更衣,孙迟说道:“阿耶,新学真不学了?”
孙安吃了一口菜,压压酒意,然后惬意的道:“那新学就算是有本事,可大郎,你要知晓,再大的本事也得看人……”
“看人?”孙迟恍然大悟:“阿耶,你是说,本事再大,可能决定某宦途的人却看不上也无用……”
“对。”儿子这般聪慧,让孙安暗爽不已,“开始这个新学还人人想学,为何变成了这般人人喊打?”
他这是在考教。
孙迟说道:“儒学独尊多年,此刻冒出个昔日儒学的手下败将,那些学了儒学的都会警惕,更有许多大儒带头说要碾压了新学……这些人很强大,一般人不敢冒险去触碰。”
我的儿啊!
孙安欢喜不已,“就是这个道理。儒学乃是独一无二的,新学天然就是它的对手,这时候聪明人都远远的避开,看着那扫把星怎么折腾。为父觉着……最后多半会是一场笑话。”
孙迟给他斟满酒,刚想说话,房门推开,张炜走了进来,面色惨白的道:“鄂国公走出了家门!”
孙安诧异的道:“鄂国公在家中从不出门,这是为何?”
张炜坐下,身体松弛的就像是八十岁的老妪,他茫然的道:“说是去了道德坊。”
孙迟笑道:“怕是去找麻烦的吧。”
孙安也觉得如此,“当年鄂国公可是连宰相都敢喝骂的人。”
尉迟恭恶名在外,薛万彻和他比起来连小弟都算不上。
张炜拿起酒壶,竟然举壶痛饮。
酒水从他的嘴角流淌下来,他兀自不觉。
“啊!”他把酒壶放下,举起袖子擦了一下嘴角和下巴,苦笑道:“鄂国公带着几辆大车,都是礼物。”
带着礼物去,那不是找麻烦,而是去道歉。
孙安的嘴角颤动了一下,强笑道:“怕不是看错了吧。”
“是啊!”孙迟心中心中不安。
房门再度打开,徐集站在外面,看着神色呆滞。
“徐公!”孙迟拿起酒壶起身,准备去给他重新斟酒。
徐集喃喃的道:“鄂国公去了贾家赔礼,说是尉迟循毓依旧去学新学。”
消息确定,张炜骂道:“我等在此洋洋自得,那扫把星早就胸有成竹,就如同是看小丑般的看着咱们闹腾,羞煞人了,老夫家中有事,先回去了。”
他起身大步出去,恍如身后有厉鬼在追赶。
孙迟木然,手一松,酒壶掉在身前。
呯!
第294章 炒菜,还是飞天
尉迟恭回到家中,依旧饮酒作乐。
晚些,尉迟宝琳求见,身后是儿子尉迟循毓。
“何事?”
尉迟恭缓缓饮酒,边上是乐师在弹琴。
他近几年就喜欢这个,嗑点矿粉后,再弹弹琴,那感觉相当不错。
“阿耶!”
尉迟宝琳跪下,嚎哭了起来。
尉迟恭缓缓抬眸,“老夫还没死,不用这般伤心。”
尉迟宝琳抬头,眼睛竟然都红肿了,可见来之前就哭了许久,“阿耶,你竟然去给那扫把星赔礼。都是某的错……”
“你有何错?”尉迟恭喝了一口酒,目视停止弹琴的乐师,“老夫没给你月钱?”
乐师赶紧继续弹琴。
尉迟宝琳嚎哭道:“某让老父出门丢人了……”
他抽打着自己的脸,身后的尉迟循毓同样如此,只是他的脸颊受伤,一抽就是一脸血。
琴声中,尉迟恭叹道:“你是老夫的儿,他是老夫的孙儿。老夫一生不肯低头,哪怕是后来跋扈过头了,也不肯低头,于是便在家。这一在家就是九年。可那是老夫。”
他的眼中多了慈祥之意,边上的乐师觉得自己眼瞎了,一定是,所以一边眨眼一边弹琴。
尉迟恭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尉迟宝琳挥向自己脸颊的的手,另一只手摩挲着他的头顶,说道:“猛虎亦有怜子之心,老夫再孤傲,也愿意为了子孙去低头。”
“阿耶!”尉迟宝琳仰头看着他,抱着他的大腿泪如涌泉。
尉迟恭说道:“陛下不会平白无故的夸赞新学,既然如此,那贾平安定然就是大才无疑。”
尉迟宝琳哽咽道:“阿耶,外面好些大儒说新学是刀下亡魂,说要弄死贾平安。”
尉迟恭笑了笑,不屑的道:“老夫先前去见了贾平安,未曾发现半点惶然不安,老夫一生阅人无数,他若是不安就逃不过老夫的眼!”
他揉揉眼角,“儒学是了得,可大唐不是前汉,当初先帝令孔颖达修儒学典籍,便是儒学散乱不堪之时。在这等时候,便如同是两军交战,一方并未列阵,而新学便是另一方,以骑兵突击,胜负未可知也!你可明白?”
“咱们家……老夫当年糊涂,太过跋扈。如今大郎要出头,按部就班无用,既然如此,那便和那少年一起。弄不好,老夫还能看到子孙重新得意的那一日,如此……死而无憾了。”
……
“阿福!”
大清早,贾平安正在练刀,隔壁的赵贤惠就肆无忌惮的在召唤阿福。
贾平安用眼神发了一镖。
阿福视若无睹,轻松上树,接着噗通一声掉了下去。
娘的!
这熊算是白养了。
他在琢磨刀法。
此次出征回来,他一路上就在和李敬业较劲操练。
刀法是什么?
他觉得是经验。
没有千锤百炼的刀法,迟早会扑街。
此次他就差点败在了朱邪孤注麾下将领的刀下。
他仔细想想,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算是复盘,随后就想了破解之道。
几番演练,贾平安觉得自己离贾求败的目标又近了些,不禁暗爽不已。
他今日告假半天,准备再弄弄教材。
但……
好像明天做也行啊!
贾平安干脆就出去溜达。
田地里绿油油的,贾平安想着有哪些赞美田园风光的诗词,竟然发现名篇很少。
可见那些所谓的淡泊名利,耕读为生大多为假吧。
“阿福!”
狗东西从王家出来了,顿时引来一阵欢呼。
阿福现在特别有派头,走起来不疾不徐,有人召唤头都不抬一下。
贾平安摇摇头,随后去看望了二师兄们。
二师兄长得越发的壮实了,宋不出见他来了,欢喜的道:“郎君,那些酒糟掺杂在豕食里,那些豕吃得香,长得快,还爱睡觉。”
贾平安说道:“此事暂且别说。”
娘的,要是说了,等老梁班师回来,怕不是会发飙。
当初他可是信誓旦旦的说卖给军方的酒精不挣钱,可酒糟却没算啊!
等他出去后,两个妇人进来,见那些豕干干净净的,关键是长得很是壮实,不禁赞道:“宋不出,你养豕的本事可不小,可有何诀窍?”
宋不出说道:“是郎君的法子。”
“这武阳伯养豕的本事竟然也是这般出类拔萃,果真是学问人。”
“哎!武阳伯可没娘子呢!宋不出,你家郎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家二娘子可是貌美如花,可是一直在等你家郎君呢!”
……
一进酒坊就能嗅到一股子浓郁的酒糟味,兵部派驻酒坊的官员胡运出来,见贾平安在和外面的奴仆说话,就止步拱手,“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抬头,颔首道:“胡主事在此倒是大材小用了。”
弄一个兵部主事来酒坊监管,这不只是大材小用,更是浪费资源。
胡运板着脸道:“武阳伯此话却是不对。酒坊关系到军中伤患,这般重要之事委任给下官,下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位看来是个较真的,贾平安拱手,“还请多指教。”
胡运拱手还礼,认真的道:“下官在此数月,觉着这些东西很是精妙,至今依旧不懂。敢问武阳伯,可是新学里的学问?”
贾平安点头,胡运叹道:“果然如此。这阵子有人说新学乃是当年儒学的刀下亡魂,可武阳伯此举却让某看到了好处……这新学只要能利国利民,下官看就是好学问!”
