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治本之策
蒙恬站在长城边关口,凝望远方。
不知等待了多久,终于在他眼前出现了一个黑点,紧接着黑点越来越多,伴随着黑点逐渐的移动和靠近,渐渐放大。
见到这一幕,蒙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么多日,这孤悬在外的将士们总算是回来了!
扶苏此时并未骑乘在马上,在他身后的八千余名秦军将士皆是如此,一路步行。
走在最前方的战马,马背上背着几个坛坛罐罐的东西,所有人脸色肃穆,望着这一切。
蒙恬亦是知道,那些皆是这一次阵亡将士火化之后收集起来的骨殖,总共五千余名。
而在此之前,依然有两万余名将士的骨灰跟随着百姓回到了关内。
这一次,回来的将士满打满算不过八千余人,而出塞有着三万多人,活下来的人连三分之一都没有。
每一个士卒,每一个活下的将官,都是经历了种种恶战,才幸存到了最后。
这亦是秦军近些年来,面对胡人,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
蒙恬望着眼前这些秦军将士,出征之前,皆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在军中,俱是意气风发,每一个都是天之骄子的存在。
而如今,他们的衣衫褴褛,他们的衣服上的血迹尽管已经洗过,可是,在阳光的映照之下,依旧能依稀分辨出来。
无声,却是代表着这八千秦军更加强悍,活下来的人,已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死去的人而活,死去的人荣誉他们亦是要背负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不知何时,这首传唱在秦腔大地上的战歌再度被吟诵起来,蒙恬身后前来迎接的将官,亦是在这般氛围的渲染下,情不自禁的张开了嘴巴,唱起了这首秦国的战歌。
燕地的百姓亦是沉默的看着这一幕,对于才不过统治十年的大秦,他们并没有多少归属感,直到现在,他们当中不少人仍然认为自己是燕国的百姓。
他们亦是知道这一次出塞的秦军斩获很大,可是,当燕地的百姓看到眼前这些装着阵亡将士骨殖的器皿,仿佛心中皆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燕赵大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豪杰壮士,数之不尽!
当他们看到这些将士,其中有不少都是来自关中的秦人,阵亡在茫茫大草原上,为的是他们而战,某种时刻,在他们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归属感。
这些阵亡的将士,对于素来崇尚豪杰的燕地百姓来说,无疑是值得歌颂和崇敬的。
尽管曾经秦军破城,尽管曾经燕国被灭,可是如今,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唯一值得被人记住的便是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
大军缓缓入城,扶苏则是和蒙恬走到了一起,事情的大体过程,扶苏已然写成奏疏,交付给了蒙恬,而蒙恬则是立即抄录了一份,然后又快马加鞭送往了咸阳。
两万多名胡人并未随着秦军入城,而是被蒙恬安排在了一座大营之中。
此时胡人出现,对于不明白底细的百姓来说,无疑是一种刺激,亦是会加剧双方的矛盾。
蒙恬亦是有些佩服扶苏的手腕,八千余名秦军,竟然敢受降两万多名胡人俘虏,并且让这些俘虏为自己所用。
如此大胆的做法,放眼天下,蒙恬不觉得再有一个。
“蒙阖,英布,带领将士们下去休整。”扶苏淡淡的看了一眼,随口吩咐道。
蒙恬发觉,此时的扶苏与出塞前相比,又是有些不同,似乎为人变的更加杀伐果断了一些,整个人多了一些干练,曾经显得儒雅随和的公子,如今已然褪去。
“蒙卿,咸阳可有什么消息?”
在北地这么长时间,尤其是领兵出塞,更是完全断绝了对内地的消息,扶苏此刻自然是优先关注咸阳中的消息,这对于他来说,显得尤为重要。
“这是内弟蒙毅寄来的信件。”蒙恬早知扶苏会有此问,将信件递给扶苏之后,蒙恬道:“朝中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不过一个多月以前,华阴使者献上一块玉璧,是二十年陛下祭祀水神之时,投入江中的一块玉璧……”
看完整个信件,扶苏头上的冷汗都快冒出来了,这件事,显然又是有人故意为之,意在打击秦廷的公信力和嬴政的威望。
“这些六国余孽,可还真是贼心不死!”扶苏心中暗怒。
显然,这些隐藏在民间煽风点火的六国余孽三番五次兴风作浪,让扶苏颇有恼怒,可是,想要抓到这些人,却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
这些人一个个滑溜无比,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便立即消失于无形。
扶苏自是知道这是为什么,走了洛阳那一趟,让扶苏明白,大秦对于山东六国基层统治出了很大的问题。
甚至于反噬到了秦地的大本营关中地区,就比如这一次沉璧复现之事,华阴所处位置就是关中地区,这说明关中地区也开始被六国贵族渗透。
归根结底,还是基层的干吏太少,秦国以往面对山东六国能够无往不胜,不就是因为在基层有千千万万个喜这样的干吏能吏么?
而急速扩张的秦帝国,一时之间根本调不出这么多的人手,山东六国实行有效的管辖,被抽调力量的关中也因此成为了薄弱地区。
“不过秦国大幸,公子这场大捷可来的太是时候了!”蒙恬嘴角浮现出笑意。
蒙恬话语一转,脸上显得颇有些忧心忡忡,道:“臣弟蒙毅来信告诉我说,陛下有意再东巡一次。”
扶苏眉头一皱,亦是猜测出几分嬴政的用意。
在史书上,扶苏记得,嬴政还为此占卜。实际上,占卜早已经可以被人为操控。
比如想在龟甲上烧出什么图案,完全可以先在龟甲之上做一些手脚,然后假装神明旨意。
假借神明,这样的套路可不仅仅是他扶苏会玩,在他之前,早就已经有人玩这一套了!
要不然,朝堂之上都已经决定要带兵打仗了,难道因为一次占卜,就决定罢兵言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故而,只有操纵神意啦!
故而,扶苏觉得,可能是嬴政已经察觉到秦国在六国统治不甚稳固,想要东巡一次,威慑一番那些隐藏在地下的六国贼子。
只不过,这样的方法却是治标不治本!
纵然能收一时之功效,可是,长久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可扶苏同样明白,这亦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当无法有效的打击那些六国余孽,这已然是拖延时间最好的办法了!
扶苏发觉,他的父皇嬴政,近乎是一个完美的帝王!总能找到最为有效和最有利的方式,实现自己的目的。
倘若不是有着时代的局限性,扶苏真的要怀疑他的父皇不是人而是一个神了!
将这些按在心中,扶苏岔开话题,道:“蒙卿,接下来可有打算?”
见扶苏并未对此说些什么,反倒问起这个,蒙恬好整以暇,笑道:“不知公子指的是哪一方面?”
见扶苏盯着自己,蒙恬道:“此战公子重挫匈奴和东胡,想来,未来五年之内,北地应该太平无事。”
“我会与公子一同回京,向陛下述职。”蒙恬话语轻松写意,道:“离开咸阳也有些年岁了,还真是有些想念呐!”
扶苏并不惊讶,久在朝中多年,蒙恬猜到陛下这一层心思并不难,而蒙恬如此洒脱的放手,亦是让扶苏有些感激和敬佩。
不是谁都可以将手中的权力拱手让出的!若是蒙恬不让,只怕接下来,双方会难看的很呐!
扶苏略作沉吟,不知在想些什么,道:“蒙恬,我不是说的这件事。”
蒙恬疑惑的看向扶苏,显然不知扶苏还在打着什么主意。
扶苏略微整理了一下措词,道:“方才蒙卿亦是说过,北地五年之内,想必不会有什么战事,依我之见,我想让一部分秦军退役。”
“退役?”蒙恬心中甚是疑惑。
在这个时代,作为将领,显然都没这个概念。一般来说,要是当兵,就是当到死为止了!
除非就是战场打仗,导致身体残疾,才会退役回家,要么就是一身伤病,总归是出了各种各样的毛病,才会让士卒退役。
而对于高阶的武将来说,更是职业了!老子当完了,儿子亦是有可能接替老子的职业。
扶苏稍微解释了一番,最后道:“蒙卿,我以为,军中有伤病者,未曾婚育者在秦军中年满五年,婚育者三十岁以上者纵然无爵,皆发还银两,送回家中。”
扶苏简单的和蒙恬商讨了几个标准,总之一句话,就是将军中相当一部分年老以及不合格的人,还有一些未曾婚育的人剔除出去。
将年老者剔除出去,是为了精简秦军,并且增强秦军的战力,而让未曾婚育的人回家,则是长久的为秦军培养下一代。
秦军只有不断有新鲜血液补充进去,才会强大依旧!
而这亦是扶苏给嬴政出的治本之策!这些回到家中的士卒可不是仅仅做一个农夫了事!
若是如此,那也未免太过浪费人才且做的有些得不偿失了!
准确来说,对于这些人来说,种田只能算得上是副业!主业则是帮助秦廷充实基层力量,夯实秦廷对于基层的统治。
这些士卒,在忠诚度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皆是赢氏最为铁杆的支持者。
有这么一群人在遍布在关中的乡野,可以说,秦国基层存在的问题便没有多大了!
不过让人有些头疼的问题就是,如何对这些人进行培训!
打仗和在乡野之间处理事情完全是两码事!需要一个对乡野有着充分认知且又能拿出行之有效办法的人出来才好。
而在扶苏的记忆,仔细搜寻了几遍,都没找到这样的人才。或许萧何是一个较为合适的人选,可是萧何却是两度拒绝自己,这就让扶苏有些为难了!
想了半天,扶苏决定就算是硬着头皮也要将这件事做下去!
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少了张屠夫,就要吃带毛的猪了?扶苏可不信这个邪。
在军中让部分人还家,这是势在必行之事。这也可以有效的解决军中门阀趋向化的问题,当一个个士卒分散到基层,可以说就完全将这些门阀的势力打散,这些士卒原本依附在将领身边,如今也要改变方向,依靠到朝廷这边来。
这一点,扶苏在出塞之前,便已经写信给嬴政说过此事,亦是让嬴政筹谋这件事,如今这么长时间,扶苏想来,嬴政该是办的差不多了!
蒙恬略作沉吟,脑中几度翻转,已然将这件事的前后利害关系想的清楚明白,心中亦是对扶苏这招釜底抽薪有些叹为观止。
只是,对于他蒙家来说,已然是没什么意思了!
他回京述职,可以预见,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会赋闲在咸阳,即便有战事,王离也足以应付。
所以,这军中改成什么样子,对于蒙家,影响虽有,却是并没有多大。
而退一步来说,蒙恬认为扶苏这个方略亦是极妙的,对于军中一些势力的瓦解,将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补充的新兵,经过四五年的历练,完全可以成长为一支投入战场的精锐之师,如此,秦军的战力没有损失多大,但收获却是多多。
唯一对这件事要提意见的,只怕是王离了!
扶苏此举,无疑是短时间内让秦军进入了一个虚弱期,需要时间来慢慢调养和恢复。
这对于王离来说,着实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扶苏亦是有些紧张的望着蒙恬,显然亦是想和蒙恬敲定此事。现在蒙恬还是北地的秦军统帅,只有蒙恬支持自己,这件事方才有可能推行下去。
蒙恬对扶苏笑了笑,道:“臣会竭力玉成此事,还请公子放心。”
第三百三十二章 今日孤儿,明日强军!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得到蒙恬应诺的扶苏亦是松了一口气,现如今蒙恬还是北方三十万秦军的统帅,有了蒙恬相助,要做成此事,困难减少了很多。
而接下来扶苏又和蒙恬商议了一些事情,比如从民夫之中选取优秀人选,补充到秦军之中,如何对待和安置那些如今已经投靠过来的胡人等等问题。
等这些事情商议的差不多,扶苏方才从容离去。
望着扶苏离去的背影,蒙恬眼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如今的扶苏已然和他当初的预期有了偏差,甚至可以说,现在的扶苏,已经有了几分当今陛下行事的风范和手腕。
以前的扶苏是一位温文尔雅的谦和君子,如今这样的书生气却已然消磨殆尽,且比之以往,更多了一抹狡黠,对于人性的洞察,亦是有着独到的理解。
在对待胡人的问题上,不谈扶苏如何将投效过来的胡人整治的服服帖帖,唯扶苏之命是从,仅是方才交谈之时,扶苏出了两个主意,便让蒙恬觉得大妙!
而对于新兵的征召所用的方式,亦是让蒙恬涨了一番见识。
接下来的四五日的时间,扶苏一直闭门不出,一方面是等候嬴政的诏令。
而另一方面却是在整理在北地以来的心得和感悟。其中包含诸多方面,比如对于秦军军制的理解,对于战法运用,如何行军,如何调配物资兵马,骤然间遇到敌人如何应对等等问题进行解答和总结。
还有一些对于在这一次出征途中,自己做出一些决定的反思,以及对自身不足的剖析,反复进行归纳和总结,从中汲取经验和教训。
对于新军,扶苏亦是有了一些新的发现和感悟,如今的新军战力自然是令人侧目,可仍然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仍然有许多不完备的地方。
比如马具还可以反馈给少府,进行再一次的改进。骑兵骑术与胡人相比,仍有一些差距,只不过因为马具的出现,极大的缩小了!
再比如,这一次扶苏亦是发现,在战场之上,蒙家军对于骑兵的战术运用比较呆滞,与胡人转进如风、灵活运用相比,蒙家军简直就可以说是骑在马上的步兵。
扶苏知道,这是思维的局限!
以往骑兵从来都是与步兵混在一起,不管如何,骑兵总有步兵作为依托和保障,且又是在大秦内地,未曾深入草原,进行实战过。
故而像刚才所说的问题,从未被人发觉过。或者说即便有明眼人发现了,也完全没有提出和修正的必要。
可是,扶苏知道,要想彻底的解决边患问题,主力尽出,进入草原寻找胡人,这是唯一且正确的方法。
故而,这个问题也就显得尤为突出!
扶苏伸了一个懒腰,望着案几上一沓白纸,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总算是整理完了!
瞥了一眼外面,扶苏起身,这四五日的时间,他也未曾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不知如今这北地复建工作做的如何了!
一念至此,扶苏当即踏出门外,带着一队士卒出了将军府。
行走在乡野之中,扶苏眼中浮现出笑意。一切似乎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着。
虽然眼下马上寒冬将要来临,可是地表之上的冬小麦,大多已经播种下去,有些长势迅速的已经露出了嫩芽!
在墨者的推广之下,以及扶苏从草原上缴获回来的牛羊,曲辕犁在燕赵大地上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传播着,牛耕推行的速度比想象的要快得多!
毕竟两者之间的效率清晰可见,牛耕,不仅用时短,而且耕出来的地也比人力拉纤深的多。
谁说打仗不能赚钱?仅凭牛耕这一项,扶苏就觉得,这次的损失值。这一次战争所带来的的影响完全是深远的。
而沿途亦是见到许多刚刚建起来不久的民房,有些民房,已经有百姓搬入其中入住。
正走着,忽然间一个满脸黑灰的小乞丐挡住了扶苏一行人的去路,小乞丐看着扶苏这群人装扮不凡,且护卫扶苏的人皆是雄壮有力,知道这一行人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物。
当即跪地道:“几位大人,给点吃的吧!”
小乞丐眼神之中带着期盼的看着扶苏众人,只希望他这次遇到的其中有一些贵人心善!
扶苏略微示意了一眼,在一旁的高宠当即从怀中拿出一些干粮放到小乞丐手中。
望着眼前这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乞丐,扶苏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乞丐接过干粮,急忙放入口中啃了两口,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有些不舍的将干粮放入怀中,然后飞快似的跑了!
“这……”高宠见着眼前一幕,颇有些气急,觉得这个小乞丐连说都不说一声,竟是直接跑了!
扶苏望着小乞丐飞快的身影,道:“想来他是心中有挂念的人呐!”
“跟上他。”几名士卒当即和扶苏一同向小乞丐追去。
在扶苏身边的这些士卒,久在军中操练,且又是负责保卫扶苏安全,故而,耐力皆是不差。
而扶苏其个人勇武,亦是不差,只不过饶是如此,在追了一段时候之后,亦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而前方那个小乞丐速度却是丝毫未减,跑的极快!
扶苏等人勉勉强强跟上,看到小乞丐进入了一间破茅屋之中。方才缓下速度,朝着破茅屋走去。
扶苏等人刚踏入屋中,便引起了小乞丐的警觉,当认出扶苏等人是给自己干粮的人之后,眼中仍是有一些戒备,不自觉的将另一个比他更小一些的小乞丐拉到了身后。
扶苏看到在小乞丐身旁的那个小孩大约只有七八岁,手中握着方才高宠给的干粮。
众人顿时有些明白过来方才小乞丐的举动,想来这个小孩儿便是小乞丐心中惦记之人了!
望着两人眼中的惊惧之色,扶苏缓缓蹲下身子,道:“我们刚才见过的。”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们,你们答出来我便再给你们一些干粮,以为如何?”
小乞丐眼中仍是带着几分警惕之意,只是比起先前已然松懈了一些,有几分相信了扶苏。
扶苏见小乞丐不说话,已然自顾自问道:“你们的父母呢?”
“都死了!”小乞丐眼中浮现出一抹伤感。
扶苏闻言一怔,并未说话,只是从高宠手中接过水壶和干粮,递到小乞丐手中。
伴随着扶苏这一善意的举动,几人之间的话匣子也渐渐打开来。
“你们恨胡人么?”
小乞丐眼中浮现出一抹仇恨的怒火,道:“恨,怎么不恨?”
“我和小石头的爹娘都是被胡人给杀死的。”小乞丐身子颤了颤,双拳紧握,道:“今年胡人入侵,到了我和小石头的村庄,一村子的人都死了,我和小石头贪玩,在野地里睡着了,才最后活了下来。”
“房子全被烧了,粮食都被抢光了!整个村子,到处都是尸体……”
回忆起自己见到的场景,小乞丐脸上渐渐充血,眼睛变的赤红,那一副仇恨的目光,即便是扶苏,看着亦是有点胆战心惊。
扶苏静心聆听着,在扶苏身旁的那些护卫,听到小乞丐的描述,拳头不由地握了起来。
当日行军途中,见到的一幕幕惨景仿佛再度出现在眼前,令他们心中激愤不已。
扶苏面色平静,他的心已然在一次次磨砺中渐渐变的坚硬起来,所以,他能在军中下达那些不近人情的命令,面对违反自己军令的士兵,处置起来亦是从不手软。
小乞丐说道最后,蓦然看向扶苏,然后跪地道:“贵人,请收留我们吧!”
“我们有力气,可以帮您干活,吃的也不多……”
显然,小乞丐知道,眼前的扶苏是他们二人活命的唯一途径,再过两月不到,可就到了大雪纷飞的日子。
到了那时,若无人收留他们,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真真切切的一道鬼门关!
“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答道:“我没名字,只知道我爹姓燕,他爹和我爹是一个村子的,也姓燕。”
扶苏脸上露出笑意,道:“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二人起个名。”
“你叫燕定胡。”扶苏又指着那个七八岁大的孩子,道:“你叫燕破奴。”
说完,扶苏便起身,小乞丐二人茫然的看着这一切,而高宠却是将那个小一点的孩子抱在怀中,朝小乞丐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啊,公子已经决定收留你们。”
“你们的命可真好!”
小乞丐听到这句话,这才明白过来,脸上浮现出喜悦之情,忙跟着高宠走出去。
高宠本就不是什么寡言少语之人,一路上和小乞丐谈谈笑笑,当来到府衙门前,小乞丐骤然立住脚步。
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原本小乞丐认为收留自己二人的不过是城里的富家公子,却没想到居然是府衙里面的贵人。
“怎么了?”看着小乞丐脸上的异样,高宠问道。
“那位是?”小乞丐指了指扶苏的背影。
高宠脸上露出自豪神情,道:“他是我们大秦的扶苏公子。”
“所以我之前说,你们能被他收留,命真好!”
