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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后的青葱岁月全文阅读

作者:无惧前行     70后的青葱岁月txt下载     70后的青葱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5)-(156)

    我不敢再回头,疯一般地狂蹬,一边蹬一边朝后大声喊着:“一定把紧我!”

    平常从学校北门到镇街路口感觉慢慢悠悠地就很快到了,但今天怎么蹬,也不到。真是心急如焚,也不敢慢下速度,耽搁时间往后看。

    终于到了通往学校北门的土路了。拐下土路,我继续狠劲蹬着,但力量不足了,速度逐渐慢下来。

    看见学校北门了,我用尽最后的力量,蹬了两下,车子快速驶进北门,我松了口气,感觉到安全了。

    我跳下车子,大口地喘着气,老黑也随我跳下车。看我这样,说,“来,海超,我推着吧。”

    我喘着气把车子让给老黑,拐进一排没亮灯的房子前面,蹲了下来,继续大口呼吸。

    好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不知那个家伙让我砸得怎么样了,反正我用劲挺狠的。”

    “海超,谢谢你。”老黑唯唯诺诺地说。

    “说什么呢?我能看着你挨打吗?”我打断了老黑。

    “你怎么样?没打坏吧?”我刚想起来老黑好像也挨了那人几下。

    我起来走进老黑,天太黑,附近也没有灯,看不清。

    “走吧,现在教室应该人不多了,先去教室。”我跟老黑说。

    “好吧,应该没啥事,就是感觉到眼角疼。”老黑说。

    “一会到教室看看。小声说去了,别让人知道。”我交代老黑。

    “好的,我明白。”老黑答应着。

    我们一边往教室走着,我一边琢磨这事,“不行,还得好好交代一下你们。”我停下脚步。

    “啥事?”老黑问。

    “一旦找到学校来咋办?你后天就要当兵走了,不能影响你。”

    老黑默不作声,也不敢说话了。

    “班长王丽他们都是班干部。学校知道了跟我们一起出去喝酒,肯定是个麻烦事。还有佳慧,也不能让学校知道跟我在一起。”

    “那咋办?”老黑着急地问。

    “你在这稍等一会,看见谁也别理,也别说话,我先去教室看看有没有外人。”我交代老黑。

    “好!那我在这等着。”老黑答应着。

    我感觉体力有些恢复了,就小跑着回教室,但是还是感到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抬不动。

    我从教室外面看了看,正好,只有班长他们三个在。我就赶紧又回去叫着老黑一起进了教室。

    “你们回来啦,怎么那么长时间?”班长看到我俩进来就赶紧打招呼。

    “曹柯,你脸怎么了?”佳慧先发现了,惊叫着。

    “嘘,小点声,坐下说。”我赶紧告诉佳慧安静。

    “对啊,发生什么事了?老黑脸怎么了?”班长和王丽也发现了,赶紧都离开座位,迎了上来。

    回到座位,我让老黑坐下,抬起头来。

    教室的灯光下,清楚地看见老黑的脸有些肿,眼角有些乌青。

    可能让那人一巴掌打的。我骂道:“这王八蛋,出手真狠。”

    “疼不疼老黑?眼睛看东西怎么样?”我着急地问。

    “没事,就是有些肿,睁眼不得劲。”

    班长他们几个急得七嘴八舌问老黑到底怎么回事。

    “我去上茅房,刚尿完,往外走,跟进去那个人撞一起了。”老黑回忆说。

    “我也喝了点酒,就推了他一把,可能也骂了一句。”老黑回忆着。

    ”然后那个人体格比我大,就直接动手了,我问他老大是谁,他也没说。妈的,等我非打听着找他老大不行。”老黑还恨恨地说。

    “好了,别瞎打听了,后天你就去部队了!”我喝止了老黑。

    “妈的,在昌河县还有敢动着我的,我不能算完!”老黑还不解气,继续叨叨着。

    “那后来怎么样了?”班长他们又追问。

    “后来,后来这不海超就去了,把我救出来了,那人拿出刀来了。让海超一椅子砸在头上,真过瘾!哈哈……”老黑居然笑了起来。

    我赶紧推了他一下,“还有心思笑!”

    “你没受伤吧?”佳慧关心地拉住我的胳膊上下看着。

    “没事吧?海超?”班长和王丽也赶紧看向我。

    “没事,我把那人砸到在地,就拉着老黑跑了,应该是咱们旁边屋的,很多人追出来。”我说着经过。

    “对,海超骑车带着我拐过公路向北那个弯,他们才追出来,没看见我们往哪跑了。”老黑笑着说。

    “还能笑出来?!”佳慧瞅了老黑一眼。

    “我觉得他们肯定不能善罢甘休,一旦找到学校来,我们要有准备。”我担心地说。

    “找来咋办?”都来看我。

    班长对这种事没有经验,没经历过。佳慧跟王丽两个女孩更是啥也不知道。

    “大家听我的吧,一定听我的!这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我想了想满脸严肃地说。

    “好海超,你说说看。”班长看着我急切地说。

    佳慧和王丽也揪心的样子望着我,点着头。

    “老黑!”我拍了一下老黑胳膊。

    “到!”老黑一下直起身来。

    “一定听我的,尤其是你。”我握着老黑的胳膊说。

    “是是!好的。”老黑不住地点头。

    “这个事对于你们到此为止,没有发生过,你们都不知道,晚上也没去饭店吃过饭。明白吗?”我看了一圈。

    都点着头,但看起来似懂非懂。

    “一会你们自己想想理由,不在现场的证据。尽量你们几个互相能做证,不要找别人了,不保险。”

    “老黑,今晚连夜走,回家。明天去医院看看眼,眼要没事,一切都没事,跟家里说骑车摔的吧。不耽误你后天去部队。”我交代老黑。

    “对啊,别的都是小事,别耽误了去部队,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是污点。”班长赞同地说。

    “你们都不能耽误。”我打断了班长,“你跟王丽是班干部,跟着我们去喝酒,还闹出事来,学校知道就麻烦了。”

    我转向班长和王丽说:“影响你们当不当干部事小,影响了心情复习,影响参加高考也是绝大的事情。”

    “还有佳慧,我不想牵扯她进来。好好复习回青海考个好大学。”

    “那你呢?”

    “对呀,海超,你想怎么样?”佳慧着急地握住我的手问。

    “如果他们找到学校了,我就一个人顶起来,我不说,他们不知道都有谁。”我故作轻松地笑着说。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顶呢?我跟你一起。”老黑嚷到。

    “别胡说八道了,理智点!我不会有事的,本来我也不想参加高考了。影响不到我。”

    “本来我也不是什么好学生,在烟海也是因为打架才转学回来的。”我跟班长他们也交了实底。

    (156)

    “海超,谢谢你,这么为我们考虑。你是个好学生,好哥们!”班长拍着我的肩膀说。

    “海超,没想到你的故事那么多,好想多了解了解你。”王丽也有些动情地看着我说。

    “我不会有事的,最多把我叫去批我一顿,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放心吧。”我安慰大家。

    “海超经验丰富。”老黑低着头说。

    “你赶紧走吧老黑,回家。夜长梦多。骑车子没事吧?”班长说。

    “对,赶紧走吧!你安全了,大家就放心了。”我催着老黑走。

    “别走镇街,出了北门上了公路往北走。”我嘱咐老黑。

    “好的,我车子在宿舍门口,我去骑。”老黑站了起来。

    “我送送老黑,一会回来。班长你们赶紧想辙,互相作证,没去过饭店就好,时间地点掌握好。”

    大家点点头,我站起来拉着老黑往外走,想了一下,又回过头去。

    “一定记着我的话,我绝对不会说出你们任何一个人,所以你们不管学校也好,还是什么别的单位,别的人问,都一定说没去过!”

    大家又点点头,我放心地跟老黑走了。

    宿舍门口,老黑找到了车子,刚要上车,又把车子停下来支好。

    转身看着我,然后慢慢向我张开双臂,我怔了一下,也伸开双臂,我们两个大男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在这个寒冷而又充满温情的夜里。

    “走吧,黑哥!希望听到你从部队传来的好消息!”我拍拍老黑的后背。

    “兄弟,谢谢你,我们永远是好兄弟,不管我去了哪里。”老黑又紧紧抱住我。

    然后,我们松开了。老黑转身上车走了。

    夜深了,我很快就看不到老黑了。我放心地转身往教室走去。

    寂静的校园,大部分地方都是漆黑一片,甬路上铺的沙土,在深夜里踩着沙沙地响。

    抬头又看到漫天繁星,它们又在聚会,热闹非凡,那么轻松自在。

    浩瀚的星空让我郁闷担心着的心情也好起来。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这一切终将过去。大把的未来在等着我,想到这,我的步子轻快了很快,加快了很多,小跑了起来。

    “怎么样?商量的?”我一进教室就问。

    “老黑走了?”班长还是关心着老黑。

    “走了,唉,老黑没事,去了我一块大心事。”我舒了口气。

    “嗯,我们商量好了,我们三个出去到昌河边散步了,一边散步,还在一起研究讨论物理题了。”

    “天冷了点,不过也合理,咱们年轻,不怕冷,你们穿得多,戴的围巾,帽子,对吗?”

    “对对对”大家苦笑着说。

    “海超,你会怎么样?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吧?”佳慧又抓住我的胳膊担心地柔声问。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是他先动手的,而且他还抽出来刀。”

    “呀,还有刀,真够后怕的。”佳慧抓紧了我。

    “放心吧,最多他们是当地的,上学校来闹闹,这是学校,他们也不敢怎么样。”我胸有成竹地说。

    “对!学校肯定会保护我们学生的,如果明天有人来找海超,我马上去找班主任,找校长。”班长也缓过神来了。

    “班长刚才也吓坏了吧?”我笑着问。

    “对啊,看到老黑的脸那样。真的担心。”班长皱着眉头说,

    “我就说那个供销社饭店经常有些坏蛋在那,以前回家就有喝醉的朝我叫,讨厌死了。”佳慧噘着嘴说着。

    “嗯,今天不应该去那个饭店了。还有其它饭店。”王丽也回顾着。

    “嗯嗯,都怨我,光想着找个大饭店送送老黑,考虑不周。”我转着圈跟大家说。

    “佳慧,别担心了啊,我不会有事的。”我又转向佳慧。

    “嗯~,希望没事。”佳慧双手合十,在胸前祈祷着。

    “那好了,大家赶紧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我跟大家用轻松地语气说到。

    “好的,我和海超送你俩到宿舍门口。”班长说。

    “嗯嗯,好的。”佳慧和王丽一起系着围巾,相视一笑。

    “走吧,我关灯,锁门。”班长从讲台上拿了挂锁。

    我出了门,看着佳慧和王丽挽着胳膊缓缓地向前走去。

    回头等了一会儿班长。班长关了灯,锁好门。转过身来看我还在,顺手搭在我肩上。

    “海超,通过今天这个事,我发现你真的挺有组织领导才能的。你没有持续下来,没有选择好好读书,参加高考,太可惜了。”班长惋惜之情油然而生。

    我也能感受到班长的好意,“班长,可能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一步错,百步错。重新纠正赶上已经不太可能了。我重新选择吧。”

    “嗯,我也坚信你以后肯定会取得好成绩的,不管干什么。”班长拍拍我的肩头,“加油,海超!”

    “谢谢班长鼓励,我会永远记着我们这段愉快的时光。”我也拍了拍班长的肩膀。

    “喂,你俩说什么呢?”佳慧在前面小声叫着我们。

    “来了,来了。”我跟班长快走了几步,赶上了她俩。

    佳慧和王丽冻得直打哆嗦,原地不断地倒着脚。佳慧还跳起来蹦了几下。

    “夜越深,越冷,赶紧回去睡吧,被子够不够?”班长问。

    “我那有三床,给你一床吧佳慧。”我问着佳慧。

    “嗯,哦”佳慧犹豫着,“给我你不冷吗?”

    “不冷,再说下边猴子也有被子,原来打算老黑睡,现在也用不着了。你等着,我去拿一床给你。”

    说着我要跑,佳慧一把拉住我,在我耳朵边贴着说:“我只要你的被子哦。”

    “好的,明白。”我小声说。

    我小跑回宿舍,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我的床下,掀开猴子褥子一角,踩着下铺上去,抽起上面的被子就要走。

    互相停下,想了想,又把被子放下,把最下边我贴身盖的那床被子抽了出了,简单叠了叠,夹在胳膊底下,轻声轻脚走出宿舍。

    佳慧他们在女生宿舍门口等的。我小跑着过去,把被子塞给佳慧。

    “好好休息,会没事的。”佳慧跟我小声说。

    “嗯,你也是,这是我的被子。”然后我看了看王丽和班长,他俩也故意走到一边去了。

    “我贴身盖的,晚上陪着你。”我更小声地在佳慧耳朵边说。

    “嗯~”佳慧又握了我的手用指甲掐了一下说,“回去吧。”

(157)-(158)

    因为都安排妥当了,没有什么担心的了,反而一晚上睡得特别踏实。

    清晨一如平常,晨跑,早自习,然后馒头+咸菜的精品套餐。

    很顺利,大家都放松了心情,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佳慧也露出了笑脸,偷偷跟我说昨晚睡得特别甜蜜,自然是有我被子的功劳。

    她偷偷地红着脸跟我说,被子暖暖地裹着她,全是我的气息,睡得特别安稳。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女孩对情感,对异性的渴望不次于男孩。

    通过昨晚的事情,感觉佳慧今天更加粘我了,好像一刻也不愿分开。从早上看见我起,就一直跟我待在一起,教室,室外也跟着我。

    上第二节课前,我悄悄问她:“今天你怎么了佳慧?感觉跟我又近了。”

    佳慧没转身,低头写着什么。一会递给我一张小纸条,我接过来,偷偷打开看:感觉会失去你,我很怕。

    我心头一热,在下面写上:不会的,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又递回给佳慧。

    佳慧看过后,在前面点了点头。

    第二节下课后,课间时间没有出教室,在座位上跟佳慧纸聊着。

    突然猴子和几个同学喊着跑进来,嚷到:“有警察来我们学校了!开着三轮摩托,闪着警灯,但没有声音。”

    我心头一紧,佳慧紧张地看我。我朝她摇摇头,用手拍了下她的胳膊安慰她。

    班长也听到了,“你们在哪看到的?”

    “班长,就在宿舍门口西边的甬路上,好像从北门进来的,朝校长办公室那边去了。”

    班长听罢,看了我一眼,也看出班长眼里流露出来的紧张。

    我拍拍班长地手,小声说:“别慌班长,记住,不管谁问,你们几个都没去。一定!”

    班长在座位底下紧握住我的手。

    这时,王丽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班长……。”

    班长没等她开口,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王丽。

    然后招呼王丽和佳慧一起,头挤在一起说:“一定记住,没去,河边散步了。”

    我笑着朝她们点点头。

    上课了,大家都安静下来。物理课老师正在黑板上写着选择题,有人敲门,班主任推门进来,走上讲台,跟物理老师点了点头,附耳说了几句话。

    然后,班主任在上面找着,目光扫来扫去,终于停在我身上。

    “龙海超!”班主任喊我。

    “到!”

    “你跟我出来一下,其他同学继续上课吧,不准交头接耳。”班主任跟物理老师打了招呼,站在门口等我。

    我装作收拾东西,趁着往书桌里放书本的机会。又打了班长腿一下。

    全班同学都在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我收拾完,抬头看了看佳慧,佳慧感觉都快哭了。

    我朝她笑了笑,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

    班主任把我先让了出去,他随手带上了门。

    “海超,跟我去教导处吧。”

    “好的,张老师。”

    班主任沉默了一会,问道:“海超,你昨晚去哪了?”

    “没去哪,就在宿舍。”

    “没出去吃饭?”班主任问我。

    “没有。”我点头回答着。

    “好吧,等去了教导处,派出所的同志有话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班主任语气加重了。

    教导处就在校长办公室旁边的屋子。

    上楼前,班主任又温情地说:“海超,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要相信学校,相信老师,说出实情。”

    “知道了,张老师。”我低着头回答。

    “好吧。”张老师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教导处门前,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有人很威严地感到。

    张老师带我进了屋子,坐了一屋子人,有六七个人吧。有两个穿橄榄绿制服的警察,其他光认识矮矮胖胖的教导主任,剩余人好像都不认识。

    “不对,有个人好像面熟!”我脑子里一闪而过。

    我又扫了一眼,两个坐在连椅上的警察旁边还站着一个个头不高的女孩,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小张,供销社饭店那个服务员。

    “这就是我们班的龙海超,从烟海转学过来的。”张老师跟屋里人介绍说。

    “哦,你叫龙海超?”年轻的警察问我。

    “是。”我站定了回答。

    “最近都干什么坏事了?”年轻警察问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力量。

    我一愣,这什么意思?

    “没干什么坏事啊。”我想了想说。

    “没干坏事还考虑什么?是不是心中有鬼啊?”年轻警察厉声问。

    “我有啥鬼?没干就是没干!”我也有些生气。

    “这样,不用你都说,念在你还是学生,干了十件坏事,说个五六件就行。”年轻警察态度有些缓和了。

    “没干就是没干,你蒙我呢?”我大声说到,我是那种受不了冤枉的人。

    “呀,你脾气还挺大,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年轻警察一拍面前的茶几子吼道。

    我不服气地一转头,看见班主任张老师听了警察的话也皱了皱眉头。

    这时,旁边坐着的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警察,抬手示意年轻警察先别说了。

    这是个岁数大的警察,他朝我微笑着说:“龙海超,平常学习怎么样?”

    听起来还挺和蔼,我也马上小声回答:“还可以吧。”

    “嗯,学生嘛,还是以学习为重,不要参加社会上的一些乌七八糟的活动。”

    老警察的话很有感染力,有亲近感,我竟然跟着老警察的话点了点头,“嗯嗯。”地答应着。

    “嗯”完了我觉得不对,我也没参加啥社会上的活动,点啥头啊?

    于是又赶紧摇头。

    不过显然老警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引导了我的思路。老警察又问:“说说吧,昨晚都干什么了?吃饭去哪吃的?都发生了什么?”

    老警察一连几个问题像是瞄准已久的子弹,终于连连射向了我。

    “没去哪,宿舍睡觉了。”我嘟哝着。

    “睡觉之前干嘛去了?”老警察耐心地问,

    “睡觉之前在教室自习课了。”我不紧不慢地说。

    “问你自习课前,吃饭时间,在哪吃的?”旁边的年轻警察耐不住性子了,直接挑明了。

    (158)

    “龙海超,你老实点!我看你岁数不大,脑子还挺花花!”年轻警察厉喝到。

    我不说话了,把视线转向别处,不再看他。

    “你转过头来!”年轻警察又厉声喝道。

    我不服气地耿耿着脖子,转了过来。

    “看看,认识她不?”年轻警察指着小张问我。

    “看着面熟。”我回答。

    “面熟?”青年警察有点生气地声音,好像有些不相信我这么难办的样子。

    “对啊,好像见过。”

    “好!你说说吧。”年轻警察示意小张,一边用手指着我,“你好好听着!”

    “就是,就是……”小张明显让年轻警察吓坏了,话都说成句。

    “别紧张,知道什么说什么,有我们在,有公安机关,你不用害怕。”老警察安抚了小张几句。

    “昨天晚上,他来饭店吃饭,走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跟另一个吵起来,他跑了,后边有人追他。”小张无与伦比地说了一遍。

    “还有呢?”年轻警察问。

    “没有了。”小张唯唯诺诺地小声说。

    “怎么能没有了呢?他们几个人啊?怎么把黄经理打破头的?”年轻警察追问着。

    “我,我没看见。”小张回答。

    我差点笑出来,赶紧用手捂了下嘴。

    “你没看见?你没看见黄经理头上流血了?我们去的时候,你也在。”年轻警察声音越来越大。

    “我是看见他流血了,但我真没看见谁打的,光看见他跑了。”小张指着我说,小张很朴实,实话实说,居然没让年轻警察带偏。

    年轻警察有些心有不甘了,歪头贴近老警察,耳语了几句。老警察点了点头。

    年轻警察站起来说:“韩主任,这事有些严重了,我们要带龙海超回所里面继续询问,请学校配合一下。”

    “这,……”韩主任显然没考虑到还要带人走,就询问地看了一下班主任张老师。

    一直没说话的张老师开口了:“警察同志,龙海超是我们班的学生,能否由我们学校处理?”

    “不行!他态度很不好!”年轻警察断然拒绝。

    “那,那,韩主任,我觉得这事应该跟刘校长汇报一下,看看刘校长的意思。张老师转而又跟韩主任商量。”

    矮矮胖胖的韩主任,在那个年代,保持这样的身材不容易。见他满脸堆笑:“小韩啊,哦,警察同志,你看我跟刘校长汇报一下好吧?刘校长去县里开会了,还没回来。你看……”

    “行,韩主任你先联系一下刘校长吧。”老警察还比较通人情,让韩主任先联系一下。

    韩主任擦擦胖脸上的汗,坐到里面那张有电话的办公桌后面,把四四方方大黑色拨号电话机拖到自己眼前,开始拨号。

    看到那部黑色的电话机,我忽然想起了在泰北火车站派出所那天深夜,那次我是以见义勇为青年的身份进的派出所。

    难道今天真的要被当做嫌疑人被带进派出所吗?我心有不甘,看着韩主任在拨打着的黑色电话机,脑海里又想起了父亲的办公室。

    每年大年三十我们都是陪着父亲在他的办公室度过的,而父亲是守着这样的一部黑色拨号电话机。

    电话机那四四方方,笨重的样子我太熟悉了。今天这笨重的黑色电话机居然要决定我的命运了。

    我等待着。

    韩主任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联系到刘校长,我看见他胖脸上的汗珠越聚越多,直至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流。

    韩主任手忙脚乱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块皱皱巴巴的手绢,胡乱地擦着脸上和额头上的汗。

    头发已经被汗浸湿了,一绺一绺的胡乱分着,看起来比我还狼狈。

    打完最后一个电话,韩主任把话筒沉重地放回电话机上,抬头无奈地看着老警察。

    “警察同志,你们看这事……”韩主任慢慢地站起身来,伸了伸腰,用手扶住腰。

    “这样吧,韩主任,我们先把龙海超带回去讯问,我们不会难为他。你等刘校长回来。也打个招呼,希望学校也给予配合。”

    韩主任只能“是是”的点头了。

    “等刘校长回来,你也替我们打个招呼,我们来拜访,刘校长没在。”老警察又靠近韩主任低声说,“这事吧,镇上也很重视,我们也是公务在身,王镇长亲自打电话找的我们所长,打的是王镇长的妻弟。”

    “哦哦,看惹的这个乱子,好吧,等刘校长回来我马上汇报,一定严肃处理!”

    两个警察站了起来,青年警察推了我一把,“走吧,去所里再说!”

    我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

    那个老警察对小张说:“你先回饭店吧,叫着你们经理一起去镇上派出所。”

    “哦哦。”小张答应着赶紧拉开门先走了。

    班主任拦住我,关心的说:“海超,别怕。做的事该承认承认,没做的事也不要乱说。刘校长回来我们就过去。”

    “好,谢谢张老师。我走了。”我低头答应着。

    我刚跟着两个警察出了门,就听见屋里张老师大声说:“韩主任,没有什么证据,你不能就这样让人把我的学生带走啊,刘校长不在家,你也该挺起摊来呀。”

    “张老师,你冷静点,我马上再联系一下教育局,看刘校长去了没。”韩主任有些心虚地劝着张老师。

    年轻警察指着三轮偏斗摩托车的斗子说:“龙海超,你坐斗子里,警告你,老实点!”

