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有话好说
回到皇城后,皇帝吩咐人赏赐百骑和千牛卫酒食。
百骑欢呼,千牛卫没精打采。
千牛卫有人提及了蒋巍请客去五香楼的事儿,旋即被蒋巍一脚踹的踉踉跄跄的。
“回去操练!”
今日千牛卫败的干净利落,蒋巍心中难受,回身看了一眼贾平安。
贾平安微微一笑,很是和气。
这个老阴比!
蒋巍觉得这个少年有老阴比的属性。
平时不吭不哈的,一出手就碾压了千牛卫。
但他今日输的心服口服,一点脾气都没有。
“这唐旭越发的厉害了,竟然能琢磨出这等法子。”
千牛卫内部开始了反思。
蒋巍冷笑道:“唐旭若是能琢磨出这等法子,某就能率领大军灭了高丽。”
“那是谁?”
蒋巍再回头看了一眼贾平安。
贾平安觉得这厮有些毛病,怎么频繁回头看我。
“这定然是贾平安的手段。”
蒋巍的眼中燃起斗志,“回去就操练,他不是说按照各等变故来设法应对?咱们学,向贾平安学!”
一时间,千牛卫内部都是向贾平安学习的口号。
而百骑内部却在狂欢。
唐旭得了消息,激动的喊道:“今日五香楼,某请客!”
邵鹏也很高兴,却低声道:“你这个月已经没钱了。”
是啊!
唐旭想到自己这个月的零花钱已经没了,不禁发愁,旋即笑道:“老邵,借某一些,下月还你。”
邵鹏淡淡的道:“利息。”
“狗内侍,你够狠!”
唐旭回头笑道:“晚些就去。”
众人在欢呼,想到要给利息的唐旭心头在滴血。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含笑看着这一幕。
唐旭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小贾……以后百骑之事,小贾说的……就是某说的。”
一天不可二日,一山不容二虎。
可唐旭竟然主动给贾平安升格了。
众人愕然。
包东说道:“没有贾参军弄的那个什么预案,今日我百骑可能碾压了千牛卫?”
今日出勤的百骑们纷纷说着当时的情况。
“你往日弄了那个什么预案,某觉着不错,但也只是不错。”唐旭越看贾师傅就越觉得眉清目秀,“今日这便是第一战,出彩了,某不如!”
这是他第一次自承不如贾平安。
贾平安甚至看到了一丝落寞。
这便是前浪被后浪推着走的节奏。
众人一顿酒食吃了,期待着去五香楼。
而贾平安却惦记着娃娃脸,就带了一只羊腿去感业寺,可苏荷却不在。
“住持进宫了。”
……
蒋涵和苏荷端坐着,一个内侍在禀告。
“……苏家的大郎君苏能喜欢跟着恶少厮混,为那些店铺出力,每月能收些钱……”
蒋涵的脸上多了冷意,而苏荷却渐渐茫然。
那是她的家,而苏能就是她的长兄。
可长兄竟然去做了恶少……
苏荷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姨母,觉得姨母定然会大怒。
可蒋涵只是点头,“那他们今日有何可说的?”
内侍低着头,不敢看这位在宫中特立独行的宫正,“苏能遇到了个对头,叫做黄老五,苏能那边人少,被黄老五带着人围殴,如今在家躺着……”
“活该!”蒋涵冷冷的道:“只要不打死就好。此事无需管。”
苏荷瘪瘪嘴,记得大兄很疼爱自己的,可姨母很凶,她若是求情,说不得会被骂死。
内侍说道:“苏家来人说……那黄老五放话,说是但凡苏大郎敢出门就弄死他。苏家这才慌了。”
蒋涵眯眼看着外面,突然道:“知道了。”
内侍出去。
“姨母……”苏荷刚开口,蒋涵扫了她一眼,“住口!”
苏荷瘪瘪嘴,可怜兮兮的道:“大兄以前对我好。”
“知道了。”
蒋涵眸色复杂,良久说道:“那些恶少能制住他们的唯有地方官,可宫中能让地方官出手的只有皇后和萧氏……最后就是陛下。所以……你回去吧。”
姨母不管,苏荷心中却牵挂着外面的家,一路浑浑噩噩的回到了感业寺。
“小苏!”
贾平安刚准备回去,见她回来,就摸出油纸包……
苏荷抬头,茫然道:“是贾参军呀!”
这妹纸怎么浑浑噩噩的?
贾平安把油纸包递给她,可苏荷却没精打采的坐下,没动羊腿。
妹纸一般这个模样,大概率是遇到了麻烦事,小概率是文青了,觉得人生无意义……
贾平安本想回去,可见苏荷的眼中渐渐多了水汽,就叹息坐下。
“说吧,啥事?”
苏荷摇头,只是鼻头渐渐红了。
这妹纸还挺倔。
但……
“心情不好就说出来,把不好的事情和别人分享,如此你的坏心情就丢了一半……”
苏荷抬头,“真的?”
“货真价实。”贾平安补充道:“不过别见人就说,值得信任的人才能说。”
苏荷看看他,那眼神……
难道哥不值得信任?
贾平安不禁苦笑。
苏荷抽噎了一下,“我大兄要被人打死了。”
“你大兄?”贾平安一怔,“宫外的?”
“嗯。”苏荷目露回忆之色,“我七岁前就在家中,和无双家做了几年邻居……”
难怪长腿妹子这等冷冰冰没有朋友的人,竟然也和苏荷交好。
“后来无双家搬走了。”苏荷说的有些散乱,“大兄以前对我最好,坊里的孩子欺负我,都是大兄为我出头打架。二兄胆子小,就在边上喊别打了,别打了……”
说重点啊!妹纸!
贾平安耐心听着,慢慢把整件事组织了起来。
“那黄老五就是个恶少头目,你家大兄也是恶少……”这等事贾平安觉得不该管,让恶少自己去打生打死。
但……
苏荷在怀念着大兄当年对自己的好,担心他被打。
“此事某去看看。”
苏荷一怔,“那是恶少呢!很凶,他们人还多……姨母说百骑也管不着他们。”
百骑当然管不着恶少,否则就是越权。
贾平安笑了笑,“且安心,某只是去看看。”
晚些他寻了许多多。
许多多依旧金鸡独立在练字,见他来了就笑道:“贾参军看看我的字可长进了吗?”
贾平安看了一眼。
长进很大!
这不对啊!
金鸡独立能练字就已经够奇葩了,可还能长进,这算是什么事啊!
贾平安说道:“长进不小。”
许多多心满意足的放下笔,贾平安说道:“打听个人,黄老五。”
许多多想了想,“那人也在平康坊,手下一帮兄弟,很能打。”
难怪。
贾平安皱眉,本想用许多多的人去收拾黄老五,可看样子黄老五的实力不差,许多多这边胜负难说。就算是能胜,损失也不小。
“你去帮某查一查苏能此人……”
“我知道。”
贾平安无语。
“苏能也有一帮子兄弟,不过却比不过黄老五,两边前几日大打出手,苏能那边输了,被打的好惨。”
果然是包打听。
“如此你去帮某打听一番……黄老五何时对苏能动手。”
“我知道。”
贾平安:“……”
“黄老五当众放话,说是下午要去苏家,当即逼迫苏能低头赔钱,把手中的买卖都交出来。”
恶少也是要吃饭的,有的偷鸡摸狗,有的收保护费,有的不要保护费,但能免费让店铺寄卖自己的货物,如此省下了房租,算是净利润。
但商家有自己的生意,不可能谁的货物都能免费寄卖,所以为了争夺这个资格,恶少游侠儿们之间的竞争很激烈。
而最关键的是这是合法买卖,官府就算是要清扫恶少,也不会管这个。
贾平安晚些告假,因为是私事,也没带随从。
骑上阿宝,拍拍它的屁股,阿宝长嘶一声,快活的冲出了皇城。
贾平安先去东市买了些礼物,随后就去了长寿坊。
一路询问着找到了苏家。
“这一家子……哎!”坊卒一脸唏嘘。
苏家的宅子看着还算是不错,只是大门有些歪歪斜斜的。
“苏尚!苏尚!”
坊卒喊了一嗓子。
“谁?”
里面的声音有些怯生生的,随后大门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往外看了一眼,见是坊卒,这才松了一口气。等看到贾平安时,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客人寻谁?”
贾平安笑道:“某叫贾平安,和禁苑那边有些买卖,供些用的给感业寺。这不今日听闻有人寻苏住持家的麻烦,某就说来看看……”
苏尚一愣,也明白了,原来这个少年和感业寺有买卖,这是想来为苏家撑个人头,回头给感业寺那边报功。
这等事儿不少见,苏尚嘟囔道:“看着瘦瘦高高的,也没力气,打也打不过……不过多个人也多些底气,贾郎君请进。”
“叫某小贾就好。”贾·趁人头·平安干笑着跟了进去。
在不清楚苏家的具体情况之前,他不好说自己认识苏荷,免得被人到处传。
苏家此刻愁云惨淡,贾平安去亲切探望了苏能。
苏能鼻青脸肿的坐在卧室里,看样子并非是重创。
“和感业寺做买卖?”苏能皱眉,随手拎起凳子喝问道:“谁能进感业寺?你究竟是谁?”
呃!
贾平安倒是忘记了苏能是恶少,恶少自然知晓没人能和感业寺做买卖,那边需要的物资都是走的宫中。
但……
贾平安笑道:“宫中专门给感业寺采买香烛,三成都是走我家的生意。若是感业寺说不好,回过头就换一家,所以……”
苏能颔首,“原来如此。”
他也是装比,贾平安一番忽悠之后,把逻辑合上了,于是态度就变了些,“如此,晚些你就看着,若是他们动刀子,你记得是谁动的。”
苏能额头上的青筋蹦跳,眼中全是血丝和煞气。
这货真是娃娃脸的长兄?
而苏荷的二兄苏香一看就是个弱的,此刻起身劝道:“大兄不可动刀,一旦动刀,不说坊里要出手拿人,那些不良帅也会抓人……到时候阿耶和阿娘能怎么办?难道再去寻宫中?”
坐在边上的蒋氏吸吸鼻子,“宫中说不管,大郎,你就听阿娘的话,以后学好了可成?”
苏能看了母亲一眼,忍着火气道:“某就是做买卖,那黄老五是见某挣钱了眼红,这才对某下手。此事姨母不管就不管,某不稀罕!”
苏尚蹲在边上,愁容满面的道:“不管不管,被打死了也不管?”
苏能冷笑道:“打死就打死,打死某之前,某弄死他们几个再说!”
“开门!”
外面有人在敲门。
不对,是踢门。
苏能起身,对贾平安说道:“此事你看好,回头告诉宫中人。”
这货是要准备动手杀人?
可等他一走动,右腿竟然是拖着的。
“这是断了?”
蒋氏骂道:“郎中说了骨裂,你还不听,非得走动!”
贾平安前世体验过骨裂,剧痛难忍
苏能只是不听,但走了几步,满头大汗。
众人出了房间,随后苏尚开了大门。
门外就站着几个大汉,为首的大汉竟然是个光头,他狞笑道:“苏能,今日你说请某饮酒,酒在何处?”
苏能冷笑道:“只管进来就是了。”
这光头就是黄老五,他大笑着进来,身后走出一人。
苏能一见此人,眸子微缩,“是彭毅……黄老五,你竟然请了不良人来!”
此人板着脸,嘴角有个酒窝,但看着却格外凶狠。
不良人负责侦缉,天然就是恶少们的克星。
苏能面色煞白,不知道是腿痛还是被吓住了。
苏尚堆笑道:“酒菜都有,都有。”
众人进了正厅,蒋氏带着老二苏香来回忙活,给众人上酒菜。
贾平安坐在最边缘,吃了一口菜,觉得真心不咋滴。
小苏的老娘厨艺堪忧,小苏估摸着也是个没天赋的。
黄老五连干两碗酒,随后起身,单脚踩在案几上,指着苏能说道:“某原先在平康坊的买卖不少,可自从你来了之后,就巧取豪夺,抢了某不少买卖,今日彭毅也在,你说该如何?”
这厮说到巧取豪夺的时候,明显的嘚瑟了一下,可用词不对。
苏能阴着脸道:“你原先寄卖的货物太多,把店铺的生意都抢了。咱做事不能断人的财路,某寄卖少,店铺有事某出头……那些掌柜有眼睛,自然知晓寻某更划算,这叫做巧取豪夺?”
黄老五冷笑道:“狡辩,某何曾断人财路?兄长你说说。”
他竟然称呼彭毅为兄长,这便是赤果果的官贼勾结。
彭毅缓缓喝着酒,放下酒碗,目光扫过贾平安,威严的道:“做买卖就做买卖,今日你去抢了别人的买卖,明日别人又来抢你的买卖,长安城很大,可陛下就在宫中,咱们这些不良人为了陛下的安危,万万不会允许这等事存在。”
苏能黑着脸道:“彭郎君你可去平康坊那些店铺问问,某可是抢的?那些掌柜受不住黄老五的敲诈勒索,这才愿意和某做买卖。”
黄老五发现贾平安一直在笑,看着很平和的那种,但却格外的讨厌。最后发现,这个笑容里压根就没有丝毫畏惧。
见到我黄老五也不畏惧,这是不给脸啊!
他冷冷的道:“某就一句话,苏能退出平康坊,你要做买卖,只管去东西市。”
这是要赶尽杀绝!
苏尚颤声道:“大郎,不做就不做了吧,咱们做别的,啊!”
苏能涨红着脸,“凭什么?”
彭毅冷着脸,菜也不吃了。
气氛骤然紧张。
黄老五指着贾平安问道:“这少年是谁?笑的让某想动手打人!”
苏尚看了贾平安一眼,心中不禁暗自叫苦,“只是客人。”
这个少年说来帮忙,可你笑个什么?
这不是帮倒忙吗?
苏能皱眉:“你先回去。”
今日有彭毅在,动手是不能了,贾平安在此就是累赘。
贾平安笑了笑。
黄老五觉得这个笑容太特娘的让人心烦意乱了,就骂道:“笑个屁,再笑某弄死你!滚!”。说着他拎起凳子就准备砸过来。
苏尚起身,“小郎君赶紧回去。”
这些恶少可不是善茬,晚些知道了贾平安是做香烛买卖的,回头就能让他的生意做不下去。
“慢!”
彭毅叫停,皱眉看着贾平安,“某今日来此只是作证,你等两家的纷争,只要不动刀动枪的,某不管。”
他是担心贾平安出去说自己官贼勾结,所以先立个牌坊。
可……
这个少年咋滴有些眼熟?
彭毅眨眨眼睛,在脑海里搜刮着这个相貌。
黄老五仰头大笑,然后说道:“一个少年罢了,兄长难道怕了他?”
说着他盯住了贾平安,“今日之话,但凡让某在外面听到一个字,弄死你!”
苏尚担心他们动手,赶紧说道:“小贾赶紧回去,今日就当没来过。”
贾平安起身,黄老五说道:“来个人,和他一去回去,看看他家住在何处,记牢了。”
这个处置很给力,彭毅不禁微微颔首。
但就在此时,他突然想起了一幕。
那是去年的下半年,他刚好准备出县廨,就看到了崔义玄和这个少年含笑说话。
崔义玄世家出身,哪里会和一个普通少年这般……
他是……
外面进来一个大汉,准备带走贾平安。
“慢着!”
电光火石间,彭毅想到了一件事。
去年冬季的时候,万年县把大部分捐赠都卷走了,长安县这边因为崔义玄的缘故,无人问津。
那个少年又来寻崔义玄,二人加上崔建商议了许久,记得崔建说什么……
小贾。
而崔义玄叫少年什么……
平安!
贾……平安!
瞬间彭毅的脊背处都是冷汗。
正好那个大汉进来,准备拉扯贾平安。
“拖走!”黄老五很是意气风发的说道,同时斜睨着苏能,心想这便是杀鸡儆猴,你若是不肯退出那些生意,某今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且慢!”
彭毅起身,黄老五大大咧咧的道:“兄长怕什么,这等人打个半死丢进水沟里,下次见到咱们都得吓尿了。”
彭毅见贾平安依旧在微笑,只是微笑里竟然多了讥诮之意。
他毫不犹豫的挥手。
啪!
黄老五捂着脸,愕然道:“兄长为何打某?”
苏家一家子更是不解,苏尚哆嗦着,“莫不是……喝多了,娘子,快给彭郎君弄了醒酒汤来。”
彭毅在这里遇到贾平安,把肠子都悔青了,哪里还敢要什么醒酒汤。
“畜生!”
他一脚踹倒了黄老五。
苏尚惊呆了,“这……这是为何?莫要动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第195章 水落石出
官贼勾结才能坐大,千年来都是这个道理。黄老五能在平康坊混下去,少不得彭毅的支持,否则早就被弄进去了。
他和彭毅之间的这种关系维系了五年之久,二人之间的关系极好。
可今日彭毅竟然抽了他一耳光,外加踹了一脚。
黄老五满头雾水,心中也颇为恼怒。
而苏家压根就不知道彭毅这番作为的起因。
苏尚看看彭毅,堆笑道:“家中的饭菜不好,怠慢了彭郎君,且等等。二郎,你去王家借些羊肉来,让你阿娘炖煮了来给二位郎君吃。”
彭毅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神色从容,就心中一凛,“哪里的话,今日的饭菜极好,比天然居的都好。这厨艺若是出去开酒楼,保证能挣大钱。”
站在边上的蒋氏愕然,旋即感动了。
合着老娘做了多年的饭菜,不是味道差,而是家里人没有品鉴能力啊!
这一刻她心动了,想着要不……去开个酒肆?
苏能觉得不对。
彭毅以往他也打过交道,这人对普通人刻薄,苏家就算是做出了天然居那等炒菜,依旧会被他嫌弃。
可他为何要这般……客气?
黄老五爬起来,想发火却不敢,“兄长,可是小弟有何不妥吗?”
“谁是你兄长?”彭毅偷瞥了贾平安一眼,正义凛然的道:“某今日来此是做个见证,不让你等喊打喊杀,至于你两家的买卖……”
苏能在喘息,觉得憋屈。
苏尚也有些茫然,老大在外面做那些买卖挣钱不少,若是舍了,苏家的日子会很艰难。
但艰难就艰难吧,只要能活着就好。
黄老五心中一喜,就等着兄长说出事先准备好的那些话。
“做买卖,首要是合情理,掌柜不答应,你怎能强迫别人为你卖货?”这一刻的彭毅浑身上下都是正气,“这等事某但凡见到了,定然会拿人。黄老五,你可听到了?”
黄老五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兄长,你……”
彭毅的眼中多了厉色,厉喝道:“某只问你可听到了?”
黄老五下意识的点头,“听到了。”
彭毅点头,转过身,对苏能微笑道:“某以往没关注你,今日才得知你和黄老五之间的争执。你不强迫掌柜,这不错,某就佩服这等好男儿,回头买卖好生做着,遇到事只管去寻某。”
苏能觉得自己怕不是听岔了。
平康坊谁不知道彭毅就是黄老五的后台,可今日这后台竟然转了个方向,对他和颜悦色起来。
这人喝多了?
他含糊应了一句,不敢当真。
社会险恶,你不知道啥时候就因为天真无邪被人捅了刀子。
黄老五还想说话,彭毅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冷冰冰的。
随后彭毅告辞。
苏家人依旧满头雾水。
“小贾,今日多谢你了。”苏尚觉得少年虽然没啥用,但勇气可嘉。
还没走出房门的彭毅捂额转身,定定的看着贾平安,“你是……”
这货的演技真好。
按理贾平安该配合一下,不过他没啥兴趣。至于回过头该怎么收拾此人,那再简单不过了,只需给老崔带个话。
没人配合的表演真的挺尴尬的,但彭毅的嘴角微微翘起,就像是遇到了贵人般的欢喜。随后用力拍了一下脑门,作恍然大悟状,“某说这位郎君怎地看着这般威严,竟然是贾参军!长安县不良人彭毅,见过贾参军。”
彭毅行礼,贾平安淡淡的道:“某今日来此做客,别的没见到,却见到了有人欺压百姓,有人狼狈为奸。黄老五,某听闻你在平康坊颇为得意,那些掌柜但凡不顺从的,你就令人下黑手,坏人的生意。可有?”
这少年竟然就是那个扫把星贾平安?黄老五的目光在贾平安的身上转动,他知道扫把星此人在百骑为官,可百骑的职责是护卫陛下,管不到民政,若是出手就属于越权。
所以他蛮劲发作,骂道:“那又如何?你难道还能把耶耶弄死了不成?”
“这个要求少有人提。”贾平安走过去。
那几个恶少有些骚动,黄老五冷笑道:“别怕,他在百骑,咱们在平康坊,他能如何?再说有兄长在,怕个屁!”
长安城中的恶少和游侠儿以蔑视官府为荣,更有人在身上刺青,全是蔑视官府的字。
彭毅知道贾平安和崔义玄交好,可他不能说啊!否则苏家就知道他是黄老五的帮凶,却慑于贾师傅的关系网,最终变脸。
那样的话,他不但无功,还有过。
底层人的这等小算盘比谁都精,可黄老五却不依不饶,打断了他的算盘。
“住口!”
彭毅一巴掌抽去,黄老五愕然:“兄长你怕他作甚?”
“是啊!怕某作甚?”贾平安指着黄老五,厉声道:“此人在平康坊作恶,今日更是上门威胁,这样的恶少为何无人管?某今日在此,倒是想管一管,彭郎君可有异议?”
彭毅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一头栽倒。
黄老五你这个贱狗奴,某让你走不走,你特娘的害惨某了。
他此刻回忆起了更多的东西,记得当时崔建是紧紧握着贾平安的手,就像是亲人一般。
而崔义玄微笑着,还笑骂了几句,这便是一家人才有的举动。
崔明府的一家人,他这个不良人哪里敢惹?
可今日他来都来了,虽然前面说话看似没掺和黄老五的事,可那些话可以拿去忽悠苏家人,却不敢拿出来搪塞贾平安。
想到这里,他颤声道:“某不敢。贾参军,某和黄老五只是有些瓜葛,但某绝不敢与他同流合污,咱们这便走,这便走。”
“想走?”贾平安冷笑道:“今日不给苏家一个交代,谁也不能走!有本事走一个给某看看。另外,你彭毅和黄老五官贼勾结,该给谁一个交代?给律法一个交代!”
黄老五的眼皮子一跳,刚想说某这就走,你能如何。
可他却看到彭毅缓缓跪下,“今日某不该来,苏能之事,是黄老五所为,某今日才知晓。此事某会给个交代。”
黄老五心中一震。
彭毅抬头,已然是泪流满面,“某和他相识五载,是他用钱引诱某,某……”
“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好人?”贾平安觉得此人果真是无耻。
“不敢。”彭毅抹去泪水,“这些年黄老五打伤多人,某都一一记着,回头某就弄了他,恳请贾参军放某一次,某发誓,此后若是再与此等人勾结,浑身发毒疮而亡!”
黄老五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兄长!”
这还是那个义薄云天的兄长吗?
彭毅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
黄老五跋扈惯了,此刻一个激灵,仔细看着贾平安。
百骑不可怕,可彭毅做人八面玲珑,若非贾平安有让他不可抗拒的力量,他怎会低头,更遑论跪下请罪。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但黄老五知道是能弄死自己的力量。他毫不犹豫的跪下,“某眼瞎认不得贵人,某……”
他扬起手,左右开弓抽打着自己。
啪啪啪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
苏家人懵了。
彭毅直把自己的脸打的肿胀不堪,然后叩首嚎哭道:“苏大郎,某这几年和你争斗……可你想想,某就算是再如何,也未曾断你的手脚。某错了,苏大郎……饶了某,某此后滚出平康坊,某发誓,若是某再进平康坊,就断子绝孙。”
苏能和黄老五争斗数年,输多胜少,从未见过黄老五这等狼狈模样。
他抬头看着贾平安,知道今日多亏了这个少年,可他为何要帮苏家?
而苏尚更是满头雾水。
蒋涵是苏家的亲戚,是他的小姨妹,可蒋涵常年在深宫之中,一年能递几次话就算是不错了,多了蒋涵不耐烦。
这样的家,压根就没有根基。
而先前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黄老五此刻跪在地上狠抽自己耳光,痛哭流涕的恳求苏家原谅。
先前看着颇为威严,代表着官府的彭毅,此刻跪在那里忏悔,恳求那个少年放自己一条生路。
而那个小贾站在那里,神色平静,仿佛是在看着两只臭虫。
原来他竟然是大郎曾经说过的扫把星贾参军。
“滚!”贾平安淡淡一句话,彭毅和黄老五如蒙大赦,先是不敢相信的抬头看一眼贾平安,然后才敢慢慢爬起来。
“黄老五该如何处置,某不问,但若是不公,那要律法何用?”
贾平安说完摆摆手,彭毅扑上去,两下就把黄老五绑了,然后喝令那几个跪在边上的恶少过来帮忙。
“某明日,不,晚些某就来苏家禀告。”
彭毅谄媚的嘴脸让人作呕,可苏家人却觉得格外的痛快。
等他们走后,苏尚上前拱手,“多谢贾郎君。今日若非郎君,苏家怕是要被那黄老五给欺凌了,只是……”
苏尚犹豫了一下,蒋氏问道:“敢问郎君,为何相助?”
还是女人大气。
我只是路过……
苏尚苦笑道:“先前贾郎君说自家是做生意的,和感业寺有些往来。莫不是……”
“苏荷?”蒋氏眼睛一亮,“贾郎君可是认识我家大娘子吗?”
贾平安干咳一声,“某见过数次。”
其实他经常见到娃娃脸,而且每次去都是去定点投喂,但不能这般说,免得苏家胡思乱想。
随后就是一家子轰炸般的询问苏荷的情况。
贾平安挑些可说的说了,随后告辞。
苏家觉得今日就是梦幻一般,发呆了许久。
……
而被押送回去的黄老五此刻正在遭罪。
他只是问了一句彭毅为何这般忌惮惧怕,就被一顿暴打。
“贱狗奴!”
彭毅左右开弓,连续十几个巴掌把黄老五打的牙齿都落了好几颗,这才骂道:“那贾参军和崔明府交好,某只是个不良人,在崔明府的眼中不过是蝼蚁般的小人物,得罪了贾参军,某就是自寻死路!”
黄老五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方面是被打狠了,一方面是被这个消息给震撼了。
“他竟然和崔明府交好?”
彭毅也打累了,喘息道:“他只需传个话,就能让某完蛋。所以黄老五,某告诉你,你的命不好,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遇到了他。”
“别的事耶耶不管,不过你记住了,别带累耶耶!否则……”彭毅的眼中多了阴狠,“否则你就别怪耶耶下狠手弄你!”
……
阿宝很神骏,这一点贾平安从遭遇了其它好马时就能看出来。
李敬业骑着一匹好马和数名纨绔呼啸而过。
阿宝仰头长嘶,示意主人为啥禁锢了我。
贾平安摸摸阿宝的头,再拍拍它的屁股。
前方有个纨绔笑道:“那人连马都不会骑,怕不是个傻子吧。”
李敬业回头,嘲笑道:“是何等傻子?让某看看……”
“就是那个傻子!”
那纨绔指着贾平安。
李敬业一巴掌拍在纨绔的后脑勺上,纨绔只觉得灵魂差点就出窍了。
“兄长!”
正在和阿宝深入交流的贾平安抬头,见是他,就问道:“怎地出来了?”
李敬业勒住马,说道:“先前和他们打马毬,李必说什么想和你饮酒,还说什么上次不是他不想出手,是觉得不妥当。”
上次贾平安和刘波等人为了汪海之事发生了冲突,李必那伙纨绔就在边上旁观,却没出手。
这些都是场面话,什么我当时没看到,或是我想去帮你,可等我出来时,你都不见了……
后世这等场面话说的最为筋道,要说的你愧疚,觉得他虽然没帮到你,可你依旧欠下了他的人情为止。
没想到大唐竟然也能遇到这等奇葩,贾平安笑笑,不屑于和这等宗室纠缠,“你这是去何处?”
那几个纨绔在挤眉弄眼的,大抵是觉得李敬业为何对这个扫把星这般恭谨。
“某和他们准备去青楼。”
“去吧。”贾平安想说你还年少,可这年头的纨绔都早熟,什么哥十几岁就破了,哥多少岁就被家中的婢女引诱……
贾平安这等确定十六岁之前不沾女色的就是异类。
李敬业想了想,然后靠过来,低声道:“昨夜听到阿翁说话,说是当初咱们去杀了张武时有些疏漏,某还好,女装遮掩了。可兄长却被一个坊卒看到了相貌,王琦悬赏三千贯,那坊卒本想去,可阿翁派人在盯着,当即拿了他,给他数百贯,随后把他送去了南方。”
贾平安呆若木鸡。
李敬业以为他是后怕,就叹道:“兄长,阿翁说你这般年少,偶有疏漏也好。当时阿翁还颇为欣慰。”
贾平安无语叹息。
李敬业以为他是沮丧,就劝道,“兄长何必沮丧,阿翁说了,咱们年少,此时犯错总比以后统领大军犯错强。”
“某不是沮丧。”贾平安想哭。
李敬业问道:“那是为何?”