扶苏进入府衙,让高宠带着小乞丐他们两人去洗漱一番,而扶苏则是径直进入了书房。
研墨,提笔,然后在纸上奋笔疾书。少顷之后,扶苏手中拿着一封信函,站在门外,高声道:“高宠,即刻将这份信封发往咸阳,快马加鞭呈交陛下,立等回信。”
高宠见扶苏的样子,也不敢耽搁,当即按照扶苏的吩咐照做。
扶苏胸中激荡,就在他遇见这两个孩子之时,扶苏脑海之中突然跳出了一段故事,并且由此萌生了一个想法。
在汉武帝之后,有这样一支军队,皆是由孤儿组成,效命于天子,接受最为优良的训练,在战场上,可以以一当百,人数不过区区几百名,可却足以扭转一场万人战争的胜负。
这就是羽林卫,是由汉武帝一手组建,其成员皆是阵亡将士的孤儿。
而当扶苏想起这个故事,效仿汉武帝的做法,组建一支羽林卫的想法便在扶苏的脑海中疯狂生长,不可抑制。
一想到这些,扶苏心中不可抑制的心潮澎湃!
本来只剩下八百的新军,在经过休整之后,亦是要重新进行重组扩编,这件事扶苏亦是早有计划。
这样的计划照旧,但扶苏如今却是额外增添了一个新的计划,就是筹建羽林军。
新军初次作战发挥的效果是巨大的,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新军已然将视野暴露在大众面前,不再具有隐蔽性。
扶苏则是打算筹建这支的羽林军,完全可以摸着新军过河,使用修改完善之后的新军制度。
新军本身因为草创,加上扶苏时间并不充裕,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扶苏的种种想法都未曾来的及实施。
而羽林军,有将是扶苏的另一块试验田。
且扶苏坚信四五年之后,等这批羽林少年郎长成,所展现出来的战力比如今新军战力更加强悍。
他们和胡人都有着血仇,骨子里对胡人充满了仇恨,而因为受皇室抚育,对陛下更是会忠心耿耿。
扶苏亦是决定最开始就教授他们读书识字,并且兵书敞开向他们供应,同时实行严格的军事化训练。
几年之后,这支长成的羽林军,充实到秦军之中也未尝不可,因为这个模式一旦可以复制,那么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诞生出这样的人才。这将大大增强赢氏在军中的影响力。
同时,这也完全可以成为未来大秦军校的雏形!
当一支军队连一个百人将,屯长,乃至于什长,伍长都读过兵书,而所面对的敌军,读过兵书不过尔尔,胜利的天平就已经开始倾斜。
这注定了面对同样的情况,己方做出的选择和应对的方案永远比对方多得多。
这样的计划所带来的影响将是不可估量的!
扶苏现在行事已然不是考虑一时的得失利益,他想的是大秦的未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饭九鼎
扶苏自蒙恬住处离开,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
方才,他已然请求蒙恬将北地的孤儿集中起来,一一登记造册。
蒙恬亦是询问缘由,扶苏却是含笑不语。见此,蒙恬也不再继续追究,并按照扶苏的要求去搜集这北地的孤儿。
休息了一夜,扶苏精神极佳,走到庭院之中,以为十四五岁的少年已经站在那里。
见那少年身形俊朗,扶苏亦是大为惊奇,万万没想到这居然是自己昨天见到的那个邋遢小乞丐。
只不过,洗漱和收拾一番之后,少年极为精神。
扶苏满意的点了点头,令高宠将他们带下去修习文字。这个年龄正是识文断字的最佳年龄。
扶苏自后世而来,知道一项发明或是技术或许能在时代大放异彩,但是,这却只能收一时之功效。
甚至于一项发明和技术出现在这个时代会起到反作用,成为少数人牟取利益的工具。
但是,若是培养出一批识文断字,掌握知识的人,那所产生的的影响将是无可估量的。
最好的是能如同后世的现代中国,通过大量的小学,中学复制出一批有一批掌握基础学问的人。
若是能做到这一步,那大秦的未来可期!
即便扶苏拿不出什么发明和先进的器物,也没什么,有着如此高素质的人才,何愁这些器物造不出来?
只不过,扶苏却是知道,要想达到这个结果,所走的道路却是最为艰难和笨拙的。
这条路没有捷径可走,只能是不间断的投入资源,起码要投入二十年以上,方才会收到成效。
将这件事按在心底,每一件事都要在恰当的时机方才能推行,显然,现在的大秦迫在眉睫的不是这件事。
扶苏趁着这段时间,亦是有了闲心,查看着沮阳城方方面面的情况。在这一次战争之中,所受损失最为严重的便是沮阳城。
一想到沮阳城是墨楚阵亡之所,扶苏便对狄文恨得牙根直痒痒。
也是暗暗觉得自己和匈奴战至一团之时,没有将这个祸害给弄死了!
现如今,这个祸害居然还和匈奴搅和在一起。更是让扶苏气的有些肝疼。
扶苏心中亦是下定决心,若有机会,一定要将狄文这个祸害给五马分尸了!
扶苏正走着,忽然见到前面一群民夫围在一起,当即朝身边示意了一番,然后悄声来到这群民夫身后。
“你们知道么?”卢绾口中唾沫横飞,道:“我们的季哥可不是普通人,他出生之时,雷电交加,只听得我们季哥一声啼哭,这外面雷电全消,立时便是晴空万里。”
“你怎么知道?”当即有人表示不信。
“你们这都不知道?”卢绾眼中闪烁着自信的神采,道:“我和季哥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这些,可都是从村里老人那里听来的。”
众人眼中露出恍然之色,已然是信了几分。
见众人脸上还有些将信将疑之色,卢绾一脸神秘道:“你们知道季哥左腿上有多少颗痣吗?”
众人纷纷摇头,卢绾道:“是七十二颗!”
“七十二颗。”卢绾又重复了一遍,道:“我们那儿一位高人曾经为季哥占卜算命,可说了,季哥可不是一般人的命,未来总有一天,他会飞黄腾达……”
“总之,我告诉你们,跟着季哥混,没错!”
不少人都有些意动,显然被卢绾说动,想要加入到刘季这里。
这时,有一人口中冒出讥讽之声,道:“飞黄腾达?别做梦了!”
“纪信,你说什么?”卢绾认识此人,亦是他的同乡,却是和他们不怎么对付,因为他的老大是雍齿。
在沛县之时,雍齿便处处和刘季相争,二者之间极为不和,此时见卢绾蛊惑众人,纪信自然跑出来拆台。
“我说错了么?”纪信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不屑道:“我和那刘季是同乡,那刘季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
“穷的连饭都要蹭大哥大嫂的,又从不帮家里干活,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吃吃喝喝。”纪信话语极为刻薄。
“你……”卢绾见纪信越说越来劲,心中不由地一急,千般话语堵在喉咙口,竟是说不出来。
“怎么,我说错了?”纪信乘胜追击,继续道:“刘季如今四十多岁了,还不过一小小的亭长,连官都算不上,他还能飞黄腾达?”
“就算是在这里,一板砖下去,也能砸到一片亭长,他刘季算个什么东西?”
说到最后,纪信发出一声声讥讽的笑容。
“我撕了你!”卢绾心中一股怒意涌出,一脚便朝着纪信踹了过去。
二人当即扭打在一起,在一旁的众人纷纷拉架。
扶苏亦是瞧见这一幕,只是未曾出声,朝身旁高宠道:“去查清楚这个刘季是何许人,还有这个卢绾以及这一次和他们一起来的民夫,我立等回信。”
高宠心中凛然,对于扶苏这道命令不是很能理解,似乎公子对此人格外的重视。
只不过在高宠看来,这些人与旁人却是并无什么不同或是特殊之处。
在民间之时,这样的手段他便见识过,无非以神明蛊惑百姓,从而将一些不知底细的人拉入伙。
只不过,扶苏吩咐,高宠只能依照命令照办。
扶苏站在厅堂之中眼睛微眯,想起方才那聚集在一起的几个民夫,难不成刘邦真的在这里?
扶苏不禁有些怀疑,历史似乎在这一处悄然拐了一个弯儿。只不过结果如何,还要等待高宠调查回来的结果才能定夺。
这亦是有可能只是同名,并非是没有这种可能!
扶苏胡乱瞎猜着,当知道刘邦有可能在这里之后,扶苏的心绪有些乱了起来。
“公子。”这是高宠走了进来,将调查出来的内容立即汇报给了扶苏。
听完结果,扶苏立即道:“高宠,你即刻带人将这些民夫一个不少的给我带过来,要是少一个,这会儿我饶不了你。”
“诺。”高宠心中一惊,显然扶苏的态度也是有些吓到他了!
扶苏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还真是此人,一切都对上了!
眼前的这个刘邦此时还叫做刘季,是沛县人氏,生长在丰县,目前担任的是一个小小的亭长,四十六岁,与历史信息全部吻合。
而这个刘季身旁一个个熟悉的历史人名,更是验证了这一点,比如樊哙,周勃,卢绾这些。
扶苏亦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如何处置这么一帮人。
是斩草除根还是留为己用,扶苏显然有些迟疑不决。留为己用,无疑未来有可能成为大秦江山的隐患。
可若是斩草除根,扶苏却是觉得,这些人在历史上皆是声名显赫之辈,颇具才能,若是如此处置,未免有些可惜。
如今的大秦,在扶苏看来,正是用人之际,人才自是越多越好!
…………
扶苏正在纠结之时,刘季也是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大哥,你倒是快拿个主意啊!”樊哙性子有些急躁,不住的催促道。
“是啊,兄弟们都等着你拿主意呢!”身旁亦是有人附和。
“卢绾是我们的兄弟,可不能不救……”樊哙虽然有时候瞧不起卢绾,可是卢绾仍是他的兄弟,故而,再度开口催促。
“……”
刘季挠了挠头发,道:“你们吵什么,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
刘季心中暗暗觉得这些货是真的能给自己惹事,只不过,既然事情出了,那他只能为他们擦屁股了!
刘季站起身来,环绕着众人,略微沉吟,道:“卢绾是因为和别人打架才被人抓去的。”
“我们先去探一探情况。”刘季双臂环抱在胸口,道:“若是处罚的不重,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
“要是处罚的重的话,我们弟兄几个就凑点钱,再托人去说说情,看看能不能.asxs.效果?”
这已然是目前最为稳妥的做法了!
正在此时,高宠突然闯进了这间营房之中,道:“谁是刘季?”
众人相视一眼,不明所以,刘季缓缓站出来道:“我就是。”
“带走!”高宠当即大手一挥,顿时高宠身后涌出几名士卒,准备将刘季带走。
众人面色大惊,周勃忙道:“这件事和季哥没有关系,你们凭什么要抓他?”
“就是,我们季哥犯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要抓他?”樊哙拉扯着士卒,气呼呼道。
“你们又是何人?”高宠冷眼扫视着拦着的几人。
“樊哙!”
“周勃!”
“这就对了!”高宠嘴角浮现出笑意,道:“全部带走。”
当即涌现出来的士卒将营房之中的人一网打尽,全部带回到府衙之中。
而扶苏则是好整以暇的坐在厅堂之中,高宠走了进来,朝扶苏点了点头,扶苏立即会意。
旋即高宠手一挥,一人便被带到扶苏面前。
刘季望着眼前之人的穿着,虽身上没有挂着多少金银珠宝,甚至来说显得有些素,可是,他感觉的出来,眼前这个人气质不俗,其身份定然是极为尊贵。
刘季想不起来,自己何处得罪了眼前这位贵公子。
高宠却是觉得刘季一双眼珠子四处乱看颇为失礼,喝道:“这是大秦扶苏公子,还不过来见过公子?”
听到这个名号,刘季神色骤然一变,反应极为迅速,立即拱手道:“小吏刘季见过扶苏公子。”
扶苏挥了挥手,方才他看的清楚,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刘季的脸色稍稍一变。可是,扶苏知道,刘季总体上来说显得极为平静和从容。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有趣,有趣!
扶苏打心底里觉得刘邦的确是一个人才,在纷繁杂乱的乱世之中脱颖而出,登上帝王之位,开创传世四百年的大汉王朝的人又岂是易与之辈?
单单是这份面对上位者的淡定从容,就不是一般人具备的。
而对于太史公为刘邦塑造的“地痞无赖”的形象,在扶苏见到本人之后,也是轰然倒塌。
一个地痞无赖又怎么会令众人信服?又怎么能够统领千军万马?如此残酷格局杀出来的豪杰,其本身决然不是那么简单。
扶苏站起身来:“不必多礼!”
“我已经为诸位设下宴席,还请入座。”
刘季对扶苏这般举措更是摸不着头脑,只不过,既然扶苏开口,刘季只能照做。
当看到摆在面前的饭食之时,不单单是刘季,众人皆是吞咽了一口吐沫。
扶苏为他们准备并非是什么精致的饭食,反而是显得极为粗犷,大块的肉类,鸡鸭鱼肉等等。
对于他们而言,眼前这些便是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只不过皆是有所顾忌,不敢动筷。
扶苏笑道:“诸位请随意,不必客气!”
众人虽然纷纷拿起了筷子,可是却并未因此彻底放开来,而刘季却是独具一格,已然拿起一只整鸡,大块的撕咬起来。
扶苏呵呵笑着,只是默默的轻抿着青铜爵中的美酒。
少顷,众人桌上亦是一片狼藉,骨头汤水撒的到处都是,刘季打了一个饱嗝,方才心满意足。
尽管刘季不知道扶苏为何将他们这些兄弟都带过来,并且还请他们吃饭,可是刘季知道,扶苏绝没有存害他们的心思。
在刘季想来,凭着扶苏的身份,想要对他们不利,就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根本不需要如此多费周折。
既然如此,刘季自然放开肚皮吃喝了!
高宠看着这些人粗俗的吃相,亦是有些觉得难以入目,只是看扶苏的样子,对此倒是不以为意。
“都吃好了?”扶苏脸上挂着笑意,向众人询问道。
众人纷纷点头,只是脸上皆是有些意犹未尽之色,似乎仍是在回味方才享受的美味佳肴。
“那好,既然如此,本公子也不拐弯子了!”扶苏站起身来,道:“我这里有一条规矩,不管是谁,吃了本公子的饭食,便要为本公子做事。”
“你们既然吃了我的饭食,那么以后,便要为我做事。”
“男子汉大丈夫,一饭九鼎,你们可不许反悔!”
第三百三十四章 奥斯卡影帝
众人心中皆是一惊,没想到扶苏居然就这么直接大大咧咧的要他们这帮人为他效力。
只不过想到对方的身份,众人皆是觉得有些太过魔幻了!
在他们想来,自己等人在扶苏公子眼中无疑和蚂蚁差不多,又有什么地方能为扶苏公子效力呢?
即便扶苏公子真有什么难事,想来依靠扶苏公子的身份地位,都解决不了,交给他们来解决,岂不是太可笑了?
这般道理刘季脑子一转,便反应过来,朝扶苏拱手道:“公子今日厚待我们兄弟,若是公子有什么难事,用得着我们兄弟的,尽管直言。”
扶苏微微一笑,刘季话语一转,道:“只不过,公子,我们这些人都是粗人,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有些事情,只怕是无能为力。”
扶苏心中暗暗觉得刘季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说出的这番话有理有据,且没有将话说死,即便是日后跑路,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后世诸多史学家皆云:刘邦会用人。包括刘邦自己也这么说,可是,要真觉得刘邦仅仅如此,未免也太肤浅了些!
别的不说,在芒砀山中,让几百亡命徒听命于自己,仅是这一点,就足以淘汰掉大部分人,而后,取沛县为自己的根据地,更是刘邦凭着自己做到的。
其中沛县的县令更是还未参与这个赌局,便已经被刘邦淘汰出局,接下来雍齿,王陵悉数败在刘邦手中。
而那时的刘邦可没有谁帮助,即便是萧何,也是求着刘邦去解救自己的一家老小。
一个逃亡的派出所所长将一县的县令给干掉了,还将县里的其他刺头摆平,成功的将一县纳入自己的掌控,仅是如此,古往今来,有几人做到?
扶苏笑着应承下来,然后道:“不知诸位可有意愿投身军旅?”
“诸位是知道的,在我大秦,若立战功,可得爵位,可得田地,可获赏赐。”
“这想来不是强诸位所难吧?”扶苏原封不动的将皮球踢了回去。
既然刘季说他们不认字,难道让他们从军,操刀子砍人也算是难事嘛?
众人听扶苏这么一说,皆是有些意动,只不过目光纷纷投向了刘季,显然,在这里他们以刘季马首是瞻。
刘季亦是整理了一下衣服,道:“公子既然如此说,我等自然遵从。”
刘季亦是知道,要是再拒绝下去,可真就是给脸不要脸了!虽然眼下扶苏的态度尚算是和善,可毕竟这是大秦的长公子!
要是直接驳了扶苏的面子,接下来扶苏要是发飙,自己这些人哪个能活?
况且,跟着扶苏后面也算是不错!刘季想的明白,首先自己这些人也算是与扶苏相识,和那些同样当大头兵的士卒不可同日而语!
眼下投效扶苏,日后只要立下军功,扶苏必然是重重提携,前程富贵可以说是近在眼前。
扶苏暗道刘季识趣,若是刘季几度不愿意留下来,那他只能除掉这个隐患了!
杀掉这些人,对于扶苏难度并没有太大!自己两次派人去请萧何,都遭到了拒绝,扶苏却是不能动萧何。
只因为萧何乃是大秦的狱掾,是一个文吏,且其人才学是被当地的许多人知道的,若是除掉这么一个人,这日后天下的士子哪个愿意投效这么一个君主?
战国士子风尚,宁可一死,也绝不会趋炎附势。面对胁迫,往往选择就是宁死也不低头。
此时虽然六国已经覆灭,可是这样的士子风尚仍然充斥着大秦的各个地方。
又略微聊了几句,扶苏便让高宠将樊哙,周勃等人带下去,仅留刘季一人在此。
“刘季,你可读过什么书么?”扶苏此时却是有意关注起刘季了解何种书目,据此亦是可以推算出刘季的深浅。
扶苏亦是知道,刘季作为掌管十里之地的亭长,断然是识字的,这是大秦设计的基层制度决定的。
刘季脸上挂着笑意,道:“我没读多少书,除了知道大秦的律令之外,便是早年向萧狱掾借过一本《尚书》,读过一番。”
“萧狱掾?”扶苏眼睛微眯。
“对,就是萧狱掾。”刘季重复了一遍,然后道:“他叫萧何,在我们沛县那可是一等一的,前些时候,我听别人说,有御史前去考察,萧狱掾便是得了一个第一名。”
“后来据说朝廷还有贵人相请,可他却说没这么一回事儿。”
“这么说来,你和他关系很好?”扶苏不冷不淡问道。
刘季脸上满是自豪神情,道:“那是自然,我与他那是好兄弟,好哥们。”
扶苏点了点头,然后道:“说起来我与这位萧狱掾也是有点缘分。”
“哦,公子也认识他?”刘邦脸上带着惊讶之色。
“真是不巧,前番两次我派人去请这位萧狱掾,都被他拒绝了!”扶苏缓缓道来,同时有心留意刘季脸色的变化。
刘季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了下来,然后面带怒色,道:“这个萧何怎么能这样呢?”
