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要好勇斗狠
程知节醒来了。
他听着程处默说这两日的事儿,连谁来,谁没来都一一问了。
略微有些苍白的脸上多了讥诮,“那些人,巴不得老夫死了,可上天有眼,老夫却死不了。真想去看看那些人的嘴脸。”
程处默突然落泪,“阿耶,某这几日真的想死。”
“死什么死?”
老程很公道,虽然又续弦,但早就下了决断,长子程处默继承自己的爵位,执掌程家;次子程处亮也早早有了归属,娶了先帝的女儿,成了驸马,一生无忧。
“小贾那边……”程知节想了想,让程处默把自己扶起来。
“医官说腰部的伤口不好就不能坐起来。”
程知节骂道:“是医官是你阿耶,还是老夫是你阿耶?”
阿耶好像不对劲啊!
程处默记得那时候自己还小,阿耶每次回家都喜欢抱着自己玩高处扔,然后再接住,乐此不疲。
以后阿耶就渐渐沉默了,话不多,告诫他们出门别惹事。
程家就这么渐渐沉默了下来。
可阿耶今日看着不对劲啊!
“是。”
程知节坐起来,得意的道:“你阿娘昨夜说的话,为父都记得。”
程处默问道:“阿娘说了什么?”
“你阿娘说,以后不管为父了。”
哈哈哈哈!
程家爆发出一阵猖狂的笑声。
而朝中也是如此。
梁建方得意的大笑后,说道:“陛下,臣发现了贾平安是个人才,就悉心栽培,这不,他就发现了酒水能杀毒的道理,救了卢国公。”
李勣看了他一眼,觉得梁建方靠着不要脸这个人设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治对此颇感兴趣,问道:“酒水能杀毒,是个什么说法?”
呃!
梁建方卡壳了。
可耻!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老东西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功劳比不过程知节他们,但他就凭着这等不要脸的作风,深得先帝和陛下的喜爱。
“陛下,此事吧,臣说了也是妄言,还是让贾平安来说说吧。”
李治点头,但有人质疑道:“一个少年来……这是给咱们授课?”
是啊!
让一个少年来说这些,一群老鬼觉得有些不爽。
“看看再说。”李勣发话了。
柳奭看了他一眼,觉得李勣就是一条毒蛇,隐藏在暗处,不到关键时刻不出动。此刻发声,竟然是为了贾平安,可见外界传言两家交情好为真。
他想到了宫中的外甥女。
那个萧氏得了皇帝的宠爱,逆袭了外甥女,整日在宫中跋扈。
关键是萧氏有子,而王皇后没有,这个很要命。
没儿子,皇后就是个空架子。
而萧氏喜欢寻了贾平安进宫,这难道是臂助?
若是臂助,那么李勣和贾平安交好,间接就站在了萧氏那边。
老东西!
柳奭对看过来的李勣微微一笑。
如此,贾平安那个少年就是其中的关键,压住他,李勣也就断了和宫中的联系。
想到这里,柳奭心中微松。
贾平安正在提审麻野。
最近他很忙,忙的不可开交。
所以他也借机给自己放假,很是悠闲的坐在那里。前方,雷洪和包东一人手持鞭子,一人手持棍子,在等待命令。
“说说倭国如今的情况。”
边上孟亮提笔准备记录。
麻野最近被关押在百骑,不能整理仪容,看着蓬头垢面的,浑身散发着一股子臭气。
她跪在贾平安身前一步开外,双手被捆着,闻言抬头,苦笑道:“倭国……贾参军都说了乃是野人之国,就是那么多……”
贾平安笑了笑,就像是看臭虫般的看着麻野,“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女人,真是有趣,包东。”
“在!”
“把毛刷弄出来。”
包东拿出毛刷,问道:“刷她何处?”
雷洪扯扯胡须,“某以为,当刷她的眼睛。”
不学无术!
贾平安深深的觉得百骑内部需要来一次扫盲运动,否则一群粗汉哪里能承担大任?
但此事不急。
“脱掉她的鞋子。”
“刷脚底板?”
雷洪想笑,然后扒拉了麻野的鞋子,捂着鼻子道;“好臭,比包东的还臭。”
都那么长时间没洗过脚了,就算是美的惨绝人寰,那浑身上下也是臭烘烘的。
“按住她的脚!”
包东按住麻野的脚,雷洪笑着蹲在那里,毛刷一刷……
“哈哈哈哈……”
咦!
雷洪觉得很有趣,再刷。
“哈哈哈哈!”
笑声再也没停过,外面的百骑兄弟听了不禁觉得愕然。
“哈哈哈哈……”
麻野浑身扭动着,眼泪都出来了。
包东喊道:“按不住了!”
“我说!我说了!”
麻野喘息着,她看着贾平安,“你就是个魔鬼!”
“说话!”
贾平安压根没把这个女人放在心上,丢在百骑也是为了磨一磨,把她磨绝望了,再来问消息。
麻野突然哽咽了起来,泪水冲开了脸上的污渍,竟然有些魅惑之意。
“你浑身上下臭烘烘的,就算是把你丢在平康坊,那些嫖客也不会多看一眼,还会嫌弃踹你一脚。别装了,说话!”
麻野见诱惑无效,只得说道:“如今倭国是大兄皇子和中臣镰足处理朝政,巨势德多等人辅佐……”
这些人贾平安一个都没听闻过,为此不禁深深怀念着那些老师们,“说清楚!”
“中大兄皇子和中臣镰足杀了权臣苏我入鹿,随后掌握朝政。”
“他们如何看大唐。”贾平安看重的是这个。
倭国此刻经过中原的文化熏陶了多年,才将开化,可岛民的眼光都是一致的,刻在骨子里的秉性一直在迸发。
贾平安真心想不通,倭国在过些年竟然会挑战大唐。
那些人莫不是脑子进水了?
但他又想到了冒险主义。
从此刻往后看,这一段历史就是倭国不断冒险的历史。
大唐时他们发动挑战,出征新罗,然后白江口惨败,就此偃旗息鼓,乖乖的做小老弟。
随后便是大明时代,倭国国内混战一场,整合了各方势力后,丰臣秀吉野心勃勃,觉得可以一窥中原,于是冒险出兵,依旧是出征半岛,最后被帝国余辉的大明打的抱头鼠窜。
再后来就是近代,他们依旧是冒险一击……
这个弹丸之地养育出了一群野心勃勃之辈,他们一面卑微低头,一面目光炯炯的盯着你,但凡你以为他们是朋友,那么下一刻长刀就会从身后捅入。
在虚弱时,他们和孙子般的会低头学习,极尽谄媚之能事,让你觉得他们就是最好的小弟和跟班。
为何要培育他们?
贾平安一直不理解这等行径。
国与国之间的相处该是双赢,而中原多年以来的习惯却是单方面付出。不管是从战略上还是战术上,倭国并不能给大唐带来一丝好处,反而和百骑勾搭在一起,给半岛带来不安,让大唐的盟友新罗苦不堪言。
这不合适!
贾平安皱着眉,等不到答案,突然抬头。
麻野正在思忖怎么回答,见贾平安看过来,就准备媚笑。可却见那一双眼中冷冰冰的,竟然带着杀机。
他竟然想杀了我?
麻野心中一颤。
男人面对美人时总是会多一些怜惜或是不舍,可在贾平安的眼中这些情绪压根就看不到。
“你在消磨某的耐心!”贾平安微微眯眼,麻野赶紧说道:“是巨势德多,是他……”
“他说了什么?”
外面,来寻贾平安的内侍刚想进去,却被门外的百骑摇头拦住。
他侧耳倾听。
“善德女王亲近倭国,真德女王却靠拢了大唐,消息传来,巨势德多建言马上进攻新罗……”
这是个超值的消息。
贾平安心中微喜,淡淡的道:“还有什么?”
麻野摇头,她知晓若是自己什么都说了,眼前这位俊美的少年绝对会把她当做是一摊烂肉,弄不好随手就处死了,“没了,那些人都反对。”
“贾参军,陛下召见。”
麻野身体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贾平安。
这个少年竟然能获得大唐皇帝的召见?
这在倭国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儿。
贾平安起身道:“继续关押,不过……”
他走过去,微笑道:“你此次表现的很好。”,为了增强说服力,他就像是摸小狗般的,伸手摸摸麻野的脸蛋,“让她沐浴,房间也弄干净些。”
“多谢!”麻野跪下俯首。
“你很乖!”贾平安微笑出去。
他对内侍颔首,“且等一下。”
他让人打水上来,随后洗手,这才跟着进宫。
一路进宫,贾平安进了大殿,君臣都在看着他。
“听闻你救了卢国公,用的是酒水,说说吧。”李治微笑着。
但君臣都在想着一个事儿。
什么酒水能救命,酒水只能让人醉。这个扫把星怕不是还有什么东西咱们不知道。
所以君臣都在等着贾平安来揭开谜底。
贾平安没想那么多,“陛下,这事说来话长。”
李治看看群臣,长孙无忌抚须笑道:“今日老夫无事。”
既然都无事,贾平安也乐于做一个科普。
“昔日臣在华州时,曾得人教授学问,那人提及在西域有人在沙漠上拾到了一块透明的东西,用那东西去看万物,皆是硕大无比……”
呃!
李治觉得这事儿像是神话一般。
不过是显微镜的概念而已,君臣都觉得是神话。
“在那东西之下,一根头发都粗壮无比,能看出凹凸不平和分叉来。”
梁建方拔了一根头发,“这般光滑,哪里来的凹凸?”
贾平安笑了笑,“人眼看不到细微的东西,而那东西却能纤毫毕现。在人的手上就能看到些细微的东西在爬动。在伤口之上,在脓液中,更是能看到许多细微的东西。那些东西有好有坏,当坏的东西占据上风时,伤口就会恶化,随后……就是卢国公这等情况。”
李治看看自己的手,很细嫩。
想到这般细嫩的手上竟然有许多在爬行的小东西,他就觉得不靠谱。
“而臣弄的那个不是酒水,所谓酒水酒水,水比酒多,而臣弄的那个却是酒比水多,能杀灭那些东西,于是伤口便干净了。”
梁建方问道:“你说什么水比酒多,是何意?”
“酒水为何能醉人?皆因里面的酒,而下官这里通过手段,把多余的水弄出去,那酒就越发的烈性了,杂质皆去,如此能杀灭那些有害的东西。”
“口说无凭!”
这话是于志宁说的,这位更像是个执拗的学问家,而非宰相。
这是主动送上门来求打脸啊!贾平安淡淡的道:“长安诸军经常操练,伤者不少,拿了一批人不用酒精处置伤口,一批人用酒精处置伤口来试试。”
他丢下此事,禀告道:“陛下,臣先前讯问了那个倭女麻野,她说倭国内部刚结束了纷争,如今权臣当道。”
长孙无忌眯眼看着前方,丝毫没有感觉。
“该国中有重臣得知新罗靠近大唐之后,建言进攻新罗。”
话无需多,李治已然大怒,“蕞尔小国,也敢如此吗?”
机会来了。
贾平安说道:“陛下,大唐对待外藩过于亲厚了些。譬如说吐蕃,先帝在时,大唐对待吐蕃不可谓不亲厚,可换来的是什么?
先帝还未进入陵寝,边疆就闻吐蕃侵袭声。”
“放肆!”
宇文节呵斥道:“你懂什么?若是先帝时不安抚吐蕃,大唐哪能分心去征伐高丽?”
“可安抚和大方却是两回事。”从褚遂良走后,小圈子就在谋划新人进来,结果一番利益交换,宇文节和柳奭成为宰相,也是长孙无忌的哼哈二将。
贾平安指指自己的太阳穴,“送些金银也可,赏赐些好东西也罢,就两样东西不能给,其一,经典之外的实用书,譬如说各行各业的技艺,这等书万万不可传出去。其二,工匠万万不能送出去。此两样若是送出去,那便是资敌!”
“住口!”李治面色铁青,眼中多了冷漠。
贾平安却兀自说道:“陛下,当年遣唐使来时多卑微?他们从大唐学到了许多能让倭国脱胎换骨的学识,可大唐教会他们得到了什么?是野心和觊觎,他们在盯着大唐,一旦大唐虚弱,他们就会用从大唐学到的学识来杀戮……”
“赶出去!”
李治摆摆手,有侍卫倒提着兵器来了。
贾平安装作忠心耿耿的模样,边走边说道:“陛下,看看周边吧,不管是吐蕃还是突厥,或是海外诸国,但凡发现中原虚弱,哪一个不是争先恐后的进来烧杀抢掠?大唐的慷慨喂饱了他们,可他们感激了吗?他们只会红着眼睛来抢夺……”
这事儿真的很让人纠结,中原历史悠久,周边国家都在文化圈内。可不管怎么变,都是一个循环:中原牛笔,影响着周边,诸国俯首称臣,从中原学习先进的文化和知识。而后中原内部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诸国把学生的面具一丢,狰狞着来老师家里无恶不作。
“陛下,大唐谁都靠不住,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能靠自己。前阵子还有倭国学生在国子监打人呢!没人管。”
贾平安一溜烟走了。
朝中,李治淡淡的道:“少年妄言,罚俸。”
喔嚯!
传闻贾家有个铁公鸡表哥,这下要哭了。
李勣叹息一声,说道:“陛下,少年纯真,言语无忌,却是发自肺腑。”
李治点头,柳奭笑道:“若是无忌,便不该说话。”
既然知道他是口出无忌的少年,朝堂上就不该有他说话的余地。
这话顶了李勣一下。
宇文节见李勣沉默,心中安乐,就继续追杀,“大唐万国来朝,远迈前朝,难道凭他一个少年的话,大唐就该舍弃那些外藩学生?荒谬!”
李治看着这些臣子,知晓他们心思各异。
晚些各自散去,李治说道:“少年人……好勇斗狠,去告诫贾平安。”
王忠良满头懵逼,派了个内侍去。
内侍在百骑寻到了贾平安,把这话转达了。
贾平安一拍额头,笑道:“知晓了。”
回过身,他不禁笑了起来。
虽然李治面色铁青,可此刻却没有什么祖宗之法的限制。什么叫做少年好勇斗狠,还特地来看警告,可哥没动手啊!
这话就是在暗示:你要好勇斗狠才行。
这样的帝王,痛快!
他随后就告假,唐旭问道:“去何处?”
“打架!”
“站住!”唐旭急了,可贾平安更快,转瞬就跑了。
他一路去寻了李敬业,“把李必他们叫来。”
“打马毬?”李敬业的眼睛都亮了。
打你妹!
贾平安摇头,“有事做。”
晚些在长安食堂,贾平安请客,一群纨绔参加。
李必是皇室,看着矜持。王轮是教头,上次被贾平安弄的心悦诚服……
酒过三巡,贾平安放下酒杯,“某有一事,请诸君帮忙。”
李必笑了笑,“不知何事。”
贾平安说道:“某听闻国子监有倭国学生打了大唐学生,竟然没被处置,某在想,大唐男儿,何至于此?”
众人都有些怒了。
李必却微笑道:“此事可有情弊?”
这人几次阴阳怪气的推脱找毛病,贾平安早就不耐烦了,当即说道:“你可不参加。”
这话硬邦邦的,李必当即变脸,起身道:“小五。”
李老五起身,“兄长。”
“我们走。”
李老五也是宗室,跟着李必共进退。
随后又走了一人。
在长安食堂外面,李老五问道:“兄长这是为何?”
李必招手,等后面那人过来才说道:“朝中最喜万国来朝,那些学生更是不可少,贾平安此事弄不好就是大祸,回头弹劾,谁都跑不了。咱们……”
李老五讶然,然后赞道:“多亏了兄长,否则某怕是回家会被打折腿。”
少年意气,打架不需要理由,想打就打。
里面传来了一声喊:“好!”
李必摇摇头,“咱们脱身事外,看热闹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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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俯瞰蝼蚁
肖博大清早起来就在嘟囔,“老夫总觉着眼皮子在跳,这是为何?”
在家吃了几张饼,又喝了一碗羊汤,肖博对妻子说道:“晚间为夫若是归来的晚,记着看好二郎,让大郎盯着他的功课,但凡不好……”
他的眼皮子跳的更厉害了,最后咬牙切齿的道:“打!让大郎狠抽他一顿。”
他的妻子跟在后面嘀咕着,“你对大郎严苛,对二郎却这般怜爱,连动手打都舍不得,还得要托言让大郎下手……”
百姓爱幺儿,肖博也不例外。
到了位于务本坊的国子监,肖博先去蹲了坑,随后召集人手去巡视。
国子学是国子监最重要的一个学校,肖博每日都要巡查一遍。
国子监,国子学,从名字就能判断出重要性来。
按照大唐的规矩,没有足够的出身,这等学校你想都别想。
一句话,国子学就是高官子弟的摇篮和培训基地。
他巡查了一圈,还亲切看望了在国子学的外藩学生。
国子学的外藩学生也是一个尿性,什么遣唐使的子弟,抱歉,你的父祖不是高官,你就别想进来。
几个倭国的留学生坐在一起,微笑看着肖博。
其中一人叫做南源请,他的目光中却多了些轻浮。
慰问完毕,肖博准备离去,临走前看了南源请一眼,眼神竟然有些莫名的晦暗。。
这是什么意思?
南源请微笑着,等下课后,和几个倭国学生出去散步。
国子学的环境不错,春光中,南源请得意的道:“上次我打了那个唐人学生,可他们却不敢处置我,你们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同伴羡慕的道:“他们不敢得罪咱们吧?”
“不,我觉着是唐人宽宏大量。”
南源请的眼中多了些异彩,“宽宏大量最好,若是他们能给咱们更多的东西,那就完美了。”
“唐人有许多好东西,他们的刀比咱们的更锋利,他们的战马真高大,还有,他们的军人看着很彪悍。”
南源请不满的道:“我们的军队也很厉害,若非……说不清谁胜谁负呢!”
另一人低声道:“国中一直想打新罗呢!若是打了,唐人怕是会赶走咱们!”
南源请摇头,“你没看清唐人的秉性,就算是开打了,咱们依旧能在此读书。他们要的是天朝上国的荣耀,咱们来读书,那便是求学,如此他们就会得意洋洋。”
有同伴兴奋的道:“明日休沐了,咱们去平康坊吧。”
南源请点头,“好。”
等放学后,这几个倭国学生聚在一起,随后去了平康坊。
一进平康坊,这些倭国学生就移不开眼睛了。
“真是繁华呀!”
“唐人竟然能这般兴旺,这些是咱们的该有多好?”
“……”
前方几个男子相对走来,其中一个在看着南源请。
这人的眼神不对啊!
双方在靠近。
在擦身而过时,南源请的肩膀撞到了对方。
对方就像是被马车撞到了一样,径直倒地。
“王伦,你好惨呐!”
一个纨绔喊了一声,贾平安喝道:“有人动手了,打!”
他第一个冲上去。
南源请下意识的喊道:“打!”
呯!
贾平安一拳就封了他的左眼,随后合身而上。
“啊!”
南源请大喝一声,飞起一腿。
贾平安接住了他的腿,双手抓紧,用力一拉。
“嗷!”
一字马的南源请惨嚎一声,贾平安一脚踹在他的面门上,顿时就没法看了。
剩下的三个倭人怪叫一声,就冲了过来。
“都别动!”
贾平安拦住了李敬业等人,狞笑道:“今日耶耶要过过瘾。”
一打三,贾平安毫不畏惧。
这些倭人的个子真的一言难尽,大概就到贾平安的下巴那里,一拳打来,只能冲着贾平安的下巴。
贾平安一拳打翻一个,一脚踹翻一个,最后一个他直接轻轻弹起来,膝盖就顶在了下巴那里。
他拍拍手,只觉得胸中畅快,不禁就笑了起来。
“打人了!”
有人在喊,接着坊卒来了。
“为何动手?”
纨绔们挡在了贾平安的身前。
“这几人撞到了咱们还出言不逊,他们先动的手。”
“他们先动的手?”坊卒狐疑的道:“为何你等毫发无伤?”
“因为咱们拳脚厉害!”
“他们是倭人!”有人说道:“都是矮子,一看就知道是他们。”
坊卒马上变脸,“该走的都走,留一人在此,记住了,就是一人打的,一打四,这些倭人不要脸,可却打不过大唐男儿。”
娘的!
几个纨绔目瞪口呆,坊卒纳闷,“怎地不妥?”
王伦苦笑道:“本就是一人打的。”
晚些,事情报了上去。
平康坊属于万年县管辖,县令朱浩得了这个消息不禁狂喜,急匆匆的带着人去抓捕贾平安。
“贾平安!”
朱浩一脸正气的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大伙儿看了一眼那四个倭国人,最惨的南源请脸上已经看不出人型了,连惨叫都变了腔调。
贾平安很是淡然的道:“对方先动手,某只是自卫而已。”
他看了朱浩一眼,心想此人可是老崔的对头,顺带让他在李治那里刷一个黑名单如何?
“自卫?”朱浩怒了,“一打四,打的这般惨,这叫做自卫?”
“不叫自卫叫什么?”贾平安有些不满的道:“难道某要任由他们动手?”
说着他掉头就走。
牛笔!
当着万年县的县令的面走人。
朱浩气得,不,是心中暗喜,说道:“拿下!”
好机会!
贾平安正准备翻脸,就听到了喊声,“闪开闪开!”
围观的人闪开一条道,当先走来的是老崔。
崔义玄看了一眼现场,觉得贾平安的眼神不对劲。
这少年挤眉弄眼的是几个意思?
怎地有些正气凛然呢?
难道是老夫眼花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崔公,某冤枉啊!”
老崔,闹起来。
只要崔义玄和朱浩闹起来,两人的立场相反,李治绝壁会把朱浩记在黑名单上。
但老崔要把握住核心啊!
贾平安眼角往那几个倭人的身上瞥,暗示老崔这是事情的核心,你别为了我徇私啊!
崔义玄有些不解,就皱眉道:“是何事?”
老夫不懂你那暧昧的眼神,但老夫会试探啊!
妙哉!
贾平安说道:“崔公,某今日被这几个倭人围殴,你知道的,某身手了得,所以一打四打的他们满地找牙,可朱县令却说某这是伤人……”
这是立场,老崔,站稳了,有好处。
崔义玄看了他一眼,见少年的眼神又暧昧了起来,不禁头痛。
现在的少年怎么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呢?
朱浩冷笑道:“你先前可是带着数人,那些人……”
人嘞?
操蛋!
全特娘的跑了。
但朱浩不慌,“有证人在。”
围观者中有人喊道:“咱们就看到有人围殴贾参军!”
这是啥意思?
集体为贾平安说谎?
为何?
朱浩不解。
他不懂一个道理,圈子效应。
哪怕平日里对贾平安无感的人,此刻在见到几个倭人后,都会不自觉地站在他这边。
大唐男儿,帮亲不帮理!
崔义玄见状马上就开火,“这是围殴,朱县令为何口口声声的说是贾平安殴打他们?”
二人开始争执,朱浩站在贾平安不止一人的立场,定然是带着人围殴了倭人。而崔义玄就说贾平安一人怎么围殴……
两边争执不下,朱浩怒了,“拿下贾平安!”
“谁敢!”老崔站在贾平安的身前,须发贲张。
别啊!老崔你赶紧闪开!贾平安趁机低声道:“没事,让他拿人。”
崔义玄觉得贾平安的脑子抽了,兀自不肯让。
贾平安干脆冲着朱浩骂道:“为外藩人说话,贱人!”
擦!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上!”
两边大打出手,长安县的不良人和小吏战斗力看着还不错,竟然渐渐占据了上风。
妙啊!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局面更好。
“住手!”
金吾卫来了,这案子也就移交了上去。
“别担心。”贾平安低声对崔义玄说道:“是好事。”
因为时间问题,贾平安被释放回家,但金吾卫的明确说了,他明早不能缺勤,必须准时到达百骑,等候处置。
“好汉呐!”王伦和几个纨绔等着贾平安出来,簇拥着他去了青楼里喝酒。
消息传到了宫中。
“那贾平安一打四,把那四个倭人打的很惨,随后和一群纨绔去了青楼。”
娘的!
李治想骂人。
他是暗示贾平安想个办法,可贾平安却采用了最粗暴的方式,一顿暴打,把这件事儿弄大了。
“说清楚。”
“说是那些倭人撞到了贾平安,随后围殴他……”
无耻!
李治怒了。
王忠良看了他一眼,“那些倭人矮小……就到奴婢的下巴这里。”
李治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巨人打四个矮子的画面,觉得很有喜感。
“万年县县令朱权想抓贾平安回去,长安县县令崔义玄拦阻,双方争执……”
老崔不错!
李治微微点头,同时记住了朱浩这个名字。
小名单上又多了个人。
“后来两边打了起来,万年县不敌。”
无能!
连打架都打不过万年县。
李治在朱浩的身上加了个无耻兼无能的标签。
随后消息就到处散播。
不少人在酝酿着。
弹劾如期而至。
“弹劾很猛。”邵鹏很纠结的道:“你怎地就喜欢作死呢?连宇文节和柳奭都在弹劾你,说你为了驱赶倭人,竟然使出了这等苦肉计,无耻!”
这个谋划贾平安并不觉得能瞒住那些大佬,这本就是阳谋。
“你啊你!”
唐旭也来了,恨铁不成钢的道:“赶紧去请罪。”
贾平安得了这个借口,一溜烟跑去了禁苑里,寻了苏荷去小基地烧烤。
大家在等着李治的反应,他的反应来了。
朝堂上,他朗声道:“为何大唐官员被围殴无人为之义愤,几个倭人……”,这里他明显的露出了些许不满之色,“为何要为之奔走?此事朕以为,打得好!”
宰相们失态的看着他。
从登基以来,李治就没展露过强硬的一面。此刻他坐在那里,目光中全是大家陌生的威严。
从未有帝王天生软弱,唯有的软弱只是被形式逼迫。
长孙无忌看着自己的外甥,心中微动。
随后弹劾依旧。
宰相们沉默,并不代表他们赞同皇帝的意思,只是皇帝从未有过的强硬,若是宰相反对,这将会是李治登基后的第一次政治危机。
“这便是帝王手段。”贾平安吃着烧烤,随口说着:“所以你无需担心。宇文节和柳奭做了宰相,关陇的势力又一次膨胀了起来,陛下想借此来彰显自己的威严,若是宰相们敢阻拦,他就敢出手!”
“出什么手?”苏荷随口问道。
“那便是提前决战了。”
但……作为一个稳重的人,贾师傅早就有了后备方案。
晚些,国子监祭酒肖博上了奏疏。
“那南源请原先在国子学打过大唐的学生,当时本想赶走他,可有人劝说,说毕竟是外藩人,好歹再给一次机会,于是就留了下来。今日得了消息,国子监上下义愤填膺,请求陛下处置了他们。”
这是一次绝杀。
就在李治和小圈子博弈的时候,国子监来了一个神助攻。
顷刻间宇文节变色请罪,柳奭说自己糊涂了。
李治坐在那里,觉得这次胜利来得有些太顺利了些。
他原本的打算是借此机会来建立威信,一步步的让自己的威权积累起来。而最好的鸡就是宇文节和柳奭。
他微笑着原谅了两位宰相,等他们走后,却很是不屑的道:“宇文节上来才没多久,就提拔了三人,全是自己的亲信。柳奭和宫中的王氏暗中通信,这是意欲何为?”
王忠良只觉得脊梁骨在发寒。
皇帝竟然早就准备好了杀手锏,只等事态发展下去,在恰当的时候引发出来,一举击溃对方。
“不过留着也好,以后说不定能用上。”李治轻松的起身,说道:“肖博那边去问问。”
王忠良去了,晚些回来说道:“陛下,上次南源请打人,贾平安正好在国子监和人讨论学问,说是给年轻人一次机会,否则一棍子打死,他回了倭国岂不是要被家族重惩?还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要慈悲为怀。”
李治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朕觉着佛祖都想一巴掌拍死他!”
王忠良不解。
李治负手回去,坐下后吩咐道:“弄了饭菜来。”
王忠良出去,半晌才想起皇帝的意思。
以贾平安今日一打四的凶残,他岂会是慈悲心肠?当日他为何要为南源请说好话?多半是挖坑,就等着机会一举把对方埋了。
也就是说,贾平安从一开始就对倭国人没好感。
这个坑真是挖的够犀利啊!
王忠良觉得自己迟早会笨死。
……
贾平安才将到家,程处默就来了。
他带着几辆大车,大车上全是礼物。
“这不好吧!”贾平安看到了许多珍贵的东西,想想老程征伐多年,在那等乱世中不知道弄到了多少宝贝。
看看那高大的珊瑚树,丢后世去起码也得换一个小院子。
看看那随便堆放的字画,啧啧!就像是废品般的。
程处默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真挚,心中不禁感动,“阿耶已经能下床了,说是本想亲来,可若是来了你家还得郑重准备,所以就让某来了。”
礼物被送了进去,贾平安陪着程处默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等他一走,杜贺就来了,眼睛放光的道:“郎君,全是好东西。”
贾平安淡淡的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那么多作甚?”
郎君果然是雅量高致,杜贺心中暗赞,“先前某还担心家里没有传承,若是以后来往送礼不方便……郎君,有的人家你送值钱东西就是羞辱人,得送高雅的。”
“某的诗算不算高雅?”贾平安淡淡的道。
那自信扑面而来,杜贺说道:“当然算,不过那等名篇想来难作。”
呵呵!
