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差距在哪儿?
赵如熙知道甘纶这是想做自己的思想工作,便跟齐虚谷告罪一声,跟着甘纶出去了。
到了偏厅坐下,甘纶道:“你这傻孩子,齐大人这是一片爱才之心,为你创造机会。否则进士哪个做官,不是从七、八品开始?”
甘纶把齐虚谷的一番好意掰开了揉碎了给赵如熙分析了一遍。
赵如熙苦笑。
她哪里不知道齐虚谷的用意呢?他今天来,不光是想让她立个功,同时也是怕她被人抢走,所以卖她个人情呢。
“夫子,我恐怕要辜负齐大人的这一片好心了。”赵如熙道,“如果真能考上进士,我想趁现在还没有家庭拖累,去看看咱们大晋的大好河山。所以我想求个外放,去外地做一回官儿。还请夫子替我跟齐大人解释一声。”
“你怎么……怎么想着外放呢?”甘纶惊诧道。
可无论他如何劝说,赵如熙还是固执已见。
甘纶没法,只得跟赵如熙一起回了大厅。
大厅里,齐虚谷已考校过赵靖立一回了,发现他的算学能力虽不如赵如熙惊艳,却也很不错了,心里思忖着如何安置赵靖立。
京城虽没有亲友就近避讳原则,但血缘近的亲戚之间,还是尽量避免在同一个衙门里做事,以免出现互相包庇、徇私枉法的现象。
要是赵如熙年纪大了,进户部的时间也长了,很快就致仕,再进一个赵家的年轻人,这倒没什么。可赵如熙和赵靖立同样年纪,同时进户部,这就不大好安排了。
此时见赵如熙和甘纶进来,他却顾不得想这事了,眼睛望向甘纶,想知道他劝得如何了。赵如熙才是他想要的重中之重。
甘纶苦笑一下,直言道:“知微说想要外放。”
这话一出,大家都是一惊,齐齐看向赵如熙。
赵靖立身为大哥,不赞成地皱眉道:“你怎么想着外放?”
赵如熙刚才跟甘纶说得口干舌躁,实在不想再跟赵靖立说一遍了。
她一摆手,道:“我祖母、爹娘,我师父都同意的。我就是想出去走走看看,了解了解下面的民生疾苦。”
众人顿时哑然。
人家长辈全都不反对,他们说了还有什么用?
赵如熙又笑道:“这只是我的打算而已。现在说这事还早呢,没准我榜上无名,说这些都没意义。”
“呸呸呸,童言无忌,坏的不灵好的灵。”甘纶立刻道,说完还瞪了赵如熙一眼,“别胡说八道。”
赵如熙一愣,旋即就笑了起来,赶紧认错:“夫子,我错了。”
甘纶就看向齐虚谷。
齐虚谷有些不大高兴。
他堂堂一个尚书,一大把年纪,都能做赵如熙的祖父了。特意亲自上门来给赵如熙送功劳,邀请赵如熙去户部任职,也算是极为礼贤下士了。赵如熙非但不领情,还直接拒绝了他。
他道:“你家长辈都不反对,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说着,他站了起来:“我衙门里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甘纶也连忙站起来告辞。
赵如熙也知道自己有些不识好歹,齐虚谷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她恭敬地将两人送到大门口,一直看着他们的马车驶离巷子,这才转身。
“我要是去了户部,你就去不了了。”她对赵靖立道。
齐虚谷开始还考校赵靖立,转过身知道她拒绝招揽后就变了脸色,走的时候也没提让赵靖立去户部任职。如果赵靖立兄弟俩不了解这其中的道道,不定心里怎么埋怨她呢。
她虽是自己想要外放的,不是特意给赵靖立让位置,却也不愿意让赵靖立误会自己。
赵靖立刚才心里还确实有些埋怨。不过那点埋怨很快就散开了。
赵如熙有自己的想法,想要外放,总不能因为不得罪齐尚书就放弃自己的想法,从而成全他吧?
他的算学,是赵如熙教的;今天的机会,也是赵如熙给的。他怎么能有一丁点的不好的想法?
羞愧!
他是完全没有想到两位近亲不能在同一个衙门的说法。
听到赵如熙的话,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眶道:“五妹妹,你……你不必这样的。”
赵如熙连忙摆手:“不是。我本来就想外放,我不会因为你而不外放,也不会因为你而外放,你不要多想。”
她虽这么说,但赵靖立还是很愧疚,尤其刚才心里生出的那点埋怨,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你继续好好学算学,不要着急。只要你有本事了,就算你呆在乡下,都会有人请你去做官;要是没本事,就是天天往这些大人面前凑,人家也不理你。”赵如熙又道。
她拿不准刚才齐虚谷的想法。是真的恼了她,连带赵靖立也不想用了;还是等过一阵气消了还会继续用赵靖立。她不了解齐虚谷这个人,所以没办法猜测。
“你记住这样一句话: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她又给赵靖立灌了一碗浓浓的鸡汤。
赵靖立如醍醐灌顶,神色怔怔地站在那里;便是赵靖安也一副有所顿悟的样子。
赵如熙见两人站在那里不动,她又不好就这么进去,只好打断他们的思绪,问道:“你们是再进去坐坐,还是回去了?”
赵靖立和赵靖安这才回过神来。
赵靖立拱了拱手:“多谢五妹妹今日的提携和提点,靖立收获良多。等五妹妹金榜提名,我们再来庆贺。今日就不进去了,你代我们跟祖母、大伯母告辞。”
赵靖安也拱了拱手。两人告辞离去。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直到二房大门,赵靖安才道:“哥,咱们跟五妹妹,差距实在太远了。你说,是她天生聪颖吗?怎的咱们拍马都赶不上呢?”
“天资聪颖,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更多的还是她是个通透人。你看她看问题的深度与广度,咱们跟她一比,简直云泥之别。为何有这样的差距?你看看她,总是目标明确,确定了目标,就是朝着那个目标去努力拼搏,心无旁骛,不管有多难都步伐坚定。反观咱们自己,总是漫无目的,即便有目的也容易三心二意,还不肯付出努力,所以一事无成。”赵靖立道。
第五百九十二章 姑苏府
“哥,你说的太对了。”赵靖安用力点头。
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家黑色的大门,面积只有绥平伯府一隅大小的宅子,目光慢慢变得坚定起来,眼里充满了斗志:“哥,咱们得向五妹妹学习。咱们也不比五妹妹笨多少,缺的真的是努力。”
“对。”赵靖立点点头。
两人一起进了家门,就看到赵如蕊站在厅堂的屋檐下骂丫鬟。赵靖立眉头一皱,正想说话,又见赵如语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新衣从门外进来。
赵靖立转脸看向赵靖安:“你管六妹妹,我管四姐。”
说着,他对赵如蕊道:“四姐,进屋,我跟你好好谈谈。”
那头赵靖安也脸色难看地对赵如语道:“六妹妹,你这是打哪儿来?走吧,去我书房,我跟你聊聊。”
绥平伯府这边却顾不上二房那边如何管束两个女孩儿了。
科举考试的关卡中,乡试的考生是最多的,也是最难的。到了会试这一关,参加考试的人数就少了很多。因此阅卷官阅卷的时间比乡试缩短了一天。
因此又过了一日,就是放榜的时候了。
鉴于几次看榜的都是小乐,他每次都能带回来好消息。迷信的老夫人和朱氏自然不肯再派别人去,看榜的重担仍然放在了小乐肩上。
为着自己知识贫乏,上次闹了个大乌龙,小乐还特意去族里那位同进士家里,寻了他家看榜的下人取了一通经,算是岗前培训了一下。
头天晚上,他又早早带着铺盖卷去了贡院。
“你说,熙姐儿这次能考第几名?”朱氏问老夫人道。
“熙姐儿考完后你不是问她了吗?她说考上进士是没问题的。”老夫人老神在在,一点也不担心。
她现在对孙女已经很迷信了。孙女说话,那可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从来不信口雌黄,完全是说什么就是什么。
熙姐儿既说能考上,那就一定能考上。
至于多少名,就没必要追求那个了。
没看多少男儿,寒窗苦读十年、二十年,还蹉跎在考进士的路上吗?他们家熙姐儿还不到十六岁。不说女孩儿家,便是男孩子,都没几个能在这种年纪考上进士的。
这还不够荣耀吗?哪怕是只中一个同进士,都能让他们绥平伯府荣耀整个大晋了。没看熙姐儿的成绩还没出来,户部就跑来抢人了吗?
能做到这个地步的,放眼整个京城,就问还有谁?还有谁?
朱氏看到婆婆这样,一直忐忑的心也放下了不少。
可不是,她也是魔障了。
“你还是私下里替熙姐儿准备准备,看看她要是真的外放,给她带什么下人和行李吧。行李还好办,京城这里咱们还留着人,到时候缺什么,她派人回来拿就成,不行就在那里买,咱家也不缺钱。就是这人不好办。”
说到这里,老夫人就发愁。
一个女孩儿家家,还是个小姑娘,竟然要去陌生的地方做官。简直是愁死她老人家了。
原来在京城,有康时霖他老人家和尚德长公主这个山长罩着,谁也不敢对熙姐儿说半句不好听的。即便说了,以枯木先生和尚德长公主那护短的性子,还有三位师兄,直接就给打脸回去了。
可到了那陌生的小地方,那些人没见识,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道枯木先生是谁,尚德长公主的手也伸不到那里去。到时候他家熙姐儿不说做事了,她说什么别人都不理她,最后还得挤兑、羞辱她两句,自家孙女岂不是受大罪?
想想老夫人就睡不着觉。
但这些想法,她没敢跟儿媳妇说。儿媳妇本来就很替熙姐儿担忧了,要是再想着这些事,她恐怕到时候都不去丈夫、儿子那里,非得跟着女儿去上任了。
想起这个,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
她自己倒想跟着孙女去上任呢。可她知道不成。不光帮不了赵如熙,还得让赵如熙花精力来照顾她。
便是朱氏除了发愁、担忧,也帮不上什么忙。
心里的这番担忧烦闷,她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要是能替她出出主意,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纵观整个京城,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虽说卫国公府老夫人是个好的,对他们这些败落的亲戚也没有瞧不起,还是个有见识的,但无论身份地位还是交情都差得远。而且卫国公府人多口杂,自己这番言论,没准就要被人传出去,惹出麻烦来。
因此老夫人只得自己一个人担忧,只跟金嬷嬷说一说,两人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不光老夫人和朱氏在京城里为赵如熙担忧,便是赵元勋在姑苏府也在替女儿发着愁,今天在衙门里办差都有些心不在焉。
姑苏府知府张顺,早在朱氏离开姑苏回京时,也从夫人那里知道了赵元勋的女儿参加会试的消息,十分理解赵元勋的心情。
看看到下衙时间了,他主动道:“赵大人,下衙了,要不要来府上喝一盅?”
