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1 无用的“喜报”
左丘城的部队在第三天的攻城战中终于派出了暗藏已久的“飞毛腿”炼鬼,打了冥港联军一个措手不及。它们轻易就攻上了关墙,搅乱了上面的防线,幸亏柳寒率领的猫骑营及时赶到,才解了围。
我见关墙收复,便让柳寒继续带着猫骑营从两侧包抄,直接攻击位于敌军后阵的护城卫队,想以此压制他们的远程火力。
但冷元魁似乎也早有准备,他提前变阵,在护城卫队的前面还布置了一千五百名鬼兵,而且还都是炼鬼,似乎就是专门为了对付猫骑兵而准备的!
这些炼鬼虽然速度比不上那些“飞毛腿”炼鬼,但同样也经过了特殊的秘术炼制,动作十分灵活,犹如猿猴,在洞壁上攀爬、奔跑几与平地无异。它们身上穿的盔甲都是铁甲,比“飞毛腿”的装备在防护性上要更加到位,其实更应该适用于攻城拔寨,攀上城头。
因此我不由得猜测,这才是冷元魁打算培养来用于攻城的先登部队。只不过他临时变了主意,让“飞毛腿”前锋营去攻城,留着这些“猿鬼”在后面对付曾让他大吃苦头的猫骑营。
猿鬼总数大约有一千五百只,它们虽然没有猫骑营的冲击力,但在倾斜的洞壁上灵活性却更加占有优势。它们从下方攀上去,用刀剑偷袭夜飞猫的下盘,砍猫腿,捅猫肚子。还有些大胆的,更是直接跳上去抓住夜飞猫长长的尾巴,想要把那只大猫从高高的洞壁上揪下去!
夜飞猫虽然能爬墙,但负重力不够,背上只能驼负一名鬼修骑兵。一旦被猿鬼砍伤了腿脚,或是被揪住了尾巴,便很难在洞壁上站稳,当即就有几只从上面摔落下去。地面的左丘城部队早就等着了,一见有大猫滚落下来,就冲上去刀剑相加,用长枪刺,绝对不留活口。
“吼!”
“闪开!你们这些讨厌的猴子!”
柳寒所骑的夜飞猫被三只猿鬼同时偷袭,差一点点就中了招。她是猫骑营的指挥官,敌人自然会特别照顾她。还好柳寒可是骑兵老手了,打在左丘城开始就骑大蜘蛛,到了阴军改骑地狱犬,现在在冥港联军则骑夜飞猫,骑术和作战经验极其丰富。她挥舞着长长的月牙戟,一拨一挑一刺,干净利落地就将三只猿鬼消灭,摆脱了敌围。
但柳寒手下的猫骑兵不可能个个都像她那么强悍,随即陷入了苦战,一只一只的漆黑色大猫在痛苦的吼叫声中滚落洞壁,遭到屠杀。猫骑营自组建以来首次出现大量伤亡!
柳寒急道:“跑起来!跑起来!摆脱包围圈!”
猫骑兵们听了柳寒的命令,不顾一切地驱策座下的夜飞猫往高处跑,艰难地越过了猿鬼的头顶,跑到了敌阵后面。
冷元魁正位于敌阵的最后,他身边还拱卫着数百名亲兵,都是由忠心耿耿的鬼奴担当。但他并没有亲自迎敌的意思,而是命令护城卫队后退保护他。护城卫队的阴修转移了攻击目标,纷纷把带着鬼火的火箭射向夜飞猫和骑在它们背上的鬼修骑兵。
猫骑营不敢轻易下地,便在洞壁上绕了一个大圈又再跑回来,重新面对敌军。这时,他们才终于有机会掏出了身上的猛火油,点燃了投向护城卫队阵中。
“轰!轰!轰!”
火光四起,惧怕明火攻击的护城卫队开始出现慌乱。但这样的慌乱并没有持续多久,冷元魁控制着那些猿鬼同样绕到阵后,继续从下方骚扰猫骑营,让他们无法专心对付护城卫队。
不过如此一来,柳寒带领的猫骑营还是成功地牵扯住了敌军的远程火力,让关卡上的压力骤减。
“港主!港主!属下有紧急军情报告!”
忽然,关墙后面传来一声高喊。我转头一看,正是负责往返前军与后军之间传递军情的传令兵。他的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手里则挥舞着一个小竹筒,继续喊道:“鬼帅已经率军攻破了水晶城门,大部队正在入城!”
我闻言大喜,转过头来朝关上的士兵们喊道:“大好消息!水晶城被鬼帅攻破了!”
士兵们听了顿时士气高涨,欢欣鼓舞地喊叫起来:
“噢!太好了!我们终于要赢了!”
“坚持住,水晶城一破,鬼帅就会派兵来支援我们的!”
“没错!大家咬咬牙顶住!”
“喂!对面的!你们还打什么?水晶城已经被我们攻破了!你们想救也救不了了!哈哈哈!”
“水晶城破了!水晶城破了!”
关前左丘城的士兵们显得有些迷茫,不禁停下了进攻左顾右盼,都想确认一下这个消息的准确性。这时,从后面传来一记并不大声,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到高亢、刺耳的冷笑:“哼!翟自胜,你莫想诈我!就算水晶城破了,我同样也要先破了你这道关!”
说话的正是冷元魁。他随即朝自己的部队怒吼:“还愣着干嘛?继续攻城!胆敢后退、犹豫不决者,当逃兵论处!杀无赦!”
冷元魁手下的军官们首先醒悟过来,也朝自己的士兵吼叫起来,催促他们继续进攻。
“听到副城主的话没有?这是敌人的诡计!我们不要上当,继续进攻!”
“继续进攻!冲呀!”
“杀!杀!杀!”
我本以为水晶城被攻破的消息足以击垮左丘城的斗志,劝退冷元魁。没想到这个家伙竟是个死脑筋,不顾一切地继续对关卡发起攻击。无奈之下,我也只好强打精神应付,争取等到身后的援兵到来。
但冷元魁看来根本就不想让我如愿。他忽然吹起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却没有发出任何指令。下一秒,我才反应过来:一名驯鬼人驱策一直站着不动的一只铁头鬼从推车后面走出,随后开始了发狂般的奔跑。
“小心!铁头鬼又要来撞墙了!大家都站稳!”我看得真切,连忙大声提醒站在关墙上的士兵们。
所有人大惊失色,这些铁头鬼的头可是非常硬的,当初大家都曾吃过它的苦头,于是纷纷抓紧墙垛,或者蹲下,甚至是趴下。
“轰!”
果然一声巨响过后,关墙当即剧烈地摇摆起来。还好,这次大伙儿都有所准备,不至于像第一次那样狼狈。
我急忙探头出去一看,关墙上又出现了一个大坑,并有无数裂痕从撞击点向四周扩散。这一下撞得也确实够狠的,连那只撞了墙的铁头鬼自己也受伤不轻,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咻!咻!咻!”
刚撞完第一下,后面冷元魁又一次吹响了那种古怪的哨音。不过这一次,他居然一下子吹响了三声!
如果一声哨音是代表出动一只铁头鬼,那么三声哨音就应该是三只同时出动。一只铁头鬼撞击的威力就已经让人受不了了,现在三只一起来,岂不是要将这道墙给撞塌了?
我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哨音刚落,驯鬼人就催促着三只铁头鬼从小推车后面走出来,并在它们的背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吼!吼!吼!”
那三只背上吃痛的铁头鬼被迫奔跑起来,越跑越快,完全不顾自己的面前到底有什么。
“绝对不能让它们再这样撞下去,顶不住几次关墙就得塌!”我心中暗道,当即退后几步,同时大喊:“让开!”
属下的士兵们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但他们还是听从命令,自觉地往两边闪开,给我留出了一条只有四米长的“跑道”。我大吼一声,几步加速之后便高高跃起跳到了半空中,径直落到其中一只铁头鬼的头顶上。
“破!”
我怒吼着,高举着手里的如常刀奋力向下一剁。
“当!”
“刺啦!”
铁头鬼佩戴的精钢头盔在无坚不摧的如常刀下,简直就跟纸扎的没什么区别。如常刀把那只铁头鬼从头顶到脚后跟,整整齐齐地劈成了两半。它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化作了一阵黑烟,在我的刀下消散掉了。
我落到地面上,面色如常,心若止水。即使一刀就解决了一只强悍如斯的鬼修,我此时也根本没有时间去庆祝和沾沾自喜,手上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停顿,随即向左抛出盾镬,砸到了依然还在奔跑中的第二只铁头鬼的脚后跟上。
“砰!”
“吼吼吼!”
那只铁头鬼失去平衡,重重地往前摔了个狗啃泥,沉重坚硬的头盔甚至把地面都砸出了一个大坑。它怒吼着,想要挣扎地起身,或许脑中还一直想着“主人”下达给它的命令:“跑!”
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给它这个机会了。我再次跃身而起,从后面跳到它的背上,同样一刀劈开了那顶无缝的头盔,结束了它的鬼命。
可惜的是,我接连解决掉两只铁头鬼后,已经无力再去搞定距离我稍远的第三只了。它得以全速带着强壮的身体和那顶精钢头盔成功地、狠狠地撞上了那堵关墙,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572 第二道防线
七郎攻破水晶城城门的捷报传来,却没有改变冷元魁的想法。他依然固执地认为我是在使诈,想忽悠他退兵,反而更加疯狂地催动手下的军队进攻我所镇守的这道临时关卡。接着,一连有四只铁头鬼从阵后冲出,狂奔数十米进行“自杀式”的撞墙攻击。
关卡岌岌可危之下,不得已我只好亲自跳下城头作战,当场击杀了其中两只。但依然有两只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关墙,留下了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坑!
“射死他!射死他!”
“嗖嗖嗖!嗖嗖嗖!”
雨点般的箭矢从我的头顶落下,左丘城的部队可都认得我是冥港的港主,只要能杀了我,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大功一件。我捡起地上的盾镬护在身后,同时急速往回跑。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箭头如同蚊子一样不断叮咬我背后的盾镬,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还有几支箭就从我的大腿外侧擦过,带走了一丝皮肉,脚下的地面更是扎满了箭支,犹如跑在荆棘地里。
“港主!抓住这把弓!”
“抓住我的也行!”
“还有我的!”
一张张长弓从墙上垂下,几名弓箭兵附身趴在墙垛上,不顾敌人射来的箭矢,想要给我一些逃脱助力。
我心中感动,但此时也顾不得说什么道谢之词,便用力在墙上蹬了一脚跃起,抓住了其中一张长弓。几名士兵合力一拉,就把我重新拉回了关墙上。
就在我刚刚回到城头时,身后追击而来的左丘城鬼兵也到了关前。它们已经是第三波攻击的编队了,一波比一波的战斗力更强,一波比一波更难以对付。我回头一看,这一波来的竟是那些猿鬼。坏了,猫骑营怎么样了?
“撤退!全部撤回关卡后面去!”
这一声命令正来自于柳寒。她身上也带了好几处伤,头盔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座下的夜飞猫正在拼尽全力地往回奔跑。一千猫骑兵,打到这会儿也只剩下了不到五百骑,损失竟超过了半数,而且最犀利的武器猛火油都已用完,确实不得不撤退了。
至此,镇守这道关墙的冥港联军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动出击的能力,只能回缩到墙后进行顽强的防守。猿鬼们不断地攀上关墙,与守军展开近战。仗打到这一会儿,讲的就是肉搏战时士兵们的战斗力和意志力了!
又勉强坚持了一个时辰,后方传令兵再次奔来,呼喊道:“港主!鬼帅已经率军占领水晶城,蒋城主死了!”
我大喜,便让关上的士兵们大喊:“蒋城主死了!蒋城主死了!”
但冷元魁还是不信,也让左丘城的军队齐喊:“翟自胜死了!鬼帅死了!”
面对这样的顽固对手我倍感无奈,但也只能咬牙坚持。我把所有能派上关墙的部队都派上来了,拼命要守住这一道防线。那些猿鬼不断地从墙外像蚂蚁一样爬上来,冥港士兵们就守在墙垛后面用刀砍,用枪捅,急于赶在它们站稳脚跟之前将其击杀,否则一旦让它们跳上来,关墙分分钟都有可能失守。
“咻!”
就在这时,冷元魁又一次吹响了他那古怪的哨音。但这一次,他只吹了一下,音调似乎又与之前的有所区别了。
我紧张地看着阵前的变化。果然,听到哨音后,猿鬼们纷纷暂停了攀爬,并闪开两边留出一大块空间来。随后,冷元魁的最大杀器,那剩余的六只铁头鬼终于集体出动了。它们被驯鬼人驱赶到阵前,又狠狠地挨了一鞭子,吃痛之下便开始闷头向前狂奔起来。
两三只或许我还能像上次那样跳下去对付,这会儿一下子来了六只,就算我再不要命也是无济于事。我不由得心中暗叹:“唉,这道关墙终究是守不住的了!”
“全部下墙!撤退!撤退!”我果断作出了决定,朝关上的守军大喊道。
士兵们当然也看见了那些铁头鬼疯狂奔袭而来的势头,个个早已吓得脸色煞白,手脚发抖。此时一听到我的撤退命令,便如释重负,纷纷从关墙上跳下,弃关而逃。
“轰!轰!轰!轰!轰!轰!”
接连六声巨响从关外传来,犹如六记重炮轰在了关墙之上。这道我们足足坚守了三天的临时关卡当场就被轰塌了半边,断石、残砖、碎屑被高高地抛到空中,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我伸手搀扶起一名头上被石块砸伤的士兵,同时大喊:“所有人都撤到第二道防线去,辎重都不要了!猫骑营断后掩护!”
幸存的冥港联军士兵们跌跌撞撞地往后方跑,但还不至于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因为我早就预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并提前在关卡后面数百米也就是峡谷的另一端谷口处又临时修建了第二道防线,现在我们的唯一选择就是退守到那里去。
“哇呀呀!杀呀!杀呀!”
一大群鬼兵从倒塌了的关墙缺口处爬过来,黑压压的一片,犹如泄洪了一般,企图继续追击撤退中的守军。但柳寒率领的猫骑营已经全部回到了关墙后面,他们利用夜飞猫的机动力边战边退,给身后大部队的撤离争取多一些时间。
我带着剩余的守关士兵狼狈地跑到了谷口外面,第二道防线远远不及前面一道关墙那么坚固,只是一道简易的土石阵地,还不到一人高。如果这道防线再破,我就只能让士兵们各自逃命去了。
“但是又应该逃往哪个方向呢?去水晶城?还是去自由城?水晶城到底是不是真的攻破了?”此时就连我自己心里也根本没有底,甚至对此前七郎发来的捷报也产生了怀疑。
待到冥港联军的步兵部队全部退到第二道防线之后,柳寒的猫骑营才脱离了战场,同样退到峡谷外面。我粗略数了一下,猫骑营此时只剩下不到四百骑了,而且大多数夜飞猫的身上都有伤,已是强弩之末。
冷元魁似乎此时也不着急进攻了,而是让所有的左丘城军队都通过了倒塌的关墙,然后好整以暇地重新列阵。护城卫队作为最后的王牌部队被派到了第一方阵,随后才是各种鬼兵,包括那些炼鬼。
经过这一番大战,双方都折损过半,目前从左丘城还能排出的阵型来看,顶多还剩三千兵力。冥港守军这边更是惨不忍睹,加上猫骑营和辎重营,一共还剩下不到一千五百兵了。
这还是我带兵以来第一次遭受如此大的挫折和损失。面对训练有素、战斗力强悍的左丘城部队,再加上一个固执、阴狠的主帅冷元魁,我率领的这支冥港联军也最多算是与其打了个平手,丝毫占不到任何便宜。
没有了猛火油的威胁,冷元魁放心大胆地把护城卫队的阴修城卫都排到了前面,这时候就能充分发挥出他们的战斗力。一千余名城卫踩着整齐的步点,高举起长枪、盾牌,气势汹汹地向前推进。
冥港联军这边不仅没有了猛火油,没有了巨弩、投石机,甚至就连弓箭手也把箭支都射完了,唯有拔出手中的刀和剑与敌军一决生死。
“冲锋!”