    上斗子之前,我下意识地往宿舍那边看了眼,许多同学聚集在那里伸着头往这边看。

    肯定有佳慧在里面,我像是隐约看到了佳慧,深吸了口气,微笑着看向她。

    “赶紧上车!”年轻警察对我很是恼火。

    我踏进斗子,坐下,年轻警察开车,老警察坐在他身后,扶着斗子后面的轮胎。

    年轻警察狠劲踩了两下启动踏杆,没启动开。他扭了两下摩托车把手,又发狠地踏了两下,摩托车轰的一声,启动开了。

    他坐上摩托车,一转油门,摩托车一头出去了,又把速度调整了一下,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诡异地笑,然后他居然把警喇叭打开了。

    我在“哇儿,哇儿,哇儿……”凄厉地警报声中被带离学校。

(159)-(160)

    派出所就在镇街上,镇街的西头路北,有个小院。

    年青警察一路警笛把我拉到派出所。进了小院,停在一排平房区,停下车,关了引擎,拔下钥匙。

    “龙海超!下来吧,还等着抬你啊?”

    我用手支着后轮胎,跳下斗子。

    “还挺利索的,没少打架吧?”年轻警察一拍我肩膀说。

    “没有,我是老实孩子。”我故作木讷地回答。

    “老实?我看未必吧。进去再说。”他推了我一下,我差点让台阶绊倒。

    我回头瞅了他一眼,他马上像被马蜂蛰了一样,“瞅什么呢?还敢瞅?到这儿了还不老实!”

    进了一间大屋,就看见暖气片管子上用手铐铐着两个人。

    我没再说话,就这样被带进一个小屋。屋里一张旧写字台,写字台后边两把椅子。写字台前面摆了一张破椅子。

    写字台上摆了两根电棍,一长一短。

    “坐下!”年轻警察一进门指着那张破椅子跟我说。

    “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干嘛让我试试?”我挺直了一下腰说。

    “还嘴硬?昨晚在供销社饭店打人了没有?”

    “没有。”我依然咬定没打。

    “好,那你去过供销社饭店没?”

    我没说话。

    这时那个岁数大的警察推门走了进来,在写字台后边坐下,手里拿着几张纸,年轻警察也转到写字台后边坐下了。

    “龙海超?”老警察叫到。

    “是我。”我回答。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三十四条之规定,依法传唤你,你要如实回答,如有隐瞒或作伪证需要负法律责任。明白吗?

    “明白。”

    “姓名?”

    “龙海超”

    “性别?”

    我一愣,没说话。

    “问你话呢?”年轻警察又吼到。

    “男的,看不见啊?”

    “老实点!”

    “年龄?”

    “17。”

    “出身?”

    “贫农!”

    “籍贯?”

    “龙家庄”

    “哪个龙家庄?龙家隅庄?李龙?”老警察问。

    “就是龙家庄。”我回答。

    “梅城东边那个龙家庄。”我又补充到。

    “哦,知道了。”老警察说。

    “现住址?”

    “河东高中。”

    “现住址是问你户口所在地。”

    “烟海市。”

    “详细地址?”

    “烟海市灵芝区云龙巷”

    “说说吧,昨晚怎么回事?”老警察点上一根烟,一边抽一边问我。

    “实事求是,是怎么个事就怎么说。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老警察说话我还挺愿听的,不是一上来就跟年轻警察似的认定我是坏人。

    还想引导我,十件坏事说五六件就行。我压根也没干什么坏事,还把我往沟里带。

    看我在犹豫着,老警察又鼓励我,“说说吧,也许没有你的错,但你不说出实情,我们也没办法对你解除嫌疑。”

    “好吧,我说一下。”我考虑了这么久终于想说了,说没去过不太现实,小张已经跟他们说了。

    但我只能说我自己跟朋友去的,老黑班长他们打死我也不会说的。想到这,我还是决定把经过说一下。

    “昨天晚上,我在供销社饭店吃饭,去厕所的时候,跟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人不小心碰在一起,他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他先打的你?”老警察问。

    “你老实点,说实话!”年轻警察也赶紧说了句。

    “对!我说的都是实话。”

    “好,你接着说吧。”老警察点点头让我继续说。

    “我就问他为什么打我?我二话不说,又踹了我一脚。把我踹倒在地。”

    我把老黑的遭遇安到我身上了,反正那人昨天也喝多了,根本也想不起模样。

    “然后呢?”老警察问。

    “然后我就一边爬起来,一边问他为什么打人。他好像是个社会流氓,说,老子就打你了怎么了?”

    “你别胡说,黄经理是万元户,镇长的妻弟,怎么会是社会流氓呢?”年轻警察赶紧制止我。

    “小韩,你也让他说完。”老警察阻止可年轻警察继续说。

    “然后,我就继续质问他,可能口气强硬了点,他居然抽出一把刀,朝我捅过来。”

    “什么?他还拿刀了?你说的是真的?什么刀?”老警察眼睛亮了起来,又追问我。

    “我说的都是实话,他拿刀朝我捅过来。就是那种切西瓜的长长的刀,明晃晃的,很吓人,我很害怕。”

    “然后呢?”老警察也紧张地问。

    “然后,然后我就跑啊,太害怕了。我就追我,跑到一个房间门口,我看有个椅子,我就朝后边扔过去。又使了吃奶的劲往外跑。”

    “你扔的椅子?”老警察问。

    “对啊,他拿刀捅我,我吓死了。”我解释到。

    “嗯,然后呢?”老警察又问。

    “然后就不知道了我就疯子一样地骑车回了学校,吓得我一晚上都没敢睡觉。”我装作很害怕的样子。

    “你说得都是实情?”老警察问。

    “绝对真实,他拿刀来捅我。警察叔叔,你们赶紧把他抓起来吧?”我装作央求着。

    “好了,我们公安机关还要落实,不停光听你自己说的。”年轻警察打断我的话。

    老警察不再记笔录,而是偷偷塞进口袋里,然后对我说,“龙海超,你在这老实坐着,不准乱动。”

    然后,老警察出去了。

    屋里又剩下年轻警察和我。

    “龙海超?你没胡说?”年轻警察明显口气比刚才好了很多。

    “没有,真的是他拿刀来捅我,我都没惹着他,又打我又踢我。”

    年轻警察不说话了。“我说这老黄怎么可能被人打了呢?”年轻警察在自言自语。

    “我说,龙海超,烟海多好,你怎么跑到河东高中了?”年轻警察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哦,我老家是河东镇的,所以回来读书了。”

    “是不是在烟海惹什么事了吧?”年轻警察不怀好意问。

    “我说你怎么老是针对我?老是把我往坏处想?我长得像坏蛋吗?”我肚子也有气,一股脑的说了一大堆。

    (160)

    老警察回来了,推开门就问我:“龙海超,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龙天远。”我下意识地随口说到,但马上反应过来,警惕地问“问我父亲干什么?跟他也没有关系。”

    “你父亲在哪工作?”老警察又问。

    “没有工作。”我小声说。

    “怎么会没有工作?你老实回答!”年轻警察又开始喝问我。

    “公安局。”我慢吞吞地说。

    “你又不老实?”年轻警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老警察伸出胳膊挡住年轻警察,示意他安静。

    “哪个公安局?”老警察问。

    “烟海市公安局。”我低着头小声说。

    “哦,知道了。”老警察说。

    “他父亲真的是公安局的?”我听年轻警察小声问老警察。

    “县局王局长刚才来电话了,问有没有这么个人在我们这里,刘校长也来电话,说一会就到。”老警察说。

    老警察又出去了,不一会听到门外嘈杂起来,有不少人说话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门开了,我一回头,看见进来一个中年警察,“所长!”年轻警察看见来人马上站了起来立正状态。

    我也站了起来,所长后边进来的刘校长,我见过。还有教导处韩主任。

    “你就是龙海超?”所长笑着问。

    “是。”我回答。

    “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啊,不好好读书,跑去饭店打架?”

    “我没打架,是那人喝多了先打我,还拿出刀来威胁我。”我反驳着。

    “好的,我们会继续调查,这样,你先跟刘校长回去吧。”

    “海超,来,走吧。”刘校长还是很和蔼的对我,招手让我出去。

    “谢谢警察叔叔。”我朝大家鞠了个躬,走出门去。

    “刘校长,我派摩托车送送你们吧。”

    “不用了谢谢所长。离学校又不远。我们骑车回去了。”刘校长跟所长握了握手。

    “咱们走吧,海超。”刘校长推着自行车,我们一起走出派出所的小院。

    “海超,他们没难为你吧?有没有打你?”韩主任挤上前来伸头问我。

    “没有,挺好的。那位老警察对我挺好。”我回答。

    “老刘啊,跟我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看样刘校长熟悉那位老警察。

    “听派出所小韩说,跟海超打仗的是王镇长的内弟。怪不得派出所都这么紧张。”韩主任跟刘校长汇报着。

    “到底怎么回事?海超?”刘校长转头问我。

    我又把刚才在派出所说的原原本本跟刘校长说了一遍。

    “居然还动刀了?真是无法无天了。”刘校长气愤地说。

    “海超,你没事跑到饭店去干什么?”刘校长转头又来批评我。

    刘校长批评的对,我无言以对。

    “你父亲把你那么远送回到河东来读书,哎,怎么会这样?海超啊,我都不好跟你父亲交代啊。”刘校长有些难过地说。

    “别生气,刘校长,咱们回学校再说。”韩主任赶紧劝刘校长。

    “韩主任,你赶紧派个人去趟龙家庄,把海超的二叔请过来,这事得让他知道。”

    我一听,完蛋了,二叔知道,父亲也就知道了。这事就麻烦了。

    “刘校长,能不能不找我二叔。”我恳求刘校长。

    “哎呀,你这孩子不知道这回这个事闹得有多复杂,不管谁先动的手,你把人家镇长的小舅子头都打破了,镇长那边我还得去一趟。”刘校长长叹一声。

    “韩主任,这样吧,节约时间,你带海超回去,在你办公室等我,然后你安排个老师去一趟龙家庄赶紧请海超二叔来一趟。”

    “好的刘校长,我去办。”韩主任答应着。

    “我赶紧去镇长那一趟,就不回学校了。见了镇长再回学校处理。”

    “行行,别上火,刘校长。”韩主任满口答应着。

    刘校长骑上车子走了。韩主任看着我说,“你看你惹的这个乱子,不是刘校长找到了县局王局长,你就被拘留了!”

    “哦。”我低下头心底暗暗感谢刘校长。

    “来吧,我带着你,能快点。上来吧。”韩主任骑上车子,让我坐后座上。

    我从后边推了一把车子,然后跳了上去。

    韩主任呼哧呼哧地骑着,好不容易骑到北门口,停下了车子,喘着粗气说:“行了,走进去吧,你这么沉。多高了?”

    “一米八四点五。”我小声说。

    “怪不得不怕打架。”韩主任摇摇头,“跟我去教导处,哪里也不准去,在办公室等着刘校长,听见了吗?”

    “是,韩主任。”我小声答应着。

    “一会该吃午饭了,我派人给你拿馒头,你那也别去。”韩主任不放心,又交代我。

    “是,韩主任。”我老实答应着。

    进了办公室,韩主任让我坐到刚才老警察坐的那张连椅上,他去走廊里喊着:“小刘,刘老师?”

    “啥事?韩主任?”下面有人应着。

    “上来,有事交代你。”韩主任又回到办公室。

    不一会,“噔噔噔”跑进来一个年轻的男老师,“主任,找我?”

    “你赶紧去趟龙家庄,刘校长安排的,找龙海超他二叔赶紧来一趟。”韩主任交代着。

    “海超,你二叔怎么称呼?”

    “龙天木。”

    “哦,记住了吗?叫龙天木,龙家庄。”韩主任又交代。

    “哪个龙家庄?韩主任?龙家隅庄?”刘老师问。

    “这……”韩主任转头问我。

    “梅城东边那个。”我解释着。

    “哦,梅城一直往东那个小龙家庄是吧?”刘老师问。

    “对对刘老师,村东头那家就是。”事到如今也没办法,该来的躲不了,二叔家详细地址我也都跟刘老师说了。

    “好了,明白了吧?赶紧去吧。速去速回!”韩主任交代刘老师,“就说是刘校长请他来一趟。”

    “好的,明白。那要没事,我就走了韩主任。”

    韩主任摆了摆手,刘老师走了,一出门就听见“噔噔噔”地跑远了。

    “哎呀,安排好了,我再去给你拿两个馒头,两个够吧?”韩主任起身要走,又停下问我。

    “够了,韩主任,谢谢。对了韩主任,我自己去拿吧,拿了就回来。”我尝试着。

    “不行!刘校长交代了,不能让你到处跑了,你就老实的在这待着吧!”

(161)-(162)

    韩主任出去了拿馒头了,办公室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折腾了一上午,终于又安静下来。

    我开始前思后想这件事,没想到会搞到这么复杂,派出所都来了,还要找二叔,找了二叔,就等于找了父亲了。

    唉,我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知道老黑怎么样了,眼睛应该没啥事吧。

    虽然心情沉重,非常之郁闷,但一想到老黑可以顺利参军,就开心得不得了。

    还有班长、王丽、佳慧她们都不会受到影响,心里会更加坦然。

    有什么了不起呢,反正我也不继续读下去了,不想参加高考了。

    想到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正在想着,门口传来脚步声,韩主任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饭盒,上面放着两个馒头,左手掐着两个馒头。

    “食堂不错,帮我给炒了个菜,你有功,吃吧。”韩主任看起来满脸是肉,不像好人,但心还是不错的,我心里想着。

    “谢谢主任。”我站起来欠身致谢。

    “吃吧,我给你找双筷子。”韩主任放下饭盒,又去自己办公桌找筷子。

    我看了看,馒头底下的菜。是炖的大白菜,隐约中好像还有一两片肥肉。

    韩主任拿了一双筷子一个小铝勺过来。把筷子给了我,“赶紧吃吧。”

    然后他也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我对面。看样先跟我一起吃。

    我顿时局促起来,没跟老师一起吃过饭。我拿着个馒头,手足无措地停滞在那儿。

    “愣什么神?赶紧吃啊。”韩主任已经夹了两筷子菜,吃了半个馒头了,才发现我在愣神。

    “哦哦,您吃韩主任。”我跟韩主任客气着。

    “哎呀,你说,龙海超,你咱这么守规矩,那还用惹这麻烦,这一圈人都围着你转。”韩主任又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吃起来。

    不一会,韩主任的两个馒头就下肚了,他摸了摸浑圆的肚子,打了个饱嗝,“诶,你吃啊。”站起来走了。

    我看韩主任走回他的办公桌拿起茶杯开始喝茶。我才咬了口馒头,开始吃起来,看看他夹的乱七八糟的菜,我也没有食欲了。

    我从饭盒边夹了点貌似他没动过的菜,吃了起来,勉强吃了一个馒头,放下了筷子。

    心里打怵,不知接下来会怎样,也就没啥食欲了。

    “吃饱了吗?这么大块就吃一个馒头?”韩主任看我不吃了问到。

    “吃饱了,主任。”我欠身答到。

    “我收拾一下,下去刷刷吧。”我拿起饭盒筷子,勺子想去楼下洗刷。

    “不用,坐下,你好好的待着就是帮我。我自己去。”韩主任没同意,过来接过饭盒,自己下楼了。

    “唉。”我叹了口气,又重新坐下。然后又站起来,跑到门边,从窗户往外看。

    只能看到男生宿舍西边的胡同口,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动着。没看到有我们班的。

    看了半天,没啥发现,我失望的走回连椅。

    正在心绪不宁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音。

    “刘校长,回来啦?”这是韩主任的声音。

    “哦,回来了,龙海超呢?”刘校长问。

    “在教导处。”

    “过了午饭点了,去食堂弄点饭给海超吃吧。”刘校长安排着。

    “我已经都安排好了,海超已经吃过了,对了,刘校长你吃了吗?”韩主任问。

    “唉,我哪有心思吃啊,这事闹的,镇长也冲我发了一阵脾气,怎么说也是他小舅子。估计他家里的也给他压力不小。”刘校长无奈地说。

    “那镇长的意思想怎么样?”韩主任问到。

    “他家里的肯定想狠狠处理,到我也跟他说了,海超父亲和我的关系。尤其他小舅子还掏出刀了。但他说没有,不承认。”

    “嗯,对他不利的,肯定不会承认。他小舅子臭名远扬,我相信海超说的,他能干出来。”没想到韩主任还挺向着我的。

    “对啊,我也说了海超父亲的工作,咱县局王局长也打电话了,海超也是逃跑,不是故意要打他小舅子。”

    “对啊,他小舅子拿刀追,海超不害怕吗?”韩主任也附和着。

    “就是,人家海超父亲真追究起来,还不知怎么样呢。镇长也就没再坚持,但要求学校一定要给予严肃处理。”校长在跟主任说着解决办法。

    “海超的二叔去请了没?”刘校长问。

    “去了去了,应该快回来了吧?派小刘老师去的。”韩主任赶紧汇报。

    “那好,先上楼吧,进屋再说。”听见两人开始“噔噔噔”的上楼声。

    看见刘校长推门进来了,我赶紧站了起来,“刘校长。”

    “嗯。吃饭了?”

    “吃过了,韩主任给打的饭。”我小声答到。

    这时韩主任也推门进来。

    “你多有功啊,教导处主任给你打饭。”刘校长走到我旁边办公桌坐下说。

    我低头不说话了。

    “没有就校长,这次你就被拘留了!”听见韩主任说话,我一抬头正韩主任用手数落着我。

    “你就是不知社会多险恶啊,不能随便跑出学校,还去饭店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好人哪有去饭店吃饭的?”刘校长直接一棍子打翻了一船人。

    我偷偷拿眼扫了一下韩主任,发现韩主任听了刘校长这话,也是满身的不自在,脸上显露出尴尬的神态。

    “学生就要有个学生的样子,你看你惹的这个乱子。怎么收场?一旦拘留了你,你这辈子就完了!”刘校长大声呵斥着我。

    “对啊,一旦拘留了你,那是一辈子的污点,永远跟着你。”韩主任也插话说。

    “嗯嗯。”事到如今,我只有闷声点头的份了。

    “你看你父亲把你送到我这里,想让你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你倒好,惹出这样的乱子,唉……”刘校长气得直叹气。

    “对不起,刘校长。”我站起来向刘校长鞠了一躬。

    “你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你父母。知道吗?不能这样下去了!坐下吧。”刘校长又让我坐下了。

    “行吧,先等等吧。等你二球来了。咱们再定定怎么办。”刘校长交代我。

    “韩主任,你跟我去我办公室,咱们商量一下意见。”刘校长说完出去了。

    “你老实待着啊,不出去,等着。看把刘校长气的。”韩主任指着我,说完也带门走了。

    (162)

    我自己在连椅上坐立不安地等着审判的感觉,时间特别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又传来嘈杂的声音,不少人。

    “刘校长在哪个屋?刘老师?”这是二叔的声音,二叔来了。我赶紧坐好。

    “这边,教导处,先坐会。我去找主任。”刘老师带二叔来这边了。

    我紧张地屁股前后挪动着。门开了,二叔带着一阵风大步走了进来,后边跟的小义。

    “二叔。”我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海超,你说你!我怎么说你?”二叔很生气地朝我说。

    “大家都坐下吧,我去请主任。”刘老师说到。

    我往里挪了挪,二叔也走到连椅,一屁股坐下了。小义怯怯地跟过来,看看我,也没敢说话,站在二叔旁边。

    二叔把手往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拿出一包皱皱巴巴的“丰收”烟,抽出一根,在茶几上顿了顿,叼在嘴上。

    又掏出火柴,擦了好几次都没擦着,气得一把把火柴摔地上了。

    小义赶紧蹲下去,一一捡了起来,擦着一根,小心翼翼地用手捂着递到二叔嘴边。

    二叔哦了一声,伸头凑近火柴,嘬了两口,点着香烟,深吸一口,吐出好大一团烟雾。

    门推开了,韩主任先进来了,紧接着让到一边,一伸手的功夫,刘校长大步走了进来。

    二叔见状,赶紧把烟摁进烟缸,站了起来,“刘校长,你看。又给你添麻烦了。”

    刘校长伸手过来跟二叔握了下手,“坐下说吧,老龙。唉……”

    二叔等刘校长在连椅边的办公桌旁坐下后,这才重新坐回连椅。

    “老龙啊,这次请你过来,是跟你商量一下海超的事。”刘校长先说明意思。

    “哦,路上,刘老师大概跟我说了下,也还没太整明白,是跟谁打架了?”二叔问。

    “是这样,昨天晚上,海超不知跟哪里的朋友去供销社饭店吃饭,喝没喝酒我还没问。”

    “看把你烧包的?!还去饭店吃饭!”二叔朝我喊了句。

    “老龙。你先别发火,听我说完。”刘校长摆手示意二叔。

    “吃饭时间,应该是吃完了吧?”刘校长转头问我。

    “吃完了,要走了。”我小声说。

    “哦,吃完饭要走了,海超去厕所,跟一个人碰上了,就是撞一起了,可能灯光也不好,那个人也喝了不少酒。”

    “哦哦。”二叔答应着。

    “然后,据海超说,是那个人先打了海超一个耳光,海超问他怎么打人,那人又踹了海超。是这样吧?”刘校长又问我。

    “海超就大声喊了几句,我估计可能是骂他了。然后那个人站起来要打海超,还掏出刀来了,是吧?”刘校长又向我求证。

    我不断地点着头。

    “海超一看拿出刀来了。也害怕了,就开始跑,跑的过程中,往后扔了把椅子,砸到那人的头了。”刘校长说完又看看我。

    我狠劲地点点头,“对!头破没破我没看见。”

    “就这样?”二叔疑惑地问。

    刘校长看出二叔的疑惑,“是啊,老龙,这样咋一听好像都是海超的理,咱应该找人家是吧?”

    二叔竟然点了点头,然后可能又觉得不妥,又摇了摇头。

    “可人家那边不是这么说的,说是海超先故意把他撞倒,踹了他两脚就跑,他站起来追,被海超用椅子砸上,头打破了。”

    “到底怎么回事?”二叔厉声问我。

    “他胡说八道!明明是欺负人,先打我的。”我高声嚷到。

    “你吵吵什么?有话小声说。”二叔呵斥我。

    “这不,上午,人家报案了,说有个学生模样的,胶东口音的打的,派出所就来学校了。”刘校长说。

    “对啊,来的教导处,正好我在,一打听各个班主任,只有海超自己是烟海来的,胶东口音。就让班主任把他叫到教导处了。”韩主任在旁边补充到。

    “哦哦,哎呀,你说给学校添的这个麻烦。”二叔自责到。

    “上午刘校长去县里开会了,我打电话找了好几个地方,人家都说没有,所以没联系上。”韩主任说着。

    刘校长转头说:“嗯,韩主任做的不错,不能随便把学生带走。”

    “后来是没办法,人家派出所也说是公务在身。但保证不会难为海超。这才……”

    “还把你带派出所去了?打你了没有?”二叔说着上下看看我,还是亲的假不了,二叔还是向着我的。

    “韩主任联系到我以后,我一听情况,赶紧给咱县局的王局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哎呀,多亏了刘校长,不然进去还不得先打一顿再说?”

