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阻止
崔夫人当年也是名震京城的大才女,论才学也不比京城的一些大儒差,能力也不错,否则尚德长公主也不会请她来主持打理书院。
而因为打理书院,崔夫人对每一次科举考试的题目和文章也是很关注。尚德长公主相信她对文章和诗的好坏有一定的判断。
“评价是很高的。”崔夫人道,“也不知知微小小年纪,眼界为什么那么开阔,看问题也很深刻,往往一针见血,有独到的见解。每每看她的文章,都能让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的感觉。夫子们看她的文章,常常拍案叫绝。”
说到这里,她就没有再说别的了。
她只陈述事实,其他的事,不是她能插嘴的。
尚德长公主听了崔夫人的话,点了点头。
她蹙着眉头,手指在扶手上规律地敲着,望向前方的目光没有焦距。
熟悉她的崔夫人知道,尚德长公主在一些大事上无法决断时,就会无意识地做这么一个小动作。
她坐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影响到尚德长公主。
过了一会儿,尚德长公主站了起来:“我进宫一趟。”
找人去府衙要求张贴试卷,这虽是一个好办法,但有些事,做过了就会留下痕迹。
一旦有人拿这事来做文章,说她一国公主,不守本份,插手科举考试的事,不管她提出的要求再合理,后果都很严重。
主宰这世界的是男人,无论皇帝还是王公大臣都是男人。平时他们各自为阵,矛盾甚深。可一旦有女人将手伸进他们主宰的领域,他们就要把这个异类撕得粉碎。
除非这个女人很厉害,能直接掌握他们的生死。
当年圣耀皇后做了多少事,皇帝能坐稳皇位可以说有一半是圣耀皇后的功劳。可她最后还是有许多事情没法做到,大至她自己坐上皇位,小至女子的继承权等等。
现如今尚德长公主叫人在科举考试上闹事,不管她有没有理,这都触犯了男人的利益,他们会群起而攻之。“公主干政“的大帽子就会扣到她头上。
况且,就算张了榜出来又如何?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又能说赵如熙的文章就一定比前六名的强?县试本就是依照县令或京城府尹的喜好而定的。他定谁是第一,那谁就是第一,这就是县试的规矩。便是皇上,也不能对此说什么。
而其他的考生,就算觉得赵如熙的文章和诗好,也不会承认,去打府尹大人和前六名的脸。
京城府尹敢这么做,想来已是把这个问题想得透透的了。
第一场他没有压制赵如熙,给了她第一名;第二第二名,第三场第七名,最后赵如熙的名次也能保证在前五。在皇上和所有朝臣们看来,这已是很给了她尚德长公主和枯木先生、知微居士的面子了。一个女人,再如何厉害,也不能压在男人头上,这是原则问题。
京城府尹既给了面子,如果她去闹,那就是无理取闹了。
理是这么个理,但这个闷亏,尚德长公主怎么都咽不下去。
其他的她做不了,但进宫去给这个京城府尹上点眼药,她还是能做的。
她走出厅堂,正要下台阶,就见下人领了几个人匆匆进来,为首的正是赵如熙。
“长公主殿下。”赵如熙看到尚德长公主,连忙停住脚步,行了一礼。
“你怎么来了?”尚德长公主纳闷道。
刚刚殷嬷嬷还转告了赵如熙的话,说她会在张榜之后再来道谢。怎么隔了一会儿就看到了赵如熙?
赵如熙苦笑:“殷嬷嬷走后,我才知道我娘跟她说了什么,就赶紧过来了。”
阮嬷嬷是绥平伯府的内管事,能在一众女仆中爬到这个位置,不光是她精明能干,还有审时度势和溜须拍马的能力。
赵如熙从二房嫡女变成大房嫡女,又从被排挤的外来人口变成绥平伯府的实际话语权者,阮嬷嬷都看在眼里。她要奉承巴结的重点对象,自然从老夫人、朱氏变成了赵如熙。
只是赵如熙平时太忙,早出晚归,回到家后也都是吃饭睡觉,阮嬷嬷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去赵如熙面前刷好感。
朱氏在殷嬷嬷面前说的那番话,虽说是为了赵如熙出头,但阮嬷嬷还是觉得这件事得让赵如熙知道才好。
赵如熙给老夫人、朱氏分析的那些朝堂上的事,朱氏她们虽不会对下人说,但说话间有时候会无意中提及,说赵如熙对朝堂上的了解比好多男子都还强上几分。
现如今得了机会,阮嬷嬷前脚一送殷嬷嬷上马车,后脚就让小丫鬟去把朱氏对殷嬷嬷说的话都告诉了赵如熙。
赵如熙一听不好,赶紧到北宁来了。
尚德长公主只好回转身,把赵如熙让到厅堂里坐下。
崔夫人本来是跟在尚德长公主身后准备回家去的,这会儿也跟着回来坐下。
尚德长公主让了茶,便静静地等着赵如熙说话。
“殿下,我娘她不懂外面的事,又一心维护我,还总觉得我比天下所有人都聪明,所以才对殷嬷嬷才说了那样的话。还请殿下看在她是个母亲的份上,原谅她一二。”赵如熙站起来郑重地行了一礼。
“你母亲说的也没错,本宫并没有半点责怪她的意思,反而要多谢她提醒。你不必紧张,快坐下。”尚德长公主抬手示意。
殷嬷嬷上前把赵如熙扶了起来,又送她到座位上坐下。
“虽是如此,但我母亲那样说了,定然会让殿下为难。科举考试是朝廷大事,公主一旦插手,不管有没有理,必然要被人攻讦。我们怎能以一己之私,而陷殿下于不义?”
“再者,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哪篇文章最好,府尹大人自是依自己的喜好而定,又怎么能说他错呢?便是张贴出来,只要文章的水平相差不是太远,大家也评不出好与坏来。名次既定,就不能更改。殿下要是插手此事,必然让人说无理取闹。”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不容暗箱操作
说着赵如熙又起身行了一礼:“所以如熙此来,是来替母亲请罪的。”
尚德长公主虽是赵如熙的山长,但因为不管事,跟赵如熙的接触并不多。也只是因拜师、年考、办报等原因,她见过赵如熙几面,见面也只泛泛表扬鼓励几句,并无特别深入的了解。
此时窥一斑而知全豹,赵如熙寥寥数语,她就知道这位知微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她所说的话,简直跟自己想的一模一样。
自己是长公主,又年逾四十,想问题想得透正常。可赵如熙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又从小在乡下市井长大的,这就很难得了。
只能说这孩子太聪明太过通透。
尚德长公主脸上的笑容越发亲切起来:“快莫这么说。你母亲不过是提出自己的疑问,想为你讨公道。一片爱女之心,何罪之有?不光是你母亲,便是我,也需得维护自己学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学生遭受不公平对待不是?否则我也枉做这个山长了。”
崔夫人适时在一旁替尚德长公主卖人情:“知微你来的时候,长公主正打算进宫去为你讨公道呢。”
赵如熙听闻又想站起来,被尚德长公主示意殷嬷嬷把她按了回去。
“多谢殿下维护,但真不必如此。”赵如熙望着尚德长公主,满脸真诚。
“京城府尹不管是真的觉得我的文章不足取前六,还是想要打压我,我都不觉得自己委屈。科举考试,是为朝廷选拔人才。一层层录取出来的秀才、举人、进士们,他们将终其一生是为朝廷及大晋百姓服务的。而咱们女子,纵观之前几十年,即便考上了举人、进士,能像男人们那样为朝廷和百姓效力的又有几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即便府尹大人认为我的文章比其他人的文章好,却舍弃我而取男考生,也不能说他有私心。朝臣们知晓了,还得夸他一句有大局观,不畏权贵。他敢这么做,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尚德长公主一怔,跟崔夫人对视一眼,旋即苦笑起来。
她错了。她刚才还自夸呢,其实还没一个小姑娘看得透彻。
赵如熙刚才说的“不畏权贵”这个“权贵”,不正是她吗?
京城府尹这是挖了一个坑等她往里跳呢。
这个京城府尹名叫张厉,是去年才调任这个官职的。
京城府尹是个极难坐的位置。京城里的权贵太多了。谁的权势都比他大,谁都能在他头上指手划脚。
想来不少权贵都盯着他,看看他是不是能立得住。要是立不住,往后就可能往科举考试上伸手,为自家的后辈捞一个秀才当当。毕竟县试跟乡试、会试不同,是极容易操作的,只需要强压或买通张厉即可。
不光科举考试,其他事上更是可以插手干涉。
想来张厉设这个坑,也不是针对她,而是想杀鸡儆猴。
他这是告诉大家,科举考试是一件极为严肃之事,敢对他辖区里的科举考试指手划脚,不管谁来,都得被他砍断一根手指头。而她尚德长公主,就是最好的示威对象。
别的权贵都背靠大家族,她尚德的靠山却只能是皇上。而皇上是不可能支持妹妹干预科举考试的。到时候不管原因是什么,他必然要斥责她而表扬京城府尹敢于坚持原则,好给朝臣起到一个警醒的作用。
于是张厉敲山震虎的目的就达到了。
想到这里,尚德长公主摇摇头,感慨一句:“我差点干了蠢事。”
“殿下这是一心想要维护我,才没想那么多。”赵如熙道。
见赵如熙把尚德长公主劝下了,崔夫人放了心,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强烈的不甘。
她一辈子都在为女权而奋斗,总希望女子不输于男儿。她劝学生们考科举,就是如此。
可如果一开始在规则上就被打败了,她们还有努力的必要吗?
尤其是赵如熙,是这么多年来她最看好的学生,记性好,悟性强,写起文章来天马行空,往往能叫人眼前一亮。这样的学生要是仍没有出头之日,她往后,可能再也不会劝学生参加科举了。
她知道这时候不应该插嘴,但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被打压吗?”