这人竟然有如此眼光,贾平安觉得很难得。至少在儒学的压力之下能说出这番话的,真的不容易。
胡运看看贾平安,突然皱眉道:“今日并未休沐,武阳伯竟然在家,这定然是有事告假。”
“是啊!”贾平安想着教材就头痛。
“武阳伯!”
胡运突然提高了嗓门,吓了贾平安一跳。
“你告假在家却不见理事,可见告假为假,歇息是真。此乃欺瞒上官之罪。武阳伯你领着俸禄,却在家偷懒,枉顾了陛下对你的看重,你心中便不羞愧?下官在此敬告武阳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也!此刻去了百骑才是君子所为。”
贾平安瞠目结舌。
他本以为胡运是针对自己,可看看那张正义的脸,他知道此人说的都是心里话。
难怪以兵部主事的官职被弄到道德坊来监管酒坊,这分明就是把上官弄的无可奈何了,被赶出来的。
在正义的目光逼视下,贾平安灰溜溜的回家,然后去上衙。
到了百骑,邵鹏诧异的道:“你不是上午告假吗?怎地来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事情做完了,想着不能辜负了陛下的看重,就来了。”
果然是忠心耿耿!
邵鹏晚些进宫,不出意外的把这番话告诉了李治。
随后他回到百骑,号召大伙儿向贾平安学习。
把事情交代下去,贾平安基本上就没事了。
“武阳伯,那些学生来了。”
哎!
贾平安叹息一声,“某就是个劳碌命。”
晚些见到了十七个学生,尉迟循毓的脸上被包扎着,一看就是贾平安传授出去的手法,看着很古怪。
“书本都拿到了吧。”
众人人手一份教材,贾平安叫他们打开。
“在开始教授你等之前,某有些话要说说。”
学生们抬头坐好。
教室就在皇城进皇宫后不远处的一间偏殿里,由此可见李治对外界态度的顾忌。
在这里学,那些官员也不能来哔哔,也不会因为深入皇宫而有什么男女之别的忌讳。
但……
宰相们却能进宫。
透过房门,长孙无忌看到了贾平安站在前方说话,就指指边上。
老家伙,这是想偷听吗?
李勣觉得这人有些阴。
众人绕路到了偏殿的边上,一个内侍见到了,长孙无忌指指他,顿时就捂嘴退后。
“……在读书之前,你得问问自己读书为何。某敢说,十人中有九人是为了牟利。”
里面有人辩驳,“先生,本王就不是为了牟利。”
是那个宗室人渣。
贾平安如何回应?
连李勣都有些好奇。
“你读书为何?”
“本王读书是为了……”
“有趣?还是说你想读书陶冶情操。”
贾平安微笑着。
李元婴想了想,“开始厌恶读书,后来却觉着读书好。”
“为何好?”
“嗯……读书才明白许多道理,才能开拓眼界。”
贾平安笑道:“这可是好处?”
李元婴哑然。
“你想说某在狡辩,可当今大唐能读书的有几人?读书为做官,这是最多的,这便是牟利。而某想说的是,读什么书,牟什么利。”
这个题目很大。
宰相们默然听着。
“读书要立志,但说这个有些太虚无缥缈,暂且搁下。”和这个时代的人说为了大唐而读书,会被看做是异类,神经病。
“那么读什么书?你等可想探寻这世间万物的本源?”
“想!”
“你等可想知晓电闪雷鸣,瓢泼大雨,雨后彩虹的起因?”
“想!”
尉迟循毓抢话道:“果真能教这些?”
这个喜欢插话的少年,为啥没被尉迟恭打个半死呢?
贾平安淡淡的道:“当然。新学不只是这些,新学还能从万物本源中引申出无数学问,譬如说如何利用阻力和润滑之间的关系,让大车跑的更快,更持久。譬如说如何让刀枪更锋利,如何让粮食能增收……这一切……”
他微微一笑,自信满满,“这一切都在新学里有答案。而这一切能让大唐蒸蒸日上,这便是某想告诉你等的,在为了自家牟利时,莫忘了为大唐牟利。”
“果真?”
外面有人说话,贾平安干咳一声,“看守的内侍回头换掉。”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后,宰相们出现了。
一群老不要脸的玩偷听。
贾平安笑眯眯的行礼。
柳奭问道:“老夫方才听了你一番话,这些可真是有?”
贾平安说道:“某说真,柳相公定然质疑假,既然如此,解释何益?”
柳奭微笑道:“为何不能质疑?”
二人开怼了。
宰相们在观战,学生们也在观战。
贾平安说道:“新学的学问柳相公可知?”
“老夫不知。”柳奭恰如其分的露出了些许不屑之色。
在儒学诸位大佬对新学人人喊打之际,他的这个表态能加分。
“那某说了柳相公也不懂,何必问。”
贾平安笑的很是谦和,可谦和之后却带着蔑视。
你也配质疑新学?
柳奭霍然怒了,“你且说来,让老夫来看看所谓的新学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也好。”
他叫人出去弄了一个木箱子进来。
他打开木箱子……贾平安很想弄个背包背着,否则提木箱子太累了。
这人想干什么?
众人都看着他摆弄。
贾平安拿出一堆东西,慢条斯理的组合起来,上面半圆小罩子,下面几根细绳吊着一个小炉子……
都是很小的东西。
这是干啥?
尉迟·插话·循毓都忍住了说话的冲动。
贾平安抬头,“外面某烧了炭火,滕王殿下,帮个忙取进来。”
人渣滕拿了外面的火盆进来,贾平安弄了烧的红彤彤的木炭在小炉子里,随后出去。
外面空旷,贾平安继续摆弄,几根柴火加进去,烟熏火燎的,旋即火焰起来。
“老夫还忙着,诸位,该去请见陛下了。”宇文节没了耐心,柳奭笑道:“也罢,这等顽童的东西……他这是遮掩吧,难道还要做个菜?对了,听闻他弄出了炒菜,可惜老夫忙碌,诸位,进宫。”
李勣看了贾平安一眼,没动。
其他人都转身往宫里去。
贾平安打开了小油壶,为了寻找燃料,他想过酒精,但燃烧太快了。最后还是选择了油料。
身后,学生们一脸生无可恋。
“被相公们看到这般胡闹,以后这个新学可还有前途?”
李元婴却说道:“很是有趣。”
话音未落,贾平安就把油倒了进去。
轰!
火焰骤然窜了起来。
贾平安退后。
他微笑看着这个小巧的热气球在摇摇晃晃的上升。
杨渊惊呼道:“这是什么玩意?”
飞天是人类一直以来的梦想,无数人尝试了无数种法子,最终无一成功。
有人看到大风刮起树木,就在台风来时穿上宽大的衣裳站在空旷地,结果被台风吹的东倒西歪,飞天……不存在的。
而这个小东西竟然就飞起来了。
说是小东西,可加起来也有半人高,至于重量,一个炉子的重量就不轻。
可这东西竟然飞起来了。
李勣也忍不住震惊了,“这是何物?”
他想说怪物,可却贾平安就在那里,看着不是神灵,也不是山魈鬼怪。
尉迟循毓激动了,伸手扒拉开了李元婴,站在最前面观看。
“飞起来了!本王……闪开!”
李元婴怒了,一巴掌拍去。
啪!
尉迟循毓捂着后脑勺回头,眼中凶光四射,等看到是李元婴时,就举手。
你敢抽本王?
李元婴从他的身侧挤过去,正好看到热气球飞到了人的高度。
“某的神啊!”
一个学生惊叹着。
正在往宫里去了宰相们听到了,高季辅笑道:“这是弄出了什么宝贝?”
他回头,脖子就再也拧不回来了。
“高相公?”宇文节觉得他这个姿势很难看,就笑着提醒了一下,然后见高季辅不搭理自己,不禁有些不满,也跟随着回头……
这一回头,他也拧不回来了。
“宇文相公……”
柳奭缓缓回身。
前方,先前被他戏称为是炒菜的那个玩意儿,此刻正在缓缓升空。
他的脸颊疯狂颤抖着,双腿发软,颤声道:“这是何物?为何能升空……邪门歪道,这定然是邪门歪道……”
长孙无忌闻声回身,也是骇然。他缓缓走了过去。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这个小型热气球在不断攀升。
“神仙,快出来看神仙了!”
一个内侍路过,看到这个奇景不禁呼喊了起来。
“封口!”