贾平安说了一番话,李敬业听呆了。
贾平安等他走后,才觉得头痛。
他本是想露面杀了张武,而让李敬业女装,只是不想牵累他。
那时王琦一伙正在针对他弄些小手段,比如说派人跟踪,甚至是在道德坊外蹲守。甚至是威胁弄死他。
面对这等局面,贾平安选择了干掉张武。
这是向王琦发出战书,若是他敢应战,随后贾平安就准备了个圈套,让山东门阀掺和进来,来一个碰瓷。
这是他精心准备的手段,堪称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计划再好,却比不过意外。
老李觉得他百密一疏,就出手扫尾。
我冤不冤?
贾平安哭笑不得,但终究是揭开了长久的疑惑。而且此刻回想自己当时的谋划,也有些冲动了。
回到百骑,唐旭竟然不在,一问,说是听闻高侃去打马毬,就去碰瓷,不,是去追偶像。
晚些,唐旭灰溜溜的回来了。
“娘的!那些老帅都在,某在边上进不去。”
……
李勣下衙后,一人骑马回到了家中。
“敬业呢?”
李尧在边上笑道:“小郎君早就回家了,随后一人在那里烤肉吃,还念叨什么……阿翁怎地不靠谱。”
“哦,那老夫倒是要去看看。”
李勣随后去了后面。
炭盆上架着一条羊后腿,烤的滋滋冒油。李敬业坐在上风处,拿着小刀在削肉吃,随后拿起酒坛子喝一口。
李勣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老夫当年年少时,也如敬业这般能喝,并无对手。”
李尧……
怎么记得上次阿郎说自己小时候不喜欢喝酒呢?
难道是某记错了?
李勣缓缓过去,李敬业抬头,先是欢喜的起身:“阿翁,今日某赢球了。”
李勣的眉间多了柔和,“好。是和谁打的?还是那些人?可有人不喜你吗?”
李敬业得意的道:“原先有,可上次兄长指点咱们赢了球,那些人都崇敬兄长,对某也多了亲切。”
“那就好。”
父祖最担心孩子被所处的环境排斥,进而担心会有人欺负他们。
李尧看着李敬业的身板,心想小郎君这等人,只有他欺负人的,谁敢欺负他?
“阿翁你吃。”李敬业削了一大片羊腿肉,讨好的递过来。
这个孙儿啊!他终究慢慢变好了。
李勣心中柔软,接过羊肉就大口吃了,被呛了一下。
“阿翁喝酒。”李敬业轻松提起酒坛子。
李勣想接,可想想,最后就着孙儿的手喝了几口酒水。
晚些他突然问道:“昨日你偷听老夫说话。”
李敬业瞪大了眼睛,“阿翁你知道?”
这孙子,昨夜他说到贾平安和孙儿去杀了张武时,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今日只是一诈,竟然就诈出来了。
他心中觉得好笑,“小贾当时是有些疏漏,若是那坊卒去领赏,回过头,王琦就能知道是他做的。”
李勣含笑道:“你都知晓乔装,他却忘记了,不该。”
李敬业一脸便秘的模样。
“怎地?不对?”李勣拿了小刀,轻松写意的削了烤熟的羊肉下来。
“阿翁,是兄长让某乔装,他不乔装,是故意让王琦知晓,随后王琦大怒之下,定然少了理智,他就设了个圈套,准备坑了王琦。”
老夫轻视了那个少年……李勣:“……”
李尧目瞪口呆,然后想到阿郎为此给了数百贯,还令人押送那坊卒南下……
最关键的是,阿郎事后有一次颇为自得,说是贾平安少年有将才,可却莽撞了些。
可这不是莽撞,而是圈套。
阿郎……
李勣皱眉,“这肉怕是不好,老夫肚子疼,且去更衣。”
第196章 碾压打击
蒋涵进宫多年,从前太子李承乾身边的宫女,再到女官……最后成为宫正,堪称是人生奋斗的标杆。
她做宫女时勤勉,做女官时忠心耿耿,以至于连李承乾都说蒋涵不错。
在李承乾倒台之后,她沉寂了半年,有人想过落井下石,但彼时先帝正在悲伤之中,谁要对李承乾的人秋后算账,代价颇高。
而后,蒋涵就更沉默了,一次次用标杆般的言行让帝王信而重之。
当今陛下登基后,有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要掌控宫中,定然会换掉宫正。
可新帝却恍如未觉,于是蒋涵就在各种议论中坐稳了宫正之职。
此刻她坐在值房里,听着宫人禀告。
“萧淑妃那边最近要的东西多,那边的人也得意,随意呵斥宫人,引得牢骚不少。”
蒋涵黝黑的眸子里全是漠然,“那边除非闹出事情来,否则不管。”
“是。”宫人继续禀告道:“皇后那边最近说有人在诅咒皇后,导致皇后寝食难安。”
这是想让皇帝派小贾去给你驱邪?蒋涵的眼中多了些讥诮,“不管。”
“是。”
晚些事情禀告完毕,外面有个内侍在探头探脑的。
蒋涵皱眉道:“有事就说,藏头露尾的作甚?”
内侍进来,看看宫人,欲言又止。
这是有私密事。
蒋涵深吸一口气,把火气压了下去,“说!”
宫人赶紧告退。
内侍说道:“宫正,苏家有人来传话。”
蒋涵的脸都黑了,“隔三差五就来传话,自家却不争气。”
关于侄子苏能混社会的事儿,蒋涵得知后勃然大怒,可在宫中却鞭长莫及。
所以听到苏家的事儿她就烦心。
但苏能惹了黄老五,不知后果如何,让蒋涵也颇为煎熬。
内侍说道:“说是先前有个贾参军去了苏家,后来黄老五也来了,还带来了个不良人……”
嗯?
蒋涵一怔,心想贾平安怎么掺和进来了?
“那不良人怕了贾参军,跪地叩首求饶,黄老五被打的好惨……”
蒋涵有些神思恍惚,“竟然是他?”
此事她不是不能解决,比如说利用自身宫正的身份,去寻了每日出宫的内侍去威吓黄老五,但大唐的恶少和游侠儿历来都以蔑视官府为荣,此举不一定能奏效,反而会坏事。
记得有人在左右臂刺青,左边是:生不怕不良人,死不怕阎罗王。
由此可见那些恶少的大胆。
内侍一旦不管用,她就再无招数应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侄子倒霉。
她并未轻举妄动,而是想等着再看看后续的事态发展。
可还没看到什么,事情就解决了。
他是如何解决的?
这个疑问在蒋涵的脑海里盘旋,却不得要领,“去一趟感业寺,让苏荷进宫。”
晚些苏荷来了,看着没精打采的。
蒋涵拍拍桌子,苏荷坐在,双手托腮,“姨母,我担心大兄。”
蒋涵问道:“此事你对谁说过?贾平安?”
呃!
苏荷抬头,大眼睛扑闪几下,“姨母,他怎么了?”
狡猾的小丫头,竟然反问。
蒋涵伸手捏捏她的脸颊,“说吧。”
苏荷苦着脸道:“我和贾参军说过,他说……”
“他说了什么?”蒋涵盯着侄女。
“他说去看看。”苏荷心中一惊,“姨母,可是贾参军出事了?”
这个丫头。
想到贾平安对女色毫无兴趣,蒋涵这才笑道:“他没出事,先前他去了苏家,吓得黄老五和他寻来的不良人跪地求饶……”
苏荷一拍手,欢喜的道:“贾参军果然是义气!回头我请他吃肉。”
蒋涵没想到侄女想的是这个,没好气的道:“你哪来的肉?”
“是呀!”苏荷愁眉苦脸的想着怎么感谢贾参军,随即就笑了起来,“姨母,感业寺里有好几只大鹅呢!”
蒋涵捂额……
……
高阳又来了贾家。
贾平安刚下衙,正在洗脸,高阳就冲了进来。
“小贾,厨子寻到了。”
开酒楼要找厨子,而且要提前找,方便贾平安这边培训。
“好。”
贾平安把事情丢给曹二,和高阳去了书房。
“我让人去寻店铺,平康坊的,东西市的,都在看。”高阳懒洋洋的拿起桌子上的纸,看到了几道算术题,就慢慢的琢磨……
她渐渐的看了进去,等看到那些简单易懂,并且紧紧联系生活和工作的习题时,不禁抬头看着贾平安,“我看过那些算术,觉着晦涩,可看着这个却觉得简单,小贾,我觉着你以后定然会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贾平安没想过,所以他淡淡的道:“某只想活好每一日。”
别人一听青史留名都会兴奋,可贾平安的平静却货真价实。
他想见高侃一面,和他说说车鼻可汗这个倒霉鬼。
高侃的征战经历看似不起眼,可仔细一看,却异常的稳健。
而先帝令高侃为主帅进攻车鼻可汗部,就是高侃成名的开端。
他率领的主力是回纥、仆骨等部,辅以少量大唐军队……也就是说,他是带着一群异族军队在征战。
可就算是这样,高侃依旧率军一路横扫车鼻可汗部,以至于后来那些部族闻风而降。
老帅们对他此次用兵赞不绝口,说是名将风采。
这样冉冉升起的将星回到长安后,颇受欢迎。
第二天上午,贾平安刚到百骑没多久,李敬业就来相邀。
“兄长,今日有马毬,兄弟们没把握,请你去出谋划策。”
贾平安叹道:“一群纨绔,闲极无聊……”
晚些,二人出现在了安善坊。
李必等人早就到了,可却没练球。
因为场地被人霸占了。
一群彪悍的骑兵正在球场上疾驰,手中的球杆不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们的身体接触很粗犷,压根就没有什么犯规的说法,冲着对手就直接撞上去。
“太粗暴了。”
李必在嘟囔着,想想和这些人对垒……只是想了想,就觉得毫无胜机。
而场中的一个中年男子却显得游刃有余,他策马疾驰,接到球后轻巧的拨带,一看就是高手。
“那是高侃。”李必有些不自在的给贾平安介绍着。
在上次贾平安出手时,他选择了坐视,此刻见面就格外的尴尬。
贾平安却压根没在意。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人,有的适合做朋友;有的适合喝酒,聊天打屁;适合做兄弟的,万里挑一。
“要和他们打?”
这支纨绔球队的球员们都有些怵,被那些骑兵的彪悍作风吓到了。
“怕什么?”贾平安倒是没问题,因为他不上场。
晚些,这一局结束,高侃下场。
众纨绔神色兴奋,都纷纷上前,想和这位新晋的名将套近乎。
按照梁建方的说法,高侃现在距离名将还需要一次酣畅淋漓的大胜。
高侃出身渤海高氏,有句话叫做天下高氏出渤海,由此可见这一支高氏的厉害。
“见过高郎将!”
高侃点头,神色自若。
王轮上前,拱手道:“家父阳信侯,见过高郎将。”
高侃微微颔首,并不因为纨绔自报家门的方式而鄙夷他。
这便是君子之风。
李必拱手,朗声道:“李必见过高郎将。”
不介绍自己的出身,而且还姓李,不消说就是皇族。
李必觉得高侃会停下来和自己说几句话,他也有些对突厥战事的建言想说说……
若是能得高侃赞一句不错,他就在皇室中出彩了。
高侃看了他一眼,依旧是微微颔首。
李必心中颓然,回首,虽然大伙儿都在看着高侃,可他依旧觉得被伙伴们嘲笑了。
但他却不能发作。
在军方大佬的眼中,这些纨绔也就是一巴掌的事儿,不服气,那就再来一巴掌。
李必心中难受,但见到高侃对谁都是微微颔首后,心中好过了不少。
原来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啊!
“贾平安,见过高郎将!”
贾平安含笑拱手。
李必心想你再什么少年有才,高侃依旧不会搭理你。
众人也是这般想的,贾平安的身后是李敬业,他正准备拱手,高侃却止步,看着贾平安,微笑道:“可是百骑的贾参军?”
贾平安颔首,笑了笑,“正是某。”
高侃微笑道:“某前日听闻了你的谋划,颇为精妙,明日某即将出发,若是有机会,某将按照你的谋划行事。”
他拱手,郑重行礼。
这是把贾平安当做是同等地位,甚至是同等层次的人来对待。
他上马而去,一群纨绔呆呆的看着前方……
李必倨傲,觉着自己算是皇室年轻一辈中难得的人才,可打马毬被贾平安碾压,接着高侃视他若无物。
这些他都能忍。
可高侃却对贾平安珍而重之……
这便是告诉他:你,差贾平安多了去!
他的面色微红,羞愧难当。
“兄长,你竟然出谋划策了?”最高兴的就是李敬业。
大家都等着贾平安回答。
可他却淡淡的道:“这是机密。”
这话更是打击人。
纨绔们每日打马毬、狩猎,或是四处游荡,去喝酒玩女人,这是他们的生活。
可比他们年少的贾平安却已经能给大唐对外战事出谋划策了,一下就拉开了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连车尾灯都看不到。
李必失魂落魄的道:“某……想学兵法。”
他觉得唯有如此,才能让自己心安。
他觉得贾平安会得意,可仔细看去,贾平安却是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贾平安压根就不在乎先前碾压了他们的事儿。
别人不在意你,你却自己纠结难受想撞墙。
这种感觉让李必倍感难受,晚些一人寻了个地方喝得烂醉,回到家后,家人就听他喃喃的道:“某还比不上一个少年?他还无视了某……”
说着他竟然嚎啕大哭,引得家人震惊。
……
程达最近的情绪看着不错,近乎于亢奋。
“校尉,小贾最近事多,某带队去感业寺吧。”
唐旭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看似鼓励之色,让程达心中不禁一喜。
贾平安现在接过了百骑大部分事务,唐旭近乎于隐身,这就是一种姿态,表示某看好贾平安将会成为下一任百骑统领的姿态。
可程达在百骑多年,却被一个毛头小伙子给碾压了,这份煎熬和委屈宛如尖刺,刺的他夜不能寐。
他不断在反省自己,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谨言慎行看似不错,可仔细一想,不禁一身冷汗。
谨言慎行不犯错,看似稳妥了,可这样的人谁敢重用?
遇到麻烦就躲,遇到好处就上,这样的人谁敢重用?
当想到这时,大半夜的,他汗流浃背。
原来某一直都错了?
错是没错。
多年的老油条经历让他习惯了这等处事方式,但目前却需要改一下。
比如说主动出击,让大家看到一个敢于任事的程达,如此慢慢扳回局面。
某真是太睿智了。
程达想到这里时,再也无法入睡,就这么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直至黎明。
唐旭坐直了身体,淡淡的道:“感业寺那边,陛下有令,除去小贾之外,旁人不能进去。”
“为何?”程达愕然,“某忠心耿耿。”
他以为是忠心的问题。
唐旭觉得此人有些不识趣,脸上的横肉颤抖了几下,说道:“在五香楼你可睡了女人?”
“睡了。”作为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当然要睡。
见他依旧不明悟,唐旭摆摆手,“感业寺里全是女人,你进去作甚?”
小贾这个童子鸡才能进去,而且他哪一日开荤了,哪一日就得止步感业寺之外。
“校尉。”贾平安来了,对程达颔首,随后说道:“某这便去感业寺巡查。”
“辛苦了。”唐旭笑道:“这一去怕是就要下午了,如此你无需回来。”
程达的眼皮子在跳动……
换了他带队去感业寺,午时前就能回来。
等贾平安一走,唐旭赞道:“少年人这般勤勉,我等也得努力才是。”
说着他打个哈欠,“没事别闹某。”
这厮竟然开始打盹。
贾平安带着人去了禁苑。
此刻的禁苑里鸟语花香,不时有些动静发出来,引得包东说是进去狩猎。
“那是皇家的东西,你有本事就去。”雷洪今日看着红光满面,特精神。
包东悻悻的道:“你这是……”
雷洪得意的道:“昨日媒人告诉某,女方说回家仔细想想。”
“恭喜恭喜。”
众人纷纷道贺,雷洪扯着脸上的胡须,大声说着成亲后的日子。
连老天都给面子,阳光普照。
“……那家人还托媒人带话,说什么……心似流水不倦花……”
雷洪得意洋洋的道:“这诗一听就欢喜,某准备琢磨几句诗送给那女子,以后与她相互唱和,那是何等的惬意。”
众人一阵羡慕,雷洪策马回身问道:“参军,这句诗什么意思?”
明明是半文盲,却还想着和人作诗唱和,果然女人就是男人的精神氮泵。
“这个……”贾平安觉得答案很残忍。
可雷洪却兴致勃勃的道:“还请参军指点。”
你别哭就是了。
贾平安叹道:“这句诗的意思是说,她的心就如同流水般的,不会眷恋落花。”
不会吧?
雷洪愕然,“那她的家人还说什么回家仔细想想。参军,下一句是什么?”
哎!
贾平安觉得一出悲剧在上演。
雷·悲剧·洪此刻依旧在笑,觉得此事不是这样。
贾平安淡淡的道:“下一句是……我如明月君勿恋。”
那家人大概是有些文化,所以连拒绝都弄了几句诗。
如果说前面一句诗还有些含蓄,这一句就是直截了当的拒绝:哥,我是高高在上的明月,你是蝼蚁站在地面仰望着我……咱们之间不可能的。
“哈哈哈哈!”雷洪强笑着,声音很是爽朗。
众人默然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一行人缓缓往感业寺去了,雷洪落在后面,大声说道:“参军说的好,这世间女子万千,此人和某无缘,那就换一个,这世间终究有个女人在等着某。”
加油,奥利给!
贾平安默默给他打气。
到了感业寺外,贾平安吩咐道:“你等在周围巡查,认真些。”
“贾参军!”
娃娃脸今日看着特别的兴奋,蹦蹦跳跳的就出了感业寺。
“咳咳!”贾平安一不留神,发现娃娃脸的胸襟竟然这般宽宏大量,蹦跳时很是明显。
啧!
以往为何没发现呢?
贾平安纳闷。
好人在边上默默看着贾平安,心想贾参军越发的俊逸了,连走路都是这般的有力,让人不由自主的想盯着看。
进了感业寺,二人去了小基地。
贾平安摸出油纸包,苏荷摇头,跃跃欲试的道:“贾参军,寺里的那几只大鹅,要不……炖一只吧。”
“那是看守门户的宝贝。”
贾平安没想到苏荷竟然有这般顽皮的时候,不禁笑了。
吃了今日份的投喂,苏荷坐在贾平安的身边,双手托腮看着前方的春天,良久说道:“谢谢你了,贾参军。”
“什么?”贾平安在发呆。
苏荷侧脸看着他,见他神色淡然,不禁心中欢喜。
他说去苏家看看,果真就去了,随后吓的那些恶少魂不附体。
言出必践,贾参军果然是好男儿。
“多谢你了。”
贾平安慢慢清醒过来,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还不居功。
他可真是义气无双呀!
苏荷起身,“贾参军,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晚些,禁苑的一处树林里。
这里很安静,而且背离了感业寺和运送给养车队的方向。
一个看着很粗糙的无烟灶,上面放着一个陶罐,看看下面的痕迹,少说已经用好几次了。
苏荷回身,“贾参军,你看,这里能炖大鹅。”
鸟鸣啾啾,禁苑里格外的寂静,贾平安:“……”
……
昨天有事,这一章刚码完,上传一看时间,还好,只是晚了几分钟。有错别字的话,大家提醒一下。
第197章 贾参军就是某的救命恩人
这里就是苏荷的秘密基地。
“我以前跟着人学过一些。”苏荷得意的道:“做套子可以套野鸡和兔子,有一次套到了一只好凶的东西,冲着我龇牙,我都不怕。”
贾平安蹲下来,仔细看看这个无烟灶,和自己记忆中后世的无烟灶对比了一下,发现有些差异。
“我自己想出来的。”苏荷蹲在他的身边,指着各处,介绍了一番。
“那时我套到了一只野鸡,可一点火就冒烟,我怕被人发现,就试了好些次,最后就弄出了这个,不冒烟。”
贾平安侧身看着她。
白嫩的肌肤就像是婴儿般的,脸颊还残留着些婴儿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欢喜之色……
后世的妹纸大多也喜欢吃,去掏各种美食。而苏荷却是自己琢磨,关键是她竟然把无烟灶都琢磨出来了。
别人贪吃是馋嘴,这位纯属就是天赋异禀,为了吃能发明出各种东西。
人才!
“厉害!”
他由衷的赞美着。
苏荷雀跃道:“我就说自己厉害吧,上次她们在禁苑里点火烤肉吃,结果被巡查的发现了,每人打了十板子……”
哎!
就怕以后发胖啊!
想到一个胖胖的娃娃脸朝着自己袭来,贾平安就语重心长的道:“莫要贪吃,小心胖了。”
“不会。”苏荷傲娇的道:“我每日到处跑,上次姨母都说我瘦了。”
贾平安看看她的宽宏大量,干咳一声,“如此就好。”
出了禁苑,贾平安就早退了。
“见过贾参军。”
刚好在皇城外一点,钱二堵住了贾平安。
阿宝正准备提速,被这么堵了一下,有些不高兴,打个响鼻给钱二洗了个脸。
贾平安拍拍阿宝的屁股,说道:“安分些。”
钱二抹了一把脸,“某昨日在东市看了一家店铺,看着不错,做酒楼也好,公主说还请贾参军帮着看看。”
二人随后就去了东市。
店铺的主人叫做谢青,三十余岁,一脸憨厚的模样,见面就拱手问道:“见过贾参军。”
“你认识某?”贾平安站在店铺的外面,打量着外面的情况。
隔壁的两家店铺里生意不错,客人进进出出的,偶尔伙计出来看他们一眼,那眼神颇为古怪。
谢青笑道:“上次贾参军带着百骑来东市,某见到过。”
那就好。
贾平安进去里面看了看,面积房间各方面都不错。
“怎地油漆味道这般重?”贾平安皱眉问道。
谢青说道:“这里原先弄过些案几……”
钱二笑道:“先前某来看时,就还有几张新案几在,谢青说若是咱们能租赁下来,就送给咱们。”
这个不错。
贾平安四处看看,甚至还站在二楼看了后面的情况。
“后院宽敞,做厨房也便宜。”谢青带着他去了后院。
贾平安仔细看了,随后双方去了前面坐下商议。
“租金每年多少?”贾平安问的漫不经心的。
谢青报了个价格,在市价之下。
他苦笑道:“本来不肯这般低,可钱兄口才了得,某最后失言被他抓住了,大唐男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某自然不会反悔。”
钱二得意的道:“某看这个地方就值这个价钱。”
谢青看看他们二人,突然问道:“这店铺是谁租赁?钱兄不肯说出自家的来历,难道是贾参军租赁?”
此刻的社会环境之下,商人的地位不高,权贵做生意的不少,但都不肯抛头露面,许多物业都挂在了脱籍的仆役名下。
你要说商人有钱……白居易的琵琶行里有这么一段描述: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女妓人老色衰了,没生意了,就嫁给商人。也就是说,商人在此刻是接盘侠。
钱二淡淡的道:“是某,请了贾参军来,也只是请他看看。”
他万万不会透露了高阳的身份,否则容易被人利用。就算是要签订契约,也只是钱二的名字,不会是高阳。
随后双方初步达成了共识,因为还得请示高阳,钱二就说回家准备准备。
晚些,贾平安在东市转悠,半个时辰后,他进了先前看的店铺的隔壁,还是乔装的。
“某要隔壁店铺的消息,管用,十贯!”
伙计的眼神炽热,但在犹豫。
“二十贯。”
伙计心动了,本想再矜持一下,可看看贾平安那平静的眼神,突然就有些怕,于是说道:“隔壁……”
……
钱二回到家中,给高阳说了一通那家店铺的好处,又隐晦的表达了自己愿为公主府呕心沥血,废寝忘食……
高阳夸赞了他,问了贾师傅的看法。
“贾参军说不错,不过他和太史令学了些玄学,说是最近几日不是交易的好日子,且缓缓。”钱二有些好奇的道:“贾参军还会这个?”
高阳理所当然的道:“他当然会。”
而在另一处,王琦在大笑。
“哈哈哈哈!”
陈二娘嘴角含笑在看着他,一边煮茶,一边心情愉悦的想着这样的日子真好。
笑够了,喝一杯茶,人生就是如此惬意。
“那店铺是王颂家所有,钱二在东西市想租赁店铺,早就被咱们发现了。”王琦笑了笑,“高阳最近在远离柴令武和巴陵他们,越发的老实了,那些人说……女人没钱才会骚动,某深以为然。”
陈二娘把小碳炉盖上,长长的指甲偶尔划过碳炉,看着锋锐异常。
“他们这是想坑高阳一把,把她那几万贯都坑了,如此高阳定然会发狂。”
王琦觉得这事儿太有趣了,“高阳发狂,那是什么都敢干,真是有趣。”
……
回到家中,阿福刚好准备潜逃,正趴在墙头上。
贾平安就这么看着它。
小畜生,我看你怎么逃!
嘤嘤嘤!
阿福进退维谷。
“丑东西,快来。”
赵贤惠在下面招手。
阿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过去。
“丑东西!”
赵贤惠两日没宠爱阿福了,想的紧,刚准备了稀粥,可阿福竟然不来。
难道丑东西变心了?
“嘤嘤嘤!”
阿福拍开大门,抱着爸爸的腿就不放。
这是要出去浪的意思。
贾平安艰难的拖着它进家,杜贺见状就笑道:“阿福越发的重了。”
他一家团聚,如今看着眉间多了释然,不复以前的愁绪。
“小贾。”
高阳风风火火的来了,一袭红衣格外的醒目。
“那家店铺如何?”
“还行。”贾平安说道:“明日某和钱二一起去。”
高阳看着他,目光中多了些东西,随后点头,“那我回去了。”
这娘们风风火火的,这是想干啥?
贾平安早上去了百骑,随后告假。
“敬业!”
英国公府,李敬业正在抄写兵法注释,听到喊声不禁欢喜不已,出了书房,冲着围墙外喊道:“兄长稍待,某马上出来。”
贾平安骑马路过英国公府后面,就喊一嗓子,没想到李敬业竟然听到了。
晚些到了大门,门子热情的请他进去。
李尧和李敬业来了,热情似火的道:“去吧去吧,多久回来阿郎都不管。”
这怎么像是甩包袱呢?
不,是甩祸害!
出了英国公府,贾平安问道:“你这几日可是惹祸了?”
“没。”李敬业很老实的道:“就是最近几日某睡不着,每日寅时初就起了,随后去阿翁那边探望……”
寅时初就是三点钟。
你娃三点钟就起床,这是精力过剩。可你凌晨三点去请安问好……
李勣被吵醒的时候,多半是一半欣慰,一半想吐血。
欣慰的是孙儿越发的孝顺了,可你也不该寅时初来啊!
这个点人睡的最香,被吵醒了那股子火气啊!
“你阿翁……没收拾你?”
李勣的脾气可不好,若是惹恼了他,收拾只是最简单的,弄不好挖个坑就把你给埋了。
“没。”
李敬业很欢乐,贾平安想想先前李尧的神色就明白了。
贾参军,你带着小郎君出去浪吧,浪的他回家只想睡觉最好。
谁家有个精力旺盛的不像话的孙儿,估摸着都是这种想法。
晚些到了东市,钱二在等候,见到李敬业时就笑道:“小郎君看着越发的健壮了。”
李敬业嗯了一声,却傲然不搭理。
这娃就是这尿性,也就是对贾师傅尊重有加。
谢青在店铺里等候,外面停了一辆马车,这是准备搬运钱财的。
“见过钱郎君,见过贾参军,这位小郎君……”
谢青的眸子一缩,然后笑道:“真是雄壮。”
双方坐下,谢青简单说了些情况,随后就笑道:“若是能定下来,今日就去把劵立了,若是不能,那便再等几日也无妨。”
这话很超然,意思就是这个店铺很抢手,你想要就要,不想要……某最多再等你几日,不行就换人了。
钱二心中急切,就说道:“钱好说,只要这边应下来,马上就能送到。”
高阳最近发了几笔,不差钱。
谢青点头,这时外面进来一个男子,说道:“谢郎君,这店铺可愿意卖?若是愿意,某出七千贯。”
谢青有些为难的道:“某这里准备租赁……”
男子皱眉,“你最近不是差钱?租赁能有多少钱?还不够还债的。”
“哎!”谢青叹道:“家门不幸,一批货物在路上遇到了山崩,全数没了,加起来欠了一万余贯。若是本月还不了,这店铺……罢了!”
他起身拱手,“钱郎君,某这里有难处,如今差钱。这租赁就没法租赁了,某……”
他跪下叩首,这是极为尊重的谢罪。
乔二心中一冷,想说一诺千金,可谢清这情况确实是没办法。
“如此……”乔二最近调查东西市的店铺,对行情很是了解,“七千贯,这般低?”
谢清苦笑道:“没办法,急着用钱,只能亏了卖。”
钱二过来,低声道:“贾参军,这店铺这般大,能改成两个都有余,七千贯,少说便宜了一千余贯。某想……要不,买下来?”
店铺投资也是长安权贵们的重要理财手段,早一批的最安逸,直接在东西市弄了地基修建店铺租赁。而到了现在,已经没地方给你了,只能买卖店铺。
随着东西市的繁华,店铺的租金也水涨船高,在权贵圈中,若是谁家有几十个店铺,说出来就能引得众人艳羡的目光。
钱二心动了。
想到能为公主府增加一份产业,以后每年源源不断的带来收益,钱二就倍感得意。
可贾平安却似笑非笑的看着谢青和进来的男子,突然问道:“这等局……你等是第几次做了?哄骗了多少人?”