随着一声令下,护城卫队率先对第二道防线发起了进攻。这时候已经没有太多的战术可言,双方的士兵只能隔着那一道矮矮的土墙对砍厮杀。前面的士兵倒下了,后面的同伴就马上补上去,冥港联军只能靠人肉和魂魄来填补防线上的漏洞。
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节节败退,不到半个时辰,就连第二道防线也渐渐失守,不少城卫已经跨过了土墙,能够直接攻击到墙后的冥港士兵了。
我心力交瘁,精疲力尽,手里不停挥舞的如常刀也仿佛失去了威力,有数次居然没能完全劈开敌人的盔甲,反而差点被敌人偷袭成功。但我心里还在犹豫着,犹豫是否真的要喊出放弃阵地的命令,让手下的士兵们各自逃命去。
也许,这时候才准许他们逃离战场才是对他们的一种不负责任!因为很可能已经来不及了,即使逃也注定会在半路上被敌军追杀丧命,还不如光荣地战死在沙场上!
“啊!”
我正在茫然分神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叫,转头去看,竟是我的侍卫兵校尉。他瞪大了眼睛,胸前插着一杆长长的枪杆,枪尖已经穿透他的身体在背后露出了半截来,猩红的鲜血顺着枪尖戳开的伤口处“扑哧!扑哧!”地往外喷涌。
将长枪插入侍卫营校尉胸口的那名敌军城卫还在奋力往前捅,但校尉死死地抓住枪杆,脚下扎着马步,丝毫不肯让步。他背后的枪尖距离我只有一寸距离,很显然这一枪原本是刺向我的,被他在中途用身体挡了下来。
我大怒,先是一刀砍断了枪杆,又一刀斩断了那名城卫的脖子。侍卫营校尉的身体这时才软软地倒了下去,我赶紧扶住他,让他靠在我的肩头上。
“坚持住!兄弟!”我眼中含着泪水说道。
“坚持住!港主!”侍卫营校尉莫名重复了我的话,异常亢奋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我耳边喊道:“援兵!我们的援兵到了!”
我茫然地往后方望去,竟然真的就看见了一支军容齐整的部队,旌旗猎猎,正在往这边狂奔而来。我再定睛一看,那些旗帜上写的是一个大大的“邬”字!
573 玩命的勾当!
我率领剩余的冥港士兵退守第二道防线,拼死守卫。就在我几度丧失信心,防线濒临崩溃之时,邬芳终于带着两千生力军赶来支援,反将左丘城的护城卫队赶回了峡谷里面。冷元魁见势不妙,急忙将顶在前面的护城卫队收了回来,两军再次隔着一道矮矮的土墙形成对峙的局面。
冷元魁此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青一阵白一阵地,目光犹如冰刀一样。他死死地盯着邬芳,冷冷道:“邬副城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呀?”
邬芳没有搭理冷元魁对她的称谓中暗含的讥讽,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冷副城主,水晶城已经被我冥港联军攻破,蒋城主也已自杀殉城。你再这样打下去,除了徒增伤亡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冷元魁依旧冷笑,反问道:“我为何要相信你的话?一个叛徒,一个逆贼,从你们嘴里说出来的话在我耳中听来,都根本不可信!”
我实在受不了他这般顽固不化的态度,便站出来骂道:“你是犟驴脑袋吗?如果水晶城未破,邬将军如何能率军来援?不论你信与不信,你以两倍于我的兵力猛攻三天都出不了这个谷口,以你现在仅剩的这点兵力,再打下去还有胜算吗?”
“左丘城主命我前来援助水晶城,没看到水晶城门之前我是不会退兵的!”冷元魁忽然被我这么骂了一句,顿时也恼了,于是尖声叫道:“半途而废,从来不是我冷某人的作风!”
“你这个食古不化的……”
“翟港主,不必和他一般见识!”
我怒不可遏,正想再痛骂冷元魁一顿,却被邬芳给拦住了。只见她依旧气定神闲,只向后面做了个手势,道:“我与冷元魁曾共事数年,当然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倔脾气,劝是劝不动的。所以,我从水晶城过来的时候还特意带了一个人,他见了就自然明白了。”
我转头望向后面,只见一名面孔十分陌生的武将从“邬”字旗的援军阵后缓缓走了出来。他的军服、盔甲样式都与冥港军将穿的完全不一样,倒像是水晶城军队的制服。刚才阵前厮杀激烈,我竟一直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员陌生武将走到阵前,隔着敌阵朝冷元魁拱了拱手,朗声道:“冷副城主,末将是水晶城护城军统领唐世尧,此前曾去往左丘城公干,也与冷副城主有过数面之缘,冷副城主应该还记得末将吧?”
冷元魁一见唐世尧,脸色又是一变,但还是按捺住了没答话,只在鼻腔里哼了一声。
唐世尧接着说道:“邬将军说的没错,水晶城确实已经失守,蒋城主已然身死,城中百姓和官吏、军将也都已经归顺冥港。左丘城为履行与水晶城之间的盟约,在危难之际派大军前来救援,实乃君子之举、诚信之举。今水晶城不幸陷落,确是无论如何也怪不得左丘城。但事已至此,再动干戈也于事无补,还请冷副城主回去吧!”
冷元魁看来的确是认识唐世尧的,不过他依然还不死心,又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唐世尧!你备受蒋城主信赖,委以军中重任,若水晶城破,你自当以死效忠!为何还要投靠敌军,卖主求荣?”
唐世尧叹了口气,道:“我受蒋城主恩惠甚多,断然是不敢背叛于他的。水晶城面对冥港两万大军还能坚持一月有余,靠的就是护城军上下一心,齐心协力方能做到。但城破之后,蒋城主已然失去理智。他不但不肯听劝投诚,竟打算挖破城后洞壁,引熔岩湖入城,想要玉石俱焚!”
“什么?”我听了也是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唐世尧仍继续说道:“我等虽忠于蒋城主,但也要顾及水晶城内数万民众的安危!掘壁引火,无异于毁灭整座水晶城,人、鬼都不可能幸存!于是,我率众将百官苦苦相劝,不愿执行此惨无人道之命令。蒋城主气急,最后竟自己跳入熔岩湖寻了短见,尸骨无存!唉……”
唐世尧这番话,不仅是我,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脊梁骨发寒。一座数万居民的大城,一旦掘破了洞壁引熔岩湖入城,那该是怎样的一番炼狱景象?蒋城主这么做,其实已经跟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无异!
如此说起来,唐世尧等城中军将百官投诚冥港联军,也实在怪不得他们没骨气。是人总会怕死,尤其是毫无道理地拉着几万城民陪着自己一起死,也只有丧心病狂之人才能做得出来!
这下就连冷元魁也无话可说了。他铁青着脸沉吟半晌,最后无奈之下还是愤愤地憋出了一句:“撤军!”
左丘城剩余的部队面对着峡谷口,缓缓后退。这是一支成熟军队的标志,要退也要摆好阵型徐徐退之,不能一哄而散,否则撤退就变成了溃败,任由敌军追杀、屠戮。
当然,冥港联军这边也没有再去追击的意思,数千残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敌军退去,心中五味杂陈。阵地固然是守住了,胜利也是我们的,但却牺牲了那么多战友,丝毫让人高兴不起来,反而总有一股悲伤的情绪在众人之间弥漫着。
“哇!”
第一个哭出来的竟是我身后的一名侍卫兵,他抱着侍卫营校尉的尸身大哭,哀嚎道:“大哥,说好的同生共死,你怎么就自己先去了?”
此话一出,剩下的几名侍卫兵也都禁不住哭喊起来。跟着我的这帮侍卫兵,都是我从冥港草创之时就一直带在身边的,几年下来早就亲密如同亲生兄弟一般。冥港虽然经历了多次大战,但作为我的近身侍卫他们平时担负的主要职责还是保护我的安全,并不需要上阵杀敌。
而这一次,才是他们第一次有机会真正上战场与敌军厮杀。不想,这头一次也变成了侍卫营校尉的最后一次,不免让人感伤。
有人带头哭了,其他士兵也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纷纷哭出声来。两道防线之间就是死伤最惨重的地方,遍地都是死去的士兵遗体。士兵们到处翻找与自己相熟的战友或者同乡、同族,如果有尸首异处的,总要在附近把另一部分找回来安放在一起,好歹也能留个全尸。
柳寒在远处也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她座下的那头夜飞猫由于伤势过重,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柳寒一直骑在它背上浑然不知它已受重伤,直到战斗结束才发觉原来自己的大猫爱宠腹部早就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连肠子都断了好长一截,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这只夜飞猫的忍耐力也是足够强大,缺了一截肠子依然还能一直驼负柳寒作战,凶猛一如往常无异。若不是柳寒从它背上下来,恐怕还发现不了它腹部的那一道长长的伤口。但终究为时已晚,回天乏术了。
这一仗,我带过来的后军四千名士兵,守到最后只剩下不足一千名。除了提前运走的重伤员外,阵亡的竟高达两千六百名。这其中最让我和柳寒痛心的就是辛辛苦苦才组建起来的猫骑营,从满员的一千骑打到只剩下三百骑,要想恢复这支骑兵队伍,恐怕又得花好几年的时间。
邬芳见我和柳寒伤感,也走过来安慰我们俩。从她的口中,我才得知水晶城那边的具体战况。
七郎所率攻城的前军一万六千兵,在水晶城守军的奋死抵抗下,折损情况也接近一半,阵亡五千,重伤三千,可谓是惨胜!
当然,水晶城内原有的护城军本来也有近万兵力,经此一战,最后只剩下三千残兵。我和七郎原本以为,此次攻打水晶城,以冥港联军的两万大军拿下这座城池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但我们终究还是算计错了,水晶城的实力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
在蒋城主极其雄厚的财力支持下,水晶城的护城军将城内三万城民中的一半强行征召入伍,并许以重金赏赐。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除了那些实力、修为实在是不够看的鬼修、阴修外,所有的可战力量几乎全都派上了战场。若不是城内一时半会凑不出那么多武器、装备,莫说一万五,恐怕全民皆兵都不是问题!
但临时征召的新兵又怎堪大用?尤其是这一万五千新兵中只有五千左右领到了兵器,剩下的一万其实就是辅兵和杂兵,主要负责运输物资和抢修城墙而已。面对冥港联军十几台大型攻城器械的轮番摧残之下,水晶城那道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城墙几经抢修也依然抵不过倒塌的命运。而这一道防线的崩溃,便使得城内的军民再也无心恋战,纷纷投降。
当然,唐世尧刚才所说的蒋城主打算掘断熔岩湖,引火入城的经过的确也是事实。幸亏这个疯子最后还是未能得逞,否则冥港联军白费了这么多条人命、鬼命打下来的却是一座废城,还徒增了这许多杀孽!
唉,打仗终究是个玩命的勾当!
574 水晶之殇
我当年在滕家商行当镖师时,可没少往水晶城跑,但时隔多年之后,这一次却是以征服者的身份带领军队进入这座号称阴间最有钱的阴城,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水晶城只有一道城门,出入都得经过这里,为了不妨碍络绎不绝的商队通行,城门洞造得异常宽大,足可以并排走过四只大蜗牛。除了足够宽外,这个门洞还足够深,当中一共设置了两道城门。外门为一道吊桥门,由厚重的硬木制成,用两根粗大的铁链连接城楼上的绞盘,垂下时横跨城前的护城河。
虽然被称为“护城河”,其实那就是一道浅浅的水沟。不过,沟里布满了尖刺,十分锋利,来往行人经过时每每望之生畏。其实不单是沟底的尖刺,就连沟里流淌着的河水也是能杀敌致命的陷阱。
当时设计这条护城河时附近是没有任何水源可以利用的,建造者特意从城内铺设一条暗道引了地热泉水过来,注入沟中,才形成了一条带水的沟渠。河里的水温可高达二、三百度,不停地冒着泡,人掉进去了就算不死,也会被严重烫伤。
而且,由于这些滚烫的河水中含有丰富的硫化物,属于极阳物质,人碰到了不妨事,可鬼修要是碰到了就好比肉身沾到了强酸一样,魂魄会不断被腐蚀,直至魂飞魄散。因此,这条不起眼的护城河在此番攻城大战中却收割了大量的人命和鬼命。
不过,此时的护城河已经不再具有任何威胁,冥港联军为了能跨越它,往沟里填埋了大量的沙土和石块,几乎将其填平。所以,现在我即使想看也看不到底下的尖刺和沸水了。
过了护城河,下一道关就是被拉起来的吊桥门。这道门也未能在战争中幸免于难,早就被密集的投石机和床子弩砸碎成了无数块断木、碎片,掉落一地。但是,城门洞里的第二道城门并没有失守,甚至挺过了整场战役。
那道“门”其实是一面由上千斤重生铁打造的“千斤闸”,修建门楼的时候就镶在门洞里,一旦落下就能完全封死这个唯一能进出水晶城的通道。冥港联军想尽了各种办法,撞击、劈砍、火烧、撬抬,但都无济于事,最后只在这道沉重的铁闸上留下了无数“伤痕”,徒叹奈何!
事实上,冥港联军最后也并不是堂而皇之从城门洞里攻入水晶城内的,而是用大型攻城器械生生砸垮了右侧的一截城墙,在墙上开了一个大口子,然后从那里爬上去攻占了整座城楼。
千斤闸落下之后要想重新开启,就只有绞动门楼上的巨大绞盘才能把它升起。此时战斗已经结束,就应该重新恢复进出城门的交通了。于是我便抬头往门楼上喊:“上面的人,快把铁闸拉起来!”
门楼上有人听到了我的喊声,便从残缺的墙垛处探出来一个脑袋往下张望。从甲胄的标志上看,这是个什长,应该是专门驻守这座门楼的。他看到是我,赶紧行了一个军礼。
但他随后却面露难色道:“港主,门楼上的绞盘已经被投石机砸坏了,一时半会儿无法修复,恐怕要把整个门楼都拆了才能把下面的千斤闸升起来。”
我听了也倍感无奈,只好放弃从“阳关大道”堂堂正正进入水晶城的打算,带着身后的部队绕道进城。右侧城墙上的缺口已经暂时被扩宽,可容一只大蜗牛勉强通过,但仍需借助碎石铺成的简易台阶攀爬进入城内。这样的“入城仪式”让我感觉一点儿也不爽。
我爬上残破的城墙,眺望城内的景色,但映入眼帘的依然还是一片残破景象。原本富丽堂皇、明亮壮观的水晶城已经蒙上了一层土灰。可以反射出五彩颜色,被人俗称为“水晶宫”的城主府也倒塌了半边,壮丽不再。往日热闹非凡的集市也因为军事管制而变得异常清净,没有哪一户商家敢开门营业,只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冥港士兵在街上巡逻,呵斥胆敢往外张望的居民。
眼前一片残败、萧条的景象让我不由得再次感慨起战争的残酷,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起兵攻打水晶城的决策是否明智,是否正义?
不打水晶城,冥港联军便始终受制于地府以及反港同盟的威胁之下,打也是为了解放被压迫的鬼奴,传播自由与正义,但如今耗费巨大代价打下来,却导致城内百姓死伤无数,一座好好的水晶城也被毁了一半,
唉,这场仗,到底是该打?还是不该打呢?或许打与不打,最后都注定得不到一个圆满的结局!
我在城内的水晶矿中找到了七郎,他正在端详那辆重型挖掘机,试图想弄明白这个庞然大物的构造。
“这铁甲怪兽是怎么造出来的?”他不解地问,“钢筋铁骨,力大无穷,竟然只是用来挖土的工具?”
我笑了笑,促狭道:“这算什么?只能说,现代的人比你那个时代的人聪明多了,不单能造挖土的铁甲怪兽,还能造会飞上天的铁甲怪兽!”
七郎白了我一眼,道:“那叫飞机!别以为我死了上千年就是孤陋寡闻的老古董,这么多年来我还是会经常上去阳间看看的,上面的新鲜玩意儿我都见过。只不过,我确实搞不懂这台机器的原理。真的只需要喂它喝石脂油,就能干活了?”
我耸耸肩膀,道:“其实我也不太懂。这玩意儿有点深奥,莫说知道怎么造它,就连怎么开它我也不会。在阳间,要想学会开挖掘机,还得花钱专门去上技校学。可惜,我当初在技校学的是厨师。”
七郎见我也是个半桶水,便无所谓地摆摆手,把话题扯开了。他指着挖掘机前面的矿洞对我道:“说到孤陋寡闻,你应该还没机会见过蒋城主的大宝库呢吧?走,我带你进去看一看!”