“当然不是。”赵如熙道,“县试才不糊名也不誊抄,全由衙门长官的喜好而定名次。后来的考试就会严格起来。到时候谁也不知道是谁的考卷,自然也没办法因性别来定名次……”
崔夫人一想,激动起来,顾不得赵如熙的话还没说完,打断她道:“对对,是我糊涂了。”
县试、府试考完后如果被取中,便为童生。这两场考试也统称为童生试。
可童生只是获得参加院试的资格而已,既没有见官不跪的特权,也没有减免赋税的资格,所以考试的形式并不十分严格,只在每年的录取人数上做规定。
可打院试起,考试就严格起来了。考完要对试卷进行糊名,糊完名后还得让誊抄官进行誊抄。这些试卷呈到阅卷官面前时,早已不知道哪张是谁的试卷了。
阅卷官也不是一人,而是五人。五人对一张试卷轮换着阅卷,要是认可这张试卷,就会在试卷上画一个圆圈,特别欣赏的还会写上评语。
到最后,一旦一张试卷上画了五个圈,并且都写了评语,评语里都是赞誉之词,那么这张试卷就会被拿出来,最后跟其他几张也表现如此的试卷来排前几名。排完名定好第一、第二后,这才把试卷交给镇守考场秩序的军士,由军士核对姓名,予以张榜公布。
这样层层把关,杜绝串通消息,极大程度的杜绝了暗箱操作和作弊的可能。
如果阅卷官们一致觉得赵如熙的试卷是第一,那么军士就会直接公布,不会因她是女子而改变。
尚德长公主也舒了一口气。
旋即她又愤愤起来:“可差点被张厉摆了一道,而且他还打压了你的名次,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第四百七十三章 自信与方法
赵如熙微微一笑:“殿下要是实在想出气,等县试的名次张榜公布,试卷上的文章流出来后,再进宫说说也不迟。”
尚德长公主眼睛一亮,拍手道:“对对,我正有此意。”
县试结束再去,谁也不能说她干预科举。她也不为赵如熙争这案首,反正来日方长,是金子总不会被埋没。但是去皇上面前给张厉上点眼药还是没问题的。
考完试后,前几名的文章总是要被人抄出来的,到时候她拿着这些文章进宫,让皇上来做评判。要是皇上也认为赵如熙的文章好,那这眼药的效果就更好了。
赵如熙见两人都一扫刚才的颓废,心情也好了起来。
她之所以对萧圪看了自己的文章会为她正名有信心,是因为她的文章针对的是当前的社会状况。
她毕竟是从后世来的,还是个有高学历的社畜,大晋人身在局中没办法看清楚的一些政治弊病,她一眼能看出,并能给出一定的解决方案。
因为是县试,她文章不会从大局来讲,而从细微处入手,不会太突兀、给人用力过猛的感觉。但无论从立意还是文章的深度,她自信自己比很多考生强。
半年前,她在文化、文学上,跟这个时代的障碍只是表达方式的不同罢了。在现代,无论是高中议论文还是大学后写论文,都是提出观点、论证观点、得出结论而已,所用的论证方法都是一样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一个用白话文,一个用文言文表述而已。
当她背诵并理解了几十、上百本的文言文,并且在这半年里持之以恒地用文言文写文章后,她已经把文言文运用自如,能写出文采斐然的文言文了。
而她高屋建瓴的大局观与政治敏锐性,以及新颖独到的见解,却是这时代的考生们所缺乏的。
这就是她参加科举考试的底气与信心。
如果说,她的文章跟考上了进士并且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阵的政官相比,她不敢说比人强。但跟连秀才都不是的菜鸡比,她还是很自信的。
这事解决了,她还有其他话要说。
她微微低头,满脸惭愧:“不过,即便我考上了举人、进士,到最后我恐怕还是要愧对殿下的维护之心和崔夫子的厚望与期待。”
她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眸里满是歉意与真诚:“因为我不敢保证自己真的考上秀才、举人、进士,也能像那些男考生一样终其一生为朝廷效力,死而后已。我并不适合官场,只想要单纯的画画和做学问。所以考上进士后我可能会做一段时间的官,但最后还是会过回自己想过的生活。”
她看了崔夫人一眼:“这些话,在当初我答应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也跟崔夫子说过。”
在现代那样的社会制度下,她都不愿意去走仕途。到了这个皇权、特权高于一切、处处都要卑躬屈膝的古代,她就更不可能混官场了。
上辈子一生碌碌,结果死于非命。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这辈子她只想画点画,赚点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做不到为别人而活,为了大道而负重前行。
她答应崔夫人参加科举,在可能的情况下或许也会去做一段时间的官,但不会一直做下去。等时局安定,她就会回归自己,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一听这话,崔夫人就叹气。
不过,她也不能对赵如熙说什么。
如果赵如熙只是聪明,只会读书,她还能劝一劝。但现在赵如熙明显在画画上已站到了平常人不可企及的高度,画画的成就更高。
她要是劝赵如熙放弃画画而去做官,放弃康庄大道去走一条女人们从来没有走过的布满荆棘的路,最后没准粉身碎骨,她说不出口。
谁又合该是牺牲者,要为后来者牺牲自己的一切呢?
就算赵如熙自己愿意,崔夫人也不能答应。
让一个能名垂千古的大画家去为女子们牺牲自己,是不是舍大而取小、太过自私了呢?
另外,赵如熙做出了牺牲,女人们就会感激吗?不,她们不光不会感激、不会理解,反而要朝她吐唾沫,鄙视她抛头露面,不守妇道。到时候攻击她最多的,恐怕就是女人。
想到这里,崔夫人不由面露苦笑。
她道:“知微你这选择是对的。我虽然很想改变女子的境况,但这不是你走仕途就能改变的。道路千千万,不光是做官一途。你画出好画,成为一个流芳百世的大画家,更能为女子们做表率。你有了现在这样的成就还能参加科举,我已很感动了。”
“更何况,你给我们出了一个办报的主意,让女子们看到更多改变思想的文章,在改变女子境况上已做得比我出色了。愧对二字,从何说起?。”
尚德长公主在一旁笑了起来:“行了,你们都别推让了,你们都很出色。”
她看向赵如熙,眼眸熠熠:“知微,你给我们出的办报的主意很好。你还有其他的主意吗?”
崔夫人精神一振,也期待地看着赵如熙。
在这个问题上,赵如熙也正有话要跟她们说呢。
她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觉得只有女子们有了一定的经济来源,能够养活自己、养活孩子,甚至在家庭中赚的钱比男子多,成为一个家庭的经济支撑,她的脊梁骨就能挺得笔直,在家庭里就有了话语权。这才是真正提高女子社会地位的途径。”
“你说的太对了。”崔夫人禁不住击掌叫了起来。
她打理了这么多年的女子书院,开始时满腔热情,觉得能通过书院的教育提高女子的知识水平,让她们改变命运。
可她发现,女子书院并不能改变女子们的处境。能进到女子书院里读书的人,只把它当成女子嫁人的筹码和晋身的工具。真正想借此改变命运的,又没办法进入到女子书院来。这是一个不能解决的矛盾。
这些年,她越来越怀疑女子书院存在的意义。
可要让她想出一个更好的方法来,她又想不到。
现在赵如熙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那咱们该怎么做?”她急切地问道,“光办报是不够的,咱们怎样才能让更多女人赚到钱?”
第四百七十四章 纺纱机
“咱们可以办纺织坊。”赵如熙道,“全请女工。”
世人约定俗成觉得纺织是女人的活计,女人比男人更心灵手巧,更适合干这种活。想要给女子提供了很多就业机会,非开纺织厂莫属。
虽说她们办纺织厂,对那些在家里织粗布出售来赚取些钱财的女子会有一定的影响,但纺织厂出产的细棉布又细又柔软还便宜,将改善整个大晋中下层劳动人民的生活,他们将脱去又糙又硬的粗布衣衫,穿上柔软的细布衣衫。
任何社会进步都需要付出代价。不能因为有人靠洗衣服为生,整个社会就不用洗衣机;不能因为黄包车夫的存在,就不让机动车出世。
而且,纺织厂会招大量的女工进厂做事,给女子提供就业机会,这也算是一种弥补。
西方的工业革命,就是从棉纺织业开始的。
目前的大晋或许没有西方工业革命前的种种条件,但它有赵如熙和萧令衍这两个粗大的金手指,完全可以拉开工业革命的序幕。
“纺织坊?”尚德长公主和崔夫人不能理解,问道,“怎么做?”
赵如熙站起身来:“殿下跟崔夫子去我那里吧,我那里正好有一架机器。”
这些纺织机,当初她叫朱氏收集了几样纺织机进行研究,纺织机的改进算是放在明面上了。
她在北宁买了个院子专门做作坊,大家都是知道的。她有一个首饰铺子,制作并出售她设计的首饰,所以作坊里有玉匠就顺理成章。除此之外,铁匠生产保险柜;木匠在明面上却没有什么出产。
所以她打算把纺织机正大光明地拿出来,与尚德长公主、皇上合伙,把纺织厂开遍整个大晋。
印刷业因为是物态文化输出的方式,几乎都把持在各大世家和权贵手中,她不想跟这些人对上,采取的是暗中出售印刷机的方式。
纺织业却无需这样。纺织除了零散的作坊运作模式,剩下的就是家庭散户生产。她到时候直接大批量生产纺织机,把这些机器运到生产棉花的几大城市,开办纺织厂。
有皇上和尚德长公主保驾护航,别人也不敢往里伸手,抢皇上的生意。
一行人到了赵如熙的绿蕉院。
“杨松,你去隔壁拉一头骡子来。”赵如熙一进院子,就吩咐守门的小厮道。
杨松答应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赵如熙领着尚德长公主和崔夫人去了西厢房,里面放着一架纺织机。
最开始的时候,赵如熙改良纺织机,是为了混淆视听,好遮掩自己制造的其他机器。所以改良这个纺织机并不是很上心,只是改造成了飞梭,而且也只造了一两台,堆在一堆零件里也没组装出来。
后来发现萧令衍在江南开了个绸缎庄,绸缎庄也产细布,她便将这两台机子给了萧令衍。
上次与崔夫人谈过一次话,给崔夫人出了办报的主意后,她便起了要办纺织厂的想法。于是在看书忙碌之余,又进一步改良了纺织机。
眼前展示给尚德长公主和崔夫人看的,就是骡机。它可以推动三百至四百个纱锭,纺出细致而又牢固的纱线。
不过骡机的动力并不是骡子,而是水力。但为了展示方便,赵如熙还是将其暂时改造成了畜力动力的纺织机。
尚德长公主和崔夫人虽是贵族女子,却因主持书院的关系,也接触过纺织机。可等看到几百个飞梭随着骡子的拉动而穿梭,两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是怎么办到的?”尚德长公主结结巴巴地问道。
“这个杠杆带动这个齿轮,然后再带动这个……”赵如熙给她们讲了一番原理。
尚德长公主和崔夫人觉得自己每个字都听懂了,可合起来却仍然什么都不懂。就算再问,也仍不懂。
最后两人干脆不问了。
反正这机子能不用人力就能纺纱、纺得又快又好,看上去很厉害就对了。
两人看着刚刚纺出来的一个个纱绽,惊诧莫名,感慨万千。
“这机子,你是打哪儿得来的?”尚德长公主问道。
“我自己研究改良出来的。”赵如熙道。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抬起头来,瞪大着眼睛看着赵如熙,完全不敢置信。
“你做的?”尚德长公主又问。
赵如熙点点头:“对,花了差不多半年时间才研究出来。”
她又道:“这种机子,其实并不是靠骡子拉动,而是靠水力。不过必须得找一个有落差水流的地方,你们才能看到。”
看看满脸呆滞的众人,她又道:“虽说这机器不用人力,却也离不开人。作坊办得大的话,需要的人不少。咱们全部请女工,可以给女子提供很多工作岗位。”
她指了指旁边用这些纱织出来的质地极好的细布:“因为成本低,产出快,所以咱们的布可以卖得很便宜,让贫苦百姓也能买得起咱们的布,穿得起细布衣衫。印书机因为印刷的成本下降,导致书籍的价格也下降,让更多的人买得起书,上得起学。咱们的纺织机亦是如此。”
畅想着她勾画的蓝图,尚德长公主和崔夫人都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崔夫人喃喃道。
赵如熙看向尚德长公主:“殿下,咱们让皇上入股,把纺织厂开遍整个大晋吧。等赚了钱,我想用自己这部分赢利创办一个技术书院,免费教女子们识字和学一些手艺,让她们能自食其力,不用再依附别人。”
有钟、翡翠和印刷机源源不断的收益,再加上萧令衍在江南通过别的手段赚钱,她觉得帮助萧令谱和萧令衍度过两次政变已经足够了。
纺织机这一块,赚的钱她想办慈善,用以提高女子的社会地位。
这话一出,尚德长公主和崔夫人越发激动。
“好好好,我也跟你一起创办那什么技术书院。”尚德长公主道。
她抓住崔夫人的胳膊:“崔纹,咱们一起。”
崔夫人激动得差点掉下泪来,哽咽着用力点头:“好。”
第四百七十五章 进宫演示
“不行,我现在得马上进宫。把这个事情先跟皇上说一说。”尚德长公主道。
赵如熙这个纺织机竟然不用人力就可以纺纱,几百个飞梭转动起来,跟大晋现有纺纱机完全不可而同日而语。尚德长公主直觉里觉得这东西不同凡响,必将对大晋产生深远的影响。
这时候不去皇上面前帮赵如熙刷好感,更待何时?