李勣指着内侍喝道。
看守宫门的军士也看呆了,闻声后,赶紧过去把内侍给控制住。
众人的脑袋越仰越难受,当听到关节声响时,那个热气球竟然缓缓的在下降。
曰!
油少了。
贾平安有些恼火,但他却没工夫去弄一个缓释供油系统,否则他能让这个热气球飞到消失。
呯!
热气球最后摔在地上。
众人良久才反应过来,长孙无忌沉声道:“这是何物?”
“热气球。”贾平安很平静。
“为何能飞天?”高季辅至今依旧有些恍惚,觉得自己怕不是眼花了。
柳奭面色涨红,指着贾平安说道:“这是妖邪之物,此人是扫把星,这东西便是妖邪之物,诸位相公,老夫以为当禀告陛下,处置了此人!”
他在卖力的为长孙无忌站台,目的贾平安很清楚,就是为了自己的权势,也是为了王皇后。
“你如何确定这是妖邪之物?”贾平安冷笑道:“此物你可要看看?”
柳奭蹲下去,胡乱撕扯着,不小心碰到了炉子,被烫的连连甩手……
“妖邪之物何在?”
贾平安说道:“所谓自己不懂的事物就说是妖邪之物,柳相公从何处学来的这一套?”
柳奭一脚踹开炉子,起身,眼睛发红的道:“那这东西为何能飞天?”
“这便是新学。”贾平安说道:“空气的特性是热胀冷缩,若是加热空气,使空气密度更低时,外部的空气密度依旧如故,如此里面的空气更轻,便能飘起来……”
众人宛如听天书。
贾平安问道:“柳相公可知热胀冷缩的道理吗?”
柳奭摇头。
贾平安再问道:“柳相公可知道密度的道理吗?”
柳奭再摇头。
贾平安蓦地瞪圆了双眼,喝问道:“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既然都不知道,你拿什么来质问某!你拿什么来质问新学?”
第295章 这是那个宗室人渣?
和人辩论的基础是了解。
譬如说你和人辩论儒家学说,那么你得有儒学的基础,否则你辩论什么?
所谓鸡同鸭讲,说的就是那等一窍不通的,非得去和人辩驳。
毫无疑问,柳奭于儒学的造诣不低,出去和大儒也能扯许久。
前几日他就和大儒们扯了许久,谈及新学时,都颇为不屑。
什么狗屁新学,一看就是实用之学。
你要说实用之学不好吗?
不是不好,而是下贱。
儒学为何能被尊崇为‘国学’,乃至于帝王之学,因为它里面有一整套理论,帝王能在里面寻到自己需要的统治知识,臣子能在里面学到治理天下的纲领,普通人能在里面寻到做人的道理……
这一套学说仁者见仁,它画了一个圈子,每个人都在这个圈子里转悠,帝王的圈子,臣子的圈子,百姓的圈子……
所以儒学成为了纲领性的学说,就像是一个工程,上面的大佬敲打着键盘,编写着程序,随后程序组合成了指挥纲领,驱使着天下人按照这个东西来运作。
从前汉开始,儒学就渐渐演变成了这个国家的灵魂。
而实用之学却是指被统御的苦力。
不管是帝王还是世家,学的都是役使人的学问,而实用之学在他们的眼中就是被人役使的学问。
也就是说,实用之学就是苦力。
谁学谁下贱。
这是不少人的观点。
但这是大唐。
柳奭的轻蔑被贾平安用一个小实验击破,堪称是毫无还手之力。
你什么都不懂,那你质疑什么?
柳奭面色微红,说道:“这是邪门歪道,你定然在里面加了妖邪之物。诸位相公,这等邪门歪道岂能在宫中教授?老夫当面见陛下,恳请陛下驱逐新学。”
这是恼羞成怒了。
不,这是想抹黑甩锅。
这手段用的这般娴熟,一看就是老司机。
李勣觉得贾平安为大怒。
可他却只是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柳奭,“某可以把用的东西和如何打造这个热气球的手法告知任何人,他定然能很快打造出一个热气球来,同样能升天。柳相公,可敢与某打个赌吗?若是能,你该如何?”
李元婴一看贾平安的眼神,就回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封地看到山民时的感受。
蒙昧。
贾平安竟然觉得柳奭蒙昧?
但柳奭可敢接受这个赌局?
“一派胡言!这等邪门歪道之事,老夫如何与你打赌?去休!去休!”
柳奭如脚不沾地般的飞快去了。
长孙无忌觉得丢人,他看了贾平安一眼,随即一行人进宫。
身后,那些学生炸了。
“先生,某可能做一个?”
“先生,这是何道理?”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问着。
“某不想告诉你等方法。”贾平安虽然不待见这些学生,但却恪守职业道德,“某会教导你等那些道理,你等再从那些道理中去寻找这个热气球的原理,并把它做出来。”
十余学生躬身,“请先生指教。”
贾平安当先走进了偏殿,学生们跟在后面鱼贯而入,堪称是雅雀无声。
贾平安进去,先前看门的内侍郝米突然跪了。
“起来!”
贾平安皱眉。
这是皇帝的家奴,冲着他跪是几个意思?
回头有人说一嘴,这便是僭越之罪。
郝米起身,焦急的道:“先前相公们来,不许咱发声,非是咱刻意所为,还请武阳侯赎罪。”
贾平安看着他,微微皱眉,“罢了。”
他先前说把郝米换掉,此刻想来却有些刁难人:一群宰相玩偷听,谁敢通风报信
郝米欢喜的拱手,“多谢武阳侯。”
贾平安觉得有些奇怪,心想这内侍怎地还喜欢留在这里干活?
这里没啥业绩指标,他就是看门照应一下,若是有需要,还得给师生弄些水来。
一句话,郝米在这里就是打杂的。
贾平安开始讲课。
“第一课,某要给你等说说万学之基……算术。首先,咱们要把数字简化了,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述出来,看,一竖就是1,这个看着像是鸭子的线条就是2,两个半圆连在一起的就是3……学了这个,并熟练,下面的才能教授,否则你等会在课堂上发蒙。”
黑板上贾平安写了一串阿拉伯数字。
学生们在记录,而蹲在门外的郝米却没法记录,他就弄了小石子写画在地上……
他边写边探头看,一步步往后退,一步步的很长。
……
“飞升了?”
宰相们进宫,没顾上政事,先说了热气球的事儿。
“是。”李勣依旧还在震惊之中,“臣亲眼所见,那东西点火之后便飞了起来,直至火变小,这才掉了下来。”
李治想象了一下,然后说道:“议事吧。”
今日君臣议事都有些心不在焉,匆匆结束后,李治吩咐道:“在场的叫一个来。”
王忠良去寻了个内侍来。
“陛下。”
这内侍是在外面伺候的,没资格面见皇帝,所以看着有些小激动。
“那飞天的东西,说说你看到的。”
内侍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陛下,先前武阳侯在外面烧了个炭火,大伙儿还笑话他怕冷,可晚些他就拿了东西出来,把炭火弄到小炉子里去,随后加柴火,加了什么……油,那火一下就窜起来了……”
“那东西什么样的?”李治不理解为什么火焰能带着那东西起飞。
“那东西就像是个……一个倒扣的盆。”
这个很好想象。
“有细绳子连着下面的小火炉……随后就飞了起来。”
李治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晚些他耐不住性子,就去了前面。
“……加减运算乃是最基本的,你去买货,若是两个加减都不懂,还得慢慢琢磨,丢不丢人?你看看,17+5等于多少?某随口就来,22。”
“先生,你真聪明。”
这个马屁来自于尉迟循毓,这厮现在已经完全被贾平安迷住了,不,是被新学迷住了。
以往他学的是之乎者也,学的是文章诗赋,看似有趣,可却有些云山雾罩的,外加形而上。可新学不同,一开始就直奔根本,压根就没有虚的。
“这不是某聪明,而是新学的法子好。另外,多做些题目,你等也会聪明起来。”
贾平安想到了作业。
给人布置作业,想象一下他们在夜里纠结痛苦着,那种快乐真的让人心旷神怡。
“陛下。”
郝米这次没失职,在看到李治后,就果断的通风报信。
贾平安得了信,继续说道:“你等回家之后自己准备纸张,某留的这些题目,全数做了,六成正确为及格,六成以下……”
他看看着左右,有些后悔没带一把戒尺来。
打学生的手板心更爽吧。
“先生。”
杨渊在宽衣解带。
他把腰带贡献了出来。
贾平安摇摇头,把袖子里的马鞭拿出来,问道:“今日可有质疑的?”