当初绥平伯府查赵如熙的身世的时候,张顺虽然没见着赵元勋,而是跟赵元勋的舅兄朱和豫见了一面,但他对赵元勋和他互换女儿赵如熙的事还是很了解的。
当初接到通知,发现来他手下任通判的是绥平伯府赵元勋,张顺当时的心情不知道有多复杂。
这位当初的侯爷,后来的伯爷,手段实在是厉害,直接就把魏丘那个三品大员给撂倒了。这是张顺这种寒门出身、一步一步从底层爬上来的官员所不能想像的。
所以当初他看到赵元勋的名字时,心里那叫一个担忧啊。写信跟京城的恩师一打听,更是发现这个赵元勋并无功名,直接就进了大理寺做了大理寺右寺寺副,从六品;不到半年,又升了半阶,还到姑苏这么个好地方来做了通判这么个跟他平起平坐的实权官。
这简直是手眼通天啊。
他心里更加诚惶诚恐起来。
要是这位伯爷是个性格霸道、喜欢揽权的,他这个知府该如何自处?他那位舅兄手里,还拿着自己在漕运上贪墨的证据呢。
张顺都想到自己一百零一种凄惨的下场了。
第五百九十三章 是个厉害人物
结果赵元勋到任后,张顺发现赵元勋不光为人谦和有礼,对他这个知府恭敬有加,十分恪守自己的本份,不光不仗着自己的后台和身份指手划脚,还总是谦虚地向自己请教。他也闭口不提漕运的事。
而且赵元勋不光谦和,对公事还十分勤勉,办事能力也还过得去,完全能担得起通判一职。
当时张顺都想要给菩萨烧一柱香了。老天真是眷顾他啊。
放下一颗心后,张顺就竭尽全力地跟赵元勋搞好关系。
开玩笑,凭这位的后台,下来任职也不过是镀一层金,很快就能升上去了。跟他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虽说他口风紧,并不提自己有什么后台,但张顺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会儿见赵元勋一天都心神不宁,张顺自然要为赵元勋排解一下烦恼。
赵元勋也有意跟张顺搞好关系的。而且他回去,也只能是坐卧不宁,便答应下来,让下人回府跟赵靖泰说一声后,下了衙后就跟着张顺去了他家里。
张顺是寒门出身,做了官后虽得恩师提携,再加上自身能干、政绩出众,调到了这富庶的姑苏来做知府,但他为官还是极谨慎的。即便贪墨漕运银子,也都是随大流——别人都拿你不拿,别人就担心你去举报他。你不光不能在这里混下去,没准哪时就被阴一把,背了黑锅,掉了脑袋。
他惜命,也还有原则和底限。所以即便随大流贪墨了,贪墨的银子也不多。
他至今仍然住在衙门后面的知府后宅里。
张夫人听闻丈夫要跟通判赵大人一起喝酒,赶紧叫厨房把原先准备的饭菜送到前院,又叮嘱厨房再做几个硬菜。
酒过三巡,张顺问道:“赵大人可是为令爱的科举考试发愁?我听夫人说,尊夫人说令爱念书极为厉害,写的文章都得国子监先生夸赞的,而且她还是去年京城的乡试解元。这样的高才,只有会元和第二、第三名的区别,赵大人大可不必为此发愁。”
赵元勋摇摇头。
他对女儿也是迷之自信,觉得女儿会试不成问题,进士也如探囊取物。就如张顺所说,要担心的只是会元和第二、第三名的问题。
他愁的内容,跟老夫人和朱氏一样。
“唉,张大人你不知道。”在张顺的不懈努力下,赵元勋现在也当对方是个好兄弟了,能吐露一些心声,“我那女儿跟一般女子不一样。她要是考上了进士,是想要外放的。我也是遇着了你,在这里才能事事顺意,并没人为难于我。我女儿要是外放,不定怎么被人为难呢。”
他也是外放了,才知道新官上任有多艰难。上司提防,同僚排挤,衙门里那些老吏更是跟泥鳅一样滑不溜手,你叫他做什么他都不配合,你还拿不住他的把柄。
他来姑苏府,饶是张顺有意结交他,他都被人不轻不重地阴了两次,下去查案更是阻力重重。这还没到秋天收粮的时候,否则各处里长也是十分难缠的。
他一个大男人,还有张顺罩着尚且如此,赵如熙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定怎么艰难呢。
想想他都要愁得睡不着觉。
张顺一听,也替赵元勋愁上了。
他是一步步爬到这位置的。再没人知道下放到一个陌生地方时的各种艰难了。
“何必外放呢?令爱呆在京城任职再合适不过了。”他道,“你们京城有祖宅和奴仆,亲戚朋友也都在京城,令爱不管去哪个部,他们都能照应到。而且看在你的面上,衙门里的同僚也不敢对令爱不敬。”
赵元勋摇摇头:“她想到下面看看,了解民生疾苦,好好体验一番地方官的辛劳。”
赵如熙为什么要下放,他再清楚不过了。他可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来姑苏的。
张顺:“……”
果然京城豪门权贵跟他们这些屁民的想法就是不一样。他们是迫不得已,人家只是体验人生。
他叹道:“可惜你跟令爱有回避原则,不能同在一个地方为官。否则让令爱到咱们这里来,再好不过了。”
他想了想:“我的同年、同乡不少,在各地做知府、县令都有。要是赵大人能操作一番,让令爱指定到我要好的同年、同乡所管辖的地方去,我就写信让他们多照应照应。即便令爱做县令,有知府在上头发一句话,下面的人也不敢明着欺负她了。你看看这样操作如何?我记得赵大人的舅兄是在吏部任职的吧?给令爱谋个相应的地方,应该是不难的。”
他这话也是带了某种试探。
要是这样都能操作成功,这位伯爷真是手眼通天了。
赵元勋一听大喜,连忙站起来拱手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多谢张大人。”
坐下后他又问道:“不知张大人那些同年、同乡里为官清正且好相处的,他们都在何处任官?有没有离京城近一些的?”
张顺虽出身寒门,但念书极为厉害,在乡试时被当时的学政大人当场收为学生。他又是个擅交际会钻营的,通过恩师这条人脉,广交朋友,否则姑苏府这个地方,还真轮不到他来做知府,而且还一做就几年。
看到赵元勋这样的表现,他心里很是震惊。
他的恩师现在为礼部官员,官居三品,想要直接指派某位新晋进士到某地做官,那也是十分不容易的,需得花费许多财力,搭上无数人脉。要是被皇上发现,还有被降罪的危险。所以恩师从不做这种事。
可看赵伯爷的样子,似乎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他不由对赵元勋的态度又殷勤了几分,立刻叫人拿了纸笔,写了几个地方和官职以及姓名,交给赵元勋:“赵大人看看这些合不合适。”
见赵元勋又要站起来行礼,他连忙按住对方:“你我兄弟,不必这么客套。要是赵大人不嫌弃,我虚长赵大人几岁,赵大人唤我一帆兄即便,我唤你建瓴。”
一帆是张顺的字,赵元勋字建瓴。张顺这一改称呼,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近了几分。
赵元勋自然无不答应。
第五百九十四章 会试第二名
“老夫人,夫人,姑娘中了,中了。”京城里,小乐飞奔着跑进绥平伯府的大门,一路无阻碍,直接跑到老夫人院子前面。
老夫人和朱氏早就等着心焦了。
倒是赵如熙仍在稳如泰山,正对着池塘和池塘旁边穿红衣的点绛,在画一幅《春日闲游》图。
她的画以大气磅礴的山水画为主,但她并不喜欢把自己的路走得太窄,前段时间是没把山水图练到极致,觉得还有进步空间,所以她一直有空画画的时候都在画山水画。
可现在山水图画得感觉到瓶颈了,她干脆转过头来,去尝试别的画法了。
这幅图仍然是她画山水画的手法,只是气势不同,那种春日闲适而慵懒的感觉被她画出来了。画上的小姑娘神色灵动,正在伸手去摘池塘旁边的一朵鸢尾花。在人物上她采用的画法是中西结合,既有西方画法里的立体,用的又是国画的水墨与笔法。
当初龚城在看了她的画后得到顿悟,在他画的原有基础上加入了西方立体画法,让骏马更立体灵动;这人物的画法赵如熙本想留给吴宗的,她现在有了山水画的名声,不需要再在人物画上继续创新。倒是吴宗以人物画出名,如果他也在原有的基础上加入西方手法,也能让他的画更进一步。
可吴宗自从边关动乱,代替张常慎处理大理寺事务后,就日趋繁忙,似乎根本没有功夫和心思画画;此时赵如熙技痒,想要尝试一下,就把这种画法给画出来了。
“恭喜宿主,智慧值+1000。”系统播报。
这不是有意识的统子,而是无意识的统计分值的部分。赵如熙这算是创新,系统仍然给了她一千积分。
只是现在财大气粗、每天都能赚很多积分的赵如熙对于这一千积分不怎么看重了。
她从画里抬起头来,正要叫点绛回来,就见彩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嘴里叫道:“姑娘,你中了,中了第二名。”
“第二?”赵如熙的眉头微皱了皱,不过很快就舒展开了。
她在现代向来拿第一,这段时间写的文章也总被彭国安等人夸赞,她对自己的期待值又高了起来,潜意识里还是盼着自己能考个会元的。不过大晋人才济济,有人的文章写得比她好也不意外。
“老夫人和夫人叫您过去呢。”彩蝶又道。
“好,我就这来。”赵如熙放下笔,洗了洗手,吩咐倚翠把她用过的笔洗了,等画纸上的颜料干了,将画收起来,这才去了老夫人院里。
因赵如熙仍然名列前茅,小乐等到最后红榜出来才回来报消息,跟来报喜的衙役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儿。
赵如熙去前面时,朱氏刚刚把来报喜的衙役给打发走,正跟老夫人正喜笑颜开地说着什么。
见赵如熙进来,老夫人忙拉着她的手道:“你知道了吧?你考了第二。”
“嗯,知道了。”赵如熙道。
她又问道:“小舅舅中了吗?”