“公子你是什么人呀?”刘邦已然自言自语答道:“公子是大秦的长公子,派人去请他是多大的情面,他居然如此不识好歹。”
“我和他好歹算得上好哥们,他连这件事都不和我说,还瞒着我,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
刘邦站起身来,走到扶苏面前,大包大揽道:“公子,你放心,等我回到沛县,我一定臭骂他一顿,然后帮公子你好好劝劝他。”
“他要是真不来,我就算是绑,也把他绑过来。”
看着刘邦前后这番变脸应对,扶苏心中暗自心惊,觉得刘邦不去做演员,拿个奥斯卡影帝,实在是可惜了!
这样的人,不管到何处,只怕都能风生水起,时机一到,便能做出一番不俗的事业。
扶苏心中暗自思量,决定还是将刘季留在自己的身边。
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就算是出了什么动静,自己也有时间足够应对,可要是扔到什么别的地方,那可就说不准了!
刘季想了想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位萧狱掾,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才呀!”
“公子可真是慧眼识珠!”刘季拍了一记马屁。
扶苏笑道:“刘季,何必等你回到沛县?”
“你不如立即写一份信,然后我差人送到沛县如何?”扶苏脸上挂着笑意,又道:“况且,你和你们这些兄弟的家眷皆在沛县。”
“要不然这样,就让萧狱掾带着你们这些兄弟的家眷搬来咸阳如何?”扶苏又道:“这咸阳花花世界,比沛县不知好上多少,来到咸阳,可算是享福了!”
“呃,这个……”刘季有些语塞。
万万没想到扶苏居然是这么一个心思,看似是好意让人将他们的家眷接来咸阳,可若是他们这些兄弟出了什么变故,只怕这些个女人和孩子老人是一个都跑不了!
扶苏自是知道刘季会猜到他的用意,明面上是将家眷接过来住,实际上在某些时候,也可以称之为人质。
扶苏可不会做出项羽那种蠢事,明明抓了刘邦的家眷,拿了这么一张好牌,结果反倒被刘邦拿捏,束缚住了手脚。
若是以后刘邦真的反水,到时候扶苏反倒会更加好吃好喝的对待刘邦的家眷。
同时,完全可以以此对刘邦手下那些士卒发动一次攻心战,连刘邦的家眷都可以善待,他们这些追随的小卒子还担心投降之后,被扶苏秋后算账么?
见刘邦支支吾吾,扶苏道:“刘季,有话不妨直言。”
刘季拱手道:“实不相瞒,公子,我在这儿有个相好的,要是娥姁过来,只怕……”
扶苏哈哈笑了起来,见刘邦将吕雉拉出来当挡箭牌,道:“刘季,你这话就说错了!”
“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海,就算是三妻四妾又何妨?”
“我听说你在沛县还有一个相好的,和她还生了一个儿子,这一次,不如一齐接来。”
刘邦心中一惊,道:“公子,你从何处得知?”
扶苏一脸神秘莫测的样子,道:“看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了!那就照我说的办,一同接过来。”
见扶苏已然将这件事敲定下来,刘邦心中一叹,总觉得眼前这个扶苏公子有些太神了!
自己许多心思都被这位扶苏公子给看穿了!
扶苏看着刘季有些懵的神色,心中亦是觉得有些快意,这可以算的上是给穿越者的福利了!
扶苏心中亦是打定主意,若是刘邦日后可靠,扶苏定然会重用于他,若是不可靠,那便以金银,美女诱惑之。
通过这短暂的接触发现,扶苏可不觉得刘季是一个见美色不动心,见到财宝不起意的人。
要不然,也不会在这边几日,便和一个寡妇勾搭上,足见刘季是一个好色之徒。
只不过,若是有人提醒,刘季能够及时控制住自己,压抑自己的欲望,由此可见,这也正是刘邦的可怕之处。
为了长远的未来,完全可以听从谋士的建议,舍弃短暂的欢愉。
扶苏并不怕一个人贪财,好色,求官,因为这样的人掌控起来并没有多困难,只需要投其所好便可。
相反,若是遇到一个圣人,那就没有丝毫办法了,完全不可操控,甚至预料不到此人下一步会做些什么,更不用提此人所做的行径对于他的利弊了!
扶苏拿起刘邦刚刚写好的信件,看了一番,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朝门外道:“即刻将这封信送到沛县。”
“并告诉当地县令,让萧何,曹参,夏侯婴三人亲自带着刘季他们的家眷搬到咸阳,不可有误。”
“诺。”
将信件交给高宠之后,扶苏回头看向刘季,却见他躺在席上,手中拿着一份竹简。
扶苏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刘季真的是胆子极大,脸皮亦是厚的可以。索性不去管他,任他去看。
“公子,你是不是在为这些退役的士卒何处安置苦恼?”刘季突然坐起身来,一本正经道。
“嗯?”扶苏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他清楚的知道那卷竹简之中虽然提及到了此事,但并未详细叙述,却没想到刘季仅是看了一卷竹简,便已然敏锐的发现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我以为,这些士卒完全可以放回乡里,担任地方小吏。”刘季结合自身经历,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扶苏点了点头,刘季这个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说下去!”
“其一,他们乃是大秦士卒,公子放还他们回家,又给予他们金银,对于公子,他们必然是死心塌地。”
这一点刘邦说的一点也没错,从乌倮那里敲诈得来的金银,扶苏全数发给了退伍的士卒。
如此自是得到了士卒发自内心的感激,而这些,刘季皆是看在眼中。
这也是不少民夫踊跃报名参加秦军的原因,即便是退伍,秦廷亦会给予一些钱财,而倘若能立下一些军功,那就再好不过了!
“其二,这些士卒久在军中,熟悉各种器械,在地方上,可操练兵马,又可种地打粮,为大秦囤积粮草,此所谓藏兵于民。”
扶苏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季,一个小小的亭长,提出这样的建议,竟是如此周到和毒辣。
要知道,虽然扶苏在做这些事,可是,如何安置这些退伍的士卒,整个秦军上下,不过寥寥数人知道,而刘邦绝不在此类。
刘季又道:“不过,他们还有一个唯一的缺陷,这些士卒久在军中,对于地方事务不甚熟悉,地方律法不甚了解。”
“那你以为如何解决?”扶苏看向刘季。
刘季拱手道:“如蒙公子不弃,臣愿意一试,代公子管教这些士卒。”
“哦?”扶苏并未立即答应下来,只是看着刘季。
刘季脸上闪烁着自信的神色,道:“臣为过地方小吏,对于地方事务颇为了解,公子将此事交给我,尽可放心。”
“这刘季还真是能见缝插针呐!”扶苏心中感叹,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便已然让他找到了证明自己价值的方法。
第三百三十五章 捷报入咸阳
“好,此事我可以交给你。”扶苏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季。
刘季道:“公子,臣还想问公子要几个人。”
“哦?”扶苏点了点头,这亦是应用之意。
某种程度上来说,接下这道任务,可就算是接下了一道军令状,若是期限到了,交出的答卷不合格,作为此事的负责人,就算是掉脑袋也一点都不冤枉。
此事是没有半点情面可讲的,当然,为此,扶苏自然也要尽力满足刘季的要求。
“说说是何人?”
“臣想要雍齿他们那帮人。”
“可以!”扶苏连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下来。
即便刘季没这么个要求,扶苏还想找个由头将雍齿塞到刘季的队伍之中,眼下真可谓是瞌睡来了就送来了一个枕头。
刘季心中却是想借此好好整治一番雍齿,在沛县之时,雍齿便和他处处作对,而二人也是斗的旗鼓相当,眼下,倒是让刘季找到了机会,这雍齿如今却是要位于他之下了!
“刘季,日后你要出入宫廷,你这个名字,只怕是有些不合适。”扶苏想了想,起了一个别样的心思。
刘季闻言一怔,却也立即反应过来,的确,刘季这个名字在沛县那样的小地方叫着倒是不妨事,可是,以后出入咸阳,这个名字着实显得有些不雅。
同时,刘季心中确定,扶苏公子对他是格外的看重,若是一般人,扶苏何必亲自关照此事?
“不知公子以为什么名字妥当?”刘季见扶苏提出来,便立即顺着杆子往上爬。
“刘邦!”扶苏想也没想,便直接说了出来。
“大丈夫生于世间,当建立不世功勋,下可保境安民,上可治国安邦,这个邦字你以为如何?”
“刘邦……刘邦……”刘季口中不住念叨,旋即脸上浮现出喜意,道:“臣谢公子赐名。”
望着刘邦离去的身影,扶苏略微思索,道;“去将子渝叫来。”
这数万名就这么交给刘邦,让他前去教授,扶苏终归是还有些不放心,故而,让子渝在一旁看着,可保无虞。
而扶苏虽是对墨家一直以来好感有加,可是却也不敢将这数万名士卒交给墨家来调教。
扶苏自是不担心墨家办事的业务能力,怕的是墨家会做过头了!到那时,扶苏可真算得上是骑虎难下了!
墨家思想太过超前,在封建时代,注定没有太多生存的土壤。而扶苏只能一方面让墨家不断发展,却也不能让墨家发展的太快。
这既是打压,也是保护。
…………
一道骑兵快马进入咸阳,片刻之后,北方大捷的消息就彻底传扬开来。
先前人心惶惶的咸阳城因为扶苏斩首五万胡人,惊慌情绪被冲淡的干干净净,百姓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而如今,这场大胜,彻底让咸阳城陷入了喜悦的气氛之中。
这堪称是大秦统一以来打的最大的胜仗了!以往蒙恬虽说领着三十万的秦军北逐匈奴,可终究是斩获不多。
可这一次,斩杀胡人十余万人,缴获牛羊六七十万头,无论从各个方面来说,这都是一场极大的胜仗。
而这场战争的领导者扶苏在民间的声望得到了空前的提高。咸阳的众多百姓先前便是知道扶苏梦中得遇仙人指点,而如今这场胜仗,更是让无数百姓对此深信不疑。
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例子可以证明了!
这亦是天命在秦的明证,先前所谓的鬼神言始皇帝今年死,不过是谣言尔!
嬴政看着手中的奏报亦是有些兴奋,不断的来回踱步。
“此次前线大捷,实乃是我大秦之莫大盛事,臣为陛下贺,为我大秦贺,为我大秦千万黎民百姓贺。”
嬴政亦是脸上亦是挂着笑意,道:“此次大捷,实乃是扶苏那小子侥幸所致,算不得什么。”
“也幸得将士用命,方才有此次大胜!”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嬴政脸上的得意之色是任谁都瞧的出来的。
“不过,朝廷却是不能薄待了前线有功的将士,丞相,立即着手拟定功臣将士的赏赐事宜。”嬴政亦是知道,赏赐只有及时发下去,才能有效的激励军心,让将士们死心塌地。
“诺。”
“再往前线发一道诏令,让扶苏回来吧!还有蒙恬,在外也是许久了,朕甚是想念,随扶苏一同回来。至于前线的军务事宜,就暂时移交给王离决断。”
“诺。”
李斯心中一动,没想到陛下却是在此时将蒙恬抽调回咸阳,看来陛下心中对于蒙恬,亦是有些忌惮。
的确,眼下正是让蒙恬回来的大好时机,在短时间内,胡人将不会组织起有效的力量对秦地发起进攻。
受此重创,至少在未来五年以内,胡人只怕都无暇南侵,若是胡人之中再出现什么变故,这个时间还要大大的延长。
即便蒙恬离开了上郡,也是无妨,有王离足以应付局面。
“丞相,待蒙恬扶苏回来之日,让朝中百官皆随朕前往咸阳城外十里迎接。”
“诺。”
“还有,让奉常着手准备祭祀事宜,等扶苏回来之后,朕要亲自前往太庙,向秦国历代先祖禀报此次大捷。”
这亦是最为常见的操作,向祖先表明,自己这个皇帝干的还不赖,这一次,皇子扶苏立下如此功勋,亦是可以让祖先们放心了。
李斯看了一眼奏报,道:“陛下,扶苏公子说让阵亡将士陪葬皇陵,不知此事允否?”
李斯心中暗惊,发觉扶苏这道计策可真是不管是将死人还是活人的忠心都给收拢了!
那些阵亡将士的家眷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子,丈夫,兄弟陪葬了皇陵,那出门走道都可以完全比别人横上两步。
自古以来,哪个阵亡将士有这样的待遇?这意味着会随着始皇帝永远安眠在地下皇陵,永享祭祀血食。
而为此花费,却并不是很大,甚至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在奏报中,扶苏话语亦是写的极为漂亮,说这些阵亡的将士死后亦将是陛下的士卒,为陛下震慑亡灵世界,守卫陛下。
嬴政亦是被这番话说的舒畅至极,对于其中的利害关系亦是看的透彻,暗道扶苏去北地之后,成长了不少。
“此事朕准了!”嬴政答应了下来,嬴政道:“将士们为我大秦戍守边疆,奋勇杀敌,应得到如此殊荣与奖励。”
待李斯退下,韩谈见殿中无人,将一份书信递到嬴政手中,道:“启禀陛下,这是扶苏公子派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直言此中涉及之事事关机密,要陛下亲拆。”
嬴政接过书信,拆开看了一遍,道:“韩谈,宣少府令过来。”
少顷之后,嬴政将那份信件交给了章邯。
章邯将信件细细的浏览了一遍,道:“陛下,公子真是深谋远虑。”
“此次我新军折损严重,想要补充,并且形成战斗力与重建一支新军相差不了多少。”
“而新军已经为胡人所知,日后想要出奇制胜,实属不易。”
“公子所言,实属另辟蹊径。”章邯略做思考继续道:“且这阵亡将士遗孤对于胡人乃是恨之入骨,他日战场之上,遇见胡人,必定骁勇异常。陛下亲自拨给钱粮,这些孤儿必定对陛下感激万分,公子此策,实乃是一石多鸟。”
见章邯口中不住赞叹,嬴政亦是点了点头,对于章邯所言,他自是想的明白。
“扶苏这个劣子,鬼点子还真是不少!”嬴政笑骂了一句。
“章邯,这些孤儿到了咸阳之后,尽数安置到上林苑,如前番故事。”
“诺。”
章邯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有些难为情,嬴政见状,道:“少府令,有话不妨直言。”
章邯立即跪地道:“陛下,不知这支新军能否交由臣来操练?”
嬴政面露惊诧之色,旋即明白过来,亦是明白章邯的心思。
眼下章邯虽然担任少府令,乃是朝廷的九卿之一,地位极为尊崇,可是,大秦毕竟是一个军功至上的国家。
故而,但凡有点门路,即便是身居高位,都会想办法转成武职,然后借此立下军功。
只有军功,才能得爵,日后即便是犯事了,也可用爵位来抵罪,有了爵位,有了军功,才可以开启一个长盛不衰的家族。
比如王家,比如蒙家,已经为大秦效忠了几代人,至今仍然活跃在朝廷上,对于朝局的变化仍有着不俗的影响力。
和王家,蒙家同时代的家族至今还有几个?一个都没有。
军功,便是这两个家族长盛不衰的秘诀之一。
嬴政略作沉吟,笑道:“少府令,此事你且等扶苏回来之后,找他相商,若他应允,这件事朕也就允了!”
“臣谢陛下。”章邯话语微颤,颇有些激动。
章邯知道,凭着自己与扶苏的交情,一旦开口,扶苏十有八九不会拒绝,如此一来,可以说此事已经成了大半了!
章邯回到少府府衙之后,当即开始筹备物资,为建设新军做着准备。
这极有可能是他章邯未来立下军功的依仗和根本,故而,章邯自是毫不吝啬少府的资源。
不管是什么,为这支即将创立的新军,准备的都是最好的。这亦是他能够在自己职权内为新军争取最大的福利了!
…………
草原上匈奴王庭内,满是凝重的气氛,压得人都快喘不过气来。
大帐之中,有不少人看着头曼,有些人眼中闪烁着愤怒,有些人眼中却是贪婪。
毫无疑问,这一次的惨败,让头曼在王庭之中本就摇摇欲坠的威信更加坠入了谷底,因为这次失败,王庭之中,已经有不少人蠢蠢欲动。
即便是一些没有什么野心的贵族,在看到头曼惨败之后,心中亦是升腾起了一丝野心。
谁不想做到那个宝座上?这张宝座意味着无上的权力和地位。
对于这般情况,做了匈奴这么多年单于的头曼如何不知?在他在位期间,都不知道平定了多少次叛乱。
可以说,这样的事情每年冬天都有野心家上演,而结局自然是以流血而告终。
草原人只有看到鲜血流淌在面前,才可以暂时镇压住部落里面一些人蠢蠢欲动的内心。
而这一次,头曼已经后悔的不行,主动去向秦军找场子,半分便宜没占到不说,甚至他的大半本部精锐都搭了进去。
不仅如此,连他最喜爱的儿子在这次战争之中,都被那位骁勇的秦将给带走了,而头曼亦是听巴休烈说,那名秦将就是当初在大秦降服了汗血宝马的那位勇士。
头曼的目光看向巴休烈,眼下,他唯一能寄托的便只有巴休烈了,因为巴休烈察觉到时机不对,撤离的较早,故而损失亦是最小,保存住了大半的力量。
只要巴休烈还支持他,他头曼就可以安然的度过这个冬天。
看到巴休烈,头曼心中就一阵悔恨,早知道自己当初就应该听从巴休烈的建议,撤退,不要去和秦军硬碰硬多好!
需知他们已经获得了从秦地劫掠了一半的财货,凭着这些财货和奴隶,他们完全可以安然的渡过这个冬天。
部落之中,将不会有人反对他。因为他掌握着这些财货和奴隶,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掌握了一些部落的生死。
可伴随着一战,什么都没了,只顾得亡命逃窜,又哪有心思和实力将那些东西带走?
冒顿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面无表情,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在他意料之中,只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秦军居然有了出塞打击的能力。
也幸亏这一次秦军能够出塞,否则的话,事情的后续发展将会变的极难预测。
头曼遭受到了极大的失败,而西路的他,虽说斩获不是很大,可终究没吃多大的亏。
而事先讲明,他们这一支乃是诱饵,而且,他所携带的兵马远远不及头曼,如此情况下,还有斩获,对比一败涂地的头曼,他冒顿着实就有些英明的过分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白手套乌倮
匈奴王庭的势力悄然发生着转变,对于头曼的不满已经越来越多,而冒顿的声望也是渐渐高涨。
可以预见,这个冬天,匈奴王庭的台阶下又会多出一些鲜血。
只是在这般情况下,冒顿却是蛰伏了起来,仿若没有察觉一般。
回到大帐之中的冒顿,并未对王庭之中那些释放好意的人抱以好感。
冒顿知道,这些人不过属于墙头草,根本靠不住。谁强便倒向谁,故而,冒顿认为,即便是将这些人晾一会儿,也是无事。
而他则是有着更紧要的事情要去做。
“稽鬻。”冒顿呼唤出了一个名字,门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走了进来。
“父亲,召唤儿臣,有何吩咐?”稽鬻腰杆挺直,虽是十四五岁,可身体却显得很是精壮。
这便是历史上在冒顿死后,继承匈奴单于之位的老上单于。
如果说匈奴在冒顿的手中崛起,那么在老上单于手中,就到达了顶点,成为了东北亚这一块的巨无霸。
匈奴在老上单于之时进入了全盛时期,执行双头鹰政策,南打汉室,脚踢西域。
只不过,此时的稽鬻还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即便是他的父亲冒顿还没有开始在匈奴王庭之中独掌话语权。
稽鬻对于自己的父亲冒顿十分崇拜,在稽鬻的眼中,父亲充满智慧,且非常勇武。稽鬻认为只有自己的父亲才配做匈奴的单于,带领匈奴走上崛起之路。
而对于头曼,稽鬻保持着和冒顿一样的态度,所谓恨屋及乌,头曼喜欢小儿子,不喜欢冒顿,认为冒顿未来会成为他小儿子继承单于之位的障碍,自然对于稽鬻,也不是十分喜欢。
冒顿对于自己这个儿子,喜爱非常,虽然稽鬻只有十四五岁,可是冒顿却发现这个孩子与自己格外的相像,不管自己做出什么决定,稽鬻总是能很快明白自己的用意。
故而,对于这个儿子,冒顿培养起来也是十分的用心。
冒顿道:“稽鬻,你即刻出发,带人和乌倮接触一下。”
“乌倮那个小人,父亲何必要我去见他?”稽鬻皱着眉头,道:“他是个不守信用的家伙,这一次若非父亲临时改变主意,我匈奴只怕损失会更加惨重。”
冒顿摇了摇头,知道稽鬻现在看待事情还有些稚嫩,道:“乌倮的确是一个不可靠的家伙。”
“他会将我们匈奴的情况告诉秦军,可同样,从他那里,我们也可以获知秦军的虚实。”
“这一次,出塞的秦军的装备很是奇特,据说装备上这些骑具的秦军,骑术上已经丝毫不弱于我们,且能在马上做出种种许多高难度的动作。”
冒顿走到一处,将一样东西拿到稽鬻面前,道:“这是我派人前去东胡与秦军交战之地捡到的。”
出现在稽鬻面前的是一个半圆形的东西,刚好可以将脚伸进去。只不过,这件东西却是有些坏了!