众人齐齐打个寒颤。
“见过陛下!”
郝米的声音很大。
贾平安侧身,“见过陛下。”
门外的李治进来,先是看了看学生们。
李元婴,宗室人渣。
尉迟循毓,学渣。
杨渊,和父亲闹翻的……也是人渣。
他目光转动,问道:“那热气球是何道理?”
什么密度,什么热胀冷缩,他一概不懂。
李元婴是皇叔,而且是个不怕死的,所以说道:“陛下,就是热胀冷缩,这便是最简单的解释,若是连这个都不懂,那再也没法说了。”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热胀冷缩……
“噗!”他不禁笑了起来。
这个人渣!
李治面色一青,觉得自己有些丢人了。
最简单的解释你都不懂,来问什么?
就好比你才学了小学数学,就去请教高数,别人说了你也不懂啊!
但谁会当众说皇帝蠢笨?
李元婴。
这个人渣。
朕对他实在是太宽宏了,该学先帝把他往边缘地方赶。
但每到一处,这个人渣就会大兴土木,靡费无度。外加骚扰百姓,骚扰地方官吏,号称宗室祸害第一。
所以李元婴重病回来后,他想到了贾平安的新学,觉着这是个极好的牢笼,就把李元婴赶了进来。
如今看来这个人渣活的颇为滋润呐!
就在他心中恼火的时候,贾平安咦了一声,“陛下,其实还有个简单的法子能解释这等事。”
“哦!”李治担心他又说什么冷缩热张,所以马上装作是威严状,好歹帝王的尊严不能少。
贾平安说道:“陛下想想冬日烧炭盆的时候,咦!那炭火还在,弄了进来。”
郝米飞也似的把炭盆弄进来,里面的木炭看着全成了白灰。
贾平安蹲下,用火钳扒开那层白灰,下面依旧红红火火的木炭骤然一亮,一部分白灰竟然就飞了起来。
“陛下……”
这个解释够简单吧?
李治心中一惊,“就是火把它吹了起来?”
“陛下,不是吹。”贾平安觉得和他们解释这些东西真累,“是炭火不断加热上方的空气,空气热胀冷缩,那些轻的东西就能飘起来。陛下,若是火焰呢?”
若是火焰,岂不是能让更重的东西飞起来?
李治眸子一缩,“竟然这般简单?”
简单?
贾平安想了想确实是,“这等道理就在于日常生活中,若是注意观察,注意去琢磨,生活中处处皆是学问。”
李治默然。
这便是新学?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想从这个少年的身上看出新学的力量,但只看到了平静。
新学究竟还有什么?
他倍感期待。
等他走后,李元婴问道:“先生,这等热气球能做什么?”
“能做的多了去。”
但贾平安现在并不想说。
实际上热气球在此刻的实用价值并不高,他弄出来只是给新学开个门。
结果不但学生们被镇住了,大唐君臣也懵了。
晚些有人出来寻了郝米,“今日之事不可说出分毫,否则严惩。”
李治的意志降临。
郝米发誓不会说出去,可贾平安却压根没当回事。
这东西目前就这样,别人学了去能干啥?
没有望远镜,这东西就只能当做是高塔用。
“先生你不担心热气球散出去?”
杨渊很是好奇。
“他们做不出来。”贾平安笑的很轻松,“不懂其中的道理,把东西给他们,他们也琢磨不出来为何能飞。”
这是赤果果的蔑视。
有人回去给李治说了,李治捂额,“他这是觉着朕的禁口令是多余的?不,是自信把那热气球送出去别人也弄不懂。”
这是一个全新的知识体系,没有底层的知识作为支撑,你拿到实物也没用。
“朕却悔了。”
王忠良一听就觉得不对,“陛下,那便令他不教了就是。”
这个蠢人!
李治看了他一眼,“朕悔的是……该换个更隐秘的地方教授。”
咱又蠢了?
王忠良看看边上,赶紧装老实。
……
算术很有趣。
李元婴对此似乎有些天赋,而且也好学。
贾平安授了两节课就闪人了,他还得去百骑看看。
杨渊看着有些冷,陈翔却看着很兴奋。
至于尉迟循毓,这个蠢人正在愁眉苦脸的抄贾平安留下的家庭作业,看样子……
呵呵呵!
李元婴昂首甩了一下脑袋,看着鬓角的一缕长发飘起来,顿时觉得洒脱之极。
“本王回去了。”
大唐的皇子出生没多久就会单独居住,李元婴更是十一岁就去封地的存在,此次回来自然不可能住在宫中,而是去自己在长安的住所。
出了皇宫,他心中惬意,看着前方,不禁赞道:“这里若是建造一座滕王阁,美哉!”
后面的尉迟循毓默默的放缓了速度,不和这个人渣走在一起。
“见过滕王。”
柴令武从尚书省出来,笑吟吟的拱手。
李元婴眯眼看着他,“听闻你最近很是胡闹?”
他虽然才二十多岁,但架不住辈分高啊!算下来柴令武还得叫他一声舅舅。
柴令武多大了?
竟然被一个年轻人说自己胡闹,周围人还不少……
他淡淡的道:“滕王从何处听来这些?”
李元婴看着他,良久才说道:“当年本王看着你就觉着不老实,满腹坏水。如今天下太平,满腹坏水的本事没地方使,你好自为之才是。”
柴令武本想驳斥,可这是来自于长辈的告诫,他只能谨受教。
李元婴得意洋洋的回去了。
柴令武回到家中,沉着脸道:“先前某碰到了滕王,他说什么某满腹坏水,某在想,他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巴陵皱眉,“那位王叔……我记得顽劣,先帝在时拿他也没办法。地方被他骚扰的苦不堪言,先帝就把他换个地方折腾,折腾惨了就再换地方……”
人渣!
柴令武皱眉:“某总觉得不对,这个宗室废物为何说这等话?难道他真知道些咱们的事?若是如此……”
巴陵深吸一口气,“夫君,他若是知晓,定然会禀告给皇帝表功……”
“也是。”柴令武放松了些,笑道:“他如今是在跟着扫把星学什么新学吧,以后成了那些人的对头,日子怕是要艰难了。”
……
李元婴回到家中,饭也不吃就把贾平安安排的家庭作业做了,越发的觉得妙不可言。
“为何就这点题目呢?”
李元婴的学习主动性能羞煞后世九成九的学生。
管事进来,“殿下,用饭吧。”
吃了晚饭,李元婴觉得太无聊了,“可有何能计算的?”
管事周本以为他在玩笑,就说道:“账本。”
是啊!
李元婴才发现自己漏了什么,“拿来,本王算算。”
呵呵!
周本笑眯眯的把账本弄来,觉得这个人渣滕王多半是心血来潮了,且给他玩吧。
伺候的女仆也没精打采的。
“记着明日弄个算盘来。”李元婴觉得笔算还是太慢,贾平安说要教授算盘,他一听就有兴趣。
“人呐,除去修阁,也就这个有意思。”
账本拿来,李元婴一手笔来一手翻页,渐渐沉浸了进去。
他以前从未看过账本。
周本在边上几次想好意指点,却被他骂了出去。
周本觉得好笑,出去和人说道:“殿下这是无趣了,寻乐子了。”
晚些,他打着哈欠回来,见李元婴竟然还在算,就劝道:“殿下,明日再来吧。”
你算半天也是错,何必呢?
李元婴没搭理。
晚些,他抬头,盯住了周本。
“周本!”
烛光摇曳,周本见他笑的很是惬意,就进来,“殿下可是有吩咐?”
李元婴问道:“本王对你如何?”
周本下意识的道:“殿下对某恩重如山。”
李元婴是个好享受的人,连带着身边人都跟着享福,所以恩重如山过了些,但这个老板对他真心不错。
“竟然如此……”李元婴突然骂道:“那你为何贪了本王的钱财?”
周本一个哆嗦,“殿下,何出此言?某忠心耿耿,你这莫不是……算错了吧。”
这位从不管事的滕王,怎地抽筋了?