我跟着七郎走进了闻名已久的水晶矿洞。水晶城不仅得名于此,就连整座阴城所在的巨型洞穴也都是由那台挖掘机生生挖出来的。挖掘机把矿洞挖到哪里,水晶城就扩建到哪里,这座地下城市的规模和人口也随着一直不停地增长。
由于使用的是挖掘机开采,矿洞显得十分宽大,走在里面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局促。这是一条伟晶岩脉,原生的水晶矿石就镶嵌在大小石块和泥土当中。但即使只是露出半截“真容”,这些晶莹剔透的宝石依然能反射出五彩的诱人光芒。
矿洞里插着几根明火火把,在火光的照耀下,整个矿洞犹如被笼罩在一团彩雾之中,让人分不清眼前的事物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犹如身在梦境当中。
七郎随意伸手往洞壁上一抠,便抠下来一大块水晶原矿。那是一块紫水晶,颜色颇似一大串完全成熟的葡萄,若是加工成艺术品,估计能卖出个不错的价钱。水晶不单单深受阳间的活人喜爱,对于阴间的鬼和阴修来说更是常用的装饰品。照明用的鬼火灯、盛放亡魂的水晶棺、畅饮佳酿的酒杯等等,都是用水晶打造而成,功效和档次绝不是普通的玻璃可以媲美的。
“这个矿,不是金矿却比金矿还值钱。”七郎感叹道,“我查看了一下蒋城主的账本,一年下来,水晶城光光是卖水晶就能赚来至少五百万个阴元!”
“这么多?”
我虽然早有耳闻蒋城主的富有,但乍一听这个数字,还是小小地吃了一惊。
“嗯,有了这么大一笔稳定的收入,我们想扩军多少都没问题了哈!”七郎得意地笑道。
我刚刚一路走来见到了太多的战争废墟,此时又听到七郎提起“扩军”二字,心里不免有些抵触。于是我便转换了话题,道:“水晶城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了,但这一仗损失也不小,你打算如何处理战后事宜?”
“打仗我在行,搞建设嘛,还是交给你吧!”七郎果然摆摆手,又想把这个残局丢给我去收拾。
不过我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正好可以按我自己的思路放开手去做事。我对七郎道:“自从冥港联军成立以来,这一仗的伤亡是最严重的。而且,水晶城内的人口也减少了将近三成,商业贸易也全部停了。咱们不能做杀鸡取卵的事情,还是先得想办法重建,不然这些水晶可没办法直接变成阴元!”
七郎听了,便随手把那块紫水晶原矿丢到我手里,耸耸肩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连着打了两年的仗,从巨瀑城一直打到这里,确实应该休息一下了。再说,折损的部队也需要重新补充兵员,征召来的新兵也要特训。随后这一两年,能不打仗就不打了吧!反正现在反港同盟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确实,经过连续的几番征战,原先参加反港同盟的六座阴城已有四座被我们攻破、占领,赤炎城也弃暗投明,依附于冥港,就只剩下了左丘城一家。不论地府如何挑拨,也不论左丘城如何心有不甘,短期内他们肯定是无力再对冥港构成严重威胁了。
575 冥港使团
每打下一城,便要重建一城,这几乎都快了惯例。水晶城更是如此,这座原本商业十分发达的大城,更是急需恢复正常秩序,否则即使“家里有矿”,也只得坐吃山空!
好在同样的事情做得多了,大伙儿干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水晶城确实是不差钱,我打开蒋城主的库房后进行清点,发现里面还存着价值上千万阴元的财富。这些钱,足够我们把重建、征兵和扩军几项大工程一起推进,多管齐下。
当然,首要的重中之重就是要先把新的管理层给确定下来。由于水晶城涉及的利益极大,必须要交给我和七郎都十分信任的人来掌管。经过协商之后,我们俩一致同意留下邬芳暂代城主之职,镇守水晶城。而讥讽鬼和秦嘉也要暂时留下来帮助邬芳重建,他俩搞内政可都是好手。
另外,出于安抚人心考虑,我还提议任命原水晶城护城军统领唐世尧为副城主。就单单从他能在关键时刻拦住失去理智的蒋城主,并愿意出面劝退冷元魁来看,此人做事颇为识大体,不妨给予重用。
水晶城原有的护城军战后还剩三千兵,自然是全部编入冥港联军,但要换防到其他阴城去。邬芳属下的第一军则留下五千人负责驻守水晶城,其他部队依旧撤回自由城。这里面就包括了我和柳寒,以及所有的阴修官兵。
原因也很简单:水晶城实在是太热了!
有了水晶城,这下冥港联军连军费这个老大难的问题也彻底解决了。七郎便开始大肆扩军,从各城征召闲散的阴修、鬼修入伍,并组织新兵整编集训,搞得热火朝天。
休整一年后,冥港联军的实力迅速暴涨。名下各城的常规部队加起来已经达到了五万,军费、军粮、畜力充盈,武器装备精良齐全,战斗经验丰富。兵强马壮已不足以形容这支部队了,按照七郎的说法:“现在的冥港联军已经完全具有了颠覆阴间的实力!”
但他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是担心他突然又有了什么想法。果不其然,“两年不打仗”之约一到,七郎就来找我道:“现在我们是否可以考虑攻打左丘城了?”
我不同意。攻打水晶城一役损伤极大,至今让我耿耿于怀。当初就是因为低估了水晶城的实力,才被拖成了惨烈的持久战。现在要去攻打阴间第一大城左丘城,岂不是更加困难?
因此,不论七郎如何劝说,我仍坚持以和为贵。除非左丘城主动挑事,否则我不赞同轻言战事。
可左丘城似乎也不甘于寂寞,偏偏就要与冥港作对。据多方探子回报,左丘城这两年来也没闲着,同样在大肆地招兵买马,扩充军队,而对外宣扬的目的就是为了要防止冥港联军偷袭!
这让我十分不解。但七郎可不管这么多,道:“既然他们公开要以我们为敌,为何我们就不能先发制人?难道一定要等到别人先动手了,我们才能还手吗?”
我只得劝道:“水晶城一战,左丘城损失也不小。而且作为左丘城的最大盟友水晶城落入我们的掌控之中,左丘茂明自然也会觉得大丢面子,因此做些姿态也是有可能的。我认为倒不一定他们就准备要对我们不利,毕竟现在双方实力不同往日,左丘城也绝对没有把握能击败冥港联军。”
七郎嗤笑道:“你真是妇人之仁!敌强我弱,只能立于守势,敌弱我强,就应当主动击之。既然你我都怀有重塑阴间的大志,就不可拘泥于小节!”
我见说不过他,便叹了口气,提议道:“这样吧,我们先派人去探探左丘城的口风,看看左丘茂明是不是真的要大动干戈?如果是,我就不拦你;如果只是谣言,这仗能不打就不打!”
“探口风?怎么探?”
“大国大城之交,哪怕是对立的双方,互派使节是正常之举。我们可以和谈与通商为理由先派人去左丘城见一见左丘茂明,谈得下来最好,谈不下来也可以顺便刺探一下左丘城内的军情,心中有数。”
这个提议七郎终于听进去了,便问:“派谁去比较合适?”
我想了想,回答:“秦嘉口才好,上次就单枪匹马说降了赤炎城,这次不妨还派他去?”
七郎考虑了一下后又道:“秦嘉当个副使没问题,但还需要一个更有分量的人选去当正使,否则恐怕连左丘城的门都进不去。”
“你推荐谁当正使?”
“冥港联军既然由冥港和鬼军结盟而成,便最好是派一人一鬼去做代表,一个代表冥港,一个代表鬼军。而且这个‘人’,最好对左丘城比较了解。”七郎道。
我想来想去,冥港高层当中符合这几个条件的“人”似乎就只有我和柳寒了。不过我作为名义上的“敌军主帅”贸然前往敌城去谈判,显然不太合适,那就只剩下柳寒一个人选了。她是冥港的副港主,又曾在左丘城待过,派她去各方面来说确实更适合一些。
不过,我心里突然又有了个大胆的主意,便对七郎道:“柳寒当正使,秦嘉当副使。另外,我也跟着一起去!”
“你也一起去?”七郎诧异道,“你去做什么?不怕左丘城把你抓起来送到地府去?”
我笑道:“我也没说我就以冥港港主的身份去呀!记得当年你也干过这事儿,让秦嘉当主子,你假扮随从潜入左丘城去,后来还出手救出了三刀和黑太岁,搅得左丘城大乱。你这多年前的招数我也不妨学一学!”
七郎似乎猜到我的想法了,追问道:“你要亲自去一趟左丘城,是不是还有别的计划?”
我点点头,道:“是。我还有一些老朋友留在左丘城里,或许是时候该去拜访拜访他们了!”
数日之后,冥港联军终于正儿八经组成了一支使团,从自由城出发前往左丘城。
柳寒对于再回左丘城起初还有些抵触,毕竟那里也算是她的一个伤心地。但经过我的耐心劝说,她最后还是以大局为重,点头同意了。柳寒虽然以冥港副港主的名义任正使,但也只是负责撑门面的,口才极佳的副使秦嘉才是担任和谈的主力。
除了他们俩外,使团还包括了八名侍卫随从,两名杂役鬼随从和四只大蜗牛。大蜗牛的背上还驮运了一些我从鬼农庄隗庄主和巨瀑城韦城主那里“搜刮”来的奇珍异宝,借花献佛当做献给左丘城主的见面礼。
我则打扮成了其中一名侍卫,全身穿戴着统一制式的盔甲,把身形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尤其是那顶头盔,两侧有护颊,当中有鼻甲,几乎完全遮住了面部,只留一对眼睛能让别人看见。
为了把戏演得更真一些,我还故意把一部分眉毛染白,让脸上那对眼睛看起来就好像老了几十岁。不是熟人的话,乍一看应该是不可能认出我来的。
从自由城前往左丘城大约需要二十五天,而且大部分路程都只能通过陆路步行。已经习惯了坐船走水路的冥港使团成员也不得不耐着性子慢慢前行。当走到了距离左丘城还有三五天路程时,我们便开始陆续遭遇到左丘城军队的盘查。
果然如同探子回报的那样,左丘城也在不断做出改变。城里的守卫力量不再单单只有护城卫队一支,还特别成立了“鬼卫队”!
鬼卫队顾名思义,就是全部任用鬼修组成的军队,专门负责对外侦查和扼守关卡的职责。鬼卫队的兵力比护城卫队还要强大,据说已经达到了一万之数。因此,现在左丘城实际上是有两支武装部队,护城卫队负责城内治安,鬼卫队负责驻守城外的关卡。
冥港使团来之前就已经派信使向城主府递交了信件,并通报了左丘城的各个关卡和前哨。这些鬼卫队虽然气势汹汹,但还是不敢私自拦截我们,查看过通关文书最后都挥手放行了。
二十五天后,使团终于到达了左丘城外。我们从自由城过来的方向应该是要从奴门进城的,而进城前势必就要经过那条长长的阴脉。
故地重游,但我似乎没有在这里发现有什么太大的改变。阴脉内,依然有大批的鬼奴戴着镣铐在拼命靠消耗自己的怨气凝结阴元,表情痛苦。数只鬼头目就站在一旁监工,稍有不满就是一顿鞭打。
我忍住了冲动,劝告自己不能因小失大。但我也一直没有在阴脉内看见吕典的身影,不知道它现在在地蜂窝里混得怎么样了?
进了奴门,我们又一次遭遇盘查,不过这一次换成了镇守奴门的护城卫队。
护城卫队的盘查显然要比鬼卫队更加仔细一些,但又仿佛有点太过于“仔细”了!
守门官是个大鼻子,面带不善,他将秦嘉递过去的文书和节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还是不肯放行,又指使几名城卫爬到大蜗牛背上去检查那些箱子。箱子取下来放到地上一打开,那些城卫的眼睛顿时都直了,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
576 故地重游
冥港使团在进入左丘城的奴门时被护城卫队拦下,遭遇层层盘查,就连准备送给左丘城主的几大箱礼物也被强行打开来查看。城卫们一看见里面的宝物,个个都激动起来。
“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玉佛呀!让我摸摸!”
“喂!你懂不懂呀?玉佛不能乱摸的!”
“切!又是不是摸你家的宝贝……”
“接着开!把另外几个箱子也打开来看看还有什么样的宝贝?”
那几名城卫兴奋至极,又七手八脚把其他几个箱子也打开了。不出意外地,他们再一次被里面装着的宝物给惊呆了。
这些礼物,大多都是我从鬼农庄隗庄主的地下宝库里搜刮来的战利品,其中以那尊玉佛价值最高。并不是我不识货,而是这玉佛在阴间少有人买,不好出手,我又不喜留着它当摆设,倒是觉得拿来送人应该挺合适的,这次便首选了它。
其余的箱子里装的有些是奇石,有些是字画,还有一箱全部是金灿灿的金元宝。这些礼物品味有俗有雅,价值有高有低,左丘城主我还没近距离打过交道,也不清楚他喜欢什么,不同风格的各带一点应该总有一件能入他的“法眼”吧?
“起开!什么东西就让你们这样大惊小怪的,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守门官呵斥自己的手下,轰走了他们,自己却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这里摸摸,那里蹭蹭,眼中也在冒着金光,显然心里同样是有些想法的。
“咳咳!”
他假装咳嗽了两声,手里拿着一大坨金元宝不停地掂量着,目光却看向了我们,那意思不言而喻了!
柳寒俏脸一寒,好像想要发火了。我正打算出声制止她,却想起来自己目前的身份并不适合开这个口,只能站在侍卫队里干着急。
幸好这时秦嘉站了出来,他走过去不卑不亢地对那城门官说道:“这些宝物都是准备献给左丘城主的礼物,礼单已经随着拜帖一起送到城主府去了。既然宝箱都已经打开了,不若就交由阁下转交给左丘城主如何?”
“这……”
城门官一听秦嘉这话,顿时就打了个激灵,表情也僵住了。有礼单就说明这些宝贝每一件都是有数的,而且礼单已经在城主府里了,他要是还想从中“过一手”,那简直就是找死!
城门官尴尬了半晌,最后还是悻悻地把金元宝丢回了箱子里,忿忿道:“货物查完了,现在查人!”
秦嘉又道:“入城的人数和身份也是写在拜帖里面的,你可以请城主府的知客来核对。”
城门官冷笑一声:“人数对了,身份也没错,但我不搜一搜,怎么知道你们身上有没有藏着什么违禁品?”
好家伙!公家有数的财物他不敢动手,我们这些人身上的私人物品可就没数的了,这明摆着还是想假公济私!
几名城卫得令,便咋咋呼呼地过来搜我们几个人的身。作为侍卫随从,我们几个身上自然是要带兵器的,又免不了跟他们起一番争执。其中一名城卫还故意指着我们的头上说道:“头盔也必须摘下来,不然里面也有可能藏着匕首、暗器!”
轮到我时,我因为不想暴露身份,便故意拖拖拉拉,却使劲地给秦嘉使眼色,让他赶紧想办法化解这出闹剧。可秦嘉此时就好比是秀才遇到兵,有满肚子的道理也说不清了。
“放肆!难道你还想要搜我的身不成?”
突然间,一声尖细的娇叱响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我转头去看,原来是柳寒在另一边终于忍不住开始发脾气了。
那城门官嬉皮笑脸地站在柳寒面前,坚持道:“你这衣服里鼓鼓囊囊的,不搜一搜,又怎么知道里面有没有藏东西呢?”
“嘻嘻!说得没错呀,老大!”
“搜她!搜她!使劲地搜!”
另外几名城卫也跟着起哄,都等着想看好戏。
但我此时倒不急了,只在心里叹道:“唉,这个家伙怕是要吃苦了!”
果然,柳寒气极反笑,故意挺起胸脯,伸平双手,道:“行,你若是有胆子就来搜吧!”
“嘿嘿,老子的胆子大得很呢!就不知道你的大不大了?”城门官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涎着口水就伸手去摸。
柳寒岂能让他得手,迅速探手一抓便扭住了城门官的两只手腕,再用力往反关节一拧,那城门官的脸色立即就变了色彩,疼得涨红了脸嗷嗷大叫。
“哎呦呦!我的手!我的手!快放开,要断了!”
柳寒哪里肯就此放过他,当中又是一脚踢在了裆部。那城门官咽呜一声反倒叫不出来了,同时感觉两个膝盖一软,便“扑通”一下子跪在了柳寒面前。
“哟!知道错了,来装孝子了?”柳寒讥笑道。
城门官痛得实在说不出话来,就只能把目光看向自己的手下城卫。那几名城卫方才都看呆了,这时反应过来才慌忙操起兵器要上前帮忙。
“呛!”