    “我跟王局也是多年的老朋友,当然也跟王局透露了点天远的情况。”刘校长笑着说。

    “哼!,他爸爸知道了,又得生多长时间气!”二叔哼了一声说。

    “王局一听,很重视。赶紧给咱镇上派出所所长去了电话。”

    “哦哦,王局长真不错。”二叔赞到。

    “但是,通过所长也知道了件麻烦事,你知道海超打的是谁?”刘校长问二叔。

    “打的谁啊?”二叔也紧跟着问。

    “是咱镇上王镇长的妻弟,就是小舅子,可能王镇长家属也很不乐意,这不一早镇长就找所长了,坚决要求处理凶手。”刘校长脸上露出难办的样子。

    “这可怎么办?”二叔一听也着急了。

    “这不。王局跟所长通了电话,所长同意放人。我就去派出所把海超领回来了。”

    “刘校长帮了做了这么多工作,我一定要跟他爸爸说说。”二叔感谢着。

    刘校长摆摆手,“这都还是次要的,老龙,镇长那边给我也刚去了趟,也要做做工作,毕竟是他的小舅子挨打了。”刘校长叹了口气。

    “这不。我也是刚从镇长那里回来,镇长挺生气,原来一直要求要派出所处理。我跟他说了王局后,态度缓和了。”

    “来来喝水,刘校长喝口水吧,一上午说了不少好话。”韩主任适时端了一壶茶水过来,给大家添上,先端了杯给刘校长。

    刘校长喝了口水说:“这不,一提王局,不都得给个面子?镇长也没再坚持,但要求学校一定要严肃处理。”

    刘校长又让了让二叔喝茶,自己也喝了口,“这不,就把你请过来,看看这事怎么处理。”

(163)-(164)

    “怎么处理?这得看学校啊,我们肯定是配合学校。我想他爸爸知道了也是这个意思。”二叔表了态。

    “好,家长有这个态度,我很欣慰。”刘校长露出了笑容,“来,喝水。”

    刘校长又给二叔添上茶。“海超这个事吧,我也有责任,没看好他。平时学校事多,也没有找他谈谈心,及时了解他的情况。”

    “刘校长你可别这么说,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你是一校之长,工作那么忙,怎么可能为了海超一个人担心。我代表他爸爸谢谢你。谢谢老师们。”二叔诚恳地说到。

    我低着头啥话也不敢说。

    “我刚才跟韩主任也交换了意见,韩主任是我们学校教导处主任,主管学生工作。”

    “嗯嗯,一切听学校的处理意见。”二叔表态。

    “好,好!这个事啊,学校如果不出个处理结果,镇长那边也不好交代,学校吧也有制度。”

    刘校长又想了想说:“我走的时候,镇长跟我说了几句,镇长说的对啊。人家说,先不管打人谁先动手的,就说学生到饭店喝酒吃饭,学校就得处理。”

    二叔听了也点点头,“那就听学校的吧,看看怎么处理?”

    “你说说吧,韩主任。”刘校长把话语权给了韩主任。

    “好的,刘校长让我说说,是这样,他二叔,学校呢有学校的规章制度。像这个情况,都让派出所找去了,如果派出所要处理,学校就得开除了。”

    二叔听了眼睛一瞪,没说话。

    韩主任接着又说,“这不,派出所不处理了,让学校处理,学校这样情况。最少也得给个留校察看处分。”

    “就是还可以读书是吧?行!”二叔一听还可以读书,马上就同意了。

    “哎,老龙,你可能不明白学校这个处分,这是要进档案的,也得背一辈子。”刘校长苦笑着说。

    “对啊,他二叔。刘校长很关心海超这个事,一直跟我商量说,能不能想办法能给海超个改过的机会。”

    二叔一听还能减轻处分,马上直起腰来,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又看了下环境,想装回去。

    “不要紧。老龙。抽吧,学校老师也有不少抽烟的。”刘校长说。

    二叔一听能抽,酒抽出一根烟,小义赶紧拿过火柴,给二叔点上。

    二叔抽了一口。吐出烟来,咳嗽了一声,“那你说,刘校长,我们怎么做对学校,对海超都有好处,都有帮助?”

    “这样,刘校长站在学校和海超的角度都考虑了很多,学校教导处也同意,如果海超能转学走,学校就可以不给处分了。”

    韩主任说出了校方的意见,说实话挺给面子,很有善意。

    二叔没想到是这样,呆住了,抽了两口烟,考虑了良久。

    才说:“刘校长,韩主任,你看吧,转学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了,也没那么大本事,这样吧,我联系我哥哥,让他来一趟吧。”

    “行,行。这事应该很天远说说,孩子一辈子的事。”刘校长满口答应。

    转头又跟韩主任说:“你看可以吧?韩主任,教导处意见呢?可以给几天时间吧。”

    “行,老龙。毕竟海超父亲那么远过来需要时间,也需要请假,联系学校,这边给出一个星期时间。你看行吧?”

    “那我马上打电话,刘校长你看我能不能用用你的电话?”二叔怯怯地问。

    “可以可以。”刘校长满口答应。

    “我还记不住你大爷的电话。”二叔一边掏着口袋,一边跟小义说着。

    只见二叔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翻开,开始找。二叔把小本本保存得很好,像新的一样。

    二叔伸着胳膊,手拿本本离开眼老远,眯着眼看,“小义,你帮我找找你大爷的电话,字太小。”

    “好,爹。”小义接过本本,开始找。

    “找烟海电话就行,就写的烟海。”二叔安排着。

    接着二叔不好意思地笑着跟刘校长和韩主任说:“你看,刚四十,这眼就不行了,开始花了,看不清。”

    “哎呀,老龙,咱们都快上岁数了,我和天远都四十好几了。真快啊。”

    两个人暂时不再探讨我的事,开始感慨人生,感叹时光飞逝。

    “找到了,爹,烟海22036。”小义小声叫着二叔。

    “行,韩主任你带老龙打给电话。”刘校长安排着。

    “来吧,到我办公桌这里,电话在这。”韩主任指着他办公桌上那部黑黑敦实,四四方方的拨号电话机。

    “直接拨号吗?我还不太会。”二叔怯怯地笑着说。

    “咱这个电话只能县内拨号,外边得先要长途,我帮你要吧。”韩主任拿起电话。

    隐约听见电话里有女声传出来,“啊,我要长途。”韩主任说,“要烟海。”

    然后韩主任一捂听筒说,“老龙要烟海哪里?”

    “公安局,公安局,多少号来?小义?”二叔连连问到。

    “22036,爹。”

    “请要烟海22306。”韩主任对着话筒说。

    “好好,大慨多长时间能要通?”韩主任问。

    “嗯嗯,好的,谢谢。”

    韩主任挂上电话说:“总机联通了会给回铃。我们等着吧。烟海应该好要。”

    “那行,等等吧。”刘校长说,“老龙,喝点水吧。”

    “好,刘校长,你看这事真给你添了大麻烦了。”

    “唉,出了事,要想办法处理,咱尽量往好处办。”刘校长叹了口气说。

    我在想象父亲知道这个消息后,无比生气的样子,大概率是会让我回去了,回烟海少不了一场电闪雷鸣。

    没办法,一顿,甚至一段时期内每天挨批都是可能。

    我开始琢磨后路了,看样八成要回烟海了,佳慧怎么办?不能送她了。我开始后悔昨天出去吃的这顿饭。

    就算去吃还不去如电影院东邻炒鸡那一家。不过那一家没有雅间,这也是昨天没选择去那里的原因。

    早就有预感会跟佳慧分开,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刚过元旦没几天,新的一年刚拉开帷幕,还在畅想着跟佳慧的未来,就有了如此大的改变。

    我又想到了牛顿第一定律,原来如此准确,那个外力来了,而且毫无预警。

    想到这我有点坐立不安,想找个机会去看看佳慧,跟班长交代几句。

    (164)

    我正在紧张地考虑着,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吓了我一跳。

    韩主任快速走到电话机那里,抓起话筒。

    “喂?哦,好的,好的。”韩主任转身说,“老龙,快,长途接通了,过来接吧。”

    二叔起身也快步走了过去,接过话筒,“喂?我找龙天远啊,好的,好的。”

    二叔手持话筒等了一会,说,“喂?是大哥吧?我是天木啊。哎呀,这不是有事找你。”

    “哦哦,你在开会啊?那我长话短说。海超在学校惹了点事,刘校长帮着处理了。但需要你回来趟,可能需要转学回去。”

    二叔干脆利索地把情况跟父亲做了简单说明。

    “哦哦,好的。明天回来?好好,我带他回去。行!我跟刘校长说。行!那你忙吧。”二叔挂断了电话。

    刘校长站起身来说:“怎么样老龙?”

    “说好了,他忙着呢,正在开着会。不过一听就说明天一早就往回赶,下午能到。”二叔跟刘校长说。

    “好吧,那就等天远明天回来了,咱们再商量确定。”刘校长长舒了一口气。

    “嗯,我们明天再过来吧,我大哥说让我把海超今天就带回去,哪里也不让他去了。别再惹事,刘校长你看?”二叔很刘校长请求。

    “行行!没问题。海超跟着回去吧。”刘校长满口答应。

    又回头跟韩主任说:“韩主任,一会你去跟海超他班主任,张老师说说情况。”

    “好的,刘校长。”韩主任赶紧回到。

    “二叔,我得回教室把东西收拾一下。”

    “问问刘校长行吧?”二叔说。

    “等自习课吧,现在还上着课应该。”韩主任看看表说。

    “那我先回宿舍收拾一下吧。”我又要求。

    “宿舍我看可以,提前收拾一下。”刘校长说着看了看韩主任。

    “你们宿舍没锁吧?”韩主任问我。

    “没有,一总不锁门。”我回到。

    “好,那去吧。”刘校长说,“那老龙先在这坐会吧。”

    “小义,你跟着你海超哥。”

    “好,爹。”

    “海超,你别到处乱跑了,知道了吗?别再惹事了,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二叔跟我说到。

    “知道了,就收拾收拾。”我心里暗喜,可以去见见佳慧和班长了。

    “好,去吧。”刘校长说。

    我起来跟刘校长,韩主任,二叔都打了招呼,走了。小义在后边跟着我。

    一下楼,看离开办公室远了,我跟小义说,“我得先去教室看看,有两个同学得说说话。”

    “行,超哥,你去哪我跟着你。”小义说,“超哥,你是厉害,把镇长舅子都揍了。”

    “唉,我哪知道他是谁,拿刀来捅我。让我用椅子砸在他头上。”我已无心再说昨晚的事。

    到了教室后门,我伸头看看,里边数学老师还在上课。

    “咱们等等吧,小义。还在上课。”我回头跟小义说。

    我领着小义来到教室西墙根,蹲下说,“在这等等吧。”

    “超哥,他拿的什么刀?当时你害怕不?”小义还在追问着。

    “切西瓜那种,怎么不害怕?不害怕能跑?我没办法。才拿椅子砸他,我是自卫!不能让他追上捅着我吧?”

    “就是,明明是他的事,唉,人家姐夫厉害啊。”小义也叹口气说。

    “就是,颠倒黑白,上午还把我带到派出所了,听刘校长说,还想拘留我。”我恨恨地说。

    “回家跟俺爹好好说说,不是你的事。”小义替我打抱不平。

    “唉,你不懂啊,人家镇长施加压力了,刘校长难为啊。”我跟小义说着利害关系。

    正说着,下课铃响了。我赶紧站了起来,“小义,你帮我个忙。我不方便过去,你进教室找一个叫于佳慧的。偷偷告诉他我在后边隔一排房子那个老地方等她。”

    “哦,行。我去找,是个女的是吧?”小义问。

    “是,长得挺高,挺漂亮的。”我说。

    “好的超哥,明白了。”小义扭头去了教室。

    我往老地方走去。隔了没一会,佳慧小跑着过来了,后边跟着小义。

    “海超,海超。你没事吧?”佳慧看见我就哭了,不管不顾地一头扎在我怀里。

    我赶紧搂搂她,拍拍她,“我没事,好了,起来,大白天,好多人呢。”

    “我不管!就要这样,不想失去你。”佳慧开始撒娇。

    “佳慧,这样对你不好,听话!快起来。”我赶紧左右看看,还好。刚下课没什么人,就小义一个人在不远的地方等着我。

    佳慧安静下来,“怎么样你没事了吧海超?学校都传开了,你把镇长打了。”

    “不是镇长,是他小舅子。这些人怎么瞎传啊?”我赶紧解释,“也不是我打他,是他先打的老黑,又拔刀捅我,我才拿椅子砸他的。”

    “嗯嗯,我明白,你是见义勇为,好样的!不过,怎么处理你的?我看上午你被警察带走了。担心死了。”佳慧双手拽着我的衣服晃着说。

    “派出所那边是镇长找的,现在没事了,刘校长去领的我。”

    “太好了,太好了!”佳慧高兴地蹦起来。

    “不过,佳慧你听我说,学校要给我处分,刘校长找我父亲了,说让我转学,就不给我处分了。”

    佳慧脸上的笑容凝结了,眼泪马上出来了,眼泪汪汪地说:“海超,你要回烟海了吗?”

    我点点头,“现在看只能这样了,我爸明天过来,可能当天或者后天就带我回去。”

    我用手疼惜地擦了擦佳慧眼角挂的泪珠,“佳慧,我怕我走前再见不到你了,所以赶紧找个机会跑过来见见你。我也舍不得你。”

    说完,我一把把佳慧抱进怀里。紧紧地拥着。

    佳慧趴在我的肩头“嘤嘤”地哭了起来。我的鼻子也酸酸的,眼泪也在打转。

    “我们还能见面吗?”佳慧柔声问。

    “肯定会的,我回去会给你写信,找机会也会来看你!”我肯定地说。

    “佳慧,听我说,我很担心你晚上回家,没人送你。听我的,别上晚自习了。下课了就回家,知道吗?答应我!别让我担心!”

    “嗯嗯!”佳慧点着头,“我,我听你的!放心吧海超。”

(165)-(166)

    “佳慧,我会永远珍惜跟你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加油!考个好大学!我们可以写信。”我安慰佳慧。

    “嗯嗯,你走了,我也不想在这里了,我要回青海。今晚就给爸爸写信。”佳慧擦了擦眼泪,直起身子说。

    “记住,佳慧,不管我们各自去了哪里,不要断了联系。把新地址第一时间通知对方,好吗?”我看着佳慧红红的眼睛说。

    “嗯嗯,我知道。”佳慧哽咽着回答我。

    “回去吧,不少别的班的同学路过。”

    “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佳慧泪汪汪地仰头看着我,我永远也忘不了她那无助的眼神,痛彻心扉。

    这是男人最无能,最失败的一刻。多少年以后我还是刻意回避这一段在我眼前闪现。

    每当回忆到此,脑子里赶紧按快进,但思绪有时就是故意跟你缠绵。

    你越是不愿意回想的,它越会不时地来刺痛你,只是间隔时间越来越久,直到慢慢封尘。

    眼睁睁看着佳慧转身哭着跑走,再没有回头,我期望她再回头看我一眼,但直到转过远处我们教室的墙角,佳慧也没再回头。

    “走吧。”我无力地跟小义说。小义跟在我后边往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看着这个透风撒气,泥土地,污秽不堪,我睡了一年的地方,突然间有了不舍的感觉。

    “超哥,你在哪个床?”小义在后边问。

    “就一进门对着这个。”我走过去,拍了拍我上铺的扶手栏杆。

    “窗上怎么还绑着个门板?”小义不解地问。

    “没有玻璃了,这间原来没人睡,太冷,我来了就一直用门板堵的。”

    “这条件还不如大哥他们技校。”小义摇摇头说。

    “我都住不了,超哥你城市回来的,怎么住的?”小义疑惑地问。

    “人啊,没有遭不了的罪。只有享不了的福。”我叹到。

    刚脱了鞋,爬上上铺,准备收拾行李包,门一下子推开了,有人一头闯了进来。

    我低头一看是班长,班长脸上着急失措的神情,“海超!你要走了吗?我看见佳慧哭着回了教室。怎么问都不说,王丽问她才知道。”

    “嗯”我点点头,“我要转学回烟海了,这样学校就不给我处分了。”

    “不公平!你是见义勇为!怎么倒成了打人的凶手了?我要去找老师!”班长说着就要拉门出去。

    “班长!你冷静点!”我顾不得穿鞋,跨过栏杆,一下子跳下来,拉住班长。

    “考虑一下老黑,考虑一下你自己。这样挺好,别再把事搞复杂了。毕竟是镇长的小舅子。”我抓紧班长的小臂。

    “呜呜……”班长一下子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我们,昨天不该去吃饭来……”

    “好了,班长,不出这事,我早晚也得回烟海。”我也蹲下来,拍着班长的肩头说。

    “对了,班长,麻烦你件事。”

    “啥事?你说吧!”班长闻声抬起头来,用衣袖擦了泪,站了起来。

    “佳慧,我让她别参加晚自习了,早点可以自己回家。太晚没人送,我担心。”

    “放心吧,海超。有我!”班长拍着胸脯说。

    “你复习那么辛苦,不要送,还是让她早点自己回家。”我握了握班长的肩头说。

    “还有,我不想回教室了,不想再让佳慧伤心。你把我的书包和课桌里的东西都收拾回来吧。”我交代班长。

    “好的,我这就去。”班长拉开门就要走。

    “等会,铅笔盒里面有一只钢笔,是英雄牌的,送给你吧,兄弟一场留个纪念。”

    班长一把抱住我,我们紧紧相拥。我们互相拍拍后背,班长转身走了。

    “超哥,这是班长?你们关系这么好。”小义羡慕地说。

    “朋友要相互付出,以诚相待。以后你的朋友也会越来越多。”我摸着小义的脑袋说。

    我把行李包收拾好,把铺盖全部卷好,用车后座的绳子捆好。

    但看了看,东西挺多,自行车拉不了。

    “小义,怎么没看见你的大黑驴?”我问。

    “今天我爹着急,没套车来,我骑车子带着我爹来的。”小义答到。

    “哦,那我行李今天拉不了了。先放这儿吧。”

    “没事,超哥。明天我赶车来拉,反正也认识门了。”小义安慰我说。

    正说着,班长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我的书包。

    “给,海超。书桌里的东西都放里面了。”班长把撑得鼓鼓囊囊,沉甸甸的书包递给我。

    “好的,麻烦班长了。”我接过书包,又问,“班长,那个,佳慧怎么样?”

    “王丽在安慰她呢,反正自习课,一起坐在我们的座位。”

    班长叹口气说:“还是趴在桌子上,不说话。”

    “哦,希望她早点好起来。”我喃喃自语。

    “放心吧,海超。我会尽全力照顾她。”班长为了让我放心,还挤出了笑容。

    “好了,我走了班长。不知明天还能不能来,还能不能见。如果来不了,就此别过了。”我握紧班长的手。

    班长握着我的手,把我送出宿舍,“海超,可以给我写信,回去加油!重新起跑!”

    “谢谢班长,考个你心目中的打大学!考进北京!”我朝班长握紧拳头。

    班长的眼圈也红了,也朝我挥了挥拳头,然后松开,挥挥手。

    我推着自行车,转头走了。

    我背着书包,回到办公楼下,看到二叔正站在二楼走廊用手打着遮阳棚王下看,看到我和小义回来了,赶紧回屋了。

    一会看到刘校长和韩主任一起把二叔送出来,一边走,一边说,一边握手。

    二叔还在楼梯上就在喊我:“海超,怎么那么长时间?”

    “哦,我收拾东西来,二叔。”我回答。

    二叔下楼看见我手里提的鼓鼓囊囊的书包,也就没再说什么。

    回头跟送下楼的韩主任打招呼,“谢谢啦主任,明天我陪我大哥再开麻烦你。”

    然后又抬头向在二楼走廊挥手的刘校长说:“谢谢刘校长!我先回去了。”

    刘校长也又挥挥手。我也挥手说,“谢谢刘校长,谢谢韩主任。”

    “走吧。”二叔回头说,然后背着手走在前头。

    我和小义各自推了车子,跟在二叔后边。等走出了学校北门,二叔对小义说,“骑上走吧,上车。”

    “二叔。”我张口想跟二叔解释一下。

    “海超,咱回家再说,先上车。”二求朝我摆摆手,坐上了小义的车子。

    (166)

    几个星期没回二叔家了。一进庄西头,二叔就跳下车。开始走着,一路打着招呼,跟路边蹲在墙根,晒太阳的老人们请着安。

    今天下午太阳不错,也没有风,照得人暖暖的,可我的心却是冰凉冰凉的。

    进了二叔家,二婶正在院里忙活着。看到我回去了,高兴地说,“哎呀,海超回来了?好几个礼拜没回来了吧?挺好吧?”

    “二婶。”我叫了声二婶,就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了。

    “挺好!可不挺好?”二叔气呼呼地说了句,就背着手进屋了。

    我和小义把自行车停好,也都没说话,跟着进了屋。

    “今天都是怎么回事?都啷当着脸?”二婶追进屋里问。

    “怎么回事?你问海超,让人家学校给撵回来了!”二叔一屁股坐在八仙桌旁。

    气呼呼得掏出“丰收”烟,小义见状赶紧拿了火柴过去,划着了,小心翼翼地给二叔点上。

    “唉呀,怎么还能撵回来?学校不让读了?怎么回事海超?惹什么大乱子了?”二婶紧张地问我。

    “二婶,我,我跟人打了一架。”我吞吞吐吐地说。

    “把人打坏了?你看你这孩子。要不能让人家欺负,但也不能欺负人家。”二婶严肃地说。

    “我没欺负他,是他先打我的。”我争辩到。

    “那你也得先找老师,让老师教育他。咱不能随便动手,咱老孔家多少辈下来,都是帮人,从不欺负人。”二婶不断地说着。

    “哎呀,你知道什么?海超他跑到饭店喝酒,才跟人打起来的,还是镇长的小舅子,把人家头打破了。人家镇长不算完了。”

    二叔嫌二婶在一旁唠叨,索性一次性全说明白了。

    “哎呀,这还得了?镇长那也是一方父母官呀,这可怎么办?”

    二婶一屁股坐在八仙桌另一边的椅子上,开始唉声叹气,已无心收拾东西了。

    “这不,学校的刘校长跟咱大哥是高中同学,人家刘校长真不错,一听说是海超被带到派出所了……”

    二叔还没说完,就被二婶打断了,“怎么?还去派出所了?没事吧海超?挨揍了没有?”

    二婶听说还让派出所带去了,赶紧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上下前后看了个遍。

    “没事,二婶,派出所警察挺好的,就是询问我经过,没打我。”我安慰二婶。

    “哦,那还好,我听说,只要进了派出所,不管什么事,先揍一顿再说。”二婶又放心地坐回椅子。

    “没那么严重,二婶,咱镇上的派出所还挺好的。”

    “哼,还挺好的,海超你是一点数也没有啊,如果不是人家刘校长找了县局的局长,你早被揍了好几个来回了!”二叔哼了一声说到。

    我不说话了,想起那个年轻警察,自己心里估计了下,也差不多。

    “这么说,这刘校长还真不错,咱大哥没白跟他同学一场。”二婶啧啧赞到。

    “把人家刘校长难为得不轻,镇长也找他了,要求处理。他说了县局局长的关系。也打电话给派出所所长了。镇长这才作罢。”

    “哦,这么说,海超没事了是吧?”二婶笑着问。

    “怎么没事?派出所是没事了,但人家镇长要求学校要严肃处理,毕竟是自己的小舅子。”

    二叔深吸了一口烟,“咳咳”地咳嗽起来。

    “你慢点抽,看把自己呛得,也没人跟你抢。”二婶听见咳嗽声开始埋怨二叔。

    “唉,这不学校说了,最少也要给个留校察看处分,还要进入档案,背一辈子。”

    “这哪行?那海超这辈子不就完了?不能要那个处分。”二婶不乐意了。

    “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人家学校有规章制度,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老娘们。懂什么?”二叔不屑地说。

    “唉,这可怎么好啊~”二婶又开始唉声叹气了。

    “这不,刘校长又给出了个主意,让转学,只要走了,学校就不给处分了。”

    “能转哪去?咱镇上就这一个高中。”二婶着急地问。

    “这不,我刚才在学校给咱大哥打了个长途,把海超的事跟他说了,咱大哥明天回来处理。”

    “嗯,也没办法,这么大的事是要跟你爸爸说说。”二婶看着我说。

    “你爸爸见的世面大,办法多,能给你想个好办法。”二婶又安慰我说。

    “嗯,我给二叔,二婶添麻烦了。”我低着头说。

    “你说说,海超。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个欺负人的孩子。到家了,都是自己人,你说说。”二叔开始盘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脑子快速地转动,考虑来考虑去,这事还是不能实说,一旦说了。二叔的脾气再去学校找,老黑。班长他们就都受牵连了。

    想到这,我还是决定把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是这样。二叔,昨天有个朋友过生日,非得叫我去吃饭,我就去了。”

    “什么朋友?这么有钱?过个生日还要去饭店吃饭!”二叔生气地问。

    “不是学校的,做生意的朋友。”

    “你不好好在学校学习,怎么认识的做生意的朋友?”二叔又追问。

    我没想到二叔的侦查能力不次于父亲,关注着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我开始谨慎说话,“毕业班的,刚毕业的。我刚来学校时住在他们宿舍。”

    “哦”二叔不再追问了,“那后来呢?”