到时候都不用她在皇上面前说什么,皇上都要想办法给赵如熙讨公道,还要给她嘉奖。
“知微,我能不能把你这机子拉进皇宫去?”尚德长公主问道。
皇帝肯定是不方便出宫的。可看不到机子,她即便说得天花乱坠也枉然。不亲眼看到,光凭想象根本想不出这东西的好处来。
“自然可以。”赵如熙道,“不过得把机子拆下来运过去,到了那里再组装。”
这机子不光大,还挺复杂。就这样运是运不了的。
这下尚德长公主作了难。
“要不你跟我进宫一趟?”尚德长公主问道。
赵如熙顿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不方便。我让两个木匠跟您进宫吧。这机子都是他们造出来的。”
开玩笑,她一个既不是皇亲也没有官职的女子,跑去见皇帝。要是皇帝看上她,或是发生点什么意外让她不得不嫁给皇帝,她这辈子岂不是完蛋了?
皇宫那地方,还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吧。
好在这半年她虽忙自己的一摊子事,对作坊的掌控力度却一点儿也不小。
三位管事和坊头不光要定期向她汇报作坊每个人的情况,她还请萧令衍派了个暗卫,时不时去作坊打一转,暗地里观察和监督作坊里的工匠。
当初请工匠时就请中人筛选过一番,她又派人打听过,人品不好根本就没去请。进到作坊后,她给的工钱很高,再加上管理得当,作坊里的工匠都呆得很安心,并没有出现闹事或请辞之事。
有心想把纺织业做起来时,她便请暗卫替她挑选了两个木匠,在纺织机改良之后,让他们来进行组装测试。所以这两个工匠对机子还是很熟悉的。
这两人家世清白,身份和品行都通过了暗卫的审核,不会有问题,她也不担心这两人会忽然变身刺客,刺杀皇上。
“如果您不放心让陌生人进宫接近皇上,也可以让工部派两个人来,我教他们拆卸、组装和运行这台机器,几天就能学会。”
崔夫人很能明白赵如熙心里的顾虑,赶紧出声道:“知微进宫怕是不方便。不如就让工部派人来吧。”
尚德长公主刚才太激动一时没想到这些,这时候她也反应过来了。
她那个皇帝哥哥,虽不是好色之人。但赵如熙长得漂亮,又这么有才华,她的画又被皇帝赞赏不已。她进了宫被皇上看到,没准她皇兄就不让人出宫,直接把她留在宫里了。
她可不能害了赵如熙。
后宫那种地方不是人呆的,即便她是公主,出来了就不想回去,更不用说那些做妃子的了。
更何况,皇上的年纪比赵如熙的爹年纪还要大。
“也不用请工部的人。就让你府上的木匠跟我入宫吧。”她道。
这纺织机可是赵如熙一手研制出来的。工部的官员来了,谁知道会不会起什么歪心思?当着她的面,抢功劳他们不敢,但从中分一杯羹还是有可能的。
到时候她们的纺织作坊不光有皇上参股,没准工部还要往里掺上一脚,平白要分出去一部分利润。
赵如熙为人靠谱,她推荐的木匠想来也没什么问题。到时候她可以先让木匠把纺织机装好,让他们出去后再让皇上参观,彼此不见面,如此就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
赵如熙当即把两个木匠叫来,给尚德长公主过目。
尚德长公主打量了他们几眼,又看了看自己的侍卫,见侍卫微微点头,知道这两人就是普通人,并不会武功,她便吩咐道:“你们把这机子拆了,放到马车里,然后跟我一起进宫。”
两个木匠开始拜见长公主,心里就有些紧张。这会儿听说还要进宫,更是慌张得不得了,抬起头来紧张地唤了赵如熙一声:“姑娘……”
“放心去,没事。只是进皇宫把这个机子装起来,再教太监操作一下如何纺纱即可。教会他们后,你们就退出来,不用你们在皇上面前演示。”赵如熙道。
她这话是提醒尚德长公主进了宫后如何行事。
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她可是要被砍头的,不得不多这句嘴。
“对,就是这样。”尚德长公主笑了起来,看向赵如熙的目光满是赞赏,“知微你跟我的想法一样。”
她又交待了木匠几句,这才领着他们进了京城。
到了宫门口,她把纺织机和木匠扔下,自己一个人先进了宫。
太监去大殿去禀报时,还提了一嘴,说长公主用两辆马车拉了一个大东西到宫门口。
萧圪正在跟大臣议事,听了这话心生好奇,赶紧把大臣打发走,宣了尚德长公主觐见。
“朕听说你拉了个大东西到宫门口?”一见尚德长公主,他就问道。
尚德长公主正行礼呢,一听这话礼都不行了,眉飞色舞地道:“是一架不用人动手就能自动纺纱的机关。”
“啥?”萧圪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尚德长公主得意地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萧圪犹狐疑地看着尚德长公主,犹觉不能理解。
不过尚德长公主向来靠谱,不是个爱玩闹的性格。
他转头吩咐内务总管:“去,叫人把东西拉进来。”
尚德长公主赶紧道:“让那两个木匠也进宫,找一个屋子叫他们把机关安装好,再教你们如何操作。你们学会后再来请皇上过去看。”
内务总管答应一声,出去安排。
人和东西自然要御卫仔细地检查一番,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让进宫。也不用马拉,而是用人力直接抬进宫来,照尚德长公主的吩咐安装好,太监们学会后,便来请皇上移步观看。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不敢置信
过了一会儿,内务总管过来请,萧圪便跟尚德长公主去了附近的一座宫殿。
萧圪进去绕着机子转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干脆吩咐太监道:“动起来看看。”
赵如熙做的这个骡机,并不是用骡子做动力的,而是用水力。
之所以叫骡机,是因为它的发明者克隆普顿受到骡子的启发而发明的纺纱机。
骡子是马和驴交配的产物,但强壮有力不生病,比马和驴都优越。克隆普顿把珍妮纺纱机和水力纺纱机的优点结合起来发明了这样机器,所以称它为骡机。
可现在既没有水流落差做动力,也不方便拉骡子或马进来,恐怕畜口发疯伤了皇上,于是就改成了人力。
听皇上一声吩咐,立刻有两个健壮的轿夫上前去拉杆子,给机器施加动力,太监则在旁边辅助,等机器完全动起来后,他们就离开站到了一旁,只剩下两个轿夫在那里不停地运动。
几百个飞梭自行穿梭的样子还是很好看的,萧圪看看一个个转动的纱绽一点点地肥胖起来,缠上越来越多的棉线,效率极高,他也是很惊叹。
萧圪做太子的时候就被要求熟悉稼穑,普通老百姓用的纺纱机他是见过的。
那是一个跟轱辘一样的木架子,相应部位有个摇手,一只手捏线,一只手摇,就能把棉花纺成线。而线是否精细均匀,跟纺织者的手艺有关,手艺不好的,一会儿粗一会儿细,线还时常会断。
那样的纺车,即便熟手,一天也纺不了多少线。
可看现在这样,只两个壮汉,外加一个照看纺车运行情况的人,就能一下子纺这么多的线,那些线还很细很均匀。
这纺纱机确实是个好东西。
不过想起妹妹刚刚进宫时那激动而夸张的说法,他不由抬扛似地指着两个壮汉开玩笑地道:“你说不用人。这不是人是什么?”
尚德长公主翻了个白眼:“你这大殿上不能跑骡子,我也只好叫轿夫来充当骡子做个动力了。有骡子这些牲口,自然就用不着人。其实知微说了,这纺织机连畜力都不需要,只要找个有高低水流的地方,冲力大一点,通过水流的冲力带动机关,这机子就能日夜转个不停,连续不断地纺纱,省力快捷效率高。”
“知微?”萧圪疑惑道,“这玩意儿跟那丫头有什么关系?对了,你还没说呢,这机关哪儿来的?朕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这机关,是知微研究了半年造出来的。”尚德长公主道。
萧圪诧异,微微瞪大了眼睛,望着尚德长公主,旋即眉头一皱:“尚德,就算你很喜欢那丫头,那丫头也给你们书院争了不少光,但机关是谁做的就是谁,可不兴抢别人的东西按在她头上。要是弄错了误导了朕,你可知道后果?”
一听这话,尚德长公主就不高兴了。
皇兄这是不光怀疑赵如熙的人品,连她的人品都怀疑上了。
“我说皇兄,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疑神疑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抢别人的东西了?我怎么就误导你了?合着在你眼里,我的人品就这么不堪?”
“不是不是。”
一看妹妹炸毛,萧圪连忙安抚她:“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实在是这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工部可是养了一大群的能工巧匠。工部都造不出的东西,赵知微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再聪明也不可能造出这样巧夺开工的东西来吧?这可不是光有聪明的大脑就能造出来的。”
尚德长公主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不可能?别忘了那保险柜也是她捣鼓出来的。你还每月拿着她给你的分红呢。保险柜,你的能工巧匠能造出来吗?”