两个女仆也觉得好笑。
李元婴起身,看都不看账本,说道:“三月前你报账九千钱,前月你报了一万三千钱,上月你更是报了五万钱,做了什么?”
周本愕然,随即说道:“殿下,那些都是府里采买支出,还有送礼……”
“送礼?”李元婴扬扬账本,“府中三月前支出五十一万钱,前月突然增至五十六万钱,那多出的五万钱用在了何处?”
周本面色惨白。
“本王把收益一算,收益不变,支出却大幅增加,两相对比,那五万钱格外的突兀……来,告诉本王,本王委托你采买了什么东西竟然价值五万钱,再有,前月亏空的五万钱,为何上月去填补……周本!”
李元婴甩头,洒脱的道:“贱狗奴,竟敢贪了本王的钱,来人!”
周本面色惨白,噗通一声跪下,旋即抬头嚎哭求饶。
李元婴站在那里,神色淡然,“重责!”
两个女仆震惊于他与往不同的精明,不禁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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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犀利
毫无疑问,人都分亲疏远近。
作为皇子皇孙而言,太宗皇帝的儿子待遇都好,但下场都不好,比如说李承乾、李泰、李恪。
而作为李渊的儿子,李元婴就是老李博爱的产物,也就是个意外。
作为兄长,李世民把有威胁的兄弟都干掉了,剩下那些……不好意思,那些很多:老李太能生了,儿子二十多个,女儿十多个。
前面的儿子还行,待遇超好,但玄武门之变后,先帝就变成了老大。
后面的那些小弟该册封就册封,随后全数赶走。
李元婴十一岁就凄凄惨惨的去了封地。
十一岁的少年……一去封地就折腾,各种作死。
先帝怪责,但也只是把他换个地方继续折腾。
李元婴乐此不疲的折腾着,到处修建滕王阁,可惜他此刻不认识王勃,否则定然会引以为知己。若是历史不走偏,他甚至把李治都熬死了。由此验证了一个道理:越是能折腾的就越长寿,越快活。
但他也因此臭名昭著。
连隔壁邻居都不乐意和他打招呼,孩子见到他撒腿就跑,家中大人说了,那滕王吃人。
人渣啊!
但人渣滕却很少责罚家里人。
“嗷……”
“贱奴错了,殿下饶命!”
李元婴的宅子是回长安后才给的,不算大,大晚上这么一声吼,隔壁邻居就不乐意了。
“没完了啊!这还睡不睡觉了?这还有没有道德了?!”
你说一家子正在睡觉,邻居家突然传来各种惨叫声,你会怎么着?
邻居们怒不可遏,却无可奈何。
有人寻了坊卒告状,坊卒把脸一板,“那是滕王,家里打杀了奴婢也管不得。”
奴婢等同于畜生,你管得着吗?
等到了第二天,滕王打死了奴仆的消息就传遍了。
“那个败类!”
长孙无忌嘴角紧抿,觉得这等米虫死了最好。
想到这个,他难免就想到了宗室里那几个有威胁的,眼中杀机闪过。
把这个滕王也加进名单里?
这一刻长孙无忌觉得这个主意真心不错。
宗室的人越少,对外甥的威胁也就越小。
晚些到了御前,照例议事结束后,长孙无忌说道:“陛下,宗室这些年大体还好,可有些却跋扈扰民,各地叫苦不迭。”
李治的眸色微动,想起了那几个哥哥。
“那等风评太差的,老臣以为就该严惩,该削了封地就削了去,该幽禁就幽禁,该……”
李勣看了他一眼,知道皇帝和长孙无忌之间对此有默契。至于弄掉几个宗室他也不觉得是坏事。
前汉分封,宗室尾大不掉,最后只能用各种手段削藩,甚至还引发了战乱。所以在许多人的眼中,宗室死光了最好。
李治的眼中多了回忆之色,“都是骨肉,朕怎忍心如此。”
长孙无忌笑了笑,“若是有跋扈的,惩治一番也好。老臣这里正好有个人……昨夜滕王在府中打杀奴仆,惨叫声震动街坊,老臣以为,可罚。”
这是杀鸡儆猴之意。
也是为李治在宗室中竖立威信打基础。
不得不说,长孙无忌这个用心就算是先帝在世,也得竖大拇指赞一句干得好。
这只鸡选的不错,李治叹息一声,“滕王多有跋扈,如此……收他一百户。”
所谓一百户,就是给宗室的食邑特权,一百户的租调一年下来可不少,十年下来更是让人心疼。
这个处罚不错,而且开了收回特权的先例。
李勣看了李治一眼,知晓皇帝还是手软了。
若是可以,李治甚至可以流放宗室。罚了一百户,这是告诫。
李元婴要肉疼了。
李治想的却不是李元婴。
这位王叔能干啥?最多是折腾,满世界修他的滕王阁。但有的宗室却不同,他们曾经辉煌过,此刻蛰伏着,天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帝王不受威胁,压根就不能。
但凡感到了威胁,他们会第一时间清除掉。
到了午后,李治刚想打个盹。
“陛下,滕王求见。”
来报信的内侍一脸纠结,李治皱眉道:“他来作甚?不见!”
内侍说道:“陛下,滕王在宫门外喊冤,还大骂进言之人乃是欺瞒陛下,该杀。还说若是被他知晓是谁弄的,定然要一把火烧了那家。”
这人……找死!
李治面色微青。
“让他来。”
长孙无忌也得了消息,他起身道:“老夫得去看看。”
他担心外甥心太软,到时候手一松,外界就会觉得这个皇帝朝令夕改,软弱可欺。
他急匆匆的赶去,正好跟在李元婴的身后。
“陛下!”
李元婴悲愤欲绝,“为何削了臣的户数?臣不服!”
这货可是敢冲着先帝说不服的混不吝,屡教不改的人渣。
长孙无忌冷笑道:“大晚上打杀奴仆,一坊骚动,你可知罪?”
打杀了奴仆这等事儿不多见,也不少见,但弄的血淋淋的尽人皆知,这真心没见过。
李元婴怒了,“那与本王有何关系?别的宗室宅子宽大,就算是打杀了十个奴仆外间也听不到。本王教训家中贪钱的奴仆难道有错?”
咦!
这话好有道理。
李元婴的宅子小,这个是事实,而打杀了贪污的仆役也无可指摘。
“为何夜间打杀?”李治也很不满,“闹腾的满城风雨。”
大伙儿都是老李家的人,你就不能做个好人?
“臣夜里算账查出了贪污。”李元婴觉得这些人脑子有问题,“难道还得等第二日再拷打?”
“滕王……会算账?”李治深知这位王叔的尿性,喜欢画画,喜欢大兴土木,但其它事儿一律不管。以至于在封邑滕州多年,府中亏空无数。
这样的败类竟然会算账?
李治都忍不住笑了。
长孙无忌板着脸,可小腹微微颤抖,在暗乐。
“臣当然会算账。”李元婴却很平静的说道:“三月前,臣家第一日花销九千三百六十三钱。第二日花销一万八百三十六钱,第三日……”
这是滕王?
那一个个数字说的精准无比。
关键是……
“三月前花销五十一万五千一百七十九钱。二月花销……”
长孙无忌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怕不是看错了人。
这个宗室渣滓竟然会算账?
会算账也就罢了,他竟然还能记得每一日花销的钱。
“殿下说的……莫不是信口而来?”长孙无忌觉得一个人再厉害,可也不能几个月前每日的花销都记得那么清楚吧。
“账本就在宫外。”李元婴一脸无敌的寂寞,“臣听闻什么打杀仆役就觉得冤,那恶奴贪污了钱,臣只是拷打询问,又没打死。”
闹乌龙了啊!
但闹乌龙无碍,关键是……滕王这一开口就是数字,这不会是忽悠朕吧?
李治淡淡的道:“取了来,另外,宫中算账的来几个。”
这是要当场验证,若是错了……李元婴就是欺君,要重罚。
外甥大气!
长孙无忌暗自赞赏。
晚些账本送来,宫中御用的账房数名坐下,手中竟然拿着算盘。
本王要学!
李元婴看着算盘两眼放光,觉得这便是自己的宝贝。
噼里啪啦一阵敲打,李元婴在边上直接报数,压根不看账本一眼。
几个账房核算完毕,看向李元婴的目光中带着那种见到行业大佬的崇拜。
“滕王高明!”