柳寒剑眉倒竖,从腰间抽出了佩剑,就搁在城门官的脖子上喝道:“谁敢上来?”
几名城卫都被她吓愣住了,投鼠忌器,想上又不敢上,样子十分滑稽。
我虽然看的很解气,但也不想让这事儿闹得太过火了,便再次冲秦嘉猛使眼色。
气氛僵持之下,秦嘉才得以发挥他的特长。他走到两者之间冷冷道:“我等均是冥港派来的使节,这位就是我们的正使,冥港的柳副港主。你们这般刁难、侮辱,是想引发两城之间的战事吗?”
这顶大帽子一扣下来,那些城卫就更不敢动了,开始畏畏缩缩地往后退。周围也聚过来一帮看热闹的百姓,都在指指点点。柳寒刚一回到左丘城便威风八面,仿佛又找回了当年在这里当城卫小队长的风采,神情间颇为得意。
“啪嗒!啪嗒!啪嗒!”
终于,远处有一名穿着宽大官服的官吏匆匆跑来了,嘴里不停地喊:“快放行!快放行!他们是使节,莫要失礼了!”
我认得他是上城里城主府的知客,心里方松了一口气,暗道:“这场闹剧总算该结束了!”
知客气喘吁吁,跑到柳寒还不忘恭恭敬敬地鞠了一礼,道:“得罪了!得罪了!殷副城主命我来带几位贵客去城主府……呃,这些兵卒都是粗人,不懂礼数,想必因此引发了一场误会。依我看,贵使也莫要跟他们一般见识,还请把他放了吧!”
柳寒见知客来求情,气也差不多消了,这才撤剑松手。
“扑通!”
那名城门官却软趴趴地仆倒在地,口吐白沫,手脚不停地抽搐。嘿!原来僵持了这么久,他居然已经疼晕了过去!
“不中用的废物!”柳寒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过了奴门,冥港使团便跟随知客一路往上城的方向走。十几年重回左丘城,记忆中的景色却仿佛没变,至少下城依然还是那个熟悉的下城,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路过右市时,我瞧见里面依旧是龙蛇混杂,各色人鬼进进出出,更有两伙小鬼帮的帮众在一个摊位前大打出手,也不知是为了争抢什么利益?
另一条街上,几名鬼帮头目牵着长长一串的鬼奴沿街而走,应该是准备要牵到奴市上去拍卖的。但那些鬼奴大多又老又弱,恐怕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最后很可能会被拉到城外的阴脉里靠凝结阴元给未来的主人赚取一些不多的剩余价值。
唉,也许七郎说得对,左丘城的蓄奴情况也够糟糕的,几乎也是各大阴城中治安最差的。要想彻底改变这种现状,恐怕非得要颠覆左丘城主的统治才行了!
很快地,使团一行又经过角斗场到达上城台阶下的广场。今天居然刚好赶上比赛日,里面传出阵阵喧闹,嘘声、掌声、喝彩声掺杂在一起,巨大声响引发的共鸣甚至使得角斗场外的地面都开始隐隐震动起来。这熟悉的景象,让我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段玩命的职业生涯。
但此时并不是怀旧、感叹的好时机。城主府知客一路上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引领我们进入了上城。
上城内的建筑物大体模样也没这么改变,其中变化比较明显的就只是护城卫队的军营扩大了一倍,多了好几排宿舍。想必也是由于最近几年阴间的形势恶化,左丘城面临的威胁增多,导致护城卫队的人数也在不断增加,就需要加建一些新的营房。
看完营房,我又一眼瞄见了不远处莲花酒吧的那块招牌,脑中顿时浮现出另一个身影和一段苦涩的记忆来。
不知道小荷还在不在莲花酒吧里做事?如果曹哲当年没死于泽潮之中,他们俩说不定就能真的成为一对情侣了吧?若是那样的话,老曹家或许也不会断后了!
想起故人往事,我的心中不禁倍感惋惜,潸然泪下。但随即我不得不赶紧抹干了眼泪,因为使团马上就要进入左丘城的城主府了。
577 软钉子
左丘城的城主府分为两部分,前面是办公之所,后面才是左丘茂明的个人居所。知客带着冥港使团进入府中,并没有把我们往后面领的意思,而是先带到了前面的会客厅。他请我们坐下后,又去吩咐下人端茶送点心,里外忙碌。
但秦嘉见知客忙来忙去,却一直没见他派人去通报左丘城主,便问道:“左丘城主何时接见我们?”
知客迟疑了一下,又堆起笑脸对秦嘉道:“副使何必着急?你们才刚到,且一路上旅途劳顿,定然疲惫了。就先请让我好好招待各位一番再去通报城主也不迟呀!”
秦嘉正色道:“且不忙招待。我们这次前来就是想求见左丘城主,商议大事。还望阁下尽快前去禀报为是!”
知客见秦嘉坚持,又推脱道:“左丘城主正在闭关,我们也暂时不方便进去打扰。”
秦嘉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既然左丘城主已经闭关,为何还带我们进城主府来?左丘城主还需多久才能出关?”
这下知客就解释不通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是殷副城主先让我带贵使来这里的,具体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此前冥港信使收到的回信是以左丘城主的名义写的,表示同意接见冥港的使团,而且上面盖的确确实实是“左丘茂明”的私人印章。如果他明知道我们要来还故意挑这个时候去闭关,避而不见,那只能说明一点:他根本就没有想要和我们和谈的打算!
兴冲冲地长途跋涉来到左丘城,却得知很可能是白跑一趟,任谁的心情也不会太好。柳寒便开口斥道:“左丘茂明这是什么意思?先是同意见我们,等人到了又躲起来不见。还有,刚才在城门口故意刁难我们,也是他事先安排的下马威吧?”
知客的脸色顿时白了,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方才城门一事,的的确确只是一场误会!柳副港主还请息怒,我会把刚才的事禀告殷副城主,他肯定会责罚那些犯错的属下的……”
“殷发?哼!他最会护短了,你当我不知道吗?”柳寒听到这个名字,脸色更是不豫。
“这,这……”知客想不到柳寒当着他的面讽刺殷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会客厅外忽然传来一连串爽朗的笑声,有人道:“哈哈!怎么我刚走进来就听到有人说我坏话?”
众人愣住了,纷纷转头去看。只见殷发梳着标志性的大背头,穿着笔挺的西装,皮鞋锃亮,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殷发装模作样地按照西式礼仪鞠了一个躬,对我们道:“各位使节从自由城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了!嗯,左丘城主现在确实不便见客,所以差我来给各位接风!还请各位莫怪!莫怪!”
俗话说,拳头不打笑脸人。虽然大伙儿刚才确实有些气愤,但殷发这么一出场,一道歉,我们也就不好再发火了。况且,殷发好歹也是个副城主,由他出面迎接从礼仪上说也不算是慢待冥港使团。
殷发的目光先是挨个打量了每位使团成员,经过我时也没有特意停留太长时间,显然并没有当场认出我来。我神色如常,目光也一直看着他,不躲不避,不动声色。
最后,殷发的目光又落在了柳寒的身上。他再次笑了起来,道:“多年不见,柳副港主的风采依旧,巾帼英姿还是这般卓岳不群,实在令人敬佩啊!”
殷发明显是想讨好一下柳寒,化解一下两人之间的尴尬。但柳寒依旧冷着脸,不为所动。不过,她这次来的身份毕竟是正使,也不好一见面就甩脸,便淡淡回应道:“见过殷副城主!”
殷发见柳寒不想多说,也很知趣地没有继续尬谈下去,而是转向秦嘉,问道:“此次贵使团前来,是有什么好提议吗?”
秦嘉见殷发的态度似乎还挺热情,又直接问到了正题上,便随即提出了冥港愿与左丘城主动交好,两城之间建立正常商贸往来的一揽子建议。
但殷发听完也只说“好好好”,却并未立时表示同意还是不同意。他道:“兹事体大,我还需与左丘城主细细商议一番,才能给予冥港正式的答复。嗯,在此之前呢,还请各位耐心等待等待!”
说罢,殷发又叫来知客,吩咐他安排我们在城主府外的客馆休息,要好好款待我们,不可怠慢。
交待完知客,还未等秦嘉说话,殷发便再次深鞠一躬,转身走了,留下我们这使团一行依旧由城主府的知客来接待。
到了客馆,安顿好我们之后就连知客也告辞而去。冥港使团刚到左丘城第一天,竟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偏偏又让人有火无处发!
我见此时左右都只剩下自己人,总算是可以卸了伪装,开口说话:“秦嘉,你看那殷发刚才是个什么意思?左丘茂明到底愿不愿意与冥港和谈?”
秦嘉耸了耸肩膀,道:“我估计这个殷发只是出来套我们话的,他一直在打哈哈,我也猜不透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觉得呢?”我又去问柳寒。
柳寒直到现在也没什么好脸色,只忿忿道:“左丘茂明老奸巨猾,殷发口蜜腹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知道柳寒还是在怨恨当年在邬芳叛逃后殷发对待她的态度,也正因为如此,柳寒才不得不自愿加入阴军去了地府。但事过境迁,目前形势微妙,当然不能意气用事。
我又和秦嘉讨论了一会儿,始终还是觉得殷发的态度令人难以琢磨。他一来就问起使团此行的目的,似乎有那么一点与冥港和谈的意愿。但他终究只是个副城主,面对这种大事他拿不了主意,最后还得看左丘茂明的意思。
另外,别忘了左丘城还有一个副城主冷元魁。今天我们没有见到他,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态度。但他一向与殷发不太对付,两人从十几年前就开始明争暗斗,上次又率援军跟冥港联军在水晶城外打了一场恶战,估计见了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我们。
讨论无果,我便随意在客馆当中走动,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不曾想,刚刚走到大门口,门外就闪出来两名城卫,全副武装,手里还各拄着一杆长枪。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禁皱起了眉头,质问道:“我们是客人,你们却拦在门口外面,难道是打算软禁我们?”
其中一名城卫倒是面不改色,只解释道:“我们是奉命在这里站岗保护贵客的安全。如果贵客要出去,我可以派人去把知客叫来。”
“我们想自己出去走走也不行么?”我故意又问。
那城卫回答:“贵客初来乍到左丘城,自己走怕是会迷了路,还是让知客带着一起外出比较安全些。”
我刚想说自己认识路,不需要带路,但转眼一想,我现在扮演的身份只是个侍卫随从,不好说太多,也不好显露出我对左丘城的了解。于是,我思考片刻后便倒转回来找到秦嘉,悄声对他道:“我要出去一趟,但门口外有人盯梢。你以副使的身份出面,就说自己想去下城逛逛,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好想办法溜出去。”
秦嘉答应了,随即走到门口照着我的意思对城卫说了。城卫见来了个官大的,不得不重视起来,当即派了一个人去找知客。
不一会儿,知客来了,他对秦嘉:“既然副使要去下城看看,就由在下亲自带去。但副使最好不要带太多人去,避免再次出现不必要的误会。”
秦嘉回头随意地点了两名侍卫随从和两名杂役鬼随从,道:“就我们五个,总可以了吧?”
知客一看柳寒不去,心里的大石头就落下了,忙道:“可以!可以!副使请随我来吧。”
“等等,我先换套衣服。”秦嘉走回来,暗自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躲到房间里把盔甲卸下,换了套便服。柳寒见我行为有异,也过来问我:“你是不是打算现在就溜出去?”
“没错。”我点点头,边换衣服便对她道:“来的时候我就跟你提过的了,和谈不成就要顺便把左丘城内的情况打探清楚。”
“那我也要跟你去打探!”柳寒说着,也准备要去换衣服。
我连忙拦住她,劝道:“你现在的身份是正使,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你,怎么能随便说溜就溜呢?他们一会儿要是看不见你了,恐怕我们都得露馅!”
柳寒忿忿道:“难道我就只能坐在这里当花瓶吗?”
我笑了,偷偷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哄道:“你平时都是女强人,今天就委屈做一次花瓶吧!”
柳寒白了我一言,但最终还是听劝了,走到客厅大大咧咧地坐着,又差人到门口去喊知客送吃喝的来。知客自然巴不得她好好待着,便忙不迭地答应了,赶紧派人去准备食物。
趁着柳寒和秦嘉分别拖住了门口的知客和城卫的时机,我绕到客馆后墙,跳起来攀到墙上往外张望。
我隐约记得这面墙后应该就是各大商行的仓库区,那里我比较熟,于是瞅着墙外巷子里无人,便一个翻身跳到了墙外。
578 评书中的人物
我翻出了客馆的后墙,刚一落地,就听到有人正往这边来。而且听那脚步声还带着“铿锵”之音,极可能是穿着甲胄的城卫。看来,这间客馆不但在前门有人把守,四周还布置了流动岗哨。
我当机立断,往前跃起再翻过客馆对面的一堵墙。由于事出突然,我没有来得及观察里面就翻了墙,因此落地后我便拔出如常刀来做好了迎敌的准备。不过还好,这堵墙后并没有人,而是堆满了各种货物、工具,应该是某家商行的仓库。
“里面的人都快点出来!”
忽然,仓库前面有人在说话,似乎就是对我所在的后院喊的。我赶紧躲到一排货架后面,悄悄地从一堆麻袋的缝隙之间朝前面窥看。
只见一名长相粗犷、身材高大的劲装中年男子正在仓库门口怒气冲冲地朝里面呵斥道:“你们还在里面磨磨蹭蹭干什么?赶紧去检查蜗牛背上的货都装齐了没有,马上就要出发了!”
“知道了,老大!”三名伙计打扮的家伙慌慌张张地从另外一个货架后面跳了起来,随手将手中的扑克牌塞进裤兜里。
原来,刚才这三个伙计趁着装货的空闲躲在这里偷偷玩牌,差点就被管事的抓到了。我再一仔细看面前麻袋上印着的特殊徽记,嘿,这里居然是裘家的仓库!
裘家在左丘城一直跟滕家是死对头,当年我也没少跟他们打交道。不过这时候我可没工夫去理会这些陈年旧怨,还是继续往外偷看那些人的动静。
很明显这是一支裘家商队正在装货,并且马上就要出发到外地去跑商。外面除了十来只大蜗牛外还有五名镖师和三名伙计,没有鬼仆,方才过来发火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领队。
探明情况后,我脑筋一转,便有了主意。趁仓库里已经没人了,我便大胆地跑到放装备、衣物的地方挑了一顶遮耳的皮帽戴上,又拿了一件印有裘家徽记的马甲穿上,最后顺手提了一捆绳索搭在肩上,这就成了活脱脱的一名裘家商队伙计的打扮了。
刚刚伪装完毕,外面的商队就启动了,十来只大蜗牛缓缓起步朝着上门走去。我三步紧做两步就追了上去,再轻巧地跳上最后一只大蜗牛的背上坐好。此时,负责照料大蜗牛的裘家鬼仆还应该在下城等着跟商队会合,那些镖师、伙计又稀稀拉拉地聚在一起闲聊,竟都没有发现商队里多了一个人。
经过上门时,守门的税务官例行上来检查,虽然他们更主要的是要检查通关的货物,但人头也是要数的。我正想着怎么藏身呢,就瞧见裘家商队的领队在与城门官握手时偷偷往对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那城门官顿时喜笑颜开,言语间变得十分客气。他只随便地过来看了看,甚至都没有走完整支队伍就挥挥手放行了。
我暗笑:“这一套潜规则不单单是裘家在玩,滕家和其他家商行也一样在玩,大家只是心照不宣而已。不过,这种**作风今天倒是帮了我的忙了!”
出了上门,又下了那道长长的台阶,裘家商队就到了下城的大广场上,有几名同样穿着带有裘家式样马甲的鬼仆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我赶紧找了个机会跳下蜗牛背,直接闪进左市去了。
左市仿佛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左市,路上行人络绎不绝,两侧店铺的生意也十分火爆,应该早就从当年泽潮过后的萧条当中恢复过来了。而且左市里的治安明显要比右市里强,似乎也比当年我在的时候要好一些,连那些在街头流浪的小偷鬼也见不着了。
就在我沿着第一街走动时,便遇到了一队巡逻的城卫。原来,现在城卫数量增多了,他们不单单只在洞顶巡逻,还开始派人在地面上巡,怪不得左市的治安变好了。我下意识地又用手按了按头上的皮帽,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脱掉身上的裘家马甲,这套伪装服还是比较管用的。
长寿饭店在第七街上,离第一街还有点远。虽然我心里很想回长寿饭店去看看,但以我现在的身份就这样子回去太招眼了,只好等下次吧!