萧圪:“……”
他这才想起这茬儿。
那保险柜,还真是知微丫头捣鼓出来的。想当初还把保险柜放在大理寺门口,叫全城的偷儿和锁匠都来开匠,愣是没一人能把那个柜子打开。
因为这个,当时整个京城的权贵人家都疯抢保险柜。虽说现在京城已趋于饱和,生意已淡了下去。他这两个月只收到二三千两银子的分红。但他们入股的这些人早已赚得盘满钵满。
而保险柜的巧思,可是连工部尚书都啧啧称赞的。
他还记得,当时工部尚书还开玩笑说,要是赵如熙是个男子,就凭她的这份巧思,完全可以进工部任职。
这一下,萧圪对于赵如熙做出这纺纱机也信了七、八分。
至于为什么还有两三分不信,是因为他发现那丫头捣鼓的事情有点多。
看,她开创了素描这种新奇的画派,替朝廷培训了一大批画人像的官吏;她还融合了枯木先生的画法和素描画法,创出了自己独特的绘画风格,画出了能与国手比肩的恢弘大气的画,在绘画比赛中一举成名。
在赚钱方面这丫头也有一手。她不光捣鼓出了保险柜,还开了首饰铺子。铺子里的首饰经她的手设计,式样尤为新颖,开出天价都被人争相购买。
光是这些,就够人忙活了。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取不了她其中一项的成就。
结果她竟然还有时间和精力读书。听说念书念得极好,屡得大儒夫子的夸赞,在女子书院年考时还考了个第一。
那张试卷他还特意叫人拿来看了,试卷的题量和题型跟县试的差不多。那丫头却硬生生全都做出来了,没有一个错处,字迹还十分工整漂亮。有这份功底,县试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妹妹来跟他说,这丫头忙乎这些东西之余,还有精力去捣鼓纺织机,他觉得完全不可思议。
工部一大群能工巧匠研制不出来的东西,愣是被一个小丫头用茶余饭后的时间给研制出来了,而且还不是只改良了一点点,完全是颠覆认知的改变。这丫头她还是个人吗?莫不是个妖怪吧?
见皇兄被自己问得愣在那里半晌没说话,尚德长公主顿时得意起来。
第四百七十七章 六品官
她哼哼两声道:“看,没话说了吧?你要再不信,你自己调查去,看看知微她抢了谁的东西。要是她真抢了别人的东西还敢叫我拿进宫来给你看,那她真是活腻歪了。”
萧圪现在是彻底相信这东西是赵知微捣鼓出来的了。
也是。赵知微现在要钱有钱,要声望有声望。干嘛放着好日子不过,抢别人的发明来犯欺君之罪?犯不着嘛。
他没有说话,围着纺织机转了两圈,看着太监又纺出一堆的纱来,他问道:“你把这东西拿给朕,是想做什么?不光光是让朕赏那丫头吧?”
从保险柜和印书机的合作里,他也算是看出来了,知微那丫头和他这个妹妹,绝对是掉进钱眼里的人。
尚德费劲巴拉地把东西拉进宫来,绝对不是为了让他欣赏一下,再放到工部让人研究推广,而是打着赚钱的主意。
果然,就听尚德长公主回应道:“我们想跟你合作,一起开纺织作坊。”
还没等萧圪浮起其他念头,尚德长公主又道:“不是我不念着百姓,不舍得让工部把这东西直接推广开来。你也看到了,这机子它很大,而且需要水力来推动,不是一般百姓家能用得起的。你就算推广出去,也是白白便宜了那些世家大族,让他们用来赚钱。”
“知微研制这机子,可是费了老大劲儿的。你白白把这机子送出去,让别人赚钱,对得起知微吗?没得叫人说咱们大晋朝廷抢人家的东西,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恶名你背了,知微白做了功,得好处的却是那些世家大族。他们有了钱越发为所欲为,你养虎为患,何苦来哉?”
萧圪瞪眼道:“在你眼里,你皇兄我是个傻子吗?”
“不不不,皇兄你是英明神武的第一聪明人,否则怎么能坐上皇位呢?我是担心你一心为公,结果被人利用了。”尚德长公主赶紧找补。
“能被人利用的,也是傻子。”萧圪冷哼一声。
他一摆手:“好了,你不用多说,我知道这件事了。我也不多要,还是老规矩,你们给我一成就行。只要没人来抢生意,我就不管事,也免得你们束手束脚的。”
尚德长公主又暗自翻了个白眼。
什么怕她们束手束脚?不过是想拿钱不做事、当甩手掌柜罢了。还说的这么好听!
“一成就一成。”尚德长公主爽快道,“我跟知微商量过了,打算把纺织作坊开遍大晋,到时候你就等着数钱吧。”
至于作坊里全部雇佣女工的事,她就不打算说了。在萧圪这个大男人面前宣扬女权思想,她又不是傻子。
反正皇兄只管做靠山,不管具体事,到时候如何操作,雇佣谁来做事,都是她们的事,这就不必跟他禀报了。
“开遍大晋?”萧圪看了自家妹妹一眼,“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虽说开作坊自有人去打理,不用亲历亲为。但不管怎么的,多一份产业,就要多一份心力去管理。
尚德作为长公主,有自己的食邑,还有许多产业。她的丈夫、大儿子也是能干的,沈飞扬这个小儿子虽然有些脱跳,在朝堂上只任了个闲职,但也不是纨绔和败家子。
萧圪实在不能理解尚德长公主这么劳心劳力地赚钱是为什么。
“皇兄,你穿过粗布衣衫吗?你知道穿粗布衣衫的滋味有多难受吗?有了这纺纱机,纺纱的成本大大降低;再让知微改进一下织布机,到时候细棉布的价钱就会大幅度下降,咱们大晋的贫穷百姓就能穿上细棉布衣衫,他们的生活能进一步被改善。”
萧圪点点头。
作为一个皇帝,他比尚德长公主更知道赵如熙造出这个纺织机意味着什么。这样高效率、产量大的纺纱机,用的还是水力,可以想见这对大晋的纺织业会带来多大的冲击。
不光是纺织业,利用水力做动力,没准能启发工部那些人做出更多好东西来。
他们建立工部,可不光是管理,也是想让工部研制出一些好东西来加以推广,造福于大众。
现在工部做不到的事情却让赵知微一个小丫头做到了,这可是能载入史册的一份大功劳。
到时候不光能改善百姓的生活。随着棉布的价格降低,周边国家的商人把布运到他们国家,大晋还可以靠这个赚其他国家的钱。哪国百姓不要吃饭穿衣?到时候能创造多少利润,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萧圪开始思索起给赵知微什么赏赐来。
“另外,我们赚了钱,不会装入自己的口袋。知微跟我说了,赚了钱她想做一些善事,改善一些妇孺的生活窘境。”尚德长公主又道。
不得不说,尚德长公主作为萧圪的妹妹,很了解他,也知道怎么说话才会说到他心里去。
她不说给女子提供就业岗位,提高她们的社会地位,只说改善妇孺的生活窘境。
她这样说也没错嘛。“妇”就是女子,“孺”就她们的孩子。提高了女子们的社会地位,让她们赚了钱,不光她们的处境改善了,她们的孩子的生活质量也能得到相应提高。
这就是善事。她们授人以渔,是大大的善事。
所以她的说辞没错,至于皇兄误解成她们把钱直接施舍给妇孺,或者开善堂,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果然,萧圪听了这话很是高兴,赞道:“好好好,朕就知道你们都是心中有善念、有大志向之人,一心为着大晋好。你跟知微都有大功。”
想了想,他道:“上次绘画比赛结束,朕就说要给绥平伯一个职位的。结果看来看去也没个合适的,一直拖到了现在。”
“正好大理寺有个从六品的文职。绥平伯原先虽做的是武将,但他身体不好,还是做文职妥当。大理寺卿张常慎为人正直,吴宗又是知微的师兄,赵知微还跟大理寺有一桩香火情。那个地方再合适绥平伯不过了。联现在就颁旨,给他下个旨意,也好让绥平伯府喜庆喜庆。你看如何?”
第四百七十八章 告状
皇帝金口玉牙,他上次说要给赵元勋一个官职,自然不会食言。
虽说朝廷的官职一个萝卜一个坑,但犄角旮旯里扫一扫,总能找出几个空缺的不入流甚至八品、九品的小官职位。
可等拿到赵知微的新画后,萧圪越看越喜欢,当即就觉得给赵元勋封的官不大妥当了。
要知道赵知微第一幅画,他花了二万五千两银子才买到。这一幅却一文不给,实在不大好意思。
可给钱嘛,赵知微肯定不敢收。打赏嘛,康时霖早就替徒弟表示过不要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萧圪手里也没有合适的铺面、庄子。
再者,就算有铺面、庄子,萧圪也不能赏。目标太大,这等同于赵如熙变相地拿画来跟皇上换铺子、庄子。到时候朝臣们对她的印象肯定不好,觉得她死要钱。
一幅画在大家都不知情的时候要了皇上二万五千两银子就算了,第二幅画仍要皇上赏铺子、庄子,简直丧心病狂,完全没有感恩之心,白瞎了皇上对她和绥平伯府的恩典。
到时候不光赵如熙,便是康时霖都要被人非议。
所以无论是钱还是东西,都是不好给了。
想来想去,也就给赵元勋封个好点的官职更能表达心意了。
赵元勋原来在五城兵马司任做的杂役闲差,属于武职,没有品阶。他身体差,任武职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转文职。
可文职的七品以上的官,就不那么好找了。各个世家权贵都盯着呢,有一个好空缺就跟老鼠见了荤腥,一番明争暗斗后就把空缺给补上了。补上的人还大多数是同进士有功名的。
跟那些同进士一比,赵元勋各方面都差远了。
要光是这样,对萧圪来说也不是很难。反正天下都是他的,就算他叫吏部平空再弄个官职出来,让赵元勋进衙门光吃俸禄不干活,也没人敢多说什么,大不了被骂两句昏君。
可他还得考虑皇子们各派的势力。
因为贾家的关系,赵如熙把太子给得罪了。因为年考和绘画比赛,惹得谨妃不高兴,连带着三皇子对绥平伯的印象也不会好。要是把赵元勋送到他们所在的衙门里当官,那对绥平伯府来说不是赏赐,而是惩罚。
别赵元勋到了衙门里给人拿捏住,让赵知微着难,这就违背赐官的初衷了。
萧圪叫谢公公寻了许久,也没寻到个合试的地方安置。
大理寺这里倒是有个六品的文职空缺,张常慎极欣赏赵知微,吴宗又是赵知微的师兄,是个再好不过的位置了。
可一个勋贵,既没立功,又无功名,做个从七品就顶天了。人家新晋一甲进士最开始就得从七品做起呢,赵元勋何德何能能坐上六品官的位置?这置人家十年寒窗考上功名的读书人或在战场上拼杀的将士于何地?
所以选来选去也没选到个合意的官职,萧圪就把这件事给拖延下来了。
为防康时霖着急上火,他还特意让太监到康府上把其中原委跟康时霖解释了一番。
康时霖表示理解。
这个官职一赐下去,如果没有其他机缘,赵元勋可能就要在那个衙门呆到老了。官职可能会随着资历往上升一级半级,但位置却是不大会挪动了。
如此,自然是去一个舒心的地方最好,哪怕是等上一年半载也没什么。
现在好了,赵如熙那个纺织机一出来,功劳甚大,给赵元勋封个从六品的官儿,就没人敢说什么了。
相比起给赵如熙自己封官,萧圪觉得,朝臣们更乐意看赵元勋去大理寺任这个文职。
尚德长公主可不觉得赵元勋被赏个六品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她今天来这里,也意不在此。
“说句不好听的话,绥平伯三、四十岁的人了,还一事无成。现在靠女儿才得了你一个从六品的官儿,这一辈子他能有多大出息?这个赏赐给了他,白瞎了。”尚德长公主道。
“我看呐,这个官职倒不如给赵知微,也免得她费劲巴拉地从县试考起,想考个举人、进士。结果即便满腹才华,也因为是个女人,随随便便来个人都能把她踩在脚下,完全没有出头的机会。”
“嗯?”萧圪听出妹妹话里有话,抬眼问道,“出了什么事?”