朱和淮原先是个举人,上一届没考上,今年跟她一起参加了会试。
“中了中了。”朱氏脸上满是喜意,“中了第三十七名。名次也还好。也多亏了你,否则还不定考成什么样呢。”
朱家两个舅舅当初在查身世时就帮了大忙。他们为人不错,对朱氏一直很好。赵如熙有意回报他们,知道彭国安他们还时不时会点评一下外面送来的文章,便在信里跟彭国安提了一句,彭国安便特意翻出朱和淮的文章来批改,还面见了朱和淮一次。
朱和淮从彭国安那里知道赵如熙的文章写得比他强很多,便也放下舅舅的架子,时不时派人把他写的文章送来给赵如熙点评。在赵如熙点评一段时间后,彭国安说他的进步很大。他越发勤于请教赵如熙了。
所以才有了朱氏这话。
“咱们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哈哈。”老夫人高兴地道,转头吩咐金嬷嬷,“快派人送贺礼去朱家,给朱家舅舅贺喜。”
朱氏替弟弟道了谢。
她自己刚才已派人送贺礼去了。但婆婆的心意又是另一回事。婆婆这是给她作脸。
道完谢,朱氏还是将心神放回到赵如熙身上,叹气道:“唉,可惜还差一点,要不然就是会元了。”
她原先还担心赵如熙考不上,这会儿又可惜赵如熙没得第一。
“那么多人,多少人读了十几二十几年的书,咱们熙姐儿比他们强那么多,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老夫人不干了,数落朱氏道。
赵如熙忙打圆场:“我知道娘的遗憾。可要我说,得个第二再好不过了,比会元还好。”
“这话怎么说?”老夫人一听连忙问道。
“你们都出去吧。”赵如熙转头吩咐屋里的下人,又对青枫使了个眼色。
待一行人出去后,青枫和金嬷嬷便守住了门口。
赵如熙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要是既是解元又是会元,殿试时的文章写得也好。你们说皇上要是不点我做状元,会不会落下口实,被天下人非议?不说别人,长公主殿下怕是都要进宫去跟他掰扯掰扯。”
老夫人和朱氏都点点头,惹有所思。
“可他要是点我做状元,朝中大臣及男考生们心里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到时候就得埋怨皇上,叫一个女人骑到他们头上。凡是叫皇上为难的,事主必然落不得好;唯有让他觉得亏欠,对咱们才有好处。现在我考个第二名,皇上不用为难,对爹爹和我的前程更有利。这不比那么个惹麻烦的虚名强?”
老夫人和朱氏一听极有道理,俱都点头同意。
“还是你眼界开阔,考虑周到。我们就不知道往那方面去想。”老夫人道。
“好了,现在考上了,殿试只要不出意外,进士是妥妥的了。对于外任,你现在可有什么想法?”朱氏问道。
赵如熙摇摇头:“这不是咱们能考虑的。皇上派我到哪里就去哪里。”
顿了顿,她又道:“祖母,娘,别人要是问你们,你们就这么说。别人要是提起大师兄,你们就说大师兄为官清正,从不徇私。”
第五百九十五章 奉承
这件事,自有萧令衍去张罗;康时霖和吴怀寺也会为她考虑,根本不用她做什么。她做了,反正落下口实,让人非议,也让吴怀寺为难。
但这话她不好跟祖母和母亲说,她也怕老夫人和朱氏在外人面前说漏嘴,给大家都惹来大麻烦。
朝廷派官,岂是他们这种人能置喙的?
朱氏跟老夫人对视一眼,叹气道:“也好。那就等着吧。”
她们可知道,如果赵如熙想去哪里,让康时霖进宫去跟皇上说说,再加上吴怀寺提供条件,这件事还是很容易办成的。
可赵如熙不愿意这样做。
现在老夫人和朱氏的思维眼界也不比从前了。每次赵如熙给他们分析事情,都从天下着眼,这让老夫人和朱氏都有了大局观,遇到了事情,她们也会从大处来想。
即便赵如熙不说原因,老夫人和朱氏也知道,赵如熙要是这样做了,皇上对她的印象会变坏,康时霖会为难,也会为吴怀寺招惹麻烦。
吴怀寺坐在那个位置上,政敌肯定不少,别人正等着抓他的小辫子呢。赵如熙这个把柄一递,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
想清楚这些,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自豪的神色来。
她们在孙女(女儿)的熏陶下,也变得厉害起来了呢。
“我让人去给我师父和爹爹报喜。”赵如熙站了起来,“娘您有什么要拿给爹爹和泰哥儿的,让他们顺路带过去。”
“东西我早收拾好了。”朱氏转头吩咐丫鬟青叶,“你去把东西拿过来,交给他们。”
想了想,她不放心,还是站了起来:“我再写一封信给伯爷,让他们一起带过去吧。”她要在信里叮嘱丈夫遇事要想深想长远一些,凡事都要想一想女儿的前程。
这么一想,她又问老夫人:“您老有什么话要吩咐他的吗?一会儿儿媳一块写进去。”
老夫人因着刚才的感悟,也有话要叮嘱儿子的,便乐呵呵地道:“我让小丫鬟执笔,自己也写一封吧。”
两人正要起身,就听下人来报:“老夫人、夫人、姑娘,门外来了许多贺喜的人。”
两人一愣,连忙道:“快快有请。”
朱氏又叫住想要偷溜的赵如熙:“你派人去给你师父报喜就成,你爹那里不着急,你跟我一起去招呼贺喜的客人。”
赵如熙只得无奈地停住了脚步。
中解元的时候就有过一遭,她真是怕了那种陪着笑脸听人说奉承话的场面。刚才就想找借口溜掉,可现在母上大人发话了,她就不得不从。
她叹了口气,转头问报信的下人道:“来了哪些人?”
“二房、三房的人都来了,许老爷和许太太也来了;还有族长和族里好几个长辈。”
一听后面那句话,朱氏就和老夫人对视一眼。
原先大房和赵元坤闹矛盾时,族里就偏向赵元坤。后来赵元坤死了,赵元勋又进了大理寺做官,族长和族里的人都巴结起大房来。
后来赵如熙中解元,赵元勋紧接着放了外任,族里的人越发觉得绥平伯府又起来了,跟绥平伯府的走动就更勤了,隔三差五地来给老夫人请安。
赵元勋一家三口去了姑苏,赵如熙又整日忙碌,老夫人一下子觉得府里空落落的,倒也没有拒绝这些人到绥平伯府来。只是当这些人要往赵如熙那里凑时,就给她拦住了。后来人来多了,整日扯是拉非的,她便有些烦。
这会儿想起往后恐怕更不得安宁,老夫人头疼起来,道:“我跟你们去外任也好,落得个耳根子清静。”
朱氏笑道:“您老想通就再好不过了。”又转头对赵如熙道,“再不耐烦,这大喜的日子也得应付着。族里的人你不用多招呼,你只管跟许家婶婶说话便是。”
“好。”赵如熙点头应道。
绥平伯府没有男主人,便是还未成年的小男主人赵靖泰都不在家。马胜便托赵元良父子代为招待男客。
女客则迎进了内院的厅堂里。
赵如熙三人过去的时候,厅堂里坐了许多人。
赵如熙在老夫人和朱氏的指引下,跟族里的女眷一一打了招呼。
“哎呀,熙姐儿就是聪明,比那许多男人都强。当时熙姐儿刚回府的时候,我就说过,这孩子天庭饱满,绝对是个有福气的。看看,不光自己能干;自打你回府后,伯府多了多少好事。不止伯府,咱们赵家族里现在都沾了熙姐儿的光,走出去谁不夸咱们赵家厉害?女孩儿都能考会试第二名。”族长夫人一见赵如熙就夸道。
赵如语在一旁听了,翻了个大白眼。
不知道当初是谁在背地里笑话,说赵如熙是乡下来的,以后没准会丢赵家的脸呢。
上辈子赵如熙过得不好,这些人踩她踩得最欢。好像把绥平侯府的嫡女比下去,他们家闺女的身价就会暴涨似的。典型的见不得人好。
她转过头去,定定地看着赵如熙。待赵如熙感觉到她的目光,回望过来时,她又赶紧望向别处,避开了去。
其他人听到族长夫人的话,也奉承了起来。
朱氏知道女儿惯不喜欢这些,连忙上前解围道:“她小孩儿家家的,可不经夸。大家还是坐下喝茶吧。这道鸳鸯奶卷是庆阳县主从镇南王府拿过来的方子,大家吃吃看味道如何。”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鸳鸯奶卷吸引过去了,吃着点心,又夸起赵如熙的人脉来。
不过赵如熙这时已不在那边了。谢氏和许雪不是赵家族人,虽然跟赵家结了亲,但还是被排挤在外的。而且她们也不需要这时候挤进去奉承巴结赵如熙,都站在人群外面。
赵如熙招呼她们去了另一边角落坐下,让丫鬟端了点心茶水过来。
“婶婶,崇文哥的婚事什么时候办?”赵如熙问道。
“下个月末。”谢氏满脸无奈地道。
当初看日子的时候,她选了一个最近的日子。可还是没赶在会试之前。
第五百九十六章 师父召唤
殿试结束之前,赵如熙自然不会到处去说她想外放,但跟许雪曾经透露过这么个意思。许崇文下个月末成亲,赵如熙怕是赶不上了。殿试完毕后进士名单一公布,任职也会很快就下来,最迟也不可能抢到下个月末后再启程。
“没关系,崇文哥的日子过得好,比什么都强。”赵如熙说着,看向许雪,“倒是小雪,她成亲时希望我能回来参加婚礼。”
许雪一下子红了脸。
赵如熙问谢氏:“小雪的亲事,您看得如何了?”