我从左市穿过,一路走到了下城左上角的田老炉敬老院。到了那儿我抬头一看,咦?怎么多出来了一间房子?
我记得当年田老炉留给我的经费只够勉强盖一间屋子的,现在不仅旁边多了一间,还在屋后修了院墙,比原来显得宽敞多了。门口顶上那块《田老炉敬老院》的老牌匾还在,但门外还插出了一面小旗,上面单单写着一个“茶”字。哦,我确实记得鸟肉后来是把这里改造成茶馆了,不知道现在生意怎么样了?
我迈步走进了茶馆里,忽然就听到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翟自胜走了上来……”
我吓了一大跳,忙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所在,心里直打鼓:“我都装扮成这样了,怎么刚一进来还是被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只见他身背一口铁锅,手持一把菜刀,兵器虽怪,却是气宇轩昂,神气十足。各位看官,可千万别小看了他背后这口铁锅,那可不是普普通通炒菜的锅,而是一口神锅!翟自胜的诨号‘背锅侠’,就是由他这口锅而来……”
这回我才看清了,原来是屋里一角正有一只盲眼老鬼在说书,而且居然把我也给编到段子里头了!
虚惊一场,我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禁摇头自嘲道:“嗨!这乌龙闹的,十几年没回来,我居然就成了评书里的人物。这老头儿也真会挑时间说,巧不巧我刚一进来就点我的名,可把我给吓坏了!”
我定住了心神再仔细一听,那盲眼老鬼说的应该是我当年在角斗场里的故事,现在正说到我和杨仪、孙沧对阵双面蜘蛛和燕子李大、李二的一场经典战役。就从那一场生死战过后,我的名头才在左丘城里打响了。
“……再看对面,那双面蜘蛛也绝不是无名之辈!它身出多臂门,又经过了炼鬼术的特殊炼制,四手四脚,还有两个脑袋,着实让人看了瘆得慌……”
还别说,这盲眼老鬼居然能把当年的人鬼精彩对决讲得绘声绘色,听者如临现场,连我都听得有些入了迷。书里把我的形象描绘得高大威猛,武艺高强,显然还是主角,也不知这书叫个什么名字?
不过,刚听了一段书,旁边另外一只老到牙都掉光了的驼背老鬼就走过来问我:“客官想听评书就先请找个位置坐下,您想要喝点什么茶?”
我没立即答话,而是先往屋里看了一圈,发现茶馆坐着的都是些老得不能再老的鬼。就连跑堂的鬼伙计和坐在柜台后面的鬼账房先生也都仿佛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一样,不是缺了眼珠子就是缺了耳朵、鼻子,或者干脆就缺了半边脑袋。还好它们的手脚都是齐全的,不耽误干活儿。
不过,我并没有在里面看见鸟肉的身影,于是便问来招呼我的那名老鬼伙计:“你们老板在不在?”
老鬼伙计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回道:“不在。”
“他去哪儿了?”
“去右市了。”
“右市?”我突然笑了,“他又去妖姬酒吧了?”
老鬼伙计似乎有些惊讶,反问道:“你跟我们老板很熟?”
我笑道:“当然熟啦,简直熟得不能再熟了!行了,我知道妖姬酒吧在哪儿,我自己去找他。”
离开了田老炉敬老院,我原路返回又穿过了左市转到了右市。这边的治安就不行了,城卫也懒得派人下来巡逻,只在顶上遥遥看着。一路上颇有些不怀好意的鬼帮帮众在盯着我看,似乎在掂量着能不能从我身上占点什么便宜?
但我早已习惯了右市里的这种“待客之道”,也没空去理会它们,径直大步走到了妖姬酒吧。
这里也算是我们的老据点了,当年龙小炎组建的探险队就喜欢以这家酒吧作为碰头的地点,布置任务、商讨路线包括完成任务后发钱、分红也都在这里。当然,每次来总也少不了要大醉一场。鸟肉作为一名阴修,偏偏就喜欢来这儿寻花问柳,找漂亮的女鬼作陪。
妖姬酒吧还是有了不少变化的,至少内部装饰换了个风格,现在开始主打“海盗风”了。酒桶当桌子,宝箱当凳子,吊床当卡座,酒杯也换成了木制的,角落里还摆着一门生锈的铁炮。酒保们纷纷戴起了头巾,陪酒的女鬼则烫起了卷发,眼睛也变了颜色,只有暧昧的表情和嗲嗲的声音依然是原来熟悉的感觉。
这自然是老板为了招揽生意而想出来的点子,我见了倒也不以为奇,进去了便四处寻找鸟肉的踪影。
“哟!这位客人是在找哪位美女呢?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嘛,呵呵呵!”忽然,我身后传来了一声娇笑。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婷姐!
579 死党重聚
婷姐还是那么妖娆妩媚,衣着大胆。她头上戴着一顶船长帽,故意用一块黑色眼罩遮住了左眼,嘴边还画了两道卷曲的小胡子,手上还套上了一根弯弯的钩子。但说她是想女扮男装演海盗船长吧,也不像,因为她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里面却是“真空”的,胸腹间白花花的一片晃得人实在有些眼花,更别提那对丰满的半圆以及俏皮的肚脐了。
正当我肆无忌惮地行“注目礼”,禁不住要开始流口水时,婷姐却变了态度。她叉起腰来,声音也变得生硬,不耐烦地问我:“喂,你到底是进来喝酒的,还是来送货的?”
我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我身上的穿着让婷姐误会我是来送货的伙计了,所以才不满我用眼睛占她的便宜。
我自然不奇怪婷姐的这番势利表现,笑着回答:“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婷姐冷笑,“找妹子我这里就有一大把,其他阿猫阿狗都没有!”
“鸟肉在不在这里面,是他叫我来的。”
“鸟肉?”听到这个名字,婷姐才认真地又打量了我一次。她的黛眉微微皱起,指着我迟疑道:“咦,我好像以前见过你……”
相比起十几年前的年轻小伙子,我现在留着络腮胡子,气质应该也改变了许多,又穿着带有裘家徽记的马甲,婷姐认不出我来的确也正常。我不想在她面前暴露身份,便道:“我偶尔会跟鸟肉一起过来,婷姐你当然见过我啦!”
婷姐歪着头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记起来我究竟是谁。她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似乎对我已经失去了兴趣,然后指着包厢那边道:“鸟肉在3号包厢。”
“谢了,婷姐!”
我道了谢,便离了婷姐自己就往包厢里走。
“笃笃笃!”
我找到3号包厢,谨慎地先敲了敲门,但里面却没人回应我。
“笃笃笃!笃笃笃!”
再次敲门,还是没人回应,而且里面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声响传出来。
“不太正常呀!”我心道,“鸟肉以前来这里喝酒,从来不会这么安静的,就他最能闹腾了!难道鸟肉和陪他的妹子都喝醉了?”
我干脆决定自己进去看个究竟,便伸手把门一推。不曾想,门后面的画面实在太过于刺激、辣眼睛了,我甚至都不好意思再看下去!
这个包厢已经分不清到底有多少只女鬼在里面,只见沙发上俏生生、白花花的胸脯、臀部、胳膊、大腿都互相交织在一起,叠成一堆,挤成一团,放眼望去都是肉,香艳、荒唐至极!
在这堆光溜溜的**当中,脑袋我倒是看见了几个,但都在仰着脖子喝酒,而且是直接端着一个大酒瓶子在喝,一时分不出是男是女,只听到“咕噜!咕噜!”的灌酒声。
“啊!我喝完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叫了起来。原来女鬼堆里还藏着个大活人,他率先放下了空酒瓶子,得意地大笑道:“比吹瓶,我果然又是第一名!哈哈哈!”
我定睛一看,这个扎在女鬼堆里的唯一一个大活人的长相十分猥琐,脸上还留着一道长长的疤,身上也是光溜溜的。嘿,那不是鸟肉还能是谁?
“靠!老子又是第二!”
另外一个粗鲁的声音随即响起,我这才发现肉堆里还多出了两条毛茸茸的大粗腿。待到他放下酒瓶坐起身来,我才看清楚那竟是一只男鬼修,而且身材魁梧,膀大腰圆,长相憨厚,方才是因为有两只女鬼趴在他身上我才没发现他的存在。
等看清了男鬼的模样,我又不由得惊喜地喊道:“吕典!”
听到我这一声喊,“肉堆”里的所有人和鬼都齐齐放下酒瓶转头过来看我。
“啊!你谁呀!谁让你进来的?”
“你走错地方了吧?酒窖在最里边!”
“笨蛋!还看?快出去!快出去!”
那几只女鬼纷纷尖叫起来,到处找衣物遮羞。虽然她们已经死过一次了,又干了这一行,但在此时此景忽然面对生人还是晓得害羞的。以她们刚才的问话来看,显然是跟婷姐一样把我当成了来搬酒的伙计,所以毫不客气地叱责和驱赶。
还未等我开口解释,鸟肉却先出声对那几只女鬼道:“珊珊、思思、巧巧、幽幽、丹丹、萍萍,你们都先出去,我和大笨牛有事要处理一下。”
那六只女鬼均愣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很知趣地“哦”了一声,匆匆穿好衣物都起身出去了,只留下我和鸟肉、吕典三个大老爷们在包厢里。
我刚把门锁好,就听到鸟肉在身后笑道:“你啥时候从港主又当回商队伙计了?居然还跳槽到裘家去?”
我知道他认出我来了,便也回头笑道:“世道太乱,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要不?我提前退休好了,你让我回去住敬老院如何?偶尔还能跟着你来这里鬼混一下,玩点这种光着身子比喝酒的新花样,好像也挺不错的!”
鸟肉大笑:“敬老院本来就是你的,你想啥时候回来都随便你。至于喝花酒、玩游戏嘛,我就怕你脸皮薄,玩不起!哈哈哈!”
吕典块头大,脑子却不算很灵光。他一直蒙差差地听着我和鸟肉的对话,却似乎还认不出我来。直到鸟肉说了“敬老院是你的”这句话时,他才恍然大悟,指着我欢喜地喊道:“你是翟自胜!”
“嘘!”我赶紧把手指比在嘴上,猛朝他使眼色:“不要喊那么大声,想我被城主府的人发现,然后全城追杀我呀?”
吕典丝毫不理会我的提醒,笑呵呵地冲过来一把将我抱起,勒得我快喘不过气来。接着,他又一拳重重地捶在了我的肩膀上,笑骂道:“你这小子!这么多年来都不回来看一下俺们这些老兄弟,活该被人追杀!”
我揉着吃痛的肩膀,诉苦道:“不是我不想回来,是回不来呀!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的?吃香的喝辣的过来的呗!”鸟肉一边讥讽我,一边也过来和我紧紧拥抱了一下,调侃道:“你都当了冥港的港主了,手底下有人有钱有排场,自然过得比在左丘城时风光多了!我听说你最近又打下了几座大阴城,现在几乎已经跟地府的阎罗老子平起平坐了吧!”
我苦笑道:“阎罗王我可不敢比,恐怕就连这城里的左丘城主我都比不上呢!”
吕典听不懂我和鸟肉之间这么些弯弯绕的对话,便喊道:“你们俩别说那么多废话了!小翟你既然回来了,就先跟我们干三大杯再说!不,十大杯!”
……
多年不见,我们这三个曾经在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老搭档肯定免不了一番激动和感触,借着酒叙旧情,说到开心的事情时就一起开怀大笑,回忆起伤心的事情时也不免一起落泪神伤,很快就喝到了半醉状态。
此时的吕典已经晋级墨鬼,目前仍在地蜂窝里当头目,已经混到了堂主的位置。而鸟肉一直在打理我留给他的田老炉敬老院,茶馆的生意相当热闹,赚到了钱还扩建了一间屋子。
我向鸟肉问起了茶馆里的盲眼老鬼把我编进了评书的事,鸟肉听了哈哈大笑道:“那是我专门交待他编的,名字就叫:《背锅侠传》!”
“《背锅侠传》?”我有些哭笑不得。
“没错!最后的结局就是你用从角斗场赢来的奖金盖了那间敬老院。”
“错了!敬老院是用田老炉的钱盖的!”我纠正道。
鸟肉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嗨!虽然书里的故事与事实有些出入,但也该让这帮老鬼记得你的好,否则它们都得睡大街、给人家当牛做马去!”
我实在说不过他,便只好摇摇头由着他胡说去。鸟肉和吕典他们这些年过得还算四平八稳,也都小有成就,不过他们都更羡慕我的经历。
“从地府的通缉犯到冥港的港主,你小子现在竟成了敢于跟阎罗王和左丘城主掰手腕的大佬了!”鸟肉啧啧称赞道。吕典对此也是赞叹不已,大拇指竖得高高的。
我再次苦笑:“虚名而已,我现在是赶鸭子上架,当这个港主肩头上的责任可不轻!”
说到这里,鸟肉才想起要问我这次偷偷回来左丘城的目的。我道:“由于地府的施压,左丘城与冥港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之前还在水晶城外狠狠地打了一仗。我这次来找你们,就是想打听打听左丘城内近期的情况,看看有没有希望改善一下两城之间的关系。”
“我看难!”鸟肉听完我的话,直接就开始摇头,“自从你走了以后,近些年来殷发和冷元魁这两位副城主之间的权力斗争就愈加激烈,现在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哪里还顾得上外面的事务?”
“左丘城主呢?他现在还是不出面管事吗?”
“彻底不管了!”鸟肉冷笑,“左丘城主自从上次泽潮过后就没有再公开露过面。现在城里人人都在猜测:恐怕他的阳寿、阴寿,包括阎罗王奖励给他的寿命都统统快要用完了!所以殷发和冷元魁现在才争得这么厉害,都等着左丘城主死了以后他们好抢班夺权呢!”
580 蜂巢
反港同盟初始建立盟军要讨伐巨瀑城时,殷发带队过去完全就是应付了事,后来更因为与其他阴城产生隔阂而直接退兵。但第二次冷元魁带兵驰援水晶城时却非常上心,带了八千兵马过去打到只剩三千回来,不可谓不拼命。
“都没用的。我听说这两个人回来之后,在左丘城主面前都没能讨到好脸色看!”鸟肉最后补充了一句。
“怪不得左丘城对待冥港联军的态度前后不一,原来这几名高层陷入内乱当中,意见不统一呀!”我恍然大悟道。
如此说来,左丘茂明不肯接见冥港使团的原因并不是他不愿意与冥港交好,而是他真的早已闭关不理世事。而殷发之所以肯出面接待我们又不肯给出明确答复,也是因为他个人虽有和谈之意,却奈何冷元魁从中掣肘,他也做不得主。
总而言之,目前左丘城的高层之间权力斗争激烈,对内、对外事务都存在很大的分歧,估计冥港使团这次来访是很难达成预定目的了。
我见鸟肉和吕典依然还把我当生死兄弟看待,便也不再瞒着他们,这才说出来左丘城的另外一个目的。
“如果和谈不成,冥港联军接下来很可能会先发制人,起兵攻打左丘城!”我非常严肃正经地看着他们俩,问道:“到时候,你们会不会支持我?”
鸟肉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笑道:“我这条烂命都是当年你从河里捞回来的,我不支持你还支持谁?我看这个左丘城呀,也该变一变天了!”
吕典倒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对我道:“我虽然脱离了奴籍,但天天在城里看到那些被人无辜鞭打、被人随意杀害的鬼奴,心里也是恼火得很!既然你说打下了左丘城就废除奴籍,我当然支持你,也希望将来左丘城里鬼修的地位能提高一点!”
“那就好!”我双掌一拍,高兴地说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有你们俩帮手,我才能办得下这件大事!”
可鸟肉却马上给我泼了一盆冷水:“左丘城就算再不济,也是阴间第一大城。你们要攻打左丘城,有好的计划吗?”
我道:“如果冥港联军不得不攻打左丘城,自然不能强攻,否则很可能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里应外合,我带兵在城外攻门,你们想办法从里面帮我把城门赚开!”
“呵呵,你太瞧得起我们两个了!”鸟肉听了就不停地摇头,“单单凭我们两个可成不了什么大事,得找更大的人物才行!”
“更大的人物?找谁?”
鸟肉不说话了,转头看向了吕典。吕典平时反应迟钝,这时竟立马领会了鸟肉的意思,接口答道:“鬼母!”