问完这话,他就想起:“对了,现在才考完县试吧?怎么?有人为难知微了?”
尚德长公主深谙告状的精髓。
她摇摇头:“事关科举,国之根本,我一个长公主可不敢置喙。皇兄想要知道,一查便知。”
告了状、上了眼药,这一趟的任务就完成了。
她行了一礼:“皇兄日理万机,尚德不敢耽误皇兄太多时间,皇兄回去处理政务吧。我让人把纺织机拆了运回去。”
萧圪还希望尚德长公主把纺织机忘在这里,好让他召工部的官员来看看,研究研究,看看这东西对大晋的影响有多大,别的地方能不能借鉴一二呢。
听到尚德长公主还一心掂记着把纺织机拉回去,他只能作罢。
他还有政事要处理,抬脚往外走:“行,那我过去了。”
回到大殿,他就吩咐谢公公:“去查一下,看看京城府尹那里的县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尚德那样说。”
谢公公刚才也是跟萧圪一起去看了纺织机的。尚德长公主的那些话,他也听到了。
因为画的缘故,他对赵知微的好感一点也不比皇上差。为此他极为上心,特地派了两个能干的御卫去查此事。
不到半个时辰,御卫就回来了,对萧圪道:“知微居士第一场考了第一名,第二场第二名,第三场第七名。”
“在第一场张榜公布的时候,曾有男考生闹过,说不服。京城府尹干脆把试卷都贴了出来。知微居士的那张试卷没有一处错漏,比第二名的强许多,那些男考生才不作声了。”
萧圪身为皇上,看事情向来不看表面。
他摸了摸下巴问道:“最后的名次还没公布吧?张厉打算给赵知微一个什么名次?”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不会有好结果
“回皇上,确实还没公布。本来第三场名次出来后,张府尹就打算马上公布县试名次的,连榜都写好了。在那张榜上,知微居士是第三名。但不知是何原因,在张贴之前,张府尹又吩咐衙役先放一放,没张贴出来。”
萧圪点了点头。
看来确实有问题。否则张厉不会不马上公布名单。他这是想看看各方的反应呢。
看谁的反应?尚德长公主,还是其他人?
萧圪眼眸变冷,吩咐道:“什么都别做,等着。等张榜公布后,你再把前十名考生的试卷弄来给我看看。”
“是。”
御卫退下,萧圪的心却静不下来,对着奏折发呆了好一会儿,这才问谢公公道:“要是众主考官为了男考生,要把赵知微的名次压一压。你说,朕该如何做?”
谢公公自然知道他问的不是赵知微之事,而是以后要面临的问题。
朝堂上的男人们向来不大看得起女人。不管是谁去做主考,如果能够改变名次,必然要把赵知微的名次往下压一压的。
他们会觉得:女人考得再好有什么用?即便中了状元,还是要回去嫁人,无非是满足她们的虚荣心罢了。可把这个名额给了男考生就不一样了。那个男考生能为朝廷做一辈子的贡献。
这个问题不光是朝臣们要面临的问题,估计皇上自己也没想明白。
这种事,谢公公自然不好说什么。如何对待女子参政的问题,可不是他一个内侍能置喙的。
但赵知微之事,他却是要插一句嘴。
他能冒着被皇上责怪的风险,用两万多两银子把赵知微的画拍回来,他是真心喜欢赵知微的画。
谢公公道:“县试前,尚德长公主进宫来,想让皇上给个公平……”
萧圪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当时尚德要公平,他也答应了她。不过那时候是怕谨妃或平阳郡主插手科举,在监考的时候捣乱,所以萧圪特地派了秦喆去做了督考官。
只是他没想到监考的时候没出问题,到录名次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京城府尹官职虽小,但因为管着京城,比较重要,所以当初在定官员时,萧圪特意选了一个中立派。
张厉寒门出身,考中进士后在县里做县令,从小县做到大县,政绩一直不错,风评也很好。最重要的是,传言这人很是刚直。
当时的前任京城府尹才被权贵们设了个圈弄下去,吴怀寺跟萧圪商量过后,就把张厉提到了这个位置上。
为了保险起见,在县试之前,萧圪还特意又叫人查了张厉一次,发现这个张厉确实不是哪一派系的人,为人也确实刚正,这才放心地没管这个环节。
可现在还是没能给尚德和赵知微一个“公平”。
他点点头:“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其他的他给不起,但“公平”二字,他还是给得起的。
“给绥平伯赐的官,现在就拟旨。谢安你亲自去传旨。”他吩咐道。
“是。”
传了旨意,让内阁承旨的官员拟了旨。谢公公回到大殿,又问萧圪道:“府衙那边……”
萧圪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冷意:“查一查,看看张厉任京城府尹后,跟谁有过来往。”
这个张厉,他跟吴怀寺都看走眼了。
这人要只是大男子主义倒也罢了,可他不光没把赵知微放在眼里,还给尚德长公主设一个坑,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表现出来的刚直的中立派。
稍有眼色的人就能知道自己这个皇上对赵知微的态度,没看他把一向不管事的秦喆派去做督考官了吗?
就是这样,张厉还敢在县试时动手脚,而且还设坑给尚德长公主跳,怎么看他的倾向性都很明显。
他们萧家培养皇子,向来推崇的是养盅理论。
如果没有其他皇子竞争,太子绝对会变成一个废物;而一旦太子出了意外,被打压太过的皇子又撑不起来。最后萧家的天下就要权落旁人。
但萧圪能允许皇子们竞争,却容不得皇子们在争权的时候不把他这个现任皇帝放在眼里。
在赵知微这个事情上他鲜明地表明了态度后,还是有人动手脚,这蔑视他萧圪,绝对是触碰了他的底限。
不光张厉不会有好结果,他背后的指使人不管是谁,萧圪都决定要好好打压一番。
……
绥平伯府里,在赵如熙得到消息赶去北宁后,朱氏到了老夫人屋里,把事情跟老夫人说了,道:“我是不是做错了?要不然,熙姐儿怎么那么着急上火?”
老夫人虽然觉得儿媳妇做得对,却又觉得她们俩……不,再加一个赵元勋的见识都赶不上一个赵如熙。现在赵如熙急匆匆去拦尚德长公主,可见朱氏做的真的不对。
她干脆派人把赵元勋叫了来,将事情说了,道:“你觉得呢?”
赵元勋终是整日在外面走动的,对于科举的规矩,比呆在后宅的婆媳俩要清楚。
他摇头道:“这第七名一出来,熙姐儿怎么的都不可能是案首。所以尚德长公主即便知道,也不可能改变什么。夫人这么一说,倒叫长公主为难。熙姐儿赶去请罪,就是给长公主一个台阶下,也算是弥补了夫人的过错。”
他对朱氏道:“往后不管做什么事,还是得先问过熙姐儿的好。”
朱氏被赵元勋这么一说,顿时吓了一身冷汗,连连点头道:“对对,是我鲁莽了。”
她原先还怪罪阮嬷嬷通风报信,打算等这事了了削一削阮嬷嬷的权利。一听丈夫这话,她不光不怪阮嬷嬷,还决定给阮嬷嬷一个大赏。
老夫人不欲朱氏太过自责,岔开话题,问赵元勋道:“安哥儿和许家哥儿后面两场考的如何?能不能取中?”
赵元勋摇摇头:“安哥儿第一场还沾着些边儿,后两场都到一百五、六十名了,完全无望。倒是许崇文不错,第二、第三场都在三十多名,过县试没问题。”
“安哥儿读书时日短,又是一个人在家里看书,文章和诗写得不尽如人意也正常。等去了族学,好好学上一年,明年就好了。”赵元勋又补充道。
第四百八十章 宣旨
魏氏之事没闹出来前,老夫人和赵靖安就不亲近。魏氏总一副防着她害她儿子的模样,老夫人懒得搭理二房的人。
后来魏氏之事出来,赵靖安虽然没有表现出仇视,但对老夫人和大房的人都怀了一份敌意。老夫人对这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更生不出半点关怀之意了。
这会儿听到赵靖安没考上,老夫人随便问了两句便作罢,倒是替许家高兴。
她道:“许家哥儿考上了,不知道谢氏夫妇俩如何高兴呢。这家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
“可不是。我很喜欢许雪那小姑娘。”朱氏附和道。
几人闲聊了一会儿,就听下人来报:“姑娘回来了。”
“快,叫她过来。”朱氏连忙起身。
不一会儿,赵如熙进来了,将京城府尹给尚德长公主挖坑、等着她去闹的事说了,道:“长公主被我劝住了。不过她咽不下这口气,进宫去了。”
朱氏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阴谋,顿时吓得不轻。便是老夫人和赵元勋也被吓住了。
“幸亏阮嬷嬷去通知了你,否则我可真是惹了大祸了。”朱氏拍着胸脯道。
“娘,往后您别擅作主张了。咱们往前每走一步,就有可能是个坑。要是看不清楚,很有可能掉到坑里去。”赵如熙道。
“放心,娘以后再也不敢了。”朱氏连连保证。
她真的再不敢了。
不光是她,赵元勋也心有余悸。
幸亏他不在衙门里做事了。否则别人给他设个坑都不知道。他自己犯了错自己能承担还好,要是连累赵如熙就糟糕了。
他们绥平伯府好不容易出了个这么有出息的孩子,可不能被他连累了。
倒是老夫人还稳得住。
自打分家,她就意识到自己老了。她觉得不光现在,便是年轻那会儿,她在眼光还是手段上都跟赵如熙差得远,她老人家干脆就啥也不管了,老老实实做她的老封君,好好享受清闲自在的日子。
她也不出门,她也不乱说话、乱插手,再如何也犯不了错去。
“老夫人、伯爷、夫人、姑娘,宫里来人传旨,让大家去前厅接旨呢。”忽然一个丫鬟飞快地跑了进来,语速极快地道。
“接旨?”三个长辈都吓了一跳,转头看向赵如熙。
尤其朱氏,下意识就觉得是自己闯祸了,皇上这是下旨斥责他们呢,一时之间吓得脸色煞白。
“娘,您别担心,是别的事。”赵如熙倒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尚德长公主进宫时,赵如熙并没有马上回伯府,而是在北宁呆了一会儿,看了一下这段时间作坊和庄子、铺子的账本,处理了一些杂事,耽误了大概大半个时辰才回来。
算算组装、演示和拆卸机器的时间,尚德长公主应该才从皇宫离开不久。
皇上的圣旨,没准就是因为纺织机而来的,大概是赏赐之类。
“别的事?”老夫人问道,“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赵如熙笑道。
她问丫鬟:“来的是谁,你可知道?”