谢青一怔,看了一眼钱二,微笑道:“贾参军此言何意?什么局?”
钱二也有些诧异,“贾参军,这是……”
“局你不懂,那么某换个说法。”贾平安笑吟吟的道:“你二人联手哄骗钱二和某,这手法颇为熟稔,可是累犯?”
谢青面色一变,冷笑道:“贾参军这是何意?若是不想买,只管离去就是。钱郎君,这买卖有了外人掺和终究是不好做啊!某……你另寻店铺吧。”
那男子欢喜的道:“如此就卖给某。”
钱二心中焦急,担心这么便宜的店铺被抢了,就说道:“且慢!”
谢青冷冷的道:“这般质疑某,钱郎君,对不住了,某……”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钱二急的不行,过来低声道:“贾郎君,这家店铺确实是东西市最适合做酒楼的,而且还这般便宜,过了这里,就没了呀!”
这个棒槌!
“你且边上站着。”贾平安没工夫和他哔哔,走了过去,“你说自家欠债上万贯。”
“关你何事?”谢青冷冷的道。
有志气。
贾平安笑道:“欠债上万贯,卖了店铺还债,这无可厚非,可此人能买?”
后面进来的男子板着脸道:“贾参军这是何意?莫非以为某是骗子?”
“你莫非不是?”贾平安说道:“七千贯售卖此处店铺,本该不愁卖,可谢清最开始说是租赁,价钱也低,如此两边议定了价钱,眼看着就能成事。却来了你,一开口就要买,你可知晓你这般人叫做什么?”
男子苦笑道:“谢郎君,你这里究竟想卖给谁,一句话,某给钱,要么某就另寻地方。”
“你这等人叫做托!”贾平安给李敬业使个眼色,“一人卖货,一人抢着买,这便是托。”
李敬业旋即出去。
钱二心想这事儿怕是要被贾参军给搅黄了,大好的便宜都占不了,某这心疼的厉害啊!
“贾参军!”他想出言劝阻。
这是公主府的事儿,贾平安来,也是高阳的信任,可你不能越俎代庖吧?
不,这叫做喧宾夺主。
贾平安没搭理他,谢青却勃然大怒,拂袖道:“既然如此,钱郎君,这笔买卖就此作罢,你我各自散了,某自卖店铺,你自去别处另寻地方。请!”
他指指门外,下了逐客令。
钱二一跺脚,“这事……怎地就成了这样!”
“装的不错。”贾平安一直在看戏,此刻一下冷了脸,“某问你,前日有人来租赁这里,出价比钱二还高,为何不租?”
谢青一怔,然后笑道:“无稽之谈!纯属胡言乱语!哈哈哈哈!”
那个男子也笑了起来,然后往门边挪动。
“胡言乱语?”贾平安前世也见过几个骗子,谢青的演技堪称是中上,足以骗过钱二和高阳,“更早些的时候,准确的说是五日前,有人询问是否售卖此处店铺,你却说不卖。”
钱二面色一变,“不能吧?”
这不是傻子吗?
不,是骗子!
“他没法骗某。”
“他有办法!”贾平安冷笑道:“钱二你这些时日在东西市和平康坊到处打听店铺的消息,被他们知晓了,于是就设下了这个圈套。”
“钱郎君,请吧。”谢青面色铁青。
钱二左右为难,一边是公主看重的硬汉贾,一边是便宜的买卖。
“这个骗局做的好,找了个托更是点睛之笔。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口回绝了那些正经要租赁和买店铺之人。”
贾平安说道:“某花钱买来了消息,你这几日一共拒绝了十余起租赁和购买店铺之人,某想问……你这般一往情深的等着钱二,意欲何为?”
钱二面色一变,喝道:“谢郎君,你究竟是何人?”
谢青冷笑道:“这买卖不做,却来编造谣言,倒也有趣,如此,某去报官。”
他转身就走。
钱二半信半疑,刚想阻拦,就见前方一个阴影罩住了大门外,却是刚才出去的李敬业。
“兄长,有两个望风的。”李敬业一手拎着一个大汉,就像是拎稻草一般的轻松。
那个男子面色一变,突然就往侧面跑。
钱二心中巨震,喊道:“别跑!”
谢青同时转身就往后面跑。
李敬业随手就扔了一个大汉,正好砸倒了那个男子。
谢青埋头狂奔,到后门时抬头,就看到了笑吟吟的贾平安。
“闪开!”
谢青神色狰狞的喊道,同时一拳打去。
“多久没打人了?”贾平安叹息一声,挥拳。
呯!
谢青挨了一拳,身体止住了,看着呆呆的。
“力量不够?”贾平安上前,左右开弓,一顿暴打。
呯!
谢青颓然倒地。
钱二扑了过来,揪住他的胸襟把他提起来,骂道:“贱人,某真心实意的和你商议,为何骗某?”
谢青鼻青脸肿的看着他,喘息道:“事已至此,某……某无话可说,报官吧。”
钱二心中再无疑虑,他羞愧的道:“某以为自家见多识广,可却不想贾参军一眼就看出了骗子,而某却还在沾沾自喜……差点就中了圈套。”
这个少年竟然一眼就看穿了此事,这份眼力堪称是无双!
关键是没有贾平安出手,他定然会上当。
七千贯啊!
公主怕是会暴跳如雷,随后发狂。
而他……少不得要挨一顿狠抽,随后被赶到公主的某个庄子上去种地。
“多谢贾参军。”
他郑重躬身。
贾参军就是某的救命恩人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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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处罚
“报官吧。”钱二此刻格外的恭谨。
“晚一些。”贾平安坐下,问道:“你二人为何要骗钱二?”
谢青一脸光棍的洒脱,“就是为了钱。”
钱二想想也松了一口气,“也就是骗定钱,大头在后面,要看他们当初的劵。”
谢青的眼中闪过一道喜色,被贾平安看到了。
“不止如此。”贾平安想的更多一些,“若是他能拿出契约呢?”
钱二一怔,“骗子如何能拿到契约?那契约不该在房主的手中吗?咦!不对,他们如何拿到了此处店铺的钥匙?”
“某从房主手中租赁的店铺!”
玩二房东!
可这玩意儿后世都玩烂了,用来忽悠钱二还行,忽悠贾师傅……那是送菜。
贾平安笑了笑,“租赁店铺,你哪来的契约!”
契约就是现在的房产证,没有这个东西,谁敢租赁?
谢青的眼珠子在乱转,贾平安却很简单的道:“交给公主。告诉公主,别打死,旁的无所谓。”
按照高阳的性子,一旦得知自己差点被骗了七千贯,不把这两人打个半死才见鬼了。顺带打完之后还会吊在大门外面,随后进宫告状。
谢青面色大变,说道:“某是哄骗钱郎君,只想骗了定钱。”
“傻缺!”贾平安心中大定,“搜他的身。”
不等李敬业动手,钱二扑过去,从头到脚把谢青摸了一遍,摸出了一堆零碎,也摸出了一份契约。
钱二看了一眼,不禁浑身发软,嘶声道:“贾参军,这就是此处的契约,上面的名字就叫做谢青。这人多半是骗子……此事不对!”
此刻他再傻也明白了这件事不对劲,“这是针对公主的骗局!”
老子给你开导了那么久,你终于明白了。
贾平安起身,就像是刚出来和人吵了一架般的神清气爽,吩咐道:“此事多半是想坑公主,至于契约,就算是寻了原主,也会被赖掉。最大的可能会说被契约给盗了。”
他打个哈欠,“敬业,走,咱们喝酒……不,喝茶去。”
李敬业跟上,嘀咕道:“兄长,某知晓有一家的茶好喝,边上有胡商,那胡女甩屁股厉害,甩的人心动,咱们去看看吧。”
“少年人……罢了,去看看。”
钱二一顿忙活,东市的官员来了,最后金吾卫的人也来了,钱二就一句话。
“此人怕是想谋害陛下!”
你们谁敢接?
卧槽!
两边的人灰溜溜的走了。
晚些,公主府来人带走了两个骗子。
“公主,钱二回来了。”
高阳在看书,很难得的场景。
她放下书,皱眉道:“不喜欢看。”
肖玲笑道:“那就不看吧。”
高阳摇头,“他是学问人,我得迎头赶上。”
晚些钱二进来,高阳说道:“钱都准备好了,你可带了去。”
“公主!”
钱二跪下嚎哭了起来。
哎!好好的活着不好吗?
高阳握着小皮鞭,很是惆怅的道:“为何要惹我生气呢?好好的不好吗?说吧,何事?”
钱二还在嚎哭。
啪!
高阳甩了一个空鞭,钱二一愣,哽咽了一下,说道:“公主,先前某差点被骗……”
“差点,那就是还没被骗,如此你嚎哭个什么?”高阳觉得火气在升腾。
钱二知晓自家主子的性子,说道:“某这几日在长安寻店铺,寻来寻去,在东市寻了一家,那家店铺租赁比市价还便宜不少,某就心动了。今日去办契约……”
“等等。”高阳摆手,“小贾呢?”
“多亏了贾参军!”钱二是真心实意的感谢贾师傅,“贾参军在昨日就觉着不对劲,于是出钱买通了隔壁的伙计,一番询问,才知晓最近数日有十余人来讯问店铺租赁和出售之事,可那谢青却一一推拒……”
“此事有鬼!”高阳冷笑道:“连我都敢骗,这不是一般人!”
公主……这是变聪明了?
钱二不禁欢喜了起来,被高阳见到了,先是一怔,旋即怒了,“说!”
“随后贾参军抽丝剥茧,一一揭穿了骗局,最后说了,让某把骗子带回来给公主处置。”
“小贾……”
高阳想到了硬汉贾,那个少年总是这般,看似平和,可一双眼却能勘破诸多迷障。
“若非是贾参军,今日七千贯怕是就去了。”钱二觉得自己真的是死里逃生。
肖玲拍拍胸脯,“公主,此事多亏了贾参军,要好生谢谢他才是。”
高阳点头,“我自然会谢他。”
正在和李敬业欣赏胡女甩屁股舞蹈的贾师傅不禁打了个寒颤!
高阳霍然起身,“那两个骗子在何处?”
晚些,前院。
高阳拎着小皮鞭,没头没脑的狠抽了一顿,两个骗子惨叫着,却不肯多说一句话。
“说,是谁让你等来骗公主的?”钱二恨不能自己亲自动手,可公主在,他只有递茶水的份。
谢青抬头,惨然一笑,“弄死某吧。”
高阳丢下小皮鞭,“以为如此我就不知道了?你不肯说,唯有一个理由,便是那人权势滔天,你得罪不起,宁可被我打死也不敢说。此人……小贾已经暗示了我。”
公主都知道了,某却还想不到……钱二不解,觉得自己的智商怕是要完蛋了。
见他一脸懵逼,高阳突然生出了些智商上的优越感,竟然觉得……很爽。
难怪小贾就喜欢这样微笑看着我,一定是觉得我很蠢吧。
高阳脸颊微红,看的钱二更懵了。
“若此二人是普通的骗子,小贾不会让我沾手,定然让你报官。既然让带来,就说明此事是有人指使。能拿到店铺的契约……公主府的契约在何处?”
“在公主那里……呀!”钱二明白了,“店铺的主人就是背后指使者!”
高阳冷哼一声,“可小贾一眼就看穿了他,我亦如此!”
我与君为一时瑜亮。
这感觉真不错。
“备马!”
高阳更衣,随后拎着小皮鞭就出门了。
“跟上!”钱二和肖玲跺脚道:“多去些人,谁敢阻拦……就打!”
这次公主府占理,以公主的性子……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晚些,宝应县公王家。
一袭红衣远来,近前一记响鞭。
侧门打开,门子探头一看,楞了一下,“高阳公主?公主……何事?”
不怪他发楞,这位公主堪称是特立独行,压根不和王家往来,今日怎么来了?
高阳冷冷的道:“请了王颂出来说话。”
门子不敢拒绝,“公主可进来奉茶稍待。”
“不了,速去!”高阳下马。
门子一路进去寻到了王颂。
“阿郎,高阳公主来了,说是要见阿郎。”
王颂一个激灵,边上的幕僚低声道:“那事没有证据,若是问,只管说契约被盗,朝中有长孙相公他们在,高阳也没办法。”
王颂虽然五十余岁,但保养的极好,堪称是美大叔。
“这个女人和扫把星是一伙儿的。”王颂恨恨的道:“三郎被那贾平安踢中了要害,一直没好。若是三郎因此而不能人道,老夫必杀他!”
三郎就是王贺隆,去年的时候和人设局想坑李敬业,被贾平安撞破,一脚踢在胯下。郎中来看了不少次,都说能否崛起得看天意。
“天意!”
王颂边走边冷笑着。
男儿不能崛起,那叫做什么男儿?还不如进宫去伺候皇帝。
而他最恨的就是贾平安。
但王家如今并无人才,要想保住目前的荣华富贵,就必须紧紧地抱着小圈子的大腿。上次三郎王贺隆出手坑李敬业就是主动请缨,若是成功,小圈子自然会论功行赏。
而此次坑高阳,让高阳重新疯狂起来,王颂也是自告奋勇,利用自家的店铺来做局。
这样会得罪皇帝。
但不这样做的话,王家就只能接受没落的命运。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这等想法古今都有。
到了前方,只见外面一袭红衣,让人不禁眯眼。
他出了侧门,拱手道:“见过公主。不知公主寻老夫何事?”
他打定了主意,不管高阳怎么说,自己就是一脸愕然。
“王颂!”高阳看着他,冷笑道:“你把自家店铺的契约给了两个骗子,让他们来骗我。七千贯,王家差钱,只管去寻了长孙相公他们要,为何要骗我?”
王颂打定了主意,可没想到高阳一开口就把此事和小圈子挂上了钩。
他抬头,“公主此言……”
此言差矣的差矣还未出口,高阳挥鞭。
啪!
王颂白嫩的脸颊上多了一道鞭痕。
高阳是含怒出手,力量很大,这道鞭痕迅速肿起,边缘竟然都破了。
“贱人!”
高阳上马,一袭红衣远去。
帅!
一个路人不禁赞道:“公主好骑术。”
王颂捂着脸,可手指头一触碰到鞭痕,那剧痛让养尊处优的他不禁惨叫了一声。
“准备!”他回身,眼珠子都是红的,“老夫要进宫,求陛下做主!”
他一路进宫求见,可皇帝说让他等等。
因为李治很忙。
“……七千贯的骗局,若非是小贾在,钱二怕是就上当了。”
高阳俏脸含怒,“皇帝要为我做主!”
李治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等事。
他看了王忠良一眼。
王忠良上前说道:“王颂在宫外说……契约是被盗走的。”
“你这般蠢,皇帝竟然也放心让你在身边伺候,也不怕哪日被人给卖了。”高阳冷笑道:“这话也能信?若是契约能被盗,他的脑袋怕是也保不住了!”
这话大赞!
李治不禁觉得这位姐姐最近的智商在不断提升中,可喜可贺。而王忠良……
“契约都是放在最放心之处,县公府中岂是能轻易进出的?”
李治觉得这话哄鬼都不信,“那贾平安是如何看出了此事不对劲?”
硬汉贾就是厉害啊!高阳心中得意,“他说东市的店铺不愁没人租赁,那谢青看着不急不躁,为何要低价租给我?再后来,有人说要买那店铺,那谢青出价极低,小贾说这是托……断定就是骗局。”
想到硬汉贾神目如电,高阳不禁深深赞美着自己的眼光,“先前他还是个倒霉蛋之时,我就觉着这人不凡,皇帝,我的眼光可好?”
李治点头,“此人却是目光锐利,在百骑也勘破不少事。”
高阳噘嘴,“可我此次差点被骗了七千贯,皇帝,你要如何补偿我?不对,让王颂赔。”
“你先回去。”
李治心中有数,等高阳走后,王忠良上前,谄笑道:“陛下,那王颂乃是那边的人,此事并无证据,怕是不好处置。”
这话有些干政了。
李治看了他一眼,想起了先前高阳的话,就指指边上,“去边上跪着。”
为啥?
王忠良觉得自己忠心耿耿,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皇帝的心思。
可他不知道,正因为如此,李治才容他在自己的身边做事。
李治在沉吟着。
“来人。”
王忠良赶紧起来,李治皱眉,“去,告诉相公们,王颂行骗不堪,当重罚。”
陛下怎地犯倔了?
王忠良还想再劝,李治说道:“回来接着跪。”
王忠良苦着脸去了,晚些回来禀告,“陛下,相公们说此事并无实据,公主以前时常胡闹,说不得此次又是如此。”
他觉得皇帝会勃然大怒,然后再忍住。
李治淡淡的道:“王颂在宫外口出不逊,朕深厌之,罚五千贯。”
王忠良一怔,但不敢再问,就一溜烟去了。
晚些,长孙无忌得了通禀,失笑道:“皇帝这是孩子气,罢了,罚吧。”
这件事他一看就知道是王颂干的,可他也需要高阳更作一些,更癫狂一些,所以自然要护着王颂。
而皇帝一开口就要五千贯,不提此事,只是说王颂出言不逊……他仿佛看到了外甥气呼呼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不禁莞尔。
晚些,一个内侍出宫,对在外等候的王颂说道:“陛下有话。”
王颂束手而立。
“王颂在宫外口出不逊,朕深厌之,罚五千贯。”
啥?
王颂一脸懵逼。
先前有小吏来,带来了相公们的慰问,说他辛苦了,只是手段差了些意思……
这不是免责了吗?
为啥转过眼皇帝就来了五千贯?
“中贵人!”王颂心中焦急,“这……莫不是传错话?”
你在质疑咱的专业素养?
内侍冷冷的道:“不如你自家求见陛下去问问?”
“不敢!”王颂堆笑着拱手,可心中却煎熬之极。
五千贯啊!
王家哪有那么多闲钱?
内侍准备回去,王颂伸手,“中贵人!”
内侍回身,不耐烦的道:“何事?”
对于这等传话的活儿,宫中就没有喜欢的。
不管是给一个九品官传话,还是给宰相们传话,好消息会让他们处于欢喜之中。而人在欢喜的状态下,会进入一种膨胀的状态,此刻在他们的眼中,谁都是渣渣。
所以,传话的活计压根没啥好处,不是指派的话,没人主动请缨。
王颂又没啥实权,所以内侍压根就不想多停留一瞬。
王颂叫住了内侍,上前一步,低声道:“敢问中贵人,这是为何?”
内侍看着他,微微皱眉。
这是要说话的意思。
王颂此刻心中忐忑,不禁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不安。
内侍叹道:“陛下的吩咐,你想问什么?”
内侍转身就走。
是啊!
皇帝的命令,你还得去问个缘由,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王颂如热锅上的蚂蚁,随后去求见长孙无忌,可长孙无忌哪里会见他。
于是他回家搜刮家中的钱财,不够……
真不够啊!
王家本来就失宠了,也没有出息的下一代,可架子却不倒,每日的花销不少。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咋办?
王颂焦头烂额,可这是皇帝的吩咐,连相公们都没意见,他能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求见。
“谁?”
王颂的眼中全是火焰。
门子说道:“那人说是高阳公主府里的钱二。”
“贱狗奴!”王颂骂道:“他来作甚?”
晚些钱二进来,也不说寒暄几句,一开口就是,“那个店铺三千贯,某买了!”
“公主好大的脸面!”王颂阴测测的道:“老夫不卖,公主难道还能抢夺了不成?”
钱二笑吟吟的道:“抢是不能,不过那家店铺……公主说了,谁敢买,谁敢租赁,那就是冲着陛下叫嚣。”
王颂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污蔑!”
他从未见过这等无耻的主意,突然一个激灵。
“这不是公主的主意!”
小圈子关注‘预备炮灰’高阳许久了,这位情商有问题的公主压根就想不到这等法子。
“呵呵!”钱二想到了先前公主去道德坊得意的事儿,随后回来就嘀咕什么小贾让把那个店铺低价弄来,王颂不敢不给之类的话。
王颂咬牙切齿的道:“老夫不卖!”
钱二笑眯眯的道:“不卖无妨,只是先前公主进宫说了骗子之事,陛下大怒……”
皇帝怒了,哪怕是小圈子的大佬们护着王颂,依旧开出了五千贯的罚单。
“公主依旧未曾消气。”
这是贾平安的主意,骚的一塌糊涂。
——你不肯低头,高阳公主马上就会再度进宫,到时候说什么……
“公主一直没说那骗子仿冒谢青之事,若是说出来……”
说出来李治说不得会借机弄一次小圈子,而他王颂就是炮灰。
高阳觉得是个好主意,可贾平安知晓再过几年长孙无忌一伙就要垮台了,到时候王颂算个屁。
所以,要好处才是王道。
王颂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的内心在挣扎着。
钱二回身,“若是不愿也不勉强,告辞了。”
他此刻想到的是那个骗子的忽悠。
此刻他原封不动的把这番话转过来送给了王颂。
那等畅快之意让他不禁想挥拳。
身后的王颂抬头,眼中密布血丝……
“罢了!”
第199章 群情激昂
王琦一直在等消息。
作为小圈子干脏活的头领,王琦知晓山东世家门阀对自己的恨意,所以尽量深居简出。
这样的日子看似很惬意。
每日起床后,他就开始理事。
各处的消息汇总,把其中有价值的送上去。
若是上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计划,也会由他来接手,并筹谋行动。
随后就是无聊的时光。
而喝茶就是他唯一的消遣。
他一直觉得喝茶是个高雅的事儿,直至在见到郑远东把玩手串后,才发现了这个更有趣的爱好。
所谓茶水实则就是汤,茶汤茶汤,各种香料熬煮出来,借着茶叶的味道涤去浮躁,随后成为一杯浮华和宁静的杂交产物。
而把玩手串则不同,能让你心神宁静。
他把玩着手串,直至外面来人,“郑先生那边来人,说是要见你。”
晚些王琦到了郑远东那里。
郑远东的案几上永远都有茶杯,以及手串。
此刻他把玩着手串,眸色平静的看着王琦,“高阳公主此事你可知晓?”
郑远东是长孙无忌的幕僚,偶尔会插手管管脏事情,给王琦一些压力。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儿?
王琦心中冷笑,微笑道:“上次聚会,有人说高阳公主如今太过安静了些,长安城为此少了许多乐子,王颂就自告奋勇弄了个圈套,高阳公主怕是要栽进去了。七千贯,某就等着看高阳公主发怒的模样,想来会很有趣。”
郑远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左手把玩着手串,眉间多了讥诮之色,“刚来的消息,那个骗局骗到了公主府的管事钱二……”
王琦笑道:“他们竟然能谋划成此事?倒也不错。”
“可贾平安掺和进来了。”
郑远东不经意见看了王琦一眼,见他神色木然,心中了然。
这人以前堪称是顺风顺水,可自从遇到了贾平安之后,在他的手中连续吃了几次亏,气得所谓的王尚书气度都荡然无存。
王琦的脸颊僵硬的动了动,像是在笑,但更像是在哭。
“他竟然来了……”
“是啊!”郑远东放下茶杯,把手串放在案几上,身体前俯,说道:“贾平安一眼就看穿了这个骗局,让某想到了当初你设局崔建失败之事,记得……也是贾平安揭穿的吧?”
你这是在往某的心口插刀啊!
插刀教教主郑远东见他的神色竟然有些扭曲,不禁暗自冷笑,“那两个骗子当即被拿下。随后高阳公主进宫求见陛下。”
王琦深吸一口气,把屈辱感压了下去,抬头道:“相公们会护着王颂,否则以后再无人为咱们出手。”
郑远东点头,玩味的笑笑,“后来王颂也去了宫中,陛下令人传话,深厌之……”
王琦冷笑道:“那又如何?相公们自然会为王颂出手。”
这些人的眼中只有世家门阀,皇帝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郑远东把手串拿起来,淡淡的道:“陛下罚了王颂五千贯。”
王琦木然。
王颂的日子不好过,这和他没啥关系。
郑远东问道:“你可知晓某是如何猜出贾平安在其间的作用?”
王琦摇头,脑海里全是这一年来的挫折。
那些挫折大多是贾平安带给他的。
郑远东缓缓说道:“后来钱二去了王颂家,出三千贯要买那个店铺。”
“那店铺少说能值八千贯,王颂不会搭理他。”王琦觉得高阳有些癫狂的模样了,智商在远离。
“是啊!”郑远东叹道:“可王颂卖了。”
“为何?”王琦不敢相信的道:“被罚了五千贯给陛下,还白送了五千贯给高阳公主,王颂疯了?”
“他没疯。”郑远东想到了这个手段,也为之苦笑,“钱二说公主还扣着一件事没说,就是那骗子假冒王家管事之事,此事有人遮掩,若是说出来,王颂还得被罚。”
王琦倒吸一口凉气,举手道:“等等。”
郑远东的身体微微后仰,眯眼看着他。
王琦喃喃的道:“这手段……某熟悉。就在你以为自家能脱身时,他会用手段让你继续付出代价,这个手段……让你想吐血,这手段某熟,是……是那扫把星的手段。”
他抬头看着郑远东,想寻求答案。
哎!
郑远东点点头。
先坑你五千贯,你以为完结了。不好意思,某还有手段没用,你从不从?不从就等着倒霉吧。
王琦起身,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某要回去歇息一番。”
他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大战般的疲惫不堪。
“那个扫把星竟然让你如此不安?”
郑远东探究的问道。
王琦淡淡的道:“某昨夜睡晚了。”
郑远东点头,也不去戳破他的真实想法。
“郑先生。”
外面来了个仆役,进来先看了王琦一眼,郑远东点头道:“说吧。”
仆役说道:“刚来的消息,宫中赏赐高阳公主三千贯,是用皇后的名义。”
王琦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用力拍打了一下墙壁,咬牙切齿的道:“这便是那扫把星的手段,宫中出了三千贯,也就是说,高阳公主一文钱都不用出,就拿到了那个店铺!”
这特娘的把什么都算进去了,王颂出手表功,最后被一巴掌重重的打了回来,顺带还被抢走了一万贯钱财。
王颂听到这个消息,怕是要吐血。
王琦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回身看了郑远东一眼,见他在苦笑,就自嘲道:“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郑远东等他走后,久久站在门内。
“这手段,真是……”
……
店铺之事算是解决了,但其中暴露出来的倾向却让贾平安琢磨了许久。
他知晓王颂就是个抱大腿的勋贵,这样的勋贵一般不会得罪人。王家第一次出手是坑李敬业,第二次是坑高阳。
这两次出手都带着浓浓的小圈子气息。
坑李敬业是隔山打牛,想打的是李勣。
坑高阳呢?
贾平安一直在琢磨历史上高阳为何这般作死。
后世关于高阳的记载不多,而且自相矛盾的地方也不少。
比如说旧唐书里关于高阳的记载就没有什么黑材料,而等老欧阳开始编撰新唐书后,高阳的形象就大变样了,堪称是大变活人。
历史的迷雾在于各种史料的缺失,以及面对繁多的史料如何去判断。
但更多的是史家带着个人情绪去描述历史。
贾平安没法分辨,只能一步步的去看,去琢磨。
王颂此次出手设局,看似为了几千贯钱,可所冒的风险极大。若是成功,那么事后追查房源到了他这里,他就算是用契约被盗作为开脱的借口,也不能消除皇帝的怒气。
也就是说,王颂其实是铁杆的小圈子成员,只要长孙无忌等人在,他就甘愿冒着炮火冲锋陷阵。
胆儿真的很肥啊!
贾平安真想把王颂的胆弄出来,看看里面有多少结石,以至于他的胆子那么大。
激怒高阳。
把高阳往历史上那条路上带,最后带出一长串对手,全数干掉。
为啥非得要高阳呢?
难道是那娘们长得美?
还是为了什么?
贾平安思索许久,快到家时,想到的还是房家。
“你家的鸡好好的,凭什么要我家赔?”
“死了。”
贾家前面一点,阿福被宋不出紧紧地抱着,可它依旧在咆哮。
前方,鸿雁挽着袖子,和街坊毛氏在争执。
毛氏的手中提溜着一只鸡,怒道:“大伙儿看看,看看,我家这鸡被阿福一巴掌拍的半死不活的,看看!”
那只鸡偏生不给她面子,咯咯咯叫唤着,还扑腾着想下来。
“你把鸡放下来!”鸿雁平日里各种呆傻,比如说经常撞东西,或是被绊倒,可此刻却泼辣的指着毛氏喝道:“你放下来,若是到死不活的,贾家赔了就是,若是好好的,你赔贾家一只鸡!”
啧啧!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鸿雁才真实。
他在看热闹,杨德利却回来了。
“啥?”
杨德利听到消息就怒了。
按照贾平安当初给的例子,但凡被阿福弄死的鸡鸭等物,贾家一律按照市价的一点五倍赔偿。
所以阿福出门堪称是众星捧月,那些鸡鸭都被散放在四周,就等着它去宠幸。
可今日毛氏这个却是来碰瓷的。
每次赔钱时,杨德利都是心如刀绞,若非阿福可爱,早就被他一刀剁了熬汤喝。
毛氏见到是他,就斜睨着说道:“怎地,贾参军的规矩不算数了?”
这个娘们还挑拨老贾家两兄弟之间的关系。
其心可诛!