    “我们都吃完饭了,都要走了。我喝水喝多了,去厕所。”

    “是喝酒喝多了吧?”二叔疑惑地问。

    “没喝酒二叔,我们就吃了几碗面条。”我赶紧解释。

    “哦,我得信,一帮人去饭店过生日,就喝碗面条算了?”二叔又疑问。

    “唉,你听海超说,别老打断他。”二婶在一边听得不乐意了。

    “你继续说。”二叔指了指我。

    我就又把在派出所说的过程跟二叔二婶又说了一遍。

    二叔听完,一拍桌子,“这不是他小舅子明着欺负老百姓吗?还敢动刀子,我得去找他!”

(167)-(168)

    我没想到二叔能为我拍案而起,要去找学校,是又感动又担心害怕。

    好在二婶站起来先挡住二叔,“你看你这个年纪了,还这火爆脾气,什么事等咱大哥明天来了,商量好了再说,一切听咱大哥的。”

    二叔听了二婶的话,感觉也很有道理,就点点头,又坐下了。

    “我跟你说,海超,咱不欺负人,但是谁要欺负咱,你叔也不愿意!”

    “嗯嗯。”我低着头答应着。

    “行了,也别站着了,坐下喝杯水吧,说了一下午,我也嘴干了。”

    我找了个马扎,坐下。小义最长眼神,一听二叔要喝水,赶紧去刷茶壶茶杯,泡上茶。

    “这个事,海超,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二叔喝了口水突然来问我。

    “我,我觉得刘校长已经尽力了,我继续在这也没什么前途,回去也好。”尽管我千万个不愿离开佳慧,但除了佳慧,确实没有别的理由值得留在这里了。

    我不能自欺欺人,一天天在这里混日子,如果能早点踏上社会,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听几个已经下学的同学说,自己赚钱后,也有了极大的自由,父母几乎不管了,要求的也没有上学时严了,想想这也是极好的。

    我完全可以赚了钱,回来找佳慧,或是去青海都无所谓。想想独步闯天涯那种感觉,就很令人兴奋。

    二叔没想到我会同意被学校要求转学,一愣,考虑了一会说:“那好。既然你也想通了。那咱就没必要再去找学校要说法了,刘校长也不错,很尽力了。”

    “嗯嗯。”我点点头。

    “这样,等明天接着你爸爸,问问你爸爸的意思,他要同意。咱就直接办手续回烟海也行。”

    二叔说到这,心里也舒服点了。又掏出根烟来,我见状,站起身,拿起八仙桌上的火柴,划着,给二叔点上。

    “回来有一年了吧?海超。”二叔抽了口,微笑着看着我问。

    二叔生气是正常,我也都能承受理解,但笑得让我心里发毛了,“整一年了,二叔。”

    “哦,我算着也差不多,这一年在老家感觉怎么样?”二叔又问。

    “挺好,二叔二婶对我都很好,兄弟们玩得也挺开心。”我净拣正面的回答。

    “挺好?一辈子让你待在这里,愿意不?”二叔又笑着问。

    “一辈子?这……”我无语了。

    “不愿意了吧?所以这次,你一定要考虑明白,回去后。不管干什么,一定要干出个样来。”

    二叔的话在这等着呢。

    “嗯嗯,好的。”我连忙点着头。

    “你爸爸能出去不容易,一定要争气!”二叔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踩了踩。

    “明白,我一定好好的。”我低着头答应着。

    “明白?我看你一点不明白。白长了个大个子,脑子跟个小孩一样简单。光考虑玩。唉……”二叔的叹气声那一下午就不绝于耳。

    我只有老实听的份,谁让自己惹出这事来呢?明天父亲来了,还不知会多暴怒,今天二叔的话就算是序幕吧,先适应一下那个情境。

    院门开了,有客人来了,二叔站起身来,伸头往外看。

    “哦,是上庄老夏来了,八成又是来谈合作种子的事。”

    我一听正好躲躲,“二叔,那我和小义外边溜达溜达。”

    “别到处去啊!”二叔嘱咐着。

    “嗯嗯,不出去,就门口转转。”我朝小义使了个眼神,出去了。

    出了院门,我回头看看小义,小义朝我笑笑,“超哥,说说来。都怎么揍的他?”

    我苦笑着,“还说?你没看我这一天受这个罪。唉……”

    “没事,俺爹说完了就没事了。我看他也不生气了,你没看还要去找学校?不会再说你了。”小义分析的也对。

    我顿感放松一些了,抬头看见了已经暗淡的蓝天、白云、还有天边的晚霞。

    有些发乌的白云,又如棉花糖般地漂浮在不那么蓝的空中。我却没有心情去猜棉花糖后面躲的人了,而是又想看又刻意地躲开棉花糖。

    看着好像就有了一阵揪心的痛。

    对女生,对情感,以前感受到的都是那种心痒,向往和甜蜜。

    今天第一次体会到了原来不光有甜蜜,还有揪心的痛。

    从此,对天上漂浮的棉花糖,又多了一种情感,一种不同以往的情感。大约,人就是这样慢慢复杂起来的吧。

    还有个更单纯的一直在追着我问:“超哥,快说说嘛,当时什么情况?”

    “他拿刀捅我,我拼命跑,就这样。哦,对了。路过我们吃饭的房间时,我顺手抄起一把椅子砸他头上了。”我像背课文似的。

    今天这段过程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我有些麻木了。慢慢地忘了有老黑,班长他们,现在已经刻在我的脑子里的,只有我自己跟那人的冲突。

    “超哥,今天跟你说话的是未来的嫂子吗?”小义又问起来。

    我才刚想起来,下午跟佳慧在一起时小义都看见了,我赶紧把小义拽到身边,前后看看没人。

    附耳对小义说:“今天你看见的千万谁也别说啊,跟大哥也别说。知道了对人家不好。”

    小义不断地点头,我满意地拍拍小义的肩膀,“千万别乱说啊,一定啊。”

    “好的,超哥,放心吧。她很喜欢你是吧?”小义问。

    “你怎么知道?”

    “你让我去找她的时候,我一说是你弟弟,她马上眼泪就出来了。”

    听了小义说的,我的心又紧了一下,我忍不住转头回去,不让小义看到,擦了擦眼角冒出来的泪,长吁一口气说,“我努力把她娶回来。”

    “对!超哥,把她娶回来。嫂子很漂亮,个头那么高,你们俩真般配。”小义依然继续着这个话题。

    “你不懂,兄弟,有时,般配是没啥用的,得看缘分,但我一定会争取。”

    “超哥,这次你要回烟海了吗?”

    “嗯,八成是要回去了。”我点点头,自言自语说,“也该回去了。”

    “啥时候再回来?”

    “我会找机会再来,这边现在挂心的事多了。”我看着村里袅袅升起的炊烟说。

    (168)

    第二天,我和二叔、小义赶着驴车提前到了“天合店”国道边上,等烟海来的车,我去年回来上学时,就是跟父亲在这里下的车。

    现在我熟悉地形了,这个天合店其实就在我们学校东边那条南北路跟“烟鸢路”的交叉口。

    元旦去上庄镇找老黑就骑车过了这个路口,一直往北就到了。

    相隔不多日子,又见到熟悉的地点,但心情已然不同。上次是开开心心,和好朋友们,还有心爱的女孩在一起。迎接新年,畅想未来。

    而这一次,是孤家寡人,战战兢兢,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当然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告别过去。

    差不多还是去年那天的时间,下午两点多,看到有一辆大客车从远处开始减速,慢慢地停到了离我们不远的路边。

    我们赶紧上前几步,赶到车门旁,车门开了,只下来一个人。

    父亲穿着他那件橄榄绿色的警用面大衣,提着一个纸箱子,下了车。

    二叔赶紧走上前去,接过父亲手里的纸箱子,“来了,大哥。几点走的?”

    “哦,还是那个点,早上六点开车。箱子里带了点鱼,车上暖和,别再化了。幸亏你嫂子在里边垫了一层塑料纸,起作用了。”

    父亲跟二叔交代着,然后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看见了父亲的眼神扫过来,我赶紧左右躲闪,开始了飘忽不定的状态。

    “天木,咱们直接去学校吧,离着不远了吧?”父亲问二叔。

    “不远,过了公路,往南,在这就看着了,那条土路往西,那一片都是。”二叔回答。

    “行,那直接过去找刘校长吧。”父亲说着上了小义的驴车。

    我也跟着二叔坐了上去。“坐好了,大爷,咱要走了”小义回头提醒父亲。

    “驾!”小义一抖缰绳,鞭子打了个脆响,轻轻地抽在驴屁股上。

    大黑驴一扬头,四蹄扒地,看见两条后腿的肌肉都鼓了起来。

    车子起动了,越走越快。小义牵着缰绳,前后看看公路上近处都没有车。

    又大喝一声“驾!”,左手牵着缰绳把大黑驴往公路南边带,大黑驴,头拱向地面,使出浑身力气呼应小义。车子很快过了公路。

    “海超的事大概你都听明白了吧?”在车上,二叔跟父亲交谈着。

    “嗯,去了再听听刘校长的说法和意见。自己的孩子能办出什么事来,自己还没个数吗?”父亲没有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批我。

    “说的就是这个事嘛,昨天我回去后问了问海超。海超的说法和学校从派出所那里了解到的有挺大出入。”

    二叔一听父亲的话,马上也跟父亲介绍了相关情况。

    “这个事,天木,咱们不能去跟学校较劲,我相信刘校长会从学校和海超两个方面都平衡考虑过的,我们要跟学校保持一致。”父亲很沉稳地交代二叔。

    “对,对,你说的有道理。想的就是比我全面。”二叔点头称是。

    “昨天,我一听海超说的情况,立马就想来学校找,你弟妹拦住我。说等你回来商量再说。”二叔聊起昨天冲动的事。

    “天木啊,我知道你疼孩子的心,海超在老家这一年给你和弟妹添了不少麻烦。”

    “大哥,你可别这么说,这都是自己的孩子,应该的。”二叔赶紧打断父亲的话。

    “不过,今年你也四十多了,脾气也要控制。现在不是看谁脾气大,谁就本事大的年代了。”

    “嗯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啊。”二叔点头承认。

    说着话,进了学校北门。

    “小义,你别下去了,车也别往里赶了,你看车,我和你大爷,海超进去。”二叔安排着。

    “中!爹,我在这等着。”小义收住缰绳,喊了声:“吁!吁~”大黑驴很听话地停下了。

    二叔和父亲相互搀扶着下了车,我已经跳下车等着了。

    二叔指了指办公楼的方向,父亲和二叔就一起往那边走去,我溜溜哒哒跟在后边。

    上了二楼,还没等敲门。校长室门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寒暄着走出来,后边的正是刘校长。

    父亲和二叔往旁边让了一下,把前面的人让了出去,走在后边的刘校长抬头看见了我们,用手一指父亲,:“龙~,天远吧?”

    父亲这时笑着伸出手去,“刘校长,给您添麻烦了。”

    刘校长高兴地握住父亲的手,连连说:“说哪去了?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应该的。”

    然后跟父亲说,“快,里边请,你们先进去坐,我送送客人马上回来。”

    “您忙,刘校长。”父亲依然微笑着欠身致意。

    刘校长转头跟刚才送出来的人说:“你看,主任,我外地来了个老同学……”

    “好的,刘校长,赶紧回去招呼客人吧,别送了。”客人客气到。

    “那不好意思了,我就不下去送了,慢走。”刘校长跟客人握手后,转身在我后边回了办公室。

    一进门,刘校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哎呀,海超啊,那么远把你父亲折腾过来了。”

    父亲正背对着门,看着办公桌,听闻刘校长的声音,马上转过身来,又跟刘校长热情握手寒暄。

    从多少年没见了,到当初学校的趣事,大概聊了五六分钟。

    父亲先把话题转到我身上了。

    “刘校长,你看这次给你添这个麻烦,让你难为了。”父亲收起笑容,认真地说。

    “唉,天远。我们都是当父亲的人了,互相理解吧。海超可能也有自己的说法,但是这事正好弄拧了,你看?”刘校长尝试性的口气想听听父亲的意见。

    “哦,我在路上就跟我弟弟商量好了,我们一切听学校安排,跟学校决定保持一致。”父亲态度很明确。

    “哎呀,不愧是当领导的人,考虑周到,高姿态。”刘校长松了口气。

    “天远,事情的过程你了解了吧?”刘校长问。

    “嗯嗯,我听他二叔说了一些,今天过来也想具体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不急不躁地问。

    “天远啊,以我的经验和对海超的看法和了解来说,海超主动去欺负别人的可能性不大。可能是受了些冤枉,不过这事难办在对方是镇长的……。”

    刘校长还没说完,父亲就打断了他,“刘校长,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现在过程已经不重要了,我知道你夹在中间很为难。”

    父亲低下头沉思了片刻说:“我决定听从学校的意见,把海超带回烟海。”

(169)-(170)告别河东

    刘校长闻听很动情地说:“你看这事办的,你把孩子送到我这里,我没尽到责任。”

    父亲也赶紧说:“刘校长千万不能这么说,都是我做家长的没尽心尽力。”

    “这样,咱们就这么决定了吧?”父亲以商量的口吻跟刘校长说。

    “行,天远,感谢配合学校工作,理解我,你说要是在这里受了处分,不就更不好了?”刘校长把话尽量往好处说。

    “你看刘校长,这边还有什么手续需要办的?”父亲说话直接了当。

    “看你那边,天远,我知道一时间,马上落实好学校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先回去落实学校,跟烟海那边说好了,需要我这边做的,我全力配合。”

    “行,那太感谢了。这样吧,刘校长,我看你也很忙,我就先带孩子回去了。感谢这一年来你给予的照顾和帮助。”父亲站起来说。

    “哎呀,这事我昨天回去后,想想也是惭愧,没尽好责任。”刘校长继续说着客气话。

    “刘校长,万分感谢了,我给你留个电话,有机会出差走到烟海,一定来我家坐坐。”父亲说着伸手从棉大衣内的上衣口袋抽出一支钢笔。

    “好的好的,记在我这个笔记本上吧。”刘校长连忙从抽屉里找出一本塑料皮的笔记本,打开,放在父亲面前的茶几上。

    父亲写毕,合上笔记本,双手递给刘校长,然后跟刘校长又一次热烈握手,互相寒暄着往办公室外走去。

    二叔示意我赶紧跟上。刘校长送下楼,又一直送到小义的驴车前。

    这才又握手道别。

    我们的驴车驶出学校北门了,拐弯的时候,我看见刘校长还站在甬路上,向这边挥着手。父亲也再次挥手致意。

    结束了,正式告别了河东高中一年的学习生活,看着学校的北门越来越远,我的眼眶竟然湿润了。

    往事一幕一幕重新从眼前闪过。

    刚来那天也是先到的校长办公室,告别学校也是在校长办公室。

    从张老师带我进教室,曹柯搞怪那一幕,到王丽领唱《又见炊烟》,跟郝超用门板堵窗户。

    吃着馒头咸菜想起是自己的生日,替佳慧解围,用军刺与七截棍在场院较量,班长痛哭离世的爷爷,第一次晚上送佳慧……

    我身子朝后,在车里坐着,背对着父亲和二叔,看着驴车后面的路面不断后退。

    想拉回这一切,却无力的感觉。眼泪终于掉落下来,滴在面前的车板上,干透了的车木板,瞬间就把我的眼泪吸收得无影无踪了,就像从来没有接受过眼泪。

    一路无语,父亲跟二叔坐在前边热聊着,仿佛没有我这件事发生过。

    驴车载着我像是跟河东高中的生活一一告别,车驶出了学校北门的土路,拐上了公路。

    不远处,就看到了公路东边跟老黑吃过的烩火烧店,西边的小饭店,是我和老黑,李强,贺方安,张建地他们第一次喝酒的地方。

    驴车继续往前,路面继续向后退着。车过镇街路口,二叔指着西北角的供销社饭店跟父亲说着,“就是这家饭店,海超打架那家。”

    我却故意躲避,没有去看,而是把眼光顺着镇街向西望去,那里有电影院,照相馆,还有本来我们该去的那家炒鸡店。

    车子继续南行,忽然使劲颠簸了一下,我意识到我最不舍离别的地方到了,我下意识地把头转向路东。

    路边的景象不断后退着,终于,那个大门出现了,大铁门开着的,小铁门是关着的,那个每天晚上亮着的大灯泡是灭着的。

    车子继续南行,大铁门不断后退,渐渐快看不清了,忽然,我隐约看见小门外有个高高的女孩,好像在向我挥手,穿着紧身牛仔裤,长发披肩,一张高冷而又笑得灿烂的脸……

    告别仪式进行完了,小义的大黑驴,继续前进着。我转过了身子,向着车头坐着,寒风迎面而来,清醒了很多。

    与向后坐不同,现在,前边的路面全是迎向我的,向我热情奔来。而且奔涌而来的路面后边还紧跟着长长的路,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到家了,父亲决定住一晚,明天早班车带着我一起回烟海。我也没什么收拾的了,都在行李包里。

    铺盖都是二婶家的,小义趁着我们去找刘校长时,已经去宿舍拿到车上了。

    只有床单,枕巾是妈妈从家里给我带的。我从铺盖卷里找出来装入行李包,留个纪念。

    二婶问起了,少了一床被子,我知道是那床贴身盖的,我那晚给了佳慧。

    我跟二婶说送给了一个好朋友。二婶说,“你这孩子真大方。哪有送被子的?那都是新棉花。”

    “嗯嗯,二婶等我赚钱了,还给你一床羽绒的,可暖和了。”我笑着说。

    “好好!还还什么还?这孩子说话。”二婶没当回事,不再提了。

    父亲也没在二叔家批评我,一直在跟二叔二婶聊着家常。二婶一边聊着,一边忙活着晚饭。

    父亲和二叔也正好一年没见了,想必晚上又会对酌畅聊。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我一个人来到院门外。

    尽管刚晚饭时间,但天已黑透了,又是漫天繁星的时间了。我在仰望着星斗满天,这漫天的星斗也在俯视着人间。

    父亲会怎么安排我呢?离开烟海已经一年了。很想念以前那个熟悉的环境,我自己那个安静整洁的房间。

    还有美东,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已经一年没见了。不知他还好吗?还有老四卫凯,刘超,唐晓红。

    原来烟海也还有那么多让我牵挂的朋友,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河东和烟海像是两个世界,截然不同,我像是在穿越。

    好久没听到美东的吉他声了,《花祭》《原来的你》《大约在冬季》,已被《又见炊烟》《梨花又开放》《我和我的祖国》所替代。

    烟海现在在流行什么?我一无所知,我还能跟上那个城市的步伐吗?

    美东看到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定会是一脸懵。我暂时忘记了离别的难过和不舍,已经在盘算着回去后的活动安排了。

    (170)

    “超哥,你在这里啊?吃饭了!”小义看见了在院门外路边溜达的我,在院门口喊着。

    “哦,来了。”小义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回到堂屋,看到二婶已经做了一桌子菜,也摆上酒盅。二叔正拿着一瓶白酒在用牙齿起盖子。

    起了半天没把盖子起下来,二叔叹了一声,“唉,不行了牙口,以前别管多紧的,一下子就咬开了。”

    “爹,我来吧。”小义接过来酒瓶,用牙轻松一咬就开了。

    “你也得注意,不能用牙咬,现在年轻觉不出来,以后上岁数,牙就不行了。”二叔警告小义。

    小义呵呵笑着,“没事爹,上岁数还早着呢。”

    二叔苦笑着摇摇头,跟父亲说:“没有办法,跟头都得自己跌够了才明白道理。”

    父亲也无奈地笑着点点头,一起坐下了。

    二叔拿过小义手里的酒,给父亲和自己添满。转头问我,“海超,还想喝点吧?”

    “我不喝了,二叔。”我赶紧使劲摆手,疯狂摇头。

    “嗯,不喝也好,酒不是个好东西!”二叔这话说的,我这回心有体会了。

    “海超,那跟小义,小顺一起先吃饭吧。”二叔满意地跟我说。

    “超哥,吃馒头!”小义递给我一个带着金黄色面饹的大馒头。

    “婶子刚蒸的吧?好吃!”我接过来问婶子。

    “对呀,下午刚蒸出来的,昨天听说你爸爸要来,一早就把面发上了。”

    “哥,来吧,咱俩喝吧。”二叔端着杯伸手跟父亲碰了下,然后都喝了。

    “吃菜!吃菜!”二叔招呼着父亲。

    “这条鱼真是新鲜,咱老家这边很少有新鲜鱼,都是冻了多长时间的了。”

    “这是鲅鱼,烟海那边春节一般用它做熏鱼吃。”父亲说。

    “嗯,好吃,肉嫩,刺少。”二叔赞不绝口。

    我看着鲅鱼,又想起了元旦那天,老黑做的鱼了,也不知老黑到部队了没,紧跟着也想起了佳慧,心情又低沉起来。

    那是多么快乐的一天啊,这才刚隔了不几天,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超哥,吃鱼吧。”小义看我愣神,提醒我。

    “哦哦,好。”我意识到我走神了,赶紧慌乱地答到。

    “海超多吃点,这一年说实话,你也没少受苦。在学校吃的住的都不行。”二叔放下筷子说。

    “没什么。”我小声说。

    “哎呀,爹,是不行,我去宿舍看了,窗上连玻璃都没有,用个门板堵在上边,透风撒气的,冬天怎么过的。”小义汇报着。

    “是吗?条件这么艰苦?”父亲皱着眉头问我。

    “也没啥,就是透点风,下雪时,屋里飘点雪花,没事,也都习惯了。”我低着头小声说。

    “这么多年了,这生活条件怎么没有多大进步啊。”父亲自言自语地说。

    二叔见状说道:“海超,你现在年轻,吃点苦不算啥,现在吃的苦都是以后人生路上的财富。”

    “好的,二叔,我明白,其实现在感觉也没有多苦。”二叔说的我很赞同,于是抬起头来跟二叔对视了一眼。

    “行,能吃苦,也是收获,也算没白在河东高中待了一年。”父亲叹了口气说到。

    “对!我看海超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只要走正道,没有问题!”二叔笑着让父亲宽心。

    “对呀,海超不错,割麦子的时候,还下手一起干了好几天。能吃苦。”二婶也跟着夸我。

    可能也是二叔二婶商量好了为我解围,这个夸完,那个夸,父亲可能都不好意思当他们面再批我了。

    果然,从学校回来,到离开二叔家,父亲自始至终没有批评过我。是酝酿着回烟海后整个大的,还是另有打算?我心里没底,只能被动等待了。

    堂兄不知道我要走,又不是礼拜天,所以走之前没有见到堂兄。也不知他跟未来的大嫂怎么样了。

    学校那个纪晓波还欺负他不,我回烟海后也帮不上他了。

    小义已经下学半年了,一直跟着二叔跑种子生意,帮二叔接货,发货。成了二叔生意上得心应手的小伙计。

    小义也很有打算,偷偷跟我说。不想在村里待一辈子,不想老了跟那些爷爷辈的老人一样,蹲在墙根下晒太阳。

    我也赞同小义的想法,趁着还小,趁着年轻,多出去闯闯。如果没有机会读万卷书,那就一定要努力行万里路。

    见识对于人的大格局建立很重要,见多识广,遇事不慌。

    第二天一早起来,还是跟一年前一样。二婶煮了好多鸡蛋,还有小米稀饭。

    二叔让小义套好了驴车,大黑驴精神抖擞,小义管理饲养得也到位,浑身毛色发亮,守纪律听指挥。

    看见我,可能也知道我要回烟海了,抬起头,仰天长啸:嗷~呃啊~呃啊~呃啊~

    不同的是上次是送父亲一个人回的烟海,这次是带着我一起。

    二叔说:“上车吧。”

    父亲回头跟二婶寒暄道别,叫着我一起上了车。二叔也迈步上了车,一年之隔,二叔已经不敢跳上车了。

    “爹,大爷,都坐好了,咱们要走了。”小义扬起鞭子,一声清脆的鞭子响声,大黑驴又载着我们前行了。

    一路皆是熟悉的路况和场景,难免又触动了心底柔软的地方。我没再刻意去看,而是选择回避。

    既然无力把握,那就让它随风而去吧。一段美好的经历,一段甜蜜的回忆。

    只是心底那隐隐的刺痛,怎么也难以躲避,以后想起来就会痛,终是难免。

    坐在驴车上,不再往路边看,一直抬头望天,今天是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彩,更不要说棉花糖了。

    没有了棉花糖,少去了很多心思,多了许多心里的敞亮。也许这碧空如洗的天空,预示着我回烟海后的路途会平坦顺利吗?