贾平安到了百骑,事情已经偃旗息鼓了。
几个纨绔被他一打四的豪迈和热血给激动的,径直来寻他喝酒。
“还喝!”唐旭怒了,“也不看看你惹的事。”
邵鹏却笑道:“赶紧去,别回来了。”
唐旭怒了,贾平安赶紧开溜。
“老邵,这般纵容他只会害了他!”唐旭很不满意。
邵鹏叹息一声,“你以为小贾动手是无谋?”
唐旭一怔,“难道他是蓄意的?”
邵鹏点头,“陛下压住了此事,随后肖博上了奏疏,说了那倭国学生打人之事,这便是累犯。可咱听说当初小贾建言给那倭国学生一次机会。”
“他竟然老早就想着坑了倭人?”唐旭苦笑道:“特娘的,和小贾相比……某比不了,那小子的手段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陛下才让你睁只眼闭只眼,看着小贾折腾。”
……
青楼里,大家举杯畅饮。
李敬业喝的畅快,不经意看到了李必三人来了。
“你等来作甚?”李敬业不喜欢这等朝三暮四之人。
李老五笑道:“此次打了倭人,好处没看到,家里的责罚怕是少不了吧。”
这些纨绔算是给家里带去了麻烦,此刻闻言都有些不自在。
贾平安看了李必一眼,微微摇头。
这等傻缺,不知李治要借势,而跟着贾平安一起去的王伦等人必然会受到夸赞,好壮大声势。
对李必这等富贵闲人,他本就没心思敷衍,此刻更是如此。
李必等人坐下,随后阴阳怪气的说话。
“王伦可被家里呵斥了?”李必微笑问道。
王伦有些憋闷,但却不好否认。
李必不禁笑了。
本来这个小团体他是大哥,贾平安冒个泡后,凭着指挥大家赢了马毬赛的高光表现抢了他的风头。
所以他要借机把风头拉回来,重新聚拢这些纨绔。
别小看纨绔,当他们的人数足够多时,能量超乎你想象。
“小郎君!”
一个仆役模样的男子进来,四处张望,看到王伦后就跑过来,欢喜的道:“小郎君快回家,宫中来人了。”
什么?
众人愕然,有人问道:“可知为何?”
仆役眼中都是喜色,“说是小郎君在平康坊为大唐扬威,乃是年轻人中的典范,阿郎欢喜的不行,让某来寻小郎君回家庆贺。”
王伦蹦起来,喜上眉梢,然后看了贾平安一眼,“可这是贾参军的功劳!”
“去了都有功劳!”贾平安起身,“兄弟们喝着,某出去一趟。”
他看了李必一眼,那眼神就像是俯瞰蝼蚁。
身后,几个纨绔起身拱手,“多谢贾参军!”
贾平安没回身的摆摆手,随后出去。
第270章 欢迎归来
在一个休沐的日子里,肖博来了贾家。
他先是在道德坊里转悠了一圈,看看田地,问问农户。
贾平安带着杜贺出来,就看到他蹲在那里,和一个农户在说话。边上农户的孩子在玩泥巴,随手一团泥巴扔了他脸上。农户大怒,肖博反而笑着摇头,然后就看到了贾平安。
“上次你说那倭国学生有可取之处,能散播大唐威仪于海外,让老夫放他一马,老夫想这话也对。可你贾参军手段高超,老夫事后一琢磨,却觉着不对……”
“何处不对?”贾平安微笑问道。
肖博看了他一眼,“你贾平安去了叠州,用吐谷浑叛军的尸骸筑京观,消息传回长安,有人惊诧莫名。随后你去了单于都护府,二桃杀三士,引得突厥人自相残杀,筑京观镇压叛军,长安为之震撼,许多人都说你少年杀人如麻,莫非乃是前世的煞气?更有人说你是扫把星下凡……”
“呵呵!”贾平安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总是有人觉得筑京观太过狠辣了些,为之感到焦虑。
肖博笑了笑,“你这等人,若说为了大唐百姓而说项,老夫觉着没错。可你竟然为倭国人说好话,老夫觉着这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果然,你挖了个坑,随后就埋了他们。小贾,国子监已经下了决断,驱逐倭国学生。”
此刻已经到了猪圈边上,宋不出出来迎接。
“老夫见过养豕的地方,臭烘烘的,人畜粪便混积,中人欲呕。你家这里却干干净净的,可见不凡。”
肖博临走前说道:“老夫上了奏疏,举荐你进国子监,先做司业,等老夫退了,自然让你做祭酒。大唐最年轻的祭酒,老夫期待备至。”
这个老东西!
贾平安对肖博的好感瞬间消失大半。
“郎君!大喜啊!”
杜贺不禁狂喜。
“若是进了国子监,那可是极为清贵。若是成了祭酒,贾家的出身就不同了。”
贾平安若是做了祭酒,贾家就是文化人出身了,再经历几代,好歹也能算是个小家族。
多少人家对此梦寐以求,可贾平安却只是淡然一笑。
晚些李勣派了李尧来。
“阿郎说肖博那边怕是有些不对劲。”
“某知晓。”
李尧放低了些声音,眼中有敬佩之色,“阿郎得了消息,肖博在和好友饮酒后说你乃大才,可手段太过凌厉,戾气太重,若是能在国子监消磨十载,定然能成国之栋梁。所以他上疏,恳请陛下把你弄到国子监去,说是要亲自熏陶你。”
贾平安莞尔,“肖博教书育人够了,但国子监乃是宁静之地,他不知外面虎狼遍地,若是宽宏,那便是送人头。”
李尧点头,“那人有些迂腐,阿郎担心你会和他争执。”
“陛下不会答应。”目前他在百骑混的不错,算是帝党的干将。但按照贾平安的计划,太该要冒头了。
一旦冒头,那便是蛰伏中沸腾,到那时会如何?
贾平安倍感期待!
倭国人走的那一日,贾平安骑马去看了看。
数十国子监的学生在城外设宴,众人折柳相送,饮酒作诗……
贾平安的出现让那些倭国人缩缩脖颈,但眼中那细微的仇恨却一闪而过。
“见过贾参军。”一个学生朗声道:“敢问贾参军,学问乃天下人之学问,倭人也是天下人,为何逐走他们?”
贾平安看了此人一眼,淡淡的道:“学问无界,人有界。你说学问乃天下人之学问,那某问你,大唐的刀枪可是天下人的刀枪?”
学生愕然,“学问如何能与刀枪比?”
“蠢!”这等学生盲目乐观,不敲打一番不会清醒,贾平安用马鞭指着他说道:“学问能换来秩序,能让天下大治,能让工匠打造出更厉害的兵器,能多收钱粮。
而这些,都将化为刀枪箭矢,化为大军,最终杀的是谁?倭人野蛮残忍,今日的教导就会变成明日的刀枪杀戮,谁都可学,倭人不可学!”
呯!
一个倭人摔掉了酒杯,大吼着冲出来。
贾平安看都没看他,继续说道:“你等在国子监就学,不能只看着书本学问,还得开阔眼界。去看看,去琢磨。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闭门造车不好。”
包东狞笑着拔刀。
呯!
他反转长刀,用刀脊拍了一下,倭人嘴巴张开,突出了几颗黄黑的牙齿。
包东策马过去,再抽了一下,倭人扑倒。
贾平安对这些学生微微颔首,随后远去。
前方,一袭红裙的高阳在等候。
那些学生木然。
有人说道:“你等说贾参军心胸狭隘,可也没见他驱逐别的学生,就是倭人。”
“他莫非对倭人有什么误解?”
“误个屁!他说倭人野蛮残忍,意思就是说,倭人的眼中只有好处,没有情义。”
“不对,贾参军的意思……国与国之间并无情义。”
“可大唐和新罗呢?两边情意绵绵呢!”
“……”
这些学生不知道的是,等高丽被大唐灭了之后,新罗就开始翻脸了。
世界是个丛林,人类的欲望无穷无尽,在欲望的驱使下,压根就不存在永恒的朋友。谁不适应这个规则,谁就会扑街。
春日游,行人悠悠,歌声悠悠。
“春日游,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高阳看着身边的俊美少年,眼中多了羡慕,“当年我也这般出游,那时无忧无虑的,觉着天空蓝,人心空,见到什么都高兴,什么烦恼都不挂心。”
“你挂念着过往,而过往多是烦恼纠缠。你不肯舍去这些,这些烦恼纠缠便会越来越多,直至成为一座大山压在你的脊背上,让你弯腰,让你无法微笑。”
“那该如何?”高阳明媚的脸上多了黯然。
“你不舍过往,那是因为你不舍那些岁月。人活着,时光便不急不慢的缓缓流逝,一同流逝的还有你的年华,你会怀念过往,越是对未来恐惧,你就越会怀念过往,那能让你逃避现实。可过去就是过去了,舍弃它!”
贾平安朗声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不念过往,不惧将来,活好当下!”
高阳迷醉的看着他,“我见过那些所谓的大才,开口就是诗赋,可那些辞藻华丽的诗赋却不及你随口所言。小贾,你这个扫把星莫不是还带着才华下凡的?”
“哈哈哈哈!”
贾平安放声大笑。
“贾参军,陛下召见。”
春游被打断了。
内侍好奇的看着贾平安和高阳,想看出些不妥来。
可贾平安却很是坦然的道:“早些回去吧。”
高阳却说道:“我和你一同回去。”
这个娘们就不能懂事些?
贾平安满头黑线。
晚些觐见,李治看着他,拿着一份奏疏问道:“肖博建言你去国子监任职,朕认真想了想……”
贾平安心中好笑,恭谨的道:“任凭陛下差遣。”
李治淡淡的道:“朕本想让你去国子监,可想想国子监全是一群敦厚的先生,如羔羊,你若是去了,那便是狼入羊群,罢了。”
“是。”
贾平安出去,在皇城外发现高阳依旧在等候。
这个娘们。
贾平安摇摇头,高阳近前,担心的道:“皇帝寻你作甚?”
“国子监觉着某是个大才,想把某弄过去。”贾平安觉得肖博的想法太幼稚了些。
“那好呀!”高阳欢喜的道:“国子监可是清贵之职,你若是去了,贾家就不同了。”
“为何要去?”贾平安很是无所谓的道:“陛下已经拒绝了此事。”
高阳失望的道:“你竟然不愿去?”
大唐的教育资源偏心的厉害,最好的给了权贵官员子弟,平民的子弟依旧在下面挣扎,看不到阶层正常流动的希望。
而他若是去教授那些权贵子弟,就是在助长这种趋势继续蔓延。
门阀世家就是这么产生的。
所以贾平安压根就不愿意去国子监。
但话不能这么说,贾平安诚恳的道:“某学问不精,若是去了,就怕误人子弟。再说了,国子监诸多大儒皆能做司业,何时轮到某这个后生小子了?”
竟然有人不愿意去国子监就职。
高阳觉得这是个值得宣扬的事儿,回家就让钱二去传话。
“公主……”钱二今日鼻青脸肿的,却是打输了,觉得没脸出门见人。
高阳摸着小皮鞭,冷哼一声,“怎地,要肖玲去?”
肖玲昂首,“奴愿往。”
钱二看了肖玲一眼,心想这个女人竟然想谋夺老夫管家之职吗?果然是狼子野心。
呸!
他在心中唾弃着肖玲,精神抖擞的道:“公主放心,某这便去了。”
消息传的很快,肖博得知后,不禁叹道:“老夫错怪了他。老夫本以为他是在利用国子监,人品怕是有问题,就想亲自教导,谁知他竟然这般高风亮节,谦逊知礼……”
一群老资格的大儒正在喷口水,说肖博的建言纯属扯淡,怎么能让一个少年来做司业。
听到消息后,一个老儒起身,颤颤巍巍的道:“这少年这般谦逊,还尊老,诸位,祭酒先前却是小人之心了,回头……赔个礼?”
肖博想吐血,心想刚才你们喷的更厉害,仿佛贾平安就是个万恶的贼人。
“老夫刚编书一册,送与他!”
“老夫家中有孙女一人……”
瞬间值房里就变成了菜市场。
谁都知道贾平安前途无量,关键是这个少年大才,还俊美,这般好的人选,谁愿意放过。
一场讨伐最后变成了争夺女婿的大战,数名大儒头破血流,李治得知后,一面派了医官去诊治,一边失笑。
“陛下,梁大将军最爱贾平安,说是家中的孙女任由他挑选,贾平安面如土色,被吓坏了。”
“哈哈哈哈!”
李治不禁大乐。
“陛下,国舅求见。”
笑容瞬间变得格外的亲切,“快请了来。”
长孙无忌进来时,李治起身相迎。
一番寒暄后,长孙无忌心满意足的道:“听闻有人建言让贾平安去国子监,老臣以为甚好。”
李治看着他,眼中多了遗憾之色,“哎!朕刚拒绝了此事,舅舅却说晚了。”
长孙无忌心中一叹,觉得这便是天意。
等他走后,李治脸上的笑容淡淡的。
舅舅的来意他知道,不外乎就是觉得国子监和寺庙有同种功能,能把贾平安镇压在里面。
国子监功能单一,贾平安进去之后,任由你折腾也无济于事。
于是朕就少了个对抗小圈子的干将,而小圈子就少了个对头。
主意不错,但却把朕当做了傻瓜!
李治心中冷笑。
晚些他去了后宫。
萧氏可怜巴巴的道:“陛下,让扫把星进宫吧,臣妾又梦到了邪祟。”
“他那边事多,朕也不能让臣子老是进宫,他自家也不乐意。”
贾平安的不乐意表现的很明显,让李治越发的满意了。
萧氏柳眉倒竖,“他敢?”
李治看了他一眼,心想贾平安和崔氏有交情,如今可不是你眼中的那个势单力薄的少年了。就算是兰陵萧氏想弄他也困难。
“朕去皇后那里。”
王皇后对他的到来很是欢喜,一番嘘寒问暖后,就提及了舅舅柳奭。
“上次家里来人觐见,说舅舅谈及陛下赞不绝口,说陛下当是明君。”
“是吗?”李治看着很是欢喜。
可哪个臣子敢和未来的明君叫板?
李治只是微笑,看着很惬意的模样。
王皇后察言观色,突然笑道:“陛下,那武媚的头发都好长了吧。臣妾已经准备好了她的住处,就等时日一到……”
李治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也好。”
渣男!
王皇后心中一哂,觉得男人都渣,都是喜新厌旧的蠢物。
等李治走后,她突然身体一松,喃喃的道:“这些都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呯!
杯子落地粉碎。
蔡艳近前,关切的道:“皇后这是怎么了?”
刚才和皇帝不是好好的吗?
王皇后低着头,“我这般筹谋所为何事?就是因为没有孩子,但凡我有一个儿子,我何须与那个贱人一般见识?只等儿子长大,一巴掌就能打死她。可……终究没有啊!”
她抬头,已然是泪流满面。
“我知晓舅舅和那些人走得近,可我能如何?”她哽咽道:“我若是不寻了靠山,又没儿子,这个皇后之位如何能保得住?我……只望皇帝莫要怪我才是。”
蔡艳劝道:“皇后何必如此。国舅执掌朝政,正该和他亲近。”
“是啊!”王皇后的眼中有隐忧,但旋即消失,“只要跟着国舅,怎么也不会走错路。”
蔡艳见她心情转好,就逗趣说道:“那贱人还想召见扫把星呢!”
王皇后不屑的道:“哪有频繁见男人的?不要脸的贱人。”
“是啊!”蔡艳有些惆怅的想到了那个故事。
下面呢?
等见到那个少年,她一定要听听下面。
……
贾平安已经琢磨了一些故事,当然,不是为了什么贵人,而是为了自己以后的孩子。
胎教的故事要积极向上,要和美。
小时候的故事要简单,要光明。
等大一些后,若是儿子,那就……上棍棒吧。
贾平安把记录下来的东西收好,随后去了猪圈。
那些小猪在茁壮的成长着,等它们大些时,天气也好了,外面的猪菜也多了,每日弄了来,加些别的东西熬煮喂养,这在后世堪称是土猪中的土猪。
贾平安看着黑皮猪,想着做成红烧肉会是啥样。
他此刻才知晓,原来中原的土猪就是黑皮猪,白皮猪应当是后世引进的。
“郎君,等小豕大了后,不能整日喂那些食物,得不时弄些粮食呢!”宋不出堪称是干哪行爱哪行,你看他在猪圈里母猪也不叫唤,他抚摸小猪,小猪竟然眯眼享受……
“不必担心这个。”
贾平安早有打算,就等人来上套。
……
左武卫腾出了一排屋子作为酒精试验的地方,诸军操练受伤的人送了一些过来,一组用酒精按照贾平安的交代处置,一组依旧是老法子。
“如何了?”
梁建方来巡查。
负责的官员眼中全是欢喜,“大将军,没用酒精的有七人伤口红肿发热,而用了酒精的仅有二人。”
梁建方急切的道:“带老夫去看看。”
他进去查看了伤员,那些伤员哪里见过这等大佬来探病,激动的不行。
晚些他带着一群老将来了。
“看看。”
这些老将连伤口都仔细查看了一番。
“果然是个好东西。”
“有了酒精,以后军中的伤患就有了保命的东西,小贾呢?叫来,老夫今日请他饮酒。”
“卢国公来了。”
众人回身,就见程知节杵拐而来。
“这这个老东西,以往这等事都不肯沾边,今日这是怎么了?”
“如何了?”
程知节来查探了一番,说道:“老夫说了小贾实诚,必然不会撒谎,你等不信,非得要验证,有这些功夫,不如玩女人去。”
众人愕然。
这是老程?
程知节被看的不自在,“去不去?老夫请客!”
重新融入圈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请客去吃喝玩乐。
所谓三大铁就是这个意思。
“老程。”梁建方走上来,仔细看着他,伸手……
二人拥抱在一起。
“哈哈哈哈!”
第271章 炸了
“陛下,卢国公去了左武卫,随后一群老将去了青楼。”
李治得了消息后也有些愕然。
“卢国公竟然去了青楼?”
这是一个姿态。
程知节难道从以前的蛰伏状态回来了?
李治沉吟着。
“可知为何?”
王忠良说道:“说是左武卫那边测试,用了酒精能减少伤口恶化,老将们说自家戎马多年,肚肠里定然有许多伤口,于是就带着好几坛子酒精去了青楼,说是要给自家肚肠杀杀毒。”
李治面色古怪,旋即起身道:“去左武卫看看。”
王忠良看着他,心想大佬,那群老家伙上衙时间出去嫖女人喝酒,不呵斥一下?
李治压根没搭理这茬。
晚些到了左武卫,那些伤口红肿的开始后期处理了,消毒后的刀子割开伤口,只听一阵惨叫。
王忠良缩缩脖颈,觉得真是人间地狱。
当李治出现后,那惨叫的伤员愕然,旋即蹦了起来。
“找死!”
郎中差点一刀就插进了他的大腿里,不禁大怒。
“见过陛下!”
郎中缓缓回身,竟然看到皇帝就在身后,下意识的举着刀行礼,“见过陛下。”
一个千牛卫准备冲进来保护皇帝,却被王忠良一脚踹了出去。
这等时候皇帝才是唯一,你抢什么戏?
李治仔细问了情况,又含笑抚慰了伤员。
一时间伤员们热泪盈眶,万岁声不绝于耳。
李治站在左武卫的大门外,若有所思的道:“先帝身先士卒,于是将士爱戴。朕无法如此,但也有亲近将士们的途径。”
这个帝王在渐渐的成熟,眉间的威严也日益增加。
“让贾平安来。”
贾平安到时,李治已经转悠到了政事堂。
所谓政事堂,就是宰相们议事的地方。
“伤口竟然有毒,毒从何来?”李治坐在上首问道。
众人都坐着,贾平安站在前方,觉得自己就是老师,在给一群学生授课。
“诸位同学……呃,诸位。”贾平安代入的太深了些,赶紧走出那种状态,“请诸位看看自己的手臂。”
大家低头。
梁建方打个酒嗝,“老夫的手臂粗黑,有啥问题?”
贾平安笑道:“诸位但凡见过伤口的,或是自家受过伤的……从小到大,没受过伤的罕有吧。身上受伤之后,首先是皮肤,大家回想一下,皮肤可是薄薄的一层?”
老将们都纷纷点头,他们见过的伤口大概比郎中见到的还多。
“再下面就是肌体,上面密布着血脉,若是外界的脏东西进去会如何?”贾平安举起手臂,“皮肤就是保护肌体不受外界脏东西侵害的护卫。而受伤之后,皮肤被破开,保护消失了……在等待伤口自愈的过程中,若是有脏东西进去,伤口便会红肿化脓,随后身体做出反应,发热等等……”
众人已经听呆了。
这是一次科普活动,大唐君臣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新世界。
“如此酒精的功用便是杀灭脏东西?”李治想到了许多,比如说贾平安的本事从何而来。
贾平安说当初自己在华州姥姥不亲,舅舅不爱,街坊不理,同窗脚踹,却得了异人传授,还是个高人。
那个高人是谁?
老李家登基后,为了给自家的脸上贴金,各种挂靠的奇葩事儿都出来了,比如说自家祖上乃是李耳老君。
“对,那些脏东西里有看不见的细微东西,必须要清理干净,随后用酒精杀灭毒素。”
宰相们沉思着。
“这是能自圆其说的说法,皮肤护着肌体,皮肤破开,肌体便被外界侵袭……”
毫无疑问,长孙无忌是个聪明人,他只是想了想,就觉得这是一们学说,并非只是一个知识点。
这个感觉很敏锐。
贾平安笑了笑,“先生当年说过,某被人称为扫把星,而这等学问便如同扫把星般的,不为主流所容纳……”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异彩,“可是当年的学说?”
贾平安微笑道:“某问,先生不肯说。”
“定然就是了。”高季辅起身道:“陛下,前秦时始皇帝为了统一意志,焚烧了许多典籍,压制了许多学说。到了前汉,董仲舒迎合汉武进言,从此儒术为尊。诸多学说散落无处寻觅,这莫非就是那些学问?”
我没说是啊!
众人的目光顿时就不同了。
“独尊儒术,大唐也是如此,不过大唐兼容并蓄,这等学说当有一席之地。”
李勣的吹捧让长孙无忌微微眯眼。
“那位异人还教授了你什么?”
这个问题有陷阱。
长孙老贼!
贾平安心中冷笑,“教授了许多,他指着天上的太阳说,太阳的里面全是烈焰,永不停息。人间幸而有了这个烈焰,否则万物不得活……”
“烈焰?”有人笑道:“若是烈焰隔着千万里还能让我等流汗,那还得了?那太阳的中间岂不是比炼狱还厉害?”
“当然。”核聚变什么的贾平安说了众人只会当天书,他敏锐的发现这是一次机会。
一次能让他扫把星名头改善的机会。
“你的先生……还说了什么?”李治觉得这是一个重大发现。
“先生教授了许多,天文地理什么都有。譬如说在虚空之中皆是气,这些气里有人体所需的氧气。人类的呼吸乃是本能,从母胎里出来后,断绝了先天呼吸,随后便是后天……”
众人身体一震,纷纷凝神。
完蛋了。
贾平安发现自己说偏了些,这群君臣当做是修真来理解了。
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产婆会拍打婴儿,让他嚎哭,为何?因为婴儿嚎哭后,便开始了后天呼吸,而他呼吸的就是咱们肉眼看不见的氧气,人类有赖于氧气才能生存。”
“阳气?难怪。”梁建方一脸老夫果然睿智的模样,“人去了之后就断了呼吸,就此断了阳气。”
哎!
这老头为啥就喜欢插话呢?
“叫做阳气也可,不过这气密布于世间,诸位可去打听打听,有人挖了地窖,地窖不透气,人进去并未察觉,随后闷死……为何?因为气进不去。最简单的说法,诸位蒙住口鼻,不得呼吸,随即……”
还有比这个更简明的说法吗?
众人瞬间就领悟了。
“原来咱们一直忽略的呼吸中,竟然也有大学问。”
“先生教授的还有许多学问。”贾平安说道:“譬如说算术,这一点太史令和国子监诸位都知晓,还有一些对这个世间的认知。”
有人问道:“那你以前为何不展露出来?”
有本事要藏着掖着,这是有病?
说话的是柳奭。
贾平安看着他,“某在华州人人喊打,初到长安也是如此,若那时某说出这些学问,那是福是祸?”
李勣叹道:“那便是妖孽,是福非祸!”
宇文节笑道:“可还有别的学识,莫不是就这些吧?”
长久的等待让贾平安有些郁闷,闻言他微笑道:“宇文相公想知道些什么?看看地上的砖,宇文相公可知晓它是如何生成的吗?看看手中的笏板,这是象牙,宇文相公可知晓这些象牙来自于何处?可知大象吃什么,死之后去了何处……”
宇文节愕然,随即老脸一红,就想呵斥。
可贾平安今日既然露出了‘新学传人’的身份,自然要寻个人来展示一番,否则太掉价了。
他微笑道:“宇文相公可是有疑问?若是有,只管说来。若是无,某还想再说些。宇文相公可知晓自家呼吸的是什么?可知晓为何马军伏在马背上吗?”
“为何?”宇文节觉得贾平安在吹嘘,就冷笑着问道。
“因为空气里有气,那些气看不着,来一张纸。”
随后送来一张纸,贾平安把纸立起来扔出去,马上扑倒。
“虚空中的气是阻力,所以越宽,阻力就越大。”
他折了一个纸飞机,还哈了一口气,然后扔出去。
纸飞机在空中滑翔着。
“头部尖锐,能破开阻碍,下面宽阔平坦,能被气托起……”
贾平安冲着宇文节笑道:“宇文相公可明白了吗?”
他目光平静,可宇文节却老脸通红。
少年一直谦逊,此刻锋芒毕露,众人不禁有些恍惚失神。
他躬身,“陛下,臣告退。”
炸了!
王忠良觉得先前的贾平安就像是个单枪匹马闯入敌阵的勇士,潇洒斩杀敌将,随后洒然而去。
等他走后,李治突然笑道:“人人都说他乃是扫把星,朕看却非如此。”
柳奭也被贾平安一番话给震惊了,闻言下意识的道:“陛下,英国公差点被埋在了废墟之下,就是托了贾平安的福才避过一劫。”
这不是扫把星也不会是好鸟。
李勣淡淡的道:“那是福星。”
他此刻只想回家问问孙儿,平日里跟着贾平安可学到了那些高深的知识。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去提贾平安刚才的那番话。
只有宇文节此刻老脸发烫。
你质疑什么,贾平安就给你什么,一张纸弄出个东西你都不明白,你和我探讨什么学问?
随后各自散去。
“把那东西拿来。”李治拿着纸飞机琢磨了许久,打开又折回去。
他静坐许久,突然吩咐道:“让太史令和玄奘来见朕。”
晚些李淳风和玄奘来了。
皇帝在殿内踱步,神态从容。
“太史令乃高人,可知贾平安此人……朕要实话。”
李治看了李淳风一眼,眼神微冷。
若是老李为了和贾平安的交情说谎,那什么老脸也顾不得了。
那少年又闯祸了?
李淳风心中默念几句三清道尊在上,然后一脸高人模样说道:“陛下,有人说那少年的学问偏,但却无人敢和他比试作诗的本事。难道作诗也偏?有人说那少年是扫把星,可他到了长安之后,却未曾听闻克过谁……”
李治干咳一声,想起了上次褚遂良刚和贾平安发生争执,旋即被开水弄了一身的事儿。
这不是克的,难道是老天开眼?
三清道尊在上!
李淳风越发的仙风道骨了,“贫道一直在看着这个少年,若他是大奸大恶之辈,定然会明哲保身,可为了弄走那些倭人,他却百般谋划,为此被肖博警惕也在所不辞。陛下,为公如此,臣以为何必去问他是何等人。”
他一会儿贫道,一会儿臣,弄的李治有些无奈。
“法师以为如何?”李治还是更相信玄奘一些。
而老李虽然人称半仙,可一直蹲在太史局里研究天文历法,乐此不疲。
这是第几次让贫僧来观摩贾平安了?
难道那个少年又闯祸了?
玄奘想到了自己的阿姐,亏得那个少年才能团聚。还有皇室对自己的心思也是他透露的。
哎!
贫僧虽然不想沾染红尘因果,可那少年毕竟与我佛有缘呐!
他宝相庄严的道:“陛下,那少年眸色清正,贫僧看了一眼,便知乃是正人君子。”
说什么都会被皇帝猜疑,一句正人君子,随便你去解构。
李治默然。
良久他回去。
“可是有神灵?”李治在看着一幅画,画里的小女孩在花丛中微笑。
“如是有神灵,朕便希望神灵能让兕子复活。若是无……那便是苍天无眼!”
他伸手摸摸画里的小女孩,然后别过脸去。
那是和他相依为命的妹妹。
外面有人来禀告。
“陛下,有人弹劾滕王李元婴。”
“何事?”李治眼中的温柔消散了。
“弹劾滕王骄奢淫逸,冶游无度,夜里多次令人打开城门,更有用弹弓弹人,埋人于雪中取乐……”
人渣!
这位滕王乃是他的王叔,堪称是人渣一个。
此人每到一处,必然大兴土木,弄的鸡犬不宁,被先帝再度驱赶去别的地方……随后又开始大兴土木……
而后世所熟悉的滕王阁就是这位王叔的杰作。而且此人比较奇葩,走到哪都要建造一座滕王阁。
李治淡淡的道:“令人呵斥!”
他的呵斥命令才将下达的没多久,就接到了消息。
“陛下,滕王回来了。”
李治的眼中多了杀机,“他为何私下回来?”