“是一个中年内侍,他自己介绍说姓谢。”丫鬟道。
赵如熙越发心定了。
她的画就是谢公公在拍卖会上拍回去的。这位公公,对绥平伯府应该是有好感的。
为让家人安心,她把这话跟长辈们说了。
大家这才放下心来,赵元勋赶紧去接待谢公公,老夫人和朱氏回去换了身上的家常衣服,这才匆匆往前厅去。
果然,见了绥平伯府的人,谢公公都很客气,说话脸上带笑,对老夫人也极尊敬。
赵靖泰上族学去了没在家,又是个小孩子,谢公公便止住了赵元勋派人去叫他的举动。此时见大家到齐,他便打开圣旨,宣读起来。
圣旨一开始就是对赵元勋的一阵夸赞,最后道:“……着赵元勋任大理寺左寺寺副,即时上任。钦此。”
谢公公宣读完,待赵元勋来接圣旨,就看到赵元勋呆呆在跪在那里,满脸的不敢置信。他不由咳嗽一声。
老夫人和朱氏同时伸手推了赵元勋一下,赵元勋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磕头谢恩,接下了谢公公手里的圣旨。
传完旨,谢公公转身就要回宫,赵元勋赶紧送他出去,又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荷包,里面装的是一块质量不错的玉佩。
有朱氏的事在前,赵元勋也不敢向谢公公打听他这官儿是怎么来的,生怕多说多错。
倒是谢公公身为知微居士的粉丝,为爱豆操碎了心。生怕赵元勋不知道这官儿的由来,他忍不住提点了一句:“伯爷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赵元勋便知自己这官职是因为赵如熙得来的了。
送走谢公公,他回来一问赵如熙,赵如熙道:“我去年不是叫娘收集了几架纺织机给我研究吗?我把纺织机改良了一下。刚才尚德长公主进宫的时候,把纺织机带进宫去了。想来就是因为这个,皇上不好赏赐我,便给爹爹赐了一个官儿。”
老夫人和朱氏这才知道这官职的由来。
“人家都说养儿子光宗耀祖。我看呐,养女儿才是。”老夫人感慨道,“咱熙姐儿小小年纪,自己成了清流名士不说,还给你爹得回这么个官儿。咱们绥平伯府的好日子全托了熙姐儿的福了。”
“可不是呢!”朱氏乐滋滋地附和道。
赵如熙道:“爹,皇上赐您这个官儿,真是有心了。大理寺的张大人是个极清正之人;我三师兄也在那里任职。你去大理寺任职,我也放心。一会儿我写封信给三师兄,让他跟大理寺的同僚们交待一声,照顾照顾您。有什么问题不懂的,等他明日下朝后,您也可以去找他问问。”
赵元勋刚才既高兴又忐忑。高兴自然是被赐了个从六品官;忐忑是担心自己做不好差事。
他原先任的是武职,都是跟粗人打交道。这会儿要去大理寺这样的衙门做官,而且一去就是从六品,他担心自己能力不足,做不好差事,给女儿丢脸;他也担心被人嫉妒眼红,给他使绊子。他自己吃些亏不打紧,就怕连累了女儿。
听到赵如熙的话,赵元勋的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到了实处。
第四百八十一章 张榜了
京城府尹那边,张厉拖着不张榜,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一直派人盯着北宁的路口和绥平伯府的动静。
于是他就得到了几个消息:尚德长公主用两辆马车拉了一个大东西进了宫;在她出了宫后不久,谢公公就拿着圣旨往绥平伯府去了;谢公公是绥平伯送出来的,两人都笑容满面,相谈甚欢,显然谢公公来宣读的圣旨是好事而非坏事。
这下张厉坐不住了。他斟酌良久,亲自去改写了一张榜单,贴到了府衙门前。
绥平伯府那个机灵小厮一直在府衙门前守着呢,从大清早等到下半晌,都没见动静,正打瞌睡,就听得人声喧哗,府衙张榜了。
他立刻跟猴儿似地钻进人群里,一眼就看到自家姑娘的名字高高地挂在榜上,排在第二名。
他赶紧挤出人群,回去报喜讯。
绥平伯府三位长辈听了这消息,都齐齐望向赵如熙。
“熙姐儿,这名次……似乎还不错。”朱氏小心地安慰女儿。
“是啊,案首不过是个虚名。通过考试,拿到功名才是最要紧的。”赵元勋也道。
赵如熙早在榜单贴出来的那一瞬间,就听到系统播报,知道了这个名次,同时还获得了系统奖励的六百积分。
见父母安慰她,她摆摆手:“我没事。”
旋即她望着京城府衙所在的方向,轻笑一声:“这个张府尹,不是个聪明人。”
赵元勋要做官了,心里那根战斗的弦也紧了起来。
听到赵如熙这话,他连忙问道:“这话怎么说?”
“他既做错了,那就将错就错,把我录到第三、第四名就可以了,这样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可他偏偏发现自己错了,想要纠正,结果矫枉过正了。看吧,肯定有考生闹着要求看试卷。”
赵元勋皱眉想了想,摇摇头:“我看不会。第一场因为头名是女子,他们不服,闹上一场,大家觉得情有可原,不跟他们计较。可如果现在又闹,那性质就变了。这是扰乱科举考试,是大罪,要被抓进监狱坐牢的,考的功名也要被剥夺。后果如此严重,谁敢去闹?”
“他们是不敢。可万一上头有人怂恿他们去呢?”
赵元勋被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发现下人们都被打发出去了,这才压低声音道:“谁?”
赵如熙却没点出来,只道:“您且等着看吧。”
赵元勋立刻派了那个机灵小厮去府衙门口呆着,吩咐他有什么动静就回来禀报。
果然,榜单贴出来半个时辰,就有人在衙门门口嚷嚷,说赵如熙第三场是第七名,凭什么最后被取中了第二名,不公平,要求看试卷。
张厉正要把人给抓起来,路过那里的吴怀寺正好听到这番话,跟张厉道:“那就把试卷张贴出来吧。”
吴怀寺是吏部尚书,还是赵知微的师兄。他听到有人污蔑自家小师妹,为维护她的名声要求张贴试卷,合情合理,张厉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
最后他不得不把试卷张贴了出来。
来看榜的人本来就不少,这么一闹,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连路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墙上看。
“咦,我怎么觉得赵知微的文章和诗比第一名的还强上不少?”有人道。
“我也觉得。别看知微居士是个女子,年纪还不大,这文章却跟她的画一样磅礴大气,很有气势。最重要的是言之有物,一针见血,说到了点子上。这样的文章,不说县试,便是乡试、会试都能名列前茅吧?”
“那是你们认为。我就觉得第一名的好,行文老练、风格平实。知微居士的文章未免太过锋芒毕露了些,有些咄咄逼人,不如第一名的看着舒服。”有人想要拍府尹大人的马屁,赶紧维护他。
其他人都没有作声。
第一名的文风确实如那人所说的,行文老练平实,但这种文风一般都是年纪比较大的人写的,四平八稳,挑不出一点错处。可因此就少了鲜明特色,看上去并不出众。这样的文章取中是没问题,但要取为第一名,他们内心不怎么服气。
而之后的第二、第三、第四名,风格跟第一名如出一策。看上去四平八稳,其实平平无奇。
跟他们的文章相比,赵如熙的无论行文风格还是文章的内容,都新颖独到,叫人眼前一亮。
这个府尹张大人口味还挺奇特。虽说你自己喜欢吃萝卜白菜,不爱鲍鱼海参。但两者无论是味道还是价值都是大家公认的相差甚远。你张大人非得说萝卜比鲍鱼好,虽道理在你那边,但实在叫人不服。
“可知微居士第三场既排在了第七,就算她前两场的名次不错,也不该取为第二吧?”又有人提出新的问题。
“没准府尹大人取了她第七名之后,也后悔了,毕竟知微居士的文章确实不错。所以在最后录榜的时候把她的名次提了一两名。”有人替张厉解释道。
“照知微居士的名声,这第二名也当得。”又有人道。
“凭什么?那是画画,不是科考写文章。怎么能相提并论?”
“画画怎么了?有本事你也画出这么好的画。”
听到这里,发现这些人吵着吵着就歪楼了,开始争论名士参加县试到底有没有名气的加成,宫里派出的御卫和绥平伯府的小厮没有再听下去,都挤出人群回去禀报各自的主子。
萧圪早已在张贴之前就拿到试卷了,作为一个帝王,他自然更喜欢赵如熙的文章。前六名的文章,在他看来,说好听点是平实,说难听点是平庸。
他把派出去查张厉的御卫召了回来,问道:“张厉的情况调查得如何?他跟哪一派走得最近?”
“回皇上,调任京城后,张大人频频去拜访太子殿下的门客,那门客跟他是同乡。其他地方他都没去。不过属下们又查到一点,发现张夫人一直跟吏部主事陈运南的夫人走得极近。再往下查……”
御卫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这才道:“属下发现陈运南是三殿下的人。”
第四百八十二章 背后指使者
萧圪气笑了:“哼,他们倒是很擅长玩这种声东击西,栽赃陷害的把戏。”
御卫摈住呼吸,不敢说话。
这种套路,几个皇子都玩得溜熟。
像张厉这样,刚调任京城没多久,看上去跟谁都没关系,纯属中立派。到了京城后,他频频去拜访太子的门客。只要一出事,别人都会把他跟太子联系起来。
他们御卫,可是吃了好几次亏。开始都是查到这种明面上的关系就停止了。后来出了事,牵扯到别的皇子,这才发现这些都是障眼法,是为了故意引导他们。
来来去去几次,他们查这些东西就很熟练了。
别看现在查出张厉暗地里跟三皇子有牵扯,就以为背后指使者是三皇子,想栽赃陷害给太子。但谁知道这是不是就是真相了呢?
抑或者,这就是真相;抑或者,这仍是别人想让他们看到的、查到的所谓的“真相”,背后指使者另有他人。
只被派过几次任务、查过几次这类事件的御卫都知道这个道理,萧圪就更明白了。
作为父亲,还是有江山托付给儿子的父亲,萧圪其实是很乐意儿子们有这样的心眼和手段的。要不是这样,往后不管谁坐上皇位,都得被朝臣们玩得团团转。皇位这个位置容不得傻白甜的存在。
可这件事,却是触碰了他的底限。
他吩咐道:“再往下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的手笔。张厉来京城后只接触过这两位皇子,没准早在原来的任上就接触过。你顺着这思路好好查一查,务必要把真正的幕后指使者找出来。另外……”
他顿了顿:“张厉以前做官的事,不管好事、坏事,查到后都上报,不得略过。”
“是。”御卫应声,退了出去。
张厉的事,不光萧圪在查,萧令衍也在查。
萧圪还顾忌着张厉是自己的臣子、背后指使者是他的儿子,查得不动声色,查完之后还有可能装糊涂。萧令衍可不管这么多。
惹了他家许熙,便是萧圪这个天王老子他都敢对付,更不用说张厉那个小虾米了。
张厉背后的人不是藏得深,不好查吗?打草惊蛇就好了嘛。
……
自打在县试里打压了赵如熙一下,张厉这两晚都没睡好。
这日半夜,他迷迷糊糊间,听到窗子外发出一声响动,似乎是有人的脚滑了一下,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想了想,他起身披衣,抬脚往外走。
“你这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去哪儿?”张夫人被吵醒,不满地问道,“莫不是放心不下小妖精,半夜里还要去看她?”