    小义依然把驴车停到了“烟鸢路”南侧,回头向西张望着有没有客车的到来。

    我抬腕看了看“上海牌”手表,差不多是通烟海的客车该到地时间了。

    于是,也随小义向西望去。

    父亲依旧跟二叔聊些家常,兄弟情深,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

    “来了,大爷。”小义叫着,就看见一辆客车放慢速度,缓缓地驶向我们站的位置。

    车停了车门跟门旁的车窗都打开了,“烟海!烟海!车上有座。”

    父亲告别了二叔,拉着我一起上了车,我朝二叔和小义摆了摆手。

    车子开动了,河东高中离我越来越远……

    从此以后,成为了回忆。

(171)-(172)回归烟海

    尽管已近春节,但还未到春运放假期间,车上的人不算多,还空了几排座,父亲和我选了一排靠近车门的座位坐下。

    我把行李包塞到了座位下边,脚可以感觉到,这样心里就安全了。

    偷偷用余光看了眼父亲,父亲已闭上了眼睛,倚在靠背上养神。

    我睡不着,就把视线放向车外,一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清晨,也是这样一辆叮当乱响的客车。

    看着公路上的汽车明显比一年前多了起来,本来不宽的公路,显得更加拥挤。

    来来往往的货车居多,有长长鼻子的大解放,扁平鼻子的东风,平头130,还有高高的大黄河。

    大大小小的货车,都载着满满一车厢的货,有些居然压得车头向上翘着跑。

    一路上父亲没有问我这次打架的情况,也没有批我,当然在车上可能也不方便发火。

    只是问了我一些日常生活的事,尤其是在学校的食宿方面。

    父亲静静地听了我的讲述,一边听一边摇头,但并没有打断我。

    等我把大概情况讲述完后,父亲长叹一声,“可能当初把你送回老家不是个太好的选择。”

    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所以也就无言以对。

    “睡会吧,还得好几个小时。”父亲说。

    “嗯嗯。”我也确实有些疲惫了。这两天的精神状态是在高度兴奋和难过,沮丧到极点间坐着过山车的。

    现在,基本算是结束了,就差父亲最后的一场批斗会了。

    我就像一年前转学回河东高中时的心情差不多,那次是头被打破了,戴着棉帽子躲来躲去,费尽心思还是被父亲发现。

    现在是已经发现了,已经发生了,也就不害怕了,反正结果已定,该来的总会来的。

    想到这,我就安心地闭上眼睛,开始迷糊起来了。

    颠簸的车子起了摇篮的作用,也确实累了,很快就迷糊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被车里乘客的嘈杂声闹醒了。我张开惺忪睡眼,听见周围的乘客在议论纷纷,啧啧称赞。

    “路这么宽!”

    “好多厂房啊,还有座高楼!”

    “这就是开发区啊?”

    “听说有好多外国企业来投资建厂。”

    我顺着大家的目光和手指之处望向车外,一条宽阔的马路两边,正在兴建着各种高度不同的楼房和高高大大的厂房。

    “这是哪里,爸?”我问着一旁也在看向车外的父亲。

    “这是烟海开发区,已经开工四年了,四通一平已经结束了,今年的变化大了,开始大规模的建设阶段了。”

    “哦,以前都没到过这里,原来烟海还有发展这么好,这么快的地方。”我回父亲。

    “嗯,以后烟海会发展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好的!”父亲肯定地说。

    “所以说,以后我们国家的各条战线的建设需要大批的有知识有文化的年轻人。”

    “你啊,该好好读书的时候,去做些乱七八糟,太年轻,太目光短浅了!”父亲低声责备着我。

    我不再说话,以免父亲继续。

    从开发区向东过了夏河就是西旺区,到市区了。离别了烟海一年,我又回来了。

    走之前感觉烟海没这么繁华,可能在河东高中待了一年,接触的都是田园风光,乡下生活。

    所以一进市区,感觉到了烟海跟以前比,有着不同以往的繁华,车也多,人也多,各种商业店铺也多。

    其实烟海变化不大,变化的是我。

    下了长途车,父亲和我坐公交车到了红旗电影院下了车,眼前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我熟悉的生活,我的城市,我回来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这寒冷的季节,感到空气都是那么温暖。

    因为,这是属于我的城市,我的家。

    父亲拿了钥匙,打开家门,家的味道更加浓郁,我迫不及待地冲进自己的房间,放下背的书包和行李包。

    四周打量着我的房间,离别一年了,陈设跟走之前还是一样的,但我却感到无比的清洁。

    我还没从河东高中的环境中走出来,或是我已经适应了那种脏乱差,总之,我自己的房间,我都不敢坐下了。

    父亲在走廊说,“出来洗把脸吧,晚上烧点水,在家洗个澡。”

    “哦,知道了。”我脱下羽绒服。挨个房间走了一圈,像是回到了大观园。

    父母的卧室也是客厅,那台盖着熊猫刺绣的福日彩电,还安静地摆放在房间的醒目的位置。

    感觉多出了一样东西,我过去看了看,是一台进口的带唱碟的录音机。扁扁的,摆在福日彩电对面的书柜台子上。

    傍边整齐的摆放了很多妈妈喜欢听的磁带,翻看了一下:朱逢博、李谷一、蒋大为、朱明瑛……

    “去洗洗吧,我给你倒好水了。”父亲细心地提醒我。

    “嗯嗯”我转身进了厨房,还是那个绿色的脸盆架,伸手试了一下,水是温的。

    我心里一暖,赶紧连脖子带脸都洗了一遍,洗完果然感觉清凉了很多。

    看我洗完了,父亲说:“海超过来坐坐吧,趁着家里没人,我们爷俩聊聊。”

    我一听,终究还是来了,一场批斗会还是逃不掉的。

    我默默地走到客厅。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

    父亲走到旁边的另一张沙发边坐下。

    “海超,去了一年了,应该也有不少收获,如果不是出这件事,可能还要在河东高中再待一年。”

    “嗯嗯。”我点头回应。

    “学习怎么样?离得远了,也掌握不了你的情况。”父亲问。

    “一般吧。”我吞吞吐吐。

    “考大学有把握没有?”父亲问。

    “爸,我没有信心,也不想继续读了。”我想了想鼓起勇气说。

    “你不读书能干什么?现在还这么小。”父亲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想。尽管没有勃然大怒,但也是气由心生,语气也重了起来。

    “我现在念不下去了,也不往脑子进了,功课越落越多,怕是赶不上了。”我想已经说出口了,索性就全交底吧。

    父亲一听,沉默良久,然后缓缓地说:“可能,把你送回去真的是个错误,事与愿违了。”

    “一厢情愿地认为,你在那个简单的环境里。猛集中精力,用心学习,考个不错的大学。”父亲转头看着说到。

    我无语点着头。

    “你今年十七了吧?”父亲问。

    “嗯嗯。”我点着头。

    “明年就十八了,法律层面上就成人了,我也不想再过多地批评你了。你自己有了主意,逼你也没有用的。”

    “嗯嗯。”我继续点着头,转而感觉不妥,又开始摇头。

    “但是,我作为父亲还是要替你负责,你现在不读书还太小了,还需要继续上学。”

    父亲叹了口气说:“边上着学,边考虑看看你能做点什么,干什么工作吧。两步走。”

    “行,行!”我一听父亲开始不反对我的想法了,心里也暗喜,赶紧点头答应了。

    “那就先这样吧,你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考虑一下你去哪个学校。”父亲站起来说,“我得回局里了,好多事等着我处理。”

    “好的,爸。”我也赶紧站起来。

    父亲拿下挂在门口衣架上的棉大衣,穿上后,转身说了句:“别出去乱窜了,跟以前那些狐朋狗友断了联系就别再找了。”

    “哦,对了,跟你妈说,我晚上值班,不回来了。”

    “哦哦,知道了。”我赶紧回答。

    父亲带上门走了。

    我自己在走廊里静静地站了一会,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回家了,回到烟海了。已经远离河东高中,远离过去一年的生活了。

    家里剩我一个人,我又开始挨个房间开始转,开始努力找回从前的记忆。

    (172)

    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木头扶手沙发上,感受着过去,回想着从前。熟悉的写字台,台灯,还有带着明星照的小镜子。

    我分别一年的床,再也不用盖三床被子了,一年没脱衣服睡觉了。

    看看门窗玻璃,都清澈安好。铺着地板革,干净的地面。我不由自主地掀开垂下的床单,看看床下。

    只有我的拖鞋,和几个小木头箱子。我喊了一声,用手敲了敲箱子,然后竖起耳朵听,依然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我放心了,舒了口气,坐回到沙发上。

    这么干净的环境,突然感到自己身上很脏,好久没洗澡了。

    我去了厨房,看看炉子是封着的,微微一点火光。

    于是,我把烧水壶盛满水放在煤气灶上,打开煤气罐,炉灶旁边有火柴,点燃一支火柴伸进灶头,拧开阀门,点燃炉火。

    液化煤气灶烧水就是快,一会就开了。

    我要洗个澡,回到家要恢复从前的状态,每天干干净净的,保持清洁。

    在河东高中一年,一些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成了奢侈,而我居然挺了过来。

    虽然功课没有跟上。但这一年的经历也将深深烙印在我的人生里,永难忘记。

    真舒服啊,洗完了澡,感到浑身轻松,我披着一条大毛巾,从厕所里快速跑回房间。

    从大立柜里找出干净的内衣内裤,赶紧穿上。家里暖气因为炉子封的,没有发挥出最大的功力。还是有些冷。

    我跟过年一样,衣服从内到外全部换了一遍,站在大立柜镜子前,整个人也感觉焕然一新了。

    门锁响了,门开了,我伸头往走廊一看,是小溪回来了。

    “小溪?”我把头赶紧收回来,藏在门边叫了一声。

    “咦?谁啊?”小溪警惕地回了一声。然后顺着声音找到我的房间。

    “哥?你回来啦!”小溪发现了贴在墙边的我,高兴地抱着我叫了起来。

    “回来了,回来了。”我连声答到。

    “不走了吧?”小溪问。

    “不走了,哪也不去了。”我说。

    “昨天爸爸回来,听他跟妈妈聊天,好像你在那边又惹事了吧?”小溪放开我,上下打量着我问。

    “嗯,祸兮福所倚,这不坏事变好事,我回来了。”

    “嗯嗯,看看这一年有啥变化?”小溪背着手围着我转了一圈。

    “怎么样?形象又高大了吧?”我笑着说。

    “嗯,对啊,又高大了,最好以后也别再惹爸妈生气了。”小溪说。

    “对,知道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去了厨房,“我把炉子捅开吧,妈也快回来了,暖和暖和。”

    我刻意转换了话题。我用炉钩把封得严严实实的煤块钩开,同时打开炉底的进风口盖子。

    又勾了勾炉底,让残渣掉落下来,炉火一下子就旺了起来。熊熊的炉火映照着我的脸,暖暖的,红红的。

    门又开了,“妈妈,回来啦?”听到走廊里小溪喊着妈妈。

    “你哥回来没?”妈妈问。

    “回来了,在厨房呢?”小溪的声音。

    我赶紧放下炉钩,走到走廊,“妈,我回来了。”

    “你爸呢?”妈妈问。

    “我爸回来坐了会就走了,说回局里去了,有好多事。”我回到。

    “对呀,你爸爸忙得要命,让你的事闹的,请了假去给你处理。”妈妈埋怨着我。

    “哦哦。”我只有低头不吭声的份了。

    “对了妈,我爸走的时候说,晚上值班,不回来了。”我想起来父亲走的时候嘱咐我的话。

    “哦,又不回来了,知道了。那就我们三个吃饭了。”妈妈放下手提包,进了厨房。

    “晚上想吃什么呀海超?”妈妈一边系着围裙,一边走到我房间门口,问我。

    “什么都行,只要是妈做的,我都想吃。”我不经意的回答。

    “唉,在老家的生活是苦一些是吧?”妈妈一边说着走回厨房。

    “不苦,还能吃上馒头和咸菜。”我笑着说。

    “能吃上馒头就不错,我和你爸爸读书的时候能吃个窝窝头就算是好饭了。”

    晚饭是炸刀鱼,大葱炒鸡蛋,热的包子和玉米面稀饭。

    “包子是礼拜天包的,热了热,大白菜肉的。”妈妈说。

    “啊!都是我最喜欢吃的。”我高兴地看到包子和炸刀鱼。

    “小溪,吃饭了。”妈妈又回头喊着小溪。

    “来啦。”小溪也过来坐下了。

    小小的厨房,除去了暖气炉子和水池,洗脸盆架,剩下靠墙摆了张四方餐桌。

    我和妈妈还有小溪,坐下后,显得小屋满满的,很温暖。

    “好久没吃妈包的包子啦。”说着,我拿过一个发面包子塞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满口香。大白菜正是好吃的时候,还有久违了的肉块。

(173)-(174)思念如马

    吃完晚饭,妈妈在厨房忙活收拾,小溪回房间写作业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木头扶手沙发上,还是感到不太真实,前天晚上还在跟老黑、班长,佳慧她们吃晚饭,在教室商量解决方案,今天就回烟海了。

    而且是再也回不去河东高中的生活了。变化之大,让我难以马上适应,转换。

    眼前又浮现了佳慧哭着跑开的情景。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表,晚上七点了。

    平常这个时间,在河东高中是刚吃完晚饭,第一节晚自习的时间。

    佳慧在干嘛?她听我的话,早点回家了吗?还是在教室参加晚自习?如果在教室,晚上有人去送她吗?

    我想象着佳慧一个人在黑黑的夜里,独自骑行。那么柔弱,那么无助。

    我开始焦躁不安起来,但是离得那么远,我又无能为力。我坐不住了,站起来在房间里转圈。

    不行,我要给佳慧写封信,告诉她,我很惦念她。

    我从书桌抽屉里找出信纸,又从书包拿出铅笔盒,找钢笔。“咦”一直用的英雄牌钢笔怎么没了。

    找了半天,才想起来,那天让班长帮我收拾书包时,送给班长做纪念了。

    我又赶紧找找书桌上的笔筒,还好,从里面找到一支以前用的钢笔,不过没墨水了。

    书桌上也有以前用的墨水瓶,是我喜欢的纯蓝色的。把钢笔灌足了墨水,铺好信纸。

    托腮坐在书桌前,沉思良久,不知从哪下笔。

    刚刚写下:

    亲爱的佳慧:你好!

    房间门就开了,我紧张地回头一看是妈妈,又赶紧把信纸遮盖好。

    “干嘛呢,海超?”妈妈问。

    “哦,没事,没干啥。”我趴在信纸上慌忙说。

    “坐了快一天车,早点休息吧。”妈妈嘱咐我。

    “好的,妈。”我站起身来,面对妈妈,正好挡住了书桌。

    “嗯”妈妈满意地带上门走了。

    我舒了口气,坐下,重新铺好信纸,沉思片刻,奋笔疾书。

    佳慧,你好吗?此刻你在做什么?是在教室里上晚自习,还是听我的话,安全到家了?

    我很惦念你,很想你,不知你有没有想念我。

    我昨天跟父亲去了学校,办好了转学手续。也没有机会再去教室找你,再看看你。

    今天一早,就跟父亲坐车回了烟海,此刻我已到家,正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给你写信。

    尽管我们都早有预感,会分开各自回自己的城市,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没来得及多抱抱你。

    此刻,我多么怀念那些送你回家的夜晚,回想起来那么甜蜜,那么美好。多想再能回到你身边,重温那些令我暖心的日子。

    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答应我,一定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一定早点回家!

    我还不知道去哪个学校,等去了新学校,会第一时间再给你写信。

    你啥时候回西宁?如果回去一定写信告诉我,给我你的新地址。

    希望你努力学习,能考一所你喜欢的大学。

    期待跟你再见的那一天。

    此致

    敬礼!

    想你的海超

    一九八八年一月六日

    于烟海

    我把信纸折好,到处没找到信封,就先把信收拾到抽屉的最里端藏好。

    然后,伸了个懒腰,这时,感觉到确实有些累了。看看表快九点了,眼也有些睁不开了。

    在河东高中时,这个时间刚刚下自习课,正准备跟佳慧骑着车子往外走。

    我拉开门,打开厨房的灯,想找个水杯喝点水。

    看见饭桌上已经摆了两个水杯,摸了摸,稍微有点烫手,看样子是刚倒的,一定是妈妈给我和小溪准备的。

    我敲了敲妈妈的门,听见里面正放着电视。

    “进来吧!”妈妈说。

    我推门进去,“妈,看电视呢?演啥呢?”

    “电视连续剧《雪城》,挺不错,知青返程的,你不懂。”妈妈一边看一边回答我。

    “哦,知青我知道,我一个同学的父母就是知青,青海的。”我跟妈妈说。

    “青海啊,那么远。哪里的同学?也是河东高中的?”妈妈问。

    “哦,是的。”我回答。

    “哦,男的女的?”妈妈又问。

    我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这不自己找事吗?我慌乱地回答,“男的,男的。”

    “哦”,妈妈应着,幸好妈妈看得专心,才没注意到我的神情。

    我赶紧说:“妈,我有些累,先睡了。”

    “好,赶紧睡吧。”

    我带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感到心脏还有些过速,我伸手想给自己一巴掌,想想又收回来了。

    关了灯,脱得光光的,躺在我久违,温暖的床上,盖着软软的杯子。

    贴近被子一嗅,有阳光的味道,一定是妈妈刚晒过的。不用再担心窗外飘进来的雪花和嗖嗖的小寒风。床下也没有老鼠追逐撕咬的声音了。

    屋子里静静的,静得能听见隔壁妈妈房间的电视声音,电视剧可能结束了,正在放片尾曲,一个高亢透亮的声音在歌唱。

    天上有个太阳

    水中有个月亮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哪个更圆哪个更亮

    哎嗨哎嗨呀……

    山上有棵小树

    山下有棵大树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哪个更大哪个更高

    哎嗨哎嗨呀

    下雪了天晴了

    下雪别忘穿棉袄

    下雪了天晴了

    天晴别忘戴草帽

    下雪了天晴了

    下雪别忘穿棉袄

    下雪了天晴了

    天晴别忘戴草帽

    戴草帽

    心中有个恋人

    身外有个世界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应该属于哪一个

    哎嗨哎嗨呀……

    不知道是谁唱的,听着很好听。歌词也很符合我目前的心情。

    尤其是心中有个恋人,身外有个世界,感觉就是我现在的处境。

    而且歌者那高亢有力的嘶吼声,也正是我想要的。我也一肚子的心事,一肚子的苦处向往外倾诉。

    最好是哪天自己去一趟南边的山顶,也站在无人的山巅,尽情地发泄心中的郁闷,嘶吼出心中所想,所爱。

    决定明天起来,问问妈妈,这部电视剧的主题歌叫什么名字,谁唱的。

    明天再播放的时候,我要找一盘空白磁带录下来。

    我在被窝里跟着电视机笨拙地哼唱着,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174)

    一夜无梦,好久睡得如此踏实,睁开眼睛,透过窗帘看到外面条刚蒙蒙亮,基本还黑着。

    看了看“上海牌”,才刚六点,昨晚睡得早,醒的也早。

    不过要是在河东高中时也不算早了,在宿舍五点半就起床了。出去跑操。

    六点都快跑回来,上第一节早自习了。只要静下来,眼前出现的景象还是河东高中时的。

    佳慧在干嘛?已经准备往学校走了吗?她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没有也想念我?

    佳慧还是依旧占据了我大部分脑细胞。

    班长呢?班长怎么样?昨天一定又学到很晚。对了,我应该给班长也写一封信。

    想到这,我赶紧坐了起来,穿好衣服,揉了揉眼,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

    从抽屉里又找出那叠信纸,铺好。抬头是写班长呢?还是自强?

    我犹豫了半天,最终写下:

    自强班长:你好!

    前天已去学校办理了相关手续,因为身不由己,没能再去跟你道别。

    很珍惜跟你一年的同学生活,我们也通过互相了解,结成了深厚的友谊。

    感谢你在河东高中期间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会永远记在心中。

    我于昨日回到烟海。现在刚睡醒,正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给你写信。

    尽管刚分开几天,但非常想你,想念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快乐的日子。

    遗憾的是我没能跟上你迈向大学的步伐。现在想想,有些后悔,如果早一点努力,也许也能跟你同续大学梦。

    我可能会转到一个新学校,但我已跟父亲说明想踏上社会了,这次好像父亲没有特别反对。

    有新消息我再给你写信,另外,帮我照顾一下佳慧,你明白我的心思。谢谢。

    期待你的回信,祝你学业进步!

    此致

    敬礼!

    海超

    一九八八年一月七日晨于烟海

    写完,我放下笔,拿起信来,又重新看了一遍。感觉还可以,折叠好,发现没有信封的问题。

    这时,听见走廊有了动静。我站起来,走过去,轻轻开门一看,是小溪在小餐厅洗脸刷牙。

    妈妈已经在阳台上的灶间准备早餐了。

    “早,小溪,准备上学去了?”我看小溪已经洗漱完毕,开始擦脸了,才走出去跟她打招呼。

    “对啊,起来了,哥。家里睡得好吧?”小溪笑着问。

    “嗯,太好了,暖和不挨冻,还没有老鼠。”我回答。

    “你们宿舍还有老鼠啊?太可怕了。那怎么睡?”小溪无法理解。

    “嗯,你要去了,肯定一天也待不了。”我点点头说。

    “我才不要去呢。”小溪撇撇嘴说。

    “对了,小溪,你那里有信封没有?”我问。

    “有啊,你要白色的还是牛皮纸的?”小溪问。

    “要牛皮纸的吧,结实。”我说。

    “好的,等我去拿给你。”小溪答应着回了自己房间。

    一会,拿出一小摞信封递给我,“四个,够不够?我就这么多了。”

    “够了,我要两个就行。”我抽了两个。

    “你都拿着吧,可能还有别的同学想起来写。”小溪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给同学写信?”我慌乱地问。

    “嗨,你能给谁写信呀?不就是同学?”小溪不屑地说。

    我一想也是,我自己神经过于紧张敏感了。

    “好的,谢谢啦!”我拿着四个信封回了房间。

    我小心地把门带严实了,然后坐回书桌前,拿出一个信封写着:

    寄:昌河县河东镇河东高中17级2班

    于佳慧(亲启)

    烟海市灵芝区云龙巷16-9号

    我考虑了半天,没有在信封落款处留我的名字。

    那会儿也是年轻,考虑过于简单,其实不留名字,别人一看烟海也知道是我写给佳慧的。

    然后又给班长写了信封地址。

    把昨晚给佳慧的信,从抽屉最隐蔽处找出来,小心地塞进信封。从桌子上找到胶水瓶,把信封口仔细严实地封好。

    正在封班长信的时候,门敲了两下,轻轻开了点缝,小溪的脑袋挤了进来。

    “哥,要邮票不?昨天刚买的。”小溪伸进一只手,手心摆了几张邮票。

    “对了,要要,我都忘了。”我赶紧走过去把邮票接过来,“谢谢了小溪。”

    小溪做了个鬼脸,轻轻带上了门。

    我看看手里的邮票,是几枚8分钱的龙年生肖邮票。

    我把信封都用胶水仔细封好,又涂上胶水,把邮票分别贴在两个信封的右上角的“贴邮票处”,用手轻轻按了按。

    拿起来认真看了看,完美。放哪里呢?羽绒服脏得不像样了,我大立柜里找出一件以前穿的警察蓝棉袄。

    把两封信都仔细塞进棉袄的内口袋。挂在衣架上。

    “海超?吃饭了。”外面正好传来妈妈的喊声。

    “来啦”,我拉开门出去。

    看见妈妈已经做好了早餐,煎的鸡蛋,桃酥,冲的麦乳精,妈妈自己喝的玉米面稀饭。

    我赶紧洗脸刷牙,迅速擦了擦脸,坐下了。

    “吃吧,你喜欢的桃酥,今天我再去买点蜜三刀。”妈妈把桃酥往我眼前推了推。

    “小溪呢?”