当年李元婴少年就去了封地,随后就是漫长的更换封地的奇葩经历。
“陛下,滕王重病。”
……
“那酒精关系到军中伤患,此事要抓在手中。”长孙无忌随口吩咐了下去。
郑远东微笑看着官员领命下去,等人走后,劝道:“相公这边事务繁多,要保养一番才是。”
“哎!”长孙无忌叹息一声,“皇帝年少,老夫若是不盯着,就会有人打压他。先帝的交代恍如就在耳畔,老夫哪敢不尽力?”
郑远东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告退。
回到自己的值房后,晚些有人敲门。
“进来。”
门被推开,依旧是那个白生生的男子。
郑远东放低了声音,微微低头,“宇文节和柳奭不必指望……”
男子点头,“辛苦你了。”
郑远东苦笑,“让陛下放心,某会一直盯着他们。”
“还有一事。”郑远东叫住了男子,“先前他们想把酒精之事揽过去,若是如此,便会收揽军心,不可不防,某的意思……此事不能让他们做成了。”
男子回去,晚些改头换面出现在了李治的面前。
“郑远东说宇文节和柳奭不必指望。”
“朕……知道了。”李治的眼中多了失望,但旋即冷漠,“朕也从未指望过他们。不过此刻站在了对面,以后就别想再回来。”
“郑远东还说了一事……”
……
“参军,有人寻你。”
贾平安正在眉飞色舞的和唐旭、邵鹏吹嘘自己的刀法。
“回来接着说。”
贾平安到了前面,就见一个陌生的官员站在那里,见他来了,官员淡淡的道:“某是相公身边的人,寻你有事。”
能称呼相公而不冠姓名的唯有长孙无忌。
那老贼寻我啥事?
贾平安笑了笑,没说话。
他在百骑,天然就和小圈子是对头,也无需遮掩。
官员觉得他不大懂礼貌,皱眉道:“相公说了,那酒精之事要抓紧,是如何做的,你回头拟个法子递过来。”
呵呵!
贾平安忍不住呵呵一笑。
“此事倒让长孙相公失望了,某准备寻人合伙做生意,就做酒精。”
长孙无忌要方子,不外乎就是想收买人心,这等事儿贾平安若是答应了才是棒槌。不但不讨好,而且李治那边和军方也会觉得他靠不住。
所以,挺住!
“生意?”官员纳闷,“什么生意能有相公的看重要紧?”
这个蠢货,大概是长久的狐假虎威,竟然忘记了百骑是小圈子的对头。
施恩到了这里,不是蠢就是傻。
“是啊!某寻了在京的几个宗室,又寻了几位老帅,大家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忽悠人而已,贾平安说的顺畅之极。
官员板着脸道:“你确定自己在拒绝相公的好意?”
这是文的不行要来武的。
贾平安笑道:“好意什么的……这里是百骑。”
他看到了王忠良。
机会来了啊!
错过可就没这个店了。
贾平安肃然道:“这里是百骑,只听从陛下之令。若是觉着不妥要动手,某等着就是了。”
王忠良止步看着这边,眼中不禁有异彩闪过。
果然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呐!
而官员却冷笑道:“机会只有一次,错失了……”
这是威胁和利诱。
贾平安平静的道:“某的机会都是陛下给的,除去陛下,就算是金山银山某也不会多看一眼!”
要想升官发财,站队是最要紧的。
小圈子看似拉风,可贾平安知道再过几年就会被李治和阿姐联手弄散了。而他是百骑参军,这是皇帝的私人力量,长孙无忌再怎么着也无法下手,否则就是狼子野心。
这些都是他的倚仗。
在旁人的眼中,此刻的贾师傅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光芒,不可直视。
王忠良悄然回去。
“陛下,长孙相公那边派人去逼迫贾平安交出方子,贾平安不肯,还说他的机会都是陛下给的,除去陛下,就算是金山银山也不会多看一眼。”
李治默然,眼中先是愤恨,这是对舅舅的不满。接着就是欣慰。
“朕记得有人说仓部主事……那个杨德利吧,说他搅的户部上下不得安宁,传话,要想安宁,回家最好。”
晚些,一个内侍去了户部。
“陛下说了,想要做安宁官,回家去做。”
唰!
大部分目光都集中在了杨德利的身上。
随着业务能力的熟悉,杨德利在户部发现了更多的漏洞,隔三差五就听到他的声音,让人焦躁不安。
于是有人嘀咕,有人恶意斥责。
杨德利不怕这些,但来自于皇帝的力挺却让他感动了。
“陛下!”
这一刻他觉得皇帝就比姑母低一些。
内侍回去说道:“杨德利感动的嚎哭不已,涕泪横流。”
这两兄弟都是忠心耿耿之辈啊!
而户部上下就像是吃了一坨翔,有皇帝的话在,杨德利找茬找的心安理得。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杨德利得意洋洋的下衙了。
刚出去,就有人凑过来,“杨主事,听闻你家表弟……就是贾参军学问了得,某家二郎勤奋好学,若是能拜在贾参军的名下,此后有事尽管说。”
咦!
这是啥意思?
杨德利觉得这事儿来的莫名其妙,就含糊以对,“此事某回去问问。”
前方有人又凑了过来,“杨主事,可有空闲?某想请贤昆仲去长安食堂饮酒。”
这事儿不对了。
杨德利觉得表弟怕是有事,随口道:“某要去拉屎。”。
这人看着他打马而去,不禁满头黑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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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门庭若市,伸手
贾平安也被袭扰了。
在第五个人问他是否收学生时,贾平安果断绕路回家。
杨德利已经到了,见他回来担忧的道:“平安,先前好些人问你是否收学生,这是为何?”
“就是觉着某的学问高深。”
贾平安知晓是泄密了。
他在殿内说的那些话被某位大佬应当是无意间说了出去,随后就一传十,十传百。
杨德利觉得表弟越发的看不清了,“平安,你当年在乡学不吭声,和谁学的?”
“和一个先生。”贾平安的眉间多了回忆之色,“先生学究天人,一见到某,就说某骨骼清奇,定然能传承这门学问,于是某在乡学就敷衍了事,整日在琢磨先生的学问。”
杨德利讶然,“原来如此,某说你这般聪慧,怎地在乡学这般沉闷,平安,你受苦了。”
表兄的感情比较丰富,一想到当年就忍不住落泪,随后去汇报工作。
而杜贺看贾平安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难怪郎君随口就是名篇。儒学当年排挤了无数学说,若是谁能取其中的精华汇聚成一门学问,那将会是什么……”
学了这等学问的人,将会是怎么样的存在?
王老二抽了徐小鱼一巴掌,“郎君可是仙人下凡,能在郎君的身边伺候是你的福气,再不认真,回头就回火星湾去。”
家里的仆役对贾平安的态度又变了,多了畏惧和恭谨。
“贾郎君可在?”
“贾参军。”
外面来了十余人,杜贺开门,问道:“敢问寻我家郎君何事?”
“某来拜师。”
“贾参军,我等前来拜师。”
“……”
外面嘈杂,阿福在门边呆呆的看着。
贾平安出来,杨德利说道:“平安,那些学问值钱,传子不传女……”
表兄的价值观一直就这样,别想他会有什么舍小家为大家的自觉。
贾平安一露面,外面就安静了。
“拜师……”
贾平安摇摇头。
有人说道:“贾参军,家祖以前在华州为官。”
这是拉交情的。
“贾参军,某带了束脩。”
有人提溜了一捆腊肉,嗅着烟熏火燎的。
贾平安说道:“某学的非是儒学。”
“某就要学这个学问。”
“若是儒学某还不学了。”
一群人嘈杂,贾平安皱眉,“某目下并未有收学生的打算。”
身边的赵岩欢喜,不禁就笑了起来。
“那他是谁?”一个看着骄横的年轻人指着赵岩问道:“他叫做赵岩,就是贾参军的学生。”
这位看来把贾平安调查的很清楚,赵岩有些紧张。
刚开始他一家子只是觉得贾平安学问高深,诗才了得,可看看这些来拜师的人,大部分穿着考究,可见出身就能碾压了他。
赵岩的母亲经常嘀咕,说是自家拜师连礼物都这般简陋,也不能给贾平安带来一丝好处,反而还管饭,心中颇为不安。
这些人却不同,他们的家境多半不错,能给先生带来更多的资源。
赵岩吸吸鼻子,身后的王老二捅了他一下,等他回身时摇摇头。
贾平安淡淡的道:“他是某的弟子。好了,诸位请回了。”
有人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姜融赶来了,拱手道:“贾参军安心,某来。”
这位坊正看来也得了贾平安大才的消息,板着脸道:“弟子能在先生家吃住,学生却不同,你等去国子监诸学看看,哪个学生能进了助教祭酒们的家中去吃住?都回去吧,贾参军不收,你等在此苦熬也无用。”
贾家的大门关上,赵岩就哭了起来。
“先生……某不聪慧,还……还能吃。”
赵岩这等年龄的少年胃口最好,仿佛是无底洞般的,吃多少都能消化掉。
他缓缓跪下,贾平安说道:“你在家会帮着父母做事,穿着补丁衣裳依旧昂首挺胸,见到老人会避开让路,看到人有困难会伸手……你以为某是因为你的资质才收了你吗?”
赵岩抬头,这才知晓自己为何能得了先生的青眼。
“先生!”
他不禁落泪,贾平安淡淡的道:“就是以后少吃醋,伤胃。”
这小子吃馎饦的习惯太让人无语,一碗馎饦的汤里,少说三成是醋,看的贾平安牙酸。
外面有人喊道:“贾参军,某愿意入门为弟子。”
有人说道:“弟子入门,生死荣辱由先生,弟子愿意献身。”
贾平安脸颊抽搐,外面姜融喊道:“贾参军不愿,你等在此袭扰却是违律了啊!赶紧走。”
贾平安觉得自己脱离了袭扰,可晚些大门被人捶的震天响。
“王老二!”杜贺怒了,叫了王老二和徐小鱼出来,气势汹汹的去开门,准备看看是谁这么嚣张。
门一开,李敬业就冲了进来,“兄长救命!”
贾平安诧异的道:“你这是……”
李敬业的衣裳看着有些凌乱,贾平安下意识的想到了高阳用小皮鞭抽人,关键是这娃的脸上还有巴掌印。
这谁那么大胆?
按照李敬业的尿性,谁这么狠抽他,他会不管不顾的弄死谁。
“阿翁先前回家,问某跟着你学了什么。某说学了许多,可阿耶细细的问,某答不上来……”
李敬业心有余悸的道:“阿翁真生气了,拿着鞭子死命狠抽,一巴掌抽的某头晕,若非某跑得快,怕是活不了了。”
这娃也是贾平安的受害者。
今日贾平安在朝中交代了自己的‘来历’,顿时成为一颗耀眼的学术明星。而李敬业老早就跟着贾平安厮混,老李肯定心中得意,觉得自家孙儿的学问怕不是突飞猛进了。
结果一问三不知,老李一气之下就下了狠手。
哎!
可怜的娃!
贾平安赶紧让他进去。
“不用,就在外面。”
李敬业跑热了,不肯进屋,就在外面脱了外裳,一剥,上半身就赤果了,十余道鞭痕啊!
老李下手真狠。
后世有野史,说老李给女婿挖坑,想埋了他,女婿怕的要死。
反正各种野史聚在一起,就一句话:老李不是人,下手忒狠。
上药时李敬业压根没反应,随后就要酒喝。
他喝酒喝的嗨皮,最后却嚎啕大哭起来,“阿翁说子孙太争气不成,不争气也不成,就想着某学文,好歹以后能随时转。”
老李为了这个孙儿真的算是呕心沥血了,竟然连这等墙头草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先从军,在功高震主之前赶紧转为文官,随后洪湖水浪打浪。
这个法子不错,至少比程知节的要高明。
喝多了的李敬业还算是老实,丢在客房的床上睡的很舒坦。
“郎君,英国公家来人了。”
杜贺看着红光满面,“那是李家的管事吧,和某说话很是客气。”
来人是李尧,问了李敬业在贾家后就走了,连看都不看一眼。
老李难道是不要这个孙子了?
贾平安觉得后世的传闻怕是有些问题。
现在但凡和武媚沾边的事儿,他都要怀疑一番。
唐史先有旧唐书,其中的描述算是中规中矩,随后北宋再修唐史,老欧阳披挂上阵,个人情感和立场占据了上风。
毫无疑问,在这个时刻,李勣站在了皇帝这一边。等李治想废后时,李勣依旧站在了皇帝这一边……
老欧阳厌恶武媚,这不只是他,在这个时代,女子称帝简直就是道德的滑坡,从父系社会变成了母系社会。老欧阳等人对武媚的厌恶由此可见一般。
坐在院子里,边上鸿雁在缝补衣裳,杜贺在对面和王老二说话,徐小鱼和宋不出在嘀咕,表兄在苦大仇深的琢磨着户部的漏洞……
这样的日子很好,贾平安越发的适应了。
但他知晓这样的日子维系不了多久,甚至还赶不上后世。
等阿姐一去,李隆基掌权,所谓的开元盛世短暂而灿烂,上面灿烂,下面腐烂……随后帝国崩塌。
“大唐就不该如此!”
第二天到了百骑,四巨头议事。
“小贾,可有兴趣收几个学生?”唐旭突然开口。
贾平安很头痛,“某学业不精,校尉,目下某并未准备收学生。”
邵鹏没好气的道:“小贾为你开了口子,回头那些人送了子弟过去,他收还是不收?”
唐旭叹息,“小贾有本事也藏着掖着,哎!”
贾平安趁机开溜,说是去禁苑巡查。
晚些外面有人来寻邵鹏,“邵中官,说是你阿妹来了。”
邵鹏欢喜的起身,“某去看看。”
他走到门边,又回身道:“老唐,可有钱?”
唐旭去边上打开了一个柜子,在柜子里摸出一个破烂的坐垫,从里面掏啊掏,掏出了一块银子。
大唐的货币是铜钱和绸缎等,金银却不能流通。把银子放在这里藏着,里面有啥原因……多半是私房钱。
邵鹏接过银子,也不说谢,随后就去了皇城外。
皇城外,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在踱步,八字胡微微翘起,看向边上妇人的目光有些阴郁。
一个官员出了皇城,男子随意看了一眼,眼神依旧阴郁,闪烁着琢磨的味道。
一个孩子带着一条狗从边上跑过,那狗好奇的站在男子的身边,男子厌恶的骂道:“滚!”
说着他开口,“he……tui!”
狗被吐了唾沫,竟然动都不敢动。
少年回身,眼中有畏惧之色,“阿黄快走。”
那狗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倒退过去。
边上的妇人看到了这一幕,依旧含笑。
“二娘!”邵鹏出来了,妇人见了欢喜的小跑几步,然后又止步回身,对男子笑道:“郎君,兄长出来了。”
男子点头,眼中多了些笑意,但那笑意冷淡。
邵鹏笑着过来,“恒立最近生意如何?”
妇人是邵鹏的妹妹邵二娘,总是笑着。男子是邵鹏的妹夫梁端,字恒立。
梁端微笑道:“最近还好,只是北边厮杀,皮毛进货有些难。二娘……”
他看了邵二娘一眼,“今日二娘说想兄长了,某就说过来看看兄长。陛下登基一年多了,兄长在百骑如何?”
“还是那样。”
二人寒暄几句,邵鹏看了看爱笑的妹妹,“皮毛生意要看军中人的眼色……”
梁端客气的道:“是啊!有几个同行就是寻到了军中的关系,拿到了便宜货,赚的盆满钵满。对了,二娘,给兄长的礼物拿出来。”
邵二娘摸了个东西出来,却是个小银猴,看着颇为有趣。
邵鹏笑道:“这个你们自家留着,咱不缺。”
梁端说道:“兄长这是看不起某吗?”
邵鹏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无奈之色,“你的生意,某回头去问问,但不能担保……”
梁端笑道:“某知道好歹,兄长问问就好。”
邵鹏眸色微暗,“咱和二娘说说话。”
“某去看看宫中。”梁端就去了皇城门边往里看,守门的军士看在邵鹏的面上也不好赶他,倒是让他大摇大摆的。
邵鹏看看妹妹,眼中多了柔色,“好生过日子,什么生意也比不过自家舒坦。钱挣不完……”
他悄然把银块递过去,邵二娘摇头,“兄长,你留着。”
邵鹏叹道;“梁端……你拿着,别告诉他,有啥使唤的就使唤,若是不妥……被欺负狠了,就来寻咱,咱……弄死他!啊!”
邵二娘的眼中多了笑意,“兄长你放心。”
“你就是爱笑,和小时候一般。”邵鹏把银子递过去,回头看了梁端一眼,“生意只是咱尽力,不过却难。”
邵二娘眼中多了些羞色,“兄长莫管此事,不过是贪心不足罢了。”
“咱……只想管你。”邵鹏看着妹妹,眼神温柔,“你受了委屈莫要忍着,来和为兄说,若是他过分,为兄叫人弄死他!你别担心,百骑是陛下的人,他不敢和咱翻脸,别委屈了自己。”
邵二娘笑道:“他好着呢!”
“他的眼神为兄不喜,太势利,见人就琢磨,看着阴郁。这等人翻脸如翻书,你把钱藏好,若是不妥,就带着孩子来寻咱,咱不受委屈,啊!”
邵二娘点头应了,眼中有水光闪烁。
“邵中官!”
邵鹏回身,就见贾平安带着包东走来。
“不是去禁苑了吗?”邵鹏不禁微怒,一看就知道贾平安是撒谎。
“某马上去。”贾平安看了邵二娘一眼,微微颔首。
“兄长。”梁端回来了,看了贾平安一眼,说道:“你忙,某就和二娘回去了,只是某的皮毛生意……”
这人不知趣!
贾平安看了梁端一眼,第一印象就是此人看人的眼神阴沉,看似在琢磨你,可琢磨就琢磨吧,却有些阴测测的。
这等人他见过不少,所以心中有数。
“皮毛生意?”贾平安笑道:“大唐的皮毛生意,北方居多吧?”
梁端点头,目光依旧看着大舅子邵鹏。
邵鹏就一个内侍,关系都在百骑内部,哪里有什么军方关系?
但他却不好拒绝,担心梁端看轻了妹妹。
他刚想说话,贾平安却抢先说道:“北方阿史那贺鲁谋反,怕是不好进货吧。”
“是啊!”梁端依旧点头,却指望着大舅兄能出手相助。
贾平安看了邵鹏一眼,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无奈之色。
“某要去禁苑,如此……”贾平安不喜欢梁端这种人,但看在老邵的面上,就说道:“邵中官认识的职位太高,若是为这等事去求助还不够丢人的……”
这话有现实基础,你若是为了进一批冻肉去寻了封疆大吏帮忙,那不是求人,而是羞辱人。
就和你去求一个博生生导师请教幼儿园的数学题一样荒谬。
梁端的眼中多了异彩,觉得这个大舅兄果然是不凡,以往是不是有些懈怠了。
邵鹏却暗自苦笑,他哪认识什么大佬,小贾这话分明就是在为他吹捧。
但事情办不下来,他却要担心妹妹在梁家的遭遇。
男儿都想洒脱,不沾染一丝尘埃,在世间潇洒而行。可重重情义却就像是大山,牢牢的压在他的背上,让他不得自由。
贾平安笑道:“此事某倒是认识个人。”
梁端这才正眼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出手是为了邵鹏,自然不在意他的轻慢,随口道:“你去皇城外,就说求见左武卫的人,报上贾平安这个名字。”
他对邵鹏微微一笑,“某就是邵中官手下的一个卒子,回头喝酒。”
梁端这等目光阴沉的人,他没有兴趣认识,随后上了阿宝,去了禁苑。
梁端半信半疑的道:“兄长,此人不会是……”
他就是个商人,商人在大唐就是个屁,谁都看不起,哪里敢说去求见左武卫的人?
邵鹏心中感慨万千,“你且去吧。”
小贾啊!
他本可避开这里,不管自己的事,可他最终还是来了,伸手了。
不管事情成败,邵鹏心中感激不尽。
他事情多,而且军方的事儿内侍不好接触,就先回去了。
梁端去了皇城门外,说了求见的事儿。
他有些紧张,担心被看门的军士喝骂。
作为商人,被喝骂不打紧,只要能挣到钱就好。
军士去通禀。
梁端站在那里,看着很是平静,对邵二娘说道:“此事怕是难,回头还得寻兄长帮个忙,若是能成了,咱们给兄长弄块金子,让他藏着。”
这是许诺。
就像是等价交换一样。
邵二娘笑道:“兄长说不用。”
“要的。”梁端有些不安,“你说那人是不是吹嘘?兄长也不肯说句话,若是被喝骂了,他也脸上无光啊!”
邵二娘依旧笑道:“定然不会。”
一个军士跟着出来了,见到梁端后问道:“谁让你来的?”
梁端心中紧张,鼻尖都见汗了,谄笑道:“是贾平安,说是来寻左武卫报他的名字。”
通禀的军士点头,那军士看了他一眼,“你跟着来。”
梁端心中狂喜,就跟了进去。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着:那个贾平安究竟是谁?竟然能在左武卫这般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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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传授
梁端一路忐忑的到了左武卫,到了后面,军士让他在院子里站着,然后进去禀告。
“大将军,贾参军让人来求见。”
梁建方走了出来,梁端只觉得心跳快的分不清点了,膝盖发软,颤声道:“见过……见过大将军。”
天呐!
某竟然能进左武卫,还能见到梁大将军。
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吗?
商人地位低下,面对梁建方这等大佬时,感觉就是看到了神灵。
“何事?”梁建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知晓梁端不是小贾亲近的人。
若是小贾亲近的人,他会让包东或是雷洪带着来。如此,多半是有事求人,小贾觉着事情不大,就让他来了。
梁端看都不敢看梁建方,低头道:“某做皮毛生意,最近北方不安宁,寻不到皮毛……”
这点小事……
梁建方随口道:“阿史那贺鲁叛乱,北方的牛羊怕是被卷走不少,带他去,随便弄些给他。”
梁端赶紧谢了,却有些失望。
随便弄些,那点皮毛够做什么?
晚些他跟着人去了一处值房,交代清楚后,值房的官员随手写了一张条子给他。
“自家去要。”
梁端出了皇城,邵二娘在等着。
“可妥当了吗?”
梁端平静的道:“只有一些,聊胜于无吧。”
随即二人去了东市的一家皮毛店铺。
“梁郎君。”
掌柜和梁端是老相识,昨日梁端才来过,可掌柜的报价高的吓人,而且说货不多了。
梁端拿出纸条,“陈郎君,某这里有些人情,还请多给些皮毛。”
掌柜笑的很是矜持,“某也无货,奈何?”
梁端心中苦笑,“给一点吧,若是没有,某的店铺就要关门了。”
“你的店铺关门……那与某何事?”掌柜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原先矜持的神色僵硬住了,旋即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哈!”
梁端发誓自己从未听闻掌柜笑的这般爽朗过。
这是……
掌柜再看了一眼纸条,笑的就像是见到亲兄弟一般,“梁郎君有这等交情为何不早说?这是看不起某?来人,罢了,某带你去看货。”
梁端愕然,然后心中狂喜。
到了后面,一个个箱子打开,里面全是皮毛。
梁端犹豫了一下,“能给多少?”
掌柜爽快的道:“某与你多年的交情,想拿多少就拿多少,价钱……按照往日的算。”
这能赚一大笔啊!
直至出了店铺,梁端依旧觉得如踩云端,不敢相信。
“夫君……”邵二娘爱笑,哪怕嫁给了这个喜欢琢磨人的商人也是如此。
生活的苦与甜她都尝过,唯有微笑挂在脸上,仿佛人生全是一片坦途。
梁端这等人的眼中就只有自己,若是不妥当,回家怕是又要被喝骂。
但喝骂就喝骂吧,她早就麻木了,你骂你的,我笑我的,你烦恼,我在笑……
梁端平静的和她走出了东市,回家后,叫了伙计去运货,随后弄了酒菜来。
“娘子。”
梁端郑重斟酒,把酒杯送过去。
这……
他喝多了?
邵二娘从未被这般尊重过,竟然连笑容都挂不住了。
梁端抬眸,认真的道:“这些年辛苦你了,某想着过阵子就去买个奴婢来伺候你。”
邵二娘:“……”
梁端也觉得这番亲切有些无稽,就笑道:“那少年某以为无用,可报他的名竟然能见到梁大将军。大将军让人带着某去要了一张纸条,随后在东市,就一张纸条,皮毛随便拿,价钱还是以前的价钱……娘子,那少年不简单呐!”
邵二娘心中一喜,“兄长竟然能认识这等人,他还随手就帮了咱们家,那兄长岂不是越发的好过了?”
梁端点头,下午他又去了东市,却是寻了个消息灵通的恶少。
几枚铜钱递过去,梁端说道:“某昨日遇到了贵人,贵人自称贾平安,你可知晓此人的名头?”
恶少看看铜钱,斜睨了梁端一眼。
这是不够的意思。
梁端又摸出两枚铜钱,“再多某就去问别人。”
恶少这才把铜钱收了,说道:“贾平安,你说贵人,那定然就是他了。他在百骑,人称百骑之虎,更是和老帅们交好,据闻连陛下都看重他。对了,附送一个消息,宫中的萧淑妃都和他……”
说皇帝的八卦是最爽的,而给皇帝的女人弄八卦新闻更爽。
你要说被抓……下面的市井八卦谁管?
就算是后世有锦衣卫和东西厂在的大明,也只能盯着那些官员,管不着下面的事儿,以至于皇帝和女人的八卦被各种编排。
梁端满面通红,回到家中,一迭声叫人弄酒菜。
邵二娘过来伺候,梁端握住她的手,叹道:“某果然娶了个贤妻。”
邵二娘一怔,心想你以前可不是这般说的,总是说兄长在宫中也借不上力,娶你白娶了。
这是?
“那贾平安竟然是少年权贵,娘子,这是好大的一个靠山呐!”
那个少年竟然如此厉害?
邵二娘心中不禁讶然。
“回头请兄长饮酒,若是方便,请了那位贾参军来。”梁端有些兴奋。
邵二娘一笑了之。
你是商人,那是权贵。商人卑贱,权贵哪里会来吃你的酒宴?
“来人。”梁端露出了笑容,竟然是多年未见过的温柔,“去布庄寻了人,就说娘子要做衣裳,让他们带着布料来,在家里选。另外,首饰也弄些来,娘子只管选就是了。”
……
贾平安才将出了禁苑,梁建方的人就堵住了他。
“大将军有请。”
到了左武卫,竟然有不少人,连裴行俭都在。
一张地图挂在墙壁上,梁建方介绍道:“吐蕃那边来人,说赞普去了,国中有奸贼作乱,嚎哭了一通,说幸而公主有威望,压住了那些奸贼,如今新赞普上台,求大唐册封。”
有人问道:“公主可有话说?”
梁建方摇头,“公主的人此行并未跟着来。但此刻吐蕃如今是个什么形式,还得看。”
苏定方看着地图,突然说道:“当前要紧的是判定吐蕃对大唐的意思,是友是敌。”
众人议论纷纷。
贾平安和裴行俭资历不够,就悄然出去透气。
“吐蕃居高临下,某以为对大唐不会友善。”裴行俭看了贾平安一眼。
“看一方势力是否友善,要看对方的实力。”贾平安觉得分析最重要的还是方法,而他此刻不断把自己思考的方法教给亲近的人,这便是一种未雨绸缪。
大唐开放,军力强盛,但你看看历史就会发现,大唐对对手的判断往往会出现偏差。
就像是阿史那贺鲁,大唐竟然以为他忠心耿耿,于是把招拢突厥各部的重任交给他,贾平安估摸着还给了些别的支持。
可这事儿从贾平安的角度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让一个突厥人在远离大唐的地方去招拢突厥部族,还给他支持,任命他为瑶池都督,这便是给了官方身份,更方便了阿史那贺鲁收拢部族。
可人是利己动物,阿史那贺鲁远离大唐,麾下兵强马壮,朝中君臣凭什么认为他会继续效忠大唐?
“不说吐蕃,就说吐谷浑,你看他们如今对大唐称臣,成为大唐抵御吐蕃的屏障。可某告诉你,吐谷浑若是强大了,第一件事依旧是对大唐动手。”
贾平安看着裴行俭,见他在仔细倾听,就笑了笑。
“这不是什么和亲就能解决的事,大唐与吐蕃和亲,那是锦上添花,而让吐蕃不敢动手的原因是先帝的赫赫武功,是大唐将士击败突厥人之后的威名,绝不是什么和亲,这一点你要记住。”
咦!
这语气不对啊!
怎么把老裴当做是学生了?
贾平安看了裴行俭一眼,老裴竟然颔首,一脸的赞同。
我去!
贾平安觉得这一幕太玄幻了。
那就继续教吧。
“所以看外藩不用看什么关系,就说是新罗,善德女王在时,亲近倭国更多一些。可如今真德女王一来,就靠拢了大唐,知晓为何吗?”
裴行俭摇头。
此刻他只是左卫的仓曹参军,哪里知晓这些。
贾平安看看左右,说道:“高丽原先强盛,前隋征伐不利,随后中原板荡。大唐初立,高丽等国都在旁观大唐和突厥人的争斗,想做渔翁,可大唐一巴掌就把突厥人打倒在地……这是基础。”
什么基础?