许雪也没比赵如熙小多少,论理早该定亲了。
只是这两年许家的日子蒸蒸日上,许雪也从北宁女子书院的一个普通学生,变成了《启明旬报》有名的话本作者,在赵如熙提供脑洞的情况下,写了两部极为出色的作品,男女皆宜的那种。
自己家经济条件的改善和女儿自身的才华,让谢氏的眼光变得挑剔起来,总想给许雪寻个更好的人家。
“我想看看今年的新晋进士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谢氏道。
赵如蕊和赵如语不耐烦应付族里女人那些明着安慰实则挖苦的话语,都坐到这边来听赵如熙和谢氏聊天。听到谢氏这话,赵如蕊拿着帕子的手一紧,抬起眼眸来打量着许雪,似乎在掂量竞争对手。
新晋进士绝大多数都是二十岁往上的年纪,这种年纪的人不会还没有成亲;即便有,也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
剩下的十七、八岁没成亲的,也多多少少都定了亲。没定亲的,每一届也就只有几个而已。
而这几个里,能挑出来的好人选也有限。因此多一个竞争对手,她的亲事便又艰难几分。
原先赵靖立替赵如蕊张罗时,赵如蕊对这种亲事不屑一顾。现在被社会的毒打教训做人,她才发现赵靖立替她张罗的那门亲事还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在她拒绝之后,人家不到十天就被其他人家相中,早已成了亲了,根本论不到她后悔。
赵如语变美之后,生怕惹麻烦,在她不想招惹人的时候都是往丑里打扮自己。今天过来贺喜,她就给自己化了一个妆,让自己八、九分的美颜只剩下五、六分,又穿了一身颜色发沉的旧衣衫,让自己变得很不显眼。
自打身世大白,她没有再去许家,单方面将这门亲戚给断掉了之后,无论在什么场合见了谢氏和许雪,她都当作看不见,并不往前凑,更不在乎别人在她背后议论她什么。
这会儿听到谢氏的话,她终于抬起眼来,认认真真的打量了谢氏和许雪两眼。不过也只两眼,她就又移开了目光去,不再往谢氏和许雪这边瞧。
上辈子为了名声,为了做样子,她时不时也跟许家人走动的,逢年过节也曾去过许家两回。但谢氏见赵如熙回府后过得不好,她这个养女却在绥平侯府人人夸赞,春风得意,两相对比之下,谢氏越发怜惜赵如熙,对她总是不冷不热的。
许永益和谢氏又不是自己的亲自父母,只是叔婶,他们对她不好,难道还想让她冷脸贴热屁股不成?所以后来她干脆就冷了心。嫁给傅云朗后,直接跟许家断了来往。
这辈子重来,她是不屑于再跟许家夫妇有什么瓜葛的。
原先她有傅云朗这个依仗,确定自己能嫁到傅家去,并不在意许家这门亲戚和别人背后的议论;现在她有了系统,有了更高的目标。即便许家在重生的赵如熙的指点下,日子过得比上辈子好,但这点好在曾经做过平南侯夫人的她看来,也不过是脱离了贫困而已,离富贵还远着呢。她仍然不会在意什么。
虽说许家起来了,赵家分家了。以许家的家底和对许雪的疼爱,给许雪的陪嫁可能比赵家二房给她的还要丰厚,可那又怎么样?她就算没有嫁妆,也必然要比许雪嫁得好,也过得更好。
一个小丫鬟从门外进来,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圈,看到赵如熙,连忙跑过去,行了一礼,声音清脆地道:“姑娘,马午时从康府回来了,他说枯木先生让您去康府一趟呢。”
屋里的人都是一静,俱都望了过来。
老夫人道:“熙姐儿,你师父唤你,你赶紧去吧。”
族长太太奉承地笑道:“定然是听到了你的好消息,给你庆贺的。”
赵如熙看了谢氏一眼。
谢氏连忙道:“快去,正事要紧。”
赵如熙这才一一告退,领着青枫和点绛去了二门。
马午时在那里等着了,见了赵如熙,他连忙道:“枯木先生也派人去看了榜,小人送信时,他早已知道姑娘考中的好消息了。他老人家说有事跟姑娘商议,让姑娘立时过去一趟。”
赵如熙点点头,心里猜测到师父要跟她说什么了。
“马车准备好了吗?”她问道。
“鲁伯和我娘已在门口等着姑娘了。我爹在前院招待客人,一时走不开。我便唤了高叔跟姑娘一起去。”
马午时嘴里的高叔,就是高卫强。
因为会试期间那件事,绥平伯府的人已经把赵如熙的护卫问题又提到了一个新高度,出入必然要几个护院一起跟着的。
赵如熙便没再多说,领着几人出去,果然看到高卫强等人牵着马站在马车旁。
她上了马车,一行人骑马护卫在马车旁边,一起出了巷子,直奔康府而去。
到了康府,赵如熙领着罗氏和青枫两人,熟门熟路地去了康时霖的书房。康府里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路上见着了,都会对赵如熙道一声恭喜,显然这个喜讯早已传遍了康府。
“来了?”康时霖见赵如熙进门,把手里的笔一放,伸出手来,“这两天画了画吗?拿来我看看。”
这是让她交作业了。
前段时间赵如熙要会试,停了一段时间作业。这会儿才放榜呢,追作业的就来了。
幸好赵如熙有所准备,将她画的那幅池塘春日图拿出来,递给康时霖。
第五百九十七章 有舍才有得
康时霖接过画轴,也没急着打开,示意赵如熙坐下,问她道:“我听说户部尚书齐大人和甘大人曾经去找过你,你拒绝去户部帮忙?”
“我这不是还要殿试吗?这时候叫我去帮忙,他们也是想得出来。”赵如熙作无奈状。
康时霖伸出手,虚空朝赵如熙点了点,一副你这小样别糊弄我的表情,道:“你这是不打算去户部?”
他本就通透,又人老成精,那日齐虚谷上门去请赵如熙帮忙,赵如熙拒绝,这两人一来一往是个什么用意,他心里明白得很。
只是当时会试的成绩还没公布,他便没叫赵如熙过来问。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师父您这双明亮的眼睛。”赵如熙狗腿地给康时霖倒了一杯茶。
康时霖知道这个小徒弟年纪小,还是个女娃儿,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其实心里比任何人主意都正。
他也不急着问了,端起茶盏来慢慢喝了一口,问道:“那你想去哪儿?”
“我想外放。”赵如熙道。
她知道康时霖叫她过来问这话的用意,无非是弄清楚她的想法,他好跟吴怀寺打招呼,或者直接去皇上那里说一声。早打招呼,总比临到时候了再来张罗的强。
不过大师兄一向照顾她,即便她不说,在派官之前他也是一定要问的。更不用说她还拒绝了户部的招揽了。
当然,如果考了一甲进士,那就什么都不用问了。那是要直接进翰林院的。
今天师父不叫她,她也是要过来的。
康时霖点点头。
赵如熙这回答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这两年赵如熙整日在他跟三位师兄面前说江南如何好,要是有生之年到外地做一回官,体验一下与京城做官完全不同的体验,欣赏江南的风土人情,也不枉做一回人,做一回官。
因为她的吹嘘,不光龚城与吴宗,便是吴怀寺都有点心动。
当然,吴怀寺再心动也是不可能去放外任的。放外任的主政官,最高的职位就是正三品的巡抚,他可是正一品的吏部尚书。除非被贬谪,否则这份心动也只能是个遗憾罢了。
现在轮到赵如熙做官了,她想去江南做官,是意料中的回答。
但有一个问题,他担心小丫头不懂。
“丫头,你可要考虑好了。我问过彭大人了,以你的才学,殿试前三名是完全没问题的。可一甲进士都是进翰林院的;你想要外放,我还得去宫里跟皇上打声招呼,让他点你在探花之外。”
赵如熙点点头:“我知道。您就算今天没叫我过来,我在殿试前也会来跟您说一声,让您去打声招呼的。”
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个一甲进士,必然要进翰林院做庶吉士的,这是历来的规矩。在翰林院呆上一两年后,才会转到各部和外放。
也就是说,她选择外放,就直接放弃了一甲进士的荣耀;否则就是不合规矩,让皇上为难。
“我知道这样,会对不住长公主殿下和崔夫人对我的期待。但人总要有取舍。外放是我的夙愿。为了这个愿意,我总得舍弃什么。”
她微微一笑:“再者,大晋人才济济,想来即便我不舍弃,也论不到我。说这些,没的让人觉得我轻狂。”
尽管她对自己有信心,尽管师父也看好她,这里也只有他们两人,康家的下人也不敢将他们的谈话往外传。但人不能把话说得太满。她也真没觉得状元、榜眼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康时霖听到这话,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丫头放弃一甲,除了实现自己的心愿外,想来也是不想让皇上为难。
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丫头这是参悟了大道啊。
“成,我会进宫一趟,把你的意思转告给皇上。”他叹气道。
当赵如熙拒绝户部招揽的事传过来,康时霖其实就在思考,如果这小丫头想去江南做官该怎么办的问题。
“你爹在姑苏府了,你想去哪儿?”他问道。
赵如熙挑挑眉,笑嘻嘻地道:“师父,别人都劝我别去,就留在京城,有您老罩着,谁也不敢欺负我。我进了衙门没人敢给我气受不说,也不会因为我是个女子而瞧不起我。您怎么不劝我呢?”
康时霖伸手拍了她的脑袋一下:“我劝你你也得听啊。你这丫头主意正着呢。”
赵如熙嘿嘿笑了两声:“师父,我也没有确定的地点。不过我爹在姑苏府,我得回避江州省;再则您年纪大了,我离您远了也不方便回来看您。所以如果可以,我倒想在安州省做一年半载的官儿。”
大晋的地理位置跟前世她所在的国家差不多,大晋的京城就相当于南京的位置,所以快马加鞭去姑苏府,也就两天的功夫。而安州省,就是京城附近县市所在的省份。
如果跟萧令衍没有牵扯,她自然是再往南走一点更好;可现在男盆友在京城,为了方便递送消息,她只能选个离京城近一点的地方了。
明明知道这丫头嘴里的话没准是哄自己开心的,康时霖听了这话,依然很是高兴。
赵如熙又道:“师父,我年纪也不小了,我娘一直在替我张罗亲事。所以在外任上我估计也呆不久。我说的一年半载就真是一年半载。所以您别去皇上面前讨人情。等派官的时候,大师兄看看哪里有空位,就安排我去哪儿吧。有大师兄在上头照应着,不管去哪儿都没人敢为难我的,您老就放心吧。”
说着她又笑嘻嘻地道:“等我去了外任,您老就过去住一阵子。除了给我壮胆,您也看看风景散散心。这也是我选安州省的缘故,这样您老出行方便,康师兄也放心。”
她这话还真不是哄康时霖,她选安州省除了考虑到传递消息,也有康时霖的原因。
康时霖跟萧圪的感情极好,萧圪把他当亲叔叔一样看待,康时霖看萧圪也跟看儿子似的。
原著里萧圪今年冬天就要去世了。现如今政局改变,不知道他的命运会不会改变。可如果仍然照着原剧情发展,赵如熙希望康时霖当时不在京城。
第五百九十八章 师兄外放吧
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太过强烈的悲喜。乍一知道萧圪的死讯,还不定会怎么着。
赵如熙打算在那段时间把他老人家诓到她任职的地方去,再找借口把他留在那里。
等萧圪的死讯传到那里,就已是一两天之后的事了,她也可以选择某个方式缓缓告诉他。再有她的康复丸打底,他老人家的身体不至于一下子垮掉。
如果她任职的地方太远,康延年是必然不放心自家七旬老爹去那么远的地方的。到时候赵如熙劝康时霖过去,不光得担心师父的身体吃不吃得消,也要被师兄们埋怨。
所以怎么看,她就近在安州省任职最好。当然,也不能太近。乘马车慢慢走,有个两天的路程就最合适了。
赵如熙这话说得康时霖心里又是一暖。
他拍拍赵如熙的脑袋,叹了口气道:“还是丫头贴心啊。你几个师兄,就知道气我。”
他一点头:“成,我知道了,到时候我跟你大师兄打声招呼。”
“师父……”赵如熙凑近了一些,正想师父劝师兄们也放外任,就听下人来报,说龚城和吴宗来了。
几个徒弟过来,是无需通禀的。下人的话声刚落,赵如熙就听到吴宗的笑声:“哈哈,我就知道小师妹在这里。”
说话间,吴宗和龚城都进来了,两人拱手道:“恭喜小师妹。”
“同喜同喜。”赵如熙站起来,笑眯眯地回礼。
“嘿,真不愧是我吴宗的师妹,厉害,考了第二名呢,差一点就是会元了。我可打听了,当时阅卷的时候,你和会元的试卷都是五个圈,评论全是赞誉,两人不相上下。听说当时五个阅卷官为难了好一阵,不知道选哪个做会元才好。最后还是靳大人喜欢会元的文章风格,把他定为了第一,你才排到了后面。”
靳大人是正主考官,自然以他的意见为准。
听到吴宗一副知道内幕的样子,赵如熙赶紧问道:“会元是谁?我听说过没有?”