这等算账的本事不算是什么,可能清楚记得那些数目的本事堪称是天才。
李治震惊了。
这个宗室败类竟然是个算账的天才?
“你何时会算的账?”李治想到了别的事儿,眼中多了阴郁。
宗室子藏拙常见,但你最好藏一辈子,暴露出来就是居心不良。
“昨日啊!”李元婴说的理直气壮的,“臣和武阳伯学了算术,武阳伯说了许多速算的道理,臣一听就明白,回家做了作业,觉着无事可做,就寻了账本来核算,谁知道一算下来,竟然有许多漏洞,更是查出了贪污的贱奴二人,昨夜臣连夜拷打,证据确凿,臣准备把他们送去种地……”
他觉得自己真仁慈。
可李治的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那新学还能教人算账?”他试探着问道。
贾平安算术了得,还弄出了算盘,这个李治知道。可算术了得和算账了得是两码事。
“有。”李元婴很是兴致勃勃的给他做科普,“武阳伯说我等权贵家大业大,若是不懂核算,哪日被人哄骗都不知道,若是为官或是为将,连账目都看不懂,算不清,那便是糊涂官,糊涂将……”
李治心中一震,“弄几本账册给滕王看看。”
他终究是要验证一番,才好判断。
晚些账册送来,李元婴依旧是一边计算一边翻页,那速度可不慢。
核算完毕,他报总数,然后皱眉道“陛下,上月一笔九万钱的支出不对,原先剩余的钱加上这九万钱,却和上一月的结余有三万钱不对。”
几个账房都是内侍,此刻看着很有趣。
左边一个在笑,笑的脸颊都颤抖了起来。
中间一个的腿在颤抖,抖的衣裳都起皱了。
而最边上一个账房看着最好笑,竟然一屁股坐下去,颤声道:“陛下,不关奴婢的事,是他们……是他们干的。”
李治捂额,不敢置信的道:“朕本以为你在滕州胡闹,除去耗费公帑之外再无半点作用……”
李元婴悲愤的抬头,“臣会画画。”
李治笑了笑,感慨的的道:“朕从未想到你竟然有这等本事,可见观人不可管窥。”
李元婴却说道:“陛下,是武阳伯教的好,陛下,那等算账的法子极妙,臣教你……”
长孙无忌在边上看着李元婴兴致勃勃的教授算账的法子,李治好奇的现学现卖,拿了账本来测试……
而那几个账房已经跪在了边上,面如死灰。
“好法子!”
李治用皇叔的法子算了一下,果真方便。
“陛下,一起去学吧。”李元婴热情洋溢的发出了邀请。
“咳咳!”
王忠良干咳两声,心想皇帝岂能和你们一群人渣做同窗。
李治看了他一眼,知晓这个蠢人的用意,但这个提醒的方式让人诟病。
“滕王竟然这般上进,朕心甚慰。”对于宗室上进,帝王总是心情复杂,你若是武艺上进,或是和魏王李泰当年般的结交大儒和臣子,这等上进就是寻死。
而宗室若是画画,若是痴迷于建筑艺术,或是喜欢飞鹰走狗打马毬什么的,这等上进皇帝会格外的欣慰,并积极出资赞助。比如说李元婴这十多年到处玩行为建筑,先帝看似愤怒,实则暗喜。
而算账……
这个天赋技能更是让李治赞不绝口。
一连串的赞许后,李治说道:“此后只管学,说不定何时朕还得倚仗你来管事。”
李元婴心中一喜,“那臣的食邑……”
那是一百户啊!
“依旧给你。”
李元婴告退。
李治在琢磨着事儿。
“舅舅,这等算账的法子可谓是便捷,辅以算盘,很是方便。朕在想,国子监中有算学,可否引入新学?”
这是试探,更是一种期许。
长孙无忌点头,“老臣以为可行。”
——若是贾平安能扛住那些大儒的攻击当然行。
百家之学死灰复燃了,那个扫把星要把新学推进国子监。
会如何。
他仿佛看到了剑拔弩张的场景。
那个少年哪里挡得住,他正好顺水推舟,算是借刀杀人。
甚好!
李治见他赞同,心中再无疑虑,就让人把国子监祭酒肖博叫了来。
“进国子监?”肖博沉默片刻,“陛下,难。”
李治知晓他为何说难,“反对的人多,但朕看到的却是利国利民。那新学算账的法子犀利,算学的学生出来本就低人一等,为何不能学了这个?若是学了,尚书省要不少人,何乐而不为?”
肖博苦笑道:“臣知晓,但却难。”
李治皱眉,“难才要你来,若是简单之事,朕要你何用?”
肖博叹息一声,觉得自己就像是即将走上祭台的祭品,连衣服都被扒拉干净了。
他出去的时候,在宫门外见到了李元婴。
“谁污蔑本王杀人,把名字报上来,本王回头弄死他!”
李元婴真的发飙了。
被他揪住的是一个小吏,先前就是他去了滕王府,趾高气昂的说收滕王封邑一百户。
结果运气不好,就被逮住了。
小吏一脸懵逼,“某不知。”
“不知?”李元婴准备挥拳。
“住手!”肖博终究是看不下去了。
“肖祭酒。”李元婴冷笑道:“莫非是你。”
这条疯狗,逮到人就咬。
肖博却不怕他,“此事莫要过问。”
这等事儿犯忌讳。
“本王过问又怎么了?”李元婴是真愤怒了,骂道:“本王在家中安心休养,可就有人指鹿为马,说本王虐杀了仆役。还说本王大半夜杀人,吓得一坊人胆战心惊,这是诬蔑。诬蔑也就罢了,害得本王被扣了食邑一百户,哪个贱狗奴干的?”
中书省正好出来一人。
“长孙相公。”
长孙无忌看了李元婴一眼,觉得此人真的是在找死。
“看什么看?”李元婴见众人往边上看,就缓缓转过去。
长孙无忌?
李元婴觉得气氛不对。
晚些他寻了个熟人问了。
“说是长孙相公。”
淦!
李元婴怒了,站在长街上甩甩脑袋,洒脱的骂道:“贱人!贱人!贱人!”
他连续骂了三声贱人,接着就带着咸肉去了百骑。
这是拜师。
“多谢武阳伯。”李元婴献上咸肉,诚恳的道:“某还有拜师礼,恳请收了。”
这货……有病。
贾平安当然不能收了李元婴做学生,他随手提起咸肉,“给兄弟们加餐。”
这是不给面子啊!
邵鹏觉得贾师傅有些托大了。
李元婴要发飙。
但……
“哎!你莫非是在顾忌着本王的辈分?”李元婴叹息一声,“那便兄弟相称好了。”
这货是李治的叔父,贾平安和他称兄道弟……
你坑我呢!
贾平安面色一变,“来人。”
哼哈二将进来。
“赶出去!”
“哎哎哎!”李元婴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本王请你去青楼,最近长安城多了个女妓你可认识?说是肉香四溢,一起去。”
贾平安看着他,觉得这人是在装傻。
但……
你看看此人的神色,分明就是个浪荡子。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理由,别说什么尊师重道。”
“多亏了先生,本王这才能查出了家中贱奴贪污,追回了数十万钱,钱能干啥?不就是吃喝玩乐吗?不玩女人,留着身体作甚?留着钱作甚?走!”
晚些,贾平安就和他出现了一家青楼。
“殿下来了。”
老鸨看到李元婴就像是看到了乞丐般的,眼皮子都不挑一下。
“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莫不是对老鸨用强了?”
老鸨嘴角一颗大痣,看着格外的邪魅,反正贾平安是没法有任何兴趣。
李元婴淡淡的道:“本王上次灌醉了她,这女人觉着丢人,就不依不饶。”
“灌醉之后呢?”
贾平安许久没来青楼了,竟然觉得有些轻松。
难道我是个渣男?
不存在的。
“灌醉之后,她当众说本王丑若无盐……”李元婴神色平静,仿佛在说着另一个人的遭遇,“丑便丑吧,可无盐是女子,把本王比作是女子,欺人太甚……”
“然后呢?”
“本王让人把她丢到了一具尸骸的边上,把门锁上……”
这个人渣!