扶苏当日为了加快速度追击东胡主力,对于这些坏了的东西只能下令选择抛弃,减轻负担。
却不想让冒顿派人给捡了回来。
“还有这个。”冒顿再度拿出一物,这一次却是一个U型的铁片。
“稽鬻,我听巴休烈说过,秦军的人数并没有多少,可是他们的马蹄声与寻常马蹄声相比,重了三四倍不止。”
“我想其中缘由可能就在此处。”
稽鬻略作思考,道:“父亲的意思是要我带人去找乌倮,将这些事情打探清楚?”
冒顿脸上浮现出笑意,自己还未说出意图,稽鬻已然猜的八九不离十。
冒顿点了点头,道:“不仅如此,你不仅要将秦军的新式装备打探清楚,还要想办法看看是否能够换取秦军的装备。”
“我匈奴的骑兵装备与秦军相比,实在是太差了!”
冒顿心中亦是对那些秦军所配备的军械装备有些眼热,若是能弄回来一部分,为秦军列装,对于匈奴而言,实在是太过美妙了!
冒顿有着信心,如果匈奴能够列装秦军那些甲胄和兵器,那么匈奴未来一定可以一统草原。
凭借着这些军械,匈奴将会无往不胜!
“若有可能,你还要尽量打探秦军这次出塞的那支神秘部队的情报,我有预感,未来我匈奴早晚会对上这支秦军。”
稽鬻忽然想到了什么,道:“父亲,我前去和乌倮联系,会不会影响父亲你在王庭中的计划?”
冒顿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道:“这次效忠他的主力尽失,他凭什么还继续坐在单于这个位置上?”
“拉他下来,不过是早晚的事!”
“稽鬻,你放心,王庭之中,绝不会有事。”冒顿对此颇为自信。
显然,冒顿认为,头曼如果不是匈奴的单于,压根没资格进入他的视线,而如今的头曼,还有什么?
稽鬻见冒顿脸色,亦是浮现出笑意,道:“如此说来,稽鬻回来之后,父亲就会是匈奴的撑犁孤涂了!”
“稽鬻在此先恭贺父亲。”
父子二人在这营帐之中,皆是发出笑声。
“稽鬻,此去你还要小心为上。”冒顿仍是有些不放心,最后叮嘱道:“乌倮那个家伙,并不可靠。”
“孩儿知道,还请父亲放心。”对于乌倮,稽鬻早就有些看不顺眼。
以往,在匈奴王庭之中,依仗着可以给匈奴运输粮食,盐巴这些东西,对匈奴的东西大肆压价。
一张羊皮,往往是被乌倮以极为低廉的价格买走,而换来的盐巴,粮食这些东西,却是少的可怜。
从一开始,稽鬻便是对乌倮产生了防备的心思。这样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信任之人。
“稽鬻,若是能够换取一些秦地的物资,价格高些也是无妨,你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孩儿明白。”稽鬻自是领会了冒顿的意图。
………………
扶苏看着面前的乌倮,却是有些颇不好意思,直到现在,乌倮才被放了出来,解除了控制。
自草原回来之后,由于各种各样繁杂之事,扶苏亦是忘了在开战之前,命人将乌倮给软禁起来了。
不过说起来扶苏心中亦是有些恼怒,这一次秦地之所以遭受如此大的损失,乌倮情报不准是有很大原因的。
扶苏亦是知道,这件事不能全怪乌倮。战争的变化形势是多样的,往往一个很小的因素,都会造成巨大的影响。
匈奴的进攻方向的改变,完全是无法预料到这种情况的,能够提前为秦军示警,乌倮已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了。
只不过扶苏却是不能表露出丝毫这种意思,在扶苏眼中,乌倮这种商人,你要是给他三分颜色,他就敢开染坊。
见扶苏板着一张脸,乌倮心中亦是十分的忐忑,虽然他已经知道这一仗已经打赢了,而且就是如今站在自己面前这位扶苏公子打赢的。可是,他亦是知道这一次他提供的情报出了很大的问题。
乌倮吞咽了一口唾沫,道:“公……公子,此次胡人突然改道,臣委实不知啊!”
“臣若是知道,必然第一时间告诉公子,也免得我秦军将士损伤如此惨重……”
“行了!”扶苏冷哼了一声,道:“此次我秦军大胜,暂且不追究你的罪过,只不过下一次……”
“绝不会,绝不会。”扶苏话未说完,乌倮便急忙应承下来。
扶苏瞥了乌倮一眼,道:“此次,我找你是因为秦军历年来积攒了一批老旧的军械盔甲,我意是交由你来处置。”
“这个……”乌倮略显迟疑。
的确,这是一个极好的发财机会,可是,这同样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差事,以往乌倮知道这件事情,草原上那些胡人也是几次三番想要这样的军械甲胄,可是乌倮始终没敢干。
平日里往草原上走私一些盐巴,粮食这些物资也就算了!可要是走私军械盔甲,那可就是通敌。
乌倮知道界限在哪里,这件事要是发了,始皇帝是绝不会饶了他的。
乌倮悄悄看了扶苏一眼,道:“公子,此事陛下知道么?”
扶苏轻咳一声,道:“我还未来的及向陛下禀明此事。”
“不过此事是我与蒙恬将军同意的,请乌倮君尽管放心。若是出了事,自有我和蒙恬将军担着。”
乌倮顿时感到无语,这一个是掌管着大秦三十万兵马的将军,一个是陛下的长公子,就算是陛下要降罪,这二位也可以在极大程度上豁免罪责。
可是自己凭什么?想到此处,乌倮便欲拒绝。
扶苏见状,道:“乌倮君,我不妨告诉你,此事我一定会禀明陛下,现在你答应本公子,这桩美事就是你的,我许你抽取一成利润,可你若是不答应,日后你想掺和这件事,只怕也是痴心妄想。”
“一成利润?”乌倮“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别看这只是一成利润,可军械甲胄交易素来就是暴利,尤其是此时草原上的胡人极度短缺的情况下。
就算是一成利润,也已经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了!
扶苏颇有些无奈,这件事他起初亦是和蒙恬说过,当时蒙恬自然是严厉拒绝,亦是有些想不通扶苏为何脑海中会出现这种想法。
在蒙恬想来,这些军械甲胄卖给胡人,日后对付胡人,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扶苏为此颇为费了一番嘴皮子,才将蒙恬说服。
这其一,这些青铜制式的军械盔甲已经被秦军淘汰,放在库房中,就算是放上一百年,也是一个子都不值。
可若是将这些盔甲军械全都卖给胡人,那自然是可以套取大利。甚至从胡人那里获得优良的马种也不是不行。
须知,在此之前,就算是流入秦地的公马,也是被阉割过的。
秦国以养马起家,可是,秦国所饲养的乃是中原马,相比起草原马,中原的马匹更加温顺,以往六国之间打生打死自是看不出什么差距。
可是一旦与胡人对敌,中原的马匹劣势就显现出来,草原上的马匹明显冲劲更大,战场上所产生的的破坏力更强。
为此,对于草原上优良的马种,大秦一直是一种渴求的态度。
而其二,扶苏将军械甲胄卖给胡人自是没有怀着什么好心思的,扶苏自从草原回来之后,便已然预感到草原上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将进入洗牌阶段。
其中,匈奴和东胡的变动将会最大,一旦草原部落之间发生战争,那么,这些军械甲胄的流入,必然会使得战争更加白热化,而且趁机抬高兵器甲胄的价格,也是极好的一路棋。
后世的三角贸易,不就是不断挑拨两个部落之间的争斗,从中获利,然后为欧洲的资本主义完成了原始积累嘛!
而美帝两次世界大战之时,不也是双方面卖军火,挣的盆满钵满,才坐上了世界第一的宝座的嘛!
如此罪恶般的行径,只因为他们是胜利者,只需要流下两滴鳄鱼的眼泪,给出一些假惺惺的补偿,便已然没有多少人提及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样的情景正是扶苏想看到的,扶苏清楚,自己这一次回到草原之后,很长的时间都无暇应对草原上的事情,他要集中精力对付那些隐匿在民间的山东六国余孽。
这样的隐患不拔,对于大秦来说,始终是一个可能随时爆炸的定时炸弹。
而这样的脏事扶苏和蒙恬自是不会亲自去做,他和蒙恬只能让乌倮去将这样的脏事干完了!
即便是后世史书写起来,扶苏完全可以将责任一股脑儿的推给乌倮,至于他和朝廷,全程都是小白兔一般天真无邪,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扶苏见乌倮有些意动,当即趁热打铁道:“乌倮,此事筹备还要一些时间,我已然接到父皇的诏命,这两日便会动身返回咸阳。届时自是会向陛下禀明此事,到时即便陛下不允,停下来便是。”
扶苏的话语对于乌倮来说,着实有着一种别样的诱惑性,乌倮深吸了一口气道:“臣但凭公子吩咐。”
第三百三十七章 联姻
瞧着乌倮离去的身影,扶苏心中冷哼一声,他知道乌倮可以用之,但绝不是可以信任之人。
只不过作为北地的地头蛇,现在的乌倮还有利用的价值,而朝廷正好缺一个背锅的,乌倮来做这个背锅侠,再合适不过!
“让骨奢和狐尔过来!”扶苏朝身旁吩咐了一声。
北地的事宜已经大致处理妥当,接下来要做的自是返回咸阳。而这两个胡人,扶苏亦是已经接到嬴政的诏命,命令他二人随扶苏一起回京。
这其中自是因为扶苏建议的结果。
这恰恰是对这批投效大秦胡人最好的安抚,只有这些胡人的首领,到达了咸阳,见到大秦的繁华与富庶,见识到大秦的强大,才会心悦诚服的效忠大秦,不会生出什么异心。
某些时候,适当的展示肌肉,可以收获到超出想象的效果。
“主人,唤我们二人何事?”骨奢和狐尔跪地道。
此时骨奢和狐尔已经能够较为熟练的说着大秦的语言,并且开始学习大秦的文字。
将二人扶起,扶苏道:“我已经接到父皇的诏令。”扶苏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并未将话说全。
二人心中顿时一紧,喉结滚动,脸上满是期待之色,眼神之中亦是有些紧张,似乎想问些什么,可又有些不敢。
扶苏估摸着时机差不多,道:“陛下已经允许你二人前往神都觐见。”
骨奢和狐尔相视一眼,顿时露出欣喜若狂之意,只是碍于扶苏在此,并未敢有什么大动作。
扶苏话语一转道:“只不过你二人学习我大秦文字语言到了何种地步?”
“我不希望你们到了咸阳之后,口中说出胡语,你们可明白?”
这自然是应有之理,臣服者就应该有臣服者的姿态。扶苏心中甚至有过一个梦想,未来但凡是大秦旗帜插到的地方,所使用的只能是大秦的文字,大秦的制度,大秦的语言等等,总之,种种都要以大秦为标准。
只不过,想要实现这个梦想,还有非常远的一段路要走,所付出的代价和艰辛也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
“奴才明白。”骨奢和狐尔庄严承诺。
自随着秦军进入秦地开始,站在营地之中,他们便已经带着手下的胡人骑兵除了训练,便开始了学习秦地的语言文字。
对于扶苏派来的老师,更是尊敬无比,不敢有丝毫的悖逆。
作为胡人的头领,骨奢和狐尔更是进步神速,每日学习秦语颇为发奋和刻苦。
摒退了二人,扶苏心中松了一口气,旋即开始收拾东西。
望着箱子里面装着的竹简,扶苏怔怔出神,这些都是墨楚留给他的,对于这边塞之地的风土人情,这里面记叙的十分详尽。
还有一些险关要隘的不足之处,亦是清晰无误的标明着,如果改进,怎么调度,驻扎多少兵马,每支兵马如何分配,这其中,墨楚皆是有着极为独到的见解。
可以说看着这些竹简,就好像对于这北地的情况大致了解了一番,对于扶苏而言,亦是受益匪浅。
只不过,如今,墨楚却是不在了!
扶苏握紧双手,将心中的伤感尽数压下,既然墨楚相信他,那么他扶苏也要实现墨楚心中所想。
一日后,一行人马浩浩荡荡自上郡肤施离开,八百新军随行。
而在此之后,则是有着数千名士卒,分批带着孤儿踏上了前往咸阳的路程。
扶苏并未停留下来,随这些孤儿一同行进。如此多的孤儿,行进起来,自然是有如龟爬一般,不管是扶苏还是蒙恬,现在最需要做的便是返回咸阳。
十余日后,扶苏一行人风尘仆仆,终于来到了咸阳城外的一处地方。在这里,嬴政站在最前方,在嬴政身后,三公九卿,朝中的文官百官悉数聚集到这里。
而扶苏此时自是落后蒙恬半个马头,蒙恬乃是上将军,且三十万秦军的统帅,而扶苏眼下不过仍然领着监军之职。
故而,扶苏在,蒙恬身后,理所应当。
“臣蒙恬拜见陛下。”蒙恬离着嬴政很远,便翻身下马,然后来到嬴政面前,躬身行礼。
嬴政脸上满怀笑意,道:“卿为我大秦镇守北疆,保我大秦子民安宁,功莫大焉!”
“儿臣扶苏拜见父皇。”扶苏亦是下马行礼。
“扶苏,这一次你做的很好!”嬴政脸上亦是露出由衷的赞许。
可以说,扶苏自北境传来的那一场大捷,给他解了极大的围。
在一旁的李斯道:“蒙将军,公子,陛下已经为你们在咸阳宫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嬴政亦是道:“蒙卿,随朕来。”说着,便拉着蒙恬登上了辒辌车。
蒙恬连忙推辞,道:“陛下,此乃是陛下所乘,臣不敢逾越。”
嬴政道:“蒙卿,你戍守苦寒之地几载,劳苦功高,朕自当厚赏之,卿就不要推辞朕的一番好意了!”
“扶苏,此次就由你来驾车吧!”
“诺。”对于嬴政这样一个要求,扶苏自是应诺下来。
这对于扶苏来说,并没有多少难度,御车,是扶苏以前必修的科目。作为贵族必备的科目,扶苏自是没有荒废。
“这……”蒙恬见嬴政要扶苏驾车,便欲推辞,却被嬴政拉上了辒辌车。
辒辌车中,极为宽敞,里面还摆着一张床榻,还有案几等等物品。这是皇帝出行的威仪。
以往,嬴政巡游列国之时,便是乘坐这一辆辒辌车,沿途休息,批改奏章,皆是在这辒辌车中进行。
嬴政坐在主位上,而蒙恬则是坐在一旁,以往,在辒辌车中,嬴政亦是会有着召集朝廷重臣商议事情的举措,故而,设计者亦是考虑到了这一要求。
嬴政望着蒙恬,虽然蒙恬镇守北疆数载,可是看蒙恬的样子,依旧如同以前那般拘谨,没有丝毫骄纵之色,这让嬴政很是满意。
这些年来,背地里上奏章弹劾蒙恬亦是不计取数,可是,嬴政所选择的态度一直都是不予理睬。
在某种程度上,嬴政亦是对蒙恬充满着自信。
车驾缓缓启动,辒辌车中极为平稳,宛如平地一般,没有丝毫颠簸之感。
嬴政掀起门帘一角,便看到了此时专心致志驾车的扶苏,望着扶苏的背影,嬴政亦是颇为满意。
“蒙卿,你以为扶苏如何?”
蒙恬神色凝重,对于嬴政这般问话不明所以,答道:“以臣这几月在北地观之,公子颇具陛下风范。”
“做事果断,亦有着长远的算计,臣佩服之至。”
这些话,皆是蒙恬发自肺腑的感慨,与扶苏相处这几月,蒙恬已然感觉到扶苏大变样了!
全然没有以前读书读多的酸腐之气,做起事来狠辣果敢,对于不对人亦是知道采取不同的方针策略,以此达到自身的目的。
“哦?”嬴政似笑非笑的看着蒙恬,在嬴政的印象之中,蒙恬对于一个人,是很难看得上眼的。
虽然以往蒙恬便是和扶苏处于一个阵营,只不过那时蒙恬的评语与现如今相比是截然不同的,其中多有维护之意。
“此皆是臣的肺腑之言!”蒙恬再度强调了一遍,然后开始向嬴政述说扶苏在北地做的事情。
说起了扶苏如何光明正大的向乌倮敲诈了一大笔的钱财和牛羊,并且威逼乌倮说出了他口中的情报。
这番刚柔并济的手段,是蒙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故而,说起来亦是绘声绘色,没有掺杂别的什么东西。
而后又说到了蒙恬在军中的表现以后后来出塞后做出的种种决断等等!
嬴政听完,望着扶苏,亦是唏嘘不已。尽管这其中许多事情他已经通过蒙恬写给他的奏章知悉,可是,当蒙恬当着嬴政的面说起这些事情,嬴政心中亦是颇为触动。
尤其是说到扶苏对于乌倮用的手段,威逼恐吓有之,以利相诱亦是有之,堪称是滴水不漏。
诚然,现如今的扶苏,心肠已然磨炼的颇为坚硬,已然很少为外在事物打动了!
做起事情来亦是颇具谋远见,看起来这一次让扶苏去北地走了一遭,效果很是拔群。
边塞的草原大漠,军中的苦寒磨砺,已然为扶苏打造了一副钢筋铁骨,极具雄风。
等蒙恬说完,嬴政笑道:“蒙卿,朕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蒙恬心头亦是闪过一抹疑惑,显然,这件事嬴政亦是打算征求他的意见,蒙恬当即道:“还请陛下直言。”
嬴政手指着扶苏的背影,道:“蒙卿,你说让扶苏做你的女婿如何?”
蒙恬当即面露震惊之色,显然没想到嬴政此时居然会有联姻之举,更是让蒙恬心中颇为感动。
显然,这说明陛下对于蒙家还是十分看重的!日后亦是有着继续重用蒙家的打算。
嬴政道:“蒙卿,朕听说,卿有一女,正值碧玉年华,年方十六,依朕来看,正好婚配,不知蒙卿可愿意?”