裴行俭抬头,眼中全是求知欲。
上钩了。
贾平安心中一动,就准备收拢这位未来的大佬。
见他心动,贾平安继续说道:“大唐强盛,于是吐蕃偃旗息鼓。可辽东却有高丽在,大唐对新罗鞭长莫及,如此新罗为了保全自己,只能靠拢倭人,这是利益驱使。”
裴行俭的眼中多了欢喜,他觉得这番话给自己打开了一扇门,门后面的世界宽广无垠。
他想欢呼,但却忍住倾听着。
“当先帝征伐高丽时,新罗和百济都屏住呼吸在看着这场大战,结果大唐优势,却因天气和地理的缘故,导致战马损失大半,粮草运送艰难,最后退军……”
为了运送粮草,大唐堪称是想了所有能想的办法,可依旧误期,为此先帝差点杀人。
而寒冷的辽东是第二个敌人,战马损耗之大,让先帝也只能学了隋炀帝撤兵。
“二次征伐高丽,大唐更进一步,虽说后续退兵,可高丽不是大唐的敌手,这一点新罗人看到了,随后先帝采纳了袭扰高丽的建言,让高丽苦不堪言……新罗看到了,他们觉着大唐将会是未来影响辽东局势的大哥,于是真德女王上台,马上改弦易辙,一边和倭人继续眉来眼去,一边积极靠拢大唐……”
“这是什么?”裴行俭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全是各种观念在打转,很是混乱,但也很兴奋。
“这是战略。”
贾平安说道:“国与国之间,莫要看什么和亲,更不要看谁对你亲近,那只是一时,相信某,若是大唐衰弱了,从吐蕃到百济,到倭人,他们都会拎着长刀来分一杯羹。”
裴行俭就站在门外苦思着。
“利益驱使一切。”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
裴行俭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许多过去困惑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他抬头,郑重拱手,“平安可为吾师。”
贾平安摆手,矜持的道:“过誉了,过誉了。”
裴行俭认真的道:“平安此番话便是一门学问,可对?”
贾平安点头。
这等战略思维的方法在此刻堪称是原子弹级别的,一下就轰碎了所有的外交谋略,一下就击溃了所有的对外谋划。
裴行俭再行礼,贾平安苦笑侧身,“不必如此。”
老裴大他十余岁,他哪里好意思受这等礼。
“这等法子让某如醍醐灌顶,往日的迷惑不解都寻到了答案,平安,这便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些学问吧?”
在朝中不知道谁泄密之后,在不少人的口中贾平安就成了大学问家,关键是传言中说贾平安是集百家学问之大成于一身,就像是一棵金灿灿的大树,引得无数人想攀爬膜拜。
贾平安点头,“学问学问,能用便是学问。莫问高低。”
这话的逼格直冲云霄,裴行俭拱手,“谨受教。”
“小贾,守约!”
里面梁建方在喊。
贾平安和裴行俭进去。
老将们争吵结束,现在懒懒散散的盯着他们二人,这分明就是栽培军方后备力量的节奏。
苏定方指着地图说道:“朝中最近在商议出兵之事,有人建言给吐蕃来一下,震慑一番。有人建言出兵攻打高丽。有人建言出兵剿灭阿史那贺鲁,小贾,你来说说。”
贾平安笑了笑,“某昨夜没睡好,头晕。”
“无用的小子!”
梁建方骂骂咧咧的,“守约来说说。”
边上还有几个年轻的将领,这些都是未来的种子,此刻在这里接受再教育。
裴行俭起身,先是看了贾平安一眼,然后把脑海里刚接受的那些知识迅速整理了一下。
“吐蕃如今当是禄东赞掌权,他只要稳住局面,就会出兵来袭扰大唐,以此统合内部的纷争。”
梁建方的眼中多了欣赏之色,“继续说。”
裴行俭再看了贾平安一眼,“吐蕃那边攻打不易,而大唐目前有高丽和阿史那贺鲁这两个对手,特别是高丽那边,百济新罗,甚至还有倭国,局面繁杂。所以某以为,盯着吐蕃,收拾阿史那贺鲁,最后再动高丽。”
那几个年轻将领目光中多了惊讶之色,不敢相信裴行俭能说出这番话来。
这是战略方向的考量,他们这些年轻人哪里有这等目光?
老将们相对一视,然后都笑了起来。
“妙!哈哈哈哈!”
“后继有人,老夫可以回家了。”
苏定方的眼中也多了惊讶,他传授兵法给裴行俭,二人经常相处,所以对裴行俭的思路和想法非常清楚,可现在裴行俭的一番话却脱离了他往日的思路,这不对。
裴行俭突然冲着贾平安拱手,很是认真。
贾平安苦笑不已。
这个动作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苏定方看看他,再看看贾平安,问道:“守约你今日一番话让老夫欢喜不已,可却与往日的想法不同,为何?”
裴行俭看了贾平安一眼,“先前在门外时,平安说了一番话,下官茅塞顿开。”
“小贾?”苏定方眼中多了好奇,“可是那些学问?”
麻烦来了。
贾平安干笑道:“只是某的一些胡言乱语罢了。”
“胡言乱语能得了守约这般夸赞?”苏定方没好气的道:“你来说说。”
贾平安想早些脱身,就走到地图边,指着吐蕃说道:“吐蕃身处高地,外敌极少,人说饱暖思那个啥,吐蕃此刻强大,自然会惦念着大唐的繁华。所以吐蕃将会是大唐长久的对手。”
他指着另一边说道:“突厥这边不要想着能让他们彻底臣服,唯一的法子就是未雨绸缪,在那些势力成长之前就打散他们,随后把那些部族散于各处,别让他们有聚集的机会。”
“至于高丽,大唐蒸蒸日上,高丽却原地踏步,下官以为,高丽此刻便是强弩之末,但大唐莫要以为一战就能覆灭了他们,要有耐心,不疾不徐,小刀子割肉……”
梁建方的眼中多了异彩,轻轻拍着大腿,惬意至极。
耶耶就是有眼光,老早就发现了小贾这个大才。
“再有就是零散的势力,譬如说百济新罗,还有倭国,这些不着急,各种手段一起上,先把大的灭了,再去收拾他们,最后大唐……”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振奋之色,“大唐一扫周边之敌,雄踞中央,随后……”
随后去抢占地盘吧,别客气,大食人正在膨胀,在窥视东方,今年他们的使者还来了大唐,可这不是什么进谏进贡,而是以此为名的打探。
最后把西域打穿,这个大唐还怕个谁!
但若是要如此,必须得有相应的保障,比如说更快的船,更平坦笔直的道路,更坚固快捷的大车……
要想达成这些,好像先有的科技条件做不到吧?
贾平安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出不来的圈子。
他抬头,看到了那些老将眼神中的欣慰,这是毫无保留的欢喜。
他们为何欣慰?为何欢喜?
因为他们觉得看到了未来的将星在冉冉升起,由衷的为大唐感到高兴。
就那么简单。
那我纠结什么?
我在意他们。
贾平安还以微笑。
我在意这些人,还有这个长安,以及这个大唐,那么我就该去守护这一切。
他认真说道:“那些学问,某会择人而教。”
那些欣慰的目光都变成了恶狠狠,慈爱的老家伙们马上化身为狼。
“某的孙儿聪慧!”
“某有七个儿子,不要多,收三个,否则耶耶打断你的腿!”
贾平安瞬间就被淹没在了人海中。
……
晚安,顺带求个票。
第274章 升官,帝王心术
“陛下!”
外面来了个内侍。
“何事?”
李治这几日过的还不错,皇后和萧氏在大战,他由此得了清闲,四处播种之余,还能看看热闹。
“陛下,左武卫梁大将军、卢国公二人求见。”
李治点头,然后笑道:“这卢国公自从醒来之后,竟然就变了样,出门游玩,去青楼,喝骂晚辈……朕觉着多了鲜活。”
王忠良笑道:“卢国公大概是生死之际大彻大悟了吧。”
这蠢人竟然难得的聪明了一回,让李治也有些诧异。
“他以为先帝会猜忌他,以为朕会猜忌他,可他也不想想,李勣涉政,还是如今的大唐第一名将,朕也坦然。他程知节只是从军,朕猜忌他作甚?自作聪明!”
王忠良谄媚的道:“陛下雄才大略……”
“这和雄才大略有何关系?”李治莞尔,“程知节的身后有一帮子瓦岗的老人,他觉着朕机会这个,可他却看不到那些人……”
有小圈子在,有门阀世家在,你程知节的那点儿力量还担心被猜忌,这不是吃多撑的吗?
关键是程知节一蛰伏,李治这边就少了一个支持的大佬,让他很是不渝。
“陛下,他们来了。”
李治抬眸,程知节和梁建方走了进来,行礼。
“坐吧。”
二人坐下,李治看了程知节一眼,觉得老程的眉间开朗了许多。
“陛下。”梁建方先开口,“臣等请见乃是因为酒精之事。酒精对军中用处颇大,伤患皆有赖于此。原先朝中想打造作坊,可终究多有不便……”
李治微微一笑,所谓的不便,就是贾平安忽悠了长孙无忌那伙人,挡住了他们伸向军中的手。这件事他极为满意。
梁建方看了李治一眼,说道:“后来臣想,那酒精乃是贾平安弄出来的,若是把方子要来……”
这是个好主意!
一旦拿到方子,李治可以让宫中的机构出手建造作坊,不但能供给军中治疗之需,还能出售……
帝王也没有余粮呐!
他看向梁建方的目光中多了赞赏,觉得老梁虽然不要脸,但忠心却是没问题。
梁建方发现不大妙。
他是人精,只是看了一眼李治的模样,就知晓皇帝误会了,以为自己建言把酒精送给宫中。
但他毕竟是不要脸,所以微笑道:“臣在想贾平安在此事中功劳不小,若是再封爵,陛下怕是会为难。”
是啊!
李治微微颔首,觉得梁建方以后由武转文,去做一任宰相也成。
梁建方发现更不妙了。
“陛下,既然如此,何不如让贾平安自家弄起作坊来。”
李治觉得自己怕不是听错了。
程知节知晓事儿不妙,赶紧打个岔,“陛下,贾平安的学问……老臣很是钦佩。”
李治看了梁建方一眼,程知节继续说道:“先前他说可以教授学生,老臣想,这等学问怕是不能随意传授吧?”
梁建方觉得自己在作死,赶紧切换到这个话题来,“陛下,贾平安当初弄出了马蹄铁,臣以为怕不是偶然,而是那门学问的功绩。这等学问若是……”
他说不下去了。
李治淡淡的道:“他想方设法也要驱逐了倭国学生,可见外藩人想学是万万不能的。如此……让他去国子监,把这门学问教授出去。”
梁建方欢喜不已,“陛下英明!”
进了国子监,贾平安的出身就变了,以后也能说一声咱是个大儒什么的。
等梁建方和程知节走后,李治淡淡的道:“那少年十六岁,进国子监十年,二十六岁出来,如此刚好,朕正好用他。”
王忠良笑道:“陛下这是在栽培人才呢?”
……
贾平安是在百骑得的消息,他喜气洋洋的说下衙去五香楼喝酒,他请客。
这一次请客很豪爽,酒水满天飞,女人到处跑。
贾平安喝的大醉。
李治在宫中看奏疏,有人来禀告,“陛下,贾平安欢喜,请了百骑去青楼,喝的烂醉。”
“知道了。”
李治抬头看着烛火,淡淡的道:“改换门庭,改个出身,这是朕给他的赏赐。”
……
“狗屁的赏赐!”
贾平安回到家中,等送他的百骑回去后,不禁破口大骂。
杨德利却欢喜不已,去给姑母报喜。
“郎君,这难道不是好事?”杜贺觉得贾平安的神色不像是高兴的模样。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嗤笑道:“这是帝王用人的手腕,先压你十年二十年的,等你被磨平了性子,觉着日子再无一丝指望时,再突然启用你,这便是施恩……”
可他压根就没想过去国子监。
杜贺不解,“国子监不好吗?”
“那里多是权贵官宦子弟,某的本事……他们学了便是如虎添翼,陛下却没想过门阀世家越发昌盛的后果吗?”
杜贺哑然,“郎君,国子监里世家门阀的子弟不多吧。”
贾平安眸色深沉,“全特娘的是权贵高官的子弟,这是要培养新的门阀。”
杜贺迟疑了一下,“难道这门学问能打造出新的世家门阀?”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某若是愿意,随时能把贾家打造成新的门阀世家。”
杜贺微微一笑,却是不信。
贾平安若是把那些学识全丢出来,估摸着能把杜贺吓尿,“门阀世家靠什么?家学、关系,权利,部曲……家学不提,关系某是收着,还刻意和不少人有些小冲突。至于权利,这个和关系密切相关。再有部曲,某若是愿意,真去了国子监……”
那些学问啊!
“那些学问会让师生们惊为天人。”
然后他就成了众星拱月中的那一人。
到了那个时候,他只需等着,许多人家会主动把女儿送来联姻,这便是世家门阀的雏形。
“可人是有欲望的。”贾平安觉得李治真的眼界不够宽,“某若是在国子监大展手脚,数千学生,上万学生,某能蛊惑他们成为某的追随者,你觉着后果如何?”
杜贺遍体冰凉,“不是造反,就是被杀。”
就如同是阿史那贺鲁拥有了庞大的势力后,造反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某不想测试自己的心思,更不想去测试帝王的底线。但陛下依旧如此,只有一个说法……”贾平安笑的很是欢乐,“他低估了这门学问的厉害。”
“睡觉。”
贾平安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大亮。
“郎君!”鸿雁在外面叫门。
杜贺站在更后面些,叹道:“世家门阀的子弟从不贪睡。”
“杜贺去一趟百骑,就说某病了,告假。”
贾平安的声音听着很懒散,杜贺应了,“郎君,可要寻个郎中?”
“要的。”
贾平安就在卧室里鼓捣着什么。
“陛下,贾平安告假了。”
正在等待贾平安主动把酒精方子送来的李治皱眉道:“如此昨日的欢喜都是装的,什么青楼庆贺,都是哄骗朕。朕登基以来,哄骗朕的不少,可那些人朕都视而不见。朕护佑了贾平安,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倒也有趣。”
帝王口中说着有趣,可眼神却是冷冰冰的。
郎中去了,贾平安只说头痛。
“头痛?”郎中拿脉,看看面色什么的,信誓旦旦的道:“这是风邪入体了,老夫开一副药吃吃看。”
许多头痛后世都查不到病因和病灶,现在就更别提了。
药方被贾平安丢枕头下,他盘腿坐在床上,在记录着,随后叫来了王老二。
“这里是一份东西。”贾平安吩咐道:“你每一种弄二十斤来。”
“是。”
王老二走后,贾平安叫来了徐小鱼。
“小鱼……”
贾平安的态度很亲切,“你拿了这份东西,谁都别说,悄然去买了来,每一种买十斤。”
徐小鱼去了,贾平安安逸的躺着,阿福在床边哼哼唧唧的。
帝王要什么他很清楚,一方面想要出色的人才,一方面又觉得人才需要磋磨一番才好用。于是你就会看到帝王喜怒无常,奇葩的让你无语,随后惶恐。
先帝敢用人,这一点李治看来也继承了,但在面对贾师傅时,他依旧有些忌惮。
玄奘悄然遣人来说了一句话:低调。
为了贾平安这个扫把星,李治把他弄进宫中数次,每一次都是看,然后说感想。
贾平安觉着这纯属扯淡。
若是他没有才华,那么镇压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但贾平安却一步步的用自己的手段让李治不舍。
但随着时光的流逝,贾平安发现李治对自己的态度也越发的微妙了。
小圈子是李治的大敌,随后就是门阀世家。
而王琦最近偃旗息鼓,李治对阴暗处的控制就没那么迫切了。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帝王的眼中从未有情义,贾平安的利用价值不断下滑后,他就多了选项。比如说寻个错处,让贾平安去庙里蹲几年。
但李治还算是够意思,只是让他去国子监蛰伏。
国子监是不可能去的。
阿姐眼看着就要进宫了,贾平安若是去了国子监,那就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等二圣临朝时再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贾平安要让李治知晓一件事……
“我的学问能让大唐人目瞪口呆!”
他很是惬意,压根就不担心。
“小贾!”
呯!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贾平安马上就装作是生病的模样,虚弱的撑起来,眼中迸发出了欢喜,“公主?”
门外,高阳眼神焦急,右手握着小皮鞭,“你可还好?”
“某……还好!”就像是喝酒多了的人会说我还能喝一样,贾平安采取了这种手段。
高阳果然急了,进来伸手拉被子。
擦!
贾平安可是习惯那个啥的。
他赶紧拉住被子,“别啊!公主,别。”
高阳拉扯两下没拉开,就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不烫。”
“就是头痛。”
贾平安一脸弱弱的模样。
高阳坐在床边,仔细看着他,“我听闻你病了,就赶来看看。郎中如何说?”
“就是风邪而已,养些时日就好了。”
“那就好。”高阳松了一口气,目光一转,就看到了毛笔和写的东西。
“什么东西?”
她伸手去拿。
老夫休矣!
贾平安心中哀嚎一声,眼睁睁的看着高阳拿起了那张纸。
上面可是写了配方,还有和李治讨价还价的方法,被高阳看到了还玩个屁啊!
高阳看着他,突然噗嗤笑了,“男人的东西,女人少过问,这是阿耶当年的话。我一直记得,还你。”
贾平安接过纸,讪讪的道:“其实也就是些别的东西。”
高阳探病结束,贾平安‘强撑’着起来,“某送你。”
高阳想着他头痛应当影响不大,就笑着应了。
“兄长!”
李敬业来了,悲痛欲绝的冲进来,无视了高阳就扑在了床上。
你妹!
滚!
贾平安扯着被子,咬牙切齿的想打死这厮。
可他的力气在李敬业的面前就是个玩笑。
唰!
被子被悲痛的李敬业拿起来扯眼泪鼻涕,贾平安觉得大腿侧冷飕飕的……
马丹,半边屁股露出来了。
高阳捂嘴在笑,贾平安心想非礼勿视,你还不走等什么?
可高阳就是不走,捂着肚子笑道:“原来你先前扯着被子竟然是为了这个。小贾,你竟然……”
果睡有问题吗?
“这是某的自由。”贾平安一巴掌拍的李敬业满脸懵
“兄长,他们说你重病垂危,小弟急得不行,这一路太快,还打了拦路的金吾卫。”
操蛋!
贾平安满头黑线,“某真要不行了,你阿翁乃是名医,早就遣人去请了,你这什么脑子?”
晚些他穿了衣裳把高阳送出去,“别担心,对了,最近在家少出门。”
“为何?”高阳喜欢出来溜达跑马,觉得这样才安逸。
贾平安淡淡的道:“没有为何!”
他一硬化,高阳就应了。
哎!
男人果然还是硬化些好啊!
晚些那些东西买来了,贾平安自家在书房里鼓捣。
而在国子监,肖博心中欢喜,觉得皇帝的决定真是英明,顺带上了奏疏颂圣。
“清理一间值房出来,给小贾配……”肖博想了想,“配两个侍女。”
边上有官员酸溜溜的道:“祭酒,这是来教书还是来享受的?”
肖博斜睨着他,“有本事的老夫都供着,你若是有本事,老夫亲自去伺候你。”
奏疏一路进宫,李治见了只是冷着脸。
“陛下,那个郎中问过话了。”
那个沈丘出现了,王忠良眼观鼻鼻观心,就觉感受到了那冷冰冰的气息。
“如何?”
“那郎中说贾平安的头痛多半是宿醉。”
李治的眸色微冷,“他难道不知?知道却用来搪塞,这便是不肯听从朕的安置。少年如此,十年后,二十年后如何?”
他心中有事,晚些处置了朝政,又去把邵鹏叫来。
“贾平安在百骑可有私心?”
邵鹏说道:“陛下,贾平安在百骑并不揽权。”
这个回答极巧妙,李治微微点头,“他的心腹有多少?”
“就二人。”邵鹏看了皇帝一眼,诚恳的道:“陛下,就两个百骑,其他人他从不深交。”
晚些回到百骑,邵鹏把事情和唐旭说了。
“他大才。”唐旭皱眉道:“大才是好,可十多岁的大才却不好。若是他此刻四五十岁,陛下不会猜忌。”
他看了邵鹏一眼,“老邵,你不该这般说,小心陛下那边……”
邵鹏心中感动,说道:“咱做事不看好处,只看情义。小贾这人重情义,咱再怎么着也不能害他。”
“可他此次弄了什么学问出来,引得许多人想学。这不是好事。”唐旭冷笑道:“那些人哪里见得一个少年出头,还是个扫把星弄了个让人赞叹不已的学问出来。而且还说是什么……当年被儒学打压的各种学问,这不是招风是什么?”
“老唐你莫着急。”邵鹏知道唐旭看似平静,可嘴角的水泡却暴露了他的真是心情,“此事小贾……”
“那个小畜生!”唐旭骂道:“他装病也就罢了,竟然不和咱们说一声。老邵你就知道护着他,回头他惹下大祸了,某看你如何收场!”
“咱又怎么护着他了?你这话却是没道理。”邵鹏怒了。
外面的百骑听到了里面争执,晚些这些争执都传到了李治的耳中。
“唐旭说贾平安出风头太盛,该死!邵鹏说贾平安还是个少年,少年不出风头,那便是妖孽,心思深沉,那样人,他都得建言陛下弄死了再说。”
李治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他们二人倒是会说话,这番话是故意说给朕听的。少年不出风头就是妖孽,心思深沉。”
第二天上午,处理完了政事的李治换了便衣,带着侍卫们出宫。
“陛下,去何处?”
贾平安不在,唐旭不放心程达,只能亲自带队护卫。
李治看了他一眼,“去道德坊。”
这是要去突袭贾平安?
唐旭心中暗自叫苦,心想小贾你可小心些……
一路到了道德坊前方,就见大门那里围拢了几个人。
贾平安就在中间,指挥人把一包东西放在坊门边上,看那精神的……
啧啧!
有千牛卫说道:“这不是装病,耶耶回头就割了耳朵给他下酒。”
李治面色铁青,唐旭心中暗自叫苦。
“都闪开!”
那边贾平安驱散了人,随后弄了一炷香,竟然去点火。
点了火之后,他转身就跑,就像是身后有鬼在追赶。
“轰!”
……
求票。
第275章 这也算事?
人类对大自然的野望无穷无尽,比如说飞天,华夏就有各种传闻,进而引出各路神仙。
飞天很困难,至少在看不到有驱动力的情况下,人类最多只能装个鸟,弄一对翅膀从高处跳下来。
而爆炸对人类来说就是个很恐怖的事儿。
偶尔自然界会弄出现爆炸声来,人类听了惊为天人,觉得这是人类不可控的东西。
后来人类从植物在火堆里爆鸣中得到启发,于是过年时就砍些竹子扔火堆里,噼里啪啦的各种炸响,觉着能驱散邪祟。
竹子的爆鸣声可以想象,也就是那么回事,但此刻却称之为爆竹。
李治在宫中多年,也听过爆竹的动静,觉得很好玩。
当了皇帝后,那等事儿自然就没了心思。
他看到贾平安在精神抖擞的玩耍时,那股子火气啊!
然后爆炸声传来……
“轰!”
李治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的东西仿佛都凝固住了。
那巨大的坊门摇摇晃晃的,估摸着也有些年久失修了,轰然倒塌。
嘭!
这个声音在平日里能吓到无数人,可此刻所有人都觉得这是蚊虫的鸣叫,微不足道。
唐旭张开嘴巴,第一反应是大喊:“保护陛下!”
周围的百骑迅速反应过来,贾平安研发的安保系统启动。
几个百骑打开手中的包裹,折叠盾牌打开,护住了李治的四周。
“弓箭手。”
贾平安一直觉得没有狙击手的安保不完整,随时都有可能被人从背后一刀干掉,所以就精心挑选了几个弓箭手随行。
弓箭手张弓搭箭,侦查四方。
可马却惊了。
李治的坐骑平日里就在宫中养尊处优,今日被这么一个剧烈的爆炸给惊住了,呆滞到现在,旋即仰天长嘶,来了个人立。
“咿律律!”
“陛下!”唐旭吓坏了,刚想去帮忙,李治夹住马腹,漂亮的跟着立起来……
马蹄落地,撞开前方的百骑后,一下就冲了出去。
“畜生!”李治喝骂了一句,那马却充耳不闻,一路疾驰。
“陛下!”
百骑和千牛卫都傻眼了。
“快追!”
可大伙儿的马都有些不听使唤,就唐旭的好些,一声长嘶后,就开始狂奔,喜的百骑的人准备嘲笑千牛卫。
“校尉,跑错了,不是那边!”
唐旭骂道:“某知道,拉不住!”
他被战马驮着往李治的相反方向跑去。
“陛下!”
一群人有的在收拾自己的马,有的在打马狂奔追赶……
长安城中是土路,一旦刮风就是沙尘暴的效果,此刻也差不多。
“长安城中奔马!大胆!”
金吾卫的人出现了,想拦截。
几个军士拔刀厉喝,前方的老卒一个哆嗦,“甘妮娘!闪开!闪开!”
几个军士不解,老卒一脚踹飞,自家也闪避在一边。
“这是陛下!”
几个军士被吓的屁滚尿流,有人傻眼说道:“莫不是有人谋反?”
“是啊!若非如此,陛下怎会一人策马疾驰?”
“快!去保护陛下!”
不得不说,此刻的大唐军队就是彪悍。换做是后期,宫变的时候压根就不带抵抗的,弄的帝位更迭和玩闹一般。
“保护陛下!”
疯了,追赶的人越来越多。
李治在冲出长安城后没多久才控制住了马儿,他勒马回身,看着后面那些大喊追来的军士,一股子火气就暗搓搓的在升腾。
“陛下!”
贾平安也追来了,李治看了一眼他胯下的阿宝,眼神晦暗。
他记着自己今日骑的这匹马和阿宝应当是兄弟,当时萧氏为贾平安请赏赐,他就赏赐了阿宝,觉着也就这样。
可看看现在的阿宝,那摇头晃脑的模样,压根没有半点惊惧。而它的兄弟却被吓的一路狂奔。
关键是……有些丢人啊!
他板着脸道:“朕想出城走走,慌什么?”
众人愕然。
“不是造反?”金吾卫的灰溜溜的回去了。
百骑和千牛卫此次堪称是丢人,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贾平安!”李治看着贾平安,双目中多了探索之意,更有些疑虑。
“陛下。”贾平安心知肚明李治是为何惊马,但依旧赞道:“陛下先前策马疾驰的英姿,引来了无数百姓的叫好啊!”
阿宝遇到了兄弟,甩个脑袋,打个响鼻。可它的兄弟却有些垂头丧气的。
一行人回到了道德坊,现场已经被金吾卫控制住了,长安县的不良人也来了,万年县的也来了,都想在皇帝的面前冒个泡。
李治下马过去,走到了坊门前,说道:“都散了吧。”
“各自回家了。”
晚些连百骑和千牛卫都被赶走大半,李治才蹲下去,看着爆炸中心的那个小坑。
他摸摸倒下的坊门,觉得那声爆炸就不该来自于人间。
“那是雷霆吗?”
李治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你会驱使雷霆?”
这不是李半仙的事儿吗?
贾平安说道:“陛下,雷霆藏于云间,一旦激发,那必然是从上到下。请陛下嗅嗅。”
李治嗅了一下,“这是什么味?”
“硝烟。”贾平安无比怀念这个味道,后世在禁止燃放鞭炮前,每到大年三十深夜的十二点,整座城市都变成了烟火的海洋,关闭窗户后,硝烟味依旧能挤进来。
真美!
眼前的这些人在瞠目结舌,李治再问道:“是何物所为?”
贾平安看看周围,“此事旁人不可听。”
有人说道:“陛下,此乃宫外!”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安全问题。
李治看着贾平安,点头道:“都散开。”
等周围的人散开在十步开外时,贾平安说道:“陛下,这是有几种原料配比而成的一种东西,臣称之为火药。这等东西……先前陛下也看到了它的威力,若是用于攻城……”
李治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画面,万众欢呼声中,轰鸣声骤然爆发,接着城墙倒塌,无数大唐将士蜂拥而上,有人高呼破城,有人欢呼万岁……
他看着贾平安,问道:“可是那些学问?”
贾平安默然点头。
李治深吸一口气,“可能再来一次?”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贾平安,“可有难处?”
没啊!
贾平安说道:“就是磨的手疼。”
“什么手疼?带朕去看看。”
皇帝来道德坊了,姜融先前跪地嚎哭,高喊是哪路神灵驾临道德坊,并降下雷霆,若是有罪,恳请等他回家安置了一家老小后再收了他。
那些坊卒也好不到哪去,近距离被巨大的爆炸声吓得魂不附体,此刻看着依旧面色惨白。
“见过陛下。”
李治没有放弃这等亲民的好机会,微微颔首,让姜融激动万分,竟然忘记了吸气。
到了贾家外,杜贺见到李治瞬间跪了。
他是奴仆,也就是和畜生并列的一种生物。
李治未曾多看他一眼,跟着进了书房。
“离远些!”唐旭站在书房外,手中握着刀柄,连千牛卫的人一起驱赶。
“凭啥?”
唐旭说道:“这是百骑参军的家,你等想听什么?”
MMP!
有人不满的道:“就算是在宰相家,咱们的人也能跟进去。”
唐旭觉得这人没眼力见,就说道:“想死或是想进宫直说。”
李治进了书房,结合前面那莫名其妙的爆炸,唐旭觉得小贾又弄出了不得了的东西,这等东西能惊动皇帝,自然该守密。
书房里都是些很粗糙的东西,李治看了一眼,“木炭,这是何物……硫磺?这又是何物……”
“硝石。”贾平安弄了些东西在桌子上捶打。
嘭嘭嘭!