第297章 幕后黑手贾师傅
老鸨进去,一脸漠然,若不是想着生意上门不能拒绝,贾平安觉得她绝壁会把李元婴这个人渣赶出去。
二人进去。
大堂里灯火通明。
贾平安一直很好奇,来青楼是件很私人的事儿,为啥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呢?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现在男子来青楼是一件雅事。
玩女人就玩呗!
就算你把女妓带回家也只是个玩物,难道还能越过了正妻去?那你就是全民公敌。
大唐阶级分明,比如说医者……就是郎中,实际上地位并不高。
大唐世家门阀昌盛,连医生也分为三等,第一等就是世家门阀内部的医生,比如说李勣;第二等就是世代行医的医生;第三等最被人看不起,就是医一代。
九品中正的余毒犹在,各行各业等级分明。
贾平安不准备在这里耗费多少时间,就寻了个角落坐下。
“为何不去亮处?”李元婴看来是个喜欢炫耀的崽。
“懒!”贾平安淡淡的道:“某厉害不必与人说,说了大多也是羡慕嫉妒恨。虽说不遭人妒是庸才,可某凭什么要把本事给他们看?他们也配?”
你狂,哥更狂!
李元婴果然低调了。
贾平安突然坐直了身体。
我去!
他竟然看到了王贺隆!
王贺隆看着白嫩了不少,说话间也颇为风度翩翩。
想起上次一脚踢在他的要害处,贾平安不禁倍感欣慰。
上次王贺隆给李敬业挖坑,被贾平安揭穿,随即暴打一顿。
这厮据闻下身受创严重,不知能否恢复能力,所以一直在家中蹲着。
这是……春风又绿江南岸了?
贾平安笑了笑。
“来两个女人!”李元婴这个人渣在叫嚣,“把最出色的女人叫来,本王有钱!”
尼玛个淡!
贾平安觉得这厮就是个惹祸精。
在这等地方喊什么本王,就是存心要出风头。
众人看了过来,李元婴微微一笑,竟然风度翩翩。
果然,老李家的基因还不错,李治是个帅锅,李元婴也不差,顿时引来了无数目光。
王贺隆先是一笑,等看到贾平安时,眼中的愤怒啊!
“贱人!”
他的身边坐着个女妓,此刻正在讨好他,巧笑倩兮,各种好话不要钱般的往外冒。
可王贺隆现在哪有心思玩女人,他此刻就想到了自己当初被贾平安暴打羞辱的事儿。
想到此事,他不禁觉得下身隐痛。
他是在家里测试了一下,觉得还行,这才敢来青楼嗨皮一下。
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扫把星。
“郎君!”女妓笑吟吟的把酒杯送到他的嘴边。
王贺隆喝了,冷笑道:“看看那个贱人!”
他的同伴笑吟吟的道:“为何郁郁寡欢?今夜看某文采风流,摘了明惠这朵花。”
王贺隆笑了笑,“陈兄你今夜若是能摘了明惠,某给钱。”
来青楼喝酒请客没问题,但请睡女人多半是不能的,这个钱要自己付。
所以王贺隆的话让陈兄不禁一哂,“看某的。”
他起身,朗声道:“明惠何在?陈某求见。”
老鸨笑吟吟的道:“陈郎可是有了好诗?若是有,明惠马上下来。”
贾平安厌恶的道:“就不能换个法子?”
李元婴偏头过来,“若是能把明惠弄过来,某答应你一件事。”
“某的诗这般廉价?”贾平安在想着阿姐在宫中的处境。
武媚怀孕了,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王皇后本把她当做是一个炮灰,可没想到炮灰怀孕了。
没有儿子的皇后就是个傀儡,这一点她非常清楚。
所以武媚怀孕,随即就脱离了炮灰的行列,跻身为棋手。
这是王皇后不能容忍的,她觉得自己多了个对手,于是开始打压武媚。
萧氏也在局中,由此三足鼎立,三国大战!
贾平安想伸个手。
可后宫他掺和不进去,根据老邵的交代,最近萧氏疯狂的有些吓人,病急乱投医,一伙儿说请李勣教导儿子,一会儿说儿子中了邪祟,要请扫把星进宫来驱除。
马丹,若是她中了邪祟,贾平安还能进宫去看看,试试能否遇到阿姐的人。可那是才三岁的皇子,弄不好出了什么问题,贾师傅难辞其咎。
怎么拒绝?
愁人呐!
“武阳伯,如何?”李元婴得意的问道。
“也可。”贾平安笑了笑,“某没什么条件。”
李元婴看着他,良久说道:“这世间压根就没有白来的好处,你莫要哄骗本王。”
能在十一岁掌控食邑,还能大兴土木的宗室,不可能是傻白甜,你当他傻白甜,回过头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贾平安在琢磨自己的事儿,压根没兴趣和他说什么条件。
“你被柳奭坑过。”
柳奭给贾平安下烂药的次数不少,王皇后在宫中配合,估摸着也在李治的面前给他挖坑不少。
所以他这话压根没错。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此人是个话唠。
李元婴说道:“回头某见到陛下,自然有法子让柳奭吃瘪。”
“说你在滕州听闻那个女人杀伐果断?”贾平安觉得这个宗室人渣就像是一头狐狸,“你想用此事来和某亲近,让某对你亲切些,你的目的是什么?新学?”
李元婴点头,“你太聪明。某喜欢算术,全盘教授给某吧。”
贾平安笑了笑。
李元婴想进一步深入学习新学,而他随后给王皇后下烂药,这便是报酬。
但贾平安突然觉得无趣。
这等利益交换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和那些人勾兑,但李元婴好歹是自己的学生,弄这个……
老子不够丢人的!
他意趣索然的道:“无需如此。”
李元婴以为他是好面子,玩矜持,就笑道:“你放心,某说话算数。”
贾平安看着他,突然觉得这等看似人渣,实则奸猾的宗室子有些讨厌,就淡淡的道:“某不喜这般,走了!”
他一直在长个子,此刻起身,顿时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
有人突然惊呼道:“是贾平安!”
瞬间那些女妓都看了过来。
王贺隆看着万众瞩目的贾平安,心中各种羡慕嫉妒恨……还有被重创的怨毒,各种情绪让他的脸扭曲着。
那个扫把星现在看着少了稚气,神色从容,目光中看不到半点羞赧或是难为情。
这是厮杀带来的好处吧?
王贺隆听长辈说话,当你在沙场杀人无数时,在你的眼中压根就没有什么值得紧张的事儿。
除去生死,再无大难!
他默念着这句话,然后骂道:“贱人!”
“武阳伯!”
他身边的女妓突然起身招手。
王贺隆脸都绿了。
“武阳伯何在?”
二楼传来了惊呼声,声音很是甜美。
这是治愈系的声音,贾平安一听就知道是那个谁……明惠。
那个女人上次在曲江池被贾平安一首诗给弄的发烧了,这下估摸着要高烧。
贾平安皱眉往外走。
前方有人喊道:“贱狗奴!”
贾平安见是王贺隆,不禁笑了笑。
王贺隆身边的年轻人含笑看着贾平安,“你可有诗?”
贾平安无视了他。
那年轻人起身过来,挡在了前方,“若是无诗,今晚明惠让与某可好?”
王贺隆那张扭曲的脸出现了,“贾平安,今夜某定然要睡了明惠!”
这等发泄式的话贾平安压根不在意,再说了,明惠是谁?
但他想到了一个暂时避开萧淑妃那个疯子的办法。
王贺隆见他不说话,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
贾平安挥拳。
呯!
王贺隆捂脸倒下。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一阵拳打脚踢。
“爽!”他活动了一下脖颈,随即出去。
“贾郎!”
明惠在追来。
贾平安出了青楼,毫不留恋的上了阿宝,扬长而去。
“贾郎!”
明惠看着远去的贾平安,缓缓回身。
“那扫把星莫不是今夜才思枯竭了?”那个陈兄笑吟吟的站在那里,颇有些顾盼自雄的味道,至于王贺隆被狂揍一顿,他压根就不在意,“明惠娘子,某这里有了。”
明惠听到这话,双眸一黯,“贾郎作诗首首让人难忘,你的诗若是有他的一半打动人心,奴今夜便为你一人吟唱,可你……确定能有?”