贾平安觉得该给她一个狗啃泥。
杨德利心痛万分,但想到为此损害老贾家的名声却不好,就一把夺过这只鸡,说道:“赔!”
鸿雁气红了眼睛,接过鸡,随手就丢在地上。
咯咯咯!
这只鸡活灵活现的踱步,突然撒腿就跑。
“这是要死不活的鸡?”鸿雁喊道:“大家来评评理,这鸡可是到死不活的。”
众人都议论纷纷,觉得毛氏做得太过了。
可毛氏却怒了,骂道:“钱没到手,凭什么夺了我家的鸡?坊正,求姜坊正为我家做主。”
说着她劈手就抓向鸿雁。
这是泼妇的手法,要的是先声夺人。
可杨德利却走了过来,挡在了前方。
我去!
贾平安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这一爪子抓在了杨德利的胸上,可杨德利经常干活,胸肌结实的就像是铁矿一样,这一抓就没抓牢。
毛氏的手一滑,人就扑倒在杨德利的身前。
杨德利叹息一声,那种落寞寂寥的气息让贾平安想到了独孤求败,就出来驱散了众人。
鸿雁哭诉道:“郎君,先前她把鸡往阿福的嘴边送,阿福恼了,咆哮了几声,她就说阿福弄死了她的鸡。”
“没事。”贾平安觉得这都不是事。
一个坊内的人有好有坏,大部分都不错,毛氏这等属于极少数。
你不能因为极少数的人而埋怨生活,不搭理就是了。
鸿雁抬头,“鸡呢?”
她飞奔而去,没多久竟然真把鸡抓回来了。
于是晚饭就多了一道菜,红烧鸡肉。
出去办事的杜贺回来了,听闻此事就建议道:“郎君,要不还是把赔钱的规矩给废除了吧,免得那些人每日都把鸡鸭送出来。”
贾平安摇头,“不必了。”
杜贺不解。
贾平安说道:“咱们是外来户,和道德坊的这些人没啥交情。交情如何来的?就是这么来的。”
杜贺恍然大悟,“郎君高见。”
这位郎君文武全才,对于这等邻里之间的事儿竟然也门清,让杜贺钦佩不已。
这便是能者无所不能。
晚饭后,两兄弟在院子里溜达。
“户部最近的日子还行,就是杨尚书的身子看着不大妥当。”
杨德利有些忧愁。
杨纂虽然身子不好,可却对他这等鸡蛋里挑骨头的行径颇为支持,若是换一个新尚书来,天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安心。”
贾平安只是说了两个字,杨德利就真的安心了,晚些睡的格外的香甜。
表兄想的不多,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表弟娶几个大屁股的女人,生三个以上的孩子。
第二天起床,贾平安在练刀,杨德利已经放弃从军的打算,只是在苦大仇深的想着户部还有哪些值得节省的地方。
一个小吏却操着尚书的心,若是他成了尚书……
贾平安不敢想。
“吃早饭了。”
随着老贾家人口的增多,吃饭得喊才行。
呯!
端菜出来的鸿雁眼泪汪汪的把菜放在案几上,然后捂着被撞的额头倒吸凉气。
哎!
众人都摇头叹息。
吃了早饭,杨德利一路到了仓部。
“杨德利来了。”
大伙儿对他都是敬而远之。
但杨德利却压根不在意。
“咱们疏远了他许久,也无人寻他说话,他竟然不寂寞?”
“是啊!”
“这事儿可真是奇怪了,换做是某,若是被疏远了几个月,怕是就得主动低头了。”
他们哪里知道,原先老贾家两兄弟在杨家坞时,堪称是人嫌狗憎,早就习惯了寂寞。
“某去仓库看看。”今日无事,杨德利就准备去刷刷仓库。
那些小吏面面相觑,有人说道:“仓库那边怕是会想杀人。”
到了下午,有几个小吏来了仓部,一进来就喊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上前问道:“这是为何?”
小吏骂道:“那杨德利一去就四处寻摸,寻到了个老鼠洞,随后就说我等渎职。哪家的仓库没有老鼠洞?他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吗?”
这事儿真的是……
仓部的官吏们都在苦笑,但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却油然而生。
咳咳!
干咳声中,仓部郎中向长林出来了。
他背着手,皱眉问道:“何事闹哄哄的?”
仓库的小吏行礼,然后诉苦道:“向郎中,我等在仓库堪称是兢兢业业,尽忠职守,可那杨德利隔三差五就去找茬,让我等苦不堪言……”
另一个小吏说道:“向郎中,那杨德利又不是巡查的官员,却四处转悠,某以为这是越权了。”
官场最忌讳的就是越权,越权就是打别人的脸,所以这些小吏才敢来本部告状。
向长林问道:“那老鼠洞为何没能及时发现?”
小吏说道:“那老鼠洞却是隐秘,我等都没发现。”
懒政!
向长林心中的火气起来了,“那为何杨德利发现了?”
小吏……
另一个小吏说道:“杨德利一去,就寻了靠墙的地方,把粮食给弄开,人钻下去查看,这才发现……发现……”
杨德利能钻下去查探,你等为何不能?
“说话!”向长林本来被杨德利弄的也有些焦头烂额,可此刻却生出了火气。
小吏低头,“我等……”
他们今日告状的主题是杨德利越权,可没想到说一说的,自家都没了底气。
“懒!奸!”向长林指指几个小吏,“做事懒,遇事奸猾,胥吏奸猾,说的就是你等!”
几个小吏束手而立,把肠子都悔青了。
但……
“向郎中,可那杨德利是越权啊!”
这是杨德利的错处,洗都洗不清。
揪住这一点,他们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想到这里,他们不禁面露微笑。
本部的官吏也面带微笑,一个官员低声道:“那杨德利四处寻摸错处,也不知哪来的精神。本部的看不惯,可尚书却说他做得好……如今尚书十日来三五日,怕是也管不着仓部了。也好,咱们出把力,把杨德利给送走。”
众人都纷纷点头。
自从杨德利来到了仓部后,大家的日子都难过了不少。
一个官员上前,“向郎中,那杨德利确实是过火了,弄的仓部上下不安,连户部的其他同僚都被他骚扰过,这等人再留着,就是给我仓部寻麻烦呀!”
向长林心中一怔,最近因为杨纂的身体不好,户部内部有些暗流涌动。有人在觊觎户部尚书之职,有人在琢磨谁有可能来接班,好提前去投靠……
所以他对仓部也有些疏于管理,没想到杨德利竟然捅了马蜂窝。
“向郎中,那杨德利横行于仓部,无人能管呀!”
“某觉得……莫不是都忌惮那个扫把星?”
这话有刺激向长林的嫌疑,他看了一眼说话的官员,心中冷笑,但此事却有些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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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这等官吏,要重用
一群官吏围住了向长林,七嘴八舌的说着杨德利对仓部的破坏……
严硕和一群人站在另一边,他们属于中立派,觉着杨德利虽然讨厌,但做的事儿没错。
“向郎中怕是要顶不住了。”
严硕看到向长林的眼神闪烁,就知道老向要做出决断了。
“此事……”向长林本想说让杨德利以后不得到处转悠,可这话他说不出口啊!
杨德利主动去寻找仓部的漏洞,这是什么精神?积极主动的工作精神。这样的小吏被他处置了,回过头就有人会以此为由捅他刀子。
——向长林在仓部压制勤勉能干的小吏!
只此一条,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做官,难啊!
向长林不禁唏嘘了一番,随后淡淡的道:“杨德利做掌固也有一阵子了吧?”
瞬间,仓部的官吏们都面色一喜。
“是啊!”一个小吏脱口而出道:“有四月零两日了。”
向长林看了此人一眼,心想能随口说出杨德利任职的时长,可见有心。
另一人却摇头,“是四月零三日,那一日他来了,也得算一日。”
“咦!是了,是某不严谨。”
哎!一个人能说出杨德利任职的时长,可以理解为有心,但另一人更精确,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杨德利在仓部的言行已经招惹了众怒。
向长林心中叹息,说道:“仓部刚出缺了一个令史,让杨德利去。”
众人不禁欢喜不已,拱手道:“向郎中英明。”
“向郎中执掌仓部以来,我仓部蒸蒸日上,被上官多次夸赞,我等身为下属,与有荣焉。”
众人一阵马屁,拍的向长林哭笑不得。
原来杨德利已经引发公愤至此了吗?以至于大伙儿都巴不得把这厮赶走。
晚些杨德利回来了,手中还拎着一条硕大的老鼠,连尾巴一起计算的话,比成年人的整只手臂还长。
这等老鼠连猫都不敢惹,弄不好会被反口吃了。
“这是啥?”
皇城守门的军士见了这么大的老鼠也为之一惊。
杨德利说道:“硕鼠。”
他一路拎着老鼠进了户部,引发了一阵惊呼。
等到了仓部时,他对门子说道:“回头一起喝一杯。”
门子愕然,“你这是要拿老鼠来弄了吃?”
杨德利很自然的道:“这老鼠多是瘦肉,烤了好吃。”
原先他和表弟相依为命的时候,曾经抓过几次老鼠吃。钢开始觉得恶心,可人饿了连观音土都能吃,这个算啥。
几次下来,他竟然觉得老鼠肉的味道真是不错。
这不,今日在仓库里逮到了这只大老鼠,他就准备带回来收拾了,寻个地方烤来吃。
一进仓部,众人见到老鼠也颇为吃惊,但神色却有些古怪。
“杨德利!”
严硕招手,等杨德利近前后,同情的道:“向郎中寻你。”
杨德利去了值房,小吏见了老鼠皱眉道:“你难道还准备拎着老鼠进去?”
“是哦!”杨德利伸手捏住了老鼠的脖颈,一用力,老鼠玩完。
他随手把老鼠丢在窗下,准备出来时再带走。
进去后,杨德利见向长林神色恍惚,就行礼。
“是杨德利啊!”向长林是想到了自己刚出仕时的心态。
那时候的他踌躇满志,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可最后却在官场上被磋磨成了一枚圆圆的石头,浑圆无比。
他感慨的道:“人呐,要顺势而为。”
说完他摆摆手。
杨德利一头雾水,出去后,小吏说道:“从即刻起,你便是令史了。”
掌固是看仓库的,算是半个苦力。而令史是文吏,抄写文书账册,偶尔参与算个账什么的,这便是纯粹的刀笔吏。
杨德利一听就欢喜的道:“整日就写字吗?”
小吏同情的道:“是啊!”
杨德利在掌固的职位上做出了成绩,现在被调职了,以后困在令史的职务上,少说三五年不得翻身。
为何?
因为这货在仓部堪称是人人喊打,他做了令史,别想再寻到升职的机会。
杨德利兴奋的脸都红了,“平安说某的字要练,正想寻个地方,真是太好了。”
他兴奋的竟然把老鼠都忘记了。
今日阳光灿烂。
从午后开始,向长林一直觉着味道不对。
“这什么味?”
他吸吸鼻子,觉得古怪。
等到了下午时,他走出值房,伸个懒腰。
“好些蚂蚁!”
地面一溜蚂蚁在往左边去。
这是蚂蚁搬家?
蚂蚁搬家,大雨要来。
向长林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觉得不是下雨的样子,就循着蚂蚁去看了看。
一只硕鼠正躺在那里,身上爬满了各种虫子和蚂蚁。
……
“平安,某今日升官了。”
下午回到家中,杨德利说了今日的调派。
“这还真是升官了。”贾平安笑道:“恭喜表兄了。”
可回过头,贾平安却觉得此事不对。
杨德利在掌固的职位上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令史的职责就是抄写,堪称是人力打字机,这样的职位不适合杨德利。
但令史也未必不能翻身。
而且和掌固相比,令史算是上了一个台阶。
所以……
贾平安回过头就去寻了李勣。
“上次敬业说高侃对你不错?”李勣这个左仆射做的也很纠结,被小圈子各种明枪暗箭,捅的满身窟窿。
历史上李勣没干多久就扛不住了,直接请辞。
再不走,他就走不了了。
由此可见小圈子的厉害。
“就是某关于车鼻可汗的一些建言,高郎将觉着有些可取之处。”
贾平安看着很谦逊。
少年人能这般不骄不躁,难得。
李勣很是满意,随口问道:“你今日来何事?”
李勣的事情很多,作为执掌六部的宰相,此刻外面站着十余人在等着向他汇报。
贾平安笑道:“没事,就是听闻六部有些官员喜欢掩盖本部的丑事,某在想,若是这些被人利用的话……”
他不能直接向李勣提出照看表兄的要求,够不着。
一个宰相去照拂一个最底层的小吏,你觉得合适吗?
这话说出来,连李勣都会觉得他轻浮。
李勣点头,“老夫知晓了。”
小圈子如今咄咄逼人,六部里他们有不少人手,这些人对李勣的吩咐阳奉阴违,或是使绊子。
他早就想寻机收拾一番,可却寻不到借口。
贾平安的一番话却让他有了思路。
下面的官员喜欢盖盖子,对发现的问题不作处理,如此就不算犯错。可现在李勣执掌尚书省,若是哪一日长孙无忌等人把这些盖子下面的问题揪出来,那就是他李勣的错。
贾平安暗示这样的事儿六部不少,若是李勣主动揪出一两件来,用雷霆手段……能否破局?
至少能撕开一条缝隙!
李勣微微点头,这个想法他一直都有,但却下不了决心。历史上他就是这么被小圈子给逼着下台了。
小贾提出这个建议需要勇气,一旦被他认为是冒进,二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发生变化。但他依旧说出来了,这便是不见外。
回头要多帮衬他才是。
想到了这里,李勣的脑海里转动着各种想法……
……
杨德利换了值房,和几个令史一起办公。
抄写文书账目,这便是他的职责。
杨德利的字……贾平安教授了许久,他自家苦练,但也仅仅是看着端正,也就是和那些孩子的字差不多。
第一份文书抄写完毕,交上去时,杨德利看到了主事高瑾那愤怒的模样,心想难道抄错了?
转过头,高瑾就去寻了向长林,“向郎中,你看看这个。”
向长林一看文书,不禁怒了,“这字写的刻板,看着毫无精神,谁写的?”
人型打字机也得要把字写的让人看了赏心悦目才行。
先帝为何喜欢褚遂良,就是因为他那一手字。让他草拟诏令文书,一看,真是艺术品般的享受。
高瑾叹道:“是杨德利。向郎中,把他弄走吧。”
“咳咳!某再看看。”向长林再看看文书,点头道:“看着清晰,一目了然,不错不错。”
高瑾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节操呢?
可为了把杨德利这个瘟神安置了,节操算个屁!
日子就这么滑过。
到了新岗位数日后,杨德利越发的喜欢这份工作了。
能练字,多好啊!
他抄写的很认真,甚至会跟着读出来。
“……赏宝应县公王颂三千贯……”
杨德利停笔,抬头,目光中全是疑惑。
“不对!”
边上的令史皱眉,“别出声!”
抄写需要安静,杨德利一边抄写一边嘀咕,声音很小,大伙儿还能接受。但说话是不成的。
杨德利仔细看着文书,起身出去。
“高主事。”
他寻到了上官仓部主事高瑾。
高瑾抬头,眼中的不耐烦一下就郁积了起来,“何事?”
杨德利递过文书,“高主事,这宝应县公才将被陛下罚了五千贯,可才过了十日不到,怎地又赏了他三千贯?某觉着不对。”
上次的事件后,贾平安给表兄说过,一句话,皇帝对王颂是恨之入骨,若非可以,恨不能把他一家子都发配去岭南。
这样的人,皇帝怎会朝令夕改的赏赐他?
高瑾看了文书一眼,“这白纸黑字的写在这里,你质疑什么?”
杨德利涨红着脸,“高主事,陛下英明神武,怎会朝令夕改?”
咳咳!
这等事儿大伙儿都知晓,不外乎就是小圈子给王颂弄了个小功劳,随后附在一群报功的官员权贵的名册里送上去,一般数额不大皇帝都不会仔细看。
这便是混赏赐。
若是那等事无巨细都要仔细查看的帝王,这等事瞒不过。比如说以后的朱元璋。
但李治刚登基没多久,最近忙着了解官员的情况,以及各地的具体情况,每日忙的不可开交,这等文书报上去,他哪里会仔细看。
有心人呐!
高瑾心中叹息,但这等事他不敢捅,否则小圈子能弄死他。
想到这里,他沉声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回去做事!”
可杨德利却梗着脖子道:“这是国财,为何不能过问?”
高瑾怒了,指着外面喝道:“滚出去!”
“闪开!”
外面有人在呼喝,接着传来了户部侍郎周和的声音,听着很是轻柔。
“英国公请看,这里便是仓部令史理事之地。”
竟然是英国公来视察?
高瑾赶紧端坐着。
“老夫看看。”
话音刚落,李勣就在周和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杨德利束手而立,高瑾起身,“见过英国公。”
李勣颔首,拿起案几上的文书看了看。
周和在边上介绍道:“这几日户部忙碌,有的事都转到了仓部,这便是最近赏赐的账目,回头做好了送去度支那边。”
李勣点点头,这等文书他也不会细看。
一个国家就是一个庞大的机器,上位者要做的就是用好人,掌握好大方向。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过问,那不是睿智,而是分不清轻重。
杨德利看看手中的文书,高瑾担心他会点炮,就喝道:“杨德利,出去!”
这里都是大佬,你一个小吏还在此杵着干啥?当门神?
杨德利默然准备出去。
杨德利?
李勣没见过杨德利,却知晓贾平安的这位表兄就在仓部做小吏。
他看了一眼杨德利,想到贾平安为自己出谋划策的辛苦,就说道:“你过来。”
杨德利指指自己,一脸愕然。
是个憨傻的。
这个发现让李勣更加的欢喜了,“老夫问你,仓部要紧的是什么?”
杨德利说道:“英国公,某以为仓部最要紧的便是为大唐看管好仓库,不损一分一毫。把账目做好,不错一分一毫。”
言简意赅。
但却直指仓部的核心职能。虽然话糙,但道理却是相通的。
李勣觉得杨德利还不错,就伸手,“那是什么文书?”
高瑾只觉得浑身发冷,眼皮子跳动着,强笑道:“英国公,此事下官知晓……”
李勣乃是名将,一听就觉得不对。他扫了高瑾一眼,淡淡的道:“老夫做事……还用你来教吗?”
瞬间高瑾汗湿背腋!
周和也感受到了些凌厉的气息,就看了高瑾一眼,这一眼也是冷冰冰的。
李勣接过文书,杨德利说道:“英国公,某觉着有些不对。”
“哦!”李勣的声音温润,“你说说。”
杨德利指着文书里的一处说道:“英国公请看,这位宝应县公某记着前几日才将被陛下罚了五千贯,为何此次会赏赐他三千贯?英国公,平安说陛下英明神武,那陛下定然不会朝令夕改。”
李勣看到了,心中一喜。
贾平安建议他从六部寻找切入点,给小圈子的人一次打击。
他这几日就在六部视察,就是想找到这个切入点。
皇帝再怯弱,也不会朝令夕改,否则帝王的威严何在?
所以此事多半是有人在浑水摸鱼,而且是小圈子的人。
这不就是现成的切入点吗?
好一个杨德利!
好一个贾平安。
这两兄弟一人建议,一人找到了错处,为李勣寻到了出手的机会。
想到这里,李勣温言问道:“此事你禀告了谁?”
这是明知故问。
李勣何等的眼光,一进来就发现了高瑾的紧张,以及杨德利的压抑。
这是要顺势出手了。
杨德利茫然不知,但记得表弟的交代:当你不知道怎么说话时,那就实话实说。
“某是令史,今日抄写这份文书时,某发现了此事,就来禀告高主事。”
高瑾强笑道:“下官……下官本想……”
温润的李勣一旦决定要动手,就不会有半分迟疑。
他随即就回去。
高瑾想到杨德利刚才没有借机告状,就对他和气了些,但警告是少不得的。
他到了值房,令史们纷纷起身。
高瑾威严的道:“抄写就是抄写,至于有错与否,那是别处之事,莫要越俎代庖。”
他看了众人一眼,大伙儿都知道,这话是警告杨德利的。
杨德利低着头,觉得自己没错啊!
高瑾冷冷的道:“下次再有这等事,严惩!”
杨德利的眼睛都红了,抬头道:“高主事,此事某并未犯错。”
发现问题禀告给上官,杨德利的程序没错。
“可这不是你的事,你越权了,懂不懂?”高瑾忍不住骂道:“不想干就滚出仓部,寻你表弟去。”
他一肚子的气,此刻发作出来,骂的杨德利狗血淋头。
气出了,人舒坦了。
到了午时,仓部的小食堂里,杨德利一人坐着,无人搭理。
而高瑾的身边却都是官吏。
向长林看到了这一幕,却不会管。
为官者,需要的是掌控大局,下面的事儿下面折腾。
就算是把杨德利折腾走了,对他而言也是好事,而且还不会被贾平安记仇。
仓部的小食堂自然饭菜丰盛,向长林吃了一片羊肉,觉得极为鲜美。
生活就是这般美滋滋。
“不好了!”
一个小吏冲了进来。
向长林皱眉:“何事?”
小吏面色惨白的道:“英国公刚才大发雷霆,金部郎中陈晓被抓了。”
卧槽!
这对于户部而言可是地震般的变故啊!
“为何?”向长林再无胃口。
小吏说道:“先前英国公发现有人在赏赐的名册中私自加了人,金部郎中陈晓知情不报,把名册发了下去,差点被人领走了赏赐。”
好大的胆子!
官吏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可向长林却知晓这等事并不孤立,只是从未有人揭开过。
英国公蛰伏许久,这是要动手了吗?
他赶紧回想自己最近可犯了错。
“有人来了。”
随后一个官员进来,众人认得乃是李勣身边的人。
官员看了众人一眼,淡淡的道:“英国公说了,此事恶劣,他会禀告给陛下。另外,此事在金部发作,却是仓部查了出来。”。
官员说道:“户部的令史多不胜数,往日不见功绩。有人发牢骚,说上面不重视令史,可要想上官重视,就要认真做事。”
这是开场白。
在场的令史都觉得心中如火烧般的难受。
令史就是抄写,怎么做出功绩?也就是熬资历罢了。
所以这话在他们看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官员继续说道:“有的令史却做事认真,可为榜样。”
是谁?
众人不禁四处张望。
官员问道:“杨德利是谁?”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德利的身上。
官员说道:“杨德利做事认真,于抄写时发现了不妥之处。英国公说了,这等官吏,户部要多重用。”
高瑾呆若木鸡。
小食堂里寂然无声。
第201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官员走了。
那些令史一拥而上,把杨德利团团围住。
“杨德利,这说的是何意?”
“让户部重用你,这可是英国公的话,杨德利,你要升官了。”
众人一番七嘴八舌,渐渐的,竟然多了些恭谨之意。
李勣出手夸赞一个小吏,说该重用,那必然就该重用,连长孙无忌都不会出手拦截。
也就是说,杨德利要升官了。
令史上面是什么?
是主事!
那可是从九品上,虽然也属于吏员,但却有了品级,以后要升官也便捷。
多少胥吏终其一生都看不到这个品级,最终只能黯然归家。
可杨德利却看到了曙光。
一句话,以后杨大爷就是领导了。
众人一阵众星捧月,有人突然说道:“可咱们户部的主事没有出缺的吧。”
是啊!
众人都觉得杨德利怕是要去别的部了。
可有人突然嘘的一声,指指边上。
高瑾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里。
随后李勣进宫。
“胆大妄为!”
李治冷笑道:“前日有封赏文书送来,朕并未仔细看,看看这个。”
他扬扬手中的文书,“这出钱修桥造路,施粥舍药的是王颂?这仓库失火,勇救火灾的是王朔?冒功……无耻!中书如何?”
如今长孙无忌是太尉,大有统领朝局的意思。而起草敕令的是中书高官官是中书令褚遂良。
朝中的君臣决断了事情,会由中书省起草敕令或是文书,随后下发到门下省审核。在这个过程中,皇帝的作用就是签一个敕字。
门下的责任先不提,你中书省是怎么草拟的敕令?怎么把王颂加进去的?
褚遂良起身,只觉得浑身难受。
“臣……”
他想说臣不知,李勣淡淡的道:“朝中有了决断,中书舍人草拟多份敕令文书,随后中书令或是中书侍郎从中挑选一份下发……”
你褚遂良难道不看敕令的吗?
这是渎职!
褚遂良看去,就见李勣的目光依旧温润。
但他是李勣,不是程知节!
把李勣当做是程知节,这是在给自己埋雷。
褚遂良于此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且他还不能解释,越解释越黑。
他低头,“臣有罪。”
李治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了于志宁,“门下如何?”
褚遂良心中一惊,心想皇帝今日这是要做什么?竟然这般凌厉。
门下高官官,侍中于志宁起身,随后低头,“臣有罪。”
中书省的敕令下发到门下省,门下省就该认真审核,随后附署,如此这道敕令才算是合法,能送到‘政务院’尚书省执行。
这便是大唐中枢的运作规律,了解了这个规律,也就了解了权力分配。
于志宁心中苦笑,知道自己被下面的人给坑了。
李治微笑道:“封赏乃国家大事,擅自增减,这是在肆意践踏朝中的威严,这……”
他的目光越过群臣,淡淡的道:“把朕的威严置于何地?”
众人低头。
李治起身,负手走了两步,声音陡然严厉,“若是不严惩此等蔑视朝中和朕的官员,大唐成了什么?下一次是否就该握着朕的手签署敕令了?嗯!”
“王颂,降爵为宝应县子!”
皇帝发怒了。
但此事确实是做的太过了些,简直就是把朝中的政令当做是儿戏。
太尉长孙无忌皱眉,觉得小圈子的内部要整顿一下才行,这等胆大妄为之辈,就该打压一番。
今日皇帝的发怒没错,若是这等事儿都能忍,那就是傀儡。
长孙无忌颇为欣慰。
“舅舅,此事你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抬头,就见李治羞赧一笑。
“甚好。”
随着这句话,朝中动手了。
百骑。
“陛下有令,抄查中书舍人杨玄家。”
“陛下有令,查抄门下给事中费琮家!”
唐旭抬头,见众人都有些好奇,就说道:“以往查抄这等事和百骑无关,可先前宫中来了内侍,说了……陛下震怒。”
皇帝离奇的愤怒了,于是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力量百骑去抄家。
程达担忧的道:“校尉,那些人会不会……”
现在可是小圈子独大,百骑去抄家,会不会引发反弹?
唐旭看了他一眼,漠然道:“百骑就是陛下的百骑,陛下有令,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此次交代了两家,杨玄家某去,贾平安。”
本来这等事儿用不着唐旭亲自带队,可程达有畏难情绪,他自然不会退缩。
程达心中一紧,想说某愿意。
可贾平安已经出来了。
少年目光炯炯,神态自若,程达回想起前几日铜镜里的自己,看着很稳重,但稳重就代表着没有活力。
唐旭说道:“你带队去给事中费琮家。”
“领命!”
贾平安拱手,旋即带着人出发。
一路到了费琮家,贾平安点头,包东上前敲门。
门子开门,见到一群百骑出现,急忙堆笑道:“我家郎君还未回来。”
费琮已经回不来了!
“百骑奉命查抄费家,各色人等不得阻拦,否则……杀无赦!”
贾平安亮出了敕令,说完后,包东率先冲了进去。
“啊……”
后面很快就传来了女人的尖叫。
贾平安站在前院,眯眼看着那些兴奋的百骑,淡淡的道:“百骑待遇优渥,若是有谁不知足,私藏财物,就别怪某不客气!”
人在予取予求之时最容易失控,贾平安的告诫来的恰到好处,有几个百骑悄然把私藏的东西拿了出来,在边上监督的雷洪告诉了贾平安。
“无需管。”
知道敬畏是好事。
“还有,谁敢凌辱女眷,耶耶亲自出手,阉割了他!”
顿时上下凛然。
费琮和人同谋,放过了那份封赏的敕令,如今惩罚就来了。
这一次小圈子被干掉了十余人,这些人都是在相对重要的职位上,据闻不少人痛彻心扉。
而最倒霉的就是王颂。
原先他是宝应县公,一下就降爵为县子,堪称是断崖式的下滑。
关键是他上了皇帝的黑名单。
贾平安从费家出来后,钱二就笑吟吟的把他请去了公主府。
天气渐渐暖和,高阳的衣着渐渐开始下滑。
她坐在榻上,神采飞扬的道:“皇帝派人来说……说此次我做的极好。你说是为何?”
边上的肖玲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贾平安。
哥,公主不懂政治,你给解释一下呗!
贾平安觉得她不懂更好些,免得学了后来的那些公主掺和朝政,最终被弄死。
“王颂出手诈骗失败,亏空一万贯。此事……”
贾平安看了高阳一眼。
马丹!
一看就看到了没有下限的地方,想避都避不开。
“此事是有人要谋划你。”贾平安觉得有必要给高阳暗示一下她的处境。
“不会吧。”高阳大大咧咧的道:“他们坑我倒是有,可谋划我什么?被我知道了,定然用皮鞭抽死!”
贾平安想说是想让你带头把房家拉进去。
可此事除去谋划的长孙无忌等人之外,就只有他知晓,说出去高阳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后来有人就想弥补他,可自家出钱舍不得,就把别人的功劳弄在了王颂的头上,于是赏赐就变成了他……这个你可懂?”