“陛下所令,臣自然遵从,不过臣不知公子愿不愿意……”蒙恬看向扶苏,颇有些不确定。
显然,如今的扶苏给蒙恬的感觉极具主见,想来不是以前那般容易受人摆布。
“好,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见蒙恬答应下来,嬴政当即拍板,并未有征求扶苏意见的意思。
“蒙卿,朕稍后便让少府令择选良辰吉日,筹备事宜,日后朕与蒙卿,便是亲家了!”
当日芈萱之事嬴政可还是历历在目,可是,芈萱注定是不可能成为扶苏的正室的,一个楚国贵族之后,还和扶苏结为了夫妻,这秦国日后究竟算是秦国还是楚国?
而且,将扶苏和蒙家联姻,则是彻底将蒙家绑上了扶苏的战船,这亦是嬴政的良苦用心。只有如此,方才可以让扶苏这个皇位继承的顺畅。
“臣谢陛下!”蒙恬心中亦是欢喜,如此一来,对于蒙家,自是好处多多,且这是长久为蒙家保住了富贵和地位。
说话间,嬴政和蒙恬敲定此事,而辒辌车亦是来到了咸阳宫。专心致志驾车的扶苏浑然不知,此时已有一桩亲事砸中了他。
扶苏松了松肩膀,显然,这驾车也是一个技术活儿,在这个时代,没有一定的财力和地位,想要练就这门技术,还真是难上加难。
扶苏随着文武百官一同步入咸阳宫中,咸阳宫中,亦是摆好了各色美食以及琼浆玉液。
众人纷纷入座,酒至半酣,嬴政举杯来到英布面前,英布见状,亦是急忙起身。
嬴政拎起酒壶,为英布斟了满满一爵,英布急忙接过,嬴政道:“朕听闻这一次大胜,皆是有赖将军,故以此杯酒水,酬谢将军。”
从奏报之中,嬴政知道这一次扶苏出塞,立功最多的便是眼前的这位,嬴政还记得,一年多以前,英布尚是一个刑徒,然后扶苏举荐,英布降服了汗血宝马,崭露头角。
其后又开始操练新军,而这一次大胜,无疑是对新军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肯定。
在这次战争中,英布单单是斩首东胡王这一事迹,便已然可以位列全军之首,其后,更是阵斩了匈奴的王子,其余的胡人,尚没有计算其中。
英布立即放下酒杯,拱手道:“臣不敢。”
“这一次之所以能够获得大胜,皆是因为公子指挥有度以及将士用命,臣不敢据此邀功。”
“请将军满饮此杯。”嬴政更是满意,旋即举杯。
英布亦是举杯,和嬴政共饮一爵。
“诸位,尽皆举杯,随我一饮,为蒙恬将军贺!为我秦军将士凯旋而归贺!为我大秦贺!”
“大秦万年!大秦万年!大秦万年!”众多文臣武将皆是符合,声振咸阳宫。
见众人纷纷饮酒,嬴政放下酒樽,道:“好,诸位请自用。”
旋即咸阳宫中,歌舞声起,诸多曼妙的歌姬出现在众人眼前,一时之间,整座咸阳宫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扶苏却是浅尝辄止,并未开怀畅饮。对于他来说,宴饮之后,还有着事情与嬴政相商,自是不能醉酒。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大秦基业重过一切!
酒宴散去,扶苏跟着嬴政进入宫中。
看着如今的扶苏,身上稚嫩天真之气消散,举手投足之间反倒是有种杀伐果敢的味道,嬴政微微颔首。
“扶苏,在北地感受如何?”
扶苏拱手拜道:“儿臣在北地数月,收获颇多!亦是明白了几分父皇的良苦用心。”
嬴政微微点头,道:“北地情况接下来你以为如何?”
扶苏略作思索,道:“胡人在最近五年之内,当不会有犯边举动。至于北疆防线嘛!”
扶苏略微犹豫道:“蒙恬将军已经回京,王离将军主持事务当无大碍!补充的新兵这三两年之后亦是可以练成。”
嬴政笑道:“扶苏,你以为乌倮如何?”
“此人不可信。”扶苏微微摇头,然后道:“然此人却也是一把利剑,若处置得当,兴许是对付胡人的一记妙手。”
“儿臣正有一事要禀告父皇。”
“哦?”嬴政略显惊讶,按照道理来说,很多事情大可现在奏折之中言明,即便说的不太详细,亦是会有一些痕迹。
向这种当面禀陈的事情要么是极为重要之事,害怕泄密,要么就是不能摆到世人的面前。
“儿臣已经允诺乌倮,将北地淘汰下来的甲胄器械,许他卖给胡人,并从中抽取一成利润。”
“?”嬴政眼睛盯着扶苏,显然是在等候扶苏一个解释。
嬴政相信,这样的一件事,即便是给一个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也能判断出来,而扶苏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再者,这件事要想做成,必然是要通过蒙恬的,嬴政相信蒙恬绝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犯糊涂。
但偏偏蒙恬也没有阻止,这说明是扶苏将蒙恬说服了!
这其中必然是有着别人不知道的缘故。
扶苏略微停顿了一下,脑海之中整理了一番措词,道:“父皇,儿臣知道,此事若传出去,必然是有着资敌的嫌疑。”
“还请父皇听儿臣讲述其中缘故。”扶苏拱手拜道:“儿臣之所以这么做,是想以小惠套得大利。”
嬴政神色一凝,道:“何为小惠?何为大利?”
“将这些陈旧的兵器甲胄出售给胡人,这便是小惠。”扶苏神色之中带着几分自信之意,道:“至于大利,可就多多了!”
“其一,这些陈旧的兵器甲胄于我大秦而言,无甚益处,反倒是徒占仓库,若是能换得草原上的大批牛羊,乃至于优良的马种,这便是其中一大利。”
嬴政点了点头,只不过仅仅如此,想来还是不够。
“其二,出售给胡人的皆是陈旧准备,而我秦军列装之新式甲胄兵器,仍是处于保密阶段,故而,父皇无需担心,胡人购买我大秦甲胄器械之后反而对我大秦造成威胁。”
“只要我大秦军械甲胄始终优先于胡人,那么战场之上,我秦军必不会因此而败,而出售这些军械甲胄所获取之利,可用作新式军械的研发和改进,此为第二大利。”
“其三,胡人与我大秦对阵,几百余年来都未占到什么便宜,穷则思变,即便是我大秦不将这些军械甲胄卖与他们,这些胡人亦是会想法设法窥探我大秦军事机密,并且暗自打造兵器,整顿军马。”
“届时,他们极有可能制作出威胁我大秦军队之器械,而若是将这些陈旧的兵器甲胄卖给胡人,胡人必然欣喜若狂,且无充裕的财富研制克制我秦军之器械,而那些兵器甲胄的长短之处我军尽皆知晓,想要胜之,易如反掌。”
嬴政点了点头,这番话,扶苏说的极有道理。
而这样的局面,透过时光,在两千年后,这样的把戏已然上演过了,曾经的中国也盛行过造不如买,买不如租。
结果本土的工业被外国工业挤压的都快生存不下去,更别提投入大量的资金搞研发了!
幸好也是醒悟的很快,坚持自力更生,才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在许多方面,不必再受外国人的制约。
而隔壁的三哥则是将这句话进行到底,直至二十一世纪,所用的武器仍是万国牌,弹药的口径完全不统一,面对这样的情况,可想而知,一旦战争开启,三哥后勤部门的压力可想而知了。
“其四,草原一部若购买我秦军之器械,则草原诸部皆需购买。我大秦可在一旁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扶苏这么一说,嬴政顿时明白过来。的确,出售给胡人的那些军械甲胄是残旧的,可就算是再怎么残破,对比上草原上那些部族的装备器具,怎么也算是六神装了。
只要其中一个购买,其他的部落都要争相购买。当你看到旁边的部落买了这些军械甲胄之后,难道你以为别人买这些东西是纯粹为了开心的嘛?
当然是抓紧时间买买买了,再不买,连命可能都没了!
由此可以预见,当这些军械甲胄流入草原之后,草原的诸多部族第一时间不是将矛头对准大秦,而是身旁那些比较弱小的部落。
在未来这段时间,草原部族之间相互进攻,攻讦将会提高到一个非常激烈的程度,随着时间的持续,热度将会空前的提高。
如此这般下去,草原部落的实力自是得到了削减,对于大秦,更是无暇顾及。
“儿臣亦是知道,此事若是朝廷出面定是不妥。”扶苏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道:“故而,让乌倮接手此事。”
“如此一来,朝廷不失体面,却又可套得大利……”
嬴政脑海中略微思索问道:“扶苏,此事若是败露,你会如何处置?”
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扶苏此前说了种种好处,可是其中的弊端亦是十分明显,嬴政很是好奇,经过这一番磨炼之后的扶苏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扶苏眼神之中陡然露出一股凌厉之意,脸色变的冰冷,道:“父皇,此事若是泄露出去,那只有一个办法,杀!”
“为了朝廷的颜面着想,只能将这些知情人尽数铲除。”
嬴政似笑非笑的看着扶苏,显然对于扶苏这个回答很是满意。
对于一些不重要的人,有时候牺牲了也就牺牲了!若是因此犹疑不决,反倒是有可能误了大事!
扶苏这一次果真是成长了不少!
嬴政道:“扶苏,这一次你在北疆立下的功劳不小,朕已经为你预备下一桩亲事。”
扶苏抬头有些惊诧的看着嬴政,眼神之中闪过一抹喜意。
嬴政道:“别高兴的太早,和你结亲的乃是蒙氏之女,蒙恬的女儿,方才在辒辌车上,我和蒙恬已经敲定了此事。”
“此事对你而言,算得上大有裨益。”
扶苏神色骤然一黯,并没有说话。
嬴政望着扶苏,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儿臣全凭父皇做主。”此时的扶苏面色已然恢复了平静,看不出来是喜还是悲。
父子二人就此沉默,空荡荡的大殿之中,没有半点声响。
良久,嬴政道:“扶苏,此次封赏有功将士大典之后,朕立你为太子如何?”
显然,见扶苏并未对这桩亲事表露出什么异议,嬴政心中对于扶苏担任太子之位这最后一丝羁绊也消失殆尽!
此时的扶苏,在嬴政看来,已然是一位较为合格的继承人,已经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从而主导事情的变化,看待事情,想到的更多的是得失利弊。
而促使嬴政做出这个最终的决定的,则是他发觉自己的身体越发不行了!
既然扶苏已然符合他的要求,此时立扶苏为太子,嬴政认为最为妥当。
扶苏却是立即跪地,道:“父皇,儿臣想将此事延后。”
“说说你的理由!”嬴政眼中古井无波,他相信扶苏不会无的放矢,必然是有着自己的意图和目的。
“其一,儿臣身旁无多少谋臣良将,此时为太子,底蕴太薄,朝中虽有不少大臣胸怀谋略,可儿臣信不过他们。”
这一点,扶苏乃是实话实说。身处在咸阳这个大漩涡之中,扶苏亦是感觉到出来,这周遭已然是没有多少可信之人,谁知道安排在自己手下做事的那些人使哪个派过来的?
若是因此惹出了什么乱子,到时候出来背锅的可是他扶苏。扶苏不怕背锅,可最怕的是莫名其妙的锅扣在自己身上。
再加上,扶苏可不清楚,这朝廷之中有多少人是真正的心向自己,有多少是墙头草,如此凶险的格局,不知底细,贸然踏入其中,只是在找死。
嬴政微微点头,显然对于扶苏保持冷静,并未因此冲昏头脑感觉到很是赞赏。嬴政笑道:“朝中局势如何,你可询问你府中的陈平,他会将一切都告诉你的。”
扶苏一怔,却是没想到在自己府中的陈平居然也被嬴政知晓了,看样子,貌似许多事情嬴政已然是有意无意透露给陈平知道了。
“既然有其一,那必然有其二了,说说吧!”嬴政在等待扶苏第二个理由。
扶苏道:“其二,儿臣想再往山东六国走一遭,寻访一些能才干吏。”
“哦?”嬴政脸上惊奇,道:“看样子,你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人选了?”
扶苏点了点头,最后道:“不错,儿臣心中确实有几个人选。”
“其三,儿臣听闻父皇将欲巡幸山东各地,儿臣愿为父皇打个前站,先往彭城等地,为父皇安排一切。”
“儿臣若为太子,自是不能离开咸阳,方才所言之事,无一能做,还请父皇成全。”
显然,扶苏打算最后到山东六国去走一遭,这两年以来,扶苏自己走过的地方也算是不少。
先是洛阳荥阳一带,后来是巴蜀,还有九江等地,然后又前往了上郡,可以说,走过了这些地方,扶苏已然对当地的大致情况了解了不少。
眼下,便是齐楚这些地方,还没有涉足过,扶苏此番,一则是想着探访当地的民情,二则是希望将几个人给拐回来。
时间已然是没有给他留下多少了,若是派人前往,出了什么纰漏,那对于扶苏来说,可真的是要后悔的撞墙了!
若是现在做了太子,便是国本,岂能轻动?尤其是嬴政还在外巡游,显然更是被牢牢限制在了咸阳这一亩三分地上面,动弹不得。
这不是扶苏所希望的!
嬴政亦是陷入了沉思之中,沉默许久,嬴政终于开口道:“好,此事朕允了!”
嬴政对于扶苏充满信心,从扶苏找来的几个人来看,目前扶苏还未曾有过失手的前例,所挑选的人所展现出来的才能皆是极好,这一点,嬴政是深有体会。
嬴政相信,扶苏这一次所要去寻找的人才,应该来说,不会走眼!
人才的重要,嬴政心中是十分清楚明白的,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天子一朝臣,这是常态。
孝公之时,商鞅辅佐,惠文王之时,张仪司马错,昭襄王之时,白起范睢,而他嬴政,文有李斯,武有王翦,这些皆是当世罕见的大才。
秦国能走到今天,就是因为不拘一格任用这些大才,才最终成就了前无古人的霸业。
而朝中,如今却是处于一个新老交替,青黄不接的状态,虽然年轻一辈中已有几位才能出众之辈,可是,还未曾磨砺,远远达不到独当一面的地步。
此时,唯有放眼天下,从天下之中,遴选贤良之臣,方是上佳之选。
嬴政望着扶苏,他此时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向扶苏叮嘱,嬴政缓缓道:“扶苏,你以为李斯,冯去疾,蒙恬这三人如何?”
“这三人位高权重,未来你若登临皇位,只怕所受掣肘不小!”
扶苏心神一震,偷偷看了一眼嬴政,有些不明白此时嬴政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未来,你若是受此三人制约,你当如何?”嬴政目光骤然盯着扶苏问道。
“还请父皇示下。”
嬴政缓缓说道:“记住朕的一句话,武将勋贵,可用之而不可信之,文臣士子,可使之而不可亲之。”
“这三人若挡了你的路,杀之也未尝不可。”
“大秦的基业重过一切,包括你!”
第三百三十九章 庞大的消息网(一)
扶苏心头震动,嬴政的话语久久在他脑海中回荡。
李斯,乃是嬴政最为得力的助手,攻灭六国的过程之中,李斯在后方亦是居功甚伟,而扫灭六国,一统天下之后,提出的诸多建议,更是极具创设性的。
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嬴政如今所建立下的功绩,几乎都有李斯的参与,且在其中的贡献皆是不小。
而蒙家,蒙恬掌三十万兵权,眼下虽然已经回京,可在军中的影响力并非一日就可以消弭的,而蒙毅,为秦国上卿,亦是朝廷重臣。
冯去疾为大秦的右丞相,地位最为尊崇,诸多旧贵族勋贵皆是以冯去疾马首是瞻。
可以说,这三人,无论是哪一个,都是手握大权的朝廷重臣,朝中的派系大多以这三人为首,各自分开。
这也意味着如果扶苏继位之后,那么,将会在很大程度上受这些人的掣肘,无论想做什么事情,只怕都会有人跳出来,不会让他顺心如意。
对此,嬴政给出的办法是杀,的确,这是一种最为直接,最为有效,也是最为粗暴的解决方式。
但这同样意味着屠刀一旦举起,就再难放下。
准确来说,这三人已然不是他们自身,而是他们各自利益集团的代言人,若真的下定决定搬掉这些挡着自己路的绊脚石,这其中所涉及到的人数只怕达到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扶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望着嬴政,的确,作为皇帝,没有谁比嬴政更为合格。
在嬴政的眼中,为了大秦的江山社稷,没有谁是不能牺牲的,包括他自己,如果有需要,也会毫不吝惜。
就比如这一次的东出巡游,虽然这样的举动发挥出来的效果很是有限,可对于嬴政来说,这是目下处置震慑山东六国余孽势力的最佳以及最有效的方式。
故而,即便是拖着病躯,嬴政也要义无反顾的完成这一次巡游。
绝情绝爱,冷酷冷血,没有丝毫情感可言,嬴政将一位合格的皇帝的特质演绎的淋漓尽致。
就比如方才还让扶苏和蒙氏联姻,可是转脸就说出了若是蒙氏挡了扶苏的路,可杀之这样的话。
或许,嬴政所爱的,只有这大秦的江山吧!
扶苏心中虽有感触,可对于嬴政这样的情感并不是很能理解,他亦是在新心中不断的问自己,作为皇帝,是否真的要做的这么绝,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这个问题扶苏心中没有答案。
扶苏离开了咸阳宫,回到府宅的一路上,不断思索着嬴政的话语,试图从中找到答案。
“公子,少府令来访。”一道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扶苏耳畔响起。
扶苏回头看去,正是景晏。
当日扶苏离开南郡,前往上郡,自是不可能将从未有过军旅经历的景晏随身带着。
故而,扶苏便令他来到了咸阳,安置在了自己的府宅之中,如今却是接替了简叔的位置。
想来景晏装疯卖傻十几年,其心志与常人相比,已是坚韧无比。
未来若有机会,未必不可以塑造一番不朽的功业。
“章邯?”扶苏微微一怔,道:“快请进来。”
二人相见,略微寒暄的几句,各自坐定,章邯道:“公子可知,陛下已经吩咐,命令宗正为公子挑选良辰吉日,预备与蒙氏女完婚?”
“看样子少府令早就知道了?”
章邯道:“陛下吩咐少府筹措事宜,自是了解了一些,不知公子有何看法?”
扶苏淡淡一笑,仿佛局外人一般,道:“此事是父皇所定,不管是为臣还是为子,又有何看法呢?”
“我自会照父皇所想去做。”
章邯微微抬头,有些惊诧的看着扶苏,似乎眼前的这个公子,与以前截然不同了!
每隔一段相见,章邯总感觉扶苏有了明显不同的变化,如今的扶苏,在回到咸阳之后,锋芒已然完全内敛。
即便是遇到这等事情,从他的神色之中,亦是察觉不出来是喜还是悲。
本来,章邯来此的打算是劝解扶苏一番,若是扶苏还是以前那般性子,此事只怕最终会闹的难堪的很呐!
当日的扶苏可是手持利刃,一路疾驰到了官署面前,直接格杀了咸阳令阎乐。
若是不顺扶苏的心意,只怕最终的结果怕不是比这个好看多少。
只不过,见扶苏如今的状态,章邯确定自己的顾虑是多疑的!从北地回来的扶苏,已然成长了起来!
章邯站起身来,朝扶苏深深一拜,然后道:“臣有一事,还请公子答应。”
“哦?”见章邯如此正式,扶苏心中当即明白,这件事对于章邯来说,应该是重要至极。
“少府令有话但说无妨。”
章邯是扶苏在咸阳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之人,若有疑难,扶苏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臣闻公子想新建一支新军,公子可否将这支新军交由臣来统领?”