    “小溪已经吃完了,准备上学了。”妈妈说。

    “哦”,我喝了口麦乳精,使劲咂摸着滋味,“好香好甜啊,终于不用馒头+咸菜了。”

    妈妈皱了下眉,没有说话,又微笑着说,“嗯,回来了,喜欢吃什么就跟我说,尽量满足你。”

    “好的妈,不用刻意做什么,我现在吃什么都好吃,都香。”我笑着回妈妈。

    妈妈的笑容消失了,我也不知说错了什么,赶紧低下头喝麦乳精。

    “对了妈,昨晚你看的电视剧里面的主题曲是什么名字?谁唱的。”我把话题岔开了。

    “哦,你说《雪城》啊?是个圆圆的脸,叫什么来着?”妈妈在想着。

    “刘欢!”小溪在走廊里刚要走,听见我们说话,伸过头来说。

    “长得一般,唱得可好了!”小溪接着说,“歌名叫《心中的太阳》”。

    “对对对,刘欢,好像脖子有些短,长得挺精神的,就是头发长点,我就看不惯男的留长发。”妈妈也想起来了。

    “下雪了,天晴了。下雪别忘穿棉袄……”小溪唱着打开了家门,“我走了啊妈,拜拜哥。”

    “哦,拜拜。”小溪也会说拜拜了,我想起了美东的姐姐。

    “我吃完饭,也要去上班。你自己先在家休整休整吧,看看你爸爸怎么安排。”妈妈交代我。

    “嗯,好。我一会出去寄封信,把家门钥匙给我留一套吧。”我跟妈妈说。

    “你原来那套给你留的,在你书桌最右边的抽屉里边,你找找。”妈妈说。

    “别到处跑,刚回来就惹事。”妈妈又交代。

    “不到处跑,人家都上学,去找谁啊。”我回到。

    “不过,我晚上去美东家一趟吧,一年没见了,过去看看。”我跟妈妈商量。

    “美东行,美东是个老实孩子。一起在家里玩玩,说说话,互相鼓励鼓励,多谈谈学习,别到处跑。”妈妈嘱咐着。

    “好的,好的。”我满口答应着。

    妈妈拿着手提包出门上班去了。

    我回到房间,拉开最右边的抽屉,我熟悉的家门钥匙果然安静地躺在那里,也等了我一年。

    我逐渐找回了自己熟悉的东西,熟悉的场景,慢慢回归烟海。

    我也开始注备出门了,从大立柜里找出叠得整整齐齐的,过去穿的裤子,毛衣。

    行李包里从河东带回来的所有衣服,妈妈昨天都已经给我放进厕所里的“波花”洗衣机里了。

    看着许久不见的旧衣服,像是重逢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格外亲切,每一件都能想起来,曾经在哪里,穿着做了哪些事。

    有经历确实也是一件很美妙的感觉,可以不断地回味,而余味无穷。

    警用棉袄是最后穿上的,蓝色的,小立领棉袄,上面两个扣子照例没有系上,敞开着,彰显青春活力的一种时尚通用的方式。

    在大立柜镜子前照了照,感觉不错。又把那个好久没戴的蓝色警察棉帽子扣在头上。

    扣上的同时,感觉后脑勺紧了一下,有了些许疼痛的感觉,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

    从床底下找出一双以前穿的黑色棉鞋,打开南阳台,在阳台上,使劲拍打了几下,朝阳的照耀下,看到击出了一股一股的灰尘。

    顺便往楼下看了眼,以前那片平房四合院,都没了,成为一片空旷之地。

    一些建筑工人正在用石灰白线做标记,看样不知道要建什么建筑。

    一切都在发展变化中,我想着带上了门。

    我坐在木头扶手沙发上,把鞋穿好,又仔细想了想邮局的位置。

    想来想去,还是去烟墩山下的老邮局吧,那个老邮局也寄托了我不少童年的记忆。

    好久没去了,去烟墩山下看看大海,顺着海边走走看看,就到了老邮局,顺便把信寄了。

    离开烟海一年,好多地点都得重新在脑子里定位,因为目前脑子里装的定位系统,还是以河东高中为中心的。

    闭上眼就是一出学校北门,前后左右镇街、饭店、公路的方位。

    或是学校通往佳慧家的那条路线沿途的风景。

    佳慧,又占据了我的脑海。思念,又涌上了我的心头。

(175)-(176)与海重逢

    烟墩山医院往北五十米就是大海了,正值寒冬,尽管今天阳光明媚,但海边也没有什么人。

    只有三两个背着包的,一看像是外地来出差的人,站在海边的石凳旁,离着海沿边老远,胆怯地伸着头往下望。

    一般到了冬天,海边会风急浪高,但今天大海非常平和,碧海蓝天一色,海面像镜子一样,只有微微地涌,不起一点浪花。

    一群群的海鸥,蒲扇着长长的翅膀,贴着海面飞行,“欧,欧”清脆高亢地叫着,像是欢迎着远离大海一年的我。

    顺着海边的海岸路西行不远,就是烟墩山。烟墩山脚下是座历史悠久的市级接待宾馆--烟墩山宾馆。

    从烟墩山宾馆大门再往西去,是一条不宽的小路,路的两旁遍布清末民初时候建的,西洋风格的小楼。

    烟海刚开埠时,对外交往活跃。当时有欧美十几个国家都在烟海设的领事馆、洋行、俱乐部。

    随之也有许多服务于他们的西餐厅、旅馆、酒吧在烟墩山下出现。

    如今这些小洋楼,都成为居民户了,不管是领事馆也好,洋行也罢,什么酒吧,餐馆,都通通洗尽铅华,陪伴着百姓过起了柴米油盐,安安稳稳的日子。

    那曾经的灯红酒绿,歌舞升平都已成为过去,所有的喧嚣终会归于沉寂。

    从烟墩山直通下来一条南北路跟这条洋楼街形成一个小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西南角有一个带着铁制围栏转角阳台的三层小楼,战盔式钟楼穹顶的俄式风格。

    1909年曾从此小楼寄出过盖戳的明信片,证明此楼之前是俄国驻烟海的邮政局。

    这个转角小洋楼,后来成为一家非常著名的旅馆,之所以著名,是因为中国的一位伟大的革命先行者来烟海时,曾下榻于此,并为王裕葡萄酒公司题词。

    烟墩山下这条南北路就是正阳街,以前叫“史迪威路”,充满了殖民气息。

    烟海刚开埠时,这条路是烟海的“cbd”,跟那条东西向的小洋楼街一样,集中了很多西餐厅、中餐馆、酒吧、妓院,还有洋行、各类公司商铺,也有很多成为了现在的世界“五百强”企业。

    烟海的第一家电灯公司,中国的第一家钟表公司都曾经坐落在这条曾经繁华的小街上。

    “万国理发店”、“小乐天”旅馆、“松竹楼”饭庄,还有“新北国电影院”的前身,“金城电影院”。

    两年前结拜完,老四要请我们喝酒,而没喝成的那家餐厅也在这条路上。

    这条百年老街见证了烟海城市的开埠和发展,留下了过去洋人趾高气扬的践踏,也记录下了民族企业家自强不息的创业步伐。

    而我童年的生活也大多在这条老街上,也会经常在烟墩山玩耍。

    海边的建筑已改头换面,但海还是儿时那片海,使劲嗅着海风,无限的亲近感。

    儿时就住在这条正阳街,离海边不远。经常会跟着院里的哥哥们到烟台山下捉螃蟹。

    不走寻常路,经常会顺着烟墩山宾馆海岸边很窄的墙根抄近路直接到山下。

    那时长得小,稍一涨潮海水就会没到大腿根,心里就发慌,但哥哥们很坚定的说:海超,没事,跟着我们,有哥哥呢。心中顿时踏实,我知道他们都会游泳。

    海边的烟墩山,是这座城市的标志和名字的由来。烟墩山面积不大,三面环海,植被繁茂,风光迤逦。

    明洪武年间,倭寇经常来犯,遂在山顶设立烽火台,倭寇来时,点狼烟为号,报警求援。称作“狼烟墩。”

    斗转星移,狼烟墩改成了灯塔,指引和链接着全球各地的商船和小城的联系,海边这座逐渐形成的小城就被称作“烟海”。

    小时候,早上常跟院里的哥哥们爬山晨练,山上有座烈士纪念碑。

    我们就在烈士纪念碑下锻炼,想必先烈们看着这些小后生们如此早起上进,也会很欣慰。

    烟墩山东坡山下有片礁石密布的海滩,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块石头,下面就会有许多小螃蟹开会。

    看到遮挡的石头没了,就开始四散逃跑,速度比小鱼要慢一些。

    可以有刹那功夫考虑一下捉哪一只,一般找比较大的那只,先拿下,再挑次之的。

    跑没了,不要紧。再找一块石头掀开,下面必然还有开会的小螃蟹。

    没一会,随身带的铁皮小水桶就会装了半桶。小螃蟹在桶里面你拉我扯,慌不择路,忙个不停。

    桶里盛点海水提回家,也不舍得吃,先仔细观察,玩上好一会。

    看到小螃蟹你踩我踏,挤成一团,就不时用手指去动动小螃蟹,直至不慎被哪只桀骜不驯的小螃蟹夹住手指不松,疼得叫妈妈。

    这才报复性地让妈妈提走了,晚上有道菜就是炸螃蟹,端上桌时已经炸的通红酥脆,带皮一起嚼碎,鲜香可口,那个年代的钙片。

    夏日的夜晚,吃过饭后,随父母遛弯到海边,坐在海边的石凳上妈妈就会指着大海深处说:看,海对面就是大连。

    儿时无法理解为何会有个城市隔着一片大海,就会畅想着海对岸的城市会是啥样。

    妈妈会说,努力学习,以后就会机会去很多城市。于是学习有了最初的动力。

    妈妈说,一般去大连的船是八点开船,航行出烟墩山北口时,差不多就快八点半了,这正是回家的时间了。爸爸每次看到客轮从山后露出船头会抬腕看看,然后说,正好,该走了。

    说话间一艘客船从烟墩山后鸣着笛显露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长,越过烟墩山后不远就九十度向北掉头。

    爸爸抬腕看看表,嗯,正好,该回家了。然后起身率领全家返程。

    我随全家走出一段,恋恋不舍回头,见那艘去往大连的客轮,已经越开越远,越来越小,直至一个小点……

    一趟烟墩山下邮局之行,让我找回了好多童年的记忆。

    我的童年是完美的,全是美好的回忆。上了小学,也是班里的尖子生,班干部,每年都是三好学生。考试不是双百就是前两名。

    妈妈也说过,那时从来也没为我的学习操心过。那时也喜欢学习,为每一个一百分而开心,骄傲。

    那时不理解为何有学习不好的同学,如今可好,念个高中都难,功课成了难题,已经换了两所高中了,我的第三所高中,正在路上了。

    走这一路,勾起了许多美好的回忆,也触动了内心的许多不甘。其实这些不甘,也是日后鼓舞我再次起跑的动力。

    我没有让这些不甘成为负能量,而是转化为奋进的动力,这是我性格中,最令自己骄傲的部分。

    烟墩山下的老邮局,是中国较早成立的邮局,已近百年的历史。砖石结构的二层楼房,带有十七世纪法国古典主义风格。

    老邮局门口有一个绿色的已经斑驳的邮筒,感觉是厚重的铸铁制作的,也承载着厚重的历史。

    我从棉袄内口袋里掏出两封信,翻来覆去又看了看,对了对地址、人名,确认无误。

    先把佳慧的信揣回到口袋里,双手捏住信封边,把给班长的信先塞进了邮筒。

    而后又恋恋不舍地再次掏出给佳慧的信,看着佳慧的名字良久,不由自主地把写有佳慧名字的位置放向嘴边。

    轻轻吻了一下佳慧的名字,才眼睁睁地看着它掉落进邮筒里。

    这个古老的邮筒,不知承载过多少人的相思,不知以前有没有过一个像我一样的男孩,把对心中恋人的爱,通过这个老邮筒去传递。

    我用手摸着邮筒,那是给佳慧的信掉落的位置。看到邮局大门有人出来,我才不甘心地拍拍邮筒离开了。

    接下来,每天就有了另一个期待,期待着佳慧的回信。

    回去的路上,我边走,边算计佳慧几天能收到信,给我的回信几天能回来。

    日子过得有盼头,日子过得就有滋味了。

    (176)

    中午妈妈回来一起吃的饭,妈妈的工作单位离家不远。

    妈妈一进家门,就先把我最喜欢吃的“蜜三刀”拿了出来。

    看着那裹着的金黄色蜜糖,我的口水就要流下来了。正好中午饭饭点了,也确实饿了。

    一口咬下去,软软的,甜甜的,流了满嘴的蜜。

    “少吃几个,太甜了,吃多了胃酸。不能当饭吃!”妈妈在厨房看见我的吃相赶紧提醒我。

    妈妈买的湿面条回来,就是碱面条,粮店里买的,压面机压的。

    用大白菜、肉丁、面酱做的炸酱。冬天蔬菜种类比较少,如果是夏天,用黄瓜丁做炸酱更为鲜美。

    一年没吃过妈妈做的炸酱面了,此处用狼吞虎咽来形容是最合适的。

    小溪走过来,“哥,不等我就开吃了?”

    “嗯嗯,我先替你尝尝咸淡。”我一边吃着,一边咕噜地说着。

    小溪已经上高中了,也在二十一中,是她们那年级的一班,妥妥的学霸班。

    “小溪,你们教室在哪个楼?”我问。

    “刚盖的那个新楼。”小溪回答。

    “哪有什么新楼?都是老楼。”我心想二十一中我再熟悉不过了。

    “就是新楼啊,今年开学前刚盖好的。”小溪说。

    “在什么位置。我咋不知道?”我有些纳闷。

    “就是一进大门左转,在那栋u形小洋楼前面。”小溪跟我说着方位。

    “u形楼?”我脑子里很快定位了,那不是我上学的教室那个楼吗?

    “前面?操场?”我想起来了,初中最后一个学期,就已经在挖地基,搞得跟迷宫一样。

    我和美东、刘强他们还在里面藏来藏去,互相追着玩。

    “哦,我知道了。那原来是个操场,这么快就搬进去上课了?”我问小溪。

    “也不快了啊,你初中毕业都两年了。”小溪不经意地说。

    “是啊,居然两年了,虚度了两年时光,还考什么大学?”我心里想着,时光如水,岁月如歌这种词汇第一次真正进入我的内心,第一次有了亲身感受。

    “好吧,我是不行了,你好好学,考个北大清华什么的。让爸妈也宽宽心。”我小声跟小溪说着。

    “怎么?哥你想改行了?不读书了?”小溪有时说话也很幽默。

    “嗯,我现在读的已经足够用了,我准备先用着,以后不够时再说,再读也不晚。”我跟小溪也透露了点我的想法。

    “学无止境,什么叫够用了?”小溪撇撇嘴说。

    “最起码现在是够用了”,我又强调说。

    “那你想干什么呀?”小溪一边吃着炸酱面一边问。

    “我想做生意,赚钱怎么样?赚好多好多钱。”我凑近小溪说。

    “赚那么多钱干嘛用?”小溪接着问到。

    “这……,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我一时语塞,找不出准确的词汇来证明自己选择道路的正确。

    “你现在吃的不好,还是穿的不好?”小溪现在说话逻辑性很强。

    “看样,上高中后,进步很大啊,有思想了。”我点着头惊讶地说到。

    “我早就有思想了。”小溪瞪了我一眼,收起自己的碗筷去水池洗刷了。

    妈妈收拾完灶台,也端着一碗面条进来,妈妈不太喜欢吃炸酱,还是就着咸菜吃面条,喝了一碗面条汤。

    “上午干嘛去了?”妈妈问。

    “哦,我去了趟烟墩山下的老邮局,寄了封信。顺着海边溜达了会,从正阳街回来的。”我跟妈妈详细汇报着。

    “现在海边人少吧?冬天冷,没人去。”妈妈说。

    “嗯,没几个人,也都是外地出差的。”

    “下午干什么?有什么打算?”妈妈又问。

    “下午还没什么打算。”我回答。

    “我给你留点钱,你下午去一马路市场转转吧,买点小蛤,看看还想吃什么,买上点,晚上吃。”妈妈知道我喜欢吃小蛤。

    “好,我去转转看,用不用买馒头?我是吃够了。”我现在提起馒头就想起了河东高中的精品套餐。

    “不愿吃馒头,晚上焖米饭吃吧。”妈妈说。

    “行,行,也一年没吃过米饭了。”我连声叫好。

    一马路市场,也久违了。不知老四还在帮他大哥看摊不,上次美东写信说,老四被劳教了,也不知啥时候进去的,现在有没有出来。

    我提着菜篮子,一路也都是熟悉的场景,经过了“北华浴池”,想起了我们结拜完去泡澡的情景。

    那时,好像全是快乐,没啥心事。那时离高考还远,还没有父母的压力。

    也不认识佳慧,没有情感方面的焦躁不安。

    那时因为还年少,对未来还没有明确的规划。要说未来,那肯定全是美好的,阳光的,前程似锦的。

    短短两年,变化这么大。思想也复杂了,情感也丰富了,阅历当然也更多了。就是学业没收获,更落后了。

    一马路市场比以前更繁荣,更热闹了。摊位明显多了起来,经营品种也是丰富多彩了。

    以前只有卖菜的,后来慢慢地有卖海鲜的。现在一进马路市场西口,就开始有卖水果的,炒瓜子花生的,锅卖碗瓢盆的,甚至还有卖服装的。

    我想起了元旦那天早上听的《新闻和报纸摘要》广播,今年是改革开放第十个年头,国家会继续加大开放力度,加快开放步伐。

    看样子国家的政策,已经落实到百姓层面了,进入了百姓的日常生活,不经意中已经在改变着我们的生活。当然,生活是越来越好了。

    没到海鲜市,在市场西头就有两个人蹲着卖蛤,一问,小蛤又涨价了,三毛钱一斤,我买了一块钱的,准备吃个够。提起篮子,继续溜达,很多不应季的蔬菜也开始多起来了。

    以前冬天很少见的黄瓜,韭菜,西红柿,也开始有卖的了,但价格就比较贵。

    我一路逛着,到了海鲜市,刻意走到那年和美东一起来找卫凯的摊位。

    没看到有卫凯的身影,海鲜的摊位也更多了,卖的海鲜品种也多起来了。

    我有些失望地往回走,离开烟海一年,表面看没啥变化,但是深入观察,已经有了很多变化。

    人们的穿衣打扮跟一年前已经有变化了。路边店铺里放的磁带里的歌,也截然不同了。

    路上的年轻人,穿一套黄军装,一套蓝军装的少了。

    很多年轻人穿着前面一排铜钮扣,黑色或者紫红色,金黄色的中式立领和中山装套装,不同的是后面跟西装似的,带有后开口。脖子上围着一条长长的白围巾。

    这副打扮看起来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我不禁仔细回想起来。

    对了,好像《陈真》《再向虎山行》里面都有过这种打扮。

    那条白围巾很帅,我挺喜欢,心里想着,我也要搞一条围上。

    有不少都穿着一双黑色皮靴,是那种到膝盖下边的长马靴。尤其几个年轻人一起骑着自行车,很威风的样子。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蓝大裆,蓝棉袄,黑棉鞋,感觉有些老土了,看样子我已被城市的流行风甩开了。

    无心继续溜达了,怎么也感觉自己的穿着打扮已经不入流,跟年轻人们脱节了。

    总感觉被骑着自行车路过的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以异样的眼光注视。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早一点离开他们的视线。

    看样,晚上一定要去美东家一趟了。先了解一下一年来的变化和流行趋势,不能被流行甩开距离。

    青春,充满着激情,年轻,就要紧跟时尚。

(177)-(178)又见美东

    晚上,父亲回来了。看起来很疲惫,不知昨晚值班有没有时间睡觉。

    吃晚饭时,跟我随便聊了几句,大概问了下今天做什么了,有什么打算。

    我一一回答,父亲这次可能对我也失望了,放弃努力了,没有跟以往一样,再提考大学的事。

    离开饭桌前,父亲说:“你现在还太小了,海超。书还要读,还要继续上学。到时看情况有什么合适的工作再说。”

    我马上点头同意,这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其实某种程度上说这是父亲妥协了,我终于被放弃了。

    “又想办法给你安排了一所学校,但稍远点,一会吃完饭,你妈跟你具体聊。”父亲站起来跟我说。

    “你去睡会吧,太累了,别拼工作把身体拼坏了。”妈妈催促父亲。

    “好的,那就这样吧,一会你跟你妈好好谈谈。”父亲回卧室了。

    吃完饭,我也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父亲安排妈妈跟我谈什么,我坐在木头扶手沙发上,胡思乱想。

    妈妈在厨房忙活着,收拾碗筷,看不出特别有心事的样子。

    看样没什么太坏的方案等着我,想到这,我的心情稍稍放松,紧绷的腿也伸开了,半仰躺在沙发上,屁股就快要掉出沙发了。

    我当时那姿态,多少年没有个准确的词来形容和描述,状态就是现在才有的那个意达准确的“葛优瘫”。

    刚瘫了一会,妈妈在走廊叫我,“海超?”

    “啊,妈,我在自己房间。”我赶紧起身,过去打开门。

    妈妈围裙还没摘就进来了,估计也不会谈太久。

    “你还得上学啊,不上学满街打溜溜不就成社会渣子了?”妈妈一进门就直接了当。

    “哦哦,我知道。”我赶忙点头。

    “没办法,市里边的学校问了一圈,都超编了,不好进了。进去可能也影响人家的升学高考计划。”妈妈叹了口气说。

    “嗯嗯,那怎么办?”我抬起头问,

    “我找了你都家镇的大姨,她大女婿是镇派出所的所长,帮忙找了二十六中的校长,才安排下。”妈妈把详细安排过程也跟我说了。

    “那么远?我听说过二十六中,离烟海大学也很近。”我说。

    “对啊,天天来回是不太现实,我跟你大姨商量,你就住在她家吧,她孩子都大了,结婚了。就小六自己跟着你大姨住。”妈妈继续跟我说明着她的方案。

    “我六哥?”我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梳着油光瓦亮的大背头的形象,带着大金戒指,脖子上套着大金链子。一身笔挺的西服,擦的锃亮的皮鞋。

    六哥是大姨最小的儿子,自己做生意,听说赚的不少。听六哥自己说,他穿的西服都是“皮尔卡丹”的,皮鞋是“老人头”的,领带是“金利来”的。

    他还有一辆踏板摩托车,听他说一万多买的。真有钱啊。一个万元户没了,变成摩托车了。

    “怎么样海超?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我正想着,妈妈问我。

    “没,没有,挺好。我去!”我很痛快地回答。

    “去了,就住在你大姨家,别到处乱跑。以后有什么打算,可以跟小六商量下,他有经验。”妈妈说。

    “哦,好的。”我很高兴地答到。

    “每个星期天坐公交车回来,从都家镇有5路车正好通到虹桥路。”妈妈替我做了不少工作。

    “好!行!”我其实不能说是高兴了,而是感到有些兴奋。

    “平常有时间,我和你爸爸再去看看你。”妈妈不放心地说。

    “不用看,这么近没事,我自己都在河东高中待了一年了,也习惯了。”我不在意地回妈妈。

    “按时上下学,用心听讲,能学习还是继续学习。”妈妈又无奈地说。

    “好的,知道了。”我不断地点着头。

    “行了,那明天一早我陪你过去。先去你大姨家,然后再去学校。”妈妈说着一边打开大立柜。

    “给你带几件换洗衣服,简单一点就行,这次反正可以每个礼拜回来。”妈妈一边收拾一边说。

    “妈,刚吃完饭。时间还早,我去美东家一趟吧,一年没见了,明天又要走了。”我跟妈妈申请。

    “行,去吧,美东这孩子不错,就是学习差点。”

    妈妈想了想又说,“你现在这个水平也不总说别人了,怎么搞的这是,原来学习那么好,唉……。”

    我不再说话,赶紧穿了棉袄轻拉开房门,轻轻地跟妈妈说,“那我走了妈,玩一会就回来。”

    “嗯,早点回来,明天还有事,去新学校。”妈妈嘱咐着。

    “好的,好的。”我赶紧答应着带上外面大门。

    三个台阶一步地跑下楼去。

    离得挺近,我没骑车子,车子在二楼楼道里,还要往下搬,怪麻烦的。不如跑着,一会就到了。

    小跑着到了美东楼下,慢慢走上楼去,让气喘平缓了。

    “咚咚咚”我敲了几下门。

    “谁啊?”美东妈妈熟悉的声音在里边问。

    “是我,大姨,海超。”我在门外说。

    门开了,“哎呀,是海超啊,多长时间没看见了,快进来吧!”美东妈妈一如以前一样热情。

    “大姨好,美东在家吗?”我进屋就问。

    “在家,在屋里摆弄他那个头,哎呀,现在知道爱美了,每天不知道梳多少次,照多少次镜子。”美东妈妈一见我,还是跟以前一样爱跟我叨叨。

    “那我进去看看他。”我跟美东妈妈打了招呼,往美东门口走去。

    “去吧,听美东说你回老家读书去了,是吗?”美东妈妈在后边跟着问。

    “对啊,大姨,去了一年了,昨天刚回来。”我礼貌地又转身答到。

    “好了,去吧,一起好好玩玩吧吧。”美东妈妈笑着说。

    “咚咚咚”我又敲美东的门。

    “海超!”里边美东的声音,紧跟着房门一下打开了。

    “海超!真的是你!”美东抓住我的胳膊,“快进来!”。

    我被美东拽进屋去,美东把着我的肩膀,看了半天,朝我胸口打了一拳,“真的是你,海超!啥时候回来的?”