陈兄强笑道:“某的诗……”
明惠说道:“你可做得出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你可做得出青海长云暗雪山?你可做的出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你可做得出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你可做得出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是剪刀?你可做得出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陈兄面色涨红,脸颊颤抖了一下,欲言又止。
他能说什么?
“某能!”
明惠看着他,很是认真。
有人助拳,“陈兄才华横溢,诗才了得。”
明惠看了他一眼,“那便作来。”
陈兄木然。
明惠等了片刻,说道:“贾郎大才,再无第二人。”
她缓缓走了过去,随即上楼。
那脚步声轻盈,但陈兄和不少男人都心中煎熬。
谁能?
有人笑道:“那位说是能,可作了来,若是好,我等自然能评判,让你进了明惠的香闺。”
陈兄木然。
他可以吹牛笔,但却不敢兑现,否则明日他就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料。
李元婴双手托腮坐在那里,他发现自己犯错了。
那等利益交换的手法在贾平安这里不好使。
而且……贾平安看样子对他也有了些负面的看法。
本王好像弄巧成拙了。
王贺隆躺在那里,巨大的羞耻感让他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
贾平安回到家中,青楼里的事儿被忘了个干干净净。
晚些,他寻了杜贺来。
“让小鱼出去传话……就说武昭仪野心勃勃……”
……
宫中的争斗如火如荼,在武媚怀孕后,王皇后彻底的抛弃了她,把她当做是对手。
“昭仪,皇后那边又传了你的坏话。”
张天下悄然进来。
武媚在写东西。
良久,她放下笔,“说便说了,此刻说的越多,错的越多。道理……并非是话越多就越多。许多时候,不说话也是道理。”
张天下低头,“是。”
晚些他看了一眼那张纸,全是诗。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张天下懂的笔墨,见了不禁赞道:“这可是名篇。”
武媚莞尔,“非我所作。”
张天下在宫中不知外界的情况,闻言说道:“那定然是大才所作。”
“当然!”
张天下发现武媚的眉间有骄傲之色,却不知为何。
“昭仪,皇后去了陛下那里。”外面来了消息。
武媚平静的道:“不必管。”
张天下说道:“昭仪,皇后和萧淑妃在外面都有家族,更有宰相为之奔走,咱们这边却是势单力孤,奴婢以为,可结交一二。”
结交外臣,这是唐代宫中女人的手段。
武媚默然。
她寻不到盟友。
至少此刻她没有资本去寻找盟友。
历史上她是得了李治的重用,参与朝政后,这才有了结交外臣的机会。
……
“陛下,那武媚跋扈,狐媚惑主,求陛下做主。”
王皇后昨日和武媚大闹一场,却落了下风,所以干脆来这里给武媚下烂药。
李治看了她一眼,说道:“后宫之中要和气。”
这话说了当没说。
渣男!
王皇后努力打起精神,“陛下,那武媚野心勃勃,臣妾一看她就知晓此人不简单,她本是先帝嫔妃,却在感业寺蛰伏,直至遇到了陛下……”
你这样揭朕的短有趣?
李治的脸上多了阴云。
王皇后却是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臣妾担心那女人会干政,陛下……”
大唐的女人一旦受宠,干政几乎就是惯例。比如说长孙皇后,她干政就得了千古美名。
但长孙皇后只有一个,王皇后不断的抱怨……
“陛下。”
邵鹏来了。
王皇后告退。
走到大门边,就听邵鹏说道:“陛下,外间有人说宫中的武昭仪野心勃勃,狐媚惑主,以至于陛下把政事都给了她处置……”
王皇后脸都绿了。
这不是老娘刚才的话吗?
怎地外面有人在传?
不对。
这是外面有人说武媚的坏话。
可恰好和老娘的撞了。
这一下不是屎也是屎。
她缓缓回身,就见李治的面色平静,但她知道,皇帝恼了。
李治看着她,淡淡的道:“朕不是昏君,也不是无能之君。”
这是怀疑,不,这是明晃晃的在说王皇后不该让人在外面造武媚的谣!
王皇后一口老血被憋在了咽喉里,福身,无言告退。
回到寝宫,她砸了茶杯,杀气腾腾的道:“本宫的身边有逆贼!”
一番拷打后,王皇后发现自己的身边没有武媚的人,却有萧淑妃的一个眼线。
“贱人!”
王皇后坐在那里,神色郁郁,“那是谁传的话?”
不对!
她果断自己想错了。
她去皇帝那里给武媚下烂药并未和人沟通过,那些话谁能知晓?
谁干的?
这是谁在帮忙?
王皇后想到了舅舅,但觉得不对,柳奭好歹是宰相,这等事儿不会私下行动。
那么还有谁?
老娘就问还有谁?
她冥思苦想,想了许久,心腹蔡艳说道:“皇后,奴在想……会不会是有人在暗中下毒手。”
着啊!
王皇后一下就打开了思路。
“定然是萧氏那个贱人!”
王皇后冷笑道:“她让人在外面说武媚的坏话,对,只有她!那个贱人,却害的我丢人!来人。”
“皇后!”
王皇后弹弹指甲,不屑的道:“这等手段也敢在我这里嘚瑟,天气渐渐热了,宫中的冰块却越发的少了,陛下那边要紧,断了一些无关紧要处的冰块。”
“皇后英明。”
……
“啥?没冰块了?”
萧淑妃一蹦三尺高,指着女官骂道:“那个贱人是故意的!”
回过头,萧氏就去李治那里告王皇后的黑状。
……
“昭仪。”
张天下欢喜的禀告道:“皇后和萧淑妃斗起来了,说是萧淑妃在外面散播昭仪的坏话,结果坑了皇后。”
“说我的坏话?”武媚觉得这倒是萧氏的性格。
……
“这宫中打生打死的,多无聊,还不如来钓鱼。”
某个幕后后手惬意的在钓鱼。实际上是王贺隆被打后,果断的请人弹劾,李治大怒,随即令他停职反省。
停职无所谓,正好休息。反省……那是不存在的。
护城河里的鱼不少,贾平安不算是钓鱼高手,但这里鱼傻人少,一个时辰不到,竟然钓了六条一斤多的大鱼。
他看了一眼鱼护里的大鱼,爽的直抽抽。
回家把鱼儿丢进水缸里养着,把土腥气散散,然后再吃。
美滋滋啊!
贾平安正在得意,见浮漂往下沉,就猛的一提。
“中了,哈哈哈哈!”
看鱼竿猛烈的弯曲程度,贾平安知道是一条大鱼。
边上钓鱼的老汉今日就钓到了一条鱼,拿起来才有巴掌大,见贾平安又起了大鱼,动静大的自己的浮标都给震荡的一浪一浪的,不禁各种羡慕嫉妒恨。
“最少三斤,哈哈哈哈!”
贾平安得意的声音回荡在护城河边,今日的钓友有七八个,可收获都不多,见他嘚瑟,有人把鱼竿一收,“耶耶不钓了,回家!”
还有人用鱼竿抽打着水面,骂道:“耶耶上好的饵料不吃,就吃那少年人的蚯蚓,贱鱼!”
一群钓鱼的老油条被新人二把刀给碾压了,怎么一个郁闷了得。
一个男子从上面冲了下来,目光寻索,看到了贾平安后,就跑了过来。
“武阳伯。”
“你谁?”贾平安在收鱼,这等时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搭理。
男子说道:“下官国子监的,大事不好了。”
“肖祭酒偷人被抓了?”
贾平安一边收鱼,一边随口问道。
男子楞了一下,跺脚道:“肖祭酒说让算学的学新学记账,被国子监许多先生喝骂,还被砸了一砚台,如今在家里挺着呢!”
卧槽!
贾平安猛地一拉,大鱼就到了岸边,然后弄上来,解开鱼钩,丢进鱼护里,喊道:“小鱼!”
“来了!”
侧面翻下来一个人,下来就下来吧,还翻个跟斗,炫的一塌糊涂。
“把鱼弄回家,告诉杜贺,先养着,不许弄死了,切记看好阿福,别让它祸祸了某的鱼。”
阿福愈发的调皮了,上次贾平安钓了一条大鱼,说是放在大盆里养一阵子,结果被阿福扑腾进去一阵子。等贾平安发现时,那大鱼已经翻了白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