扶苏不疑有他,这件事章邯知道,想来是嬴政透露给他的,组建一支羽林军所需要的资源皆是要从少府中拨出,自是绕不开章邯。
扶苏想了想道:“这件事想来应该是去询问陛下吧?”
章邯道:“公子,陛下告诉臣,只要公子允准,陛下便允准此事。”
扶苏恍然大悟,脑海之中飞快的翻转,说起来章邯担任这支羽林军统帅倒是也无不可。
毕竟扶苏知道大秦将亡之时,章邯可堪称是大秦帝国最后一根擎天支柱,其忠心,才能皆是有所体现和保证。
扶苏略作思忖,并未立即答应章邯,反倒是一人走进了书房之中,从箱子之中拿出了一部分的文稿。
章邯见此,心中亦是疑惑,看样子那箱子上面还上着锁,里面定是放着极为重要之物,却没想到尽是一些文稿。
扶苏将文稿分为两部分,先将其中一部交到章邯手中,道:“章邯,这是我自北地领兵以来的感悟,尽数都记录在此,还有一部分是墨楚在北地所写,将其抄录完了之后,还于我。”
“还有这部分,是我对新军的构想,你可以此为参考,酌情删改,这部分就送于你。”
接过扶苏手中两份文稿,章邯脸上布满了激动之色,他哪里还不明白,扶苏不仅同意了这件事,而且还给予了他极大的帮助和指导。
随意看了看这些文稿的大体架构,所涉及的地方方方面面,对于军制的革新,日常的训练,新兵的识字教育等等内容,皆是给章邯耳目一新的感觉。
毫不夸张的说,单单就这么一份文稿,即便是出价千金,寻常人只怕也是难以看得到一眼。
但扶苏却是毫无保留的赠送于他,一时间,章邯心中感动异常。
“臣绝不负公子所托。”望着扶苏,章邯郑重承诺。
扶苏只是脸上带笑,并未多说些什么,对于他来说,这实属于正常,扶苏并未有敝帚自珍的癖好。
无论是谁作为新军的统帅,扶苏都将会这些文稿贡献出去,只有如此,方能发挥最大的功效,这亦是不辜负自己这些时日以来投入的心血。
若是将其束之高阁,反倒不是扶苏所愿。
扶苏深知,不管是技术方面,还是军事方面,中国古代有一个最大的通病就是有着门户之见。
子孙后代,总是想躺着功劳簿上混吃等死,一本兵书,便足以让一户人家百年衣食无忧,过上极为富足的生活。
一门独特的技艺,往往传承之时,也有着严格的限制和偏见。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更是许多手艺人提防徒弟的原因。
短期来看,的确保证了自己的利益,可是从长远来看,却是将这些技艺,军事思想陷入了一潭死水之中。
只有越来越多的人学习,相互交流和促进,才能爆发出蓬勃的生机,这样,许多优秀的技艺也不至于失传。
“公子。”陈平来到扶苏身后,手中捧着一本极厚的簿子。
见状,扶苏当即明白,陈平应该是有事情要和自己详细叙说。
扶苏笑道:“让先生屈居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倒是有些委屈先生了。”
“为公子效劳,是臣的福分。”陈平的确所言不假,很少有人能如同扶苏这般信任于他,这府中的资源任由他调遣任用,而没有丝毫犹疑,扶苏给予了他最大的支持。
“我要先生追查的事情如何了?”扶苏脑海之中可还没忘记,先前天降陨石的那一事,直接导致嬴政将陨石周围方圆百里杀的鸡犬不留。
可以说六国余孽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对于大秦的基层腐蚀的相当严重。
后来,从草原回来之后,扶苏又从蒙恬那里得知沉璧复现一事,在咸阳亦是引起了轩然大波,人心惶惶,若不是他这场大捷及时到来,现如今的咸阳,可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呢!
而这两次事件,扶苏发现,如今这咸阳城,消息传达的未免也太诡异了一些,前脚这件事刚刚传进宫中,后脚这个消息就在咸阳城里面传的沸沸扬扬。
连给人封锁消息的时间都没有,故而,这两件事让秦廷都陷入极为被动的状态。
包括他的父皇嬴政也因此承受了莫大的压力,最终选择了巡游这一条路。
扶苏能发现这样的异常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挖掘出九鼎这件事他整个事件参与其中,事态如何发展扶苏皆是了然于心,如何造势,如何勾起百姓的兴趣,在民间形成巨大的舆论。
这些扶苏都有所涉及过,故而,能敏锐的发现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陈平拱手道:“公子,这件事眼下还未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相信要不了多久,应该有眉目了!”
扶苏点了点头,亦是知道这件事还急不得,嬴政都还未将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陈平手头掌握的资源可比嬴政远远少得多。
“这些是?”扶苏瞧见陈平手中抱着的那本极厚的簿子,不由地心生疑惑。
陈平将簿子放下,道:“公子,这些是臣探查到的人名,这些人皆是归属于右丞相冯去疾。”
扶苏眉头微皱,旋即开始轻轻翻过几页簿子,眉头皱的更深,这上面不仅有着人名,还有着在朝廷中所担任的职位,而且这些人可以说已然不单单是咸阳所在之地,可以说这簿子上的人遍及了天下。
就连少府之中,亦是有着不少冯去疾的人。而少府,乃是受皇室直辖。扶苏有些明白过来,当日的少府令可是与冯去疾颇为亲近,故而,少府之中亦是被安插了不少人。
虽然后来章邯接管了少府,成为了少府令,可是少府之中这些人可都并未驱逐出去。
这也说明,其实那时自己所建立的新军冯去疾是知道底细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扶苏看着这厚厚的一个簿子,不禁有些吃惊,旋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陈平,单凭我这府中的资源,你是查不到这些的吧?”
陈平点了点头,道:“是少府令章邯。”
“每次臣缺少银钱铺排人手的时候,少府令便会秘密的支援臣……”
“章邯?”扶苏笑着摇了摇头。
恐怕这并不是章邯的意思,如此庞大的金钱支持,绝不是某个人所能做到的。章邯是少府令,想来是调动少府的资源。
而章邯之所以能这么做的原因,便是得到了嬴政的授意。
如果没有嬴政的允许,章邯是绝没有这个胆子这么干的。让章邯当这个管家,可不是让他来监守自盗,私相授受。
“看来父皇也是注意到了陈平。”扶苏心中暗自猜测,想来便只有这样的原因了。
陈平拱手道:“这其中有一些人名是有人故意透露给臣的,按照臣的猜测,应该是陛下。”
扶苏对此倒是并不奇怪,其实这朝中的重臣哪个没有自己的情报网和消息海。
别说嬴政有,李斯,蒙家皆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情报网络,这些网络往往经营了数年乃至于几代人,才最终成型,涉及的地方方方面面。
第三百四十章 庞大的消息网(二)
只不过,这将情报网经营到这么多人数,未免也有些太过夸张了!
况且,这还只是陈平眼下查出来的,其中还有许多,现在还没有被揪出来的。
大秦的右丞相,手下掌管着如此多的人,名义上听从朝廷,可实际上这些人偏偏都是以冯去疾马首是瞻,这不禁令人脊梁骨有些发凉啊!
“公子,可否听臣讲一个故事?”
扶苏眼中微微闪过一抹惊诧,知道此时陈平绝不会无的放矢,道:“说。”
扶苏侧耳倾听,陈平亦是娓娓道来。
“这件事还要从秦昭襄王时的长平之战的起因说起,长平之战起初乃是我大秦攻韩,切断了韩国与上党郡之间的联系。”
“韩国本已经答应献上党郡给秦国,可是,上党郡郡守冯亭却转手将上党郡献给了赵国,这才让秦赵两国大打出手。”
“冯亭,冯去疾?”扶苏细细揣摩,敏锐的发现了什么。
“莫非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扶苏脸色之中带着震惊。
陈平缓缓道:“二人乃是同族。”
“当年长平之战后,一部分冯氏家族进入了赵国,而另一部分,则进入了秦国。可追根究底,他们乃是同族同源。”
扶苏胸膛起伏,瞬间明白过来,这是两面下注。
韩国在战国之时,七大诸侯国中实力乃是最末,故而,韩国从一开始,即便是变法,想的也是成为一方小霸,自保而已。
到了后面,更是自保堪虞,韩国若要自保,自是要吐出上党这块肥肉,可是却也绝不能都便宜给了秦国。
只有引来当时唯一能和秦国扳手腕的赵国,令两强相争,他们这些剩下来的稍微弱小的诸侯国,才能够浑水摸鱼,博取利益。
上党这块地方,对于赵国来说,既是肥肉,亦是不得不保的地方,倘若上党为秦国所得,那么接下来秦军便可直逼赵国的国都邯郸,这对于当时有心和秦国争雄的赵国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果不其然,秦赵双方大打出手,不断向前线增兵,事情的进展正如所有诸侯国预料的那般。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赵国居然昏招迭出,而秦国上下却是团结一心,一心要在长平这里,重创赵军,更是派出了赋闲在家的杀神白起。
一切都是为了最终那场胜利。
秦军将四十五万赵军尽数围困,本以为旗鼓相当的两强,最终却是打成了一场歼灭战,这是令天下所有诸侯国瞠目结舌的地方。
一时之间,列国皆是被秦国军威震慑!
白起本来欲打算趁此良机攻破赵国国都,如此一来,赵国势必从此以后,不复崛起,可惜,秦国内部,此时却产生了分裂,错失了良机。
而后列国援助,赵国趁机反攻,秦军也是遭到了极大的挫败,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陈平缓缓道:“自此以后,冯氏一族便在秦国扎下了脚跟,出入庙堂,暗中亦是和列国相勾连,互通有无。”
扶苏渐渐明白过来,这其实相互利用,冯氏一族可以借用秦国的名头,一方面谋取官位利益,而另一方面,则是可以成为山东六国一些人在秦廷的发言人。
秦国亦是需要这样一个家族的存在,来策反山东六国的地方家族势力。
随着时间的推迟,冯氏一族为秦国立下的功劳越来越多,掌握的权柄也越来越大,最终,秦国横扫了六国,一统了天下。
而冯氏一族,地位也是登峰造极,冯去疾成为了大秦的右丞相。
伴随着统一,那些冯氏一族安插在六国的间谍,情报人员对于大秦自是没有了什么用处,可这是冯氏一族的根本。
冯氏一族的兴旺发达都寄托在这上面,这对于冯氏一族来说,自是难以忍受这样的结局。
而下面那些利益受到损害的地方势力与冯家自是同仇敌忾,故而,面对这样一个庞大的集团,不论是谁,都要小心谨慎的处置。
即便是嬴政,只能选择安抚和压制。若想要彻底根除,所引发的便是朝局动荡,这个责任没有谁担得起。
“故而,这簿子上的写着的这些人,皆是臣调查所得,臣相信,在民间,还有许多,没有挖出来。”
扶苏点了点头,按照陈平所言自是不差了!
这地方上一个小一点的家族,也有着几十口人,若是大一点的家族,上百口人也是有的,一个家族之中,就算出四五个人,那累计起来,也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了。
“这簿子之中记了多少人名?”
“有三万一千多个,其中在关中的人数,大约有八千多人。”陈平对此,自是对答如流。
扶苏心中则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单单是关中就有八千多人,涉及的位置还是方方面面,小到一些地方小吏,大到朝中一些要害的部门,皆有着冯家安插的人手。
如此多的人员构建出来的一张情报网,庞大无比,却又细密万分,枝枝杈杈,将大秦完全掌控其中。
扶苏心中不禁一股寒意升起,想要对付冯家,果然不是什么容易之事。
要对付这样一个家族,不动则已,动必若雷霆,将其彻底斩草除根,不留一丝后患,方才是正道。
否则,一旦反扑起来,纵然最后能够镇压下去,所付出的代价,已然是大到了令人无法承受的地步!
即便是如此,这朝廷,也要经历一番不小的动荡,甚至有可能造成一部分部门的瘫痪。
“陈平,从簿子中,将冯家安插在宫中和少府的人员挑出来,我另有所用。”扶苏简简单单吩咐了一声。
“诺。”陈平拱手答应。
现在,还不是动冯家最好的时机。
只不过,扶苏却是要先做到心中有底,而且,这一次新军筹备的计划,绝对是不能让冯去疾这个老家伙知道了。
幸好眼下还没有动手,知道再建立一支新军的人寥寥无几,只要将名单给章邯,扶苏相信章邯自是可以做好这一份工作的。
乃至于利用这些冯家安插进来的人麻痹一番冯去疾未尝不可以,该看到的自是要让这些人看到,不该看到的,连一根毛都不行。
而知道宫中有哪些人是冯去疾的人,则是为了提前有底,即便有什么突发状况,亦是可以及时应对,不至于临了被翻了车。
至于其他的人,扶苏暂时觉得,对于他来说,还没有关注的必要。相比较于整个大秦来说,关中最为重要,乃是秦国的基本盘。
可是关中,最为重要的便是咸阳,咸阳之中,最为重要的是咸阳宫。把握住最为主要的,对扶苏来说,是最为重要的。
“公子,臣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陈平脸上略作犹豫之色。
扶苏见状,道:“对我而言,陈平你尽管直言。”
陈平深吸了一口气,道:“公子,这是臣前两日刚刚查到的。”
陈平缓缓从袖中拿出一片竹简,交到扶苏手中,道:“前些时日,冯去疾曾向上谷郡发文,而狄文为上谷郡郡守,与冯去疾有旧,臣觉得狄文引胡人入城,会不会是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扶苏话语平淡,话语之中无喜无悲。
等陈平走后,扶苏骤然将手中握着的那枚竹简掰成两段,眼中充满着怒色。
若是墨楚因此而死,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前方战事吃紧,后方不予帮助不说,反倒是竭尽全力拖后腿,致使大秦良才殉国,这在扶苏看来,实在是罪无可赦。
只是,扶苏知道,这只是推断,还做不得数!
“冯家,一笔笔血债,我迟早会和你算清楚。”扶苏在心底暗暗发誓。
三日之后,咸阳宫布局格外的浓重,护卫皇宫,保持咸阳宫秩序的士卒脸上皆是闪烁着彪悍冷漠的气息。
伴随着一声钟响,大臣纷纷站到了两侧,而中间留下来的地方,英布等有功将士缓步踏入其中。
纵然是英布,天不怕地不怕,在见到眼前这番场景之后,亦是变的有些拘谨,跟在英布身后的那些将士,更是如此。
骨奢和狐尔见到眼前这般声势浩大的仪式,早已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骨奢和狐尔记得,即便是草原上一年一度召开商讨划分牧区的大会,亦是没有这般隆重和厚烈。
与这个相比,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初到了咸阳之后,他们二人立即见到了叔孙通,这亦是扶苏有意为之。扶苏亦是暗中叮嘱了一番叔孙通。
叔孙通顿时拿捏起儒生为人师表的那一副架子,神色之中满是倨傲,话语之中更是多有训诫和责备。
可是正因为如此,迅速令骨奢和狐尔被叔孙通折服。被叔孙通那一副大儒的气派完全震慑住,不管叔孙通说什么,二人皆是不敢有半句反驳,只能是点头称是。
在叔孙通的教导下,骨奢和狐尔完全按照叔孙通的要求学习礼仪,当听到要用到这样的礼仪朝见大秦的皇帝之后,练习起来更是勤奋有加,让叔孙通都颇为动容。
虽然心中对这些蛮夷有些鄙夷,可是脸上,叔孙通仍是悉心教导,不为别的,这是扶苏公子的吩咐,叔孙通只能照办。
骨奢和狐尔看着高高的台阶上,坐着的嬴政,从下往上看,心中不自觉的便认为嬴政的形象甚是高大,再加上扶苏坚持不懈的洗脑,心中对于嬴政的敬畏更甚。
而在他们这样的角度,是很难看到嬴政的面容的,再加上嬴政所带的冠冕上,有一派琉珠挡着,更是看不真切,这不由地令骨奢和狐尔二人心中更生出敬畏。
“英布,卿此番立功甚大,朕决意封你为昌武侯,望卿日后再为我大秦建立新功。”
说话间,嬴政来到了英布面前,将一个冠冕亲手为英布带上。
朝臣口中皆是咋舌,如今的英布,可算是一步登天了,居然是一战封侯,便观整个朝廷,能有几个如此?
只不过,英布这份爵位却并不是很冤,其所建立的功勋,阵斩东胡王和匈奴小王子,单单是这两件功劳,便是极大。
再加上,这亦是嬴政有意为之,为扶苏造势。可以说,英布身上已然是烙印着扶苏的标签,是扶苏最为忠诚的部下,嬴政自是要为扶苏的得力帮手安排一个极好的爵位,这亦是扶持扶苏朝中的力量。
“蒙阖,封关内侯,为王离将军偏将,戍守北方。蒙拓,封关内侯,任护乌桓校尉。”
“传达旨意至边关,一应赏赐,尽皆送去。”
“诺。”
显然蒙阖蒙恬两兄弟这一次不能回来咸阳,但对于他们的封赏,自是少不了的。
“骨奢,狐尔,你二人虽为胡人,然朕闻此次你二人为我大秦亦是立下不小的功勋。”
“我大秦素来对有功之士,必然是不吝惜赏赐。”
“朕闻你二人有心归化我大秦,特赐尔等赢姓,骨奢,汝为赢效秦,狐尔,汝为赢忠国。”
骨奢和狐尔闻言,心中皆是震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没想到始皇帝不仅赐予了他们姓名,还是赢姓,这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意外之喜。
“我等叩谢陛下。”骨奢和狐尔二人急忙跪地。
“尔等可知朕赐尔等姓名何意?”嬴政对于这二人表现十分满意。
心中对于扶苏那小子提的建议亦是觉得不错,只是如此简简单单的表示了一下,就收获了如此效果,实在是妙不可言。
骨奢和狐尔道:“我等明白,日后我二人必定竭尽全力效忠大秦,虽死不悔。”
“好!”嬴政闻言,亦是高兴异常。
嬴政亦是发觉,扶苏在处理胡人这些问题上,实在是颇为老道,几乎完全契合了胡人的性子,对于胡人的弱点利用的亦是恰到好处。
而接下来的封赏自是不需要嬴政出面了,嬴政只需要高高坐在上面,监督事情的发展便好。
时间悄然流逝,众多大臣心中亦是惊讶,为何到了此时还不见对扶苏的封赏,众所周知,这一次扶苏立的功劳最大,可封赏的时候却是独独漏了扶苏,颇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第三百四十一章 王庭政变
待到整个仪式结束,也是未曾听到对于扶苏的赏赐,众人不禁心中惊讶,按照道理来说,无论如何都是少不了扶苏的。
莫非其中有什么缘故?众人心中纷纷猜测,颇有些惊疑。
这时,一名御史站出来道:“陛下,此次扶苏公子立有大功,不知有何赏赐?”
嬴政轻笑一声,道:“朕正要说此事,却不想御史问及。”
“扶苏乃朕之皇儿,为大秦建功,理所应当,只不过我大秦素来对于有功之士,不吝啬于赏赐,此次封赏,应我儿扶苏要求,已经尽数赏赐给有功将士和阵亡将士遗孤了。”
站在台下的扶苏心中讶然,似乎他并没有这么做,不管转念一想明白过来,这是嬴政在为他铺路。
包括今日接受反封赏的这些将士,赏格也是比以往高上许多,而这些人,因为与扶苏同生共死,有过袍泽之情,很显然,就是扶苏身边最铁杆的支持者。
而嬴政这些话无疑是将那些将士遗孤彻底拉到了扶苏的身后,为扶苏打下了最为坚实的基础。
以后不管扶苏想要做什么,这些人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会立即跟着扶苏去干。
李斯,蒙恬,蒙毅,冯去疾对此看的透彻,看似没有赏赐,可用这些赏赐为扶苏换来的东西却是比赏赐更为划算。
只不过,他们同样知晓,这样的事情,能做成的人非常有限,平常哪个武将,大臣敢这么干,积攒人望,那可就显得有些居心叵测了!