    “我昨天刚回来的,这不今天就先来看看你,你怎么知道是我?”我很纳闷美东没开门就叫出我的名字。

    “就你喜欢敲门,我妈和我姐从来都是一推门就进来了。我爸从来不进我的屋。”美东撇撇嘴说。

    “哈,真有你的。感觉这么准!”我也笑着轻轻打了美东胸口一拳。

    美东变化很大,烫发了,前面爆炸形,后边头发留得很长。好像也有点小胡子了。

    穿着一条紫红色的喇叭裤,裤脚很宽,能盖住鞋子。

    “比我大一岁,就开始长胡子了?”我摸摸自己光滑的上唇和下巴调侃着美东。

    “对啊,看着很成熟吧?”美东说着,又拿起写字台上的方镜开始打量了起来。

    用手对着镜子,仔细捋了捋那几根小胡子,满意地把镜子放下了。

    “怎么回来了?还没放假吧?”美东自己看着小胡子美了半天,才想起来问我。

    “唉,这不又转学回来了嘛。”我叹了口气。

    “是吗?不走了?太好了!”美东开心地说。

    “走是不走了,但新学校也不近便。”

    “准备去哪个学校?对了,怎么回来的?在那边又开仗了是吗?”美东笑着问我。

    “嗯嗯”,我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快说说,咱们有一年没见了吧?”美东迫不及待地想了解我这一年来的经历。

    我把那天送老黑走的事情大概跟美东说了下。当然,佳慧的事暂时保密,还没跟美东说。

    “哼!地头蛇不好办啊,太远了,不然我们兄弟都过去给你报仇解气。”美东听完愤愤不平地说。

    “嗯,谢啦,不用啦。心意有,我就很开心感动了。”我笑着说。

    “其实,这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原来那个镇长还想拘留我,一旦拘留了,就要被学校开除了。校长出了不少力,让转学走了,也不处分我了。”我跟美东说明着情况。

    “嗯嗯,能回来就是好事,最起码我们兄弟又能在一起了!”美东很开心地有搂住我的肩膀。

    “一年不见又壮了啊,海超。”美东拍拍我胳膊说。

    “对啊,天天早上起来跑步,吃了一年的馒头精品套餐。”我苦笑着摇摇头。

    “什么精品套餐?听起来不错,说来听听。”我刚回来,美东看着我什么都新鲜,想了解我的一切经历。

    我给美东说明了一下河东高中的精品套餐。

    “真怕了,我挺喜欢吃馒头的,但要是一年,每天三顿?我的妈啊,真的是顿顿吃吗?”美东瞪着眼睛惊讶地问。

    我郑重地点点头,“而且,配菜只有咸菜。”

    美东一下子仰面倒在他的床上,四仰八叉做假死状。

    “你怎么忍受过来的?”美东又一下子坐起来,很认真地说,“我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真挺厉害的。”

    “河东高中就这样,一级一级的学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么上了大学。”我沉思着说。

    “怪不得农村的学校升学率高,考大学跟玩似的,我要是在那个环境,我也一心读书,非考上大学不可。一天也不想在那儿待。”美东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说。

    “所以说,理论上,人只要有足够的动力,都能达成大学目标。”我淡淡地说,“你我都是动力不足。”

    “也有道理哇”,美东想想说,“确实如此,如果真的身处那个环境,可能很多人都能考上大学。”

    “我说的只是理论上”,我又笑笑说,“实际上,尽管身处那种环境,还是有很多考不上大学的。”

    “这跟个人的理想和奋斗精神有关,当然恶劣的生活环境起了催化剂的作用。”我看着美东又认真地说。

    “你可以啊,海超。一年不见,成熟多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美东惊讶地眼神看着我。

    “说说你吧,怎么样这一年?”我把话题转到美东身上。

    “嗨,我就那样,我们学校也松松垮垮,不那么严格。过了春节,就可以到厂子里实习了。”

    美东一边说着一边又跑到写字台前,拿起那个方镜照着,整理开发型了。

    “刘超怎么样?还常见面吗?”我关心地问到。

    “刘超学习越来越紧张了大概,明年高考了,有几个礼拜没见了。挺好的,有时自己跑来找我玩。”

    美东说着拿起一把竖着齿的排梳,开始梳他的头发。

    “你们学校让烫头啊?”我不解地问。

    “嗯,哪有管的?好几个都烫的。”美东说着又开始梳后边的长发。

    “老四怎么样?上次你信上说他劳教了?”我又挨个问。

    “嗯”说起老四,美东放下了梳子,头往两边来回甩了几下,用手拽了拽后边的长发,又熟练地向后抛散开。

    不禁让我想起了佳慧也经常做这个熟悉的动作。

    “老四打了一仗,为了他大哥的摊,有个社会的也想在一马路控制海鲜摊,跟他大哥互相争。”美东跟我解释着。

    “进去多长时间了?”

    “去年过完年不长时间进去的,也快出来了,劳教一年。”美东想了想时间说。

    “你和林娜怎么样了?”我考虑了半天,还是决定问问美东。

    “哦,没怎么样……”美东可能没想到我会问他林娜,本能反应有些抗拒,“好久没见了,从那次咱们去打了一仗,再没见过。”

    “哦,不好意思哈,又触动你的伤心事了。”我轻声说道。

    “哦,没事,都过去那么久了。”美东喃喃地说。

    我能看出,美东还在心痛,心里还是惦记着她,但也不知该说什么。

    因为自己也开始想起了佳慧,我都劝不了自己停止思念,还怎么劝别人?

    “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宫巧静吗?”美东又突然问我。

    “哦?”好熟悉的名字,我愣了一下。

    “就是林娜学校那个女的,跟着我们叨叨那个,唐晓红原来的姊妹。”美东看我有些懵,提醒我。

    “哦,她啊,想起来了,一年了,感觉耳熟,快忘了。”我恍然大悟,“她怎么了?”

    “那天就是她在捣鬼,其实林娜跟王磊没什么事,王磊是挺喜欢林娜的,但林娜说有对象了,拒绝了。”

    “唉……”美东说起来很内疚的样子。

    “哦?是这样?那为什么那天她那么肯定地告诉我们?对,还说看见他们拥抱了。”我回忆着。

    “就是发坏在这儿!”美东恨恨地说,“后来唐晓红通过别的姊妹知道的,其实也是宫巧静自己说的,说漏嘴了。”

    美东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其实是宫巧静喜欢王磊,但王磊不理她,她看王磊喜欢林娜,又听唐晓红跟她说,咱们要去找王磊。”

    美东停在我面前,气愤地挥起手来,指着窗外说,“她居然跟我们造谣林娜,然后看我们走了,她又赶紧去找王磊说,有两个人在门口堵王磊。”

    “王磊就出去找了几个兄弟过来,原来以为就对付咱俩,来的人不多,但没想到还有老四他们……”

    “那天的仗都是这个宫巧静挑起来的?”我摸了摸后脑勺的疤。

    “对啊,本来没什么事!你也不用挨一钢管!还缝了好几针。”美东气地说。

    “哦,我说那天总感觉她哪里不对劲,记得我还跟你说过,但又说不好哪里不对。现在想想,可能就是她太热心了!”我回忆说。

    “这不是错怪林娜了?你啥时候知道的?”我问美东。

    “也是才知道,元旦那天,跟唐晓红她们一起去舞厅玩,说起来的。唉,搞得我难受了好几天。”美东又长叹一声。

    “本来,已经过去的事了,不想就不想了,但现在知道了实情,心里那种难受是不一样的。”美东的面部表情告诉我,他确实很心痛。

    “我明白,我明白。林娜现在还在那个学校吗?”

    美东摇摇头,“唐晓红跟我去找过她,已经回大连了,半年多了。“

    “有那边的地址没有?”我着急地问。

    美东没说话,痛苦地摇摇头。

    我拍了拍美东的肩膀,安抚着他,“别难过了,可能有谁会有她的消息,只是我们还不知道。”

    “嗯,看缘分吧。”美东叹了口气说。

    “你在那边怎么样?没有个喜欢的女孩?”美东又转回头问我。

    “呃,哦,没有。”我含糊其辞。

    “嗯啊什么?有情况瞒着我?”美东终于露出笑脸了。

    “没有,我主要精力都是放在学习上。”我继续装着。

    “嗯,我懂,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美东不愧是我的好哥们,比较懂我。

    “听个歌吧,好久没听过你的磁带了。”我把话题叉开。

    “好,对。再听听齐秦吧,我找找。”美东走到双卡录音机前,开始翻看那一排排的磁带。

    找出一盘,打开磁带盒,抽出磁带,反正面看了看。按下按键,放磁带的地方徐徐开放,美东把磁带推进去,合上。

    按下放音键,少顷,录音机传出了立体声歌曲:

    给我一个空间

    没有人走过

    感觉自己被冷落

    给我一段时间

    没有人曾经爱过

    再一次体会寂寞……

    齐秦干净、清亮、穿透力极强的歌声回荡在房间里,我们兄弟俩又可以一起安静地沉浸在歌声里了,心却在各自激荡。

(179)-(180)我的第三所高中

    第二天一早,妈妈没有上班。六哥找了辆黑色伏尔加轿车,在楼下等的,接着我和妈妈去都家镇大姨家,都家镇位于烟海市区南边,隔着一片连绵不断的山峦。

    其实直线距离并不远,但因为连绵的山的阻隔,需要绕行,时间和距离就延长了许多。

    好在绕行山峦的路都是顺着海边,我可以一路看海,也让心情不至于那么坏。

    海边长大的孩子,看到大海有无限的亲近感,大海是我成长的见证。可以回忆起任何一个年龄段与大海的故事。

    二十六中是在镇街上,大姨家在离镇上三公里距离的村里,不过是紧挨着公路。

    大姨热情地迎接我们,大姨比妈妈大十岁,那年已经五十出头了,但腰板硬朗,嗓门洪亮,做事风格干脆利落。

    进门就先哈哈大笑着数落我:“哈哈,你这个小哪咤,没地方能管了你了?从今以后归我管了,不听话,我可真打,我养了六个儿郎,都打大了!”

    我尴尬地笑着,点着头说了句:“大姨,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你来,大姨高兴!”大姨说着把我拉进屋去。

    听见姨夫在里屋炕上喊着,“来啦,妹,来啦,海超。快上炕!”

    姨夫在炕上坐的,拍着手欢迎我们。听妈妈说,大姨父是革命残疾军人,解放战争时,腿上受的伤,只能坐轮椅。

    妈妈一进屋,大姨就握着妈妈的手一直没松开,聊个不停。

    “这次来,给老姐姐添麻烦了。”妈妈无奈地说道。

    “看你说的,咱姊妹不说那些外人话,你和天远能舍得把孩子放我这,说明信得过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大姨快人快语。

    能拉扯大一个女儿,六个儿子的大姨,性格肯定有她倔犟不屈的地方。

    大姨家六间正房,两间西偏房一个小院,尽管也是农村,但离着城市近,经济就比较活跃,生活条件看起来比老家的农村强了百倍。

    小院已经用水泥铺过的,最起码下雨天不用受泥泞之苦。

    小院一进门,右手边有一个厕所。尽管是旱厕,但最起码不用拿着棍子赶猪,也是有小厕所蹲位的,不是一个大坑,担心掉进去。

    院子里也还有跟二叔家一样的压水井,但大姨说已经通了自来水。这个压水井就是自留地了。夏天压水冰个西瓜很管用。

    大姨在公路对面还有十五间大瓦房,开了个饭店,大儿子在看的饭店,服务南来北往的客商。

    听妈妈说,生意很好。因为附近几个村子就她一家饭店。几年前是政府有关部门照顾大姨父是残疾军人,特批的执照。所以其实大姨也是万元户了。

    大姨性格开朗,笑容常驻,可能是经受和克服的磨难太多,反而心大如天,成了生活的主宰。

    确实,因为大姨父为了革命,而腿伤卧床多年。家里家外,大事小情,七个孩子都是大姨一个人操办的。

    历经了沧海磨难,已经不在乎人生历程里的那些风风雨雨了。开朗积极的一面背后一定是一个强大的内心和坚强的意志力在做支撑。

    妈妈跟大姨在家坐着聊了会,妈妈就嘱咐了我几句,要先走,回去市里上班了,六哥用伏尔加把妈妈送回城。

    送走了妈妈,跟大姨,大姨父坐在炕上聊了会天。

    大姨很喜欢我,以前每到礼拜天,就会挎着篓子,里面装着花生、地瓜干,坐着5路车进城来我家。

    帮着妈妈拆洗被子,帮我和妹妹做棉袄。所以跟大姨感情还是很深的。在这住着,我感觉甚至会比在二叔家还要自由自在。

    正说着话,穿着警服的大姐夫回来了。大姐夫个头不高,长得很结实,三七分头。

    “回来了?他大姐夫?可把你盼回来了,赶紧的吧,带海超去把学校落实了,看看哪个班。”大姨跟女婿也是开着玩笑说话。

    “小老弟,转了一圈,都放不下你了是吧?”大姐夫笑着摸着我的头。

    我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读书读成这样,走到哪里都是被嘲弄的对象,尽管我知道大姐夫也不是恶意。

    我低头不语,大姨打了大姐夫后背一巴掌,“你怎么说话呢?海超这不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多念几个学校,同学也多。”

    “海超,别往心里去,你大姐夫跟你开玩笑呢。”大姨安慰着我。

    “嗯嗯”,我还是不好意思抬头。

    “那走吧,才九点多,去办完了,回来吃饭。中午喝两杯。”大姨安排大姐夫。

    “你看你大姨,对你好吧?我这刚进门,还没等坐下喝杯水,就赶着我走。”大姐夫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小老弟!”

    我这才抬头跟大姨、大姨父道别。跟在大姐夫后边出了门。一出门就看见一辆警用偏斗摩托停在门口。

    我顿时想起来那天被镇派出所响着警笛带走那幕,心情一下子就更不好了。

    “上去吧,上斗子里坐着,把好了!”大姐夫也是当警察多年,职业病,口气基本上是大声呵斥的,尽管脸上带着笑容。

    我不情愿地又上了偏斗,坐下。

    大姐夫戴上墨镜和能包住半个小臂的皮手套,坐在驾驶座位上。

    如那个年轻警察般踩了几下脚踏启动杆,又扭了两下两边把手上的离合和油门开关做了下调整。最后狠狠又踹一脚。

    偏斗摩托轰的一声启动了,浑身得瑟颤抖着。

    “把好了,小老弟!”大姐夫提醒我。

    我下意识地伸手把住了斗子前边的把手。与年轻警察开摩托不同的是,大姐夫的车缓缓的启动了,上了公路,油门越加越大,开始风驰电掣起来。

    当然,另一个不同是没有开警笛。但我还是不安地想观察着路边观看者的面部表情。

    但几乎都是一扫而过,根本看不清行人模样。更谈不上看表情了。这样,我的心就放松下来了。

    从大姨家出来向西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再往北,开了不一会,就到二十六中了,二十六中坐落在都家镇东西向的主街上。

    学校不大,一个不大的校园,只有一栋三层的教学楼。西边就是镇政府和派出所。

    离得这么近,所以大姐夫跟校长关系很好。大姐夫来到学校大门,摁了两下喇叭,门卫伸头一看,赶紧跑出来开门。

    大姐夫跟门卫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直接把摩托车呜呜地开进校园。停在了教学楼东边的一溜平房区,看门牌上的标志,有校长室、教导处、各个教研室,是办公区。

    大姐夫轻车熟路,带着我转了几个办公室。不停地很各个办公室的老师打着招呼。

    我对转学已经麻木了,低着头机械性地跟在大姐夫后边。大姐夫不时地回头向我介绍这是某某校长,那是某某主任,我就赶紧叫人打个招呼,然后就又低头不说话了。

    转了几个办公室后,由一位老师带着我们上了二楼,来到挂有高二、二班门牌的教室门口。

    有个女老师正在里面来回踱着步,学生们趴在桌子上正写着什么。

    带我们来的老师招了招手,里面的女老师看到了,回头看了一眼,淡定地走了出来。

    一出门就马上微笑着打招呼。带我们来的老师附耳跟女老师说了一会,女老师不断地点头,“好,好,好!”

    然后女老师跟大姐夫握了手,说了会话。大姐夫跟我介绍说,这就是二班的班主任初老师,明天一早来了找班主任就好了。

    初老师简单问了我一些情况,让我第二天第一节课前到语文教研室找她,她带我到教室安排座位。

    初老师还在上课,带我们来的老师就打了招呼,我们就一起下楼了。大姐夫跟带我们上楼的老师在办公区握手道别。

    “走吧,上车,都知道了吧?明天上课前来找初老师。早点走,提前来等着初老师。”大姐夫让我上车后,跟我又交代了一遍,我不休地点头。

    “都听明白了?”大姐夫又问。

    “明白了。”我回到。

    “好了,那走了啊,回家。”大姐夫发动了摩托车。

    大姨在家做了不少菜,等着大姐夫回去喝一杯,六哥也回来了。

    应该是听见大姐夫的摩托车声音了,六哥先跑了出来。

    “回来了,大姐夫?”六哥见了大姐夫格外嘴甜。

    “怎么样海超?学校都安排利索了吧?明天能上学了吧?”六哥跟大姐夫打完招呼,就一边和大姐夫往院里走,一边回头问着我。

    “大姐夫都帮着给安排好了,六哥。明天早晨去上学,再安排座位。”我回答。

    “好!大姐夫出马,果然非同凡响。”六哥赞到。

    “回来啦,都安排好了?他大姐夫?”大姨看见我们进了院,带着围裙从厨房迎出来。

    “妈,大姐夫出马,马到成功!海超说明天早晨就可以上学去了。”六哥抢着回答。

    “哎呀,那可太好了。这样你烟海大姨,姨夫就都安心了。”大姨笑得合不拢嘴。

    大姨和妈妈是干姊妹,不是我的亲大姨。但多年的来往和走动,关系就跟亲的一样。

    这也是妈妈和父亲放心把我送到大姨家的主要原因。

    “来,上炕吃饭吧。辛苦啦,他大姐夫。”大姨招呼着大姐夫。

    听见大姨父也在里间炕上喊着,让赶紧进去。

    大姐夫把手套先摘下来,放在炕边,又把墨镜摘下,放进上衣兜里,脱鞋上了炕。

    长方形的小炕桌跟老黑住的地方那张差不多,让我又回想起元旦那天的快乐时光。

    短短几天,变化这么大,环境、地点、人物都是截然不同的了,感觉跟做梦一样。

    “海超?愣着干什么呢?上炕啊。”六哥拍了我后背一下。

    我才从思绪中钻了出来,“好的六哥。”我也脱鞋上炕,坐在炕边上。

    大姐夫被让到炕的最里头,坐着正在抽烟。

    “大姐夫,抽的什么好烟?”六哥从口袋里掏出“万宝路”香烟笑着问。

    “我能有什么好烟?大前门。”大姐夫从兜里掏出一盒不带过滤嘴的“大前门”,放在炕桌上。

    “来,换我这个尝尝吧。”六哥说着向大姐夫展示了一下他手里的“万宝路”。

    “我抽不了这个,太冲了。”大姐夫摆摆手。

    “来,我尝尝来,给你妈抽一支。”大姨端着菜从外屋走进来。

    大姨会抽烟,以前到我家,看到父亲的烟拆开都没抽,就心疼,“没人抽,时间长了,就潮了。”

    父亲不抽烟,所以,每当家里有烟,就等着大姨来抽。

    “你抽这烟,肯定嫌劲小了妈,你抽旱烟的。”六哥笑着说。

    “你个熊孩子,还心疼你妈抽你的烟啊?”大姨笑着轻轻打了六哥头一下。

    “喝点什么酒?大姐夫。”六哥问。

    “不喝酒,开的摩托车,下午还有事。”大姐夫拒绝了。

    “对呀,开车还是安稳着点,别喝酒。”大姨赞成。

    “你是警察,哪有查你的?”六哥不屑地说。

    “这你说的就不对了,不喝酒不是怕查,是为自己的安全负责,为别人的生命负责!”大姐夫很严肃地说。

    “好!”大姨父拍手叫好,“听见没有小六,学学你大姐夫,开车不能喝酒?你以后开车也别喝了!”

    “好好好!不喝不喝吧。”六哥有些感觉扫兴。

    “吃馒头吧,我刚大锅蒸的。”大姨说着端上了一个小笸萝,里面摆满了冒着热气的大白馒头。

    看着冒着热气的馒头,我又想起了班长,抬着大箩筐去食堂领馒头的情景。

    “来,海超,吃馒头!”大姨把馒头递给我,“愣什么神?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哦,哦,好的大姨。”我才发现我方才又恍惚了。

    “小六,吃完饭把你那辆自行车拾掇一下,好久没骑了,上点油,打点气,看看车链子。明天给海超骑着上学。”大姨安排六哥。

    “好的,挺长时间没骑了,从买了踏板就没再骑过,车子是挺新的,就是没气了,打点气就行。”六哥答应着。

    “谢谢大姨,谢谢六哥。”我赶紧表示感谢。

    “放学就赶紧回家,晚上就跟你六哥睡西边那个屋,有大锅通的炕底,暖和。”大姨细心安排着。

    “小老弟,好好学,最起码有个毕业证,找工作也好找。”大姐夫一边吃也一边嘱咐我。

    “好的,大姐夫,谢谢你,今天给你添麻烦了。”我赶紧也感谢一下大姐夫。

    “哈哈,咱这关系不用客气。除了是亲戚,我跟你父亲还是同事,不说客气话。”大姐夫摆摆手。

(181)-(182)跨越四海的歌声和踏板摩托

    晚上睡觉前,大姨给我换了全套的新铺盖,我用手摸了摸,炕很暖和。

    “要睡觉了,还在摆弄你那头!”大姨不满地说着六哥。

    六哥比我大四岁,六零年代末的,基本跟70后算一批人。

    “好了,妈,马上睡。任何时候都要注意仪表嘛。”

    六哥拿着一把排梳对着镜子仔细地梳着他那油亮的大背头。

    梳毕,回头跟我扬了一下下巴说,“是吧?海超?”