贾平安微笑问道。
高阳心想硬汉贾每次这般对我微笑的时候,多半就是认为我蠢吧?
“这是阴差阳错,被我引出来的。”
贾平安的微笑又盛了些,“公主高见。”
呀!
原来我真的不错啊!
高阳得了鼓励,就继续分析道:“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皇帝好像许久都没责罚人了,偶尔发发脾气挺好的。”
她看着贾师傅,“你说可对?”
哎!
这娘们没救了。
贾平安点头,“没错。”
高阳抚掌笑道:“我就知道自己很聪明,来人,准备酒菜,我和小贾喝一杯。”
这娘们怎么每次都想和我喝酒呢?
贾平安很惆怅,“某还有事。”
高阳瞪眼道:“怎地,请你饮酒就有事?那我就把门关上。”
贾平安忘记了硬化,就点头,“喝吧喝吧。”
随后就是一场灌酒游戏。
贾师傅被灌的七晕八素的,晕晕乎乎的道:“皇帝很高兴,你也该高兴起来。”
高阳一听就乐了,“那要不……晚些弄了歌舞,你陪我赏玩。”
贾平安哪怕是喝的晕晕乎乎的,依旧把持着节操,“某不玩了,要回家,回家睡觉。”
高阳遗憾的道:“在这里睡也使得。”
肖玲目光炯炯,这时那个扶着贾师傅的侍女有些累了,脚下打滑,她就过去扶住了贾平安的手臂。
他会不会答应?
肖玲侧脸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几乎没有犹豫就给出了答案,“某认床,在外面睡不好。”
公主府的大床哪里会睡不好?
他分明就是坐怀不乱。
果然是公主欣赏的硬汉呀!
晚些回来,高阳坐在榻上,眯眼看着外面,突然幽幽的道:“他是哄我的。我就知道,那些话……定然不全。他这是哄孩子呢!”
肖玲噗嗤笑了起来,“公主,此事怕是涉及到朝政。”
高阳点头,“记得上次我说去寻皇帝为他求个好官职,当时他的眼神……冷冰冰的,仿佛下一刻就会翻脸。是了,他不喜我去掺和朝政,这是担心我。”
肖玲却觉得是另一种可能,贾师傅觉得以她的能力去掺和朝政,会倒大霉。
“不过既然说皇帝高兴我也得高兴,那就……让人歌舞,歌声大一些,唱的欢快些,让外面都能听到。”
晚些,长孙无忌下衙。
褚遂良和他并肩策马而行,叹道:“此事却是做过了。”
“那些鼠目寸光的蠢货!”长孙无忌讥诮的道:“老夫早就说过了,皇帝就是皇帝,他们这般蔑视帝王,老夫本想出手,可想着皇帝也得立威,这才坐视。”
“辅机……”褚遂良看着他,突然苦笑道:“难怪你那时候不说话,可外面有人说了,说你坐视那些人被处置,忘却了自己的根本。”
长孙无忌冷笑道:“什么根本?把皇帝架空吗?那些人寄希望于老夫把皇帝架空,随后一伙人抢夺军权和官职,分肥罢了。此等人目光短浅,也配和老夫为伍?下次让他们滚!滚的远远的!”
褚遂良苦笑摇头。
这时有人跟了过来,“相公,高阳公主在府中作乐,乐声和歌声响彻坊内,引人注目。”
褚遂良随口道:“明日寻人弹劾即可。”
“弹劾什么?”长孙无忌淡淡的道:“皇帝出了一口气,高兴。高阳是他的姐姐,为他高兴,有何不可?别老是想弹劾,老是想着压制,一味打压会引发莫测之事,那是老夫的外甥,老夫知晓如何做,让那些人别瞎操心。”
褚遂良应了,长孙无忌策马一人向前,春风中,隐隐传来了他的声音。
“一群贱狗奴!”
褚遂良再度苦笑。
晚些传来消息,宫中有人去了高阳公主那里,据闻带着一头烤全羊。
褚遂良坐在家中的书房里,摆摆手,等来人走后,才冷笑道:“如今君臣相对,不是这边压倒那边,就是那边压倒这边。辅机想寻求妥协,寻求均衡,却是错了。”
……
英国公府中,李勣和李尧在说话。
“此次阿郎一巴掌打的那些人晕头转向,六部之中,那些人的心腹被拿下了不少,阿郎,算是大获全胜了吧?”
李勣心情不错,喝着酒,吃着烤肉。
这让他想到了在草原征战的岁月。
他喝了一口酒,微笑道:“老夫从上任伊始就在忍,在看,此次借着王颂冒功领赏之事发作,顺藤摸瓜,把往日记下的那几人都拿下了。解恨不提,只是清除了一些在背后给老夫使绊子、捅刀子的官员,以后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李尧笑道:“陛下此次也算是借机出了一口气。”
“嗯。”李勣舒心的道:“陛下借此发作,一时间勋贵们为之凛然,这便是立威。何为威信?威信便是权力,但不动手的权力毫无威信。所以帝王要杀人,大将要杀人,为何?这便是要拿着人头来立威。”
他干了杯中酒,李尧赶紧斟满,然后笑吟吟的道:“阿郎此次出手堪称是完美无瑕,这便是兵法吧?”
李勣端起酒杯,淡淡的道:“此事多亏了贾平安。”
“他?”
李勣点头,却不肯说出更详细的话。
李尧不禁震惊。
那个少年是阿郎口中的名将之才,诗才也出众,可他竟然能帮助阿郎在尚书省站稳脚跟?
一时间,他不禁想起了贾平安的模样。
唇红齿白,很诚恳的微笑,看着就是一个美少年。可谁曾想在这个诚恳的微笑下面,竟然有这般手段。
李勣突然吩咐道:“下次敬业和他出门,别管。”
“是。”
……
大清早,两兄弟在上衙的路上。
快进皇城时,贾平安突然说道:“表兄,要稳住。”
“啥?”杨德利不解。
晚些到了仓部,杨德利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还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了?
李勣出手清扫了尚书省,时间已经过去了数日,大伙儿都觉得杨德利升官的事儿还得看后续。
“杨德利!”
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
“干啥?”杨德利回身喊道。
一个官员在后面,“让你去吏部。”
杨德利懵逼,“为啥?”
表弟说吏部就是个坑人的地方,没事别去。
官员说道:“去不去?”
“去!”杨德利怂了。
随后他一路去了吏部。
“可是户部的杨德利?”一个小吏接待了他。
“是。”
这里可是管官帽子的地方,杨德利很是紧张,都觉得尿急了。
小吏打量着他,笑道:“你来过吏部?”
“没。”杨德利越发的紧张了。
小吏见过了那等来吏部就紧张的人,特别是铨选的官员,见到小吏就赔笑,见到官员就低头……
杨德利只是紧张,真的很不错了。
可……
杨德利记得表弟说过,吏部咱们有人。
既然有人,那管逑。
所以杨德利随后很是放松。
小吏带着他进去,晚些在一间值房外止步,回身笑道:“某叫做唐富城。”
你给我说名字干啥?
杨德利觉得这人不对劲,表弟说过,但凡没把握的人事,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实话实说。
呵呵!
他就呵呵一笑。
“崔郎中。”
唐富城低声道。
“进来。”里面传来了杨德利有些熟悉的声音。
这是谁呢?
小吏推门进去。
杨德利跟在后面。
“见过崔郎中。”唐富城行礼,“这便是杨德利,户部那边说准备让他任职主事,吏部这边要过一道。”
这个程序和科举过关的考生过一道差不多,吏部需要考察你的言行德行。
杨德利看着这位崔郎中,觉得……长安城真的很小啊!
这不就是去家里蹭了好几次饭的崔建吗?
崔郎中颔首,“此事不该某来查验吧?”
唐富城说道:“员外郎没在。”
崔郎中这才点头,“如此某就看看。”
他仔细看看杨德利,随后问了他的基本情况。
——老贾家啥情况你难道不知道?
杨德利觉得懵。
“崔郎中!”
外面有人进来,笑道:“先前某有事,这便耽误了公事。这是来吏部铨选的杨德利吧?跟某走。”
杨德利应了,可崔郎中却淡淡的道:“某已经开始了。”
来人愕然,尴尬的道:“这不好吧。”
崔郎中冷冰冰的道:“某觉着好,你以为呢?”
来人干笑道:“要不,某寻尚书说说?”
崔郎中指着门外,“滚!”
第202章 碾压般的无视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杨德利而言有些梦幻。
崔建询问了他的具体情况,随后给出了通过的评价。
出去时,杨德利看到先前被崔建赶出去的那位员外郎冷笑看着自己。
曰你娘!
杨德利在乡下长大,对朋友就一个想法:你对得起我,我就对得起你!
崔建呵斥此人,他自然要……
在几个官吏的目睹之下,杨德利走到员外郎的身前,“呸!”
他吐了一口唾沫在此人的身前,然后昂首走出了吏部。
而后,有人就去了百骑。
“贾参军,崔郎中说,妥当。”
“好。”贾平安微笑点头。
接着就来了个官员。
“英国公说,贾平安还担心此事,这是把李家当做是外人了吗?”
官员一边说,一边在打量着贾平安。
李勣温润,但最擅长的就是低调。
所以李勣从不和人攀交情。
但此刻他却让人带话,斥责贾平安不把李家当做是自己人。
官员作为李勣的心腹,当时听到这话后,堪称是难以置信。
这是英国公?
他仔细看着贾平安,心想这位扫把星为何能让英国公破例。
贾平安昨日问了崔建,没想到今日李勣就得了消息,直接打开了英国公模式的冷嘲热讽。
李勣竟然也能这样?
贾平安觉得很赞。
“某知晓了,转告英国公,回头我去李家喝酒。”
贾平安有些痛苦。
上次在李家时,李敬业一直想灌醉他,但他不肯。贾平安知晓,这是李勣想看看自己的本性。
人是啥本性,喝醉之后最容易看出来。
官员拱手告辞。
贾平安靠在墙壁上,想着李勣现在那种小得意的心情,不禁笑了笑。
这次破局堪称是石破天惊,在小圈子轻视李勣和皇帝的时候,悍然一击。
“表兄此次该升官了。”
谁都想不到,这次事件的幕后推手,目的竟然是这般的简单,只是为了让自家表兄能逆袭一把。
……
“见过杨主事!”
仓部,当消息传来时,值房里的令史们起身拱手,神色恭谨的道贺。
杨德利起身,有些茫然,然后拿起刚才抄写的文书,“等等,某看完再说。”
一直到看完,没发现问题,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出了值房,外面的官吏们纷纷拱手,“恭喜杨主事。”
杨德利含笑拱手,喃喃的道:“姑母,你可看到了……”
……
下衙,贾平安牵着马出了皇城,前后左右有许多官吏在上马。
“咿律律!”
阿宝急不可耐的催促着贾师傅上来,好和那些妖艳贱货比拼一番。
“小贾!”
崔建也出来了。
擦!
既然晚了半步!
催胸出手,贾平安避无可避,被蹂躏了一番。
“你表兄那事,吏部有人想使绊子。”
催胸很豪迈,只是说了这事,却没说自己拦截了那些鸟人的功劳。
“喝酒去?”催胸今日看来兴致颇高。
哎!
贾平安点头。
别人给你面子,你就得还别人面子。你若是牛笔哄哄的不给脸,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哪怕你是美女帅男,哪怕你是什么大佬,别人依旧不搭理你。
所谓面子是别人给的,也是自己丢的,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崔建请客,贾平安没有选择地方的余地,所以在看到五香楼时,不禁想吐血。
五香楼的老鸨是百骑的线人,而雅香靠着贾师傅的几首诗成功的在长安城名妓的前几位站稳了脚跟。
但贾平安来这等地方喜欢的是放松,这等有了利益关系的,他觉得累。
“贾郎!”
才将到了门口,久别的老鸨瞬移了出来,一声大喊惊天动地。
这也罢了,崔建也就是皱皱眉。
可接下来老鸨却一把拽住了贾平安的手臂,含泪道:“贾郎,先前有人作诗,青楼传唱,雅香不肯,还被人笑话。”
贾平安笑笑,“那就是大才,某也想听听。”
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很不错,若是再晚几十年,那些大唐诗人能让他抄都没法抄。
不管是边塞诗还是婉约诗,那些天才都能让他无地自容。还有豪迈的李太白、杜甫……
崔建本来是在旁观,觉得贾平安少年诗才了得,见到有对手出现,定然会不忿,随后傲然说一些话。
可贾平安却含笑赞许了那人。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少年时,那时候但凡觉得作出了一首好诗,就恨不能让整个世间都知道。
小贾果然是谦谦君子。
老鸨却抱紧贾师傅的手臂,进门就喊道:“雅香!”
大堂里有许多人,本是各自搂着女妓欢笑,此刻却纷纷回身看着门口。
二楼,雅香探头往下看,当看到被老鸨挽着进来的贾平安时,不禁欢呼一声,然后提着裙子快步下来。
“贾郎!”
雅香看着格外的兴奋,挽着贾平安的另一边手臂,“贾郎,先前上官仪才将走,留下了一首诗,都在叫好呢!”
上官仪?
贾平安的脑海里马上就出现了一个男子的模样。
微笑,和气的微笑。
哪怕知道历史上的上官仪是什么性子,贾平安依旧不可抑制的觉得此人就该是这个可亲的模样。
雅香吟诵着那首诗。
很出色的一首诗,而且风格独特。
在此刻堪称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历史上上官仪的诗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并引发了无数人的效仿,被称之为‘上官体’。
目前担任秘书少监的上官仪有才,在被众星捧月一阵子后,据闻有些洋洋自得。
贾平安知晓此人的跟脚,就不想啰嗦。
寻了个地方坐下,崔建寻了两个女妓,左拥右抱,一口酒来一口菜,洒脱无比。
贾平安被雅香在耳边嘀咕着这阵子对自己的想念,觉得有些好笑。
这妹纸是一心想傍上他,为此在五香楼来了个卖艺不卖身。
可贾师傅真心很忙,若非这里是百骑的招待所,外加是百骑的消息来源之一,他压根就不会来。
崔建和他推杯换盏,没多久,贾平安就有些晕乎了。
为啥要喝酒呢?
崔建搂着两个女妓,见他晕晕乎乎的,不禁笑道:“小贾,男儿就是要能喝酒,就是要能玩女人。什么都不能,活着作甚?”
你妹!
贾平安觉得前方的视线有些摇晃,“某喝多了。”
前方,几个男子正在大声说话。
“上官少监一首春日,让某不禁陶然欲醉,可惜上官少监却不肯久留,否则某定然要与他探讨一番。”
说话的这人叫做蔡颖,乃是长安城的名儒。为何叫做名儒?因为大儒他够不上,但出门总得有个吹嘘的东西吧,于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就称呼他为名儒。
几个同嫖的男子都大声赞许。
但有人喝多了,问道;“蔡先生,那贾平安也作了好几首诗呢!”
来到五香楼的嫖客和女妓,避不开的就是贾师傅。
看看,连洒扫的妇人都对贾师傅报以崇敬的目光。
蔡颖看了被雅香缠住的贾平安一眼,觉得今夜自己才思敏捷,太舒坦了。
人在某种时候会觉得自己无限牛笔。
现在的人大多在青楼,喝的飘飘然后,搂着身边的女妓,只觉得人生至此,再无所求,谁都是渣渣。
而后世人大多是在夜场或是某些不可描述之处,喝的醺醺然,搂着妹纸,听着妹纸嘴里的奉承话,只觉得自己能瞬间爆了宇宙。
所以才有那句话: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
贾平安看着木然,压根没有什么诗才了得的模样。
蔡颖喝的多了些,只觉得意气风发之下,世间一切都是渣渣,就一拍案几,说道:“什么诗才了得,在某的眼中,不过是扫把星罢了。若是有胆……”
他犹豫了一下,毕竟贾师傅是百骑参军,而且刚执行了皇帝的抄家任务。
身边的同伴喝的脸红,喊道;“怕他个鸟,作诗碾压了他!”
是啊!
人生活着这般无趣,该洒脱就洒脱。
蔡颖起身,举杯道:“谁敢与某一论长短?”
贾平安……
真的要比吗?
雅香嘀咕道:“贾郎,有人想为某赎身呢!”
“那就去吧。”
贾平安就像是个渣男般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雅香挣的钱早就够给自己赎身了,可她却一直留在五香楼,为啥贾平安不想琢磨,但这等话对于他而言已经免疫了。
雅香觉得这少年就是个残忍的屠夫,面对自己的各种引诱丝毫不动心,一动就是屠刀。
“听闻扫把星也在此,可敢与某一战?”
那边的蔡颖酒意发作,在女妓的陪伴下已经不可抑制了。
所以喝多了,最好早点回家睡觉,而不是和别人哔哔。
雅香拉拉贾平安的胳膊,仰头,用那种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贾郎,那人在挑衅你!”
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等情况时,亲媳妇不会怂恿你去出头,而怂恿你去哔哔的……自己考虑。
妹纸,你路走窄了。
贾平安伸手,深情的看着雅香的粗壮。
贾郎终于对我痴迷了吗?
雅香心中激动,就昂首挺胸。
贾平安伸手,雅香激动的不行了。
那只手在她的胸前停顿,然后掠过,在她的肩头停住。
“这才是三月,怎地就有蚊子了?”
贾平安收回手,目光淡然。
崔建听到了蔡颖的叫嚣,皱眉道:“那人是谁?怎地这般聒噪?”
催胸是吏部郎中,管官帽子的,可在这里却无人问津。
但他身边的女妓却很有职业道德,“郎君,那人叫做蔡颖,学问了得呢!先前上官少监在时,蔡颖和他说了许久的话,还得了夸赞!”
崔建一听就知晓了蔡颖对贾平安发难的起因。
上官仪来了五香楼,蔡颖一见‘倾心’,于是全力吹捧。刚在诗坛和官场鹊起的上官仪就难免觉得此人知趣,于是给了些好脸色。
谁知道蔡颖觉得上官仪是个可以吹捧的靠山,于是等他走后,依旧在吹嘘,直至五香楼第一大才贾师傅来临,这才觉得找到了个靶子。
崔建觉得蠢蠢欲动,想出去碾压了蔡颖,可有上官仪的那首诗珠玉在前,他仔细想了许久,觉着并无把握超过。
不,应当是并无把握能并肩。
所以就不献丑了。
小贾呢?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眸色木然,就知晓是喝多了。
喝多了作个屁的诗。
崔建说道:“喝酒!”
这是表态:今夜咱们不在状态,只是喝酒。
这有些类似于高挂免战牌的味道。
但已经足够了。
天已经黑了,五香楼里处处都是烛火,有人想隐秘,就弄了屏风来挡着,随后里面一阵娇笑。
贾平安有些呆滞的看着前方,脑袋有些晕乎,但觉得这样也行。
可蔡颖却高潮兴奋了。
“某先前说过什么?上官少监的诗委婉动人,无人能敌,如何?”
蔡颖得意洋洋的道。
上官仪的诗才是不错,否则也不会弄出了一个上官体。
可蔡颖的话却过了。
“上官少监诗才了得,谁能匹敌?”
那几个文人估摸着是有事想求上官仪,所以跟着吹捧。
“小贾!”崔建担心贾平安发飙,就准备劝劝。
可贾平安却很是平静。
果然是小贾!
崔建颔首,然后有些惋惜距离远了些,没法握住小贾贤弟的手。
贾平安在想着表兄做了仓部主事的后果。
仓部不安宁是肯定的,关键是户部如何。
若是杨德利盯上了户部,贾平安也只能祈祷户部别出错,否则按照杨德利的性子,但凡看到不合规矩的耗费,就能让户部头痛。
“贾郎!”雅香突然低声道:“他说话好难听。”
曹颖此刻酒意上涌,得意洋洋的道:“上官少监的才华连先帝都赞不绝口,那些在青楼里得了薄幸名的少年算的了什么?欺世盗名罢了。”
这话贾平安只是含笑听了。
可曹颖见他不生气,那股子气势上来,就喝道:“贾平安,可敢与某一论长短吗?”
呵呵!
贾平安眯眼。
“不敢……雅香,来,这等欺世盗名之辈,如何能得意?且来,某疼你。”
曰尼玛!
贾平安盯住了此人。
蔡颖得意大笑,“上官少监才将走,可要某把他请回来吗?”
这货看这样子是上官仪的崇拜者,但……
上官仪以文采著称,后来算是皇帝一派的干将。
蔡颖这是觉着抱住大腿了。
贾平安哂然一笑。
“某有些累了。”
他一开口就引来了嘲笑。
蔡颖觉得他这是怯了,就笑道:“技不如人,贾参军可退避三舍。”
哎!
贾平安叹息一声。
“某作过各等诗,就是没作过婉约的,今日既然有狗狂吠,那某就试作一首……”
蔡颖被比喻成了狗,他大怒,“某拭目以待。”
若是贾平安的诗不好,他能把这个事儿传遍整个长安。
“小贾。”崔建担心贾平安喝多了,仔细一看,真的喝多了,眼睛都有些发直。
“罢了罢了,你喝多了,明日再说。”
有人起哄,有人觉得这话没错。
蔡颖只是冷笑,不管贾平安作诗与否,他都觉得自己胜了。
贾平安笑道:“是喝多了,不过即便是喝多了,某依旧能让你等知晓,作诗……你等不行!”
他斜睨着蔡颖等人,微微一想,“某有了。”
曰!
你真当自己的才华是瀑布?
蔡颖冷笑,“某也有了。”
这是针锋相对。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那种不屑之色,整个大堂里的人都感受到了。
他打个酒嗝,引得蔡颖那边有人发笑。
这喝多了还作诗,不是寻死是什么?
贾平安压住酒意,淡淡的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众人看看左右,屏风后有女妓讶然,“是谁作诗?”
“闭嘴!”老鸨双手紧握在胸前,两眼放光,就等着贾郎吟诵出一首名篇,随即五香楼又能火一阵子。
蔡颖扶着身边人,强笑道:“也就是普通罢了。”
可大伙儿都非常清楚,这两句勾勒环境的诗句堪称出色。
雅香看着贾平安的背影,以往觉得瘦削,可今日一看,才发现少年的肩背已然渐渐宽厚。
少年小她好几岁,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这个道理青楼的女人都懂。
她必须要趁着如今容颜如花的岁月挣钱,以及出名。
而这个少年就是她的贵人。
先前她用别人准备给自己赎身来试探他,可贾平安却表现的很平淡。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贾平安觉得不行了,头晕晕乎乎的。
“崔兄,某先回去了。”
此刻已经夜禁,崔建是回不去了,贾平安凭着百骑的身份却无碍。
崔建呆呆坐在那里,等贾平安走了才反应过来。
“前两句诗出色,却不出彩,可后两句一出,前两句顿时光芒四射,原来是为了映衬那孤寂的气息,妙啊!”
一个男子眉飞色舞的给身边的女妓解释着这首诗的妙处。
“那下面呢?”
“下面?”男子叹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说的是嫦娥飞天的传说,嫦娥偷吃了灵药,飞升月宫。可你飞升了有何用?广寒宫寂寥一人,就算是长生不老又有何用?”
女妓不禁痴了,“可他这是作给谁的?”
男子摇摇头。
那边,蔡颖呆若木鸡。
“他说做诗,说是婉约,可这不是婉约!”
一个男子兴奋的道:“这是幽怨,不是婉约,他还是输了。”
众人默默的看着他。
“你等看某作甚?”
有人叹道:“什么婉约幽怨,此诗一出,先前上官少监的那首诗顿时黯然无光。”
那人本是没多少才华的,闻言就说道:“蔡颖先前不是有了吗?那为何不吟诵出来了。对了,那贾平安为何不等蔡颖作诗就走了?难道他觉着不敌?”
这等蠢货,连崔建都不屑于和他辩驳。
雅香看着此人,觉得天下的傻子何其多,就淡淡的道:“因为贾郎不屑。”
此人看着蔡颖,“老蔡,不会吧?”
蔡颖的脸颊颤动了几下。
男子愕然,“他竟然觉着不论你作出什么诗,都无法和这一首相提并论?”
众人默然。
这是蔑视,也是羞辱。
碾压般的无视。
……
求票。
第203章 是骡子是马
百骑内部的气氛有些微妙。
一把手唐旭最近越发的懒了,二把手贾平安于是忙的不可开交。
可原先的二把手,现在的三把手程达却很清闲。
有人说贾平安把事情全数包揽了不合适,该分些给程达做。
可贾平安对此充耳不闻。
他想改造百骑。
“陛下的身边有千牛卫护卫,再加上百骑也只是叠加人手罢了,有何用?时日一久,百骑就变成了鸡肋。”
这是贾平安对百骑的认知。
唐旭点头,“一直有人说百骑无用,最好扩编或是取消了。你说这个某以为正是陛下想扩编百骑的缘故。可有何办法?”
邵鹏也有些颓然,“如今百骑看着不错,可终究和千牛卫重复了,千牛卫乃是官员权贵子弟的地方,陛下不会撤销,如此百骑就成了鸡肋。”
有啥办法?
贾平安说道:“某在想,大唐周边皆是对手,吐蕃、高丽、突厥、西域……各地有变,朝中却措手不及。譬如说上次车鼻可汗杀了大唐使者,消息就姗姗来迟,先帝令高侃出击,却晚了些……”
唐旭举手,“你想说什么?”
“为何不弄一个查探对手的地方呢?譬如说百骑。”
唐旭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要抢军中的饭碗呀!”
贾平安淡淡的道:“他们自家没想到这等事,咱们先声夺人不好吗?”
“大唐对外打探靠的是使者,靠的是军中的探子,零零散散的,从未有人想过这等事,小贾,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邵鹏一拍大腿,唐旭嗷的叫了一声,“狗内侍。”
“此乃一举两得啊!大唐多了对外面的了解,百骑也脱离了窘境。好!”
邵鹏红光满面的道:“小贾果然是我百骑之虎!”
程达木然坐在边上,觉得自己就是个多余了。
四巨头会议,当有人经常不发声时,自然就会被边缘化了。
这便是没事玩低调避祸的坏处,比如说著名的避祸专家李靖,那是真牛,没事去练兵,不掺和朝政,小战事不沾边,直至那等灭国之战,他才披挂上阵。
这是最上等的避祸方式,旁人学不来。
其次便是李勣这种。
李勣是大隐隐于朝的类型,皇帝和山东门阀需要他站在朝堂上,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做了左仆射,然后被小圈子围剿。
第三等就是程知节那种,觉得自己立功太多,太牛笔了,于是干脆蹲家里不出门,几乎不见客。但这种手法太低级,被人看低。历史上他得了出征的机会,谨慎小心再小心,堪称是谨慎专家,最后面对副将的忽悠,竟然不敢质疑……最后导致战事不利。
程达就是程知节这种手法,遇到事儿我不说话,有好处我就上,风吹草动我就躲……
可程知节是大唐开国功臣,当年多次率军冲阵,所向无敌。同样姓程,你程达……算个逑。
程达也觉得这样不妥,就有意识的多说话。
“可百骑不懂这些……”
呃!
这是个问题。
“已经在教授琢磨了。没见那些兄弟整日换衣裳,学突厥话,学吐蕃话……”贾平安老早就在谋划此事了。伪装、语言、荒野求生、刺杀、隐匿痕迹……
程达被梗了一下,“可军方怕是不会答应。”
邵鹏点头,“百骑是陛下的人,百骑去查探敌国情况,得看那些老帅的意思。”
贾平安起身,“某去问问。”
他说的就像是去东市问问菜价般的简单。
晚些,贾平安出现在了左武卫。
“老夫的好孙婿来了。”
梁建方大笑着出来,身边的将领对贾平安报以同情的苦笑。
遇到这位,谁都不敢哔哔。
“某……”
“进来说话。”梁建方一巴掌拍在贾平安的肩头上。
一进去,梁建方拉过地图,“看看,吐蕃若是要与大唐开战,你以为该从何处着手?”
贾平安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看着地图,随手指着吐谷浑那里,“吐谷浑,吐蕃要想突破大唐的封锁,就必须拿下吐谷浑,那里有人口,有战马牲畜……是一块宝地。”
“这谁都知道。”梁建方指指边上问道:“白兰如何?”
“白兰国是盾牌……就是大唐和吐蕃之间的屏障。”
“……”
一番问题后,梁建方一脚把贾平安踹了出去,“滚吧。”
贾平安一拍脑门,这才发现被老梁忽悠了。
“大将军,某有事啊!”
“老夫就知晓你有事,可今日不想听。”梁建方坐在那里,看着就像是一尊神。
老东西的煞气真重。
贾平安灰溜溜的出去了。
老梁,你莫后悔啊!
他径直去寻了苏定方。
先帝不喜苏定方,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李治却对他颇为看好。
“小贾。”
苏定方看到贾师傅很是欢喜,叫人去煮茶,自己拿起兵书就发出了灵魂拷问。
为啥这些老家伙都喜欢考教我呢?
贾平安一一回答了,堪称是完美。
“不错。”苏定方很是满意,然后皱眉看着他,“有事就说,你一迟疑,老夫就知晓事情不小。换做是旁人,老夫一脚就踹了出去,不想搭理,不惹麻烦。可你……罢了,说吧。”
擦!