张厉满眼的不耐烦。
他回头皱眉看了妻子一眼:“我说你们女人,除了争风吃醋,能不能想些别的?”
说完,他懒得再理会妻子,开门出去。
张厉寒门出身,虽做官十年,家中也并没见多富裕,便是妾室吴氏也才是新纳不久,下人也不多。像世家那种有值夜下人的情况是不存在的。
此时门外一片寂静,院子里只有微弱朦胧的月光。
张厉在门口看了看,没看到什么动静。他想了想,回到屋里,把灯点亮,提着灯走了出去。
张夫人一轱辘爬起来,披了件外衣也跟在他身后,大有看他去哪里的架式。
张厉没理她,提着灯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没看出什么来。他抬头看看天,见一轮残月挂在当空,显然才是半夜。
他提着灯往回走:“走吧,回去睡觉。”
张夫人被他这一举动弄得有些懵,旋即紧张起来,问道:“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野猫。”张厉道。
夫妻俩回到屋里,重又睡下。
躺下后,张夫人很快睡着了,张厉却半点睡意都没有,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然而直到天亮,院子内外都是静悄悄的。
他起身洗漱,见得天大亮了,赶紧在院子里又看了一转,终于发现院子的墙头上的青苔似乎被什么东西踩了一下,留下一个滑痕。
只是这滑痕很浅,不光昨晚看不出来,便是这白天,如果不仔细瞧也看不出。
他住的是府衙的宅子,建这宅子的官员大概担心安全问题,把围墙砌得很高,足有七、八尺,一般人不借助梯子之类的工具,很难爬上去。
能在这种高高的墙头上来去自如,只在不小心的情况下才留下痕迹的,显然是个高手。
张厉心里咯噔一下,终于确信自己昨晚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内心极为不安。
吃过早饭,张厉带着下人去衙门。
他住的宅子跟衙门相隔有些距离,需要出门走上百来步,才能到衙门正门。
走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跟随的护院东张西望。
“怎么了?”他问道。
护院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凑近张厉低声道:“老爷,小人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咱们。”
连续几日,张厉都有被人盯上的感觉;便是有些粗神经的张夫人也感觉不对劲,觉得有人盯着她。
张夫人对丈夫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人盯着咱们?”
张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下人在外面叫道:“老爷,仙泉县派人快马送了信来。”
张厉神色一凛,站起身道:“快传。”
旋即一个风尘仆仆的人进来,递给了张厉一封信。
张厉看完信,跌坐在座位上。
“老爷,怎么了?”张夫人担心地问道。
“有人去县里查了一些事。”张厉苍白着脸道。
他名声清正,但私下里却也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收过钱,制造过虚假错案,落下了把柄。
也正因为这些把柄,他便是想中立也没办法,只能被迫站队。
可现在,他的主子能护得住他吗?
他腿脚发软地去了书房,写了一封信,自以为隐蔽地派人送去了一个地方。
就算有人盯着他也顾不得了。现在明显有人要搞他,如果他不求助,仙泉县的事一暴露,他就完蛋了。
第二天,萧圪和萧令衍的案几上就出现了侍卫们送来的消息,上书三个字:“四皇子。”
第四百八十三章 我做官了
萧圪和萧令衍的人都很意外,道:“怎么是他?”
萧圪六个皇子里,除了六皇子还是个小孩子外,最没存在感的就属四皇子萧令涵了。
其他四个皇子,太子且不说了,二、五皇子都是岑贵妃所出,岑贵妃份位高,执掌中宫,岑家势力也不小,是朝臣们不容忽视的两位皇子。
三皇子的母亲谨妃娘家虽不如岑家,却也有一定势力。再加上这些年她独得圣宠,皇上也明显表现出对三皇子的偏向,这些年向他们站队的人不少。
四皇子的母亲德妃娘家不显,也不得宠,四皇子和德妃的存在感都不强。
可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指使者却是他。
萧圪盯着案几上的那三个字,抬起头来问道:“除了你们,还有谁在查张厉?仙泉县的事情,是谁动的手脚?”
御卫有些不确定地道:“属下们跟了几次,都被人甩掉了,那些人的身手跟属下们差不多。看行事的风格,跟属下们也极像,仙泉县的事也做得极为隐蔽。”
萧圪了然。
不用再说,他就知道查张厉的非他的儿子们莫属了。
御卫似乎还有话要说,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只管说,朕恕你无罪。”萧圪道。
每当御卫们露出这样的表情,那肯定是查到了什么,只是不好开口而已,生怕他生气迁怒。
御卫这才道:“查张厉的人中,有一个人属下认识,他是三殿下的人。”
“老三?”萧圪的目光又落到“四皇子”这三个字上面。
“你确定这个汪定武是四皇子而非三皇子的人?”他问道。
汪定武就是张厉递消息求救的人。
他不过是吏部的一个杂役官,官阶只有七品,是个很不显眼的小角色。他既不上朝,政事也轮不到他参与,所以他的派系倾向性很不明显。
御卫们也是费了许多劲儿才查到他是四皇子的人。
可这真的是真相吗?难道不是三皇子想转移视线,甩锅给四皇子,故意放出来的障眼法?
“属下……不确定。”御卫赶紧磕头。
“再往下查。”萧圪咬牙道,“跟你们一起查的那批人,也查出身份来。”
“是。”
萧圪这里还要往下深查,萧令衍那边却达到了目的,让属下都收了手,没再跟踪张厉,让宫里的御卫没有了线索再查下去。
但张厉在仙泉县做过的事,他让人全部抖露了出来,公之于众。当即在仙泉县引起一片哗然。
萧圪本就要找机会把张厉撤下去,仙泉县的事一出来,他立刻把张厉的乌纱帽摘了,将其打入大牢,又派刑部官员彻查仙泉县的事。
一时之间,朝堂和考生们都议论纷纷,各种猜测,说什么的都有。
赵如熙看着萧令衍写过来的表功信,歪头一笑,提笔回了他两个字:“多谢。”
她跟萧令衍的看法一致,不管张厉背后的主子是三皇子、四皇子还是太子,都不重要。反正到时候萧令衍兄弟俩一发功,这些人都得成为炮灰,有什么账都一笔勾销,现在就没必要跟他们计较了。
县试过了,她还得参加府试。如果府试过了取中了童生,院试也近在眼前。她忙得很,实在没空理会这些。
她除了培训各省官员,其他时间都在北宁女子书院呆着,让夫子们给她做考前特训。
赵元勋在接到圣旨的第二日去了大理寺报道。当晚下衙时,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六品官服去了赵家族长那里拜访,把赵家族人都唬了一跳。
“元勋,你这是……”赵家族长指着赵元勋的官服,惊疑未定。
要知道赵元勋的官职,当初是皇上下旨给撸掉的。不管赵元勋再有人脉,没有皇上发话,他也不能再做官。
赵家族人都以为赵元勋下半辈子就只能在家里闲着了。
谁知道他忽然就做了官,而且还是六品。
“昨日皇上下旨,赐我大理寺大理寺左寺寺副一职。今日上任,特地来告诉族长知晓。”
赵元勋抬手拱了拱,意气风发,略显苍白的脸上都红润起来。
一听是皇上下旨,族长放下心来,可心里却越发疑惑了。
皇上为什么忽然会下旨给赵元勋赐官,还一下子赐了个六品官?莫不是其女赵如熙在县试里考了第二名?可县试三年两考,不说第二名,便是案首都多的是,也没见谁家的爹被赐了官的。
“恭喜恭喜,啊呀,这下好了,国公爷在地下知道不知有多高兴呢。”族长笑道。
明知不好问,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只不知皇上为何赐你这官儿?”
赵元勋朝皇宫方向一拱手:“元勋不敢揣摩圣意。只知皇上英明。”
一句话,把族长的诸多猜测堵在了喉咙里。
早在赵元坤跟伯府发生冲突、族长和族老们偏向赵元坤时,赵元勋就对他们没什么好感了。平时即便烦闷,要在族里走动,也绝不到族长家里来。
这会儿过来,也是因着族规里有一条,赵家子弟遇着大事要上报族里。他做了六品官,绝对算是大事了,这才过来说一声。
他不欲跟族长多说,站起来告辞:“我就是来告之族长一声,没别的事。家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着,他也不等族长说什么,抬脚就走。
族长望着赵元勋的背影,脸色红一阵青一阵,十分好看。
赵元勋穿着官服来族里走一圈,不到半刻钟,整个族人都知道了。
二房、三房的大门离族人近,也听说了这件事。
赵元坤被打了板子、官职被撸了之后,就心情纳闷地呆在家里,时不时打骂下人,拿下人出气。
原先他被嫡母打压,心里总还抱着希望,觉得只要嫡母一死,或是因为某些关系分家,他就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可以一展抱负,一飞冲天了。
结果绥平伯府倒是分了家,他也如愿以偿地做上了官。没想到这个官还做不到两个月,就受赵如熙连累罢了官,绝了他的飞黄腾达之路。
可以说,未分家时他还抱着希望,结果分了家他却只剩下了绝望。
这对于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于是妻子苏氏以及下人们就成了赵元坤的出气筒,动辄打骂,三房宅子里一刻不得安生。
第四百八十四章 可怕的赵元坤
饶是这样,倒也罢了。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圣药,能抹平心里的一切创伤。
就算赵元坤的腿留下了残疾,微微变跛,不能再做官了。可要是大房没有出息甚至日趋败落,二房的日子也过得捉襟见肘,赵元坤即便绝了出仕之路,但在家里精心培养儿子赵靖宁,再生几个儿子精心培养,三房以后未必没有出头之日。
毕竟赵元勋身子不好,即便再纳妾,也不一定能生出儿子。再加上他跟朱氏感情好,在有了赵靖泰这个嫡子的情况下,便是连妾氏都不一定纳了。
而赵靖泰现在也十一岁了,看他那样子也不是个有出息的。
二房赵靖立、赵靖安这双胞胎,原先是照着世家子培养的,现在十五岁已经定型。分家出来沦为庶民后,他们想转换路线已很困难,这辈子再有出息,前程也有限。
三兄弟都没出息,赵元坤觉得可以拼下一代。
可他实在没想到,大哥赵元勋今天竟然穿了一身六品官服回来,自陈说是去大理寺做了官。这让赵元坤一下子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怎么回事?你打听清楚了吗?”他赤红着双眼,紧紧地盯着来报消息的下人问道。
那个下人此时心里已经后悔了。
他本想得个赏儿,所以听到消息跑得比谁都快,就想抢个先。可看老爷这样子,一副恨不得把他吃了的可怕模样,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战战兢兢地道:“小人只看到大老爷穿着官服从族长那里出来,小人也问了族长家下人,大老爷是怎么当上官的。那下人说族长也问了这个问题,可大老爷什么都没说,只说皇上英明。”
赵元坤一脚把下人踹倒在地:“没用的狗东西。”
他是练武之人,力气也大,盛怒之下可没想着要控制力道,这一脚踹过去,下人立刻吐了一口鲜血。
“拉出去,滚。”赵元坤道。
屋里下人连忙把那下人抬出去,又有丫鬟颤抖着身子把地上的血迹擦抹干净。
赵元坤吩咐道:“再去查来。”
下人答应一声,连忙出去。
他们倒不想接这差事,没看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吗?但三老爷现在就是个魔鬼,他们要是答应得慢一些,都要被拉出去打板子。
以前都觉得到老爷身边侍候是个好活儿,可现在,人人都避之不及。
赵元坤这番动作,很快就传到了后院苏氏的耳里。
以前,苏氏日夜盼着分家。
她觉得只要分了家,丈夫不被老太婆压制,出去做官有了出息,她就是官夫人了,到时候她独掌三房后宅,夫妻俩把日子好好过起来,她就能扬眉吐气了。
逢年过节的时候她穿上精美服饰,甚至穿上诰命服饰,专门去打两个妯娌的脸,不定有多爽呢。
谁曾想分了家,她的日子过得反而远远不如以前。
丈夫罢了官,变成跛脚之后,性格就变得极为暴虐。他还纳了两房美妾,其中一个不久前怀了身孕。
苏氏一旦在丈夫面前抱怨几句,就要被丈夫打骂。分家之后,除了要钱跑官的那段时间,丈夫几乎都不进她的房里来。
苏氏恨丈夫变心,更是恨赵如熙入骨。
要不是因为赵如熙的缘故,害得老爷丢了官,老爷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听说大房的赵元勋做了官,还是六品,苏氏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倒不是怕大房对三房做什么,而是害怕丈夫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变成魔鬼的模样。
以前未分家,老夫人和伯爷都能压制住老爷,不让他做什么出格的事。可现在,府里真是没谁能压制得了他。他打骂起人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惶惶然转头问自己的陪嫁嬷嬷:“要不,我带着宁哥儿和珊姐儿回娘家去?”