而其中一些朝臣,则是感动的稀里哗啦,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了赏赐还往外面推的。
随着封赏的结束,朝中百官则是在嬴政的带领下,前往了太庙,之前嬴政亦是已经来过一次,向先祖报告喜讯。
而这一次,却是更为的正式,并且将扶苏缴获过来的胡人的大纛旗拿到了太庙面前,除此以外,还有东胡王以及匈奴小王子的首级。
这便是对先祖的进献,亦是嬴政对于自己丰功伟绩向世人宣示的方式。
大捷,嬴政作为皇帝,是天然就拥有一部分功劳,也正是因为如此,原本咸阳流言四起,随着边塞传来的大捷,流言顿时被冲散的干干净净。
经过一系列仪式之后,总算是告一段落。
嬴政则开始筹谋接下来的东巡,扶苏则是准备启程,去淮阴泗水一番,顺带察访一下故齐之地的民情如何。
扶苏之前在上郡之时,便是听师阜说过齐地的盐价极高,当地的百姓,很多只能买很少的一点盐来糊口。
而盐则是被当地的豪强以及曾经齐国的王室田氏所垄断,以此牟取暴利。
彼时的扶苏尚在北地,事务缠身,自然是无暇顾及,只能让师阜去巴蜀之地,令程郑氏和卓氏两位巴蜀的巨商开挖盐井,然后将制造出来的盐运往北地。
可现在,扶苏则是打算去齐地看一看究竟如何,然后再做决断。
…………
夜幕渐渐降临,此时草原的匈奴王庭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而头曼则是在账中搂着两个女子呼呼大睡。
忽然间,外面一阵刀剑声传来,旋即又归于寂静,而头曼大帐之中,火把则是点起。
头曼睁开惺忪的睡眼,便看到冒顿立在他的床头,一脸笑容的看着他。
这番情况,当即唬的头曼魂飞魄散,按照道理来说,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在匈奴的王庭之中,极有可能是政变。
而政变之中失败者的下场,便是死!
“你也该醒一醒了!”在这寒冬之中,冒顿提过一盆冷水,将头曼从头到脚浇水浇了一个透彻。
头曼瞬间变的无比清醒,沁人心脾的寒意令他打了一个冷颤。
“冒顿,你……”头曼心中亦是感到大大的不妙。
“来人……来人……”头曼口中不住的呼喊。
可是冒顿却并未阻拦,反倒是一脸讥讽的看着头曼,整个匈奴王庭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即便头曼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一个人来救他。
“巴休烈……巴休烈……”头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呼喊。
在他心中,巴休烈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头曼心中仍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
这时,巴休烈走进营帐之中,看着冒顿所在的位置,跪下来亲吻冒顿的靴子,然后道:“伟大的撑犁孤涂,如您所愿,王庭之中只剩下您的忠犬。”
“巴休烈,你……”头曼满脸的不可置信,巴休烈身为他的心腹,一直以来,头曼都对他信任有加,从未想到巴休烈居然会背叛他。
头曼面如死灰,紧接着便感到胸前一阵剧痛,冒顿已将一把短刀插进了他的胸膛,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之色。
冒顿将刀子拔了出来,略微擦拭了一番,道:“巴休烈,你这一次做的很好。”
“撑犁孤涂的命令,即是我的使命。”
冒顿点了点头,旋即短刀指着头曼的尸体道:“将他的头颅割下来,明早上我要召开王庭大会,让各部落的头领都来参加,谁若是不来,我将亲率我大匈奴的铁骑踏平他的部落。”
“是。”巴休烈毫不表情的应声附和。
对于割下头曼的头颅这道命令,巴休烈没有丝毫的抵触,既然选择了效忠冒顿,过往效忠的头曼,自然是早已被他抛弃在了脑后。
要怪,头曼也只能怪自己太弱了!
草原上,是强者生存的地方,弱者坐于高位,下场自然是死路一条。
而冒顿,在明天的大会结束之后,就是正式的匈奴单于,只不过,这件事确是更像告知各个部落一般,一般来说,在这种局势之下,不会有一个部落为了头曼这样一个死人反对冒顿。
更何况,伴随着这一次的惨败,头曼在匈奴之中,威信已然降低到了极点,头曼的亲信大半都损失在了那一场战争之中。
而余下来的那些忠犬和亲信,则是在巴休烈的带领之下,被铲除的干干净净。
整个匈奴王庭,完全在冒顿的掌控之中,冒顿,即是匈奴新一代的单于。
第三百四十二章 淮阴韩信
一月之后,扶苏来到了淮阴县中。
此时已是隆冬季节,街上行人甚少,只有一些孩童,穿着厚厚的棉袄,在外面嬉笑追逐着。
扶苏亦是知晓这些孩童对于这县中的事情极为熟悉,拿出一袋子饴糖,便已然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扶苏本以为在淮阴县中,找到一个韩信,要颇费一番功夫,最后甚至要让淮阴县的县衙来帮自己,可是,扶苏发觉自己显然是多虑了!
韩信如今在这个淮阴县的市面上,实在是大名鼎鼎,不过却是恶名,乃是众人讥笑和嘲讽的对象!
而这些孩子,亦是不知轻重,时常围着韩信,编唱着一些讥讽韩信的儿歌。
故而,这些孩童对于韩信在哪里,那是门儿清!
在几个孩童的指引下,扶苏便看到了一个穿着粗布的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走闲逛着。
背后背着一把剑,看到其面容,亦是邋遢不堪,显然是很长时间,都未曾好好打理过卫生了,宛如一个流浪汉一般。
事实上,此时的韩信的确是一个遭人嫌弃,货真价实的流浪汉。
倘若不是知道未来的轨迹,扶苏真的有些不敢相信,就是眼前这么一个人,居然可以设下十面埋伏,逼的项羽走投无路,只能够乌江自刎。
人不够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扶苏对于这句话如今也是感受颇深,当日自己初见英布之时,英布也不过只是区区一个刑徒,可是,如今却已经封侯拜将。
自己见到刘邦之时,亦是觉得眼前这个人极为不靠谱,油嘴滑舌,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英雄气概,可是,伴随着深入的接触,扶苏却发现刘邦对于时事政治有着敏锐的直觉。
对于时事政治的判断,是一种近乎野性的思维,可刘邦往往做出这种判断,总是正确的。在这一方面,扶苏却是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产生这种思维,所做的便只能是通过理性的分析,将这个时间缩短到和刘邦一样罢了!
而如今,看到韩信如此,扶苏亦是很期待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能给自己怎样的惊喜。
这时,高宠走到了扶苏身边,道:“公子,已经打听清楚了,眼前这人就是叫韩信。”
扶苏方才虽然得到了一些孩童的指引,可终归是有些不放心,便让高宠再去打探一番,见得到的情报相同,不禁有些振奋。
高宠则是一脸疑惑的看着扶苏,他委实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有何特殊之处,虽说眼前这个人与寻常人相比,的确是名气大了一些,可是,那些都是恶名啊!
反正高宠方才去打听之时,听到那些人说起此人的故事之时,高宠听完之后,便对韩信产生了鄙夷之情。
堂堂的七尺男儿,居然从别人胯下钻过去,遭受别人如此羞辱。高宠以为,若是自己,就算是拼着一死,也要将那人斩于自己剑下,以此洗刷自己的耻辱。
再加上,高宠更是听说此人游手好闲,素来不事生产,手中捧着一卷竹简,只是在街上闲逛。
要么就是在河边钓鱼,聊以糊口。
高宠还听说,此人有段时间,居然每日靠着一位老人家的饭团过活,更让高宠觉得,此人怎么如此不要脸?
高宠有些忍不住,道:“公子,此人有何处值得您看重?”
扶苏呵呵一笑,道:“高宠,我说此人以后可执掌帅印,调动百万大军进退自如,你信是不信?”
高宠脸上略微有些迟疑,眼中满是不相信的神色,只不过这话从扶苏口中说出来,却又让高宠不得不信几分。
自从跟了扶苏以后,高宠便发现扶苏几乎从未误判过什么事情,凡事皆是谋定而后动,有着自己的筹谋和算计。
扶苏打了一个哈哈,并未深究下去,却是看见韩信此时正朝城外走去,旋即道:“高宠,你带几人随我来,其余人在此等候。”
却见韩信来到了一处溪边,拿起了钓竿,只是这般情况,却是让高宠有些忍俊不禁。
高宠道:“公子,此人脑子莫非有些问题?”
“这钓鱼多是在盛夏寒秋之时,且鱼钩上装上香饵,还有投下香料,如此才能将鱼群引来,钓到大鱼。”
“而此人钓鱼,却是在这寒冬季节,未曾投下饵料,鱼钩上又未曾装上香饵,如何能钓到鱼?”
扶苏微微一笑,并未作答,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
正巧几名村夫走来,看到韩信,嘴角挂着笑意,道:“韩信,你又来这儿钓鱼啊?”
“这寒冬季节,鱼儿早就沉入水底,你又没有香饵,从哪儿能钓上鱼来?”
韩信只是自顾自的坐在那儿,并不答话。
另外一人又讥讽道:“韩信,我听人说,你曾经夸口你乃人中之龙,未来必可飞黄腾达,这话你可曾说过?”
未等韩信答话,一人已经说道:“他要是龙啊,早就飞上天上去了,何必与我等凡夫俗子一起,还穿着这一身粗布烂衣,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众人齐声哄笑,这时,韩信似乎再也忍不住,脸上满是愤怒之色,道:“昔年楚庄王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有朝一日,我韩信一定会飞黄腾达,我韩信一定会证明给你们看。”
“什么楚庄王楚怀王的……”众人齐声嬉笑,显然,这些人并未读书,在他们的认知之中,只知道曾经有个楚国,又哪里知道韩信说的典故是什么意思呢!
韩信见此,心中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群乡野愚夫,将手中竹竿扔下,已然自顾自的离去,不欲在与这些人多加辩解。
这样的情况,他已经面对了无数次眼前的这番情景了,可是,所得到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嘲笑和讥讽。
没有一个人认为他未来真的可以一飞冲天,有大出息!
每一桩,每一件,韩信皆是记在自己的心中,他发誓,有朝一日,他一定可以一鸣惊人,让所有人对他都大吃一惊。
第三百四十三章 解衣衣之,推食食之
韩信愤然离开此地,扶苏等人亦是尾随其后。
走了片刻,只见韩信来到一座已经破败的茅屋中,搓了搓双手,坐在了一块床板上,床上还有一条已经破旧的被子,韩信蜷曲着身体,口中不断的哈气,似乎想让身体更为暖和一些。
显然,这座破败的茅屋就是韩信的容身之所了!
扶苏面无表情,心中却觉得未来能够统帅千军万马的统帅在未发迹之时,过的竟是如此的困苦。
或许正是今日遭受的种种白眼和困窘之境激励着他不断走到那一步吧!
扶苏步入这间破旧的茅屋之中,看到韩信此时虽然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可是手中仍是握着一卷竹简,仔细研读。
扶苏心中讶然,世人皆惊叹韩信用兵如神,可是又有谁知道即便是在这般困苦境地,韩信仍旧勤学不辍,在不断研习。
单单是这份心性以及毅力,便已经令绝大多数人都难以望其项背了!
韩信看到有人来访,立即放下手中竹简,看向扶苏等人。
目光扫过扶苏等人,韩信便已然察觉到扶苏身上的穿着不同凡响,虽然看上去朴素无华,并无多少珠宝富贵之气,可是此人穿在身上,却已然彰显出一股独特的气质。
这样的气质具体如何韩信也说不上来,但和自己平素见到的富家子弟决然不同。
而在扶苏身后的几人,身上明显透露着一股精干的气息,一个人即便是敌上四五人,只怕也不是多大的难事。
韩信知道自己穷困,身无分文,也没有什么值得对方惦念的东西,在加上对方身份不俗,想来平常之物也是瞧不上,故而,对于扶苏,韩信倒是并无多少戒备之心。
“兄台,可否暂借一地,容我等在此休息片刻?”扶苏轻笑一声,询问道。
“此地非我所有,我亦是暂居在此处,贵客若是不嫌弃,歇息便是。”韩信答完,也不再去管扶苏。
只是自顾自的坐在那里,双眼凝视着门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扶苏微微一笑,并未在意,而高宠则是命令护卫将随身带来的铁锅支架起来,锅中放入清水,然后点燃木炭,再从外面捡一些柴火。
此时又不是行军,自然,扶苏能让自己过得舒适一些,便尽力想办法,故而,才有了面前这些物什。
少顷,锅中热气蒸腾,扶苏瞧了韩信一眼,道:“兄弟,这外面天寒地冻,你不妨到此处喝一碗热汤,与我等一起取暖如何?”
韩信看了几眼扶苏,将信将疑,说起来,对他表达出善意的,在这淮阴,可还真是不多。
甚至说得上是屈指可数,绝大多数都以为他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懒汉。
看到扶苏眼中真诚的目光,韩信略微犹豫,便坐到扶苏的身边。扶苏亲手舀了一碗热汤,递到韩信手中。
然后又从高宠手中拿过几块面饼,递到韩信手中。韩信看着面饼,略微有些惊诧,这样的食物是他从未见过的。
只不过看着扶苏的眼神,韩信有些疑惑的咬了一口,酥软的口感瞬间征服了他,旋即开始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说起来,他已经有几日没有吃过饭了!
一口热汤,一口面饼,韩信片刻间便吃的大汗淋漓,韩信口中嚼着面饼,看向扶苏,道:“公子,等我韩信以后发达了,一定报答你。”
扶苏手下的护卫口中发出笑声,显然韩信的这般言语让他们觉得此人着实有些不自量力。
作为大秦的公子,未来更是会成为这大秦的主宰,富拥天下,眼前这个落魄青年又拿什么报答呢!
扶苏瞪了高宠等人一眼,当即高宠等人立即止住了笑声。
韩信先前亦是被这番笑声搞的沉默不语,不再说话,只是胡乱的啃着手中的面饼。
这样的情景他见识的多了,当初那位给予他饭团吃的漂母最后亦是劝诫他做人要脚踏实地,不可好高骛远。
没有人相信他未来真的会一鸣惊人!
扶苏轻咳一声,为了化解尴尬道:“方才我见你正在看竹简,不知是何书目?”
韩信闻言道:“是一位文士赠予我的,乃是他的家传兵法。”
韩信想起那位文士,心中不禁一暖,那位文士亦是为数不多瞧得起他的人,还将自身最为珍贵的兵法赠予了他,希望他未来能够用这卷兵书建功立业。
扶苏惊诧一声,不禁问道:“那位文士可留下姓名?”
扶苏知道,在这个时代识字已然是非常难得,能够拥有兵法更是极为稀少,不同于常人,只要用心打听,总能打听个所以然来。
“李左车。”韩信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
扶苏怔怔出神,当日他在九江之时,还是他送李左车离开了寿春,当时李左车言要去临淄走一遭,却不想,竟是与韩信相遇,还将自家最为珍贵的兵法赠予了韩信。
扶苏可是知道,那上面决然是有着不少赵国名将李牧领兵的诸多经验和心得领会。
“公子认识他?”瞧见扶苏的脸色,韩信亦是暗自揣测。
“他走时可曾说去哪里?”
见韩信摇了摇头,扶苏心中亦是叹了一口气,知道此事不能强求。
韩信道:“那位文士只是说,这卷兵书于他已经无用,是故才赠送与我。”
扶苏看向韩信,显然,定是韩信某些特质打动了李左车,李左车才舍得将如此珍贵的兵书送给韩信。
扶苏起身,来到韩信的床榻面前,将被褥掀开,密密麻麻的竹简出现在扶苏眼前,方才他只不过看见一角,看到这里如此多的竹简,扶苏心中亦是充满了震惊。
随便捡起几卷竹简看了一番,扶苏惊讶道:“这些书你都看过?”
韩信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显然并不认为这件事有多么值得称颂。
高宠等人看见了,脸上亦是充满了震惊之色,对于眼前这个落魄青年,眼中的鄙夷之色减轻了几分。
高宠嬉笑一声,对韩信道:“想不到你居然还读过这么书!”
韩信轻蔑一笑,道:“这些算什么,若是能让我带兵打仗,必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我韩信一出马,就那些大秦的名将,在我面前,根本不配称之为名将。”
此言一出,顿时让高宠等人心中生出几分怒气来,先前刚刚产生的一丝好感迅速消退,显然,高宠认为眼前这个青年实在是太狂妄了!
扶苏则是津津有味的看着床榻上的这些兵书,对于外界的事务恍若未闻。
高宠讥讽道:“你说你能够统帅千军万马,可你如今连自己生存还要依靠别人接济,连活下去这样的小事你都做不好,如何让人相信你能够统帅千军万马?”
韩信冷哼一声,道:“世界上就是因为多了你们这种愚蠢的偏见论调,所以才都不相信我的才能。”
高宠顿时被韩信这句话语噎住,若不是顾着扶苏在一旁,此时高宠就要动起手来,问韩信要一个说法了!
“那你倒是说说那些大秦的名将在你面前如何不配称之为名将?”高宠气呼呼的发问道。
显然,高宠追随了扶苏,便是效忠于大秦,此刻听见有人对大秦的将领满不在意,自是绝不能容忍这样的情况。
“好!”韩信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道:“那我就给你们讲讲。”
“号称人屠的白起,长平一战,杀敌一万,自损八千,韩信不知此事有何值得夸耀之处。”
“王翦灭一个楚国,居然要动用六十万人马……”
“蒙恬率领三十万秦军,对付北方几个胡人……”
韩信冷笑一声,道:“这秦国的家底都被这些所谓的名将败的干净!”
“你怎么对大秦的将领的经历如此熟悉?”扶苏此时亦是抬头惊讶的看着韩信,自先前韩信开始点评大秦的将领开始,扶苏已然是全没有心思看这些所谓的兵书了。
“这算什么?”韩信道:“不单单是这些人的事迹我知道,还有孙武,孙膑,吴起,廉颇,李牧等等这些人的事迹我都知道。”
“就你刚才拿的那卷兵书,就是《孙子兵法》。”
扶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问道:“这些兵书里你都会背?”
扶苏当然知道这些兵书分别是什么,对于他来说,想要获得什么样的兵书,实在不是很困难,大秦的藏书处乃是云集了天下书籍所在。
可以说,天下绝大多数书目在大秦的藏书室都可以找到副本。
“那是自然。”韩信眼中充满着高傲的目光,道:“这些兵书,我全都了然于胸。”
韩信目光旋即一黯,道:“可惜生不逢时啊!”
“我若是早出生二十年,这天下必定有我韩信一席之地……”
韩信的话语没有继续说下去,只不过其眼神之中,充满着自信的神色。
“韩信,跟我走如何?”
“跟你走?”