这一群老东西,个个都是人精。
老梁一眼就看出他来者不善,多半是有麻烦事,所以一番考问后,就把他踹了出去。
而老苏却耿直,哪怕知晓是麻烦事,依旧愿意倾听。
“此事吧……苏郎将,某觉着军中少了个地方。”
苏定方阔口大耳,一皱眉就显得威势不凡,“有话就说,别婉转,那是娘们的说话法子。”
贾平安干笑了一下,“大军出征需要斥候游骑哨探,如此方能知晓敌军的情况。可一国和诸多势力为敌,该如何哨探?”
苏定方一怔,“你是说……弄一个专职打探敌国消息的衙门?”
“苏郎将英明。”贾平安小小的拍了个马屁。
“以前军中的消息……大多是派出探子,若是弄一个专职的衙门,军中便不管了,消息汇总,妙!”
苏定方仔细看着贾平安,“这是好事,为何吞吞吐吐的不肯说?”
呃!
贾平安笑了笑,“某觉着百骑能干此事……”
“滚!”
苏定方一脚把贾平安踹了出去,“那是陛下的百骑,滚蛋!”
贾平安站在皇城中,觉得自己寻错了方向,该去寻皇帝。
回到百骑,程达见他神色平静,就问道:“老帅们可答应了?”
贾平安摇头,“都忌惮。”
程达心想这是皇帝的百骑,一般人都离得远远的。那些老帅都是人渣,不,都是人精,怎会去触霉头?
你继续去撞吧。
见贾平安皱眉苦思,他不禁暗自幸灾乐祸。
唐旭得知情况后,就来安慰贾平安,“此事慢慢来。”
但不知怎地,这个消息竟然被兵部知晓了。
兵部马上反馈到了李勣那里。
“英国公,此等事就该是我兵部的职权吧?”
兵部尚书一脸期冀的看着老李。
这事……
李勣赞道:“是好事,可是你想出来的?不错。”
兵部尚书打个哈哈,“却不是下官,而是贾平安。”
小贾不错。
李勣不知道贾平安正在筹谋把百骑的职能扩大的事儿,于是点头,“此事老夫会向朝中进言,兵部可马上弄一批人,若是朝中要查看,就能拉出来,可明白?”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下官明白。”兵部尚书回去就开始了准备工作。
随后李勣在朝中提出了这个建议。
“这个……不错。”
连长孙无忌都觉得不错,并附和了这个建议。
李治赞道:“李卿多谋,有了这么一个地方,以后专司打探敌国消息,如此朝中能及时应变,好,朕觉着不错。”
李勣温润一笑,“陛下,这不是臣的主意,乃是贾平安的想法。”
贾平安?
李治点头,“他最近在百骑不错,唐旭也扔了大半事务给他做,自己在边上看着。”
唐旭要想当甩手掌柜,也得先经过李治的同意,这才是私人力量。
褚遂良干咳一声,起身道:“陛下,臣先前得知,贾平安是想建言由百骑来做这些。”
呃!
那贾平安坑人无数,此次竟然被人反手坑了一把。
喜闻乐见啊!
连不管这等小事的长孙无忌都面带微笑,觉得很是惬意。
李勣一怔,才知道自己怕是打乱了贾平安的手段。
李治微微皱眉,晚些等宰相们走后,他一人走在宫中,喃喃的道:“百骑若是多些差使会更好,可此次却被兵部抢到了手中,可惜!”
王忠良跟在后面,觉得贾师傅就是个悲剧。
皇帝这是希望自己的力量能更庞大一些,贾平安此次的谋划极好,可却被兵部给截了。
兵部的资源当然要比百骑强大多了,比如说语言好手,比如说擅长打探消息的探子等等。
没多久,兵部就上书,说是已经组建完毕,可以派人出去打探一番。
这便是要开门红。
李治很是惆怅,随口让老帅们去验收。
“去禁苑。”
李治心情不好就喜欢去禁苑的某个地方转转。
……
百骑,程达带来了消息。
“兵部那边已经组建好了,陛下说让老帅们去查验,咱们此次算是……为别人做了嫁衣,哎!”
“谁走漏的消息?”唐旭骂道:“被某知晓了,弄死他。”
“说这些作甚?”邵鹏说道:“木已成舟,不是咱们的就不是咱们的,回头……再想法子吧。”
话是这般说,可百骑还能怎么想法子扩大职权?
这么好的机会白白丢弃了,知情的郁闷的不行。
“小贾莫要沮丧。”邵鹏担心贾平安年少经不起打击,就举了自己在宫中几番沉浮的例子来鼓励他。
唐旭也说了自己在军中的经历,一时间两位大佬都在开解贾平安,让程达觉得心口反酸。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某觉着……再看看吧。”
“看什么?”唐旭说道:“老帅们都去了兵部,此事板上钉钉了,没咱们的事。”
贾平安也就是微笑着,“兴许能有意外呢。”
邵鹏摇头,“兵部出手,势在必得。”
程达叹道:“小贾你这段时日带着那些兄弟在禁苑里操练,很是辛苦,要不校尉……让小贾歇息几日?”
这是让贾平安去放松几日的意思,他顺带好揽事。
“用不着。”
贾平安真的用不着。
晚些,他再度带着数十名百骑进了禁苑。
百骑有巡查禁苑之责,这事儿现在唐旭也丢给了他。
……
暮春时节,禁苑里鸟语花香。
李治带着王忠良,远远的还有侍卫跟随。
出了玄武门往左,李治一路看着风景,一路想着扩张私人力量的好处。
“那个扫把星的提议颇好,可惜事泄。”
李治越想越惋惜。
前方突然出现数骑,王忠良喊道:“谁?”
李治皱眉,“咋呼什么?是百骑。”
来人果然是百骑,领头的是贾平安。
“见过陛下。”
李治问道:“可是巡查到了此处?”
贾平安说道:“陛下,百骑在操练。”
他和麾下都是戎装,甚至还带着弓箭。
李治点点头,“卿甚是勤勉,朕知晓了。”
王忠良好奇的看着周围,“贾参军,这里能操练什么?”
就等你问这么一句!
贾平安觉得王忠良有捧哏的天赋。
“陛下,百骑是陛下的百骑。”贾平安先表忠心,“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百骑为了更好的护卫陛下,从半年前就开始了操练,比如说……隐匿踪迹,打探消息。”
咦!
李治抬头,心想竟然这般有心,那就看看。
“如此朕便看看。”
可怎么操练?
李治满头雾水,王忠良更是不懂。
后面的千牛备身上来了,两边是死对头,打个照面后,听闻此事,千牛备身们纷纷出谋划策。
“隐匿踪迹,那就在此处藏匿,随后我等来寻就是了。”
李治点头,觉得这个提议好,他指指右侧说道:“让他们在此藏匿。”
王忠良也好奇的等着看热闹。
但那几个百骑都没动,甚至是神色古怪。
大胆!
王忠良皱眉,“贾参军还在等什么?”
一个千牛备身说道:“此处就是些花树,却不好藏。”
李治笑道:“朕就不进去了,就在此,若是能让朕不能察觉,就算是成功。”
“陛下英明。”
贾平安一脸纠结,“只是……陛下请看。”
他指指自己的左边,也就是皇帝的右侧,“陛下,还请仔细看看。”
“嗯?”
李治皱眉,仔细看了几次,问道:“这里有何物?”
贾平安看看那几个千牛备身。
大伙儿都不解。
贾平安拍拍手,“都出来吧!”
刚才看着很是寂静的地方,一个个披着伪装的百骑站了起来,其中最近的一个,竟然距离皇帝才三步不到。
这些百骑身披花花绿绿的伪装,连脸上都用草汁抹的看不清本色,骤然出现,恍如厉鬼。
“保护陛下!”
王忠良被吓到了,赶紧冲上去挡在李治的身前。
几个千牛备身也被吓到了,急忙拔刀。
“无需如此。”李治先前也被吓了一跳,此刻却饶有兴致的上前,伸手摸摸百骑的伪装,问道:“这是如何弄的?”
“就是用草汁和别的东西混在一起抹上去弄的,草汁味道大,不混合别的东西引人注目。”
李治迈步进去,一一查看那些百骑。
“朕方才看了好几次,最近的就在脚边,竟然也无法发现,若是伏击敌军大将如何?”
贾平安说道:“陛下,敌军大将不会轻易离开中军,就算是出行也会被簇拥着,这等藏匿,更要紧的是躲避对手的搜索,以及……必要时刺杀敌国要人。”
李治点头,这样的百骑让他觉得格外的陌生,但也格外的有兴趣。
“谁操练的?”他负手看着。
贾平安微笑道:“此事臣就是提了个想法,靠的是大家的努力和琢磨。”
这件事是他在做,唐旭和邵鹏默许。
而科目是由他提出来,给出目标和建议,许多项目都是他亲力亲为,众人提供建议。
一个百骑举手,“陛下,这是贾参军弄出来的伪装,当初贾参军说在各等环境之下就该有不同的伪装,绿色,黄色……”
贾平安笑了笑。
李治微微颔首,觉得这个少年能如此谦逊很难得。
“你为何做这个?”
李治突然问道。
贾平安等的就是这个。
这几日他都带领麾下在去感业寺的必经之路上演练,就是在守株待兔。
皇帝来了,看到了百骑的努力,那么……
兵部的准备工作很仓促,他们觉着百骑退避,那么此事就再无对手,于是有些懈怠。
这便是百骑的机会。
贾平安认真的道:“陛下,对外打探消息,需要更强大的手段,兵部比不过百骑!”
既然要和对手开片,那就别说什么谦虚的,直接一巴掌呼上去。
李治看了他一眼,想着的却是扩大自己私人力量的事儿。
此事是贾平安的提议,本来他很赞同,谁曾想被兵部截了,群臣皆赞同,于是他也只能忍了。
但贾平安此举分明就是在说:陛下,是骡子是马,把百骑和兵部拉出来溜溜。
很有趣的想法。
李治点头。
他很想看看兵部和百骑的较量。
第204章 百骑跨不掉
户部,几位老帅已经到了。
演练很简单。
十余男子穿着异族的衣裳,开口就是各国的话语。
“这便是探子。”
兵部上下颇为志得意满。
所谓打探消息,不就是让人混进去吗?
“不错。”梁建方点点头,“拳脚刀枪如何?”
能扮成当地人自然不错,但身手也很重要,否则遇到危险都没处逃。
随后这些人就展示了一番刀枪拳脚。
“如何?”程知节不发表看法,只是询问。
苏定方淡淡的道:“也就这样吧。”
兵部官员无奈的道:“诸位老帅都是单枪匹马能冲阵的,咱们这些哪里比得了。”
这些老帅都是大魔王级别的,一吹起自己的战绩,动辄就是领军冲阵,斩杀敌将什么的。
梁建方却想起了贾平安。
兵部准备的人手在语言和服装上并无问题,极好,但身手没法看。若是遭遇对手包围,要么自尽,要么就只能束手就擒。
想到这里,梁建方就骂道:“不能和老夫相比,和普通的士卒如何?就这样的……若是被人怀疑,可能及时遁逃?需要去偷盗文书时,可能飞檐走壁?”
兵部官员苦笑:“这个……并不能。”
“既然不能,那便是不好!”
老梁没给他好脸,回身问道:“老苏你觉着如何?”
苏定方摇头,“装扮言语和突厥人没区别,做的极好,但身手……你等怕是有些误解,以为打探消息就是混进去就行。军中去敌方打探消息的探子,能回来的不会超过五成。这些人都是好手,上阵就是悍卒,可依旧如此,明白了吗?”
这年头要想往敌方渗透,不但要装得像,还得身手好,否则你怎么去打探消息?
程知节都忍不住说道:“军中的探子能回来五成,这些人去了,能回来一成就算是不错了。”
那十余人面色一白,顿时就觉得前路一片迷雾,迷雾的尽头就是一片血海。
这特娘的不就是有去无回吗?
这时外面来人,“陛下马上就到。”
兵部上下闻讯欢喜不已。
晚些李治来了,身边还跟着贾平安和十余百骑。
“如何?”
李治微笑问道。
实际上他已经看到了那些人面色难看,多半是被老帅们批驳了一番。
但……
作为皇帝,他必须要做出这个姿态。否则一开口就是为百骑说话,会引发偏心的议论。
程知节闭口不言,梁建方却拱手道:“陛下,乔装打扮不错,说话也不错,可身手却不好。”
这便是机会来了。
兵部的官员也很委屈,“陛下,这些大多是通译。”
特娘的,通译哪用得着那么好的身手?
李治淡淡的道:“身手不好会如何?”
梁建方说道:“怕是有去无回。陛下,军中的探子以前时常去敌方打探消息,混进去容易,可要想打探消息,你得会藏匿,会翻墙走壁,甚至会刺杀……他们这个……”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小子,老夫虽然那天避讳百骑的事儿把你踹了出去,现在可是推了你一把。
被老梁推了一把的贾师傅很安逸。
但此刻却只能保持沉默。
李治看看呐十余人,“演武给朕看看。”
十余人拳脚刀枪一番演练。
真心不错。
至少在贾平安的眼中不错。
在大唐,尚武之风导致文弱书生极少,三秦汉子遇到事儿也喜欢用拳头来解决,一时间谁打架的本事差都会被邻居鄙夷。
但也仅仅是不错。
和百骑比起来,他们差得太远了。
而在先前目睹了百骑操演的李治眼中,兵部准备的这些人,堪称是……渣渣。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这个少年老早就在做准备,可见对百骑很是上心。
唐旭执掌百骑不错,但守成有余,进取却不足。而贾平安虽然年少,做事却极为妥当……
想到这里,李治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兵部官员此刻有些坐蜡,只能强笑道:“陛下,或是从军中抽调会各处语言的悍卒来行事。”
“那些人浑身煞气,怎么混进去?”程知节觉得这官员有些纸上谈兵的味道,忍不住就呵斥了一句,然后强烈后悔。
老夫怎么就没憋住呢?
出门前娘子有交代,老夫的功劳够多了,别出头,安享富贵,儿孙们也能因此远离灾祸。
哎!
程知节看了皇帝一眼,见他不动声色,这才放心。
梁建方冷笑道:“看来这里是不成了,陛下,不行就让军中组建吧。”
苏定方干咳一声,“没这个道理。”
军中怎么组建?组建了谁来管?
解决不了这两个问题,你梁建方就是梁大嘴。
可梁建方见兵部的准备工作糟糕,就想到了贾平安。
老夫虽然不能掺和此事,但此刻给小贾帮个忙也没问题吧。
但老苏提醒的很有义气。
老梁微微颔首表示感谢,然后鄙夷的看了程知节一眼。
程知节在默念:老夫不出头,绝对不出头。
李治此刻需要一个老帅来提出异议,并建言让百骑来组建此事。
他看看程知节,面无表情的转移了目标。
梁建方是个老流氓,此刻见到朕带来了百骑还不明白吗?
梁建方还真没明白,他在想皇帝这是带着百骑去了何处,甚至想着皇帝会不会是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这是准备去宠幸那个女人……
贾平安在皇帝的侧后方给他使眼色,可老梁正想到精彩的地方,没注意。
老梁不行,那就是苏定方。
贾平安使个眼色,下巴冲着身边的包东摆动了一下。
小贾这是脖颈出问题了?
这是苏定方的第一个念头。
等贾平安第二次使眼色时,苏定方明白了。
“陛下,臣以为,百骑可以试试。”
苏定方不错!
李治用欣赏的目光看了老苏一眼,“此事……是该试试,只是如何测试?”
不用实际行动让这些臣子低头,他怎么能消除一肚子的火气?
苏定方建议道:“陛下,要不就在兵部,让百骑的人现在就混进来,随后拿到一份文书,梁大将军……”
“何事?”老梁此刻有些小后悔,心想早知道皇帝是这个心思,老夫就明着支持又如何?
“如此也好。”梁建方想了想,“只是在场的都不能动,否则有人去通风报信,那天王老子也混不进来。”
李治看着贾平安,“可有把握?”
这个难度比较大。
贾平安说道:“可以试试。”
李治点头,“朕拭目以待。”
晚些,两个百骑出去,随行的还有千牛备身,算是监控。
众人站在院子里,因为皇帝在,气氛很拘束。
李治也觉得无趣,就说道:“你等觉着他们可能成功?”
兵部的官员第一个表态,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若是没有百骑的掺和,就算是身手差些,咱们能练啊!
所以他说道:“陛下,兵部上下规矩严,那些人如何能进来?臣以为,晚些怕是要闹腾一场。”
另一个兵部官员补了一枪,“被发现之后就叫停吧,免得被围殴。”
梁建方捋捋胡须,觉得这事儿难度极大,“进来还得要验证鱼符呢。”
但凡经常进出皇城的,都需要佩戴鱼符。所谓鱼符,就是身份证明,上面有名字和身份。
众人都觉得这事儿难度太大了些。
贾平安却很是从容。
百骑演练的有这些科目,所以他压根不急。
晚些,依旧没动静。
兵部官员笑着问道:“莫不是走了?”
众人不禁大笑。
贾平安也只是笑笑。
时间流逝,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还是没动静。”
兵部官员说道:“陛下,要不……臣去看看?”
李治心中也没底,闻言看了那官员一眼,冷冰冰的。
那官员缩缩脖颈,心想难道再等下去?
这里有皇帝,有几位老帅,兵部的几个大佬也在,难道都不用做事了?
李治回身,刚想问问贾平安,就见前方有些骚动。
“不好了!”
“张员外郎被人打晕丢在了门外。”
“来人,来人呐!”
“尚书何在?快去寻尚书来。”
“去报官!不对,去寻了军士来。”
乱糟糟啊!
整个兵部乱作一团。
兵部的几个大佬面面相觑,尚书说道:“陛下,臣去看看。”
李治点头,“都去看看吧。”
他有一种古怪的预感,觉得此事定然和百骑有关。
众人簇拥着皇帝出去,那些官吏赶紧站好,有人架着一个只穿着中衣的官员过来。
“陛下,这是员外郎张谦。”
张谦刚被弄醒来,一边捂头倒吸凉气,一边禀告道:“陛下,先前臣出了皇城,被一辆马车上的人打晕弄了上去,随后臣就不知道了。”
李治冷着脸道:“堂堂长安城之中竟然发生了此等事,查!”
梁建方觉得这些贼人的胆子太大了,就说道:“陛下,臣请出动左武卫。”
这个老家伙是不甘寂寞了,想弄些动静出来。
李治摇头。
兵部上下气得不行,各种咒骂,顺带还骂了负责治安的金吾卫。
“他们来了。”
那两个百骑和监控他们的千牛备身来了。
“见过陛下!”
李治负手问道:“如何?”
两个百骑昂首,那股子自信的气息让兵部的几位大佬格外的不满,尚书看着差点被剥光的张谦,脾气也上来了,说道:“难道他们还能飞进来?”
一个千牛备身先是看了贾平安一眼,包含的情绪很复杂,有忌惮,也有敬佩。
“陛下,他们二人先出了皇城,随后弄了一辆马车,一人赶马车在边上等着,一人在皇城外装作是打盹。”
“他们在等什么?”梁建方急不可耐的问道。
“等兵部的官吏出来。”
擦!
瞬息梁建方就给了贾平安一个眼镖。
大部分都恍惚着想到了一个事儿。
“本来说是弄一个小吏就行了,可没想到张员外郎也出了皇城,他们二人赶着马车跟着张员外郎,趁着一边无人时,就把马车靠过去,把张员外郎掳进了马车,一拳打晕……”
张谦被人扶着,闻言大怒,“请陛下做主。”
他觉得这二人该杀,可为何兵部的几位大佬都面色凝重呢?
“后来他们剥了张员外郎的官服穿着,又拿了他的鱼符,随后还装扮了一番,还别说,有五六成像……”
一条线被在场的官员们捋清楚了。
“打晕张谦,弄了官服和鱼符,装扮,随后混进皇城,再混进兵部……”
这是兵部的耻辱啊!兵部尚书说道:“陛下,兵部的门子严谨……”
这是唯一能挽回兵部颜面的机会。
但那个百骑拿出了一份文书……
很严肃啊!
兵部尚书接过,“竟然是老夫那里的文书?”
众人愕然。
“老夫看看。”梁建方最活跃,接过文书看了看,“这是如何拿到手的?”
一个百骑说道:“某装扮潜入进来,一路行少人处,随后寻得机会翻窗进了值房……不过这一路两次被发现,那二人……”
MMP!
兵部的几位大佬要疯了。
“去找。”
“不必找了,都在值房里。”
晚些,两个小吏被弄了来,激动的说自己发现了奸细。
可奸细就在这里。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不错。”
他随后就走了。
“好小子!”梁建方重重的拍打着贾平安的肩膀:“竟然能把麾下操练的这般厉害,回头给老夫说说,老夫给你指导一番。”
苏定方骂道:“老梁你可领军冲杀,指挥厮杀也还行,何曾懂这个?”
两个千牛备身不敢掺和老帅们耍流氓,其中一人说道:“咱们回去。”
说完他转身,另一个千牛备身犹豫了一下,却是冲着贾平安拱手,低声道:“贾参军果然了得。”
回到千牛卫,二人给蒋巍说了今日之事。
蒋巍默然,二人告退,走到门外时,听到里面的蒋巍幽幽一叹,“百骑一直被千牛卫牢牢地压制着,某本以为他们熬不过今年就会被扩编,谁知道来了个扫把星。扫把星就扫把星吧,你去克人,可特娘的却是让百骑愈发的蒸蒸日上了……”
“某不服!”
“唐旭不如某,若非是有贾平安在,某定然能让他叫耶耶!”
……
百骑。
贾平安不在,四巨头变成了三巨头。
没有包东在,唐旭觉得煮出来的茶水没有灵魂,也就是解渴的东西。
邵鹏在发呆。
阳光明媚,可屋里却死气沉沉的。
程达知晓是为了什么,看看两位大佬,他叹道:“可惜了此次机会,若是能成,我百骑就越发的壮大了,更得陛下的看重。”
唐旭斜睨着他,“老程你这是要戳某的心窝子呢!”
“没有。”程达摆手,“某只是觉着可惜。”
“那小贾弄出来的。”唐旭把熬煮了一会儿的茶水倒在茶杯里,陶醉的吸了一口香气,才说道:“从某开始让他做事以来,他就带着一般人在操练这些,你可知为何?”
程达摇头,这些东西唐旭和邵鹏不说,旁人没权利干涉和窥探。
邵鹏淡淡的道:“当初老唐经常叹息,担心百骑不保,小贾看似不在意,可他这个人……咱看人不会错,小贾此人重情重义,老唐和某帮过他,他就会倾力相助,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带着那些人操练些咱和老唐都有些吃惊的东西,不过咱们只是看着,想看看他究竟是要弄什么。”
“如今知晓了。”唐旭喝了一口茶水,呼出一口郁气,“可阴差阳错的却被兵部抢了去,若非如此,我百骑当可再上一个台阶,让千牛卫煎熬不安,担心会被陛下弄成一支军队。”
可惜!
程达见气氛不好,就说道:“小贾还年少,做事有劲,可也得要校尉和邵中官帮衬看着,此次虽然失利,不过某以为,只要他汲取教训,只要校尉和邵中官能经常提点他一番,未来可期。”
这话看似夸赞贾平安,更是夸赞了唐旭和邵鹏,但内里隐藏着一个意思:小贾太年轻了,咱们不能拔苗助长啊!
“校尉!”
外面有人喊了一嗓子。
“娘的,喊魂呢!”唐旭心情不好,一开口就骂人。
外面那人喊道:“参军回来了!”
唐旭的嘴角多了微笑,“回来就回来了,难道还得要某去迎他?”
邵鹏笑道:“少年就算是郁闷了,出去转一转就好,让人艳羡呐!”
“校尉!”
外面那个声音变成了惊喜的尖叫,“那差事是咱们百骑的了!”
嗖的一下,唐旭不见。
程达还在懵逼。
“这个老唐,就是急躁。”邵鹏摇摇头,然后……
“啥!”他瞪大眼睛,“是咱们的了?”
嗖的一下,邵鹏不见了。
“急什么!”程达嘟囔着,然后……
嗖的一下!
外面,包东站在台阶上,得意洋洋的道:“陛下亲口说了,兵部弄的不称职,此后查探外藩之事,交由咱们百骑来弄!”
众人先是一怔,旋即就欢呼了起来。
百骑的未来莫测,今日之前看似稳住了,可以后会如何?
要想彻底的稳住百骑,唯有重新定位百骑的职权。
查探外藩的,看似简单,可却和朝堂、军方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有了这个职权,百骑……
“百骑跨不掉!”
一直觉得自己会成为最后一任百骑统领的唐旭热泪盈眶。
他四处寻找着,在左前方的值房外看到了最大的功臣贾平安。
贾平安靠在门框上,双臂抱胸,身体微微倾斜着,惬意的看着这一幕。
第205章 老天有眼呐
长安县县廨。
曹英雄趴在桌子上睡觉,不知道是否梦到了昨夜在青楼相识的女妓,嘴角竟然流出了口水。
作为文吏,他和王辅在一间值房里做事,同房间的还有一个小吏张耀。
张耀以手托腮看着张辅,一双浓眉下,眼中全是讥诮之色。
“这便是能考中进士的大才?”
曹英雄和王辅是顶着差点考中进士的名头来的长安县,刚开始惹人注目,等和他们一科的考生黄湖来了长安县任职县尉后,曹英雄和王辅马上就成为了笑柄。
黄湖上衙第一日就来到了这里,含笑说和曹英雄和王辅参加过文会,也一起喝过酒云云,一脸叙旧的模样。
但转过身,就有黄湖私下的话传出来,说曹英雄二人不学无术,连小吏都是混来的。
从此之后,他们二人的日子就有些艰难。
“英雄!”王辅一巴掌拍醒了曹英雄,随后起身,束手而立。
“啥?”
曹英雄抹去嘴角的口水,眼神有些茫然。
外门站着他们同科的小老弟黄湖。
此刻小老弟板着脸,肃然道:“你二人在此处懈怠,上官有令,即日起,你二人就跟着某行事。”
王辅的脸颊颤抖,“某……某……”
黄湖盯着他,“你有意见?”
王辅摇头,“没,遵从黄少府之令。”
黄湖看向曹英雄。
曹英雄真想一茶杯砸过去,然后不做了,回家当富家翁去。
可想到自己离家来长安参加科举时许下的豪言壮语,他就咬牙道:“遵从黄少妇之令。”
这个缺德的蠢货!
王辅真想离他远远的。
黄湖点头,“最近那个霸虎又冒头了,给你二人十日抓捕霸虎归案,逾期……哪怕某和你等是一科的考生,也顾不得脸面了。”
霸虎叫做陈中,是长安县的游侠儿。游侠儿蔑视官府没事,但这货却喝多了重伤两名不良人。
这等行径激发了长安县不良人们的怒火,于是开始围剿陈中,可陈中身手了得,关键是异常警惕,以至于一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抓捕到位。
黄湖科举出仕的职务是县尉,长安县六名县尉,各自分工不同,他的职责是负责治安。
陈中的案子上面压了下来,他自然要再压下去。
“某不是不良人!”
让小吏去抓捕贼人,这事儿不地道,但从法理上来说毫无瑕疵,无可指责。
相对胆小的王辅都怒了。
黄湖冷冷的看着他,“你有意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王辅:“……”
黄湖冷笑离去。
“哈哈!”张耀突然笑了笑,“赶紧吧,十日一旦抓不到霸虎,屁股都能给你们打烂了。随后直接让你等去看管仓库,或是打杂,一辈子都别想出头。”
张耀一番话说出来此事的后果,然后幸灾乐祸的看着曹英雄二人怒不可遏。
曹英雄有钱,一来就大手大脚的交好同僚,可最终大部分人吃了当白吃,当面称兄道弟……
“帮某一把!”
“上次你还说有难同当的。”
“哎!你特娘的别跑啊!”
“某是英雄,看清楚,请你喝酒玩女人的英雄!”
曹英雄颓然回来。
晚些他们出现在了平康坊。
“兄弟,可知晓霸虎在何处?某给钱,十贯。”
“娘子,你可认识霸虎?”
“……”
二人最后木然坐在一家青楼的外面。
“唷!英雄!”
老鸨出来,本想驱逐这两个坐在自家门前的蠢货,可看到其中一个是青楼常客曹英雄后,不禁狂喜。
曹英雄习惯性的侧脸,王辅一把拽着他,“赶紧走。”
一直到下午,二人连头绪都没有。
“十日后咱们会被打个半死。”王辅伤心的坐在路边,抱膝哭泣。
“哭个屁!”曹英雄整理了一下衣冠,随后去了一家青楼,再出来时,身后跟着两名女妓。
“某去道德坊了,你继续哭。”
王辅跳起来,“去求贾参军?”
晚些,二人出现在了道德坊外面。
贾平安今日很忙,和唐旭等人商议百骑要增加多少人手,还得去元从禁军那边挑选新人。
远远看到了坊门,贾平安也看到了曹英雄。
“兄长!”
隔得远远的,曹英雄就招手,笑的格外的风骚。
贾平安近前下马,指着两个女妓问道:“这是何意?”
曹英雄笑道:“兄长,听闻你在百骑辛苦,小弟弄了两个女妓来伺候你,她们擅长按压,半个时辰下来,兄长,这人浑身舒坦呐!”
原来是技师啊!
贾平安就说曹英雄不敢给自己弄那些东西,他皱眉道:“送回去!”