“夫人。”孙嬷嬷轻叹一声,“回苏家又如何?您总不能不回来。到时候,老爷还不定怎么打骂您呢。”
赵元坤是世家子弟,前些年虽被老夫人压制,但暗地里还是经营着自己的人脉,否则不会一分家就能寻得个詹事府的差事,还顺带给赵元良也寻了个差事。
与赵元坤相比,苏家是商户,再有钱也只是壮一点的肥羊。他们可不会为了苏氏这个女儿惹恼了赵元坤。否则赵元坤要是勾结外人对付苏家,苏家就完蛋了。
因此苏氏躲回娘家去,绝对是一步烂棋。
“那怎么办?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苏氏哀哀地哭了起来。
孙嬷嬷长叹了一口气。
原先她就觉得分家对苏氏不利。可苏氏自己看不清,总盼着分家,她好跟赵元坤过神仙眷侣的日子。她一个做奴婢的也不好多嘴,便一直默不作声。
现在应验了吧?
依她看,夫人现在面临的不是打骂之事,而是三老爷有另娶的可怕想法。
原先三老爷替二老爷寻摸续娶之事时,发现有好几门好亲,他当时就曾跟身边的人感叹,觉得娶一个娘家有权有势的寡妇,是个能迅速飞黄腾达的路子。那样子,似乎很遗憾死的是魏氏而不是苏氏。
当时他不愿意让赵元良这个无能的二哥的日子过得比他好,因此把这些好亲都压了下去,只别有用心地给赵元良介绍了一门好亲,不过最后还是被大房搅和了去。
现在赵元坤走投无路,又极为嫉恨大房,未免不会为了报复大房,做出弃妻另娶的事情来。
赵元坤的脚微微有点跛,走仕途是不行了。但平时只要走路慢些其实不大看得出来。
他是世家子,身材高大,长得一表人才,才学也是有的,还算文武双全。年纪也不大,才三十岁不到。他要是真起了攀上一门好亲的想法,恐怕也不是难事。
毕竟世家出身的寡妇想要改嫁,可选择性太少。寒门出身的人她们都不愿意嫁;世家的鳏夫都想娶黄花大闺女,不愿意娶寡妇。
如果老爷想要另娶,最可怕的不是休妻,而是为了苏氏的嫁妆,做出谋害妻子的行径来。
赵元坤自视甚高又一直被嫡母长兄压着,心态跟一般人不一样。
现在出仕之途被堵了,大房的日子又越来越好,他为了爬到高处报复大房,什么事做不出来?
第四百八十五章 二房
“夫人,您不如去借着给老夫人请安的名头,去找大夫人说一说这些事,让老夫人和伯爷管一管老爷。老爷他现在这样总不是个事儿。万一哪天他失手把您给打伤了……您可还有一双儿女要顾呢。”孙嬷嬷劝道。
苏氏呆了呆,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嘴里还嗔怪道:“嬷嬷,我一向待你不薄,你怎么能给我出这样的主意呢?老爷现在恨死大房了,一听到大房就气红了眼。我这时候去沾惹大房,他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她用手帕捂着口鼻,掉下泪来:“打我倒也罢了。偏还叫那两个小浪蹄子看笑话,我还有什么脸面?”
见苏氏只管纠结小事,大事上拎不清,一心还系在三老爷身上,为着两个姨娘整天斗得跟乌鸡眼儿似的。这会儿还好赖不分,听不进人劝,孙嬷嬷叹了口气,只能作罢。
“不管怎么的,您也不能让老爷这么打您。说句难听的话,现在这府上,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苏家的?老爷他吃您的喝您的,反而动不动就打您,还冷眼看着那两个小妾放肆,老奴实在是看不下去。”
提起这个,苏氏越发伤心了。
“可不是。他也太没良心了。想当年,他对我多好。可现在他的良心被狗吃了。”苏氏哀哀怨怨地道。
孙嬷嬷叹气:“夫人,骂是没用的,他们又听不见。您不如回娘家去,让老太爷和老太太给您找两个孔武有力会功夫的媳妇子和几个护院。”
“老爷要是打您,您就叫她们护着您,总不至于让他平白欺负了去。最起码,为了两个孩子和这个家,您也得护着自己的身体和性命,好好保重自己。否则您要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的小妖精?”
一听不能便宜小妖精,苏氏就燃起了熊熊斗志。
她抹了抹泪,一把握住孙嬷嬷的手:“嬷嬷,你回一趟苏家,把我的事跟老爷、太太说,让他们给我派几个人过来。”
“好。”孙嬷嬷也有此意。
别人回去,不一定能说服得了苏老爷和苏太太。她回去给苏家夫妇分析利弊,告诉他们一旦苏氏被折磨死,赵元坤这个女婿苏家就彻底靠不住了。他们一定会护着苏氏的。
……
与赵元坤听到消息愤恨难平不同,赵元良听到赵元勋当官的消息,却是欢喜不已。
他走出屋门,对着廊下立着的下人喊道:“赶紧去找大少爷,叫他备一份礼。再跟二少爷和两位姑娘说一声,让他们换衣服,咱们一家待会儿去大房给大老爷贺喜去。”
王姨娘原先跟薛姨娘在家里闹腾,后来直接被赵靖立送到了庄子上。现如今她月份大了,府里这才把她接回来。回来之后,她比以前老实多了。
她扶着肚子走到门边,对赵元良道:“大老爷得了官,老爷您这么高兴干什么?别忘了咱们两府都分家了。他们再好,咱们也沾不了他们的光。”
赵元良回转身,白她一眼:“你懂啥?就算分家了那也是我大哥。他要是有出息了,怎么的都得提携我一把。就算不提携,一旦我有什么事求他,他难道不帮我?我大哥可是最顾念兄弟之情的。”
赵靖立就在正院附近,听到下人的话就过来了,进了院门正好听到赵元良这翻话。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赵元良开始做官时还兴奋了几天,可半个月不到就厌烦得不行了。
每日要早起,中午还不得回家,需得一直在衙门里呆到申正时分才能下衙。每天还有做不少的事,有时候忙起来,连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
赵元良前三十几年都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每天吃喝玩乐,不知道有多开心。哪里受得了这个苦?
因此赵元坤那个官还没被撸,赵元良就嚷嚷说不去衙门了。他倒想把这个官职给儿子呢,可赵靖立还未满十六岁,就算满了也得花一大笔钱打点才能接手,二房可拿不出这么些钱。
赵元良干脆跑到赵元坤那里,把把当初给的那二百两银子要了回来,将官职扔回给了赵元坤,把赵元坤气得要死。
赵元坤给赵元良谋官时,赵靖立还沉浸在自己不是赵元勋和朱氏儿子的痛苦中,没管赵元良。后来开始管家,赵元良要把官还给赵元坤时,他也没有拦着。
他原先虽没做赵元良的儿子,但也做了十几年的叔侄,他深知赵元良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就是个好吃懒做、胸无大志的。他即便做这个官,也做不出什么名堂,没准还要被人坑上一把,将家里仅剩的一点家底子给败掉。
因此他极为赞同赵元良不去做这个官,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跟姨娘喝点小酒、玩玩乐乐就好,只求别惹麻烦。
现如今听闻赵元勋当了官,赵元良这么高兴,赵靖立也知道他是为什么。
反正这就是一辈子都想依靠别人的人。赵元勋越有出息,赵元良就越有依靠。他是真心希望赵元勋混得好。
虽说这样的父亲很没出息、很没用。但相比起赵元坤,赵靖立觉得有赵元良这样的父亲也挺好。
“爹,礼物已备好了,咱们过去吧。”他开口道。
“好好。”赵元良正了正帽子,下了台阶,走到儿子身边,问道,“安哥儿没说不去吧?”
“说了,我没同意。”赵靖立道。
赵靖安县试的第一场擦了个边,第二场就彻底歇菜了,没能参加第三场考试。这样的结果赵靖安倒也能接受。毕竟他也知道自己的水平不够。
就算知道许崇文顺利通过三场的消息,赵靖安也没不服气。族学的先生早就说过许崇文比他强。
可让他接受不了的是赵如熙。
大半年前,赵如熙还是一个没正经进过学堂的女子;这大半年她虽进了北宁女子书院,可她有多忙,他大致是知道的。赵靖泰可没少叨叨这事。她真正看书的时间实在没多少。
可饶是这样,她还考了第一、第二名,这把赵靖立打击得着实不轻,开始怀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