见着扶苏脸上的笑容,韩信脸上露出惊诧之意,显然没有想到扶苏会对他发出邀请,包括刚才一系列的话语,也只是对一直以来生活不如意的发的牢骚。
“对,跟我走。”扶苏再度强调了一遍,道:“韩信,你若是跟我走,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你想要建立的功业,也都会实现……”
韩信盯着扶苏,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扶苏施施然起身,并未答话,高宠看了韩信一眼,道:“这是大秦的长公子--扶苏公子。”
“你是……扶苏……公子?”韩信眼神之中满是不相信。
扶苏轻笑两声道:“你以为有人敢冒充大秦的扶苏公子么?”
韩信愣了愣神试探道:“韩信有何处值得公子看重?”
“第一,我相信你有真才实学,你有统帅千军万马将领的傲气。第二,我喜欢你的自信。”
“第三,我记得当年姜太公钓鱼不用香饵,你溪边钓鱼,亦不用香饵,岂不是以姜太公自比?欲求贤人另眼相看?”
韩信颇为震惊的看着扶苏,亦是有一抹感动在心底流淌。在这淮阴,所有人都将他视为了一个好吃懒做,丝毫不知廉耻的懒汉,他口中说出的豪言壮志,亦是被人认为是狂妄之语,异想天开。
扶苏想了想却道:“不过我大秦素来是军功至上,你如今既无爵位,又无功劳,想来还是要在军中磨砺一阵,方才有可能让你统兵领军。”
“士为知己者死,韩信平生之志便是统帅千军万马,建立功勋。韩信愿为公子效劳。”
见韩信单膝跪下,向自己表达忠诚,扶苏慌忙将韩信扶起,此时韩信的眼角竟是隐隐有泪水流出。
这是这么多年来韩信头一次得到别人理解和支持留下来的泪水。
“高傲的外表下,竟是有着一颗脆弱的心呐!”扶苏心中感叹,道:“高宠,将这些兵书收拾好,一起带走。”
一路之上,扶苏和韩信谈论起兵法,扶苏心中亦是不住的赞叹,说起来,对于兵法的学习,扶苏从未松懈过,更是有着出塞作战的经历和经验。
可是,韩信却是往往语出惊人,令扶苏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对于行军布阵,如何调度兵法,韩信皆是有着极为深刻的见解。
每一个成功的人都不是侥幸的,世人皆以为韩信用兵如神,可是,在这背后下的苦功,已然是超越常人数倍。
不怕一个人天赋奇佳,也不怕一个人努力,可最怕就是一个人不仅有着令人嫉妒的天赋,其努力程度也已然到了令人汗颜的地步。
这样的人,即便是穷其一生,也难以望其项背!
正说话间,扶苏忽然看到韩信的身子冻得发抖,立即醒悟过来,此时已到寒冬腊月,可韩信身上还穿着单衣。
而扶苏穿的极好,自是感觉不到寒意。
旋即扶苏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到了韩信身上。韩信看向扶苏,当即心中感动异常。
从未有人对他赏识到如此地步,韩信正欲说些感谢的话,扶苏却是挥手阻止,道:“韩信,我们继续谈刚才说到的兵法,围三缺一,其后应当……”
第三百四十四章 盐商田七
“公子,这件大氅……”此时的韩信从上到下已然是换了一遍新,身上的穿的亦是极为的暖和。
故而,韩信想将大氅还给扶苏。
扶苏摇头拒绝,眼睛示意了身旁的高宠一眼。当即高宠走上前去,将账付干净。
布店老板看着眼前这一幕啧啧称奇,韩信的大名在这淮阴城中是尽人皆知,故而,布店老板亦是认识韩信。
若是寻常时候看见韩信,不拿着棍棒往外面赶亦算是态度好的了!
只不过看到韩信身旁的贵公子,尤其在其开口之后,更是令布店老板笑逐颜开。
这可以说的上是他开店以来做的最大的一单生意。
而给钱的时候亦是极为爽快,令布店老板心中更是欢喜。扶苏则是令韩信在此间痛痛快快洗了一个热水澡,在这个空档,亦是让布店老板将布匹裁剪成合适的衣物。
对于扶苏的这些要求,布店老板自然是全然应允,毕竟没有人和钱过不去。
心中亦是感叹韩信不知从哪里交来了这样的好运,得蒙这样一位贵公子的看重。
只不过看那位贵公子有些眼生,口音又不是这里的,想来是一个外来的,不知韩信的底细,才被哄骗了!
布店老板心中暗自揣测,可却没有说破,若是他将此事说破,到时他的生意做还是不做了?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桩大生意,布店老板自是不希望出现什么意外。
待最后钱数到手,布店老板方才松了一口气。
而扶苏和韩信则是找了一个大酒楼,酒楼的伙计起先看到韩信的装扮,亦是有些没认出来。等后来认出来之时正准确刁难一番,看到韩信身旁的扶苏,则立即作罢!
扶苏与韩信交谈兵法自是不可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故而,扶苏要了一间包间,点上了几个上好的酒菜,二人边吃边谈。
刚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扶苏嚼了几口直接吐了出来。
却是不想着菜里面居然有泥沙,且还有苦味,扶苏当即将伙计喊来。
在扶苏想来,这样的一个大酒楼,用盐纵然比不上供给宫廷所用的精细白盐,起码也是上等的盐粒,断然不是这等粗盐。
见扶苏面生,伙计当即恍然,知道扶苏不知道这其中内情,忙拱手道:“贵公子,实不相瞒,这样的盐在我这店里已经算是上好的了!”
“上好的?”扶苏被伙计这一句话弄的一头雾水,心中更是浮现出一抹怒意,心中亦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件事弄的水落石出。
伙计解释道:“贵公子,你若是想在菜中加入上等的细盐,得再加一金。”
扶苏当即从怀中掏出两块金子拍在桌上,道:“伙计,你若是能将事情说明白与我们听,这一金是菜钱,还有一金,就是你的了。”
看到扶苏掏出来的金子,伙计脸色顿时一变,然后笑嘻嘻道:“贵公子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小的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扶苏直接开口发问道:“好,我来问你,为何用上等的细盐还要再加一金?”
伙计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儿虽然临近大孩,本不该缺盐,可是这盐尽数在那些贵人手中,盐价奇高,这五百枚铜钱,才能买来一斗食盐。”
“而公子要食用的上等细盐,寻常人家更是买不到,若非我们店主在府衙之中有些门路,这细盐同样不可得。”
“即便如此,我家店主为此亦是要花上不低的价钱,才能买到这上等的细盐,故而,公子若要食用,便需要加钱。”
扶苏眉头微皱,再度问道:“如此说来,这淮阴城中的百姓大都是吃不起盐了?”
伙计亦是叹了一口气,感叹道:“何止是这淮阴城,这齐地有何处不缺盐?”
“也不知道这盐都到哪儿去了!”
这间酒楼亦是极为有名,故而南北客商在此歇脚亦是不少,消息在此处亦是颇为灵便,作为酒楼的伙计,自是知道不少实情。
扶苏脑海中回想起师阜说过的话语,当日师阜说起之时,扶苏还是将信将疑,毕竟没有亲眼见过。
师阜述说过程中很有可能有夸大之词,而如今亲眼得见,这般情景,师阜已然是说的极轻了!
扶苏整顿了一下心绪,又问道:“如今这淮阴城中,是谁售卖这盐?”
得了钱的伙计自是没有什么隐瞒,道:“这城中原本有五家卖盐的,只是随着秦军入城之后,这其中四家陆续倒闭了,只剩下一家,说起来也怪,盐价也正是从那时候一路飙涨。”
“而剩下的那家,店主叫田七,人们都叫他田七爷……”
当说到这个人名之时,韩信不由地握紧了双手,身体有些发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这田七爷,这些年来,卖盐家赀挣了无数,乃是这淮阴城中一等一的富商。”
扶苏轻笑一声,道:“这田七如此嚣张,想来是背后有什么人吧?”
伙计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传闻,田七的背后是一些故齐的王室。”
“哦?”见扶苏饶有兴致的神色,伙计慌忙否认,道:“公子,这话也是我们这些人私底下胡乱猜测的,公子千万不要在意。”
扶苏摩挲着手中一块金饼,并不说话,伙计见到那一块金饼,眼中顿时露出挣扎之意。
伙计悄声道:“公子,我告诉您,您可千万别往外面传。”
“当年齐国灭亡,齐王田建出城投降,后来被流放到共地。可这齐国虽灭,还有不少王族在此。”
“这之前,这些盐业就是在这些王族手中,只不过,后来如何,我们也是不知。”
“我们也只不过私底下胡乱猜测……”
扶苏将手中金饼抛给伙计,然后道:“伙计你且放心,今日我等在此就权当听一个故事,与你无关。这一金就算是给你的赏钱,再给我来些好酒好菜。”
扶苏略微思索,将此事压在心底。看向韩信,却发觉此时的韩信出神的在想些什么。
等回过神来之时,韩信看向扶苏,当即站起身来,拱手道:“韩信有一事相求,还请公子应允。”
“何事?”
“韩信想问公子借一些钱财,为一位知己赎身。”此时,韩信目光灼灼的盯着扶苏,眼中充满着紧张。
扶苏笑了一声,这对于他来说,并非什么难事,刚欲答应下来,却是听见窗外有人呼喊韩信的名字。
韩信听见呼喊,急忙到窗前,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立即下楼,扶苏亦是跟在后面,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云姑姑,文杏,发生了何事?”见二人脸上的焦急之色,韩信急忙询问。
云姑姑和文杏起先几乎没认出来韩信,等认出之时,文杏急忙道:“是香姬啊!今日田七爷来到天香楼,点名要让香姬作陪,并且还准备花三百金,要让香姬做他的妾室。”
韩信脸色赤红,当即浮现出一抹怒意,便径直想往天香楼,却被云姑姑拦住,云姑姑道:“香姬说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忍耐为上,千万不可以动怒。”
“要留有有用之躯,一展抱负。你切不可以辜负香姬的期望啊!”
“你现在这样子是救不了她的,你还是忍下这口气吧!”
韩信一把推开二人,刚想解释什么,可是又知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急忙离开。故而,也没有多数什么径直往天香楼赶。
扶苏挠了挠头,看样子这个田七今天算是流年不利了!
本来即便是没有这件事,扶苏亦是打算找个时间好生去拜访一下这位田七爷,如今却是太巧了!
想到此处,扶苏当即大步跟上,疾步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天香楼前。
扶苏到来之时,却正好见到韩信被三五个壮汉围在中间,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见到韩信,嗤笑道:“韩信,你今天穿的这身衣服,到还算是不错!”
“只不过,我今天是不会让你踏进天香楼一步的,田七爷可是答应了给我三百金,你若是进去,必然搅扰了田七爷的好事,日后我天香楼还怎么做生意?”
韩信见状,心中更是急躁,慌乱之中,竟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扶苏示意了一下身边的高宠,高宠当即会意,几名护卫立即上前为韩信解围。
只不过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已然将围困韩信的几名壮汉放倒在地。
“你们是什么人?”天香楼的老鸨亦是很有经验,知道眼前这些人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
只不过这些人此时突然跳出来为韩信解围,着实有些让她想不通,在她的记忆中,韩信不过是一个一事无成,连自己都顾不了的穷小子,又怎么会结交这些人。
“田七,快给我滚出来!”解决完面前这些人,高宠也不顾老鸨的脸色,直接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田七,快给我滚出来!”高宠身旁的几名士卒亦是随着高宠高声呼喊。
此时在天香楼面前,已然是围起了一大批百姓,听到高宠等人的呼喊内容指指点点起来。
田七的名字,在这淮阴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就是有这么一群人当着众人的面,敢把田七的脸面拔下来,然后扔到地上,还在上面踩上了几脚。
天香楼内的田七望着眼前的美人,正欲有所动作,便听到外面的呼喊,当即打开窗户来看,却见几人肆无忌惮的站在那里,而那些人口中吐出的话语更是令他气的七窍生烟。
已经有很久在这淮阴城中,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了!
“真是扫兴!”看着香姬眼角挂着的泪水,田七心中更是觉得不畅快。
旋即出门,对于他来说,此时找回受损的颜面更为重要,至于香姬,田七认为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老鸨看着面前这些人肆无忌惮的喊着这些话,不知这些人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底气。
老鸨提醒道:“几位,看你们的面生,想来是外乡人,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
扶苏却是径直打断老鸨的话语,冷笑一声道:“什么规矩?”
“这是不是规矩?”扶苏眼睛一瞥,顿时便已经有一名士卒拿出包袱摆在地上,然后将包袱摊开在地上。
满眼的金色令众人呼吸急促,几乎不能自持,对于他们来说,能见到如此多的金子,一生当中,也没有几回。
“外乡人,你在淮阴城得罪了田七爷,又是何必呢?”老鸨看向韩信,道:“为了这么一个窝囊废,你值得么?”
老鸨心思玲珑剔透,方才从扶苏几人的眼中,便已然看出,扶苏他们乃是为了韩信出头的。
“他是不是窝囊废,轮得着你来评判?”高宠走到老鸨面前,蒲扇大的手掌一巴掌抡了过去。
高宠亦是一个明白人,在来时的路上,高宠亦是偷听过扶苏和韩信交谈的兵法,可是听了没一会儿,高宠便发觉其中涉及的知识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对于他来说,扶苏和韩信交谈的内容无异于和天书一般!心中亦是知晓,韩信绝不是比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公子看人,亦是极为精到,从未走过眼!
此时听到有人咒骂韩信窝囊废,高宠自是不能忍。
老鸨立时惨叫一声,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颊,嘴角有鲜血渗出。
高宠却是甩了甩自己的手掌,啐了一口道:“脸皮真厚!”
众人望着眼前这一幕,更是彻底陷入了呆滞之中,不明白为何眼前这群人是如此的嚣张跋扈。
田七从里面走出来,看见眼前这一幕,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缓缓开口道:“不知几位是什么人,田七可有得罪几位的地方?”
扶苏站在一旁并不说话,这样的场合,显然是高宠这样游走过江湖的人更适合应对,高宠本身就属于性子极为火爆的那一种类型,甚至来说有些呆莽。
高宠指了指韩信,然后道:“你倒是没得罪我们,只不过,楼上那位香姬,是他的知己好友,今日他特地来为她赎身。”
第三百四十五章 田七的后招
“赎身?”田七哈哈笑了起来。
看着韩信如今虽然穿的衣冠楚楚,田七心中却是很不以为然,道:“他韩信能拿的出来钱么?”
“我田七愿出五百金,买下香姬。”田七一脸挑衅的看着高宠等人,在这淮阴城中,不会有人比他更具有财力。
这是田七的自信。
扶苏微微一叹,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道:“我随身并未带多少金银,这块蓝田白玉,价逾千金,我以此物暂时押解在此,算作千金之数,等取来钱物赎当如何?”
无数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到了扶苏手中的玉佩,色泽柔和,雕工精美,虽只是小小一块,却透着一股灵透之劲。
所谓君子如玉,当今之士,士子之中最受追捧的除了一柄宝剑之外,便是这种美玉了!
故而,即便是扶苏说这块玉的价格是价逾千金,可若是真正卖起来,只怕还远远不止这个价钱。
扶苏浅浅一笑,蓝田白玉,单论价格,自是不会如此高昂,可是,在经过少府匠作的精挑细琢之后,已然是世所罕见的珍品。
少府之中云集了当时最为顶尖的匠人,而蓝田又是处于关中地区,早早的就被秦廷开发和利用,故而,可以说,少府的工匠当时无人可以比拟。
自然出自少府工匠之手的蓝田美玉,这价值起码要翻上几番。
而这样的玉佩,扶苏自是不可能真的卖的,这是身份的象征,岂能随意流落到民间?即便是他扶苏不在意,秦廷负责这些器物的宫廷奴婢也不会不在意。
每一件物品,都已经登记造册,若是少了什么物什,他们可是要接受惩罚的。
田七看着扶苏手中那一块美玉,眼中生出几分贪婪之意,这样的美玉若是能弄到手,然后进献给上面那些贵人,那么可以想象,以此换取的好处只怕是令他都有些吃撑了!
一瞬间,田七就打定主意,要将这块美玉弄到手。
只不过,田七亦是心有顾忌,这群人的底细他并不知晓,能拿出这些钱财和美玉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货色。
只不过,这一点田七并不没有太过担忧,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淮阴城的一亩三分地上,他田七就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没有人可以违逆他的意思,而官府,亦是早早的被他打通了关节,这官府上下,哪个没有收过他的好处?
而方才,他已然是派人去官府通风报信,之后他才出来,与众人相见。
故而,在田七看来,只需要在拖延片刻,他便是稳操胜券!
田七望着扶苏,道:“几位真的要与我过不去?”
高宠轻声一笑,道:“什么过得去过不去的?”
“大家平日里素昧平生,只不过今番都有意为香姬姑娘赎身,那自然是价高者得喽!”
“你若是出的价钱高于我们,香姬姑娘自然是归你所属,只不过……”高宠看着田七的样子,笑而不语,显然是很怀疑田七的实力。
田七脊背上汗水渗出,别人不知,他自己还不知道自家事么?
每月的流水便是一笔极大的数字,虽说卖盐的确是牟取了暴利,可是,这其中的大半利润可不是归他所有,他只不过是明面上作为这淮阴城的盐商而已。
真正在背后掌控这一切的,却是另有其人。
故而,这账上的大部分资金,他根本无权调配,有限的调用一部分自是没有什么,生活也是极为的奢侈,可是,若是花上千金买一个歌姬,只怕他田七也是活到头了!
高宠从扶苏手中接过玉佩,当着众人的面交到老鸨手中,道:“明日自会有人携千金来此,到时你将玉佩交还便可。”
“我也不妨告诉你,若是这玉佩有什么损伤或是有了什么瑕疵,就算是卖了你这天香楼,也是决然承担不起的。”
老鸨颤颤巍巍的接过玉佩,温润的玉石摸在手中,着实令人有些爱不释手,不过老鸨却也知道,既然这些外乡人能拿出这样的玉佩,断然是不怕他天香楼对这枚玉佩动什么心思的。
只不过,如今她天香楼夹在田七和这些外乡人的中间,着实有些难做!若是今日真让这些外乡人将香姬带走,无疑是狠狠的驳了田七的面皮,日后天香楼只怕和田七之间,只怕会多添许多纠葛。
可若是让田七将香姬带走,老鸨委实舍不得这千金之数,要知道,若是有了这么多钱,即便是不开天香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暗自纠结之时,高宠已然在前面开路,将田七推到一边,带着韩信走了进去,少顷之后,便看见韩信身边尾随着一名女子。
脸上并无多少脂粉,似乎刚才还哭过,略微有些红肿的双眼,更是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之感。
扶苏甩袖,正欲离开,不料忽然一阵嘈杂声传来,顿时有一些穿着官府服饰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看见来人,田七脸上露出振奋之色,急忙跑到领头的人面前,道:“亭长,我要报官。”
旋即田七手指扶苏等人,道:“这群人当街聚众斗殴,还强买强卖。”
“哦?”亭长目光看向扶苏等人,立即道:“通通带回去审问。”
高宠几人立即围到了扶苏身边,面色警戒的看着四周,手中的兵刃亦是准备出鞘。
亭长见状,道:“尔等还欲负隅顽抗?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扶苏令众人按捺下手中刀剑,然后朝着亭长道:“跟你们回衙门自然无不可,只不过,你为何只抓我们,而不抓他?”
扶苏手指田七,道:“方才与我们斗殴的可有不少都是他的属下,莫非亭长不知大秦律例?还是有意偏私于他?”
亭长亦是极为惊奇的看着面前这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他感觉的出来,面前这个青年人眼中没有丝毫的惧怕之色。
“真是奇哉怪哉!”亭长在心中暗自想道。扫视着周围众多的百姓,亭长旋即命令亭卒,将田七亦是一同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