京城的才子,时不时地会举行文会、诗会。自打赵如熙中了解元后,他们也给赵如熙递过帖子。但赵如熙对跟这些青年才俊交往不感兴趣,更不愿意为了他们而让自己传出不好的名声。毕竟这是古代,男女有别。她还是很爱惜羽毛的。
所以她跟这些人都没什么交集。
但凡是想要参加会试的人,都会将自己写的文章送给彭国安等国子监的先生看看。能得他们赞扬,这人的才名就会远扬,大家都会觉得他们考中的几率会大增。
赵如熙对这些人不感兴趣。但本着知己知彼的原则,她对他们的文章还是蛮感兴趣的。
正好在朱氏没回来前,赵如玉送信给老夫人,说她又怀孕了。赵如熙便借着探望怀孕姐姐的当口,去了彭府一趟,在彭国安的书房里看过他们的文章。
她发现这些人被称为才子、得到彭国安认可的,写的文章虽风格不同,但水平都很不错,各有千秋。
“是江南的一个才子,名叫段琛,也是去年江南地区的解元。”吴宗道,“不过那人文章并不比你的更好。你输给他,不过是因为靳大人更喜欢他的风格而已。不要气馁。”
“哈哈,我不在意的,师兄不用安慰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道理我懂。我从不觉得我比别人强。”赵如熙摆手道。
康时霖看着小徒弟的目光很欣慰。
他喜欢赵如熙,不光是这丫头有灵气,天资聪颖,更是因为这丫头从来不觉得自己了不起。就算知道自己聪明、悟性高,她的勤奋努力也一点儿不比别人少,甚至比别人更加勤奋努力。
这样的人不成功,谁会成功?
“对了,师兄,我殿试过后不管名次如何,都想放外任做官。你也知道,新晋进士最多做个县令罢了。像我这种情况,年纪小,没什么经验,还是个女子,朝廷不可能让我去做县令这种主政官,必是去某个地方做个辅官。你对放外任感兴趣吗?咱们没有亲缘关系,不在回避范围内,你有没有兴趣给我做上司,去做一两年外任官?”
见吴宗抬眼看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自己,赵如熙心里一喜,继续忽悠:“这可是不一样的体验呢,跟京官完全不同,治理一个地方啊,多锻炼人。你不趁着现在年轻、官儿也没做得很大的时候去尝试一下,等像大师兄那地位、年纪也大了不想动弹的时候回想起来,岂不是很遗憾吗?”
边关战事的时候她虽记挂着萧令衍,却也没有忽略身边的人。她没花积分打听,但从康时霖这里知道吴宗的不少事儿。
当初张常慎去边关,大理寺左少卿被调走,给吴宗挪位置,吴宗也越过老资格的大理寺右少卿直接代管大理寺。
官场这种地方,能力是一方面,资历和人脉才是最重要的。吴宗不光被破格提拔,而且还越过右少卿直接骑到他的头上,左少卿更是被调到了别的地方。
在张常慎去边关的那段时间,两人虽不敢明着使绊子,但让亲信暗地里给吴宗使了不少阴招,想制造麻烦把吴宗给撸下来。
虽说吴宗没让人得手,而且还反击了回去,让那两人没落到好。但他本来就是新接手一摊子事,在张常慎离开期间不能出任何差错。这下再加上两人的阴招,那段时间他真是身心俱疲。
现在张常慎虽然回来了,吴宗在大理寺呆得还是不大愉快。
所以赵如熙觉得他与其在京城呆着难受,不如出去走一走。
赵如熙的目标是吴宗,但龚城也不能冷落。
她转头又对龚城道:“二师兄也是如此。想要外派的话,趁早哦。”
龚城一笑:“这话你对你三师兄说就好。我就不必了。我刚考上进士时,可是在下面呆了六年,后来才调回京城的。你大师兄也是如此,他是在京城呆一段时间就放外任,再回京任职,再外放,周而复始。倒是你三师兄,考上进士后就被张大人拉进了大理寺,一直干到现在。”
第五百九十九章 答应你了
吴怀寺好不容易熬到那个位置上,赵如熙实在不好劝他离开;而且冬天的政变结束之后,他这个吏部尚书还要发挥很大的作用,换个人坐那个位置,萧令衍定然会十分头疼。
龚城在工部,属于技术官员,也没站队,离政治漩涡远一些,他应该不会受到波及;即便受波及,想来也危及不到性命。
现在赵如熙最想拉着一起放外任就是吴宗。不光是为着萧若彤,更是因为吴宗之前得罪的那两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要是他们借着政治动荡的机会搞吴宗,吴宗再厉害也抵挡不住这些明抢暗箭,到时候没准就着了他们的道。这可是要命的事。
所以赵如熙觉得吴宗外放回避最好。
再者,赵如熙虽不混官场,但她也深谙官场快速升官之道。
新考中的进士,一般都是八、九品官,外放干上三年,任期满了之后调到京城,升任个从七品是没问题的。等在京城呆上两三年,再外放,就可以直接任命为正七品或者是从六品;三年后回京就能到五品了。
五品京城便可上朝,进入权力中枢。再一次外放的话,直接就可以做四品的知府。
有京官经历和根基,又有外任的为官经历,再往上走到三品就顺理成章了。
呆在一个地方想要升官千难万难。可这样上上下下折腾,升官却是很快的。
吴怀寺能在四十来岁升到吏部尚书这个一品位置上,虽然跟能干与政绩有关,但也跟他反复折腾有莫大的关系。
吴宗现在是正四品,因为没有外放经历,想要升到三品大员那是千难万难,便是有皇上的欣赏和吴怀寺在后面推他都不好使,这是他仕途上致命的短板。
所以现在出去放外任,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二师兄,你觉得呢?”赵如熙眼巴巴地看着吴宗。
好鼓不用重锤,有些话,她不用说得太明白。她相信吴宗都知道。
现在只看吴宗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愿不愿意离开京城了。
吴宗跟康时霖对视一眼,点头道:“好啊。”
“啊?”赵如熙没想到吴宗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一时有点懵。
旋即她反应过来,欣喜道:“二师兄,你答应了?”
“嗯。”吴宗点点头。
龚城这才笑起来,对赵如熙道:“你二师兄早就跟师父商量过了。大家都不放心你一个人去一个陌生地方,那些地方的老吏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必然要欺负你的。所以考虑来考虑去,你二师兄决定还是外派任官,好照应你。”
赵如熙感动不已。
呜呜,这是什么神仙师父、师兄,怎么能这么好呢?
康时霖点点头:“不过你二师兄的官阶跟你这刚出茅庐的相差太远,就算他外放,也没办法成为你的直接上司。这一点你得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二师兄罩着我,怎么的都没问题。”赵如熙一摆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啊呀,师兄你真是太好了。我太开心了。”
大家看她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不由都笑了起来。
“成了。叫你过来,就是问你这件事。你专心参加殿试,其他的你就不用操心了,有我跟你几位师兄呢。”康时霖将手一挥,将画轴拿出来,“我看看你们画的画。”
赵如熙眼疾手快,一把将自己的那个画轴抽了出来,抱进怀里:“师父,我忽然有了某种感悟。这幅画画得不满意,我今儿个就不交给您看了。等我回去重新画一幅再派人送来给您。”
“嗯?”康时霖不明所以。
不过徒弟有所感悟是好事,精益求精更是他欣赏的,他便没有多说什么,点头道:“成,也不急,你把你悟到的东西参透了再画也不迟。”
“嗯嗯。”赵如熙抱着自己的那幅画,用力点头。
二师兄那么好,还成了要罩着自己的大佬。她还是把这画法留着等他自己参悟吧。
赵如熙离开后,第二日康时霖叫了吴怀寺来商议了好一阵,傍晚时进了宫里一趟。不过他没提此事,跟萧圪聊了一会儿天,欣赏了一下他的藏画,便施施然出了宫。
只是出宫之时,谢公公送他出门时,他低声跟谢公公说了几句话。
……
赵如熙会试考了第二名,萧令衍既意外也不意外。
说意外,是因为赵如熙从来都是学霸,在他没有一起参加考试的情况下,她考第一才是正常的结果。
说不意外,是因为赵如熙的文章风格还是挺鲜明的。五名阅卷官里虽然有三名都是下面省份的学政抽上来的,但总有人能认出她的文章。大家不愿意让一个女人压到他们这群男人的头上,很是正常。他跟赵如熙都不是看重虚名的人,这便也罢了。
平时他想见赵如熙又压抑着自己,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借口,他当晚就跑来跟赵如熙见了一面。
腻歪了一会儿,他道:“宋青河考了第三名,不过没等张榜就被从名单里划掉了。襄阳原先是皇上最喜欢的女儿,经过这件事后,他对襄阳极为失望,派人训斥了她一顿,又去谨妃宫里,将谨妃训了一通。”
他笑道:“这件事,襄阳并没有跟谨妃和明王说,而是自己擅作主张。本来谨妃最知道皇上的脾气,投其所好,这段时间皇上对她的态度已经缓和了。可经过襄阳这么一搅和,皇上对谨妃又冷了下来,连带着最近一心讨好皇上的明王也吃了挂落。谨妃和明王都对襄阳极为不满。”
他担心赵如熙心里憋屈,摸摸她的如绸子一般的青丝道:“皇家就是这样,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犯了错,只要不是闹得人人皆知,都会遮掩起来,毕竟他们代表的是皇家脸面。襄阳这件事,也就这样结束了,不过她失去了皇上的宠爱,谨妃和明王对她也有了怨气,她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看着赵如熙:“而且,我会为你报仇的。只是还得等等,时机未到。”
第六百章 伯爷的住处
“没事没事。”赵如熙道,“襄阳也算是得到了相应的惩罚了。况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着急,咱们慢慢来。”
来到这时代这么久,她对皇家和豪门贵族也比较了解了。
普通人家的孩子,做错了事都是打一顿;豪门贵族的孩子做错了事,通常是跪祠堂或抄家训,或是禁足。毕竟豪门权贵家的孩子金贵,也不能像打下人那样打他们,他们需要在下人面前维持体面。
豪门贵族都这样,皇家那就更加了。罚跪都不罚了,人家高贵,一般神佛受不住他们的跪拜。惩罚他们用的就是他们最在意的“恩宠”。
有皇帝的宠爱,他们就拥有一切;失去了宠爱,妃子、皇子皇女被打入冷宫,过得连普通的宫人都不如。
萧若羽失去了皇上的宠爱,让母亲、哥哥对她心生埋怨,这已是最重的惩罚了。
当物质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往往精神上的东西都是最在意的。萧若羽失去了她最在意的东西,这惩罚可以的了。
听到赵如熙的回答,萧令衍的嘴角不停地往上翘。
一般的女人,必然吵着闹着要自家男人惩罚得罪他们的人,惩罚越重就越觉得男人对她好。可他家这一个,再明白不过,根本不需要他多言,她就能想得很明白通透。
这世上,还有什么女人能比得上她呢?