“鬼母?”我十分吃惊,诧异道:“为何是鬼母?”
吕典张了张口,随后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干脆推了一下鸟肉,道:“我嘴巴笨,你来说!”
鸟肉这才稍稍认真了一些,给我细细分析起来:“首先,现在左丘城内的四座城门都有人把守,只是城墙的防御力有所不同而已。泽门自然是最难攻打的,上门连接着通往阳间的阴脉,目前已经关闭,估计你们也进不来。下门的防御最松散,但却通往地府,你们若是从那边绕个大圈过来,恐怕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所以,冥港联军只能主攻奴门!”
“其次,现今左丘城内的武装力量大约有这么三支:护城卫队、鬼卫队和鬼帮,到时候派去轮流镇守奴门的也肯定是这三队人马。你要是想里应外合,赚开城门,就必须得想办法策反其中一队。护城卫队和鬼卫队你就别想了,唯一的出路就在于鬼帮。三大鬼帮当中你只要能说动其中一个帮,这事基本上就差不多能成了。”
“最后,三大鬼帮中的饿鬼坑和骷髅山都与冷元魁关系密切,断断不可能与你们合作,废除鬼奴对于吞渊鬼和骷髅王来说更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地蜂窝因为帮众来源特殊,不像饿鬼坑和骷髅山那样主动投靠冷元魁,平时备受鬼务司的歧视和压制。所以,分析来分析去,你就只能去找鬼母!”
鸟肉分析得头头是道,我也不由得信服了。但我始终还是心有疑虑,便问:“可我又怎么知道鬼母愿不愿意跟冥港合作呢?”
鸟肉道:“我时常听大笨牛说,地蜂窝这曾经的第三大鬼帮如今在左丘城里也是生存艰难。有这么好的翻身机会,鬼母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它答不答应跟你合作我不敢打保票,但私下见一见你,我想它应该还是不会拒绝的。”
吕典这时也来附和,道:“我就在地蜂窝里混,知道鬼母早就有搬出左丘城的意思。但一来搬去哪里没有定论,二来恐怕殷发、冷元魁等人也不会轻易放我们走,因此这个想法一直未能实施。现在你要是去跟鬼母说,不用搬出左丘城就可以改变现状,我想哪怕冒一个大风险它也肯定会对此感兴趣的!”
有了鸟肉和吕典的推荐,我最后也决定了要去见一见这位历来只存在于传言中,却从来未曾在外人面前现身的鬼母。
牵线搭桥的任务自然就交到了吕典身上。他让我和鸟肉仍在妖姬酒吧里等消息,自己跑回地蜂窝想办法把我的会见请求转达给鬼母。
一个时辰之后,吕典回来了。他对我道:“鬼母很慎重,没有立即答应。但是它委托了白副帮主先和你见面,可能是想先探探你的口风。”
“白副帮主?”
“就是那位白头翁,你应该见过的!”
“哦,我记得了!”
在泽潮当中,我和吕典、鸟肉、龙小炎等人就曾经和地蜂窝的鬼帮众一起并肩战斗过。当时,它们负责带队的就是一只使丁字拐的白发老鬼,作战相当勇猛,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吕典后来也是由它介绍进了地蜂窝的。
“我要去哪里跟这个白头翁见面?”我又问道。
“就在地蜂窝的蜂巢里,我可以带你进去。”吕典回答。
“什么时候去?”
“现在!”
说去就去,我当即离开了妖姬酒吧,跟着吕典前往地蜂窝的蜂巢。鸟肉不便参与,就自己先回敬老院去了。
地蜂窝的嫡系帮众习性犹如阳间的群蜂一般,喜欢群居,且都是由鬼母所生。它们占据了下城中最大最粗的一根石柱,就在上面建起了一个巨大的蜂巢。蜂巢主要用一种黏性极强的黏土依附石柱搭建而成,然后在外侧表面装上铁板,起到防御作用,远望像个蜂巢,其实是个空中堡垒。
地蜂窝的势力范围一般就默认为蜂巢下面的几条街道,比之饿鬼坑和骷髅山来说已经小了许多,但最近几年还一直被其他鬼帮蚕食,据吕典所说已经所剩不多了。这也是鬼母想要离开左丘城的直接原因之一,一旦失去了所有的地盘,地蜂窝在左丘城内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吕典带着我从右市一路七拐八拐地绕开了热闹的街巷,抄小路走到了蜂巢所在的石柱下方。到了这里才算是真正到了地蜂窝的地盘,周围聚集的都是地蜂窝的帮众。吕典此时看起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蜂巢,底部距离地面十米左右,没有阶梯,没有吊篮,连根绳索都没有。那些地蜂窝的鬼帮众倒是不用发愁这个问题,它们都是直接跳到石柱上手脚并用就像猴子一样快速攀爬上去。也许是爬得多了,它们的身形都略有些驼背,这也是地蜂窝帮众最显著的特征之一。
我问吕典:“这么高的蜂巢,你平时是怎么上去的?”
吕典道:“别看我是笨大个,我是鬼修,可以慢慢飘上去。”
“那我呢?我不会飘,这石柱上也没个抓手的地方,怎么爬?”
“你不算很重,我们可以拉你上去啊。”
“你们?”
吕典这时就笑了,道:“你也不想想,你一个阴修就这样抱着石柱爬上地蜂窝里面去,底下的人离着三条街都能看得见。那样太扎眼,所以白头翁特意交待我们要掩护你上去。”
说罢,吕典往上面吹了一声口哨。随即蜂巢里纷纷爬下来十几只驼背的鬼帮众,把我围在中间,遮挡四周的视线,然后其中一名拿出一个麻袋把我给套了进去。
还未等我提出抗议,那些地蜂窝帮众就把我抬了起来,扛在肩膀上。这会儿它们就不像蜜蜂了,倒像是一群蚂蚁抬起一大块觅得的食物急着要搬回巢穴里面去。此时我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倒也猜得出来它们肯定是把我假扮成某种货物沿着石柱往上搬,这样才不会引人注意。
不过很快地,我又给放了下来,脚下踩到了实地。待到套在我身上的麻袋被掀开,我眼前的景色就变了,现在所在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一条狭窄的甬道,低矮、逼仄,只使用镶嵌在洞壁上的荧光石作为照明光源,十分昏暗。
581 鬼母
我环顾四周,伸手摸了摸甬道的两侧墙壁和洞顶,手上的触感很粗糙,但感觉很结实。我不由得诧异道:“这就是蜂巢的内部?”
这时,吕典也上来了。他朝我挥挥手道:“别发呆,跟着我走。”
他沿着甬道里的斜坡往上走,我也急忙跟上。甬道并不是直的,向右带有一个明显的大弧度,更像是顺着石柱旋转的一道阶梯,可以一直通往蜂巢上部。只不过在甬道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这里面一共有多少层。
沿着甬道两侧走,我们不停地经过许多小房间,里面都塞满了鬼,有些是大鬼,有些看起来就像婴儿一般大小,但背部也是驼的。想必那就是刚刚从鬼母肚子里出生不久的小鬼吧!
差不多绕了一圈,吕典停住了脚步,把我领到了一个房间里面。这个房间比起之前见到的要稍微大一些,而且内侧贴着石柱,各种小巧的家具一应俱全。这显然是在帮内有地位的高层才能拥有的住所。
“白副帮主,我把人带到了。”吕典朝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说道。
一只满头白发的驼背老鬼慢慢地从角落的一张椅子里现出身形,冲我咧开嘴笑道:“翟港主,可还记得我?”
“记得,我们一起杀过大蝎子,那时候我喊你叫‘白头翁’。”我回应道。
“你现在也可以这么叫我。”白头翁依然很客气,“我同样记得那时候你的胆子很大,敢用盾牌去挡大蝎子的尾钩。真是年轻有为啊,怪不得仅仅十几年后就当上了冥港的港主,现在整个阴间谁没听过你的名号?”
“您说笑了,盛名之累,不堪重负呀!”
寒暄了这么几句,我和白头翁之间看来对彼此都保有不错的印象。这对于接下来的谈话进入正题也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既然你我曾经合作过,我也就不绕圈子了。”我坦然道,“这次来,我有一个大胆的提议,想与贵帮再次合作干一番大事业。不知鬼母能否见我一面?”
白头翁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道:“嗯,你这个提议我听吕典粗略说了,实在是够大胆的,而且还很冒险!一旦失败,赔进去的可就是我们地蜂窝全体帮众的鬼命!”
我耸耸肩膀道:“玩命的冒险才能带来巨大的收获,这也是我一直以来能够获得成功的秘诀!”
“先不说这个冒险能否成功吧!我首先想问的是:你如何能保证事成之后会遵守约定,给予我们承诺的好处呢?”
双方虽然说话客气,但触及到要害的问题时白头翁也毫不讳言,说罢便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希望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但我这时也只能摊摊手,道:“此时此刻,我确实没法给你一个实实在在的保证。但我这次甘冒大险潜入左丘城,本身就说明了我的诚意。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完全可以现在就把我绑起来交给左丘城主去领赏。所以,既然我没有向你们提出要安全的保证,你们也不应该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
白头翁盯着我看了半晌,迟迟不表态不说话。我也没有回避它的目光,一人一鬼就这样面对面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吕典站在一旁却听得十分紧张,屡次想插嘴进来打圆场,又恐自己嘴笨,欲言又止,抓耳挠腮。
好在这个尴尬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太久,还是由白头翁打破了沉默。它道:“嗯,这么说也算公平吧。你先把自己的命交到我们手里,然后我们再决定要不要把我们的命都交给你!”
“就是这个意思!”我微笑道。
白头翁道:“这件事其实我是做不了主的,不过我对你的提议很感兴趣,也愿意相信你的诚意。现在我就带你去见鬼母,最后能否成事,还需要它老人家拿主意!”
“我明白。”
白头翁说完,一闪身就往门外走,我也紧随着它。但一旁的吕典却还在傻站着,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我便问他:“大笨牛,你不跟着我们一起去见鬼母么?”
吕典似乎有些惊喜,急忙反问:“我也可以去吗?我还没见过鬼母呢!”
我诧异地看向白头翁。它解释道:“鬼母可不是谁都能见的。莫说是吕典,这地蜂窝里的数千帮众,能有幸见到鬼母的不超过十个!”
我沉吟了片刻,便对白头翁道:“大笨牛入你们地蜂窝也十多年了,平时表现如何你也肯定看在眼里。这次见鬼母,他就是我的担保人,如果你们连他都不信任,恐怕也不会真的信任我吧?”
白头翁见我坚持,只得叹了口气,点头道:“行吧!吕典也一起去,希望鬼母不会因此而迁怒于我!”
白头翁出了自己的房间,又沿着甬道一路上行。但这次他不再像吕典那样只走一条道,而是在各条小路之间穿梭,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拐,一会儿还往下走。我知道它还是对我有戒心,但既然路已经走到这一步,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终于,白头翁在一个房间的门外停了下来。我心里虽然没有刻意去默记已经走过的路径,但也一直在判断身处在蜂巢中的大概位置。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此时我应该进入到了蜂巢的最中心位置。
白头翁并不知道我的想法,他抬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敲,隔着门说道:“母亲,我已经把客人带来了。”
门后面没有答话,但很快就从里面开启了,露出一个姣好的面容。那是一只颇有姿色的年轻女鬼,它对白头翁道:“白副帮主,母亲让我请你们进来,包括吕典堂主也可以进来。”
我和吕典都颇感惊奇,白头翁刚才并没有提到吕典也来求见,鬼母就先特意交待了允许他也可以进去,难道鬼母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多谢小蝶!”白头翁却没有显得很吃惊,而是恭恭敬敬地先向那女鬼道了谢,然后才迈步走进了房间里。
我和吕典学着白头翁的样子,向名叫“小蝶”的年轻女鬼道谢后,也进了鬼母的房间。
这可能是蜂巢里最大的房间了吧!里面布置得十分精致,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和天花板也挂着精美的挂毯,四个角落里各放置一个镶嵌水晶的小火炉,里面点的竟是明火,把整个房间的色调烘托得非常温暖。
房间当中摆着一张柔软的大靠椅,上面躺着一只大胖鬼,身上盖着织锦的丝被。但大胖鬼的模样被两把大团扇给挡住了,持团扇的是站在靠椅左右两边的两只年轻女鬼,面容如同小蝶一样姣好。另外还有一只年轻女鬼则站在靠椅后侧,不停地从一个盛满水果的大盘子里给大胖鬼喂食。
很显然,躺在靠椅上的大胖鬼必然就是鬼母,而其他四只年轻女鬼应该是专门负责服侍鬼母的心腹侍女。
“白毛向母亲请安!祝母亲千秋万世,阴寿绵绵!”
白头翁见了鬼母,当即恭敬地跪下磕头,口中称颂祝词。“白毛”想必就是白头翁的真实名字了,很可能是鬼母取的,也许它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头白发了。
我自然不能学白头翁那样跪下给鬼母磕头,便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作揖道:“晚辈翟自胜,见过鬼母!”
“属下大笨……吕典,拜见鬼母!”吕典既兴奋又紧张,差点就把自己的外号当大名给报了出来。
鬼母慵懒地抬起一支手,晃了晃两根手指,用一种有气无力的苍老、沙哑声音说道:“好!好!你们都起来吧!”
“谢母亲!”白头翁又恭敬地磕了一个头,方才起身来站到一边去垂手而立,让我直接面对鬼母。
“把扇子撤了吧!”鬼母又命令道。
靠椅左右的侍女听话地把团扇抬起,这才露出了鬼母的真容。
鬼母的面相比我想象中的要和蔼许多,不算很可怖,就是一个肥胖的老妪形象,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满头的银发被精心地盘起,用各种宝石簪子扎成高耸的样式十分繁复的宫装发髻。但它的肚子却高高鼓起,即使用锦被盖住,也显得比三个十月怀胎的孕妇肚子加起来还要大!
“啧啧啧!小伙子,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别人,是很不礼貌的哟!啧啧啧!”鬼母似笑非笑地对我道,一边说话,一边歪过头去张口让侍女给它喂食新鲜的水果,发出“啧啧”的咀嚼声。
我不好意思地道了歉,这才回过神来,斟字酌句地说道:“鬼母,晚辈这次前来,是想与贵帮商讨一件大事……”
“不用再说一遍了,我已经知道你想说的话了。”没等我说完,鬼母就突然出言打断了我。
它接着解释道:“不妨告诉你,在这蜂巢里,我的孩子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听到的每一句话,看到的每一件事情,我都可以感受得到。所以,你刚才在楼下与白毛说的话,实际上就等同于跟我说了一样!”
582 讨价还价的密谈
对于鬼母的解释,我简直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如果它说的是真话,岂不是地蜂窝的每一名帮众都是它的眼睛和耳朵,那这左丘城内发生的任何事清几乎都瞒不住它了!
不,鬼母刚刚说了是在“在这蜂巢里”。想到这一点,才让我的吃惊程度稍稍降低了一些。也许它的这种“特异功能”是有距离限制的,又或者只在蜂巢内才有效。鬼母和它所创建的鬼帮地蜂窝在左丘城内,甚至在阴间都可算得上是一个异类,它能拥有这样的本事倒也不算出奇。
鬼母见我惊讶,倒也见怪不怪了。它指着自己的肚子道:“帮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是从我的肚子里生出来的,所以它们天生就与我心意相连。我虽然被困在这个房间里哪儿也去不了,但我知道的事情可绝对不比你们少。”
我点了点头,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怪不得鬼母尽管自身毫无战斗力,但却能牢牢地将一个偌大的鬼帮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且让帮众对其忠心耿耿,十分团结。这与生俱来的母子感应便是一根根无形的纽带,或者说是拴住它们的绳索。
“既然鬼母已经知晓了我的来意,那晚辈就不必再多费口舌。”理清了思路,我也觉得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便开门见山地对鬼母道:“我也知道此事异常凶险,不过贵帮若是同意协助冥港联军攻破左丘城,事成之后我定会重重答谢!”
“如何答谢?”鬼母也不含糊,这是挑明了要问我所能给出的条件是什么?
我坦然道:“说实话,连我自己也无法确定冥港联军占领左丘城的局势会是什么样子的。此前石乳城、鬼农庄和水晶城都因为城破之时爆发的混乱而大伤元气,繁荣不再,百业不兴。而且,战后城内的势力范围也要经历一次大洗牌,如果我现在就承诺给你在城内划一块多大的地盘,那肯定是违心的话。”
“所以,我目前唯一能答应给你们的就是……”我突然伸手往身后的某个方向指了指,道:“奴门外的阴脉全部交由地蜂窝管理!”