然后研磨。
但只是演示。
随后他直接捣碎。
现在无需保密,他把家仆们叫来,轮流干活。
贾平安亲手把原材料混合起来,最后弄了一大包。
“陛下,在何处试?”贾平安觉得在道德坊内测试最好,这里地广人稀,随便选一块空地炸了完事。
“就是这些?”李治觉得不可思议,“硝石、硫磺。木炭,此三等东西加在一起能爆炸?”
你莫不是想欺君?
贾平安叹道:“陛下,臣学的这门学问来自于自然,电闪雷鸣是学问,大雨倾盆亦是学问……这等爆炸也是如此。这个世间有许多未解之谜,而用一些看似简单的东西组合起来,就能变成杀伐的利器,臣……陛下可带回去,自行测试。”
“也好。”
李治令人带了这一大包火药回去,临走前见贾平安一脸纠结,就问道;“可还话说?”
“点燃之后赶紧跑,离远些。”贾平安很认真的说着。
李治点头,随后离去。
帝王多疑,这一点没错,可这是火药啊!
贾平安送李治出了道德坊,最后叮嘱道:“陛下,定然要离远些。”
此人真的很啰嗦啊!李治点头,贾平安这才回去。
回到家中,杜贺隐隐知道些事儿,他觉得郎君此举有些冒险,“郎君,此等神器不该拿出来,帝王会猜忌。”
“猜忌又如何?”贾平安压根不怕这个,“一个火药可怕,可某的脑子里……”,他指指自己的脑子,自信的道:“某的脑子里有无数学识,那些学识可经天纬地,可上九天,下大洋,可让人明白这个世间的模样,也能让大唐强盛的让你不敢置信,这样的学问,帝王可会舍弃?”
“先前郎君说那门学问不得了,某还有些狐疑,今日见到那爆炸,某觉着那怕不是神灵的学问。”杜贺已经有些小崇拜了。
“也可以说是神灵的学问。”贾平安想到了那些学问的积累,“都是一代代人呕心沥血研究出来的,说是神灵的学问并无错。”
杜贺不解的道:“那郎君为何以前不显露出来?”
贾平安笑了笑,“某从小就被视为扫把星,后来跟着先生学了这些学问,那时某就是一个不能主宰自己生死的少年,这学问一旦显露出来便是祸根。”
杜贺惭愧的道:“某竟然忘却了此事……是了,郎君如今算是有了根基,那些老帅们在,若是没有正当理由,谁也不敢动郎君。”
“安心。”贾平安知晓杜贺在此刻有些惊喜加彷徨,不知道火药会给贾家带来什么,“某此刻弄出火药,只是让陛下和那些重臣知晓,某的学问……不能只教授给国子监的学生。”
杜贺心悦诚服的躬身,“郎君放心,某会管好那些人。”
贾平安微笑点头。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杜贺的声音,“今日之事不得在外宣扬,不得提及郎君,否则重惩,一家子全数重惩。”
这等连带处罚以前贾平安深恶痛绝,可到了大唐后,他堪称是入乡随俗,竟然适应的格外的快。
“难道我是个残忍的人?”贾平安扪心自问,然后摇头。
若是残忍的话,他会把火药包丢在战马的身边点燃,用一匹马的生命来证明火药的战争属性。
然后再说一句:“陛下,大唐该有大炸逼!”
“我总是心太软。”
这个时代的人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这等方式,若是遇到残忍的,甚至敢弄几个活人来做测试。
他坐在院子里微笑着,想着李治发现火药真的就那么简单后的反应。
“你可还想让我去国子监?”贾平安笑的就像是一头狐狸。
他一直不敢把后世的学识丢出来,就是担心会被门阀世家淹没了。
这等学问会让小圈子眼红,会让世家门阀感受到威胁……他们传世多年的根基就是家学!可家学却在这门学问之前败的毫无机会,这便是掘根。
就算是门阀世家不弄死他,皇帝也会把他幽禁在宫中的某个冷宫里,整日让他说出那些学问。
别怀疑,这等事儿帝王干得出来。
当他们发现这门学问超凡脱俗,于国于民大有益处时,贾平安就危险了。
那等时候皇帝不可能让他安然在外,那就像是小儿持币于闹市,风险太高。
所以他一直在等。
渐渐的,他立功了,封爵了……
他的朋友圈不断扩大,而他最关注的朋友圈就是老帅们。
但这并不保险,于是他结交了崔氏,后来更是结交了裴行俭,并用一番理论折服了他。
有老帅们在,有崔氏和裴氏的保护,这便是两个强力支撑。
等阿姐进宫后,这便是三足鼎立……
贾平安一直没有安全感。
刚开始他在杨家坞时也想过就此终老,可那些人愚昧,他担心迟早有一日会爆发出些事儿来,比如说谁家的人死了,或是谁家倒霉了,会拿他泄愤。
所以他通过老许顺利来到了长安城。
随后就是在长安的一系列运作,期间也几度差点被镇压。
现在呢?
新学一出,他终于要在长安城冒泡了。
哈哈哈哈!
贾平安的眉间多了欢喜,“杜贺!”
杜贺正在训话,闻声道:“郎君吩咐。”
贾平安说道:“弄些好酒菜,晚上一家人都有。”
“多谢郎君!”徐小鱼喜上眉梢,“郎君,某去采买吧。”
曹二把肚皮一挺,“怎地,你觉着某的刀不利?”
想到曹二剁骨头的狠劲,徐小鱼笑道;“哪里,某就是去帮忙。”
“去吧。”贾平安心情极好,就像是后世颠沛流离半生后,终于买下了第一套房子时那样,整个人放松的一塌糊涂。
那种惬意啊!
……
李治回到了宫中,宰相们集体进谏。
“陛下,长安城中纵马疾驰……这非帝王所为。”长孙无忌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若是有人行刺……陛下当时身边并无护卫,危险啊!”
连李勣都破天荒的说道:“陛下,此等事此后万万不可。若是要出城也得带着人,若是可以,臣愿率人护卫御前。”
老不死!
柳奭看了李勣一眼,想着若是皇帝出了意外,自己的外甥女可就坐蜡了。
没有儿子的皇后,帝王驾崩后就成了孤家寡人,以后不愁吃喝,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这个问题要解决!
柳奭暗自下了决心。
李治听了一耳朵劝谏,却是左耳进,右耳出,“朕今日去了道德坊,见贾平安在弄东西……”
长孙无忌早些时候得了消息,“可是爆炸的那里?”
李治点头,“贾平安弄出来的新东西,朕想试试。”
“这东西元日用才好,在宫门外炸响,什么邪祟都跑了。”
众人出了大殿,长孙无忌经历过不少厮杀,李勣更是名将,其余的差点意思,但就是差点意思胆子才大。
“陛下,放在何处?”唐旭亲自来操作,倍感荣幸。
李治说道:“朕看放在前方就好,都能看到。”
唐旭带着火药包过去。
“左边些。”长孙无忌腆着肚子说道:“别放的太远,都看不清。”
回过头,他对李治说道:“当年陛下喜欢看爆竹,老臣就弄了几节过来,那时候就蹲在边上看,如今一晃十余年多去了,哎!”
李治看着火药包,由些迟疑,“会不会近了些?”
这个算事?
长孙无忌笑道:“老臣经历过刀林箭雨,这点动静……无碍!”
李勣问道:“贾平安是如何说的?”
唐旭说道:“贾平安说离远些。”
李勣说道:“如此陛下,还请离远些。”
“英国公,你的胆气何在?”
柳奭冷笑着,故意再往前几步。
李勣目光温润,不搭理。
贾平安别的时候会忽悠人,但在安全问题上却不可能。
李治想看,但李勣拉着他站在了长孙无忌的身后。
国舅身体肥胖,好大一个人体盾牌。
“点火点火!”前方的柳奭等人已经等不急了。
唐旭按照贾平安的交代点燃了引线,然后掉头就跑,最后蹲在了大水缸的后面。
宫中因为救火的需要,蓄水的大水缸不少。
柳奭微笑道:“这等阵仗算得了什么?老夫这几日觉着没精打采的,正想听个动静振奋精神,若是……”
“轰!”
爆炸声中,柳奭只觉得一股气浪扑来,人就飞了出去。
第276章 会稽愚妇轻买臣
贾平安有时候会开玩笑,但大部分时间里还是个‘淳朴’的少年,这在百骑是共识。
在得了贾平安的警告后,唐旭照单全收,躲在了水缸后面。
你要说勇气……勇气唐旭是不缺的,可莫名其妙的出事儿,这有些冤吧?
轰的一声后,他就看到前方有东西飞了过来,噗通一声,竟然就落在了水缸里。
呯!
水花飞溅中,水缸竟然没破。
若是贾师傅在,定然要问问是谁做的水缸,回头和他合伙打造个品牌。
在爆炸发生时,长孙无忌眯眼侧身几乎是一瞬间。作为厮杀过的老汉,他非常清楚在遇到危险时避开正面的重要性。
气浪席卷过来,前方的宇文节猛地撞了过来,长孙无忌想退,但旋即想到身后就是外甥。
他站稳脚跟,伸手推拒。
呯!
这一刻他想到的是先帝。
先帝临去前身体已经很差了,他只能俯身下去听他说话。先帝用手勾住他的脖颈,微笑着说道:“辅机,雉奴年少……你是舅舅呀!”
是啊!
老夫是舅舅。
这一刻长孙无忌猛地爆发了起来,闷哼一声后,抱着宇文节斜着倒了下去。
风吹过来,带着硝烟扑打在李治的身上,旋即李勣挡在了他的身前。
李治看着倒下的宇文节和舅舅,眸色里有些复杂的情绪,随后看了一眼其他人。
于志宁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很是惊惧。
高季辅背身而立,踉踉跄跄的才将止步。
李勣就站在他的身前。
右边,唐旭木然起身,身前的水缸里,一人倒栽葱插在里面,双腿在水面上蹦跶着。
“是柳相公!”
王忠良在李治的侧面,身前有于志宁等人挡着,就像是挨了一阵冷风,毫发无损,所以才格外的精神。
柳奭在水缸里挣扎着,王忠良跑过去,抓住他的双腿往外拽。
这架势就像是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可王忠良不是光头,也不吃香肉。
这等手法需要力气大,王忠良拽起来又因为力气不够放下去;再拽起来,再放下去……看着竟然像是在把柳奭反复送进水里。
“快救柳卿!”
李治估摸着是被吓呆了,直至王忠良插拔柳奭十余次,水缸表面看着水泡不断从下面冒起来,这才惊呼一声。
唐旭很轻松的把柳奭拎了出去,柳奭趴在地上不知死活,李治看了,焦急的道:“快去叫了医官来。”
但眼底的厌恶却一闪而逝。
现场一片狼藉,随后皇城各处都做出了反应,梁建方亲自带着数百精锐来到皇宫外。
“陛下,梁建方带着数百人,杀气腾腾的,说非是陛下出面不肯退,若是一刻钟后陛下不露面,他就会杀进来。”
内侍被吓得浑身发抖,李治看了一眼宰相们,颔首:“朕这便去。”
他到了宫门处,梁建方带人行礼,一句都不问。
“朕无恙。”李治含笑点头。
“臣告退。”梁建方带着人回去。
晚些,李治召集了宰相们议事。
长孙无忌和宇文节都有些摩擦伤,而柳奭最惨,虽然被救了过来,但为了催吐,先前不知医官用了什么东西,引得他至今依旧不停的干呕。
“陛下。”长孙无忌心有余悸的道:“先前老臣只觉着眼前全是昏暗,那气浪扑过来,不可抵御。贾平安给的这是何物,竟然有这等威势。”
柳奭干呕了一下,今日他算是出丑了,先是不以为然的站在最前方,结果扑街,所以他需要把这口气找回来,“陛下,这等东西威力巨大,贾平安竟然这般随意就给了唐旭……”
这会不会是个阴谋?
“若是先前咱们靠近去看。”柳奭一脸后怕的神情,然后再次干呕。
关耶耶屁事!
唐旭觉得自己就是个背锅的,那东西是皇帝亲手要来的,在宫中测试也是皇帝定的,为啥出事了就寻某的过错?
柳奭觉得难受,“贾平安其心可诛!”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在给此物之前就说过要离远些,朕听从了。”
朕离远了,你却觉着自家豪迈,非得要站在最前面装个逼,结果被炸成了撒比。
柳奭面色一红,“这等东西本就不该出现在宫中。”
他方寸乱了。
“柳相这是头晕了?先去歇歇吧。”李勣毫不客气的出手了。
长孙无忌说道:“此物恍如雷霆,陛下,若是军中有此物,不算是厮杀还是攻城,有大用。臣请保密。”
李治点头,“朕也知晓。”
这东西军方会视为至宝,而后大唐军队……
李治想到的是高丽。
高丽人被大唐打的满地找牙,可他们随即缩进了城中,这个时代攻城艰难,伤亡太大,所以大唐也只能望而兴叹。
有了火药就不同了,如何使用可以让军方摸索,但只需想想先前的威势,李治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栗。
前隋数次征伐高丽失败,前隋因此而亡。
先帝征伐高丽虽然斩获颇丰,也占据了不少地方,但却无法覆灭高丽。
现在呢?
李治心中火热,不禁想到了贾平安。
柳奭也想到了贾平安,“陛下,臣遍历史书,从未见过这等骇人听闻的东西,臣在想,那贾平安从何弄来的法子。”
“他的学问。”李治此刻也在反思。
整件事他回想了一遍,马上就想到了贾平安的用意。
“此人……”长孙无忌眼中多了厉色,“老臣以为可关押在宫中,令人严加看守。随后拷打,把他的学识都抄录下来,随后令可靠之人研习……如此可为万全。”
长孙相公果然高明!
柳奭干呕了一下,“臣附议。此等学问骇人听闻,臣在想,莫不是仙人之学?万万不可置之不顾。”
宇文节说道:“是啊!长孙相公所言甚是,此等人本是扫把星,更是得了异人传授学问,臣以为最好控制在宫中,若是不妥……”
他挥挥手,仿佛是杀了一只鸡。
李勣冷眼看着他们在表演。
什么关押于宫中,这等建议纯属是馊主意。
但以长孙无忌的城府为何要出这等主意?不外乎就是觉着贾平安是皇帝的人,而这等学问一旦成为皇帝的助力,小圈子又将会多一个麻烦。
但皇帝可会同意?
李治微微一笑,“诸卿所言朕都想过了。只是朕在想,今日贾平安在道德坊坊门处测试,为何?”
他看看长孙无忌,觉得这位舅舅真当自己是傀儡了,“朕才将让他去国子监教书,他就来了这么一下,诸卿以为为何?”
长孙无忌当然知道,这是来自于贾平安的提醒。
“他这是在说,自己承袭的这门学问价值无穷,若是教授给了国子监的学生,有泄密的风险。若是外藩得了这等学问,大唐危矣。”
呵呵!
李勣微微一笑,知晓皇帝还是在给长孙无忌留面子。
可李治真没想留,“他这是在告诉朕,他的身上有许多能助力大唐强盛的学问,朕若是弃他不顾,那么他亦会把朕和大唐视为路人……”
“诸卿的想法都不错,可那少年却不是一个温顺的!”李治微微俯身,眼中有些怒色,“关押拷打,那是羞辱,不,那是屈辱!朕想大唐长盛不衰,但却不会用这等卑劣的手段!今日不会,此后……也不会!”
他是真的恼火了,起身看着柳奭,眼中有不屑之色闪过,“天下生民亿兆,今日听闻此人有才,于是绑架而来,拷打所学。明日听闻那人有才,掳掠而来,逼迫拷问……这是帝王还是贼子?”
长孙无忌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他是有些忌惮了那个扫把星,所以才会赞同这等荒谬的主意。此刻被李治这么一说,不禁有些难堪。
李治的眼睛很亮,“朕听闻某人有才,心中欢喜,恨不能朝夕相伴,视为肱股。此为帝王之心。若是囚禁拷打,这是……”
长孙无忌老脸一红,知晓后面的意思。
——这是山贼!
连当年的瓦岗都不如!
柳奭干呕了一下,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宇文节觉得该缓和一下气氛,就笑道:“陛下,那少年知晓此物的厉害,如此,臣以为他当深居简出,作蛰伏之态。”
这话没错,历史上许多大才都是这般干的。
被大佬看重后,他们蹲家里装作啥事都没发生,然后大佬自然赞叹曰:果然是视名利如粪土的君子。
李治知晓刚才自己把舅舅的脸面剥的够呛,就笑道:“如此可去看看。”
王忠良去安排,李勣才发声,“陛下,这等学问不可小视,国子监自然该教授,可臣觉着先缓缓更好。”
李治点头,“朕知。”
他突然笑了起来,“朕在想,那少年在道德坊这么一炸,便是在告诉朕,你若是把某弄进了国子监,莫要后悔才是。朕此刻想来,却是后悔了。”
他这是打预防针,免得有人建议把贾平安弄进国子监去教书。
这等学问分明就是强国之基,而国子监里多是权贵子弟,教授给了这些人,那就是在批量打造世家门阀。
好险!
李治想到自己的决定,不禁脊背发寒。
幸而那个少年是没心机的,否则他默不作声的去了国子监,只需教授些让人惊讶的学识,自然就收拢了人心。
果然,朕一直护着他的好处就来了。
晚些去查探贾平安动静的人回来了。
“陛下,贾家正在道德坊摆宴,但凡坊内的人皆可去吃。”
尼玛!
这是啥意思?
宇文节被打脸了。
“他这是何意?”连李勣都很是好奇。
来人说道:“贾平安作诗了,他在外面和坊民们一起饮酒作乐,带着那些孩童一起玩耍……”
他摸出一张纸,看来这首诗不短。
李治笑道:“贾平安诗才名震长安,连上官仪也不是对手,今日朕与诸卿共赏。”
王忠良觉得上官仪听到皇帝的评价大概会想死。
此刻文坛多赞美上官仪的诗,并名曰上官体。可上官仪却两次败在贾平安的手中,其中以第二次最惨,大庭广众之下,被贾平安一首‘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击败,毫无还手之力。
那人念诵道:“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春正肥。”
李勣抚须微笑道:“道德坊于他而言便是山中吗?有趣。”
这个开头轻快有趣,众人不禁微微颔首,觉得天真自然,果然是诗才了得。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前面都是欢喜的宴饮描述,很是轻松。
“高歌取醉欲**,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饮酒酣醉,拿出横刀挥舞,寒光与落日争辉。
听到后面两句时,李治不禁微微一笑。
这是想为君王效力之意,让他如何不得意。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这个……
李勣想捂脸。
当年朱买臣落魄时,妻子看不起他,离他而去。
这话怎么有些隐喻呢?
李治看看长孙无忌等人,又想到了自己。
此次他准备把贾师傅弄到国子监去教书,这和朱买臣的愚妻有何区别?
李治不禁莞尔,觉得少年发牢骚也颇为有趣。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殿内沉默着。
我是大才,随便上天怎么打压,怎么磋磨,我依旧能大放光芒。
关键是贾平安借着这首诗表达了自己的志向。
晚些散去,柳奭走在长孙无忌的身边,低声道:“相公,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那扫把星的意思是说,从今日起,他便要走出家中,大放光芒了。他好大的口气!”
长孙无忌眸色平静,“老夫此生见过无数大才,可能走到最后的……”
他指指自己,柳奭想想还真是。
当年先帝的身边聚集了一批人才,号称十八学士,还有其他人才无数,这才奠定了秦王府的基础。
那时的长孙无忌并不算顶尖,在房玄龄等人的光芒之下,靠着和先帝的关系苦苦维持着。
但过了数十年,房玄龄等人早已归西,而长孙无忌却权倾朝野。
“相公豪迈,某佩服。”柳奭心中还有些不安,“那少年的学问……”
“学问学问,这是大唐的根基,陛下不傻,自然会有妥当的安排。”长孙无忌微笑道:“他开一门新学也是好事,新学新学,纷争必然不少!”
柳奭懂了,“回头寻人去辩驳,让他焦头烂额!”
长孙无忌点头,觉得此人不蠢,就是太着急,一心只想为外甥女谋划。
“宫中之事,镇之以静。”
这是隐晦的表态:皇后那里老夫在看着呢!
柳奭大喜,拱手道:“多谢相公!”
他回身看到王忠良急匆匆的过来,就问道:“可是出宫?”
王忠良在皇帝的身边伺候,能出宫的机会很少。
王忠良点头,“陛下令咱去贾家。”
柳奭艳羡的看着他远去,“贾平安说仰天大笑出门去,陛下这便派人去请他入宫。多少人苦读一生,就期盼着有这么一日。”
王忠良去到道德坊,此刻这里依旧在狂欢。
杨德利也请假回来了,正在给王学友倒酒,见到王忠良被吓了一跳。
“平安在家里。”
王忠良带着人也不打招呼就进去了。
院子里,贾平安就坐在树下,看他来了,起身拱手,却踉踉跄跄的,要扶着树干才能站稳。
先前他和王学友敲定了表兄的婚事,心情大好,结果被王大锤一顿灌,灌的两眼发直。
王忠良板着脸道:“陛下召见。”
“喝多了。”贾平安打个酒嗝,“去不了。天子呼来不上船,自云臣是……臣是酒中仙。”
艹!
这人就算是喝醉了,竟然一开口依旧是名句。这人才就是人才,让普通人觉得自己就是一根朽木。
王忠良承认自己有些小嫉妒,但帝王的命令必须完成,“弄了大车来。”
于是贾平安就坐车出发了。
到了皇城外,他醒了些酒,被扶着进去。
李治见到他的模样也不怪罪,反而觉得正好。
少年饮酒,定然会说实话。
他问道:“你这门学问名曰为何?”
别这么文绉绉的啊!
贾平安挣开内侍的搀扶,笑道:“这门学问分枝颇多,数学、几何、高数、物理、化学、天文、地理、思想品德……若是说来,怕是一张纸都记不完。
儒学当年打压百家,非此即彼,非我即敌。如此那些大才纷纷隐入民间或是山中,悄然收徒,以为传承。但学问的名称他们却不敢再用,于是叫做新学。”
儒学当年打压百家,堪称是不遗余力,和宗教之间的争斗并无差别。非我即敌,不是你死就我亡。
李治心中微喜,“有何用?”
他既希望这门学问经天纬地,又有些顾虑,担心动静太大,动摇了目前的学术体系。
老李家号称是老子的后代,假模假式的还弄些道家经典来推崇一番。但骨子里的帝王思想让他们依旧喜爱儒学。
贾平安打个酒嗝,“这门学问可问天,可探地;可看极细微处,亦可无边无沿……细微处可探知世间万物本源;可知晓万物本性……譬如说……”
贾平安指着宫殿的大木说道:“木为何朽烂?外界侵袭,为何侵袭?何物侵袭。再譬如说,刀枪为何锋锐?皆因钢铁的独特,而这门学问就能研究这些东西。当你研究透彻了之后,你会一步步发现这个世间的奥妙。譬如说如何……”
他笑的憨态可掬,“如何让刀枪更加锋锐。如何让大车更加坚固,如何让道路更加的平坦……长安城中皆是土路,大风一起尘土飞扬,哪家学问能解决此事?哪位大儒能试言之?哈哈哈哈!”
他得意的道:“有了坚固的大车,有了平坦的道路,大唐军队才能飞速集结,如此,边疆有变,长安也能快速应对。”
“陛下。”贾平安打个嗝,“陛下可知那水汽中也蕴藏着巨大的力量,一旦用了,就能开山,就能带着千万斤的货物飞速疾驰……”
李治双拳紧握,“这些可为真?若是欺君……你可知后果?”
“哈哈哈哈!”贾平安真心喝多了,大笑道:“臣仅仅用些简单的东西就弄出了火药,陛下,这个世间还有许多奥妙等着一一揭开,而这门学问就是为此而来。”
李治的眼中多了光芒,毫无疑问,他动心了。
“臣告退。”
贾平安回身,嘴角微微翘起。
外面春光明媚。
第277章 薛万彻,表兄成亲
出了皇宫,贾平安刚想跑路,就看到了唐旭。
“校尉。”贾平安笑着拱手。
唐旭今日得知了许多事儿,此刻见到贾平安颇为唏嘘,“你往日在百骑不显山漏水,谁寻你的麻烦你也只是一笑了之,某那时还说你宽宏大量。如今才知晓,你这是不与他们一般见识。你有这等学问,百骑怕是容不下你了。”
别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留在百骑还是挺好的,否则去哪?去六部?还是下去为官。
去六部还行,李勣在,他不必和大佬打擂台。
但很累啊!
而在百骑却不同,邵鹏纵容他,唐旭睁只眼闭只眼,程达早就退出了竞争……
我疯了才会离开百骑。
想到这里,贾平安情真意切的道:“校尉对某不薄,邵中官对某不错,某在百骑就像是在家中一般。外面诱惑不少,可却不及家的微暖。校尉别说了,某哪都不去。”
外面都是野花,虽然可以采一采,但日子终究是和家花一起度过。
唐旭心中唏嘘,回到百骑后说道:“某一直觉着小贾是大才,谁知晓竟然如此大才。他本可去了别处高就,却说想留在百骑,这人念旧……老邵,念旧的人都不会差。”
邵鹏也心中欢喜,“咱就说小贾重情义,只是……”
他突然神色一变,看着唐旭道:“老唐,你莫要担心。”
“你这话何意?”唐旭不解。
邵鹏叹息一声,“小贾这般声名鹊起,陛下定然是要重用的,你这个校尉怕是坐不稳呐!”
“狗内侍!”
唐旭怒了,“小贾岂会盯着百骑?他若是愿意,去六部随意就能混个……混个……”
邵鹏冷笑道:“说下去,咱看你说下去!小贾才多大?去六部能做什么?郎中吧,小贾估摸着不愿意,侍郎他太年轻,你说他能去作甚?”
唐旭却想通了,笑道:“百骑的统领也就如此,比之六部更差,小贾能看上?哈哈哈哈!”
贾平安是看不上百骑的统领之职,当然,若是李治答应开发些后世锦衣卫和东厂的职责的话,他还能考虑考虑。
到时候作威作福一番,拷打大臣,抄家灭族……
这日子一想就觉着舒坦。
“见过贾参军。”
道德坊的坊门修补了一下,竟然又装回去了。
姜融在门外相迎,等贾平安进去时就跟在后面,这次他换了方式,呼吸不深,但频率很高,不易被人发现。
坊民们明显的多了敬畏,一问姜融,却是因为皇帝来过。
“陛下都来了贾家,贾参军以后定然是宰相。能和宰相做邻居,说出去都得意。”
道德坊就是个农业坊,地广人稀,而且离皇城还远,上班得起早,贵人都不乐意来这里住。
所以从这里就能看出所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那种心态,并非人人能有,喊的越凶的,实际上越不舍繁华。
贾平安看到了柴令武。
他已经恢复了,此刻站在前方,微笑道:“倒是好巧。”
好巧?
贾平安看到了左边的几个贵妇人,其中就有高阳和巴陵。她们坐在那里饮酒作乐。
“柴驸马带着人来此,说是踏春。”
这年头无聊,冬天又没有羽绒服,只能蹲家里发呆。夏天太热,出门难受。所以一年四季就只有春秋两季适合贵人们玩耍,于是踏春就成了最热门的活动。
只是道德坊里就这么个地方,大部分都是耕地,踏什么春?
高阳正好看过来,眼中春意盎然。
娘的,这是发春吧!
那几个贵妇人的眼中也多了水光,看来在道德坊得到了滋润。
“小贾,来饮酒。”
高阳举手,长袖滑落,露出了一截白嫩的手臂。
地上铺着上等的布料,摆放着酒菜,真是奢靡啊!
柴令武笑道:“一起?”
“喝一杯。”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货不安好心。
柴令武多半是听到了些爆炸的风声,就用踏春的借口来看看情况。
贾平安双腿交叉,轻松就盘坐了下去。
柴令武不知道是腿骨还没好全,还是因为心有余悸,坐下去时竟然要扶着巴陵的肩膀。
边上一个贵妇人用长袖遮脸看了贾平安一眼,对身边坐着的魁梧男子说道:“好个少年。”
男子抬头,虎目中全是不屑,“贾平安!”
贾平安微笑,高阳低声道:“是薛万彻。”
原来是这头蠢驴!
那么边上的贵妇人多半就是高阳的姑姑丹阳公主了。
传闻丹阳公主和薛万彻刚成亲没多久时,因为薛万彻太蠢,丹阳不肯和他亲近,最后还是先帝想了个办法才解决。
这人看着魁梧,一双眼中全是不屑之色,果然愚蠢。
薛万彻厮杀号称无敌猛将,太宗皇帝说大唐除去李靖之外有三个名将,二李一薛。二李是李勣和李道宗,一薛就是薛万彻。
但薛万彻这个名将的名头全是悍勇无敌换来的,自家带着数百轻骑遭遇敌军大队,他不说跑路,而是冲杀进去。等杀出来后,说敌军太特娘的不禁打了,咱们再杀回去。
此刻他不屑之极,贾平安却不搭理,只是作半个地主,叫人去家中取了些肉脯之内的食物来。
薛万彻见他不和自己说话,就举杯道:“可敢与某饮酒?”
这个蠢货!
贾平安微笑道:“这等酒却不堪下咽。”
尼玛!
瞬间所有人……包括高阳都对贾平安怒目而视。
你这话是说咱们都在喝假酒吗?