……
“伯爷,大喜,姑娘会试中了第二名。”去姑苏府给赵元勋报喜的是高卫强的儿子高升。
赵元勋正在衙门里办公着,算着日子京城已经放榜,家里下人快马加鞭,也应该到这里来报信了,因此他今日一直坐立不安,时不时地都要朝门口张望。
乍一听到长随说高升到了,他连忙从衙门里出来,刚到廊下,就听到了高升这一声叫唤。
张顺有意跟赵元勋交好,也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也紧跟着赵元勋从衙门里出来了,正好把高升这句话听进去了。
他大喜,拱手道:“恭喜赵大人,贺喜赵大人。令千金实在是太厉害了。这么多男考生寒窗苦读,令千金却仍然比他们强,竟然考了个第二,真是太了不起了。今晚我做东,给赵大人贺喜。”
“哎,应该我请客才对。”赵元勋道。
其他衙门的官吏闻讯,也纷纷出来向赵元勋道喜。
大喜的事情,赵元勋刚才说了请客,自然不好只请张顺不请其他人,又朝其他几个拱手道:“诸位一起啊,晚上我作东,大家聚一聚。”
“听说赵大人置了宅子,在下还没去过呢。今儿个得好好参观参观赵大人家的宅子。”刑房典吏古项道。
赵元勋原先是没打算请大家去家里的,打算等一会儿跟相熟的人打听一下姑苏城里哪家的酒楼好,请大家去那里吃一顿。
这会儿听古项这么说,大家都附和,他便笑道:“不过是普通宅子,没什么好参观的。那么就这么说定了,下衙后咱们一起走,去敝宅喝酒。”
赵元勋来时,好些人是不服他管的。有爵位又如何?有背景又如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要是让赵元勋把权力揽了去,就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所以各房典吏明里暗里给赵元勋使绊子。
后来给赵元勋使绊子的人被张顺一一收拾了一通,他们就老实了。
赵元勋原先在五城兵马司,后来又去了大理寺呆了半年,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张顺对他的维护,这些人对他的那点小心思,他都清清楚楚。
不过人在官场,争权夺利是难免的。大家都和和乐乐、佛系谦让,那才不正常。
这会儿人逢喜事,他也想跟同僚搞好关系,干脆借着这机会,所衙门里大大小小的官吏都请了,让大家晚上去家里喝酒。
大家自然无不答应。
“赵大人家里,你去过么?”有人问户房的典吏陈新。
赵元勋除了判案,还管粮草,户房的老吏乌利坤在他新来乍到时想阴他一把,交接时在账目上做文章,愣是被赵元勋带来的账房周凡一眼看出来了,报到张顺面前。
张顺直接把乌利坤撤了职,将陈新提了上来。
陈新知道这位新通判大人能让知府大人这么巴结,绝对是个背景厉害的,对赵元勋鞍前马后的甚是殷勤,也是算是赵元勋来了之后向他示好的第一人。赵元勋平时对陈新也多有倚重,不熟悉的情况都叫他去询问。
“不曾去过。”陈新摇头,“今天正好去见识见识。”
其他人听了这话,都笑了笑,并不以为然。
这位京城来的伯爷,听说是置了宅子,除了知府、同知两位大人,其他人都没去过。但看他的穿着打扮,也不是特别有钱的样子,想来买的宅子也不会有多大。
江南多富商,离京到姑苏来定居的权贵也不少,他们这些府衙的人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那些富商巴结讨好他们,请他们去吃饭,他们可见过不少的豪宅。对于赵伯爷的宅子,他们并没有多少期待。
当天下衙,赵元勋的小厮来招呼,大家便一起出了衙门。
“怎么去?我有马车,几位没乘马车来的要不要上我的车?”有人问道。
陈新道:“不用乘马车,直接走过去也没多远,就在宁溪巷。”
他虽没去过赵府,却是知道赵元勋住在哪里。
“宁溪巷?”大家都诧异地看着陈新。
作为官吏,大家对姑苏城熟得不能再熟。可知道宁溪巷是个什么地方。
那里离最热闹的东安街只隔了一条街,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那里条巷子极为宽敞,能并排行驶三辆马车;巷子里每一处宅子的占地都很大,住的都是江南顶尖的富商和权贵。
大家嘴唇动了动,想问问赵元勋是不是真在那里置了宅子,还是租别的人,或是客居在那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大家跟陈新一样的想法,知道这位伯爷背景硬不能得罪,知府都巴结他。要是说出的话让赵伯爷听到,惹了他不快,落不得好。
第六百零一章 江南豪宅
一行人安步当车,只走了半盏茶功夫,就进了宁溪巷,从巷口进去,沿着高高的朱红色围墙又走了一盏茶功夫,跟着赵元勋停在了一处大门前。
朱红色的大门十分气派,黄铜做的门丁在夕阳的余辉下闪着金光。
除了最前面的张顺几人,其他人都张大了嘴巴。
陈新即便在来之前已经知道赵元勋住在宁溪巷了,但还是很吃惊。
倒不是他没见过朱红大门,也没见过在大门上镶嵌的门丁。想想他们刚才走过的长长的、高高的围墙,心里就有一种窒息感。
这宅子占地可真大啊。
张顺见大家这吃惊的样子,不由感慨。
想当初赵元勋初来乍到时,请他和同知携家眷赴宴,他们看到这宅子时,也跟这些同僚一样吃惊。
他是寒门出身,就算做了十几年官,还跟着贪墨了一点银子,也不过是小有积蓄而已。想要买这样的宅子,需得倾尽所有。可饶是有银子,他又是姑苏府的知府,想买这样的宅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能住在这条巷子的,谁家不是有深厚底蕴的?便是富商,他们也都是皇商,跟京中权贵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不是他这么个根基极浅的知府能撼动的。想让他们搬出去,将他们的宅子买下,几乎不可能。
他做这么多年的官,从县令到知府,基本住的是衙门附属的后宅;就算衙门太破,他们买宅子住,也都是一进或二进院子。
想起那日妻儿看到这宅子,进到里面去跟个乡巴佬进城一样的表现,张顺心里就无比酸楚。
寒门子弟,跟勋贵人家比,差的何止是底蕴?
“张大人请,胡大人请,石大人请,诸位同僚请。”赵元勋一一招呼大家,作了个请的手势。
“赵大人请。”
“张大人请。”几位大人谦让着进了大门。
进了大门,迎面而来的不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影壁,而是一座假山。假山后面是一个宽阔的拱门,影影绰绰能看到里面的是一个大池塘,以及距离较远的池塘对面的回廊。
一行人跟着进了拱门,眼前就是一片开阔。
池塘极宽,跟一个小湖似的,中间建有亭子,还有一个画舫。远处雕梁画栋,一派富贵景象。
饶是去过许多富商家的知府衙门一众官吏,面对这样的宅子,都集体失声。
太壕了。
大家恍恍惚惚地跟着赵元勋从左边的回廊进去,走了足有一盏茶功夫,这才到了一个厅堂——这还只是前院的厅堂。到至后宅,又不知是怎样一副景象了。
吏房的老吏丁富贵已经六十多岁了,打二十出头就在衙门里做小吏,一辈子经过的事、见过的世面不知凡几,为人也极稳重。
他在厅堂里坐下,看着屋子里的黄花梨木家俱和案几上的汝窑梅瓶,忍不住问赵元勋:“赵大人这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还是新近才买的?”
要不是大家今天哄起请客,而赵元勋也高兴,他都没打算把大家请到府上来做客。
这宅子实在是太打眼,跟他想要的低调完全不搭边。
他苦笑道:“是我女儿叫下人来买的,应该就这一年内买的吧。”
当初闺女说她有一处宅子在这里,让他们来住,他们还以为是一般的三进院子。
谁曾想到这里来一看,却是这种连江南权贵、富商都很少能住得上的园林式建筑,地段还这么好。他跟朱氏当即就吓了一跳。
直到跟周春再三确认,他们才敢进门。进了门后,还是被里面的景致给震惊到了。
周春说,这宅子是姑娘赚了钱后派人来买的。当时能买到,也是机缘巧合。
至于怎样的机缘巧合法,周春却不说了,直说关乎前主人的**,他们曾答应过不说的。
赵元勋和朱氏觉得这宅子太好,有心想不住吧,周春说了,他们不住也是空着,还要让人打理,实在太浪费。想想没的自己有这么好的宅子不住,还花钱去或买或租其他宅子的,他们夫妻俩犹豫了一下,这才住了下来。
可也不过是住了宅子的一隅。
“啊?”大家都瞪大了眼睛。
这个答案实在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赵大人你是说……”张顺用手指环顾了屋子一圈,“这整个宅子,是令千金买的?是你大女儿还是二女儿?”
赵元勋的夫人朱氏有意跟他们结交,时不时邀他家夫人到府上玩,两人还约着去逛了两回街。闲聊时,张夫人自然打听清楚了绥平伯府的人口和情况。
赵元勋有四个女儿,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嫁给了京城官宦世家的子弟;三女儿庶出,嫁了新晋进士。而四女儿赵如熙,就是中会试第二名的这个了。
如果这宅子是大女儿、二女儿婆家的财产,暂时借给赵元勋住,这很正常。大晋朝并不禁止商人之子参加科举,如果他三女儿嫁的是江南富商之子,有这宅子也很正常。
张顺唯独排除了赵元勋的四女儿。
那位小姐还没出嫁,而且才回绥平伯府还不到两年,名下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宅子。
可接下来赵元勋的话就叫他不敢置信了:“不是。是我四女儿,就是考上会试第二名的这个。”
“这……”张顺差点说“怎么可能”,好在及时刹住车,没把话说出来。
这宅子是赵如熙的,同僚问起,赵元勋自然不会跟同僚说是自己的。但他也不欲跟这些大老爷们多说自己女儿的情况。
他转头问下人:“少爷回来了吗?”
“书院里功课繁重,少爷只派小厮回来打听了消息,并未回来。”下人回道。
赵靖泰念书的书院不在姑苏城内,而在城外的一处山脚下。书院的学生一般都选择住校。
赵元勋和朱氏想让赵靖泰锻炼一下交际能力,赵靖泰对集体生活也很向往,最后赵靖泰带着一个小厮住进了书院,平时都不回家,只在旬休日的时候回来一趟。
赵元勋听闻,便没再多话,吩咐下人摆席。
第六百零二章 配不上
因为老夫人和赵如熙还在京城,赵元勋和朱氏来江南的时候,只带了两个厨子。做菜合老夫人和赵如熙口味的厨子都留在了京城。
这会儿仓促之下摆席,厨房自然忙不过来。刘全直接在酒楼里叫了两桌席面,再叫厨子做几道拿手菜,一起呈上来。
他也知道五姑娘中了会试第二,是大喜的事情;老爷遍请同僚,可不能小气了。所以定的都是上等席面,让厨子做的菜也尽显京城勋贵人家的精细与名贵。
这顿饭自然吃得大家十分满意,连声叫好。
吃完饭借着赵元勋送客的功夫,张顺故意落在最后面,借着酒劲对赵元勋道:“令千金聪颖能干,小小年纪就在会试里考中第二名,比许多男子都强。不知道令千金婚配没有?我有个侄子,今年十六岁,也是极聪明的。去年他就中了举人,本打算今年参加会试,但他老师怕他年少成名,容易骄傲,愣是压着他,让他下一届再参加会试。”
他拍拍赵元勋的肩膀:“这样,我明儿个叫人去唤他,让他过来一趟,你见一见。要是不中意,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赵元勋打小身体不好,在饮食上十分节制。今天即便做东,喝的酒也没过量。这会儿只是微醺。
可被张顺这么一说,他那一点点酒意也彻底醒了。
刚才酒桌上,大家也有意无意地探听赵如熙的信息,又提起自家子侄,透露出结亲的意思,都被他打哈哈混过去了。
张顺倒是精明,等到这时候才提此事,他倒不好敷衍了事。
“张大人的侄子自然是出色的。只是我那女儿,你是不知道,她的亲事我做不了主。一来有她师父……”
说到这里,赵元勋笑了一下:“就是枯木先生,不知张大人听说过没有?他老人家七十多岁了,德高望重,对我女儿视如己出。我女儿的亲事,他老人家一直十分关心,四处打听有没有合适的。”
张顺一惊:“枯木先生?莫不是绘画宗师康时霖老先生?”