曹英雄干笑道:“兄长,男女搭配,这活着才不累啊!”
可贾平安真要享受服务,不管是雅香还是冬至,都会心甘情愿的为他马杀鸡。
“她们走,还是你走?”贾平安冷着脸,曹英雄打个寒颤,赶紧送走了两个女妓。
三人一路进去,进坊门时,曹英雄觉得姜融的动作特别古怪,那种吸气把肚子都吸大的还真是罕见。
“说吧,何事?”贾平安知晓曹英雄二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曹英雄把事情说了,最后说到黄湖此人时,咬牙切齿的道:“当初考试前,小弟经常请他喝酒玩女人,那时他一声声曹兄叫的亲切,可后来却和乔东兴搅合在了一起,小弟觉着,此人是在为乔东兴报仇。”
“还不错,至少有脑子。”
曹英雄这等就是面带猪像,心中嘹亮的典范。
“那个霸什么?霸虎,兄长,说是凶悍绝伦呐!小弟就算是寻到了他,怕是也经不起他一拳。”
曹英雄握拳,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王辅说道:“贾参军,某以为,那霸虎怕是不在长安城了。”
“在不在的另说。”
贾平安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等事儿,他可以出手解决,比如说把曹英雄二人弄到别的部门去,脱离黄湖。
“要不就换个地方吧。”
曹英雄瞪大了眼睛,“兄长,小弟做事从不退缩,若是去了别处,小弟以后见到黄湖,乃至于见到长安县的官吏都会觉着难受……”
这种心态不错!
记得曹英雄还喜欢卖弄心灵鸡汤,看样子是深受其害。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着这就是没经受过几次社会毒打的懵懂青年。
贾平安笑了笑,“如此,某去看看。”
“多谢兄长。”
曹英雄出了道德坊,对王辅说道:“长安县的不良人都寻不到陈中,兄长怕也难。如此,这几日咱们多吃些。”
“为何?”王辅不喜欢用暴食暴饮来消除负面情绪,觉得特软弱。
曹英雄昂首,唏嘘道:“他们说,被打板子多了会拉不出屎,这几日多吃些,到了第九日就不吃了,拉空,如此就省事了。”
王辅:“……”
你特娘的真是个天才!
回到县廨,一路遇到几个小吏,都摇头叹息。
这是觉着他们会被黄湖玩出花来。
第二日,他们依旧去平康坊寻摸消息。
一无所获。
第三日,贾平安把他们叫到了平康坊。
一个胸口有蛇头刺青的女子站在贾平安的身边,在低声说话。
“……那徐大的手下有几个身手了得的,要不我带着兄弟们跟着去吧。”
贾平安摇头,“恶少与官府携手……消息传出去你就成了过街老鼠,回去吧。”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这般的风度翩翩,不曾仗势欺压她。可惜他不肯和自己结拜为兄弟。
想到这里,许多多拱手,随后令小弟跟在后面查看,一旦不对劲,就准备去砍人。
“跟着来。”
贾平安一马当先,出了这条巷子,外面站着一个身板超级厚实的少年。
“兄长。”
李敬业看了曹英雄二人一眼,说道:“就是他们?”
贾平安点头。
随后一行人到了一家青楼的外面。
“客人来了。”
老鸨欢喜的迎了过来。
贾平安看了里面一眼,“某寻徐大,有笔买卖想和他联手。”
老鸨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徐大在二楼,且跟着我来。”
晚些,二楼的一个房间外面,老鸨敲门,“徐大,有人寻你。”
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可见这里面的徐大才是青楼的老板。
“进来。”
老鸨推开门,曹英雄往里面看了一眼。
我的妈!
里面坐着十余个看着面色不善的大汉。
这些都是恶少和游侠儿。
中间的大汉正在喝酒,脸色微红,抬头道:“谁寻某?”
贾平安上前,目光在室内寻索,问道:“霸虎何在?”
右边一个大汉想蹦起来,徐大按住了他,说道:“某知晓你是官人,可某也认识官人,如此你可退去,晚些再来。”
说着他起身,傲然道:“某能在此五载……”
这就是背后有人的恶少,得意忘形到了不把官人放在眼里。
不过这是恶少们的习惯和传统。
贾平安微笑道:“拿下霸虎,某算你自首。”
“好大的口气!”徐大一看没路子,就喝骂道:“打出去!”
曹英雄颤声道:“兄长闪开!”
他准备豁出去了,直接跳坑。
贾平安是闪开了,曹英雄刚走出两步,就看到右侧声音闪过,接着自己就像是遭遇了大锤锤击般的侧飞出去……李敬业出动了。
砰砰砰砰砰砰!
没多久,里面躺满一地恶少,李敬业一手拎着一个大汉出来。
“这是陈二!”
陈二被丢在地上,仰头喊道:“某认识不良帅!某还认识……”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贾平安。”
“百骑之虎!”陈二嘶声道:“那又如何?”
贾平安指指陈二,“英雄,去,打断他的腿!”
还有这等要求?这是兄长想让某见血吧!
曹英雄一怔,毫不犹豫的就在里面寻了凳子,然后用力砸去。
“嗷……”
这等开青楼的恶少,身上都有解不开的罪孽。贾平安觉得打死也许有冤枉的,但打残绝对没错。
另一边的霸虎鼻青脸肿的喊道:“是哪位好汉出手?某霸虎,当年也曾……”
太特么吵了。
贾平安说道:“曹英雄和王辅来此抓捕霸虎,陈二明知霸虎是长安县追捕的要犯,依旧出手阻拦,被王辅打断了腿。”
“某?”王辅指指自己,觉得陈二打断自己的腿更现实一些。
贾平安继续说道:“霸虎趁机逃窜,曹英雄奋不顾身的追击,截住了霸虎,随后勇敢和他厮杀,以至于遍体鳞伤,终于抓获了贼子……”
曹英雄的眼皮子一跳,“兄长,你看看某……某看着不像是遍体鳞伤的模样啊!”
“这个简单。”贾平安指指曹英雄,“给他些功勋。”
李敬业上来,挥舞着拳头,非常轻柔的来了几下。
“嗷!”
可他的轻柔对于曹英雄而言依旧是不可承受之重。
“成了。”贾平安很满意。
“兄长,咱们去看甩屁股的胡舞吧?”李敬业觉得那胡女的屁股甩的极好,堪称是一绝。
你特娘的也不怕腰子没了。
贾平安点头,二人扬长而去。
王辅呆若木鸡,“就这么简单?某怎么觉着是一场梦呢?英雄,你掐掐某看看。”
曹英雄毫不犹豫的重重一掐……
“嗷!”
曹英雄说道:“长安县那些不良人都在寻找霸虎的消息,可一无所获,兄长只是用了两日……果真是百骑之虎。”
“某以前还觉着贾参军是温文尔雅的。”王辅觉得自己的运气真不错,“英雄,多谢你了。”
“不客气。”
“若是没有你,某也不会认识贾参军,不认识贾参军,某此次怕是就要倒霉了。”
曹英雄点头,“兄长前程远大,某就想跟着兄长厮混,顺带能多睡些女人。”
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
晚些,曹英雄弄了一辆马车,拉着两个重要人犯回了长安县县廨。
县廨里马上就轰动了!
“黄少府!”
正在值房里的黄湖被惊了一下,皱眉道:“何事?”
“抓到了,霸虎抓到了。”
嗯?
黄湖心中一喜,出去问道:“是谁抓到的?某给他去崔明府那里请功。”
在他看来是不良人。
小吏指指外面,刚想说话,就见鼻青脸肿的曹英雄和王辅走了进来。
随后就是几个不良人在吹捧。
“曹郎君一人擒获了霸虎,堪称是悍勇,我辈不及也!”
“王郎君竟然能打断徐大的腿,当真是我辈楷模。”
众人来到了黄湖的身前。
“谁抓到的人?”
“某。”曹英雄昂首说道。
“你能活捉霸虎?”黄湖觉得里面有猫腻。
有人跟着附和了起来。
黄湖冷笑道:“马上讯问,某要知晓谁在里面弄鬼。”
曹英雄和王辅面色微变。
“崔明府来了。”
众人闪开,崔义玄缓缓走来,问道:“老夫听闻抓到了霸虎?”
黄湖堆笑道:“是,刚抓到。”
“谁抓到的?”崔义玄看来心情很美妙。
黄湖指着曹英雄说道:“此二人,但下官知晓他们身手差,此事怕是有情弊。下官以为要严查,随后报给崔明府。”
他觉得崔义玄一定会支持自己,所以很是自信,看了曹英雄一眼,那眼神格外的轻蔑。
这是要毁人啊!
曹英雄怒气勃发,刚想豁出去大骂一场,崔义玄皱眉道:“他们鼻青脸肿的抓获了贼人,为何要质疑?若是人人如此,下次那些不良人可愿意出去抓捕?你刚为官,要知晓轻重,莫要轻率。”
这话语重心长,在场的人都不禁微微点头,觉得崔明府果然是爱惜下属。
崔义玄想到贾平安先前让人来传的话,不禁多看了曹英雄二人几眼,随后扬长而去。
按照大唐的官场潜规则,作为县令,崔义玄甚至能令人责打黄湖。
可已经不用了。
黄湖的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
从他任职以来,每一次见到崔义玄,老崔都会鼓励他一番,让黄湖觉得老崔是看好自己。后来的几次禀告,崔义玄都对他颇为赞许……
可今日崔义玄为何突然变脸了?
当着大家的面,他官威十足的呵斥着曹英雄二人,可转过眼,崔义玄的一番话就像是在当众抽耳光,抽的他生痛。
曹英雄回身,突然大笑了起来,喊道:“老天有眼呐!”
回到值房,那张耀狐疑的道:“就没见你们操练过,怎地能打赢了霸虎?那可是重创了两个不良人的存在。”
是呵!
曹英雄也觉得崔义玄有些太过慈祥了。
晚些出去,半路一个小吏拦住了他,说道:“霸虎和徐大都招认了,说是被你二人擒获,英雄,厉害!”
“哈哈哈,一般一般。”曹英雄不知道谁做好事不留名,竟然连霸虎和徐大都能压制住,让他们说谎。
晚些他告假去买了些礼物,估摸着贾平安到家了之后,才进了道德坊。
敲门,就听到里面有东西在跑。
呯!
房门开了,阿福在前方,好奇的看着曹英雄。
“阿福!”
这可是贾参军的爱宠。
曹英雄摸出一块饼递过去,阿福嗅嗅,回身就走。
杜贺说道:“阿福刚吃饱,倒是浪费了曹郎君的一番好意。”
曹英雄讪讪的道:“回头弄了羊肉给它吃,对了,兄长可在?”
“郎君在书房,有客人。”
话音未落,就听到前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贾,今日弄了什么好吃食?不让老夫吃满意可不成。”
“崔明府?”
看到出来的贾平安和崔义玄,曹英雄全明白了。
合着是贾平安寻了崔明府,随后崔明府才会及时出现,给了黄湖一巴掌。
而后徐大和霸虎二人的口供多半也是在崔明府的亲切关怀下出炉的。
原来都是贾参军在为了某谋划啊!
从此之后,某也算是背后有人了!
贾平安见到他,就笑道:“这曹英雄虽然莽撞,可为人正直,见到不平就会出手。”
崔义玄看了曹英雄一眼,微微颔首,随即就和贾平安说话。
杜贺靠了过来,低声道:“崔公名望颇高……”
崔义玄老了,越发的爱惜羽毛,所以那等明晃晃的出手去偏帮曹英雄的事儿不会做。而且说句实话,为了一个小吏的事儿,老是去劳动他也不合适。
曹英雄明白了,“是,某不认识崔明府。”
他越发的明白贾平安请崔明府出手的情义,想到这里,眼眶不禁红了。
他曹英雄是个讲义气的人,兄长对某这般推心置腹,某当倾力回报他。
……
求票。
第206章 五年后,你不如他
百骑内多了百余人,这些都是从元从禁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随后将跟着一起操练。
而百骑内部最早操练的那一批兄弟,除去留下了些种子当教官之外,都已经出发了。
贾平安的事情因此也多了不少,每日忙碌不休。
“参军,宫中来人了。”
贾平安正在给那些新人上课,闻言就出去。
一个内侍站在外面,“陛下召见。”
李老板这是想干啥?
难道是萧氏又发骚了?
贾平安觉着自己迟早会被萧氏弄死,念及此,他就恨不能阿姐赶紧进宫,随后横扫后宫。
李治正在宫中……喂鸟。
几只麻雀在殿前唧唧喳喳的转悠,李治拿着一把粟米,不时撒一些。
麻雀在啄食,却不肯靠近他。
“鸟儿也知晓不同类则远离,朕每日和不同的人见面,说话,甚至连鸟儿都不如。”
你的鸟儿太忙了……
贾平安行礼,李治抬头看着他,“萧氏那边又说梦魇,朕问你,为何如此?”
果然是那个骚客。
什么梦魇,这纯属是梦呓……
贾平安说道:“陛下,其实……怕是和寝宫有关,越是低洼潮湿之地,越是易生邪祟。”
话不用多说,领悟就好。
现在的太极宫问题很多,低洼潮湿就是个大问题。先帝当年就熬不住,准备在边上选址修建宫殿群,也就是以后的大明宫。
可宫殿修建了没多久就停了,如今李治一家子依旧在这潮湿的地方厮混。
后来甚至还发生过大水淹没寝宫的奇葩事儿,让李治想死。
记得李治就是在这里得的风湿病,以后渐渐发展,成为了痼疾。
李治见他神色平静,就微微颔首,“如此,朕知晓了。”
贾平安告退,一路出宫。
还没到百骑,有军士来寻他。
“贾参军,外面有姓苏的寻你。”
姓苏的?
贾平安没想到是谁。
到了皇城外,就见一个男子蹲在墙边,却是苏荷的大兄苏能。
“见过贾参军。”苏能起身行礼,竟然脸红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给我介绍妹纸?
贾平安不解。
苏能说道:“这阵子托贾参军的福,那彭毅给某寻了几个店铺,某挣钱不少……家里的屋子也修葺了一番,阿耶说要多谢贾参军,就请贾参军去家中饮酒。”
苏尚一看就是个本分老实的,但蒋氏却有些势利眼,上次看贾平安的眼神都带着不屑,直至彭毅认出了贾平安,直接跪了,蒋氏才换了个脸色。
所以听到苏尚请喝酒,贾平安犹豫了一下,“也好,晚些某就去。”
苏能的脸更红了,却是兴奋的,“那某下午来接你。”
这个用得着吗?贾平安莞尔道:“也好。”
到了下午,贾平安提前一个时辰出来,就见苏能蹲在墙边,嘴里嚼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草根。
贾平安上了阿宝,二人并肩而骑。
“那个彭毅介绍了什么生意?”
贾平安问的看似漫不经心,可却担心彭毅强迫那些商家必须要苏能的货。
强买强卖是最让人厌恶的事儿。
若是如此,他就准备让苏能退出来,若是不肯,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苏能笑道:“某以前有个兄弟,原先跟着某厮混的,后来腿被打断了,就回家学酿酒,那酒好喝,某前几日寻他要了一批,送到那些酒楼酒肆去,都说好。彭毅就介绍了几家酒楼给某。”
“这个不错。”
一路到了苏家,从外面看去,果然是修葺一新了。
苏尚迎了出来,搓着手说道:“家中如今好了些,多亏了贾参军的照拂,如今老大也能挣钱了,老夫心中欢喜,想着这些都少不了贾参军的襄助。”
老头很老实。
但后面的蒋氏就不同了。
“大郎是自家寻到的好酒,也是自家去寻的生意呢!”
这是暗示老苏家的好日子还是自己过出来的,贾师傅不能居功。
这个女人……
贾平安想到了娃娃脸,那是多么有趣的一个妹纸,怎地老娘是这种德性。
但这样的妇人自然不能让他的心情有什么波动,随后进去,他坐下就要酒。
苏能给他斟满酒,期待的道:“贾参军尝尝。”
贾平安喝了一口,“好酒!”
酒水确实是不错,贾平安在五香楼喝最高档的酒,也就比这个好一些。
“可以做。”贾平安的心算是放下来了。
苏家看样子最近挣钱不少,看看蒋氏都换了新衣裳,满面红光的得意模样。
随后就是喝酒。
贾平安喝了几杯,就说不胜酒力。
“这是不给脸呢!”蒋氏在边上嘀咕。
苏尚横了她一眼,“少说话。”
娘们不会说话就闭嘴。
蒋氏一听就炸了,“怎地,我整日操持家中,这还错了?”
苏尚指指她,想骂人,但长久以来的性子让他只是叹息一声。
苏能皱眉,“阿娘,贾参军能来就是给了咱们脸面。再说了,上次若是没有贾参军,那黄老五就能砸了咱们家。”
蒋氏瞥了贾平安一眼,“现在你不是走正道了吗。”
这话的意思是,上次就算是把那些代卖货的生意丢给黄老五,苏家正好做酒水生意。
贾平安看了蒋氏一眼,一脸精明的妇人模样,还有些得意矜持的神色,典型的市井妇人。
上次她看似泼辣,可一朝翻身,那性子就直接飞升了。
前世贾平安见识过不少这样的人,落魄时谦逊,一旦翻身了,顿时就摇身一变,变得让他自己和旁人都陌生的不认识。
所以得意时最要紧的就是自省。
“大兄,有人寻你。”
苏香进来,先看了贾平安一眼,眼神中都是欢喜。
这个少年怯弱,贾平安上次出手碾压了黄老五,让他不禁暗自崇拜。
苏能出去,就见来人是天然居的管事。
“李管事,快进来喝酒。”
天然居的生意最好,每日需要许多酒水。苏能才将靠着彭毅做进去,恨不能把李管事供起来。
李管事冷冷的道:“喝酒就不必了,苏能,你的酒掌柜喝了,说是勉强能用,就是价钱贵了,一斤酒贵了三文钱。若是不能降下来,以后也不用做了。”
苏能心中一紧,赔笑道:“李管事,那酒某一斤也就能挣钱两文钱,还有些运送的耗费……若是都给你,某这……”
他的酒水生意刚开始,所以想着薄利多销,利润非常低。
李管事淡淡的道:“若是如此,一斤低两文钱,以后每月交给某。”
苏能明白了,这是索贿。
他若是不给,李管事是管采买的,随后动个手脚,就能把他赶出天然居。
旁的酒楼和酒肆也就罢了,天然居可是长安城饮食界的扛把子,能供给酒水,说出去就是现成的广告。
可……
“李管事,两文太多了,要不,两斤三文?”
两斤三文,加上各种耗费,他基本上就是白干,甚至是略亏。
但给天然居供货,略亏也行啊!
想到这里,苏能就松了一口气。
李管事皱眉看着他,负手骂道:“某说两文就是两文,你一个恶少,也配和某讨价还价?”
苏能面色涨红,“李管事……”
他双拳紧握,真心想一拳打爆这厮的脸,可想到酒水生意,就只得忍了。
见他忍耐,李管事就更得意了,说道:“某只需往外说一句你苏能的酒水难喝,你的生意可能做下去?”
苏能鼻息咻咻,真的忍不住了。
可看看修葺一新的家,想到家人,他把牙齿都咬得嘎嘣响,最终还是没出手。
李管事嗅到了些酒肉香味,正好饿了,就说道:“吃的是什么?”
“羊肉。”
李管事也不用他邀请,大摇大摆的进去。
里面的人刚才全程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所以鸦雀无声。
李管事进来,大大咧咧的道:“某坐何处?”
苏尚起身,“郎君稍待,老夫这便去弄了案几酒肉来。”
李管事准备过去,边上的少年笑道:“无需让他,坐下。”
苏尚心中不安,“要的,要让的。”
蒋氏嘟囔了几句,说道:“我去做些菜来。”
面对这等豪横的管事,她也怯了,担心儿子的生意被此人搅黄。
可她走到李管事的身边时,李管事却不让路。
“郎君……”
蒋氏抬头堆笑,可发现李管事嘴唇蠕动,一脸惶然的看着谁。
她顺着李管事的目光看过去,却是贾平安。
他看这个少年作甚?
蒋氏还在懵,就见贾平安拿起酒杯,淡淡的道:“天然居的生意是在别人家谈的?”
觉得供应商的价格高了,天然居会把供应商叫到酒楼来商议,这叫做主场优势,谁会跑到供应商的家中来说事?
这个李管事一看就是来索贿的。
李管事额头见汗,“是……不是。”
“那你来作甚?”贾平安微笑看着他。
时至今日,天然居在他的眼中只是个小酒楼罢了,但韩进此人却心思不正,所以后续他再也没为天然居提供过新菜谱。
这位能让天然居的两个合伙人都要低头的存在。李管事只觉得那双眼睛里全是冷漠,他低头道:“某错了。”
苏能讶然,心想这位李管事在天然居可是了不得,堪称是呼风唤雨,据闻还和韩进是亲戚关系,可他竟然这般惧怕贾参军,这是为何?
贾平安淡淡的道:“价钱某不掺和,回去告诉韩进,若是觉着翅膀硬了,那某无话可说。”
李管事汗流浃背,“不敢,苏能的酒水极好,回头一斤加两文钱。”
“这些某不管!”
贾平安起身走了过来,对苏能微微颔首,然后说道:“若是天然居压价,你只管撤出来,随后来百骑寻某。”
什么狗屁的天然居。
才开了没多久,下面就乱糟糟的。
高阳的酒楼正在整修,弄好了之后……
想到这里,贾平安就在琢磨自己是不是该考虑一番挣钱的事儿了。
等他走后,李管事一迭声说道:“这个价钱无碍,回头一斤加两文。”
苏能却不肯,只说按照原先的价钱就好。
李管事热泪盈眶,当即握着他的手,说是回头请苏能去青楼喝酒。
最后临走前,李管事冲着苏尚拱手,一脸惶然的说得罪了。
等他走后,蒋氏不敢相信的道:“大郎,那贾参军为何能让李管事低头?”
苏能也不知道,“贾参军提及的韩进乃是天然居的掌柜,应当是他们认识。”
苏尚冲着妻子皱眉道:“大郎挣钱之后你就变了,尖酸刻薄,可贾参军对咱们家有恩,你这般没得让人笑话,丢人!”
蒋氏嘟囔道:“我也不知道他这般厉害,竟然能压住天然居。”
苏能不满的道:“阿娘,咱们怎么都行,就是不能势利,否则某出门都没脸见人。”
“知道了。”蒋氏想起贾平安竟然交游这般广阔,不但是官面上能管事,连生意上都能插手,不禁就后悔了自己先前的态度,“回头他再来,我做拿手的羊肉给他吃。”
就这?
苏尚父子三人都不禁无奈叹息。
蒋氏瞪眼怒道:“那还要我如何?难道要我跪下给他赔罪?那要不……这少年唇红齿白的,要不我给他寻个俊俏的小娘子……”
苏能摇头,起身出去。
苏尚不说话。
蒋氏见他们不满意,就捉住苏香问缘故。
苏香欲言又止,蒋氏怒了,“再不说,老娘拿大巴掌扇你。”
苏香捂脸,“阿娘,贾参军这般俊美,本事那么大,你认识的那些人哪里配得上。”
“俊美了不起吗?”蒋氏昂首。
苏尚和苏香同时点头。
蒋氏嘟囔道:“若是大娘子在就好了,正好嫁给他,咱们家也省事了。”
刚进来的苏尚板着脸骂道:“吃多撑着了?”
苏香赶紧出去。
蒋氏瞪着苏尚,“怎地,说不得?”
苏尚指着他,“不想惹祸就别提此事,不然……不然老夫休了你!”
蒋氏想对骂,可最终却化为一声叹息。
……
马蹄声轰隆而来。
贾平安在街边,看着大队骑兵从眼前而过。
这些骑兵的脸上依旧有风霜之色,但目光敏锐,可见是精锐。
“是从辽东撤下来的。”
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是薛仁贵。
双方见礼,薛仁贵感慨的道:“当年先帝征伐高丽,大军云集,让人怀念呐!”
这位就是白衣从军,一战高丽即巅峰的大佬。
有人说猛将兄是是啥样的,这位便是。
第一次出征就敢单骑冲阵,万军之中斩杀敌将的狠角色。
“高丽那边如今很是乖巧,说什么与大唐和睦相处……”薛仁贵的眼中多了冷色,“此次随行的还有他们的使者,先前有人说了,此人带着几个所谓的勇士,这一路每次歇息就让那些人舞刀弄枪,小贾,你以为如何?”
“这是想恐吓当地军民,让当地军民以为高丽都是这等凶悍之士。”
薛仁贵拍拍他的肩膀,“有见地!”
等贾平安走后,薛仁贵的随行将领问道:“薛郎将,这位便是扫把星?”
薛仁贵点头,将领好奇的道:“你当年一战成名,随后被先帝看重,堪称是傲气十足,为何对这个少年另眼相看?”
薛仁贵淡淡的道:“某只钦佩有本事之人。”
将领笑道:“那个少年有多少本事?”
“你试试就知道了。”薛仁贵回身说道。
将领大笑起来,“如此,某倒是想见识一番。”
薛仁贵看着他,良久摇头,“五年后,你不如他。”
说完他上马离去。
将领呆立良久,笑骂道:“某刘仁愿当年做了飞骑的头领护卫先帝时,还没有百骑这个东西,现在的后生小子竟然这般厉害了吗?”
他一路进了皇城,径直去求见李勣。
“见过英国公。”
刘仁愿曾在李勣的麾下征战,也不见外,见礼后就开门见山的道:“英国公,高丽使者来了,某原先跟随先帝征伐高丽时,曾斩杀高丽大将……”
李勣看着他,目光温润。
刘仁愿挠挠头,“罢了,某直说吧。某想着再去高丽厮杀,若是可以,恳请英国公为某进言,让某来和高丽使者交涉。”
“轮不到你。”
“为何?”刘仁愿不满的道:“难道某还不如礼部的那群家伙?”
此人是想立功,但此事李勣却不准备干涉,他淡淡的道:“此事某管不着,要不你去求见陛下试试。”
刘仁愿随后进宫请见皇帝。
“此事……”李治淡淡的道:“也可。”
等刘仁愿走后,他放下奏疏,眉间有讥诮之色,“人人都想寻了富贵,可也得看看是否有那本事。”
随后宫中传来消息,让郎将刘仁愿和高丽使者交流。
李勣听到消息后,对心腹说道:“高丽如今蛰伏着,大唐优先对付突厥人,因此两边近几年不会厮杀。但刘仁愿却是喜欢寻觅军功,弄不好就会惹出事来。”
他的话音刚落,就传来了消息。
“英国公,刘仁愿殴打了高丽使者的随从,杨万北大怒,正在求见陛下。”
操蛋!
李勣捂额道:“陛下知晓刘仁愿的秉性,却放任他去和杨万北接触,这是想作甚?难道要征伐高丽?时机未到啊!”
宫中,李治接到了消息,却丝毫没有动容。
“先帝去后,朕令停了对高丽的袭扰,为何?只因朕掌控不了那些骄兵悍将。如今……”
王忠良这才知晓皇帝为何登基后要停止大规模征伐。怪不得才将出征的高侃的麾下主力也是仆从军。
原来如此啊!
“陛下,那如今可是能征伐了?”
李治看了他一眼,觉得此人果真是没眼力见。
“边上跪着去!”
为啥?
王忠良一脸委屈的去边上跪下,心中却觉得自己冤枉之极。
皇帝渐渐走远,有话幽幽传来。
“阿耶说,养兵就是养虎狼,要有肉给他们吃,否则一旦没肉吃,他们就会掉头吃人。”
第207章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贾平安在琢磨怎么挣钱。
开酒楼他没兴趣,主要是没人管理。
做别的他又懒。
杨德利经常和自己的姑母汇报工作,隔一阵子就把家里有多少积蓄都告知在天上的姑母,喜滋滋的说等表弟成亲时,定然要搞的很隆重。
他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的,把这些想法记录下来。
“郎君!”
鸿雁端着开水来了。
老贾家都知晓郎君不喜喝茶,特别是作料加的越多的茶水,郎君越厌恶,甚至宁可喝温水。
贾平安抬头,鸿雁把水杯放下,福身告退。
她站在侧面,一福身,身体往前踉跄了一下,额头撞在了桌子上。
呯!
贾平安木然抬头,见鸿雁双手捂头,痛的眼泪汪汪的,就叹道:“长点心吧。”
“哦!”
鸿雁应了,觉得郎君这般关心自己,真好。
“郎君你真好。”
换个女人说这话,贾师傅就得担心她是否想吞了自己。可鸿雁不会,她眼中含泪的笑着,看着傻乎乎的。
“去吧去吧。”贾平安低头继续研究自己的发财大计。
“呯!”
哎!
贾平安摇摇头。
“郎君!”
鸿雁又捂着额头回来了,“外面有人找。”
贾平安看看这张纸,上面全是一些简略的缩写,拿给大唐人看,绝对是满头雾水。
下一次哥用拼音!
哈哈哈哈!
贾平安对自己能在这个世间有个安全的树洞很开心。
出去后他就没法开心的起来了。
来的是个军士,严肃的道:“梁大将军令某来此,请贾参军马上去左武卫,但凡迟到,痛责!”