啥叫贵人?喝最好的酒,睡最好的男人(女人),这才是贵人的日子。
薛万彻冷笑道:“你可取来,若是不成,某今日拆了你家大门!”
薛万彻和贾平安并无矛盾,他去年还在高丽厮杀,杀的高丽人闻风丧胆,此刻在京估摸着时日也不长就得下去任职。
这时候他跟着来道德坊,多半是柴令武和巴陵的杰作。
这伙人的胆子很大,拉拢薛万彻为啥?
贾平安笑了笑,等宋不出送了酒菜过来后,打开酒坛子,“请。”
薛万彻提起酒坛子,喊道:“好酒!”
随后这厮竟然仰头就喝。
巴陵无语,心想你好歹和贾平安吆喝一声,让他也喝啊!灌醉了他不香吗?
薛万彻一口气喝了半坛子,放下坛子后,竟然面露微笑,“你这人实诚。”
呃!
贾平安被他的逻辑弄的无语。
晚些薛万彻酒性发作,霍然起身,上马后喊道:“拿了铁棍来。”
姜融寻了一根铁棍,薛万彻接过,竟然就在道德坊里疾驰演练冲杀。
一根铁棍被他耍的和灯草似的,那动作看着富有节奏,看似简单,可贾平安知晓,若是当面有敌人,此刻怕是被他杀怕了。
这等悍将让贾平安想到了他的结局。
因为房遗爱谋反一案,薛万彻被牵连,随后被处斩。行刑时他大喊,刽子手竟然被吓尿了,最后薛万彻喊他动手,刽子手手软没砍掉脑袋……
此刻的薛万彻依旧喊道:“何不加力!”
刽子手连砍三刀,这才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这样的猛人,可惜死于愚蠢。
丹阳在看着贾平安,突然开口,“听闻你大才,许多学问在身,我来问你,这酒为何能烈?”
她坐在薛万彻的身边,只是嗅了嗅,就觉得那股子味道太烈了。
“去伪存真即可。”
贾平安突然觉得这群人都是闲的蛋疼的。
“某回去了。”
他起身,高阳想跟着去,可却有些难为情。
晚些薛万彻回来,丹阳觉得贾平安失礼,就说道:“那少年倨傲,问他烈酒何来也不知。”
这话换做后世的意思就是:老公,那小子和我装比,削他!
薛万彻酒意散了些,吸吸鼻子,把酒坛子弄过来,突然一拍大腿,“某刚知晓军中用了什么酒精杀毒,莫不就是此物?”
他又喝了一口,“就是此物。”
你这个铁憨憨!
丹阳公主横了他一眼,薛万彻说道:“这东西就是他弄出来的。”
“是他弄出来的?”丹阳公主愕然,然后捂脸,“那我先前质疑岂不是很丢人。”
薛万彻点头。
丹阳公主捂脸,觉得自家嫁给这个憨憨真是无话可说。
晚些众人回去,高阳寻个借口留下。
她去了贾家。
贾平安正在书房里发呆,高阳见了捂嘴笑道:“你这是要得道了?”
“没错。”贾平安在想自己要如何整理那些知识。
高阳看看桌子上的记录,满头雾水的道:“这是什么?”
“这些都是学识。”
贾平安很平静,可高阳却心中一惊。
“陛下可知晓吗?”
“知晓。”贾平安估摸着李治正在琢磨怎么从自己这里把那些知识掏出来。
“你……”
高阳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看懂这个少年。
她的脸红了。
贾平安好奇的道:“很热吗?”
现在不热啊!屋内还有些冷。
高阳摇头,眼中多了异彩,“我早些时候经常在先帝的身边,见过许多所谓的大才,或是文韬,或是武略,可却从未见过你这等……少年英才。”
贾平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高阳想到他那一身本事,却从不肯显摆,这分明就是君子。
不,是不屑吧?
高阳想起了当初自己威胁贾平安,甚至还抽了他一鞭时贾平安的眼神。
是轻蔑?如今想来更多的是不屑。
这样的郎君……
高阳的眼中水汪汪的,脸颊微红。
这娘们要干啥?
贾平安觉得不大妙。
“咳咳!时候不早了。”贾平安开口,高阳看了一眼外面,起身道:“那我回去,你……皇帝的性子是个多谋的,你坦然些最好。”
——皇帝是个多疑的,你越坦然越好。
什么叫做女生外向,这个就是。
贾平安把她送出去,晚些表兄回家,闻讯大喜,当即嚎哭。
随后贾平安就在编写教材中度过,直至表兄成亲。
暮春成亲,草长莺飞,生机勃勃。
户部来了些官吏,百骑来了不少人,贾平安出马,把李淳风请来,王学友和赵贤惠激动万分,拉着老李就请他指点这桩婚姻。
而后李勣也来了一趟,说道:“佳儿佳妇,百年好合。”,王学友哆嗦着,“娘子,是英国公啊!”
赵贤惠也分外激动,却装作淡定的模样,“慌什么?”
贾平安早有准备,请李勣留下墨宝。李勣欣然挥笔而就。
“收好了,回头传给子孙,数百年后少说能值一套长安的宅子。”有人在戏谑着,却不知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等崔氏派了管事来送礼后,赵贤惠也哆嗦了起来。
“裴氏的人来了。”
道德坊的人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一个婚礼竟然看到了一群权贵。
这一切都是那个少年带来的。
坊中的少女挤在一起,冲着贾平安看一眼,然后嘀咕着,偶尔有尖叫声传来。
少女怀春,分外的动人。
婚礼热闹,来自于后世的贾平安看的自惭形秽。
后世的婚礼和这个比起来,除去堆砌钱财之外,再无半分可取之处。
当然,唯一延续下去的‘陋习’就是下婿,所谓下婿就是捉弄女婿,就像是后世新婚恶搞新郎一样。
李敬业早就来了,跃跃欲试的准备去下婿。等贾平安看到那些妇人拎着棍子抽打表兄后,就拽住了他。
这货若是去,弄不好一下就把杨德利捶死了。
杨德利接到了新娘子,回头却冲着贾平安流泪。
“平安!”
他被人簇拥着落泪,贾平安挥手,笑的很是灿烂。
新宅子在王家的另一侧,表兄过去,从此就是两家人了。
杨德利嚎哭了起来,有人说道:“他哭什么?”
“这是欢喜,喜极而泣。”
杨德利却不是喜极而泣,而是不舍。
从来到贾家后,他就和贾平安相依为命。他护着贾平安,平日里劳作,从土里刨食,饿了一起喝水,得一顿好吃的一起笑……
这突然就分开了,杨德利心中不舍,不禁嚎哭起来。
“平安!你要好好的。”
本来很伤感的贾平安一下就笑了。
这怎么就像是生离死别呢?
最后还是赵贤惠喝道:“就在隔壁,走几步就到了,哭什么?”
晚些宴饮,贾平安和李淳风等人在一起。
“小贾。”李淳风突然靠过来,“有人说你的学问有问题。”
“什么意思?”贾平安早有心理准备。
“有人说新学乃是当年独尊儒术时打压的百家学说,于是许多人……你该知晓,这是马蜂窝,百家学说当年就是儒学的死对头,如今你想复苏百家学说,便是许多人的死对头,你……”
李淳风认真的道:“你还是随老夫去修道吧。老夫已经为你看中了几个道侣,都是年轻貌美的,保管服侍你的舒舒服服的。”
咳咳!
贾平安有些小可耻的萌动了一下,“此事某知晓,迟早的事。不过前汉覆灭之后,儒学也混乱了一阵,以至于先帝要让人来重新修正儒学经典。而且大多人心胸宽阔,不觉着非得要独尊什么儒术。”
这是最好的时候。
五胡乱华之后,学问散落,那些所谓的大儒都跳出来说自己是正宗,随后还是孔家厉害,孔颖达出手修了《五经正义》,从此儒学再度散发光辉,孔家也渐渐冒头了。
孔颖达去了两年多,儒家的光辉在渐渐生成。
这时候真是爽啊!
贾平安心中欢喜,晚上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还没起,杨德利就过来了,先是查看了一番,又问了表弟昨夜可喝多了……
杜贺笑着说了,杨德利这才放心,随后回去。
“这位表郎君也算是功德圆满了。”杜贺了解贾家两兄弟的情况,所以才有如此感慨。
表兄的亲事解决了,贾平安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随后就是……
“你的亲事该相看了。”
感业寺里,武媚摸摸贾平安的头顶,发现自己竟然要踮脚才够得着后,不禁有些伤感。
“越发的高大了。”
她在感业寺里就是坐监,冰冷的心在遇到这个少年后就多了暖意。
“不着急。”贾平安真心不着急,在后世他这个年纪还是孩子呢!
“还不急!”武媚长眉一皱,“别人如你这般的都已经有孩子了!”
“某还忙着呢!”
贾平安一溜烟就跑了,武媚失笑道:“你能跑哪去?”
说话间,她的眸色深沉。
一个女官在苏荷的陪同下来了,苏荷随即离开,女官行礼后说道:“差不多了。”
武媚点头,“还有半月。”
女官看了她一眼,“宫中已经准备好了,皇后让我告诉你,要知进退,若是得意洋洋,或是飞扬跋扈,皇后能让你进宫,也能一巴掌把你镇压了。”
武媚的眼中多了惶然之色,“是,我万万不敢。”
女官就是蔡艳,她鄙夷的看着武媚,“进宫之后,你要紧的是对付萧氏那个贱人,若是得力,皇后自然会在陛下那里为你说话。若是不尽心,宫中多枯井,死一个人在里面也不是事。”
武媚低头,浑身颤抖,“奴……奴不敢,皇后说什么,奴就做什么。”
蔡艳越发的看不起这个女人了,“还有,切记莫要狐媚惑主。”
她轻松而去。
身后,武媚抬头,那双眸子里依旧如故,深邃,不可揣度。
第278章 赚大发了
酒坊的事儿有了军方的赞同进行的很快。
道德坊里弄了一块地皮,军方亲自盯着,那建造速度叫做一个快。
眼看着都差不多了,不用贾平安去招募工人,朝中给了数十壮汉。
这些壮汉看着眼神呆滞,带他们来的官员叫做杨焕东,见面就笑吟吟的道:“此后这里就是某来管事,多谢贾参军了。”
咦!
这不对啊!
这酒坊当初贾平安和军方说好了,贾家出酒精,军方要货时给低价,酒坊属于贾家的产业。
可杨焕东的意思却不对。
“这些都是官给的奴隶,只管使唤,死了报个名就是了。”
贾平安皱眉,“如此就动手吧。”
他不准备和杨焕东争执,回头去寻李勣和老梁,还有程知节问问就知道了。
这些奴隶看着孔武有力,贾平安知道并非都是大罪,许多人都是上代奴隶的后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这话在大唐就是至理。
“啪!”
“嗯!”
杨焕东就像是驱赶畜生般的抽打着这些奴婢,骂道:“都去搬运粮食。”
酒坊的原料就是粮食,但大宗粮食最好是朝中供给,价钱便宜不说,质量也有保障。
那杨焕东带着几个胥吏一路抽打着这些奴隶,贾平安的额头青筋蹦跳着。
杜贺跟在身边,低声道:“郎君,大唐律,奴隶等同畜产,这些还算是轻的,有的……”
他原先是官员,后来犯事一家沦为奴隶,见过不少惨事。
“汉儿不该为奴!”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杜贺想到贾平安对家中奴仆的态度,不禁摸摸眼角,感慨的道:“如郎君这等慈善的何其少。不是那些人不慈善,他们都认为奴隶就是畜生。”
“可汉儿不该为奴!”贾平安见那边一个奴隶被打的惨叫,突然觉得这个盛世有些好笑。
“郎君!”杜贺见他大步过去,担心他说出什么逆天的话来,比如说什么……不该有奴隶。那些蓄养奴隶的权贵会把他视为另类。
杨焕东正在抽打奴隶,这是他的经验,第一天使唤奴隶,你一定要打的他们丧胆,以后自然听话。
若是可以,打死一个奴隶效果更好。
他正在奋力抽打着一个奴隶,只觉得浑身颤栗,那种兴奋让他觉得虐打奴隶的快乐不比敦伦差。
身后有人惊呼,“郎君!”
接着杨焕东就被一脚踹倒在地上,再抬头时,贾平安捡起皮鞭,没头没脑的抽打着,“这是耶耶的奴仆,要打也是耶耶打,甘妮娘!”
杨焕东在地上翻滚惨叫着,那些奴隶惊呆了,聚作一团在瑟瑟发抖。
只有杜贺,他站在不远处含泪看着这一幕。
这位郎君他真的看不懂,他仁慈,对家中的奴仆和对家人差不多,但你若是以为他心善,那些对手的血泪会告诉你,他心狠起来连那些厉鬼都怕。
贾平安打累了,把皮鞭一扔,说道:“把咱们家的人撤回来,这个酒坊,贾家不要了,给你们。”
杨焕东被扶起来,看着遍体鳞伤,惨不忍睹,他喊道:“回去!咱们回去!”
他的眼中全是狠毒,骂道:“不死何为!不死何为!”
这话他没说名字,但谁都知道说的是贾平安。
贾平安猛地回身,杨焕东怪叫一声,撒腿就跑。
贾平安回到家中,看着心情颇好。
杜贺犹豫了一下,觉得作为管事,该劝的还得劝,“郎君,此事就怕惹怒了军中的老帅们!再有,郎君刚声名鹊起就责打官员,这跋扈的名声不好听呐!陛下那边大概不会责罚,可令人呵斥却少不了。”
“军方若是定了人选,会和某提前打招呼,此人可见是对头派来的,一来就挤兑某。某此刻鞭打了他,这一路会被控诉到陛下那里去,这样最好。”贾平安笑的很是惬意轻松,
他看了担忧的杜贺一眼,“你去外面散播些话,就说贾家的酒坊来个官员,一路鞭打仆役,贾平安话都不敢说。最后只能弃了酒坊。”
这是要坑人啊!
杜贺回想起贾平安先前的言行,这都是把自己摆在一个弱者的位置上,可却是行强者之事。
这叫做什么?
坑人不赔命!
他在准备礼物。
阿姐要进宫了吧,在李治的孝期结束之后,她就悄然从感业寺进了宫中。
送什么好?
贾平安想了许久,却不得要领。
送值钱的,得了吧,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阿姐不缺钱,在感业寺没地方花钱……可进宫后应当要花钱吧。
比如说用钱收买打赏几个宫人什么的。
贾平安的脑海里马上就浮现了后世宫斗剧里的情节。
杨焕东一路狂奔冲进了皇城,守门的军士一脸懵逼。
他寻到了兵部,一番哭诉,兵部大怒,径直请见皇帝。
“陛下……”
李治听了一番贾平安狂暴粗鲁,跋扈不要脸的控诉后,就把事情丢给了程知节。
这是为何?
老程不是不管事吗?
兵部尚书有些懵,但想到老程此人不得罪人的性子,就喜滋滋的去寻他。
“去问问。”程知节目前是左屯卫大将军,但他资历深,功劳高,真要较劲的话,老梁都得低头。
他看着文书,神色平静。
“大将军,那贾平安跋扈非常,一见面就抽打了兵部的官员,杨焕东过来。”
杨焕东的衣裳依旧是那个模样,就和乞丐似的,身上的鞭痕也没处理,倍感凄惨。
程知节看了一眼,兵部尚书满怀期待的道:“这等人难道不处置?大将军,若是如此,以后兵部的人下去谁还会尊重?”
所谓军律无情,在许多时候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兵部下去监察酒坊竟然被打,还有没有天理了?
程知节皱眉,“他为何打你?莫不是疯了?”
兵部尚书心中一喜,却不知晓老程的手段。
贾平安不疯,为何打你?
一句话就把此事从欺凌变成了争执,老程的水平确实是能甩梁建方几条街。
“下官只是呵斥告诫那些奴隶,贾平安就冲了过来鞭打下官……”
杨焕东眼眶都红了,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
程知节淡淡的道:“老夫知晓了。”
晚些派去的人回来了,禀告道:“大将军,贾家如今都撤出了酒坊,说是兵部派去的人太霸道,贾家担心惹祸上身,愿意把酒坊双手奉上。”
程知节看了杨焕东一眼,眼神依旧平静。
老程还是那个老程啊!兵部尚书心中欢喜,问道:“那他为何打人?”
来人面色古怪的道:“说是那些奴隶既然送到了酒坊,自然就是贾家的人,该如何处置是贾家之事,杨焕东带着人狠命抽打,这是在抽打贾家的财产,是可忍……孰不可忍。”
兵部尚书一拍案几,然后发现有些过了,急忙看了程知节一眼。
老程涛声依旧。
“大将军,奴婢不过是畜生罢了,那贾平安竟然为了一些畜生动手鞭责我兵部官员,当严惩!”
程知节一脸沉思的模样,杨焕东马上就跪下道:“那贾平安抽打时还说什么兵部算个屁,大将军……”
他呜咽了起来,程知节叹息一声,“小贾那人老夫知道……”
这个开场白不大对啊!
杨焕东停止了哽咽,兵部尚书懵逼。
“你说他抽打你,贾平安如何说的?”他问了去问话的官员。
官员说道:“有些难听。”
程知节神色平静,还带着微笑,突然喝道:“甘妮娘!老夫问了什么?”
官员浑身一颤,说道:“贾平安一边责打一边骂,这是耶耶的奴仆,要打也是耶耶打,干……甘妮娘!”
门外有人噗嗤笑了起来。
程知节深吸一口气,觉得骂粗口当真是惬意之极,“仆役给谁?”
他盯住了杨焕东。
“给……给贾平安。”杨焕东觉得不大妙。
“要责打也是贾平安责打,你多管闲事……”程知节阴测测的道:“若是老夫的奴仆被人当面责打,不把此人打个半死,老夫就跟他姓。另外,你去时和小贾说了什么?”
杨焕东才发现程知节一直在称呼贾平安为小贾,肠子都悔青了。
“说……下官说……”杨焕东有些结巴。
“说!还是不说!”程知节觉得手痒了,想当年老夫打人是何等的酣畅淋漓,自从蛰伏以来,都成孙子了。
他握紧双拳,关节处马上噼里啪啦作响。
杨焕东被吓坏了,“下官说此后酒坊由下官来管。”
“甘妮娘!”程知节起身过去,劈手就把杨焕东揪了起来,骂道:“那是贾家的酒坊,谁让你去管的?”
杨焕东偏头看向兵部尚书。
大佬,救命啊!
兵部尚书从未见过这等粗鲁的程知节,颤声道:“和某无关,不关某的事。”
“滚!”
程知节一脚把杨焕东踹了出去,大声的道:“去禀告陛下,兵部吃饱撑的派了个对头去贾家,激怒了小贾,还抽打贾家的财产,小贾激怒攻心,心疼不已,就出手鞭责了他。”
兵部尚书面如土色。
杨焕东如丧考妣。
可事情还没完,回过头他们发现贾平安竟然撂挑子了。
哥不干了!
贾平安溜达到了感业寺,苏荷进宫,好人陪他进去。
贾平安现在的个子越来越高,好人走在身侧暗自揣摩了一下,觉得以后自己怕是只能到贾参军的鼻梁下端。
但这个高度……
好人看看贾平安的侧脸,觉得少年越发的俊美了,而且还多了些男人气。
一路巡查过去,那些女人见到他都笑了笑。贾平安注意到一个女尼的手握住却不成拳,露出了一点银簪的痕迹。
娘的!
贾平安知晓这里就和监狱一般,要想获取好处优待,或是想给外面传信,就得去买通那些看守的女尼。
但这事儿近乎于敲诈,而且说句实话,这些女人从进了感业寺后,这等事儿做了不少,可家里从未给过反馈。
先帝的女人这个标签被打上后,除去李治把阿姐拉了出去,其他人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就得在这里青灯古佛的熬过一生。
贾平安对此无能为力,但那些女尼近乎于敲诈的举动却让他有些不满。
这些女人从宫中出来时几乎是净身出门,能藏下些金银的也是靠着搜查的人睁只眼闭只眼的人情。
这些金银是她们后半生的最后念想,握住这些金银,她们的心中总会多些希望。
那个女尼贾平安认识,叫做闲清,是宫中派驻感业寺的狠人。
贾平安微微颔首。
“春季菜蔬多了,多给她们些,只是别忘了多放油。”
好人随口应了,贾平安看着她,“闲清对你如何?”
好人眼中多了水雾,心想他竟然关心我?
妹纸,你说话啊!
贾平安满头黑线,觉得自己长得这般俊美真是个累赘。
就不能长得平庸些吗?
美好的皮囊怎么能比得过美好的心灵。
好人脸一红,“闲清很凶,就是对住持说话也是板着脸,责打人从不留情。”
就是个狠人,狠人也就罢了,只要不惹到阿姐和娃娃脸,贾平安可以无视。
但哄骗敲诈这些女人,过了!
贾平安叹道:“你们该早些和某说。不过也不晚,跟着来。”
他转身回去,闲清正在和那个女人说话,神色凶狠。
“贾参军。”那女人面色苍白,看着很是卑微。
所以女人去哪都行,就是别进宫。若是没有阿姐那等本事,进宫就是送菜。
贾平安抓住闲清的手举起来,闲清尖叫踢腿。贾平安避开,拗了一下她的手腕,手松开,一枚银簪掉了下来。
“贾平安打人了!”
闲清喊叫着,贾平安一巴掌抽去,随后一拳打在她的小腹上。
闲清跪在地上,张嘴就吐。
贾平安拍拍手,对好人说道:“此事某发现,某处置,你等善后即可。回头宫中质疑,就照实说。”
好人喊人来绑了闲清,闲清喊道:“我认得宫中的贵人,放开我,放开我!”
这个女人不算太蠢,至少知道不能把自己背后的贵人说出来。
贾平安趁机去了后面。
“阿姐!”
武媚已经被惊动了,闻声出来,嗔道:“可是你在闹腾?”
贾平安见她的脸上多了血色,心中欢喜,说道:“闲清勒索那些女人,我处置了她。”
武媚微微皱眉,“此事你看着就是了。若是要处置,让她们去。”
在她的眼中,那些女人的死活和小老弟没有半文钱关系,她们死光了自己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贾平安咧嘴笑了笑,“某只是看不惯。”
“你!”武媚皱眉看着他,“心软在仕途上走不远,会被人利用。那些人就如同是毒蛇,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你还年少,莫要心软。”
贾平安没有直接回应,就是笑笑。
武媚仔细看着他,觉得少年有正义感,这大概就是本能。但想起自己和母亲当年被亲戚欺凌时,那些少年可没见到什么同情心。
小老弟自然是不同的。
武媚莞尔,“随你,以后好生做事就是了。”
她知晓自己进宫是为何,皇后希望她对付萧氏,而皇帝希望她能做后宫的第三极,牵制萧氏和皇后。
但……我想要全部!
什么萧氏,什么皇后,我都想把她们压下去。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那帽子已经遮不住头发的形状了,看着颇为古怪。
这也是阿姐不愿出门的缘故吧。
贾平安知晓这一日不远了,他摸出了一个锦囊,“阿姐,这个你收着。”
武媚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竟然是十多颗金子。她抬头道:“你给这个作甚?我在这里也没法花钱。”
这是给你进宫花的啊!
贾平安很认真的道:“阿姐,以后某若是外出一年半载的,你在感业寺某不放心,若是遇到了麻烦,就把这金子拿去打点,等某回来再说。”
这便是示敌以弱的手段。
武媚本想说不要,但突然想起自己进宫后的处境怕是会很艰难。
“好!”
她收了锦囊,看着贾平安离去,眼中全是期待。
贾平安出去就遇到了好人。
“多谢你了,贾参军。”好人看来被闲清欺负过,所以颇为欢喜。
“举手之劳罢了。”贾平安笑着。
春光在感业寺里处处皆是,那些碧绿的青苔在阴暗处肆意的生长着,贾平安甚至看到了几株蘑菇。
“贾参军,你下次何时来?”好人觉得自己该感谢一下贾师傅,比如说做些小东西送给他。
“呃……说不准。”贾平安不想造孽,就拱手告辞。
刚出了禁苑,就见外面有人在等候。
“大将军召见。”
老梁啥事寻我?
贾平安一路进了皇城,却是去了左威卫。
“小贾。”
程知节看着颇为惬意,“酒坊之事你还得要弄起来,兵部那边会重新派人过去,不可再闹腾了。”
贾平安茫然道:“某没闹腾啊!”
“若非是你,老夫一杯子就砸了过去。”程知节举起杯子又放下,“就算是杨焕东得意洋洋,你大可来寻了老夫和梁建方,兵部再得意,老夫和老梁站出来他们也得低头。你这是借机示威,顺带敲打兵部,你担心兵部渐渐拿住了酒坊,就用了这等手段,却太过刻意了些!”
这些老家伙的眼睛太毒了,一眼就看穿了贾平安的把戏。
“此事就这样,不过价钱……”程知节有些恼火,“兵部不愿意和你打交道,就问了老夫,酒精的价钱如何算?”
贾平安苦笑道:“某就一人过活,要那么多钱作甚?到时候有兵部的官员监察,成本多少自然一清二楚,供给军方的酒精,某按照成本价……”
程知节哪怕再老油条也感动了。
“要不,再加点?”老程也是属于那种帮亲不帮理的。
贾平安大义凛然的道:“某挣钱还有别的手段,为了将士们出点力,值得!”
程知节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夫这便进宫为你请功。”
这……
不要脸如贾平安也有些脸红。
这事儿不是不挣钱,而是能挣大钱!
顺带还能刷个高风亮节的好感,这一波赚大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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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国民老丈人
酒坊需要粮食,这是由官方提供的,价格稳定,并且低于市价,仅此贾平安就能大赚一笔。其次就是这些酒精摇身一变就能变成高度酒,随手就是生意。
所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大唐人喜欢喝酒,酒水堪称是最稳定,利润最丰厚的一门生意。
不管是辽东还是北方草原,最近这些年天灾就没消停过,不是雪灾就是旱灾,一到冬天冷的一家子缩在被子里猫冬。
这时候用那等最便宜的高度酒走私过去……有军方的关系在,朝中报备一下,这不是难事啊!
那利润能让最奸猾的商人发狂。
还有个谁也不知道的好处。
——酒糟!
酒糟能混进饲料里喂猪。
在这个时代,让猪吃粮食舍不得,可老是绿色喂养它也长不快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奸商,把东西高价卖给了客户,客户还感动的眼泪汪汪的想送锦旗。
我是不是有些无耻了?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晚些朝中传来消息。
“陛下说贾平安深明大义。”
邵鹏总觉得贾平安太过深明大义了些。
“军方的老将们说你果然知大局,识大体,在年轻一代无人能及。”
这夸赞实在是太过了些。
贾平安一脸赧然,唐旭见到了赞道:“这让某想到了自己年轻时,那时某……”
邵鹏冷冷的道:“那时你被妇人勾引。”
唐旭面色涨红,一脸要动手的架势。
贾平安退后一步,觉得老邵这话……太大快人心了。
他出了值房,看到孟亮在外面看着明媚的春光唏嘘。
男人痴情是对的,但被一个女妓利用后还这般念念不忘,果然是人才。
被虐千百遍,待她如初恋。
这是舔狗!
哎!
贾平安觉得自己这样的人不会再有了。
回到家中,表兄不在后,家里有些空荡荡的。
杜贺有意无意的在他的身边晃悠。
“郎君,该相看了。”他苦口婆心的道:“贾家看着就是蒸蒸日上的势头,可这等势头……”,他看看左右,放低声音说道:“就算是皇帝也得有了儿子才放心。咱们家也是如此,郎君,早些成亲吧。”
成个毛线。
贾平安觉得自己依旧年少。
“贾郎君!”
外面一声欢喜的叫喊,大门一开,却是个妇人。
妇人穿着喜庆,笑容喜庆,福身后,喜气洋洋的道:“恭喜贾郎君……”
“这人是谁?”贾平安满头雾水。
杜贺笑道:“郎君,这是媒人黄五娘。”
“贾郎君这般俊美,连奴见了都心动呢!”
黄五娘这夸赞来的太真实,随后坐下,她看看杜贺,笑道:“此事……”
还想玩什么屏蔽左右?
“有事请说。”贾平安的警惕性是被高阳培养出来的。
“贾郎君俊美,才华多的吓人,家中钱财也不少,这便是任何人家都梦寐以求的夫婿,奴今日来此,是受人之托……”
贾平安神色平静,黄五娘见了有些小失落,然后笑道:“说来奴也是欢喜,那家人大名鼎鼎,和皇室也是亲戚……”
她神色暧昧的靠拢过来,贾平安有些不自在,皱眉看着她。
黄五娘却一直靠近才说道:“那可是一门三皇后的独孤氏,奴得了请托都欢喜的不敢相信……”
贾平安呆滞。
是国民老丈人?
说到独孤氏,就不能不提到国民老丈人这个词。
而这一切都起源于著名的大帅哥独孤信,这位大帅哥会站队,跟的大哥最后都出息了,于是他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所谓的八柱国之一。
这位大帅哥帅到惨绝人寰,生的女儿就不用说了。
其他人家还在打生打死的时候,大帅哥的长女嫁给了北周皇帝为后,这很牛笔吧?