“正是。”赵元勋点头道。
“除了枯木先生,最关心我女儿的亲事还有我母亲和夫人。尤其是我母亲,舍不得我女儿远嫁,都发了话了,要在京城给她寻一夫婿。我那女儿今年夏天就满十六了,几位长辈精挑细选的都还没定下来。所以我要跟张大人说声对不住。这件事啊,实在是我做不了主。”
张顺不过是提一提,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人家是京城权贵,有钱有势,哪是他们这些寒门出身的官员能攀得上的?更不用说他那侄子还只是个举人,光在功名上都比不过赵元勋的女儿,更不用说身份、地位、钱财了。
只是眼看着这样一个样样出色的女孩儿在眼前,还是自己下属的女儿,他实在是忍不住要试一试。
万一成了呢?
要不是他自己的大儿子已经娶妻,小儿子年纪还小,他都不会把侄子拎出来。
现在听到说赵如熙还是康时霖的徒弟,他干脆就死了心。
他虽没任过京官,但京城有权势的人,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这位枯木先生,他曾听恩师和师兄们闲聊时提过,是个极厉害的人,不光跟皇上关系十分亲厚,收的徒弟一个个都非池中物。
“哈哈,我也就这么一提。我知道,我那侄儿配不上令千金。”张顺哈哈笑着,对赵元勋拱了拱手,快走两步,赶上了前面几个同僚。
……
京城里,放榜半个月后,就是殿试的时间。
殿试的地点就在皇宫里的文华殿,时间是一整天,中午皇宫会给考生们提供一顿饭。殿试的题目由皇帝亲自出题,只有两三道题,会让贡生们就当前朝廷的一些政务提出自己的看法,甚至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
殿试是巳初开始,即早上九点,但考生们唯恐迟到,在八点就聚集到皇宫的东华门处,等待礼部官员领他们进去。
“张兄,你来了?”
“文盛兄,好久不见?恭喜恭喜。”
东华门虽不在皇宫内,但贡士们并不敢大声喧哗,只小声的打着招呼。
打完招呼,有人四处看了看,就低声跟要好的人道:“怎么那位还没来?莫不是要等到开考了才来?”
对方就嗤笑道:“人家身份高贵,晚些来不是正常的吗?就是迟到了也没事,总能进得去。”
“身份高不高贵这个两说,恐怕是不敢来那么早,怕被人看到。”
旁边有人听到两人这对话,赶紧往旁边挪远了一点,不敢跟他们靠得太近。
这两人,在这么人多嘴杂的地方议论知微居士,莫不是怕考上进士后,吏部尚书大人不把他们派到最穷苦的地方去不成?两个蠢货。
会试结束,到殿试开始,中间只隔了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如果有贡士在外面招摇,或惹出麻烦,风评不好,那就不用考虑参加殿试了,参加了朝廷也不会取。
所以在会试前,这些考生经常参加文会、诗会,但这半个月里却是龟缩在家里,哪儿都不敢去,唯恐发生什么意外。有时候你不去找麻烦,麻烦却来找你。十年寒窗,就差这临门一脚,那是绝对不能出差错的。
因此许多人会试后这是第一次见面。
不过会试前因为文会、诗会大家都参加过,便是外地来的考生,大家都是相熟的。
唯有赵如熙,从来不参加这些文会、诗会。
对于这位唯一参加会试的女子,还是尚未婚配、年岁正好的贵族少女,康时霖的徒弟、吏部尚书吴怀寺的师妹,成为了宗师级别的著名画家,许多自诩少年才俊、还没婚配的考生多多少少都存了些别样的心思。
要是这位女子长得不丑,凭她的家世、人脉、才学、名气,绝对是他们婚嫁的好对象。不说琴瑟相和的才学,只凭她家的人脉,娶了她,绝对能青云直上,少奋斗十年。
因此好几个自觉自己才貌不错的未婚男子都向京城的考生打听过赵如熙。
第六百零三章 这是赵知微?
京城一般的考生,哪里见过赵如熙?而那些在绘画比赛时见过赵如熙,或听说过她种种事迹的豪门权贵家的孩子,遇到这种问题,他们往往都说“未见过”,“不清楚”,绝口不对这些人谈论赵如熙的容貌。
权贵人家的孩子,其实最是拎得清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开玩笑,别的不提,光是赵如熙的师父是枯木先生,她的师兄个个牛逼,他们都得罪不起;更不用说皇上对她也青睐有加,听说岑贵妃对赵如熙也是极为喜爱的。
赵如熙在边关粮草出问题的时候,凭着自身厉害的算学,替户部重新算了一遍郭季同算错的数目,让粮草能迅速送达边关,于社稷有功。便是冲着这一点,都是值得他们尊重的。
更不用说赵如熙容貌极为出色了。
赵如熙在他们心里,妥妥就是女神,是不容亵渎和侵犯的。
这些外地的考生打探她的容貌,心里想的是什么,打量他们不知道吗?无非就是肖想能把赵如熙娶进门罢了。
嗤,知微居士连靖平王府的四公子都看不上,京城多少豪门权贵家的公子也被拒绝,会看上他们?一个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尽想美事呢!
豪门权贵家的孩子都不提,其他在绘画比赛上见过赵如熙的,自然也不敢提。即便他们考上了进士,做了官,也不过是在京城艰难求生的众多官员之一,豪门权贵可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不说这些人的态度,光是赵如熙自己本身是个贵族少女,也不是他们能议论的。
因此直到现在,外地的贡士愣是不知道赵如熙长什么样,是美是丑。
当然想打探赵如熙的容貌、娶她做媳妇的考生比较少,毕竟这年头科举考试不容易。能考到进士这一级别的,大多都是二十五岁往上,家里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这些进士里,有一部分对赵知微就不大友好了,言语里有意丑化和贬低她。
大晋建国已好几代了,朝廷的官职就那么多,三年一取仕,多取了也没地方安置,所以一届取的进士比一届少。像这一次,听说朝廷只打算录用一百二十几名进士。
进士的名额本来就少,赵知微这个贵族女子还成了绘画界的名士,吃喝不愁,也算是功成名就了,为什么还要来跟他们抢这有限的资源?
这种心理再加上大男子主义作祟,所以这些人私下里不知何时就流传了一种言论,说赵如熙长得极丑,否则京城的这些才子怎么一个个都闭口不谈,肯定拿不出手。
再说,女子要是长得美,还需要这么拼命读书吗?即便是个伯府,有贵族的头衔在,长得好看一点,嫁个门第相当的贵族男子不成问题,何必拼了命的读书搏前程?
由此可以推断,赵知微肯定长得很丑。
但流言是这么传着,毕竟没有亲眼见到。因此大家对于这个唯一的女贡士还是很好奇的。今天来参加殿试,大家都想目睹一下这位京城丑才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热衷参加文会、诗会的都是年轻人,朱和淮只去过一两回,倒是不知道这些人对外甥女的想法,否则他定然要打人。
科举路难走,祖孙俩一同考试的不在少数,朱和淮对跟外甥女一起参加殿试没啥想法。他一心担心外甥女一个年轻姑娘到这里来不自在,因此来了之后,一直站在外面等着,好伴同外甥女一起进去。
赵如熙早就预料到了今天参加殿试,要被人跟猴子一样围观;那些考生们是个什么心理,她也能猜出几分。因此她懒得到那么早,而是扣着在八点四十到的东华门。
反正绥平伯府离宫里不远,现在又有怀表了,看时间方便,倒是不用担心迟到。
到了东华门,她还没下马车,朱和淮就看到马车上绥平伯府的标志了。他连忙走过来,叫了一声:“知微。”
他是赵如熙亲近的长辈,平时在家也叫她“熙姐儿”。现在在外面,他就很注意分寸。
“舅舅。”赵如熙看到朱和淮眼睛一亮,待罗氏放好凳子,她扶着罗氏下了马车。
虽说以她现在的身手,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利索又轻盈,但她不愿意除了“才女”的名声之外,还多一些“没规矩”、“粗鲁”的名声。她不打算独特立行。
她也不愿意迁就别人,更不愿意让那些男贡士觉得她在意他们的议论。因此她今天仍然做女子打扮,穿着也与平时出门时一样,只是在衣服的颜色上她选了一条淡蓝色的裙子,上配同色系深蓝色衣衫,颜色淡雅,式样简单,头上的首饰也很简单,用了一根镶嵌着蓝宝石的簪子,加两朵珠花,整个人显得清新雅致又不失稳重。最重要的是走在一群不是青色就是蓝色衣衫的男贡士中间,并不觉得突兀。
“舅舅您来了多久了?”她跟着朱和淮往人群那边走,一面问道。
“来了一会儿了。”
“人都到齐了吧?”
“大家都说,就差你了。”朱和淮开玩笑道。
赵如熙不由笑了起来。
“天,天呐,你们快看。”一个贡生站在人群外围,无意中朝这边瞥了一眼,正好看到朝他们这边走来的赵如熙,一下子惊讶得叫了起来。
因为要保持肃静,大家即便说话也是极力压低声音。他这一声呼叫的声音其实并不高,但大家都听到了。
大家都纷纷转过头来。
大家就看到一个身材高挑、明眸皓齿,容貌和气质都极为出众的大美女朝这边走来,渐行渐近,显然是到东华门这里来的。
莫不这就是赵知微?
这个念头刚起,还没等他们自我否定,礼部派来的官员就迎上去了,对赵如熙道:“知微居士,你可算来了。大家都到齐,就差你一人了。”
这位礼部的司务,姓莫,恰好是赵如熙参加乡试时监考过她的官员,对她的印象是极好的,因此态度十分和煦,这话也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的。
第六百零四章 殿试
赵如熙虽不穿男装,但在外面一惯喜欢行拱手礼。
她拱拱手,诧异地问道:“莫大人,莫不是我迟到了?”
“没有没有。哈哈,大家到了也是等着,时辰还没到呢。”莫大人赶紧笑道。
他俩这一番说笑,倒是直接证实了赵如熙的身份。
贡士们都沉默了。
谁说赵知微是丑女的?站出来,看不打死你!