这句话一说出口,便轮到房间里的所有鬼修都吃了一惊,气氛一下子就沉默了。
我十分得意,这样的震撼效果正是我想要的。能让鬼母和白头翁都感到吃惊的,不仅仅是我轻飘飘就抛出的那块阴脉管理权“肥肉”,还有看似无意的那一指!
果然,白头翁就忍不住先于鬼母出声问道:“你居然还能记得奴门在哪个方位?”
我笑道:“你太小看我的方向感了,岂不知我常年在野外洞穴里行走,早就练就了这项绝技。”
白头翁突然显得惴惴不安,急忙向鬼母解释道:“母亲,我刚才可是带着他绕了整整三圈才进来的……”
“慌张什么?”鬼母面露不快,罕见地提高声调完全压制住了白头翁的声音,“我既然同意放他进来,就不怕他摸透蜂巢里的秘密!”
被鬼母这么一训,白头翁不敢再说半个字,又诚惶诚恐地退回到一边去。
鬼母稍稍缓了缓气息,才用恢复到正常水平的语调对我道:“嗯,我不可否认,阴脉管理权这个条件确实对我们相当有诱惑力。但是,如果鬼务司那边我们没有话语权,将来别人再想收回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鬼母还需要怎样的话语权?”
鬼母沉吟了片刻,突然又将手指向了白头翁,道:“让他在鬼务司里担任主事!”
还没等白头翁再次表示惊诧,我便断然否决了鬼母的这个要求:“不行!鬼务司是左丘城的主要职司,地蜂窝又是左丘城里的一大鬼帮,我若是任命明显有利益勾连的白头翁做主事,还如何管得住其他鬼帮?”
“主事当不了,当个副主事也行吧!”鬼母随即做出了“让步”,又轻描淡写地强调了一句:“而且,我会让白头翁退出地蜂窝,不再担任副帮主的职位。”
“母亲!”这下,白头翁是真的急了,立马跪下来哀求道:“白毛忠心耿耿服侍您这么多年,为何要逐我出帮?还求母亲收回成命呀!”
鬼母第二次发了火,叱责道:“你还好意思说!当了这么多年的副帮主,怎么还耍小儿性子,也不怕让人笑话?我让你退帮,是希望你能有更大的担当,将来能为我、为地蜂窝谋求更大的好处,难道这个道理你也想不明白吗?”
“可是,孩儿真的不想离开母亲呀……”可怜的白头翁虽有一副耄耋老人的模样,此时却像个撒娇的孩童,跪在鬼母前面不肯起身,苦苦哀求。
不管它们是不是在演戏,反正我看的是哭笑不得。于是,我不得不再次表明了立场:“就算白头翁退出地蜂窝,我也不能任命它为鬼务司副主事。这就是欲盖弥彰之举,糊弄不了谁的。鬼母,你刚才不也说了,你们母子之间有心意相连,就算白头翁退出地蜂窝,不也还是你的眼睛、你的耳朵吗?”
此言一出,就连鬼母也没话说了。但它又反复提了几个类似的条件,依然不肯就此答应合作。
我叹了口气,不得已又提议道:“这样吧,我可以再给你们一个大好处。但相应地,你们也得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什么好处?”
“条件很简单,就是在冥港联军入城主政之后,地蜂窝要率先带头释放鬼奴!”
鬼母微笑了笑,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皮道:“地蜂窝的帮众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都可以算是我的孩子,我又怎么舍得奴役它们呢?况且,地蜂窝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无法扩充实力,受人压制的。不像饿鬼坑和骷髅山,它们随随便便就能从鬼务司买来成百上千只鬼奴!”
我不为所动,并没有被鬼母刻意表现出来的母爱作态所迷惑,继续追问道:“地蜂窝里除了有你生出来的嫡系帮众,不是还有像吕典这样从外招募进来的帮众吗?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地蜂窝的手里也控制着上千只鬼奴呢吧?”
“……”鬼母顿时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我很知趣地没有穷追猛打,而是给它留出了一些考虑的时间。
鬼母沉吟了半晌,方才又向我问道:“若是地蜂窝愿意带头废奴,你能保证饿鬼坑和骷髅山也同意废奴?”
我点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然会一视同仁的。实际上,冥港联军管理下的所有阴城都不得蓄奴,这是一条最基本的原则,左丘城也不会例外。只不过,如果地蜂窝作为城内的一大鬼帮能率先做出榜样的话,我推行这项巨大变革的阻力就会小一点。”
“好吧。”鬼母终于松口了,“这一个条件我可以同意。那么,你现在可以说说你能给出的第二个大好处是什么了?”
我十分自信地笑了,指着鬼母道:“这个大好处就是:我可以让你晋级鬼王!”
与鬼母的谈判最后就以我亮出的一张王牌完美结束了,双方各得所需,顺利达成了密约。
鬼母被困在厉鬼的级别已经上百年,苦于没有更好的修炼方式以及本身没有任何的战斗能力,地蜂窝的实力也一直被饿鬼坑和骷髅山压住一头,十分憋屈。因此,当我抛出助它晋级的诱惑时,鬼母再也无法表示拒绝了。
当然,我之所以敢于提出这个条件,依仗的就是鬼膳门祖师爷秘籍中的高级鬼餐食谱。既然我能让七郎从鬼王成功突破至鬼煞的级别,现在帮助鬼母从一只厉鬼晋级到鬼王,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谈判完毕后,我再次被套到麻袋中,被地蜂窝的帮众当做货物一样扛到肩膀上。只不过这一次我是被它们从蜂巢里运到了地面上,当我的脚重新在平坦的地面站稳之后,头上的麻袋也同时被掀开了。
“快点离开!不要让别人看见你!”其中一名“搬运工”这样对我说道。
我耸了耸肩膀,压低头上的皮帽,迅速地朝左市的方向走去。这次冒险来到左丘城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我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赶紧返回上城的客馆去,以免中途被人发觉后暴露了身份。
地蜂窝的蜂巢距离左市并不远,我打算直接穿过左市前往上门,到那里再想办法混进上城去。可刚走到左市第十街的路口,我便听到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呼:“柳寒!”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就回头看了一眼,心道:“难道柳寒在客馆里待不住,也私自跑出来了?”
但回头之后我根本就没瞧见柳寒的身影,只有一名穿着官服的阴修在冷冷地盯着我。他的面相我看着似乎也感觉有些眼熟……
“果然是你!翟自胜!”那官员随后竟直接喊出了我的名字,接着又嘿嘿阴笑起来。这时我也终于记起来他这个人了,正是多年前阴差阳错之间曾与他打过数次交道的符捕曹!
583 灭口
我刚离开地蜂窝的蜂巢不远,就在左市外面被一位“老熟人”符捕曹给盯上了。这家伙当年曾在饿鬼坑里被我和柳寒奚落、讽刺过,又曾在角斗场里参与设计害我,这回可真是冤家路窄呀!
我心里明白刚才就是符捕曹故意先喊了一声“柳寒”,赚得我回头去看才被他认了出来。但我依旧没有立即回应他的话,而是假装听不懂,转头看了看左右,反问道:“官爷是在叫我吗?”
“别装了!”符捕曹压根就不吃我这一套,抖了抖手里的一根细绳道:“就算我会认错,我的长鼻犬可不会认错的!”
我的目光往下一瞧,这才发现符捕曹的脚下还趴着一只长鼻子的小型猎犬。这种长鼻犬,胆子很小,身形更像是腊肠狗,但嗅觉十分灵敏,据说只要它闻过的味道,过个一二十年也忘不了。它此刻正躲在符捕曹的身后怯怯地看着我,但鼻子却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它不经意间嗅到了我的味道才把符捕曹引来的。
我以为自己的外表已经伪装得十分到位了,但没想到身上的气味还是躲不过这只倒霉狗的长鼻子,竟在这里被符捕曹抓个正着。此处距离地蜂窝的蜂巢只不过两条街,就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出入蜂巢了。
既然躲不过去,我也干脆不装了,面色一冷问道:“符捕曹,你我本无恩怨。为何要三番四次地对我不利?”
“嘿嘿!这完全与个人恩怨无关,只不过你比较倒霉,没事就总撞到我手里!”符捕曹冷笑道,“这次也不例外,我本打算监视一下地蜂窝,看看这群‘爬虫鬼’最近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结果你就从上面鬼鬼祟祟地下来了。喂,老老实实跟我交待你上蜂巢去干什么了,或许我还可以放你一马!”
我心中一凛,暗叫不好。没想到鬼务司已经提前盯上了地蜂窝,我反倒是被连累的那一个。但不管怎么说,一旦我与鬼母之间的协议暴露了,不但会危及吕典和地蜂窝,还会直接破坏将来冥港联军攻打左丘城的计划。
于是,我便假意说道:“我只是上去见一见老朋友而已。符捕曹,我现在好歹也是冥港港主了,如果你能放我一马,我定会重谢于你!”
符捕曹听了我的话,非但不喜,反而黑起脸来对我道:“你别想忽悠我了!冥港港主又如何?冥港与左丘城现在是敌对关系,你又私自潜入左丘城,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可惜碰见了我,这回你可是上门送死来了!”
说罢,他抬起手来用力一挥,叫道:“还藏着做什么?都出来!抓住他绑去鬼务司,冷副城主肯定重重有赏!”
符捕曹的话音刚落,从四周的阴暗处立即窜出几个黑影来,把我包围在了中间。我前后一看,原来是四只样貌古怪的恶鬼。从等级上来看,这四只都应该是墨鬼,绝对不是一般的喽啰、头目。而且,它们浑身黝黑,蒙着口鼻,手持短刀、短剑,动作迅速一致,倒像是天生的刺客鬼!
我并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悄悄地将手移向自己的腰间,那里的衣服下面藏着的正是我的看家兵器:如常刀。
“这些都是冷元魁手下的炼鬼吧?”我故意问了一句,试图引开对方的注意力,给自己观察周围和判断形势争取时间。
果然,符捕曹得意洋洋地答道:“没错!这四只鬼都是冷副城主派给我的,不仅等级高,还擅于联手配合。哼哼,碰上它们,我劝你还是乖乖就范吧,免得吃大苦头!”
我也笑了,道:“是吗?不过,恐怕第一个要吃苦头的……是你!”
“你”字说出口的同时,我猛地把手腕往前一抖,如常刀自行出鞘,戳破了我的上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符捕曹。
符捕曹没料到我竟然毫无征兆地一出手就祭出了大杀招,完全不知所措,连躲闪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他面如死灰,只来得及喊出一声:“救我……”
“我”字还未讲完,如常刀便飞快地绕着他的脖子转了一圈,割掉了他的脑袋。“扑哧!”一道血箭直冲而起,符捕曹那颗大好头颅也滚落地上,犹自瞪圆了眼珠子,似乎到死都不愿相信我的刀居然能这么飞。
其实,这并非是我的最佳战斗策略,在围攻我的这一人四鬼当中,符捕曹的实力绝对是最弱的,那些炼鬼肯定比他难缠多了。但它们毕竟只是听命行事的杀手而已,甚至都不一定了解我的真实身份。
对于我来说,当面撞破了我曾进入蜂巢的符捕曹才是必杀的第一目标,否则我曾与鬼母见面的秘密就会被他拆穿。因此,我拼着先把身上唯一的武器如常刀抛离出手,也要率先干掉符捕曹这个倒霉家伙,确保秘密不会泄露。
“咻咻!”
刚解决了符捕曹,我便听到脑后响起两记破风之声,同时有两件尖锐的暗器从不同角度冲我飞来,目标同样是想要我的脑袋。我来不及回头去看,就只好往前一弯腰,再就地打了个滚,险险地避开了这次背后偷袭。
但还未等我站起身来,左右两边又各有一道强劲的刀风朝我身上落下。为了不引人注意,我溜出客馆时没有穿戴任何的盔甲,另外一件趁手的宝贝防具盾镬甚至这次都没带来左丘城。急迫之下,我避无可避,只能冒险地使出了空手入白刃之术,凭借敏锐的直觉伸手一抓,竟真的让我抓住了两只刀柄!
两把短刀距离我的脖子左右两侧都各只有三寸,但刀柄却被我抓得死死的,连同抓着短刀的两只鬼手手腕也被我用力夹住。那两只刺客鬼料不到我敢这么玩,手劲还挺大,于是不约而同地把另外一只手也按在了刀柄上,想跟我比拼蛮力。
好在这些刺客鬼并不像其他炼鬼那样追求力量,似乎更多地是讲求技巧和配合。我的阴功修为又足够地高,徒手对抗之下,我以一敌二,居然还能勉强抵住两名刺客鬼的左右夹击,让它们的短刀无法再往前刺进半分,离我的脖子始终还有三寸距离。
但我毕竟只有两只手,而对方四只鬼就有八只手。在我背后方向的另外两只刺客鬼也没闲着,随即再次丢出暗器,而且一来就是四枚!
“咻咻!咻咻!”
绝境之下,我也算豁出去了,大吼一声,往前迈出一步,同时手上运起十二分的阴力,将正在与我拼力气的左右两名刺客鬼往后一扯。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连着四声闷响,那四枚暗器全部狠狠地扎在了我扯到背后的两名“鬼肉盾”身上。这两位“倒霉鬼”只闷哼了两声,便倒了下去。
误伤了同伴的那两名使暗器的刺客鬼见状,竟也不管不顾,继续朝我发射暗器:“咻咻咻!咻咻咻!”
但此时如常刀在绕了一大圈后也终于回到了我的手中,我心中大定,当即在胸前耍起了一片刀花。
“叮叮叮!叮叮叮!”
六枚暗器无一例外地被无坚不摧的如常刀斩落在地,变成了十二瓣。我低头一看,原来是燕尾镖,而且镖刃上涂着一层幽绿色,明显是淬了毒的。
那两名被我扯到背后当肉盾的刺客鬼也着实倒霉,这镖上的毒看来是对人对鬼都有效,它们俩在地上抽搐了片刻之后魂魄就开始溶解,像硫酸滴在了纸张上一样很快就溶解成了一股黑烟。
剩下的两名专门使暗器的刺客鬼这时也开始知道怕了,或许是知道凭它们剩下的两个肯定对付不了我,于是对视一眼后便突然往两个相反的方向跳开,准备要跑路了。
虽然说最知晓内情的符捕曹已经被我削掉了脑袋,但出于安全起见,我认为这四只刺客鬼最好也不要留活口!
于是我冷哼一声,哂道:“就你们会用飞镖么?”
我蹲下身来,捡起几片断镖就往它们身后丢去。我以前也是跟着苏老板学过丢符镖的,还曾经下过一番苦功,此时就故意丢了个天女散花。
那两名企图逃跑的刺客鬼发现我以牙还牙,虽然也急忙辗转腾挪想要躲避,但实在躲不开这么多片从身后袭来的断镖,一个脚上中了一镖,一个腰上中了一镖,行动力顿时受滞。
我跳上前去,先是一刀结果了那只脚上受伤跑不动的刺客鬼,接着又再次祭出如常刀法中的飞刀之术,从后面隔空把另一只也劈成了两半。
这一番打斗发生得实在太快,胜负、生死均决定于一瞬之间。待到我把符捕曹加四只刺客鬼都全部解决掉后,路口才刚刚聚来了一些“观众”,冲着我指指点点。不远处的洞顶上也有几名城卫发现了异常,正骑着大蜘蛛和蚰蜒往这边赶来。
虽然我的相貌已经大变样,但如常刀可没变。我怕被人认出来,急忙又把刀藏回了衣服下面,接着便快速逃离了“案发现场”。
584 慌不择路
符捕曹和他手下刺客鬼的死,必然会在下城里引发一场不小的骚动,随之而来的很可能就是全城性大搜捕甚至是封城。因此,我必须马上回到客馆去,否则很容易就会露馅。
不过,刚才为了方便脱身,我一头钻进了左市里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扮做行人。这里可走不快,我也就只能耐着性子随着人流方向依次穿过十条街,再去往上门。
城卫就在头顶上不地的巡视,我要是跑起来就太扎眼了,甚至连走得快一点都不行。直到走到第五街的时候,我才碰见了一支商队,便故技重施地爬上了最后一只蜗牛背上蹭了一段路。
但这支商队并不是要去上城的,而是穿过左市后径直前往右市。我中途在上门前的广场处就跳下了“顺风车”,重新寻找进入上城的法子。不过,此时已是亥时,距离关闭上门的时间已经快到了,下城也即将进入宵禁时间,非但没有商队准备要进入上城,反倒是陆陆续续有人正从上门出来往下城走。
我在广场上转悠了一会儿,始终没能找到好机会,反而耽误了不少时间。我抬头望了望头顶上的那座鬼火大时钟,还有一刻钟就要到子时了。我咬咬牙,暗自说道:“再不进门就没时间了,只能硬往里闯吧!”