不,这只是传奇的开端。
独孤信的七女嫁给了后来的隋文帝杨坚,所谓的河东狮在这位皇后的面前不值一提,杨坚想睡个女人都不行,回头直接弄死。最后杨坚郁闷难当,干脆一路策马出城,嚎啕大哭……
随后独孤信的四女嫁给了李昞。李昞是谁?李渊的老爹。
后来李渊称帝,把自家老娘也追封为元贞皇后。
一门三皇后,谁当皇帝俺们家都不怕。
这样传奇的家族贾平安当然知道,他还知道后续……李渊称帝后,把表弟独孤怀恩叫来,开玩笑说:“你姑姑的儿子我都做了皇帝,你独孤家何时出一个皇帝?”
这话是玩笑,但有些轻浮。
独孤怀恩却从此记住了这番话,后来干脆就来个谋反。只是还没开始就被镇压了,随后独孤家沉默。
现在独孤家突然冒个泡,说是想和贾平安联姻。
这是啥意思?
关键是独孤氏属于关陇门阀,虽然因为独孤怀恩而得罪了皇室不被待见,但终究是亲戚,剩下的人得以保命,只是威权不在。
贾平安看了黄五娘一眼,黄五娘说道:“贾郎君好好想想,奴过几日再来。”
这等婚姻大事自然不能草率,关键是老贾家没长辈,年轻人嘛,得去打听打听对方的消息,衡量利弊。
贾平安坐在那里,杜贺不知他的想法,就分析道:“郎君,这独孤氏当年因为谋反之事被处死了不少人,剩下的缩在家中不敢出门,这突然联姻,某以为是要静极思动了。”
“有人在背后鼓动他们。”贾平安笑了笑。
“但独孤氏终究是皇室的亲戚。”
“某知道。”
杜贺沉吟再三,“这是一个暗示,独孤氏如今不行了,可若是郎君与他家联姻,从此就是关陇的人,而独孤氏也能借此再度出头,好谋划。”
这货不笨啊!
贾平安看了杜贺一眼,觉得自己小看了他。
杜贺笑道:“某如今心静,许多事都能看的透彻。”
“人若是心浮气躁,做出的判断多半有误。”贾平安赞许的道:“好好做。”
他觉得这不是事。
但外界却疯了。
长孙无忌坐在值房里,对面站着郑远东。
“谁的主意?”
郑远东知道这位相公有些不满,“说是几家人的主意。”
哪几家长孙无忌也不问,冷笑道:“以前把贾平安当做是扫把星喊打喊杀,如今听闻他乃是学问大家,手段又不错,马上就变了脸,准备用女人去拉拢他……独孤氏一直蛰伏着,需要这个机会。”
郑远东笑道:“相公所见不差。若是独孤氏能有这么一个女婿,说不得还能重新站起来。”
长孙无忌眯眼,郑远东说道:“不知贾平安可会答应。”
长孙无忌微微摇头,“他挂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就是必死之局。唯一的破局法子便是为官,竟然被他寻到了,可见聪明。可他若是想长久安宁,就必然要寻咱们……罢了,独孤氏那些蠢货如今也知道畏惧,如此……也好。”
郑远东回去,晚些有人进来。
“告诉宫中,有人撺掇独孤氏和贾平安联姻,大多赞同。”
郑远东负手看着来人出门,自己缓缓出去,先不露声色的看看左右,然后皱眉。
消息传到了宫中,不,是飞快传到了各处。
传信的人屁颠屁颠的跑进了宫中,李治已经在听八卦了。
“陛下,说是独孤氏想和贾平安联姻,媒人已经去了道德坊贾家。”
李治抬眸,“贾平安乃是新学的传人,朕就知晓有人会坐不住,可却没想到竟然是联姻。”
联姻是小圈子最擅长的手段,包括老李家当年也是如此,比如说李渊的母亲独孤氏就是联姻的产物。
通过联姻把普通关系变成亲戚关系,代价只是一个女儿,这个真是大赚特赚。
贾平安乃是大才,而且手段不差,若是收拢过去,只需小圈子培养些时候,就是小圈子的一员悍将。
李治的眼中多了阴郁。
小圈子的拉拢有几人能拒绝?
那个少年……
王忠良觉得贾师傅怕是危险了。
贾平安去上衙,一路上见到的都是羡慕嫉妒恨。
独孤氏的女儿啊!
不,小圈子的女儿啊!
从此贾师傅就要飞黄腾达了。
进了百骑,邵鹏看着他欲言又止,唐旭只是叹息。
能说什么?
说小贾你这般做不地道?
这年头要紧的是家族,不管是邵鹏还是唐旭都知晓这一点,所以怎么劝?
贾平安冒个泡就开溜了。
“哎!”邵鹏叹道:“百骑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小贾了,他……老唐,你说小贾可会拒绝?”
唐旭说道:“贾家就剩下了他一人,他要想立足,必须寻求靠山。老邵,咱们是过命的交情,你说说,谁的靠山能有那些人强?”
“可他若是和独孤氏联姻,随后就是陛下的对头,哎!”邵鹏知晓皇帝对小圈子的看法,唐旭也知道。
贾平安没反应。
于是王琦嗤笑着说道:“他终究还是要对咱们低了头,只是想着往日的争斗,却觉着都是一场空。”
他放下茶杯,拍打着案几道:“都是尘埃!我等苦心孤诣的结果,不及一个女人,你说!你说这是为何?”
他盯着陈二娘,目光凶狠。
陈二娘看着他,突然一阵莫名的心慌,不知来由,“他是大才。”
“是啊!他是大才,原先只是手段了得,还有诗才。可诗才有屁用!一文不值!”王琦的眼中多了嫉妒,“可他竟然能得了异人的传授,多年前被儒学打压的百家学说竟然被他传承了。多少人在盯着他……”
王琦拿出了针线,专注的开始了。
陈二娘走出房间,外面站着唏嘘不已的周醒。
“贾平安弄死了咱们不少人,竟然化敌为友了。”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突然发现那个心慌来源于期待。
我竟然期待贾平安成为自己人?
而柴令武闻讯却只是大笑。
“那个扫把星,他弄断了某的腿,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那些人的狗,何其可笑?至为可笑,哈哈哈哈!”
他癫狂的笑着,可笑着笑着的,眼泪却出来了。
“这是欢喜的泪水。”他这么对巴陵解释着。
可作为枕边人,巴陵却知道他很难过。
贾平安若是进了小圈子,柴家再无报复的机会。
这看似很可笑,由此也能看出小圈子的强大和皇室的衰微。
所有人都在等着贾平安的答复。
他忙碌的就像是一只工蜂。
广袤的草原上……
不,是广袤的长安城中,酒楼最多的就是平康坊。
贾平安此刻就在平康坊里。
长安食堂斜对面的酒楼要发卖。
“兄长,这酒楼原先是准备弄来针对长安食堂的,说是准备了一万贯,把饭菜的价格压低,就算是味道差一些,也得把长安食堂给顶垮了。”
曹英雄最近成为了老崔的机要秘书,很是得意,看着脸上都多了油光。
斜对面的酒楼才将装修完毕,可竟然就开始发卖了。
曹英雄自告奋勇去打听。
他进了酒楼,凭着一张笑脸,很快就和一个施工的工匠混熟了,蹲在那里和他扯淡。
“想去青楼不?”曹英雄吸吸鼻子,“某认识青楼的老鸨,保证三折。”
“那么便宜?”工匠动心了。
“某说话算数,晚些一起去。”
曹英雄见他心动,就挤眉弄眼的道:“这酒楼才将弄好,为何要发卖?”
工匠警惕的看着他,曹英雄淡淡的道:“某想买。可有人说这里才将死人,晚上有女人披着白纱在跳舞,就来问问。”
披着白纱的女人?
工匠颤抖了一下,曹英雄摸摸后颈,“说是飘着……脚不沾地,七窍流血呀!”
工匠起身,觉得遍体生寒,“此事吧,某在茅厕里听人在外面说,这个酒楼弄出来就是恶心人的,挣钱不能,说是坑对面,可对面却是炒菜,哪里坑的了?如今要成一家了,这酒楼干脆卖掉,还能省一万贯。”
曹英雄又忽悠了一阵子,摸了一串铜钱给工匠,说是晚些聚首同嫖。
贾平安得了消息,马上就去寻了崔义玄。
“独孤家的贵婿,来此何事?”老崔横眉冷眼的。
贾平安想打人,但事情很急切,“崔公,急事求助……”
老崔冷冷的道:“何事?”
你个老东西!
贾平安附耳一阵细说,崔义玄的眼珠子都瞪圆了,指着贾平安道:“你……你就不怕气死了那些人?”
“气死了也是好事。”贾平安很是混不吝。
随后一个男子就进了那家酒楼。
“听闻这里要卖,某要买。”
“哦!”这酒楼开着就是准备亏本的,所以有人来接手再好不过了。
双方一阵勾兑。
“某是买来做凶肆的。”男子指着周围的装饰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多余,到时某还得要重新弄掉。”
凶肆就是售卖丧葬用品的地方,堪称是晦气。
男子的身上有股子味道,和他谈判的人不明所以,晚些一人附耳,低声道:“确实是凶肆的味道。”
不知这些人是怎么嗅出来的,不过主持的男子却很是欢喜。
开酒楼怼长安食堂堪称是拍脑袋决策,聪明人都知道,长安食堂是卖炒菜,你再便宜,可那些人不差钱,你怎么抢生意?现在卖掉这家酒楼给贾平安示好,顺带止损,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乐于见到长安食堂生意兴隆。现在俺们走了,后续来个凶肆,谁还敢进来吃饭。
妙啊!
男子很是大气的指着外面的马车,“全是钱,某很忙,回头还得去北方把店铺搬过来。”
“为何要搬过来?”主持的男子很是好奇。
男子淡淡的道:“原先北方兵戈不断,死人死的多,生意好。可大唐越发的厉害了,打的突厥人抱头鼠窜,哪来的生意?某听闻长安死人多,就干脆把生意搬过来。”
长安死人多……
这话确实是没错。
但男子压价很厉害,“你装饰的这些都无用,对某来说反而是累赘,还得花钱雇人弄掉。你等想想,别人心情哀伤,进来却看到的是华丽,这生意还如何做?罢了,某去别处寻寻。”
别啊!
主持的男子叫住了他,一番争执后,顺利的把价钱降了下来。
这堪称是跳楼价了。
双方约定明日交割,主持的男子叫人跟踪买家。
“就在逆旅住着,查过,是外面来的商人。”
第二日交易顺利进行。
契约一成,主持的男子回去禀告。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有人说道:“那扫把星和高阳公主怕是想吐血。”
“可公主让那凶肆关门呢?”有人担心高阳发飙。
“那就寻御史弹劾。”
“有人要哭了,哈哈哈哈!”
就在他们狂笑时,贾平安已经接过了契约。
“许多多那边知晓有人最近开酒楼,马上转卖给他,价钱低一些。”
晚些交易结束。
贾平安带着那些利润去了养济院。
天气暖和了,那些孤老在院子里晒太阳,手中却不停,在做着竹编。孩子们也在边上帮忙,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见过贾参军。”
管事过来行礼,那些老人和孩子齐齐看过来。
他们不认识贾平安,但觉得这个少年笑的很和善。
“某带来些钱财。”贾平安指指身后的大车,“入账,还有,偶尔给他们吃吃肉,若是病了记得请郎中。”
管事笑着应了,但却有些疑惑,“寺庙里就有病坊呢!”
病坊就是寺庙设置的慈善机构,专门收容那等无力医治的病人。
贾平安淡淡的道:“如今的寺庙……僧人们说是伺候佛祖,可他们自家却还得要人伺候。在僧人的眼中就该众生平等,可自家却分了个三六九等……他们有田地,有寺奴,还是好生过日子吧。这等慈善事,朝中来做最好不过了。”
他微微颔首离去,管事不禁愕然。
“寺奴不是应该的吗?”
贾平安听到了些,不禁失笑。
回到家中,他令人寻了媒人来,说道:“某仔细思忖过了,独孤氏乃是世家,某出身卑微,却是不敢高攀。”
媒人苦苦相劝,最后竟然说贾平安这是不识好歹,若非杜贺拦的快,徐小鱼就动手了。
消息传出去,小圈子愕然。
第280章 年轻人,要稳
大唐普遍是两餐制,但作为帝王,李治日理万机,自然不能如此。
中午,王皇后带着一溜人来了。
远远看到了宫殿,也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几个宫人。
“是那贱人身边的姜红衣,皇后,那贱人先到了。”
王皇后想到了即将进宫的武媚,冷笑道:“贱人,回去!”
殿内,萧氏在陪李治吃饭。
作为李治而言,他更喜欢一个人用餐,这样还能想想事儿。
吃完饭,萧氏含情脉脉起身道:“陛下,臣妾有些困了。”
这个信号让李治觉得有些腰痛。
“朕还有事。”李治皱眉,他虽然会哄着萧氏,却不会一味放纵。
萧氏有些遗憾,“陛下,那个贱人早上又把宫正叫了去,听闻是威胁了一番……臣妾担心这宫中再无咱们的栖身之地了。”
李治点头,“朕晚些令人去查。”
他无需去查。
等萧氏走后,王忠良来禀告道:“先前萧淑妃说的事奴婢知晓,宫中昨夜有人打斗争执,蒋涵处置了,随后皇后又把她叫了去,寻了毛病……”
这和李治的想法一致,他淡淡的道:“蒋涵如何?”
不向着朕的宫正,那自然不能留。
王忠良想到蒋涵的悍勇,也为之动容,“蒋涵和皇后争执,皇后威胁责打,蒋涵说她是陛下的人,随意皇后发落。”
李治点头,起身去了后面。
寝宫的边上有一幅画。
画里的小女孩在花丛中笑着。
李治伸手摸摸小女孩的脸,触摸的很轻柔,和此刻的目光一样,良久转身出去。
他去了前面。
“陛下,先前有十余人在聚会,谈话间说是收了扫把星,很是欢喜。”
邵鹏的脸上全是冰冷。
他知晓,一旦贾平安去了那边,从此就是自己的对头。
李治淡淡的道:“无碍。”
他的眸色冰冷,仿佛看到了父亲当年身为秦王时四面楚歌的困境。
可那又如何?
他的目光越过邵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陛下。”唐旭来了。
唯有他和邵鹏才能这般顺利进宫。
老唐来做什么?
邵鹏想起进宫前和唐旭相对唏嘘,不禁有些惊讶。
难道是有什么紧急事务?
唐旭急奔而来,近前用力呼吸一次,然后压住气息,语气稳定的说道:“陛下,臣刚接到消息,贾平安拒绝了独孤家。”
李治的眸子中多了些不解,“为何?他迟疑了数日,首鼠两端!这是权衡利弊之后觉着唯有朕才能护着他?还是说他觉着朕更能给他高官厚禄。”
唐旭心中一冷,知晓这事儿麻烦了。
帝王一旦猜忌,他和邵鹏都没有开口的余地,否则是火上添油。
“臣这便去查。”
唐旭转身快步而去。
他还未走远,有内侍来了。
“陛下,贾平安先前去了养济院,捐了六百余贯。”
嗯?
李治觉得不对。
邵鹏吸吸鼻子,喊道:“老唐。”
这个称呼不对啊!
他觉得自己暴露了和唐旭的亲密关系。
但李治眸子都未曾动一下。
唐旭跑了回来,李治吩咐道:“贾平安刚在养济院捐了六百余贯,去查查这钱的来路。”
他缓缓踱步,邵鹏跟在后面。
“独孤氏出了三个皇后,其中一人更是朕的曾祖母,这一家子曾经和皇室很是亲密,但终究出的贵人太多,窥探神器,被高祖皇帝收拾了。”
李治想着那家人也觉得奇葩,“先帝想着好歹是亲戚,就丢着不管,但这家人看来依旧不死心,想通过和贾平安联姻来获得好处。大才啊!还是百家之学的传人,给些时日就能成为一方文坛巨子……
而贾平安也首鼠两端。他受朕的庇护,却又想着关陇那些人势力更强大,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不过如此!”
李治的眼中多了不屑之色,随即开始理事。
不知过了多久,王忠良近前,“陛下,唐旭求见。”
李治点头,然后放下手中的奏疏。
唐旭进来,行礼后抬头,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陛下,百骑查清了此事,在媒人登门之后,贾平安就去了平康坊。
原先那些人在长安食堂的对面弄了一家酒楼,放话说准备一万贯,上好的酒菜亏本卖,要压住长安食堂。可在贾平安……”
“等等!”李治抬头,觉得不对,“贾平安去那作甚?”
“贾平安态度暧昧之后,那酒楼就说是要发卖。”唐旭说道。
李治明白了,“这是想缓和气氛,果然是有钱。”
“贾平安寻人去把那酒楼低价买了来,随后高价转手,中间竟然得了六百多贯的利钱。”
李治捂额,觉得自己的三观要崩塌了。
“也就是说……他先哄住了独孤家,目的就是为了低价买入那个酒楼挣钱?”
唐旭点头,“是啊!”
那个少年,竟然为了六百多贯钱去忽悠了小圈子,更是忽悠了所有人。
“朕……”
李治咬牙切齿的,第一次生出了动手殴打臣子的冲动。
唐旭笑道:“他顺手还解决了长安食堂的一个麻烦。”
这一箭双雕也太出彩了,让唐旭决定晚些寻了邵鹏去五香楼,当然,必须是邵鹏请客。
晚些更详细的消息传来,“贾平安让那商人说是做凶肆的,那边估摸着也想看长安食堂的笑话,就把价钱压的更低了些。”
“整个……就是个奸商!”李治气得晚饭多吃了一碗。
吃完晚饭,他吩咐道:“贾平安的亲事……去问问杨德利。”
杨德利正在家吃饭,第一次单独和内侍说话,有些小紧张。
“婚事?”他有些懵,“平安的主意大,也不知谁能为他做主。”
内侍皱眉,“那他要个什么样的娘子?”
“屁股大的吧。”
杨德利脱口而出。
内侍满头黑线,回去一说,李治却赞道:“果然是实在人。当年大兄娶妻时,阿娘就说过要屁股大的。”
这位阿娘就是长孙皇后,而大兄自然就是前太子李承乾。
王忠良谄笑道:“陛下,宫中都难得见到大屁股。”
李治看了他一眼,觉得最近对他好了些,这蠢病又犯了。
屁股大好生养,这是皇家传家的一句话。
李治一直记得。
宫中谁的屁股大?
萧氏略微大些,王皇后……看不到屁股。
还有感业寺的那人。
快进宫了。
朕也很期待。
他指指边上,王忠良瘪瘪嘴,然后过去跪下,却不知自己犯了何错。
……
“贾平安拒绝了。”
王琦得到消息时,几乎是不敢相信,眼中迸发出的光芒让边上的陈二娘有些陌生。
“他竟然敢?”
王琦呼吸急促了一瞬,随后压下。
他自诩才华无双,可却只能躲在阴暗处操纵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才华无双,自然要出人头地。而当世最出彩的事儿就是和世家门阀联姻。
你能和世家门阀联姻,别人自然会高看你一眼。比如说程知节,他娶了崔氏后,仕途就顺畅的和喝酒一般。
比如说李渊的老爹,娶了独孤氏后,这不人生就不走寻常路,生个儿子竟然改朝换代做了皇帝。
这个时代终究是世家门阀的时代,当年先帝在时,也对此无可奈何。
王琦只是想了一下娶一个世家女的快意,就觉得那嫉妒压不住的往外冒。
可贾平安竟然敢拒绝。
“他是喝多了?”王琦清高,但若是世家门阀说嫁个远房侄女给他,他依旧会笑的谄媚。
这便是权势带来的压力。
周醒低头。
王琦冷笑道:“既然没喝多,他这是疯了?”
“不对!”陈二娘突然说道:“他迟疑了数日,若是同意了还好,拒绝之后,在皇帝的眼中也是首鼠两端……他有麻烦了。”
王琦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去了理智,闻言心中大快,“某等着看皇帝会如何处置他。”
晚些消息传来,“皇帝令人去了道德坊。”
“这不对。”王琦皱眉道:“再去打探消息。”
“不必打探了。”
外面进来了郑远东。
他看了一眼案几上的女红,皱眉道:“皇帝赏赐了贾平安六十万钱。”
六十万钱,这便是六百贯。
“为何?”王琦不解。
郑远东负手而立,“此事定然有不妥之处,相公令你去查。”
王琦起身,恭谨的道:“遵命。”
郑远东看了一眼案几上的手串,下意识的摸摸腕间的东西,说道:“手串要把玩,方能圆润入神,你的手串一看便是摆样子,何必如此……”
王琦的脸红了一下,却无言以对。
晚些等郑远东走后,他杀气腾腾的道:“贾平安拒绝了咱们的好意,传令,让酒楼开起来,再出一万贯,定然要把长安食堂打下去。”
陈二娘抬头,“那个酒楼卖掉了。”
“为何?”王琦不知此事。
“贾平安当时没拒绝,他们说此事稳了,就想缓和些关系,把那酒楼卖了。”
“蠢!”王琦阴着脸道:“这是钱多闹的。”
陈二娘笑道:“不过他们卖给了一家凶肆,那长安食堂的生意怕是不好做了。”
王琦一怔,旋即就笑了起来,“高阳冲动,怕是会动手,极好的主意。令人去盯着,若是高阳跋扈,马上煽风点火。”
可第二天就传来了噩耗。
“不是凶肆,而是酒楼。”
卧槽尼玛!
“谁卖的?去查!”
消息一步步汇总,谋划的人发誓看到了买下酒楼商人的过所。
“就是凶肆商人,从北边来的,可他转手就把酒楼转卖了出去。”
“蠢货,上当了!”王琦深吸一口气,果断的道:“相公那边要答复,二娘你去一趟,去试探一番贾平安。”
陈二娘为难的道:“那少年咄咄逼人,奴……”
王琦阴着脸,“你手段那么多,难道还怕什么?”
我怕他占便宜啊!
陈二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
她一路到了皇城外,求见贾平安。
这个女人来做什么?
贾平安刚得了六百贯赏赐,百骑内部在起哄。
“耶耶为你来回跑,老邵为你在陛下那里察言观色,五次五香楼多不多?”唐旭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次……”邵鹏犹豫了一下,“六次吧。”
这都是狠人啊!
“小事。”贾平安随口应了,然后出去。
陈二娘换了新衣裳,阳光下看着让贾平安回想起了后世的古装秀。
“贾郎。”陈二娘欢喜的走来。
“二娘!”贾平安想酝酿些感情却失败了,只能伸手。
陈二娘避开,“贾郎,这里是光天化日之下。”
“是啊!光天化日。”贾平安突然认真的看着她,“你又美了。”
陈二娘觉得脸竟然有些热。
这不对啊!
我不该是把他视为敌人的吗?
为何要脸红?
她抬头,见到的是一双认真的目光。
少年的眼睛黝黑,和王琦眼白多一些不同,看着让她不禁有些失神。
“你最近可还好?”
“还行。”这等程度的试探对于贾平安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能这么一直忽悠下去。
陈二娘发现自己有些心慌,不知为何,“你……奴都听闻陛下赏赐了你六十万钱。奴真为你欢喜。”
这是试探来了。
贾平安叹息一声,等陈二娘抬头时说道:“宫中的萧淑妃经常做噩梦,某进宫解决了此事,陛下为此赏赐。”
竟然是这个?
陈二娘心中微喜,见贾平安看着自己,就娇羞的低下头,“有钱要存着。”
“某知道。”贾平安深情的道:“等以后某在外面给你弄个家。”
陈二娘的身份做不了贾平安的妻子,所以这个忽悠很现实。
陈二娘心中一震,旋即冷静了下来。
难舍难分的离开后,她回去说了此事。
“竟然如此?”王琦皱眉,“那他依旧会被皇帝猜忌。”
猜忌个毛线。
贾平安进宫了。
这次是李治召见。
“你想要什么?”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陛下,臣想要的很多。”贾平安说道:“臣想看到大唐兵临域外,臣想看到大唐的田地里丰收,臣想看到大唐蒸蒸日上……臣最想看到的是,万国来朝。”
李治看了他一眼,“为何拒绝独孤家的亲事?”
帝王多疑,贾平安心中微微一哂,“陛下,臣从未想过自家成为门阀。”
李治懂了。
成为门阀,那便是帝王的敌人。
贾家可能会富贵,可能会清贵,但不会盯着帝王更迭,不会盯着王朝兴替。
李治拿起奏疏,“去吧。”
帝王的疑心病无穷无尽,就像是一个焦虑症患者,贾平安看了李治一眼,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可怜。
他出了殿内,内侍引着他往宫中去。
“这是去何处?”
内侍说道:“萧淑妃处。”
贾平安微微皱眉,旋即想到阿姐快进宫了,这才耐下性子。
“见过贾参军。”
这次的地位又高了些。
“贾参军请进,淑妃正在沐浴,稍后就来。”
姜红衣带着他进去,并肩而行时,竟然伸手摸摸他的手背。
这女人在发烧。
贾平安目不斜视。
晚些萧淑妃沐浴出来,慵懒的道:“听闻你乃大才,以后的皇子要先生,你可愿意?”
这个女人想的真美。
做了她儿子的先生,回头阿姐出手,贾平安就是左右为男。
但……话不能这么说。
贾平安先是欢喜了一下,萧淑妃心中鄙夷,心想果然是贱人,一给根骨头就软了。
“臣倒是想,可臣够不着啊!”贾平安遗憾的道:“而且臣的对头太多。”
萧淑妃心中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疏忽了这个,她欣赏的看了一眼贾平安,“你先前说了故事,我很欢喜。下面可还有?”
贾平安打起精神开始说故事。
“……只见那白蛇飞腾起来,尾巴一甩,那法海被打出三百里。但他随即大喝一声:妖孽,你胆敢在人间现形,今日贫僧便收了你。他拿出紫金钵照着白蛇,喝道:大威天龙,世尊地藏,大罗法咒,嘛哩嘛哩哄,慢慢哄!收!只见那白蛇……”
贾平安口干舌燥,关键是觉得太安静了些,不想说了。
前方,萧淑妃双手托腮听的出神,身边的宫人都在发呆。
他缓缓回身,门外全是人。
卧槽!
这个是开读书会吗?
“下面呢?”萧淑妃急不可耐的问道。
“是啊!那白蛇可会被收了,那许仙可能接受这般模样的娘子。”
“贾参军,把下面说了吧。”
贾平安喘息了一下,“臣脑子里空空如也,再也没了。回头吧。”
他现在断更,等阿姐进宫后,萧淑妃再逼他进宫扯淡,到时候还能和阿姐见个面。
萧淑妃柳眉倒竖,“我回头禀告陛下,把你阉割了,进宫来伺候我!”
你的脸真大!
贾平安苦笑。
等他出了寝宫时,身后一溜人。
“贾参军,下面何时能有?”
“那小青色诱法海,可还能活吗?”
“贾参军!”
贾平安,一个内侍突然低声道:“咱知道你和苏荷交好,你若是聪明就老实些,某问你……”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去尼玛的!”
呯!
内侍捂脸,鼻血从指缝里喷了出来。
“打人了!”
有人惊呼。
贾平安冲过去,一脚踹倒内侍,接着‘不小心’踩到了他的下身。
“嗷……”
回头他就被带到了李治那里。
一个冷艳的女官正在禀告事情,回头看了他一眼。
“陛下,贾平安殴打内侍。”
李治问道:“为何?”
他声音冰冷,边上的蒋涵却在看着贾平安。
这个少年果然是俊美。
这是蒋涵的第一印象。
贾平安苦笑道:“陛下,那内侍突然靠近臣,说知晓臣和苏荷交好,让臣聪明些,乖乖听话……臣听到此话就动了手。”
冲动!
蒋涵觉得少年有些问题。
李治淡淡的道:“拿下讯问,贾平安回去。”
贾平安行礼告退,蒋涵也是如此。
“蒋涵……罢了。”李治摆摆手。
她就是蒋涵?
贾平安冲着蒋涵微微颔首。
出了殿门,蒋涵嘴唇微启,“少年人,要稳!”
……
下旬了,求票。
第281章 地狱中爬出来的女人
那个内侍是谁的人,贾平安觉得不是王皇后就是李治。
王皇后的话就是威胁,而李治……
帝王用这等手段试探有些跌份。
但关键是……阿姐要出来了。
贾平安再度去了感业寺。
“贾参军!”
苏荷在林间招手。
娃娃脸看着个子又高了些,近前后贾平安认真的比了一下,“到某的鼻下了,努力。”
“个子太高不好。”苏荷嘀咕着。
到了感业寺里,贾平安径直去寻了阿姐。
武媚坐在床边,看着门外透进来的阳光,不喜不悲。
“阿姐!”
武媚抬头,嘴角微微翘起,“你来了。”
贾平安感受到了告别的味道。
“阿姐,今日某进宫,见到了萧淑妃,说了一通什么故事,最后还遇到了个内侍,说知晓某和苏荷交好,让某老实些,还想威胁,某打了他一顿。”
“打得好。”武媚起身走了过来,目光中多了温柔,“这是试探,你要记住,若是真的威胁,那人定然是在无人之处,如此你若是动手就无法解释清楚。”
“是。”贾平安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毫不犹豫的动手。
武媚看着他,突然笑了笑,“以后要稳重些,至少要稳重两年,可好?”
贾平安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就点头道:“好。”
武媚踮脚摸摸他的头顶,“你越发的高了,以后定然是栋梁。”
晚些贾平安走了,武媚就站在门里目送他离去。
苏荷来了,神色有些不对劲。
她急匆匆的跑来,近前低声道:“来了马车,好吓人,说是要接你。你若是怕就躲起来,从后门走。”
武媚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一直未曾问你,你觉着平安如何?”