    “嗯嗯”,我也不知六哥向我求证什么,只能点头应付了事。

    “海超,听说大姨大叔把你发回老家念了一年?感觉怎么样?”

    六哥坐在炕边写字台前的一把钢管椅子上,一边问我,一边抽出一根万宝路叼在嘴上。

    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金属的紧致的打火机,拇指挑开盖子,顺势向下一按开关,只听见呼呼的声音。不见火苗,烟却点着了。

    “这啥打火机啊六哥?看起来很高级。”我好奇地问。

    “这是朋友从广州给我带回来的,防风打火机。不怕风!”六哥吐出一口烟,说着又操作了一遍。

    “六哥,你现在做什么生意?看起来挺有钱的。”我又好奇地问。

    “我跟朋友从南方往咱这边倒弄电器,电视机,录像机,以前也做过电子表,现在做电子表的人太多了就不做了。”六哥一边吐着烟圈一边介绍。

    说着六哥突然站起来,把烟掐灭在烟缸里,“我踏板摩托车还在门外,忘了,我去推进来。”

    说着六哥开门出去了,“又干什么去?不睡觉!”东边炕上传来大姨的声音。

    “摩托车忘了推进来,你睡吧妈。”从院子里传来六哥的解释声。

    不一会,听到院门叮叮当当的轻微撞击声,门又带上了,听见了插上木头插销的声音。

    六哥冻得打着哆嗦进来了,“晚上是真冷啊。”

    “六哥,你这踏板摩托车得一万多吧?”

    “正儿八经一万多,还是托关系买的,没有关系快两万了。”六哥得意地说。

    “这么贵?”我心里想着,有些咋舌。

    前几天听妈妈说,她跟父亲刚涨了工资,父亲每月二百元了。父母都是本科大学生,又在机关工作。

    两个老大学生每月工资加起来不吃不喝得三年才买六哥这样一辆摩托车。我这样想着,对考大学更没有什么兴趣了。

    还是赶紧踏上社会,做生意赚钱有前途,我心里这样想着,逐渐打定了主意,又向退学走进了一步。

    改革开放初期,富了一批胆子大的,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敢闯敢为,能吃苦,会经营的群体。

    推动了社会的发展,但也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脑体倒挂”现象。在八零年代末,九零年代初,曾经广为流行一句话吐槽的顺口溜:

    做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教书的不如卖稀饭的。

    那时,从事脑力劳动的知识分子的收入,远远低于体力劳动者的收入,更不用说跟六哥这样做生意的比了。

    当然,这股风气也影响到了还是青葱少年的我,尚未建立起正确三观,就先被生意风,赚钱欲占领了大脑。

    这也改变了我的一生,走上了跟家庭出身和父母期望截然不同的道路。

    这条路充满了刺激,彰显了个性,沿途既有激情豪迈的时光,也多的是坎坷荆棘,狂风巨浪。

    所谓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人的一生不可能重来,每条路都有不同的风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当然,已到中年,如果可以重新选择。自然会选择跟班长一样在学生年代刻苦一点,为自己的人生之路铺就一条相对平坦,相对安稳的路。

    但青葱少年,是追求个性,勇于挑战,不惧一切困难险阻的时期,当然想法和选择也是不同的。

    但有一句话说得好,路是自己选的,含着泪也要露出微笑走下去。

    第二天,大姨天不亮就起来帮我准备早饭,我起来的时候,六哥还在打呼噜。

    一边吃饭,大姨一边嘱咐了我几句,学习的事不提,主要是注意安全,来回在公路上看车,放学按时回家。

    我连连点头,收拾好书包。把六哥以前骑的自行车推出小院。

    车子还挺新,平把,座子高高的,带着点赛车的味道。比二叔家的大金鹿轻便多了。

    大姨送出小院外,又再三叮嘱,这才挥手催着我赶紧走。

    车子骑着不太习惯,撅着屁股,弓着腰,但车速很快,骑起来也不费劲,很快就适应了。

    我如约抵达教室门口,初老师还没来。我就站在二班教室门口的走廊看着即将成为同学的二班学生陆续进入教室。

    跟河东高中不同,从穿着打扮和精神面貌上这里的学生更精神一些。

    但刻苦精神就不好说了,估计肯定比不上班长吧。

    我背着书包,看着男男女女的同学,想着心事。

    “嗨,刚来的?”有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转头一看,在我旁边站着一个感觉比我还要高一点的男同学。

    长得很帅气,肤色很白,高鼻深目,看起来有些像外国人。好像有些面熟,在哪见过?

    “嗨,对啊,今天第一天。”我脑子一边快速过着人物的形象,一边回答。

    “你好,很高兴认识,我叫郑伟。”他伸出手来。

    “龙海超,也很开心认识。”我也马上把手从裤兜里掏出来,伸向他,我俩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这一握就是三十多年。

    “你早来了,龙海超。”初老师来了。

    “初老师早!”我赶紧问候班主任。

    “郑伟,你也在?你俩认识吗?”初老师笑着问。

    “对,刚认识的。”郑伟回答。

    “那正好,正想把龙海超安排到你的旁边位置,跟你同桌呢。”初老师说。

    “是吗?太好了。”郑伟高兴地说。

    我心里也暗暗高兴,对郑伟的印象还是非常好的。也刚刚认识了,当同桌再好不过了。

    “跟我进来吧”,初老师对我说。

    一进门,大家原来七嘴八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让我想起了转学到河东高中的第一天。

    “大家安静一下,刚来一个新同学,龙海超,大家欢迎欢迎。”初老师向大家介绍我。

    “欢迎,欢迎!”郑伟一边往座位走,一边带头鼓着掌高声说着迎合老师的提议。

    教室里想起了热烈的掌声,我不好意思地向大家鞠了一躬。

    “好了,谢谢大家。”初老师伸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

    “龙海超,你坐到郑伟旁边的座位上去吧。”初老师拍拍我肩膀说。

    “好的,初老师。”我答应着,把书包又往肩上拽了拽,走向我的座位。

    郑伟已经坐在座位上,微笑地看着我走过去,离他越来越近。

    我脑子里一直转着的那台机器停下了,一张海报停在那里。

    是的,太像了,就是他。

    红色紧身衣,大长腿,碧瞳深目,激情舞蹈,高亢而深情的歌声。

    贴在镇街电影院门口的海报上,美东桌上《跨越四海的歌声》磁带盒上的照片,都是他。

    我走到郑伟旁边的座位,高伟微笑着伸手让了一下,示意请坐。

    我也礼貌地回以微笑,向他点了点头,然后把书包放在了课桌上,坐了下来。

    距离第一节课还有一段时间,应该是自习时间,初老师帮我安排好座位后,又走了。

    下边又开始了叽叽喳喳,有几个好事的同学不停地回头来看我。

    女同学看一眼后,两个人就窃窃私语,捂着嘴偷笑。

    把我搞得很尴尬,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

    “你从哪转过来的?”郑伟开始跟我小声说话,解脱了我的一些尴尬无趣。

    “河东高中。”

    “哦,昌河县。”我看郑伟听了河东高中有些发懵,又赶紧追加说明。

    “昌河县在哪?”郑伟还是不太明白。

    也不怨郑伟不知道,那是刚刚走过封闭,刚开放的年代。信息闭塞,各地往来走动不密切。加上昌河也确实小,经济也不发达。

    “在鸢亭市东边,鸢亭知道吧?郑板桥做过县令,难得糊涂的?”

    “哦,鸢亭知道,坐火车路过。”郑伟恍然大悟。

    “你是昌河的?”

    “我是烟海的。”我回答。

    “哦?烟海去的昌河?”

    “嗯嗯,原来二十一中的。”

    “又杀回来了?”郑伟刚开始让我说的有些糊涂,现在搞明白我的经历了。

    “你履历挺丰富,是个有故事的人啊。”郑伟笑着小声说。

    “呵呵”我苦笑着看了郑伟一眼。

    “你就是都家镇本地的?”我问。

    “不是,我是烟海市里的。”

    “哦?”

    “我爸爸当兵转业到烟海大学保卫处,二十六中离家近。”郑伟看我也疑惑地眼神看着他,又赶紧解释。

    “哦哦,明白了。”我点点头。

    过了几天,我才了解到,原来郑伟还是我们班的团支部书记,怪不得刚来时,对我那么热情,初老师对他也微笑有加,原来是班首长。

    郑伟跟河东高中时的班长王自强不同,不是死读书那种。郑伟从穿衣打扮,到谈论的话题都紧跟时代潮流。

    而且口才很好,逻辑性很强,跟同学们沟通很顺畅,喜欢聊天。跟河东高中班长自强的腼腆内向很不同。

    可能因为他父亲曾是军人的影响,郑伟对军事很感兴趣。

    对各种作战武器很有研究,大到导弹、军舰,小到手枪、子弹说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课间的时候,经常会看见一群男同学围着他,他在中间绘声绘色地跟大家解释说明着各种武器弹药。

    每当这个时候,就让我想起了二十一中时的“大侃爷”。

    我对军事方面也很感兴趣,那个年代军事方面的书籍还不是很多,专业性也不强。

    《高山下的花环》我看了无数遍,这本书我在老黑的床头看见过,如今又成了我和郑伟交流的主旋律话题。

    在二十六中的开始很愉快,融入得很顺畅,这离不开郑伟的帮助和关心。

    回了大姨家,说起来在学校的情况很顺利。大姨和姨夫也很高兴。六哥不常在家,三天两头出差去了外地。

    我很羡慕六哥的生活节奏,没事就提着他那个黑色密码箱走了,各个城市跑,交天南海北的朋友,做五湖四海的生意。

    “皮尔卡丹”西装,“老人头”皮鞋,“金利来”领带,脸上还擦着“大宝”,擦得条白条白的。

    每天晚上的电视广告都能看到“大宝”的广告,“大宝明天见,大宝天天见!”

    我除了对擦大宝不感冒外,对其它都还挺感兴趣。尤其提着密码箱走南闯北。

    其实不久后,我也确实提上密码箱,也开始了走南闯北的生活。

    到二十六中后,不用住校,住在大姨家,生活条件大幅度改善,不用挨冻,热汤热菜,不用只吃咸菜。

    回头对比一下在河东高中时的生活,也很佩服自己,那么艰苦,这一年怎么走过来的。

    转学二十六中快一个礼拜了,今天是礼拜五,后天放假就可以回家了。

    心里想着,佳慧也该收到我的信了吧。也该再给佳慧写封信,告诉她我现在的情况,好让她放心。

    也好期盼她的回信,这次回去要交代小溪,有我的信先帮我收好,等我礼拜天回家再给我。

    傍晚骑车回到大姨家,看到六哥的踏板摩托车停在院门外,知道是六哥回来了。

    他不在家的时候,踏板都放在西偏房里。

    晚上又可以跟六哥聊聊了,听他讲讲他的革命历程,做生意的经验。

    进了小院,就等到六哥在高谈阔论,隐约听着是在讲述着他这次去深圳的见闻。

    深圳这个地方听父亲说过,他去年去过,还到过沙头角。听说时特区,得有特区通行证才能进。

    “六哥回来了?”一进门看见六哥带着一个蛤蟆墨镜,头不是油光瓦亮的了,而是烫成爆炸头了。

    西装也换成皮夹克了,西裤换成牛仔裤了。脚上是流行的长马靴。

    “六哥又帅了啊,换形象了。”我笑着问。

    “嗯嗯,吸收一下流行风,换换不同的风格。”六哥得意地说,“怎么样,海超?还可以吧?”

    “很帅!”我赞到。

    “回来了,海超,赶紧洗手吃饭。别光听你六哥叨叨。”大姨从里屋出来,叫我吃饭。

(183)-(184)深圳国贸

    六哥晚上自己喝了几瓶啤酒,大姨父不喝酒,我第二天还要上学,也不能喝酒。

    能看出六哥很开心,应该是这次出差很顺利。

    因为六哥是大姨最小的儿子,所以能看出来大姨和大姨父都格外地心疼六哥。

    “少喝点,自己一个人喝两瓶行了!”大姨看六哥又要拿酒起子开啤酒,劝着六哥。

    “妈,没事呀,高兴嘛。事办的很顺利,在外边又不敢多喝,回家了喝两瓶没事。”六哥这么大了,跟大姨有些时候也是有些半无赖半撒娇。

    可能孩子不管多大了,在妈妈面前永远是个孩子。

    不过看着一个大男人,在妈妈面前撒娇的样子,确实受不了。我赶紧挪开眼神。

    “深圳真是不一样,好像不像是咱们国家的城市。路也宽,车也多,楼也高!晚上那霓虹灯铺天盖地的,那才叫灯火辉煌。”

    六哥一边喝一边跟我们描述他在深圳的见闻,“哪儿像咱们这是似的,一到九点多,街上就没人了,尤其是冬天。”

    “六哥,听说深圳离香港很近?”我因为听父亲说过,所以多少有点印象。

    “对啊,跟香港只隔了一条河。听说香港的高楼比深圳更多,更繁华,这次我没有港澳通行证,没能去香港。”六哥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我听老战友上次来说,深圳以前就是个小渔村,没几年就发展建设的这么好,真是不容易,党和国家的政策好啊!”大姨父听着小儿子说得绘声绘色,也忍不住插了句。

    “对啊爸,这次我去,朱叔叔的儿子,国庆哥还带我去了深圳国贸大厦楼顶上吃了一顿饭。老高老高的楼啊。”六哥越说越兴奋,禁不住自己又仰脖喝了一杯。

    “小六,楼顶上怎么吃饭?饭店不都是沿街开吗?咱家饭店都是开在公路边上。”大姨不解地问。

    “唉,你不懂妈,人家深圳的车都停在地下,楼底下是停车场。国贸大厦能有五十多层高,我抬头数了一阵子也没数明白。”

    六哥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捏了两个炸花生米丢到嘴里。

    嚼了几口咽下去又说:“深圳国贸的四十九层是个餐厅,还是可以旋转的,你坐着吃饭,它自己就会转,可以转着圈看深圳。”

    “又喝多了,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楼还能自己转?”大姨不屑地说。

    “真的妈,我真看见它转了。”六哥急地梗梗着脖子解释。

    “好了好了,少喝点吧!赶紧吃饭吧!海超明天还上学。”大姨压根也不信六哥说的,把六哥急得脸都红了。

    “行了,听你妈的吧,小六,脸都红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别喝了!”大姨父也开始训六哥。

    “唉,你们这些老脑筋,没法跟你们说。”六哥叹了口气,拿了个馒头开始吃。

    “不喝了,没情绪了。”六哥一边吃一边转头问我,“海超,你信不信?”

    我愣了一下,看看大姨和姨夫。

    大姨笑着小声说,“你就说信,你六哥就了了心思了。”

    “嗯嗯,六哥,我信。”我点着头。

    “嗯,好兄弟,其实里边不光有餐厅,还有银行、商场、发廊,哎呀,什么都有,等我单独好好跟你讲讲。”六哥满意地笑了。

    “好的六哥。”我心里想如果不是六哥喝多了乱讲,我还真想好好听听的,挺想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

    吃过了晚饭,和六哥回到西间房。六哥又开始在镜子前摆弄他刚烫过的发型,跟美东一样。

    我不禁摸了摸我自己的平头,也开始有了想把头发留起来,烫一烫,整个发型的想法了。

    “六哥,这次去做的什么生意?又赚了不少吧?”

    “还算不错,挺有收获的。”六哥收起梳子,笑着回头跟我说。

    “到底做的什么买卖?我也跟你干吧?”我一着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你好好念书!还没毕业就想着赚钱。”六哥也跟大人似的说了我一句。

    “唉,这书念的是真没意思了。”我叹了口气。

    “也快毕业了吧?”六哥问。

    “明年高三了,高三基本上就是复习准备高考了,我也不想再考什么大学,还要念四年。”我皱着眉头说着。

    “哎,六哥,我看你赚钱挺容易的,拿着密码箱出去转一圈,就把钱赚回来了。到底做什么生意啊?”我还是在探听着。

    “我这生意,你小孩干不了。你要确实不想念书了,等我考虑一下再说。”六哥用手捏着下巴说。

    “别书没念好,跟我去做生意了。俺大姨好不愿意了,我可不当这个坏人。”六哥考虑了半天说。

    睡觉前,躺在炕上,我软磨硬泡六哥才透露了一些他生意的情况。

    深圳的朱叔叔是大姨父当年的战友,比大姨父小。解放战争期间,大姨父负伤后就留在当地养伤了。

    那位朱叔叔就跟着部队南下了,一直打到广东,留在那边了。

    建设特区时,又去了深圳。前年回乡探亲联系上了大姨父,专程来看望了一次。

    六哥说:“多少年没看到你大姨父流泪,那天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掉泪了,聊起老战友,尤其是牺牲了的那些,感概万千。”

    “大姨父如果不负伤,跟着部队南下,那不现在也很大的干部了?”我问六哥。

    六哥拽了拽被子,翻了个身说,“命运就是如此安排的,你大姨父很知足,说比起牺牲了的那些战友,他还是非常幸福和幸运的。”

    说到这,六哥又忽的翻过身来对着我说,“但孩子就不一样了,你看朱叔叔的孩子,人家现在都有自己的轿车了,还是大奔!还经常去香港。”

    关着灯,看不到六哥表情,但我想一定是那种无限的向往。

    “啥叫大奔?”我有些疑惑。

    “奔驰啊,奔驰、宝马,汽车里面最好的了。”六哥好像很懂的样子。

    “哦哦”,我答应着,反正我也不太懂。

    “上次国庆哥陪朱叔叔一起过来的,跟我聊得很投机,留了地址给我,让我去找他玩,那么远,没事怎么去?”六哥说。

    “那这次,你就是专程去找朱哥的?”我问。

    “对啊,广东的生意多,信息多。所以我下决心去跑了一趟。朱哥确实够义气,很高规格地接待了我。”六哥这回说起来滔滔不绝,也不用我问了。

    (184)

    六哥这趟深圳去的真是值,开了眼界,还带回来了商机。朱哥路子很广,身边有一个大圈子,父辈的关系让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朱哥可以搞到进口的彩电。21 寸的大彩电。那会烟海都得凭票供应,一般人搞不到票,所以也买不到。

    六哥通过朱哥的关系一下子搞回来两百台,晚上六哥也是喝了不少酒,躺在炕上迷迷糊糊地最后都给我交了实底。

    一台可以赚七百元,两百台就是十四万块钱啊,那个年代就是个天文数字。从那个晚上后,我对读书更不感兴趣了。

    白天在学校过的还是挺愉快的,没事可以跟郑伟聊聊天。今天周六了,明天可以回家了。

    从那晚跟六哥沟通了以后,我其实对回家也不是那么期待了,一心想跟着六哥做做生意,学点本事。

    六哥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俺大姨通过了,同意你不读书了,再商量。”

    周六下了课,回到大姨家,放下了自行车,跟大姨姨夫道别。

    六哥骑着踏板摩托车把我载到镇街中心,五路车终点站,六哥骑的飞快,我也是年轻。我俩都没戴头盔,一个敢骑,一个敢坐。

    到了车站,正好来了一辆车,没用等,就上车了。六哥摆摆手,让我带问妈妈好。骑上踏板,一溜烟没了。

    我来得早还有座,不一会人就满了。五路车顺着海边的公路,慢慢悠悠,一会一站,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虹桥路站。

    上车时天还大亮,下车时已繁星点点。我没再等一路车,一路小跑,跑了一站多地,回了家。

    一进门,妈妈听见了声音,从厨房里出来,带着围裙,手里还拿着煤铲子,“啊,你回来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该到家了。我给你烧水,先洗个澡吧。”

    “哦,好的妈,正好我浑身汗。”我应着。

    “这么冷的天,怎么出的浑身汗?”妈妈刚要回厨房,又顿下脚步回头问。

    “哦,没事妈,别担心,我从虹桥路下了五路车,跑回来的。”

    “哦,好的,赶紧脱了羽绒服,坐下歇歇吧,一会烧好水,叫你。”妈妈回厨房了。

    晚饭照例我和妈妈,小溪一起吃的,父亲工作太忙。妈妈说,父亲又有任务,没再细说。

    “去了一个礼拜了,怎么样海超?跟老师和同学们关系处得融洽吧?”

    “挺好的,我跟团支部书记同桌,聊得也挺投机的。”我简单跟妈妈汇报了一下这个礼拜的情况。

    “在你大姨家住的,吃的怎么样?”妈妈又关心地问。

    “这还用说啊?跟河东高中比起来,那就是天壤之别,非常好。”我又跟河东高中做了对比。

    “好的,那就好。在河东高中吃苦了,不过现在吃点苦,对你以后的人生之路大有益处。”妈妈其实听到河东高中时我的境遇就会皱眉头。

    “哥,听同学说二十六中学习风气一般。”小溪喝着稀饭,不经意地插了一句。

    “哦,对我影响不大。”我也随口回了一句,说完感觉不太好。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妈妈。

    妈妈端着饭碗,听了我的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说话。

    “妈,我吃完饭,去美东家玩玩,上次听美东说,今天刘超也能去。”我赶紧转一下话题。

    “哦,就是学习挺不错的那个刘超?”妈妈眼睛亮了一下,笑着问我。

    “对,就前年暑假一起去北京那个,他姨夫是个部队高干。”我回答。

    “哦,那去吧,美东我还放心,多跟学习好的同学交往。”妈妈答应了。

    我兴奋地赶紧收拾好自己的碗筷放进水池,刷了起来。

    “小溪,吃完没?把碗筷给我。”一边刷着,想起了小溪的。

    “哦,马上吃完了。”小溪答应着,走过来把碗筷放在水池里,对我做了个鬼脸,“谢谢啦哥,今天这么勤快。”

    “对了,小溪,这几天有没有我的信?”我转头问小溪。

    “没有呀,没收到信。没有你的,也没有我们的。”小溪回答。

    “谁给你写信啊,海超?你放那吧,一会吃完了,我一起刷,你也刷不干净,得用热水烫烫,不然油洗不掉。”妈妈听到我俩的对话,问我。

    “哦,没谁,河东高中时的班长跟我交往的挺好的,说要给我写信,还有那个当兵的同学。”我赶紧回答,心里有些怦怦的,当然不能说佳慧。

    “哦,还交了几个好朋友。”妈妈坐在饭桌旁催促着我,“你走吧,早去早回,别回来得太晚了。”

    “好的妈,我都刷完了,放在这里了,你一会儿检查一下吧。”我擦了擦手回房间穿衣服了。

    穿好羽绒服,跟妈妈,小溪打了招呼,带上房门,依旧三个台阶一步地跑下楼去。

    冬日的街头,刚晚上七点,已经行人稀少。抬头看,又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都亮着暖暖的灯光,窗户玻璃上都雾蒙蒙地罩着了屋里的热气腾腾,挡住了外面的刺骨寒风。

    隐约听到整齐地从家家户户中传来《新闻联播》的开头曲,这就是传统、安稳而平静的生活。

    我依旧小跑,天也是冷,我也是年轻,胳膊腿闲不住,不跑两步,散发不出体内燃烧的青春火焰,释放不出满腔的激情。

    轻快地跑上了三楼,“咚咚咚”又敲响了美东家的房门。

    “谁呀?来了……”一个甜美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门开了,是美东姐姐开的门。

    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高领毛衫,头发烫过了,大波浪似的披洒在肩头,紧身牛仔裤。

    “姐姐好”我赶紧打招呼。

    “哦,是海超呀!好久没见你了,又长高了,快进来吧。”美东姐姐热情地招呼着我。

    “好的,美东在家吧?”我一边进屋一边问着。

    “在自己房里呢,还有个同学,去吧。”美东姐姐说着朝屋里喊着,“美东,海超来了。”

    “海超?”美东的房门打开了,出来的竟是刘超,一年多没见了,刘超长得更加强壮。

    “你也在啊,刘超。”我开心地抓住刘超的肩膀,“哇,肌肉疙瘩越来越厉害了!”

    “一年多没见了,还好吧海超?”刘超也一把把住我的肩头,摇晃了两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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