我快步走上了台阶,心里一直在盘算着一会儿要以什么借口挤进去。但这样实在太冒险,一旦杀害符捕曹的“凶手”模样被确定之后,值守上门的城卫完全可以追查到我身上来。
就在这焦急的时刻,我瞅见一个大胖子正从上门走出来,准备下台阶。他太胖了,虽然容貌比起我记忆中的样子又老了一些,但我还是很快就认出他来:长寿饭店的掌柜滕叔礼!
滕叔礼手里抱着一叠账本,正笨拙地一步一步向下迈着台阶,完全没有发现我在盯着他看。我别无选择,只好上前去叫住他:“掌柜的!”
“嗯?”滕叔礼抬起头看了看我,一脸的困惑,“你是谁呀?”
我摘掉了皮帽,脱下了裘家的马甲,轻声对他说道:“是我,小翟!”
滕叔礼的表情顿时起了变化,先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副非常吃惊的模样。随即,他再次皱起了眉头,十分疑惑地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实在来不及解释了,便对他道:“掌柜的,我现在要进上城去,但不能被城卫认出我来,你能帮我打个掩护吗?”
滕叔礼回头看了看守在门口处的城卫,又看了看我,虽然他脸上依然带着些许迷惑不解的表情,但还是立即答应了我的请求:“好吧,你随我来。”
他把自己头上那顶标有滕家徽记的毡帽扣在我的头上,又把自己手里那一叠账本交给我捧着,让我扮做是他店里的伙计。我故意把账本捧得高高的,遮挡一下我的面部。
走回上门处,守门官认得滕叔礼,便惊讶地问道:“咦,滕掌柜的,你不是刚刚才出去么,这又要进来是咋回事?”
滕叔礼摊了摊手,装作一副无奈的样子道:“瞧我这记性,只顾着拿账本,却不记得拿柜台钥匙了。幸亏我这伙计从店里跑来提醒我盐巴快用完了,否则明天一早恐怕长寿饭店都没法正常开门营业!”
城门官笑了,打趣道:“柜台钥匙忘记拿倒没多大事,若是长寿饭店的厨房里没了盐巴用,那炒出来的菜岂不是淡出鸟儿来?”
“是是是,官爷说的对,所以我还得进门一趟。我去账房拿钥匙,这伙计就去仓库里搬盐巴。”滕叔礼干脆就顺着城门官的说法,把我入门的“任务”给安排了。
“快去吧!快去吧!”城门官笑嘻嘻地道,“不过,滕掌柜你的动作得快一些了,不然这门可是马上就要关了哟!”
“是是是!”滕叔礼回头冲我嚷道,“你还愣着干啥?没听见官爷说的话么?”
我急忙应了一声“哦!”,便快步地走进了上门。
滕叔礼做戏做到位,他假装很着急,迈起大步就往城里走。但他实在是太胖了,肯定也走快不了,笨拙的姿势又惹来了值守上门的那些城卫一阵哄笑,自然也就忘了要上来盘查我。
我紧跟在滕叔礼的背后一路走到了滕家商行,商行内此时无人,我们俩这才松了一口气,停下急促的脚步。
滕叔礼问我拿回了账本,顺带着便问起了我出现在此处的缘由。我不想让他担心,只说是偷偷跟着使团来见左丘城主的,但一直未能见着。刚才我到下城去找鸟肉,想看看现在的敬老院怎么样了,现在则要回客馆去。
滕叔礼听了我这漏洞百出的托辞也没有要当面拆穿的意思,反而问起了我离开左丘城后的境况。这个我倒没必要瞒他,便大概地叙述了一遍。
滕叔礼听完了不由得感叹道:“当初你刚进长寿饭店时,我就觉得你不应该只是块当厨子的料。只是没想到,离开饭店后你果真如鱼得水,才不到二十年的工夫便成就了如此一番大事业!”
我苦笑道:“我自己倒觉得,这一切都是被逼出来的!”
“哎,鱼跃龙门飞上天!这也得靠你自己有本事才行,不必妄自菲薄!”滕叔礼摆摆手,让我不要太谦虚。
随后,我也向滕叔礼问起了长寿饭店里的情况:“现在店里生意怎么样?那帮老伙计可都还在?”
滕叔礼却摇了摇头,道:“最近世道有些乱,饭店的生意只能说是一般般,没有你们在的时候那么好。店里的伙计呢这些年过去了也基本上都换过了一茬,估计你现在去也认不出几个来!”
说到这里,滕叔礼再次叹息道:“恐怕也只有像田老炉那样的老伙计才愿意长久留在店里……”
一提起田老炉,我和滕叔礼便都沉默了,各自神伤。
过了一会儿,我才幡然醒悟,急忙对滕叔礼道:“掌柜的,你还是快点回长寿饭店去吧,要不然真的赶不上关门了!”
滕叔礼哂笑道:“不赶了!我这么胖,走也走不快。况且,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出去又变成一个人,怎么也解释不通的。算了,今晚我就在商行宿舍里对付一宿,每天一早再回饭店去吧。你也赶紧回客馆去,别耽误了大事。”
“那好吧,掌柜的,多谢了!”
我向滕叔礼道了谢,随即离开。但我过来的时候瞧见裘家商行的仓库大门已经上锁,想原路返回已经不可能了,只好借由滕家商行的仓库后墙翻回客馆后面那条巷子去。
可未曾想,当我跳进巷子里后却发现: 我认不得客馆的后墙是哪一面了!
“该死!出来的时候没时间做记号,这巷子又是有弧度的,两边的墙看起来都一模一样,怎么办?”我挠了挠头,最后自言自语道:“只能是一面墙、一面墙地找过去了!”
于是,我轻轻一跃,纵上了眼前的那一面墙,往里窥看。
“这里不是!我记得客馆后院是有个小花园的。”我又跳下来,准备换另一面墙去查看。
但此时,一边巷子口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城卫的流动岗哨巡查过来了。我只得往反方向去跑,一边抬头去看墙上的情况。
“嘿!这里有树,有可能是这里了!”匆忙之中,我瞅见一面墙后探出了一截树枝,上面还开着几朵鲜艳的花朵,说明墙后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小花园。
身后的城卫越走越近,我也来不及再细细侦查,当即决定先翻进去再说。就算翻错了,大不了再翻出来就是了。
“嗒!”
我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头上正是那棵探出墙外的花树。这里面确实是一个小花园,而且树的种类,花的颜色,甚至是亭子、回廊的样式都跟我记忆中的差不多。嗯,应该就是这儿没错了!
花园里没人,这会儿应该都回屋里休息去了吧。我依然谨慎地从树下的阴影里钻过,快速闪进了回廊里。
回廊通往建筑物的内部,变成了走廊,里面灯光昏暗,百转千回,让我又不由得起了疑惑:“不对了,客馆那栋小楼没这么大的面积,怎么可能绕了一个大圈还在走廊里?”
我停下脚步,决定往回走。可刚走出几步,就听到前面回廊里隐约传来脚步声。我左右一看,这里已经是在楼里,没有墙可翻了,只能上楼。可身后的脚步声似乎就故意跟着我,我上楼去,它也跟着上楼。我没办法,只好再继续往二楼的走廊深处去躲。
可躲着躲着,就连二楼走廊也到了尽头,这里居然是个死胡同!
这时,我若是不想与来者发生正面冲突,就只能躲进房间里去了。我先尝试地推了推身边的第一道房门,是上锁的。再一推下一道门,还是上锁的。连着推了三道门,最后才推开了走廊尽头的一间最大的房门,我随即往里一瞧。
“还好,这屋里是黑的,应该没人在!”
我实在慌不择路,便闪身进了房间,随手把门掩上,还扣上了门闩。
585 等死之人
一步错,步步错,我本想原路返回客馆,却不想翻错了墙,进错了楼,最后竟被逼到一个角落的无人房间里躲藏。屋里黑漆漆的一点亮光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可我刚闩好门,忽然就听到房间里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是小林子吗?”
妈呀!原来这房里有人!
我自然不敢答应,只屏住了呼吸,背靠着门,脑子里不停地转着念头,心想要不要再退出去?
但门外的脚步声也到了,一个人隔着门就大声应道:“是我!热水已经给您打来了,还是放在门外头吧?”
“嗯!”
隔着一道门和一个我,屋里屋外这两个人很随意地进行了简短的对话。好在他们似乎都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只听外面那人把一件金属物品放在地上,随后就离开了。
既然屋里有人,我就悄悄地重新拉开了门闩,也准备离开这个房间。但已经来不及了,房间里那人突然再次出声问道:“小林子从来不敢进我的房间,你是谁?”
我愣住了,这才明白对方早已发现了我,只是一直没有揭穿我而已。但我也不想随便暴露身份,继续保持沉默。
“你是来杀我的吗?”屋里那人再问。
这句话一问出口,屋里的气氛顿时就更紧张了。如果我再不出声,说不定对方就要先下手为强,即使没有动手,也肯定会喊人来。
我轻咳了一声,压低嗓音道:“你误会了,我只是走错了房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马上离开。”
“哼哼!走错了房间?你这个借口可真蹩脚!”那个苍老的声音随即冷笑起来,“这个房间是城主府内最靠里的一个房间了,不用心去找根本就找不来!”
“城主府?”我整个人都傻了,反问道:“原来我已经跑到城主府内了吗?”
“那你认为这是哪里?”
“我以为是客……”
坏了!我竟然说漏了嘴,这下对方就有可能猜出我的由来了!
“你说的是客馆吗?”
“……”
我不敢再乱答话,手里抓着门闩,心里却在做着激烈的斗争:不知道是该继续把它拉开然后赶紧跑路呢?还是应该先把房间里这人给解决掉?
艹!刚刚在下城就因为担心秘密被泄露,我才当街杀了符捕曹和几只刺客鬼,难道现在又要杀人灭口?
若说符捕曹等是死有余辜的话,房间里这位可没有惹我害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人家屋里,错在于我而不在于他。我虽有杀他的动机,却完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更没有任何的道义可言。仅仅因为我自己犯的错就杀掉一个无辜的人,这种做事风格也未免太阴狠了吧?这还是我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就在我犹豫、纠结的时候,黑暗里的那个声音也沉默了半晌,然后才缓缓道:“看来,你真的有可能是走错了……”
我心中一喜,问道:“你相信我说的话了?”
“哼!如果你来此的目的就是我,此时也没必要跟我说这么多废话!”
“对!我真不认识你,我确确实实就是走错房间了!”我急忙附和道,“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不可以!”
“为什么?”
我苦笑,心想:“这位是咋回事?既然误会解开了,为什么还不能放我走?”
“因为我知道你是谁了!”
这么突然冷冷的一句话,却让我的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我暗骂道:“该死的!难道真是要逼我杀你灭口吗?”
“你是翟自胜!”
完了,他还真猜出来了!
我依然沉默不回答,但随即松开了抓住门闩的手,转回身来,右手探到了腰间的如常刀柄上,心里却还在犹豫不决。
“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那个苍老的声音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最后又突然长叹一声,道:“你是不是正在犹豫要不要动手杀了我?”
这家伙是有特异功能吗?不但能猜到我的真实身份,居然还能猜出我心里的想法!
我无法再沉默了,便冷冷地出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也难怪,是我考虑不周了。我们就这样一直在黑暗中对话,确实很容易产生误会。”那苍老的声音不理会我的质问,话锋又是一转,却提议道:“翟自胜,你不介意我点灯吧?”
我迟疑了一下,但随即一想:对方肯定更熟悉这个房间里的情况,在黑暗中优势更大,况且,我确实也很想看一看这位神秘人物的庐山真面目。
“你点吧,不过先告诉我灯在哪个位置?”
“就在你正前方五米的桌子上。”
话音一落,漆黑一片的房间里陡然出现了一点光亮。“滋啦!”那竟是用火柴点燃的小小火焰,在黑暗中欢快地跳动着,尽情释放出自己的全部热量。
一个小光点随后点燃了另一个稍大些的光源,这时,我才看清了那是一盏样式古老的油灯。油灯的光亮顺着还未熄灭的火柴梗照亮了一只手臂,然后才是手臂的主人:一位坐在椅子上的老人。
“左丘城主!”我忍不住惊叫出声来。
白发、白须、白袍,面相不怒自威,手边还斜靠着一柄古朴的长剑,这不是我曾经在泽潮中见过的那位左丘城主还能是谁?
但此时的左丘城主早已跟我印象中的那位威风凛凛、杀伐果断、力挽狂澜于即倒的左丘城主相去甚远,他显得老态龙钟、身形佝偻,就那样蓬头垢面,颤颤巍巍地坐在椅子上,竟好似失去了行动能力!
“你是否可以松开你手上的刀柄了?”左丘茂明笑道。笑容里竟似乎带着一丝无奈。
“哦?可以……”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探在腰间的右手一直没有离开过如常刀柄。毕竟,之前左丘茂明在黑暗中表现出来的敏锐直觉和咄咄逼人的态势让我丝毫不敢轻视于他。不过,既然他的真容已然揭晓,面对这么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我也就没有必要再如临大敌了。
震惊过后,我脑子里不禁冒出一大堆的问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但问题总是要一个一个来问的,于是我便先问了第一个我最关心的问题:“左丘城主,你刚才怎么猜到是我的?”
“我随便猜的!”
“随便猜的?”我听了这个回答,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好吧,也不完全算随便猜吧,只是猜得大胆了一些罢了!”左丘茂明虽然身形不再硬朗,但精神还算矍铄,此时也是侃侃而谈,丝毫不显得见外,“我虽然不出门,但冥港使团今天来左丘城求见这种大事我还是知道的。我记得拜帖上写的是:正使一名、副使一名、侍从十名,一共十二名成员。”
“正使的名字叫柳寒,是冥港的副港主,一位女阴修。呵呵,她应该就是传闻中你一直没有公开关系的伴侣。副使据说是一位鬼修,口才还不错,根据之前的情报显示,他原本应该是鬼帅身边的幕僚。除了正副使外还有八名侍卫和两名鬼仆。你刚才说漏了嘴,我便知道你原本是打算要回客馆去,却跑错了地方。客馆里住是正是冥港使团成员,算一算,你只可能是那八名侍卫中的一名。”
“嗯,如此推断确实有些道理。”我点点头,但依然有疑惑,“可是我的名字并没有写在拜帖上呀,你又是如何猜到我也假冒侍卫随从混进左丘城来了?”
“别急,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左丘茂明微微笑道,“我在黑暗中待惯了,你看不见我,我却能看见你。你的相貌和气质并不像是一名普通侍卫,而像是一名掌权者,尤其你的长相与别人曾向我口述过的翟自胜非常吻合。所以,我就大胆地猜了一猜,如果我猜错了你肯定会否认,而你迟迟不敢说话,呵呵,那岂不就是默认了?”
“……”我顿时有些无语,没想到漏出马脚的竟然是我的谨慎态度。如果我刚才随口乱编,胡扯瞎扯,说不定他就不会怀疑到我身上去了。
我摊开手,无奈道:“好吧,左丘城主你的推理太厉害了!我只说漏了一个‘客’字,竟然就被你拆穿了身份,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置我?”
左丘茂明又笑了,同样笑得很无奈,“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置我?”
“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觉得现在的我和以前不同了吗?”
“呃……是有这种感觉,但你毕竟是左丘城主啊!”
左丘茂明继续显露出那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笑容,道:“确实也怪不得你,我就是靠着这个唬人的名头才能存活到今日!”
“什么?”
我也记不清自打进了这个房间后已经吃惊过几回了,但依旧收不住好奇心地追问道:“左丘城主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还看不出来吗?现在我的阴功已经散去,修为尽失,行动不便,现在就是一个躲在房间里等死的垂垂老者罢了。”
左丘茂明又抬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油灯道:“你看,我甚至都没有一点点阴力引出鬼火,只能用火柴点燃明火灯来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