苏荷跺脚,“我和你说正事呢!他们就在外面等着。”
武媚笑了笑,目视了一下苏荷的个子,“你觉着平安如何?”
“贾参军吗?”苏荷随口道:“贾参军是个好人,真好。”
武媚点头,这时前面来了个女官,却是蔡艳。
武媚嘴唇微动,“退后。”
苏荷不解,但依旧照办。
蔡艳过来,凝视着武媚,“这是皇后的恩典。”
“是。”武媚低头。
在父亲去后,她和母亲就在绝境中挣扎。亲族于她而言只是噩梦,她只有奋力挣扎,才能为自己和母亲争取到生存的权利。
而后进宫,母亲哭泣,她却从容的说是好事。但进宫后,她的信心被现实击溃,荡然无存。
她沉寂了,当先帝驾崩后,她和那些无子的嫔妃一同去了感业寺。大家都不愿意剃度,仿佛这样就能再度重临人间。
在所有人的眼中,感业寺就是地狱。
我将再度从地狱中爬出来,去看看人间!
“你若是背弃皇后,可听说过人彘吗?”
“知晓。”武媚垂眸。
我的命不该如此,我就该站在高处俯瞰着这个世间。
蔡艳满意的道:“收拾你的东西,咱们走。”
武媚摸摸袖子里的锦囊,还有那根木簪,微笑道:“我并无东西。”
蔡艳愕然,随后当先出去。
武媚看了呆滞的苏荷一眼,微微颔首,跟着出了房间。
那些女人正在外面转悠,看到武媚出来,都有些惊讶。
“这个女人在里面数月了,都不肯出来,今日这是怎么了?”
“那是皇后宫中的人。”
“她们去何处?”
蔡艳看了她们一眼,眼神轻蔑。
这些女人享受过富贵,但将会用后半生的孤寂来偿还。
武媚垂眸走过,这里将会成为尘埃,而她不会多看尘埃一眼。
那些女人感知到了什么,缓缓跟了过去。
“止步!”
几个粗壮的女尼挡住了他们。
“武媚……她要出去了!”
一个女人尖叫了起来。
“她要出去了!”
那些女人要疯了。
“稳住!”苏荷板着娃娃脸,“什么出去了?她是有别的活计,谁想出去?”
武媚一路出了感业寺,外面有一辆马车。
一个内侍站在那里,“咱叫做王忠良,见过武才人。”
“才人。”武媚微微一笑,“我如今只是个女人。”
王忠良说道:“陛下有话,你便是才人。”
这是不动声色之意。
武媚福身。
“上车吧。”
武媚抬头,看到了右前方站着的少年。
她心中一暖,多看了一眼。
阿姐……
贾平安隐入树后。
武媚上车,旋即掀开车帘看了那边一眼,只看到了一点衣角。
车厢内无人,但堆放了一套衣裙。
她换了衣裙,打开了一个小木匣,里面是发簪。
她看了一眼,把木匣子合上,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那根檀木的木簪,轻轻插在头发里。
车帘掀开,蔡艳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为何不用金簪?”
武媚含笑道:“我在寺里落发晚,原先就习惯了木簪。”
果然是贱人!
蔡艳摇头放下车帘。
武媚伸手摸了一下发簪,面色柔和的哼唱着一首歌谣。
歌声柔和,连拉车的马也缓慢了些。
晚些一路进宫。
先去见了王皇后。
王皇后见她未施粉黛,容颜华丽,但却胆怯。等看到木簪后,心中就更不屑了。
但凡是女人,哪怕是乡村农户,她们都会尽力给自己置办一根好的发簪,金银的弄不起,你弄根铜的也成啊!
用木簪,可见是不知如何取悦男人,否则原先在宫中多年为何无子?
“以后好生伺候陛下。”
王皇后随后笑道:“可怜见的,竟然用木簪,给她一匣子首饰,免得陛下见了说这般素净,莫不是我亏待了她,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这便是众星捧月,中间的月亮就是王皇后。
武媚谢恩,随后被带了出去。
一路去寝宫的路上,带路的内侍态度有些恶劣,也不说介绍一下情况。
等到了寝宫一看,只是寻常。
武媚谢了内侍,随即被迎了进去。
内侍宫女们行礼,为首的内侍三十余岁,叫做周清,看着很是精明的模样。
而宫女们大多看着木讷,唯有一人有刻薄之相。
“奴婢陶倩。”
武媚看了她一眼,晚些众人散去,她叫住了周清和陶倩,一人给了一颗金子,微笑道:“我刚到宫中,还得要人帮衬,以后慢慢来。”
周清马上就滔滔不绝的说着这里的情况,陶倩拍着胸脯说她厮打最厉害。
武媚含笑看着。
周清爱财,不可靠!
陶倩厮打厉害,面带刻薄之相,这大概就是王皇后特意安排的人手,让她和萧淑妃斗起来。
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直至夜幕降临。
“陛下来了。”
武媚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宫人们纷纷点燃了蜡烛,武媚恰好出来,那骤然大亮的光芒罩住了她。
萧淑妃一直在等,可最终却等来了不好的消息。
“淑妃,陛下去了新来的才人那里。”
“谁?”
“武媚!”
萧淑妃冷笑道:“听都没听说过,可见是新人,回头打听一番。”
等得知是先帝的人后,萧淑妃笑道:“这等贱人也就是一下的事,莫管。”
等二天,她径直去堵住了李治。
“陛下,臣妾想着那个扫把星乃是大才,若是能让他教导雍王可好?”
李治皱眉,觉得萧淑妃喋喋不休的想让贾平安来教授雍王李素节,不外乎就是想先占位。
但李素节此刻才两岁,教什么?
“陛下……”
萧淑妃柔声说道:“臣妾昨夜一夜未睡……”
李治想自尽。
萧淑妃目送李治过去,回身咬牙切齿的道:“走,去看看那个贱人。”
武媚站在殿外,仰头看着初升的太阳。
“才人,萧淑妃来了。”
武媚看到了气势汹汹的萧淑妃一行。
“贱人!”那张俏丽的脸上全是狠毒,“你为何不去陪先帝?在感业寺里依旧能勾引男人……”
她冲过来,伸手就扇。
一个宠妃抽一个刚进宫的女人,这场景让人看着就觉得热闹。
武媚轻轻避开,然后说道:“我是皇后的人。”
萧淑妃一怔,“那个贱人!她竟然为了固宠引来了你这个老女人,该死!”
她仔细打量着武媚,才发现这个女人粗看不怎么样,可整个人竟然显得格外的华贵。
什么叫做华贵?
这不是用衣裳和首饰能装点出来的气质。
而且那一双眸子里……是卑微吧?
定然是卑微,这样的老女人进宫就是祖坟冒青烟,还敢想什么美事?
“看你头发短短,分外不堪入目。”萧淑妃突然指着武媚身后的一个宫人说道:“此人斜睨了我,打!”
体壮的孙怡狞笑着过去,转瞬,那个宫女就被抽的脸颊高肿。
这是孤立之意。
打了这个宫女,就代表武媚护不住自己的身边人,随后人人离心。
萧淑妃在和王皇后的争斗中领悟了许多手段,随便弄了一个出来,不禁得意洋洋。
孙怡也得意洋洋的回来。
萧淑妃在盯着武媚。
“你能如何?”
这是杀威棍。
我打了你的人,你却无可奈何。
下一次见到我你就会害怕。
武媚垂眸,她并无人手,身后的这些人不是她的心腹,此刻的她堪称是孤立无援。
但……
她抬头。
眼中多了坚定。
那又如何?
她伸手。
孙怡愕然。
武媚抓住了她的手臂,轻轻伸脚……
呯!
孙怡扑倒在她的身前。
萧淑妃愕然,“贱人,你竟然敢……”
孙怡飞快的爬起来,萧淑妃尖叫道:“动手!”
她连皇后都敢动手,一个小小的才人算的了什么?
孙怡毫不犹豫的挥拳。
武媚轻松避开。
她本就不是柔弱的性子,父亲去后,她和母亲被武氏亲族逼迫欺凌,若是手无缚鸡之力,早就被镇压了。
而在感业寺中,她同样是对手不少。那些看不惯她特立独行的女人闲极无聊,就拿她来取乐。可最后都是她们被打的满头包。
武媚一拳打在孙怡的肋下。
此乃人体柔弱处。
孙怡惨叫一声,竟然蹲在地上起不来了。
“贱人!”
萧淑妃近前,一巴掌扇来。
武媚迟疑了一下,避开晚了些,脸颊边缘被指甲划过,留下了两道血痕。
萧淑妃心中欢喜,她的人也在笑。
接下来就是虐菜了。
武媚抬头,一拳打在了萧淑妃的胸腹中间。
萧淑妃呃的一声,觉得呼吸困难。
她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
有人扶住了她,喊道:“武媚对萧淑妃下了毒手!”
众人准备一拥而上。
武媚不进反退,长眉微挑,“再来,打杀了!”
瞬间众人只觉得眼前的女人格外的凶悍,若是手中有横刀,就和一个大将一般。
郎中还没来,萧淑妃就缓过来了,竟然觉得毫发无伤。
“贱人,你好狠毒!”
萧淑妃骂骂咧咧的回去了,晚些派人去告状。
武媚就站在外面,眯眼看着初夏的风光。
周清打一开始就缩在后面不动窝,此刻近前说道:“才人,萧淑妃那边怕是会去陛下那里哭诉,要不……请罪吧。”
这是善后的法子。
武媚默然无语。
这个女人真是……够野!
周清干笑一声,心想此事和咱无关,你既然不听劝,那就随意。
晚些,一个内侍急匆匆的来了。
“是陛下身边的人。”
众人站好。
内侍看了武媚一眼,说道:“陛下说了,后宫之中不得争斗。”
武媚垂首,“是。”
还有呢?
众人都在等着处罚。
内侍却转身就走。
就这?
周清瞪大了眼睛。
陛下这分明就是在纵容啊!
为何?
他不懂。
武媚回身,那双狭长的眼中多了威仪。
她动手了,李治果然是这般反应。
这和她的猜测一模一样。
李治并非不能动萧氏和王皇后,但此二人的身后有世家门阀的势力,所以他投鼠忌器。
但武媚却不同。
她突然笑了笑,心想皇帝定然在想:是武媚动的手!
那些内侍宫女心中一震,纷纷行礼。
王皇后得了消息,不禁大喜,令人准备酒菜,准备好生庆贺一番。
萧淑妃哭哭啼啼的去求见皇帝,却被皇帝以政事繁忙为由拒绝了。
“陛下,萧淑妃回去了。”
王忠良觉得后宫之中打架太难看了,可皇帝怎地看着有些高兴的模样。
“晚上准备些酒。”李治的心情好的飞起。
那个女人,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
贾平安在家中喝酒。
阿福就趴在脚边哼哼唧唧的,不时挠他一下。
鸿雁在后面做针线,不时看这边一眼,有些担忧。
杜贺觉得贾平安今日不对,借口过来看了几次,但每次都被贾平安用眼神逼着出去。
贾平安喝的不是如今的发酵酒,而是高度酒。
他仰头就是一杯,然后笑了起来。
月亮很好。
贾平安突然抽了自己一耳光,然后把酒杯丢掉,起身道:“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贾平安操练的格外的狠。
“郎君,还是寻个女人吧。”杜贺觉得这是童子鸡的躁动。
王老二挑眉,“郎君,鸿雁千肯万肯呢!”
马丹!
两个老油条。
贾平安皱眉,杜贺赶紧瞪了王老二一眼。
晚些去了百骑。
“今日巡查感业寺……”
包东在外面嘀咕,贾平安却突然觉得有些空虚。
我这是寂寞了?
贾平安摸摸光溜溜的下巴,觉得不可能。
“校尉!”
外面进来一个百骑,“校尉,先前有快马来了,据闻是阿史那贺鲁自称沙钵罗可汗,率军突袭庭州,攻陷金岭城及蒲类县……”
来了!
唐旭起身,“可有军令?”
他面色发红,一看就是想出征。
连邵鹏都说道:“咱可能跟着去?监军也成。”
监个毛线,那些老流氓出征,邵鹏这等资历的敢去监军,保证大气都不敢出。
……
“阿史那贺鲁大胆!”李治黑着脸道:“此次偷袭,死伤数千,这是奇耻大辱!”
帝王发怒了。
宰相们躬身,“臣等万死!”
将领们躬身,“臣等万死!”
主辱臣死,在这个时代彰显的淋漓尽致。
李治起身,“大唐从开国始,兵锋加于宇内,令异族丧胆。阿史那贺鲁降而复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不加征伐,天下何以看大唐?”
他抬头,臣子们同样如此。
每个人的眼中都多了怒火。
大唐威严不可辱!
“梁建方。”
终于轮到老夫了吗?
一直被压着很少独立领军的梁建方激动了,“陛下,臣在!”
李治犹豫了一下,“契苾何力!”
“臣在!”
契苾何力乃是番将,战功赫赫,比阿史那社尔还凶悍。
“你二人可为弓月道行军总管!”
“领命!”
李治看了一眼群臣,“右骁卫将军高德逸、右武候将军薛孤吴仁为副总管,发秦、成、岐、雍府兵三万人及回纥五万骑以讨之。”
“领命!”
众将轰然应诺,一时间杀气腾腾。
这便是大唐!
随后就是准备。
梁建方出了宫殿后脚程很快,契苾何力喊道:“等等!”
可梁建方压根不搭理,一路去了百骑。
“小贾可在?”
“在。”
老流氓来了,不在也得在。
贾平安一出来就被梁建方拽住了,“走!”
“去哪?”贾平安扛不过老梁,被拉着一路出去。
到了左武卫,梁建方骂道:“耶耶要出征了,无关人等都滚出去!”
这等时候没人敢耽搁片刻,稍后值房就变成了一个作战室。
梁建方摊开地图,“阿史那贺鲁此次定然要和咱们碰一碰,若是如此,你以为如何?”
他在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楞了一下,心想老梁这是在栽培我?
他仔细想了想,“阿史那贺鲁定然在等待我军的消息,按照路程来提高戒备。按照脚程,大军到达时该是天寒地冻的季节,阿史那贺鲁定然以为我军不会来,如此当轻骑而往,汇合回纥三万骑兵,在北方就地征发府兵步卒,快速出击,赶在下雪前发动进攻,否则于我军不利……”
梁建方看着他,木然的脸上突然多了笑容,“哈哈哈哈!”
第282章 贾子总管
阿史那贺鲁的突袭让大唐上下都震怒了。
“出兵!”
朝堂上,宰相们在咆哮着。
“陛下,臣等商议,骑兵从长安出发,就地征发府兵,突袭贺鲁部!”
李治沉吟着。
宰相们飞快的交换着意见,长孙无忌起身道:“陛下,臣等以为如此可行。”
李治点头。
梁建方和契苾何力松了一口气。
梁建方随后送上了奏疏。
李治看了一眼,当看到子总管名录时,竟然看到了贾平安的名字。
他的心中莫名的一松。
萧淑妃要疯了。
在被武媚收拾了一顿之后,却投诉无门,又寻他哭诉,说想请了贾平安进宫来驱除邪祟。
李治烦不胜烦,此刻见到这个名字,不禁格外的亲切。
老梁果然深得朕意啊!
“可!”
这上面有梁建方征辟的行军长史等人的名录,若是皇帝不满意,会直接划去,然后自己指派官员随行。
这下全盘同意,堪称是圣眷满满啊!
梁建方笑的很是得意,契苾何力征辟的人手也尽数得到同意,一时间君臣其乐融融。
这是李治登基后的第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
贾平安得知自己被弄进了大军中担任子总管后,不禁愕然。
“某呢?”唐旭要疯了。
他做梦都想去厮杀,可贾平安去了,他依旧蹲在长安当看门狗。
邵鹏同情的道:“下一次吧。”
所谓总管,就是主帅。而子总管可以理解成为下面的小股人马的主帅。
这是大唐的规矩和称呼。
子总管一般管辖千人,可单独执行一个小方向的作战任务。
贾平安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千牛卫。
“敬业!”
李敬业最近很无聊,自从他出手打残了两个同袍后,再没人和他操练了。
一个人耍刀没意思,李敬业就操练筋骨,拎着硕大的石锁在抛接。周围三丈没人烟。听到喊声,李敬业回身,“兄长。”
他把石锁随手扔出去,几个千牛备身赶紧避开。
噗!
石锁落地,那劲头让众人不禁咂舌。
“娘的!某发誓绝不与李敬业操练。”
“某也不敢!”
“哎!贾平安来寻他作甚?”
贾平安来寻吴伟洪。
按理吴伟洪应当感谢贾平安,若非没有贾平安弄走了蒋巍,他依旧没这个机会来统领千牛卫。
双方行礼,吴伟洪捋捋大胡子,笑道:“贾参军可是为李敬业而来?”
此人心思敏锐。
贾平安笑道:“正是。某此次奉命随军,想带着敬业去看看,还请成全。”
“好说!哈哈哈哈!”
吴伟洪笑着应了,等贾平安带着李敬业离去后,有人说道:“校尉,那贾平安管不着咱们,何必给他脸面。”
上次贾平安把千牛卫折腾惨了,大多人对他都没有一丝好感。
吴伟洪回身看着那些麾下,有些艳羡的道:“贾平安此次随军出击却不是文职,乃是子总管。”
“什么?他竟然是子总管?”
“校尉,他的资历哪够?”
“子总管少说得厮杀多年,还得战功赫赫吧。”
吴伟洪吁出一口气,“他在叠州两次厮杀,颇有灵性,叠州都督王德凯说过此人可为名将。后来他去了北方镇压突厥部族,一战让单于都护府的突厥人丧胆。资历可够?”
众人沉默。
一个千牛备身突然骂道:“娘的!他竟然立下了这般多的功勋,这等好汉子,某却不该敌视他!”
大唐男儿豪迈,小肚鸡肠的有,但不是主流。
有人问道:“校尉,此战如何?”
众人都关心着这一战。
吴伟洪说道:“此战梁大将军和契苾大将军联手出征,大唐必胜!”
“大唐必胜!”
军中传来了欢呼声。
贾平安去见到了自己的麾下。
“见过主帅!”
但这里只有一百骑兵,也就是说,贾平安还有九百麾下得等到北方才能来报到。
晚些他去了感业寺,和苏荷道别。
“等你再回来,少说是明年年底了。”苏荷很不乐观。
“自家弄火小心些。”
“哦!”
苏荷看着他离去,突然觉得天空不再蔚蓝,禁苑里的一草一木不再生机勃勃。
高阳就比较嗨了,“带我去!带我去!”
带你去……
老子是想寻死吗?
贾平安满头黑线,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她。
“想都别想。”
高阳生了一会儿闷气,然后进去,再出来时,带着一根马槊。
“这是当年我和阿耶要的,只是我不会耍,你拿了去。”
马槊是这个时代的兵器之王,但造价贵,练习难,所以除去极少数人之外,大多人使用的还是以横刀或是长矛为主。
“某回家练练。”
这可是太宗皇帝的马槊,摆在家里就是古董。
“你一个女人家家的,耍耍刀就好了,马槊不适合你。”
贾平安无耻的带走了马槊。
出兵那一日,武媚在宫中默默的看着北方。
“你越发的高了,当为栋梁。”
……
从初夏的长安到了北方时,已经是九月末了,这还是骑兵快速行军的结果。
天气已经冷的不像话了。
贾平安带着自己的一百骑兵扎营。
按照大唐的操典,他这个子总管统军为左虞侯军。
刚扎营,步卒就来了。
“入营!”
营地外沉默着的庞大步卒缓缓入营。
“各自举旗。”
大唐军中每一队都发给一面旗帜,用于辨认。
贾平安很快就收拢了自己麾下的九百步卒。
“见过主帅!”
三个校尉各自统领三百人。
黄鹏,江辉,陈不偷。
这是贾平安麾下的三个校尉。
三人显然也被贾平安的年轻镇住了,随即就接触了一下。
大军当即整编,梁建方和契苾何力的叫骂声每天都听得到。
“兄长,还在等什么?”
李敬业的兵器是李勣给他寻的陌刀,甲衣据说是老李早些年还算是悍勇的时候的甲衣,可因为身材的缘故,还拿去改大了许多。
为了这个孙子,老李在临行前请贾平安喝酒,一言不发,只是灌酒。
“在磨合。”李敬业虽然家学渊博,但却是纸上谈兵都算不上,“大军来自于各处折冲府,在大战之前必须要融合。”
晚些大军再度出发。
贾平安率军在大军前方,觉得老梁真看得起自己,竟然让左虞侯军担任前锋。
“贾平安并无多少厮杀经验,老梁,你让他担任左虞侯过了。”
契苾何力有些恼,为了左虞侯军的人选,他和梁建方打了一架,不分胜负。
梁建方淡淡的道:“这是行军,不是厮杀,急什么?”
契苾何力看了他一眼,“老夫还能厮杀,可你等却急着想栽培年轻人了,急什么?”
“为何不急?”梁建方没好气的道:“看看李卫公,当年何等的英雄,可能敌过寿数?若是此刻不栽培年轻人,以后咱们老了,大唐靠谁厮杀?”
契苾何力一听就乐了,“那老夫此次带来的年轻人为何不能统领左虞侯军?”
他觉得梁建方会夸赞贾平安如何如何的了得,也准备了驳斥的话。
可梁建方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带来的那些年轻人都不及小贾俊美,长得太丑,老夫看着恶心。”
契苾何力:“……”
甘妮娘!
老家伙怒了。
……
天气愈发的冷了。
贾平安接到了快马,查验身份后让他过去。
消息很快传来。
“处月部、处密部反叛,与贺鲁合兵一处,在牢山屯兵。”
大军气氛一紧。
二位大总管随即召集众将议事。
契苾何力指着地图说道:“处月部、处密部反叛,庭州城已然成为一座孤城,幸而天气冷,贺鲁不肯出兵攻打,否则庭州难保。”
庭州也就是北庭的治所。
梁建方在沉思。
“处月部的朱邪孤注斩杀了大唐招慰使单道惠。”契苾何力的眉间多了怒色,“那些叛逆得了大唐的看重却依旧野心勃勃,此次他们固守牢山,但老夫敢断言,若是得到大军的消息,贺鲁等人定然会远遁。”
梁建方抬头,“所以要快!”
他和契苾何力看了贾平安一眼,当初贾平安就建言此战要快,莫要从长安带着步卒出发,否则等到了庭州时,大雪漫天,怎么打?
众将纷纷出言。
“该轻骑而往。”
“轻骑而往,若是贺鲁全军出击,那便是送死!”
“回纥三万骑兵,我军一万骑兵,难道怕了他们?”
“可他们会逃窜,四万骑兵拦不住。”
一群将领在争执。
贾平安却若有所思。
这一战他有印象,后世对梁建方此战争议颇多,最大的争议就是梁建方在击败处月部后,竟然没有追杀贺鲁,结果被御史弹劾。
老梁为何不追杀?
因为那时大雪遍地,唐军没有马蹄铁,战马的损耗颇大。
此刻却不同,大唐的战马有了马蹄铁这个保障,外加因为快速赶到庭州附近,所以天气还行。
而历史上那一战,贺鲁听闻大军到来就跑了,留下个朱邪孤注统领着处月部在牢山固守。
那不是固守,而是被贺鲁抛弃了。
也就是说,贺鲁狡诈,但凡有些风吹草动就会抛弃所谓的盟友跑路。
前方就是天山山脉,牢山的地形更是复杂。
所谓牢山,在后世叫做阿拉沟。当年国内和老大哥对峙时,为了就近提供武器,大规模迁徙了许多工厂在阿拉沟。
那地方他听闻就是在山里,后来革新,那些工厂都渐渐倒闭或是迁徙了,最后一场大洪水冲垮了许多厂房民居,就此,阿拉沟重新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
那等地方不好攻打,但同样也不好固守。
所以机会对双方均等,关键是能否捕获贺鲁的主力。
副总管高德逸说道:“下官以为贺鲁既然收拢了处月等部,很有可能会固守,我军当分兵两股,从左右夹击牢山。”
这个想法……太美。
但没用。
从历史上来看,贺鲁就是属兔子的,第一次遇梁建方跑路,第二次遇到程知节也跑路,两位堪称是大唐超级打手的名将竟然都追不上他,由此可见贺鲁于跑路之道的造诣之深。
所以……
“小贾!”
契苾何力对贾平安不熟悉,但老梁看重这个少年,那他也想试试,“你对此如何看?”
一个子总管,看个毛线,乖乖听令就是了。
梁建方皱眉,“他还年少,说个屁,骆使君说说。”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看着面带风霜之色,这人便是庭州刺史骆弘义,此前建言对贺鲁之策,李治颇为赞同,于是随军来赞画。
“贺鲁与处月等部合兵一处,声势大振,下官以为定然会固守牢山,此刻天气转冷,再过些时日怕是就要下雪了。这等天气之下,贺鲁等人定然以为我军不会出击,所以下官建言宽恕处月等部,专打贺鲁……”
贾平安微微摇头,他建议快速进军不是为了突袭,贺鲁就是一头老狐狸,想突袭他的难度太大了。
骆弘义继续说道:“大军当征召当地处月等部族为前驱,大唐大军在后,逼着他们冲去厮杀……”
这个建议比较符合贾平安的胃口,他看着骆弘义都觉得多了几分亲切。
“小贾!”梁建方突然开口,“你来说说。”
契苾何力看着他,“……”
老夫先前让他说话你说他还年少,说个屁,现在这个屁你要吞下去吗?
可他显然低估了老梁的脸皮厚度。
贾平安刚才已经把整件事想的很清楚了,从容的道:“下官以为贺鲁狡黠,从他的经历来看,在被击败后就果断向大唐低头,随后更是愿意带路……等自家羽翼丰满后就毫不犹豫的谋反,可见此人阴险狡诈。此等人对大唐军队颇为畏惧,这等时候出击……某以为抓不住他。”
历史上老梁和老程都没抓住他,最后还是苏定方一战灭了贺鲁。
怎么灭的?
示敌以弱!
骆弘义皱眉,觉得贾平安少年,不该在这等大战之前说这等丧气话,打击了士气,“如此……难道我军就该按部就班的进军?”
贾平安笑道:“为何不示敌以弱呢?”
瞬间帐篷内就传来了呯的一声。
梁建方一拍案几,边上的文官脸颊抽搐,心想这等案几随军带着不易,拍坏了哪找去?
契苾何力看了梁建方一眼,知晓老梁赞同这个主意,就淡淡的道:“若是被围如何?”
是啊!
若是示敌以弱,敌军围攻怎么办?若是抵御不利,在援军到来之前崩溃,这一战就算是败了。
高德逸想了想,叹息道:“下官更担心贺鲁会跑。”
契苾何力看了贾平安一眼,“少年有这等见识不错,不过正如先前所说,此策弊端有二,其一被敌军围攻,若是有失,我军必败。其二若是贺鲁闻讯而逃,大军徒劳无功。”
帐内沉默,梁建方深吸一口气,起身道:“老夫以为……可以试试,否则贺鲁也会逃。”
“你……”契苾何力觉得老梁有些冲动了。
梁建方说道:“老夫领一千骑,九千步卒前往,你在后面跟着,寻机突袭贺鲁。”
“这是在冒险。”契苾何力叹息一声,随后摆手,“都出去。”
这是二位大总管要私下勾兑的意思。
众人出去,帐内爆发了争吵。
什么甘妮娘,贱狗奴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贾平安突然觉得这样真不错。
但凡军中将领温文尔雅,说话细声细气的朝代,基本上都是扑街货。
看看大宋,文官领军,下面的武人俯首帖耳。
看看大明后期,文官领军,武人不敢动弹,说话都得注意语气的变化。
而大唐却不同。
“贱狗奴,老夫领军前往,你在后跟着就是。老夫有一万人当纵横,怕个屁的贺鲁!”
老梁的嗓门太大了。
晚些众人进去,二位大佬的甲衣看着有些凌乱。
随后就是安排。
梁建方带着一万人前出,作为诱饵。
契苾何力率领其余六万人在后面跟着。
临行前,骆弘义寻了贾平安说话。
“你这个建议太冒险,若是不妥,记得护着大将军。”
贾平安笑了笑,“某以为,怕是贺鲁更需要护卫。”
老梁多年憋屈,此战竟然还带着一个契苾何力,这让他觉得李治看低了自己。
此战,要疯!
贾平安也想疯一把。
大军兵分两路,贾平安率领麾下跟着老梁出发了。
按照李敬业的说法,此刻贾平安若是留在契苾何力的麾下,弄不好晚上会被人敲闷棍。
贾平安率领左虞侯军在前方开路。
六日后的一个清晨,左虞侯军刚出发不到五里地。
“参军,有骑兵!”
贾平安在马背上站起来,阿宝非常配合的站稳了。
就在前方的雾气中,十余骑正在眺望这边。
这是遭遇战。
贾平安没有任何犹豫,“给大将军报信,左虞侯军发现敌军斥候,下官领军一路哨探,大军当马上跟随。”
说完他令五十骑兵出去。
“驱散敌军斥候,若是能活擒,首功!”
贾平安在长安苦学兵法,又经历了数次厮杀,渐渐的有了自己的章法。
五十骑兵欢呼一声冲了过去。
前方开始厮杀,雾气里出来了更多的敌骑。
“参军,敌军千余骑!”
“甘妮娘!”贾平安的眼中全是冷色,“令骑兵回来,列阵,全军列阵!”
第一战竟然就这么来了。
贾平安目视前方疯狂而来的敌骑,兴奋的浑身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