虽说对面这群人可能对自己有着各种腹诽。但作为社畜,虚伪表面功夫赵如熙还是很会做的。
她朝众人拱了拱手,笑着朗声道:“在下赵知微,见过各位兄台。”
“知微居士,幸会幸会。”
“久仰知微居士大名,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那些贡士不管先前对赵如熙的态度是善是恶,面对这样的大美女,一切想法都抛到九霄云外了,连忙回礼,态度十分热络。
这里毕竟是皇宫门外,不宜喧哗,礼部的那位莫大人待大家回完礼,就对赵如熙道:“你是会试第二名,要排到前面去,站到会元后面。”
说着,他对众人做了个手势:“劳烦诸位让一让。”
赵如熙便转头对朱和淮道:“舅舅,那我到前面去了。”说着,便跟着莫大人去了前面。
听到赵如熙这声称呼,众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连忙问朱和淮:“这位兄台,你是知微居士的舅舅?”
“对。”朱和淮脸上带着微笑,“亲舅舅。”
他又拱了拱手:“某也要到前面去,诸位借过。”
他考中第三十七名,也是排在前面。
看着他往前去了,刚才私下里说闲话的两人面面相觑。
“刚才咱们说话的时候,他没在旁边吧?”
“应该没在。咱们声音低,应该没人听到。”
两人虽是这么说,但心里总感觉惴惴不安。
赵如熙在莫大人的护送下,站到了第二名的位置上。昂首挺胸站在第一的那人听到动静,这才回过头来,看了赵如熙一眼。
这人大概十八、九岁年纪,面容还算俊朗,最突出的是一身儒雅的气质,让人一见忘俗。
他对赵如熙拱了拱手:“在下江南段琛,见过知微居士。”
赵如熙便知这位就是今年的会元段琛了。
她拱手也回了一礼:“幸会。”
段琛点了点头,便没再多言,转过身去安静地站着,等着时辰到。
没一会儿,莫大人便示意大家,跟着他一起进了东华门。
进了大门,又走了一段路,便到了文华殿。
殿试的座位跟县试一样,也是按名次从高到低排的。每人一个案几和一张小矮凳,位置还算宽敞。
段琛坐在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赵如熙坐到了他的右边,余下四名分坐左右。大殿极为宽敞,一排可以坐六人。后面名次的依次往后坐。
今年会试录取的人数不多,大殿内还坐得下。往年录取人数多的,殿内坐不下,还要坐到殿外的廊下去。
赵如熙坐在第一排靠中间的位置,即便她今天穿的衣服颜色与众人相近,但性别在那里,坐在四周的人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她那里瞧。赵如熙也无所谓,神情自若,研究了一下案几上的墨条和砚台,滴了水进去,就慢慢磨起墨来。
殿试所有的笔墨纸砚都是礼部备下的,不用自己带。
大家见状,都收敛了心神,赶紧也磨墨,为殿试做准备。
过了一会儿听得有人喊:“皇上驾到。”
紧接着萧圪便领着几个大臣走了进来,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待他坐下来后,便有官员将试卷发了下来。
殿试虽美其名曰是皇上监考,但皇上日理万机,哪里能一整天呆在这里做监考官?萧圪看到大家都开始低头写字,就领着内侍和御卫离开了这里。只留下礼部的官员。
赵如熙考试向来专注,坐下来后她的注意力就在考试上,并不关注上面皇上及其他大臣的动态。
她拿到试卷后,先上下扫了一眼。
殿试题目一共三题,一题关于朝政改革;一题有关赋税问题,还有一题则是有关刑法。
赵如熙上辈子虽然不从政,但她从现代来,对于这古代的国家政策及制度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了解,并且跟她那个世界的各个朝代的政策、以及现代国家政策做比较。
殿试试卷上的这三个问题,她都曾思考过,还跟萧令衍讨论过,对此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彭国安他们在出题给国子监的学生练习的时候,她也写过相关文章,只是侧重点稍微不同。
尤其是第一题,她有些话特别想对执政者说。
殿试的文章,如果萧圪勤快些,会将这一百篇文章都看一遍;就算他不那么勤快,前二、三十名的文章他也是要看的。毕竟殿试取中的进士都是天子门生;他也要通过这些人的文章,了解当下学子的思想和对某些朝政的看法。
殿试的名次往往跟会试差不多。会试的前十名,就是殿试的前十名。这前十名的文章皇上是一定会批阅的,毕竟点谁做状元、榜眼、探花,他要看这人的文章写得如何。
每一个朝代,建国初期跟随皇帝打天下的功臣,皇帝都会分封爵位。天下是大家一起打下来的,后面一起享受荣华富贵也是应当。
可几代之后,皇帝就会觉得这些贵族世家盘根错杂,束缚了自己,十分碍事;而新贵因为没有根基,生死都由皇帝掌控,所以好用太多了,皇帝往往就可以成为一言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没有桎梏。因此每一代皇帝都想把世家贵族踢开,启用更多的新贵。
这个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如果冬天的政变不可逆转,仍然是三皇子萧令恒做皇帝,那么大晋就要开启一段血流成河的暴力清洗世家贵族的过程。
赵如熙赞成改革,但她不赞成这样的方式。
她觉得以萧令衍的能力,既然在去年冬天就改变了他跟萧令谱的命运;那么今年冬天也没问题。萧圪看上去也不像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样子。只要冬天的惨事没发生,他就会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赵如熙希望自己的文章能递到他面前,向他阐述自己的观点。
第六百零五章 白尚宫
时间充裕,她先把自己的思路一条条罗列出来,写出一个大纲,这才提笔在草稿纸上写了起来。
因为没有乡试、会试的誊抄、弥封过程,试卷是直接呈给礼部官员和皇上看的,因此卷面整洁度、书法的美观度都极为重要,有很大程度决定名次的高低。
殿试的文章既由皇帝批阅,不可能写成长篇大论;再加上文言文简洁的行文形式,一篇策论最长也就三、四百字,短的一两百字。
赵如熙上辈子高中经过半小时写八百字作文的洗礼,大学、研究生、博士生时一小时写个长篇论文也是手到擒来。文言文的写作虽然比大白话文艰难一点,但写得多了,也就那样。
她思维本就敏捷,吃了敏捷丸之后就更敏捷了,手上的功夫也比以前敏捷许多,练一篇三十个字的书法,质量一样好,时间却比以前要节省三分之一。
因此这三篇文章,一千多字,在她曾经写过此类文章、早就对这些问题有过深刻思考的情况下,再精雕细琢,修改了再修改,一个半时辰的功夫也完全写完了。
此时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午饭是两个馒头,一碗肉菜汤。随这些上来的还有一块湿布巾。
赵如熙用湿布巾仔细地把手擦了一遍,这才拿起馒头,掰下一小块,慢慢地吃了起来。
这时候食物端上来,即便不愿意打断思路的考生也不得不顾及着宫里的规矩,放下手中的笔吃了起来,这时候大家也有空闲欣赏美人了,目光有意无意地都往赵如熙那里瞧,想知道这位才女吃饭是什么样子。
唯有段琛一直保持着君子风范,并不往赵如熙这边瞧,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午餐。
这么多陌生男子打量的目光,虽然比较隐晦,但莫大人还担心赵如熙会不自在。却不想她大大方方的,仿佛不知道那些目光一般,小口小口地吃着馒头,动作不急不徐,姿态优雅,完全不见一丝忸怩和慌乱。
看着赵如熙那姿态,那些男考生一下子觉得手里的饮拼就跟国宴大菜一般美味起来。
这可是跟美人同款的饮饼,滋味格外不同。
赵如熙到了古代后,除了在小榕树的那几日,其他时间也算是锦衣玉食了。这光光的白面馒头她实在是吃不下,肉菜汤这种汤汤水水的东西她也不大愿意碰,上厕所实在麻烦。
因此她只吃了半个馒头,又喝了两口汤,垫了饥,也表示了自己对宫里的这顿饭食并没有不满意,便罢了手。
示意宫女把案几上的食物拿走,她用湿帕子净了手,便开始誊抄起来。
两年的练字生涯,还有在做笔记时尽量写得既快又好的习惯,使她誊抄的速度极快。等男考生们把午饭吃完,还去上了一趟厕所回来,赵如熙已把三篇文章都誊抄完了。
她无意再停留,举手朝莫大人示意了一下。
待莫大人走到近前,她道:“我写完了。”
莫大人十分惊讶,低头看了一下,发现试卷上写得满满的都是字,字迹漂亮而整齐,完全不像是仓促之间写出来的。
赵如熙向来是提前交卷的,而且从来没有影响过她的成绩。莫大人虽然惊讶,却不意外。
他道:“你拿到上面,放到尚书大人前面的案台上,自会有人领你出宫。”说着,他对那个女官示意了一下。
本来这殿试不分男女,都是同一大殿里,不需要再为赵如熙特别准备监考官员。
但殿试要考一天,中途是可以去如厕的。礼部还是特意向皇上申请,萧圪派了宫里的一名女官和两名宫女来,跟礼部、鸿胪寺官员一起呆在殿内,以备不时之需。
殿内的男考生吃过午饭、整理好内务回来,才刚刚坐下,正打算琢磨最后一篇文章,就见赵如熙站了起来,将试卷放到了礼部尚书面前,行了一礼后便在三个宫女的陪同下出去了。
大家都目瞪口呆,互相看了一眼,差点出声相询,意识到这里还在考试,这才及时的闭上了嘴。
天,这位知微居士这么厉害的吗?怎么就写完交卷了?
大家的目光都放到了会元段琛身上。
段琛原先的表现一直很平淡,似乎并不在意赵如熙的样子。可看到赵如熙这么早就交卷了,他不由看了看自己的试卷,虽已打好草稿,但还只誊抄了一题,他不由望着赵如熙远去的背影,有些呆愣。
感觉到大家的目光,他这才收回视线,恢复淡然的神色,但誊抄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几分。
“知微居士大才,替我们女子争光,实在是令人佩服。奴婢虽只一宫人,却也于有荣焉。”女官陪着赵如熙往外走,一面赞道。
这位女官是萧圪身边的尚宫,正五品官职,是女官里官职最高的一个。
她虽有官阶,在宫里有一定的权利,也领朝廷俸禄,有宫女侍候,但还是从宫女中选拔出来的,属于奴役,因此对着赵如熙仍自称“奴婢”。
“白尚宫过誉了。”赵如熙道,“白尚宫才高八斗。知微在白尚宫面前,可不敢称厉害二字。”
想要在宫里成为女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才华那必须得极为出众,心计、手段缺一不可,容貌也要出色,绝对是“才貌双馨”。
这位姓白的尚宫看样子也不过是二十五、六岁,能爬到女官的最顶端,可见是个极厉害的人。嫔妃们升份位靠家世、靠容貌也靠运气,女官则真正是凭的才华和本事上来的。如果她是男子,想来定然不比文华殿里的那些贡士差。
想到这里,赵如熙在同情白尚宫之余,也感激上苍,虽让她穿越为炮灰,但并不是地狱模式的开局。
她要是穿越成一个被文采进宫的女子,即便再有才华,再努力,恐怕也只是像白尚宫这般,就算爬到女官的最高级别,也仍是奴役,没有自由,死生掌控在别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