狗曰的老梁,老子又不是你的麾下,什么痛责,你痛责一个看看。
贾平安觉得自己可以傲娇一下,但杜贺已经把阿宝牵来了。
“嘤嘤嘤!”阿福也凑了过来,差点挨了阿宝一马蹄。
上马,不等他下达指令,阿宝就开始了加速。
那个来通报的军士只觉得眼前一晃,贾平安就冲出去了。
这加速的能力越发的强大了啊!
一路到了左武卫,阿宝依旧觉得不过瘾,在门外长嘶不已。
贾平安被带进去,站在外面喊道:“梁大将军,下官到了。”
他这是故意报复梁建方,可一低头,就见到了一群将领。
卧槽!
这群出门最低也能灭国的将领此刻都在好奇的看着他。
“这便是你等夸赞的贾平安?”一个须发斑白的老将问道。
苏定方点头,“是个好苗子。”
那个将领的脸上有一道刀痕,看着很是渗人,他淡淡的道:“好苗子都是厮杀出来的,蹲在长安城中的好苗子……譬如说薛仁贵,如今怕是废掉了大半,你苏定方也差不多了吧,再不出去杀人,还说什么好苗子,屁!”
从先帝驾崩后,军方就暂时蛰伏了,偶尔小打小闹,大规模征伐见不到影子。
军队要杀人,否则容易废掉。
苏定方的脸颊颤抖着,显然是怒了。
梁建方说道:“吵你娘!小贾来了,过来。”
一群老家伙盯着贾平安,他只觉得脊背上全是毛毛汗。
这群老东西要是在某个国家的边境聚集,那国家估摸着从上到下都要疯了。
桌子上摆着地图,梁建方说道:“先帝征伐高丽后,觉着损耗太大,特别是战马。后来有人建言用小股人马去不断袭扰高丽,这几年一直在这么做,高丽人焦头烂额。可惜先帝驾崩后就停了……”
这是目前双方的态势。
老梁突然一拍桌子,骂道:“狗曰的刘仁愿,骨子里还是匈奴人的那一套,和杨万北接触,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打就打吧,娘的!竟然输了!”
室内仿佛多了一阵冷风,贾平安才知道这群老东西玩聚会的缘故。
这是怒了啊!
“不能吧?”贾平安记得刘仁愿也算是著名打手,当年还率领百骑的前身飞骑护卫过先帝。
“怎么不能?”梁建方骂道:“他轻敌,自家打的倒是痛快了,可带着的两个随从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小贾,你的骚主意多……”
“什么叫做骚主意?”
这话贾平安不爱听,哪怕是梁建方说的也是如此。
众人一阵哄笑,苏定方笑道:“先帝曾经说过,为将不骚,本事不高,老夫看妥当的很!”
这不对吧。
贾平安记得当时袁晨说的是先帝曾经说过,为将不骚,前程不高。
这怎么到了老苏这里就变了呢?
梁建方见众人都在笑,一拍桌子,骂道:“骚你娘,老夫在同小贾说话,都闭嘴。”
有人骂道:“狗曰的梁建方!”
MMP!
“谁骂的?”梁建方双眼凶光毕露,可没人搭理他。
“都是一群鼠辈!”梁建方得意洋洋的坐下,“小贾,你来说说,这等时候……咱们如何能杀人……就是弄死高丽人,却不会让朝中震怒。”
两国相争,不斩来使。
可这群老东西却在琢磨着怎么找借口杀人。
但……
贾师傅却觉得格外的欢喜。
“此事你可有办法?”
一群老将在盯着他。
贾平安点头,“交给某了。”
“哈哈哈哈!”
梁建方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随后骂道:“看看!看看!老夫说了少年人就是有担当,好!”
晚些贾平安出去,苏定方皱眉道:“要杀人咱们有数百种法子,保证无人察觉,为何要把小贾拖进来?”
另一个老将也不满的道:“一群老家伙杀的人怕是比他见过的都多,这等事情为何要让他动手?”
“因为咱们都老了。”梁建方缓缓看着这些同袍,“陛下让刘仁愿去和高丽人接触,什么意思?”
众人默然,一个将领突然骂道:“这是看低了咱们!”
梁建方点头,“哪里轮得到刘仁愿去做此事!薛仁贵都比他强。况且刘仁愿行事急躁,这是奔着去坏事的。”
他抬头,目光深邃的看着大家,“陛下登基之后,马上停了四方征战,为何?因为他不信任我等。这需要数年的时光来磨,磨的君臣相互信任了,大唐才能重新开启征伐。所以……老夫让小贾来,是想让陛下看看,我等愿意栽培陛下信任的新人,若是可以,随时能把军权交回去。”
室内多了喘息声,有人骂道:“这贼老天,弄的君臣离心。”
梁建方冷冷的看着此人,“前隋杨坚就是被武人簇拥着造的反,后来也是那些人簇拥着杨玄感造反,可杨玄感却忌惮那些人,于是他们就改了,簇拥了高祖皇帝……后续就建立了大唐。老夫说这些犯忌讳的话,也不怕你等去说,为何?因为将士们不能停的太久,一旦许久不杀人,四周的那些野狼就会重新窥视大唐,到了那时,懈怠许久的将士们可能抵御那些敌人?”
众人点头,梁建方突然说道:“老程,你特娘的自从娶了崔氏之后就变成了老鼠,往日一言不发,今日如何?”
程知节微微摇头,依旧一言不发。就在了梁建方颓然时,他突然说道:“此事杀一人即可,就怕小贾少年冲动。”
曰!
“你个老东西,终于肯说话了?”
梁建方和老将们看着他,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只管杀,杀了耶耶们来兜底!”
……
贾平安回到百骑,令人去打探杨万北的行踪。
高丽使者来了,按理是不能到处溜达的,可大唐在这方面却很是放松。
晚些来了消息,杨万北看似心情不错,说是要去青楼。
贾平安跪坐在那里,把长刀拿出来,缓缓擦拭着。
这事儿不对劲。
皇帝让刘仁愿出马不对,此人适合厮杀,而且有些急躁,不适合外交场合,容易出事。
果然,刘仁愿出手殴打了高丽使者的随从,但谁知道杨万北早有准备,一个反击,把他的随从也打成了猪头。
因为是刘仁愿先动的手,所以一时间反而是高丽人占据了上风。
皇帝这是想干什么?
刺激军方?
那么他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先前一群老家伙在聚会,估摸着连佛祖道尊都不会进那间值房。
军方要表态,而让贾平安去干这事就是暗示皇帝,俺们忠心耿耿,你只管放心,该打哪吆喝一声,咱们说灭国绝不灭城。
贾平安从中能获取的好处不少,军方大佬的肯定,以及皇帝的瞩目。
但风险也不小,弄不好就会闯祸。
但……富贵险中求!
打探消息的人来了,“参军,高丽人出发了。”
贾平安点头,收了长刀,“多少人?”
“五人。”
“包东和雷洪跟某去,另外,去英国公府,把李敬业带来。”
这等时候好歹要把小弟拉上去立个功才行。
做人不要只顾着自己得意,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晚些在皇城外,李敬业一脸兴奋的道:“兄长,可是去看胡女甩屁股?”
这娃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去杀人!”
“当真?”李敬业两眼放光的缠上来,追问要杀谁,杀几个,怎么杀,是斩杀还是活生生打死……
“小弟担保一拳打死,打不死小弟从此不喝酒,不看胡女跳舞。”
李敬业信誓旦旦的说着。
晚些到了一家青楼的外面,此刻天色黯淡。
鼓声起,坊门开始关闭。
“那些高丽人竟然不出来,这是仗着使者的身份逍遥跋扈!”
随行的包东吸吸鼻子,“某嗅到了高丽人的味道。”
老鸨出来,“客人可有相熟的娘子吗?”
包东低声道:“参军,她竟然不认识你。”
青楼浪子贾师傅竟然没人认识。
包东同情的看了一眼老鸨,觉得今夜参军不会留下一句诗。
“高丽人在何处?”贾平安腰挎长刀,看着就来者不善。
老鸨小心翼翼的问道:“客人这是……”
大堂里不少人都在打量着他们。
边上有女仆在点燃蜡烛,烛光渐渐照亮了整个大堂。
杨万北搂着一个女妓在看着歌舞,边上有人低声道:“有人带着刀进来了。”
杨万北看了一眼,是个少年,就漫不经心的道:“在辽东,某看到那些人狩猎时在嚎叫,抓到猎物时如同野兽……那些部族看似归顺了唐人,可我却知晓,他们只是暂时的蛰伏,若是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将会变成真正的兽类,去撕咬唐人。所以别在意这些,这个大唐看似风光,可内里问题重重,外部无数的虎狼在盯着他们,我们……看着就是了。”
一个随行的勇士说道:“那个少年好生雄壮。”
杨万北也看到了,他笑了笑,“熊也很雄壮,可在面对熊时,我们能策马游斗,用弓箭射杀它。笨拙的东西,无需担忧。”
那勇士点头,眼中有嗜血的光芒闪过,“若是在沙场之上,我能一个照面就杀了他。”
那边,贾平安四人寻了地方坐下,却就在高丽使团五人的身边。
“客人要什么酒水?”
伙计很温柔,让贾平安不禁想到了大长腿妹纸。
为啥就那么冷冰冰的呢?
“苏家的酒水可有?”他鬼使神差般的想到了苏能贩卖的酒水。
伙计诧异的看着他,“有。”
“取了来,菜的话……”
贾平安指指李敬业。
“肉!”李敬业言简意赅。
穷文富武,其中一个缘由就是练武者吃的多,而且最好是多吃肉。
伙计再问道:“可有相熟的娘子?”
贾平安摇头,“随意即可。”
伙计随即去了后面,老鸨问道:“可是有钱人?”
伙计点头,“点菜只要肉,问女人说是随便。”
这便是棒槌。
老鸨说道:“看谁在。”
没一会儿,伙计来说道:“今夜私下出去了好几个……就剩下了两个。”
操蛋!
老鸨皱眉,伙计说道:“要不,某去?”
他皮肤白嫩,若是换了女装,想来也不差。
老鸨骂道:“你上次被那客人摸出了底细,最后钱都没给,滚!”
最终三个女人去了,其中一人竟然是老鸨。
李敬业看了一眼,“某都不喜,不要!”
包东目光转动,“你来。”
雷洪也随便点了一个,三十多岁的老鸨却主动坐在了贾平安的身边。
“郎君俊美,可是第一次来这等地方吗?”
老鸨竟然也来赚外快,这个倒是比较奇葩。
可老鸨见他唇红齿白,竟然靠过来,柔声道:“今夜不收郎君的钱,郎君可……随意。”
老鸨竟然娇羞了一阵,贾平安好奇问道:“为何这般?”
老鸨不该是见钱眼开的吗?
老鸨侧脸看着他,脸上竟然有些绯红,“郎君俊美,奴却是心动了。再说了,奴这没什么名气,生意越来越差,大概是撑不住多久了。既然没什么生意,那便率性而为。”
长得帅也是过错?
贾平安眯眼看着左边的高丽人。
老鸨娇笑着给他送上酒水,随后又是肉。
边上的包东等人看呆了。
“你们老鸨……很喜欢出来陪客人?”
陪他的女妓没说话,包东侧脸看去,就看到了目瞪口呆。
“她从不陪侍客人,今夜这是遇鬼了吗?”
包东笑道:“不,是遇到了好人。”
这时有女妓唱歌,老鸨给贾平安斟酒,淡淡的道:“这几年开青楼……开始还行,后来五香楼抢走了不少生意,那个什么雅香,姿色平平罢了,却因为有了几首专门为她作的名篇,不但自家声名鹊起,连带五香楼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竟然这样?
贾平安笑了笑,五香楼就在斜对面,从这里透过大门,能看到灯火。
这时杨万北起身,“我有诗一首。”
包东在贾平安的耳边低声道:“高丽如今对大唐是暂时低头,但却不会认输,这一路他们的人说了,大唐若是再次出兵攻伐,将会重蹈前隋的覆辙。”
“他们还说,那些京观被先帝赎回,若是可以,下一次他们将会筑更大的京观。”
包东的眼中全是杀机。
杨广三征高丽失败,高丽人将隋军将士的尸骸筑成京观。
杨万北开始吟诵诗。
这首诗类似于边塞诗,杨万北吟诵时,竟然提及了京观。
“高丽人一边想休养生息,一面又担心大唐起兵。所以杨万北这是在立威,表示高丽不会屈服。”
杨万北吟诵完毕,因为诗里没有提及国家,所以引得不少人赞美。
老鸨笑道:“可惜作诗的却少了些,否则生意会更好。”
“拿纸笔来。”
贾平安随口说道。
老鸨楞了一下,包东骂道:“还不快去?晚了你再想求都求不到。”
老鸨亲自去取了文房四宝来,那边的杨万北笑道:“竟然有人要和我比比吗?”
那边的贾平安写的很从容,也很快,杨万北不屑的道:“少年想出头罢了,喝酒。”
可服侍贾平安的老鸨却在颤抖,“郎君……”
贾平安写完,把笔丢掉,“令人唱!”
老鸨如获至宝般的接过这张纸,起身道:“郎君大才,郎君……这诗……”
文人在青楼作诗,在哪里作的,哪里就是首发,这个就是一份荣耀。若是说独家给了这家青楼,那谁都不能唱。
贾平安淡淡的道:“给你了。”
老鸨面红的吓人,猛地低头,就在贾平安愕然时,用力亲了他一下,然后碎步过去,“停了,准备……”
老鸨当年可是才艺双全,此刻得了这首诗,激动的要深呼吸才能压下情绪。
贾平安跪坐的笔直,淡淡的道:“包东。”
包东放下酒杯,“在。”
贾平安说道:“去,撞过去。”
包东起身,几个女妓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都面面相觑。
包东摇摇晃晃的过去,正好有个高丽人起身过来,指着贾平安笑道:“黄口小儿,也敢和我等比试诗赋……”
呯!
包东和他撞在了一起。
那人楞了一下,毫不犹豫的一脚踹飞了包东。
贾平安起身。
乐声骤然而起,老鸨高唱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那边的高丽人站起来,雷洪冲了过去,双方厮杀。
“好诗!”
有人在高声叫好。
贾平安起身,握住刀柄,缓缓上前。
李敬业跟在身边,魁梧的身躯就像是一座山。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老鸨的嗓子带着些雄浑,唱出来竟然格外的令人热血沸腾。
前方的雷洪和三个高丽人在对殴,三个高丽勇士打他毫无压力。
雷洪左支右挡,被打的鼻青脸肿。
“闪开!”
身后一声厉喝。
雷洪闪开,回身……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冷冽的刀光闪过。
灯火下,鲜血飙射……
……
过了零点,从明天开始,到月底,都是双倍月票。过了今天,爵士诚恳求票!
第208章 杀之无罪
刀光闪过,当前的高丽人人头就飞了起来,随即落在地面,人头滚动,那愕然的神色依旧栩栩如生。
三个高丽人围殴雷洪,第一个被斩杀,其他二人咆哮一声,喊道:“莫要走了贼人!”
可贾平安不退反进。
长刀连续挥斩。
一个高丽人小腹中刀,下意识的捂着,随后刀光在脖间闪过。
血光中,已经完全陶醉在这首诗里的老鸨兀自不觉,在高声唱着。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第二个高丽人的无头尸骸这才重重倒地。
杨万北此刻才反应过来,喊道:“杀了他!”
他刚才一直在戏谑的看着麾下的勇士殴打包东和雷洪,没想到那个俊美少年竟然拔刀出手,而且出手就是枭首,让他想到了自己先前在那首诗里提及的京观。
他最后一个手下扑了过来。
一个雄壮的身躯挡在了前方。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高丽勇士虎吼一声,随即挥拳。
李敬业大喝道:“死!”
他毫不犹豫的挥拳。
呯!
高丽勇士一拳刚击中李敬业的肩头,力量还未深入,就被李敬业一拳击飞。
众人不禁惊呼。
高丽勇士重重的落在杨万北的身前,把案几上的酒菜砸的四处飞溅。他胸膛塌陷,嘴里喷了一口,竟然是鲜血掺杂着不知名的内脏碎块。
这一拳,竟然活生生的打死了他!
灯火下,李敬业飞舞的长发这才垂落。
而在另一边,贾平安连续出刀,那个高丽勇士频频退后,最后退无可退,就合身扑了过来。
刀光闪过。
人头飞舞,鲜血喷涌。
贾平安站在那里,长刀斜指地面,刀刃上残留的鲜血缓缓滴落……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杨万北面色惨白,问道:“你二人是谁?”
李敬业沉声道:“李敬业!”
贾平安缓缓收刀,抬头微笑道:“贾平安。”
有人惊呼,“百骑之虎!”
贾平安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身后,李敬业紧紧跟随,而包东和雷洪早就从侧面走了。
随后就是一阵大乱。
坊卒来了,听闻是贾平安动的手,马上就让人去报官,至于他们……没资格管。
老鸨唱完了这首诗,才发现了现场的惨状。
杨万北张嘴喝骂,却是高丽话,有人说道:“是高丽人!”
顿时现场就热闹了。
“先前他们围殴咱们的人,贾参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斩杀了三人,随行的少年打死一人,诸位……”
一个文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起身,无视了那些尸骸和鲜血,举杯道:“高丽人跋扈,贾参军出手斩杀,可有错?”
“无错!”
有人说道:“可为何都是枭首呢?”
文人说道:“老夫先前不知道此人身份,他作的诗里有京观之事,此刻想来,竟然便是在炫耀当初斩杀前隋将士,筑为京观之事,贾参军……”
他举杯,众人举杯。
“杀得好!”
众人一饮而尽。
有人喊道:“那首诗谁作的?豪迈,再唱来,耶耶有的是钱,明日接着来。”
老鸨依旧在茫然中,直至一个伙计把事情告诉了她,这竟然哭了起来。
“为何哭泣?”
那个文人走了过来,怒道:“那是贾参军的诗,这般豪迈,竟然就你唱得好,速速唱来。明日老夫带着友人前来,你若是唱不好,老夫便砸了这青楼。”
老鸨抬头,“竟然是贾参军,我哭是为错过了贾参军……若早知他的身份,我……我……”
文人见她睫毛上挂着泪珠,竟然有些孩子气,就莞尔道:“你要怎地?”
老鸨说道:“我要灌醉他!”
“哈哈哈哈!”
文人回身,老鸨整理情绪,高唱了起来。
众人用筷子敲击碗碟,一起高唱。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沸腾了。
平康坊的坊门处,几个坊卒苦笑道:“贾参军,那边的高丽人死了四人,要不……你等官人来了再走?”
贾平安笑了笑,“也好。”
他不喜欢为难这些人,于是劝阻了发怒的包东二人。
晚些,坊正急匆匆的来了,见到贾平安后,先是行礼,然后吩咐道:“打开坊门!”
一个坊卒为难的道:“坊正,贾参军刚杀了四人。”
“开门!”坊正骂道:“耶耶使唤不动你了不成?”
几个坊卒打开坊门,贾平安当先出去,身后传来了坊正的声音。
“贾参军……威武!”
贾平安的嘴角微微翘起。
刚开始他只想杀一人,可当听到高丽人拿前隋将士的京观来说笑后,就改变了主意。
若非杨万北当时在往后退,他弄不好连这厮都斩杀了。
长街上,有金吾卫的骑兵飞速而来。
“止步!”
骑兵近前喝问道:“谁?”
“百骑贾平安。”
骑兵们验证了身份,有人吸吸鼻子,“怎地嗅到了血腥味?”
贾平安笑了笑,觉得这人属狗的。
他走的方向不对,有骑兵问道:“贾参军去何处?”
“皇城!”
贾平安一行人到了皇城外,此刻晚上气温略低,但还能忍受。
消息马上就进了宫中。
“陛下!”
外面许多臣子在逍遥,李治却依旧在看奏疏。
闻言抬头,“何事?”
王忠良说道:“刚才有人禀告,高丽使团杨万北五人去了平康坊的一家青楼,晚些贾平安带着三人跟着去了……”
李治放下奏疏,拿起水杯,缓缓喝了一口。
“高丽人谈及当年前隋之京观,随后撞到了一名百骑,双方厮打,贾平安拔刀上前,连续斩杀三人,随后李敬业一拳打死一人。”
王忠良说完,发现皇帝很平静,不禁觉得格外诡异,就回头看了一眼。
门外站着来报信的内侍,此刻看着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和以往格外不同。以往但凡是好消息,他们巴不得直接禀告,而不是通过王忠良这个传声筒。由此可见此人对这个消息的判断……
——灾祸级别的坏消息。
斩杀高丽使团成员,还特娘的一杀就是四个,这是想干啥?
所以那内侍此刻巴不得不冒泡。
“高丽使者如何?”
李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来。
王忠良说道:“说是……”
“让他来说。”
那个内侍战战兢兢的进来,“陛下,杨万北见势不对就往后退,贾平安斩杀三人后也止住了。另外……”
他觉得这样的坏消息会让皇帝的心情糟糕,就说了那件事,“贾参军作诗一首,说是听了热血沸腾。”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李治坐在那里,良久摆摆手。
“陛下,贾平安在皇城外等候处置。”
最新的消息让李治的眼中多了些愉悦,“令他归家,在家等候处置。”
消息传到皇城外,贾平安打个哈欠,“敬业回家去,那个包东,你等各自归家。”
李敬业一路回到家中,李勣没睡,正在那里烤肉喝酒。
“回来了。”
李继业点头,李勣突然皱眉,“你杀了人?”
“是。”李敬业坐下,先拿起酒壶仰头就干,然后才舒坦的道:“今夜兄长带着某去了青楼,他斩杀三个高丽人,某一拳打死了一个……”
李勣愕然,旋即点头道:“去沐浴,别担心。”
……
杨万北回到了四方馆,一进去就低声道:“马上准备纸笔,另外,盯着周围,提防唐人窥视。”
随从点头,问道:“那四人呢?”
“死了。”
杨万北在写文书,他的文采不错,一路写来,竟然是给大唐皇帝的奏疏。奏疏里说了今夜之事,愤怒的情绪在文字间蔓延着……
少顷写完,他再检查了几遍,修改一下,重新抄写……
使团的人来了,大家都沉默着。
杨万北抬头问道:“你等可知晓一个叫做贾参军之人?”
“那是百骑的人。”一个随从说道:“那人叫做贾平安,说是什么扫把星,不过已经是县男了。”
杨万北深吸一口气,“先前在青楼里,他斩杀三人,随从打死一人……明日某会上书唐皇,贾平安……必须死!”
……
第二天凌晨,朱雀大街上,许多官员在缓缓而行。
一个消息被人传了出来,顷刻间引爆了这个凌晨。
“贾平安昨夜斩杀高丽人。”
杨德利愕然。
昨夜表弟深夜才归来,早上说他放假了,杨德利还说百骑真好。
原来他是闯祸了?
杨德利心中不安。
晚些,老将们聚集在了左武卫。
梁建方最后来,一来就挥拳,砸的桌子摇摇欲坠,然后大笑道:“就在昨夜,小贾带着李敬业去了青楼,他斩杀三人,李敬业打死一人,爽快,老夫爽的拉屎都止不住,哈哈哈哈!”
苏定方一怔,“可有由头?”
有人骂道:“由个屁,杀了就杀了,要怎地?有本事就起兵来厮杀,耶耶都等不及了。”
苏定方骂道:“甘妮娘!有个由头小贾才不会被怪罪,懂不懂?”
那人讪讪的道:“杀人杀多了,都忘却了要个借口。”
梁建方捂着肚子,“小贾先令人去,那高丽人就撞了上来,随后围殴小贾的人……”
“好!”苏定方红光满面的道:“干得好!”
程知节双拳紧握,“特娘的!老夫!老夫……”
程名振琢磨了许久,“如此便是师出有名,好!”
一个文官在外面探头探脑的,梁建方骂道:“这里有你娘子不成?鬼鬼祟祟作甚?说话!”
文官进来,面对这些老杀神,也有些虚,“见过各位老帅,先前他们抄录了昨夜贾平安作的诗,下官读来热血沸腾,不敢独享……”
“念来!”梁建方回身对众人说道:“老夫的孙婿就是厉害,也就比老夫差一些。”
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文官的脸颊颤抖了一下,念诵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晚些,值房里传来了嘶吼,就像是鬼哭狼嚎……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哇哈哈哈!”
可晚些传来了消息。
“朝中有人弹劾贾平安,说他动手杀了外藩使者。”
梁建方起身,干咳一声,“老东西们,如何?”
程名振起身,淡淡的道:“若是要处置了小贾,先处置老夫!”
“好!”
“走,进宫!”
那胆怯的文官看着这些老将义无反顾的出去,只觉得热血奔涌,不禁喊道:“杀得好!”
……
朝中,褚遂良在说着:“……杀一人也就罢了,连杀四人,此事却有些蓄意的意思,高丽使者的奏疏来了,说若是不处置了贾平安,此后……”
李治在听着,但有些漫不经心。
长孙无忌微微皱眉,这等事儿他觉得糟心,但也觉得解气。
杀是杀的好,但为何杀那么多人?
杀一人是冲突,杀四人就是蓄意。
而李勣站在那里,目光温润,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孙儿李敬业担心。
“李敬业一拳打死一人,说是胸膛都打陷下去了,甚是凶残。”
李勣的嘴角微微翘起,竟然是颇为欣慰。
李治看到了,正好褚遂良说完,他就说道:“朕听闻高丽使团一路行来都在挑衅?”
边上有四方馆的官员在站着,说道:“陛下,这一路确实如此,那些高丽人每到一地就舞刀弄棍,甚至还互相厮打,言语间对大唐颇为不恭。”
“昨夜……”褚遂良看了李勣一眼,“昨夜高丽使者等人谈及前隋京观。”
李治的眼中多了冰冷,长孙无忌才将知道此事,冷笑道:“贱狗奴,下次弄死一批,筑京观!”
李勣点头,“正该如此!”
“但贾平安此事却不好不处置。”褚遂良正色道:“若是不处置了,那些外藩使者怕是会惧怕,背后说大唐随意杀人。”
“陛下,左武卫梁大将军等人求见。”
尼玛!
褚遂良马上就收声了。
那群老流氓来干啥?
李治点头,晚些一群老将就被带了进来。
行礼后,梁建方二话不说,开始解衣……
王忠良傻眼了,“大将军……”
大佬,你当着陛下宽衣解带,这是要闹哪样?
可那些老将纷纷跟随,连程知节都没落下。
少顷,一群只穿着犊鼻裤的老将站的笔直。
“陛下请看!”
一个个老将的身上都密布着各种伤痕,有点状的,有长条的,有一块的……
气氛顿时肃然。
李治起身以示尊重,“诸卿为大唐厮杀多年,从未畏惧,堪称是国之栋梁。”
梁建方厉喝道:“可老臣听闻有人要处置了国之栋梁,那高丽贱狗奴在大唐洋洋自得的说什么当年前隋京观之事,为何杀不得?老臣若是在,定然要砸开他们的头颅,看看里面是何颜色!”
一个内侍颤抖了一下。
这些老家伙们太凶残了。
褚遂良皱眉道:“杀是该杀,可不该杀四人。不处置,若是高丽趁机兴兵如何?”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觉得有必要给褚遂良上一课。
梁建方虎目圆瞪,喝道:“高丽人要厮杀,那大唐就给他们厮杀!”
老将们喝道:“杀了就是!”
一股惨烈的杀气让殿内的人有些不安。
王忠良看着这些老将,只觉得热血奔涌。
是啊!
杀了就是!
怕他们个鸟!
一个老将上前说道:“若是高丽敢兴兵,老臣请缨前去,不胜不归!”
“老臣请命!”更多的老将站了出来。
这是一群不厮杀就浑身不舒坦的老将,他们才是大唐最宝贵的财富。
李治微微颔首,然后走了过来。
他捡起梁建方的衣裳,亲手为他穿上。
“诸卿的心思朕知晓,面对高丽人,大唐不会低头。昨夜高丽使者冒犯大唐,贾平安斩杀无罪。”
“陛下英明!”老将们都喜上眉梢。
一个对外果决强硬的皇帝,就是对军方最大的支持。
李治含笑道:“诸卿为大唐拼杀多年,要好生养着,一旦烽火起,朕还得要倚重诸卿。”
这是许诺:朕依旧会重用你们这些老将。
梁建方正色道:“但凡陛下之令,臣等万死不辞。”
这是回应:大佬你放心,俺们是支持你的,谁想造反得先看看俺们的横刀答不答应。
君臣一番话,就完成了交心。
李治点头,拍拍梁建方的肩膀,说道:“大唐之外有大敌,突厥、高丽、吐蕃,以后用兵的地方会很多,诸卿保重。”
这便完成了君臣之间的意见交换。
老将们希望让皇帝知晓自己的忠心,但却希望皇帝能尽早完成对武将们的考察,一旦需要对外开战,他们将义无反顾。
而皇帝也表达了自己满意的态度,于是君臣携手,大唐盛世指日可待……
李治回身时,嘴角微微挂着笑容。
这是真心欢喜。
老将们表态了,他的羽翼也就越发的丰满了。
把军队一步步掌握住,但凡外部有挑衅,就大军出击,灭之。用敌人的头颅来竖立帝王的威严,这是王道。
他走回去,回身站着,目光扫过群臣,眉间多了凛然之色,“杨万北口出不逊,赶出长安城!”
帝王威严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群臣俯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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