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志得意满
蒙恬站在一片焦土上,神色凝重!
这一次,在西路的较量之中,蒙恬罕见的觉得遇到了对手,先是在云中佯攻,之后绕过阴山,自九原南下。
这一连串的动作,就如同艺术一般,若非他蒙恬久经战阵,经验老到,这一次可还真有可能吃不小的亏。
虽然并未造成多大的损失,亦是让蒙恬成功的给堵了回去,可是,能在防备如此严密的秦军防线找到漏洞,可谓是不易!
“将军,胡人此次劫掠之后,在水井、河流中投放了牲畜的死尸,属下已经命人尽力打捞。”
蒙恬目光一凝,心中暗道:“胡人好狠辣的手段。”
春秋战国打了几百年,这几百年的战争,最开始是堂堂正正之师,开打之前还要先向对方通报,敌方不整肃好军队,绝不进攻,如今已然蜕变成为了战争的胜利,无所不用其极。
甚至于为了最终战争的走向,杀降也是在所不惜!
而如此频繁的战争,自然不可避免的有大量的人口死亡,尸体亦是有未来得及处理,最终诱发瘟疫的情况发生。
所以到了后面,所有人都学精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战后清理尸体是一件必不可少的措施。
而向水源地投放死尸这种行为,在蒙恬看来,是一种十分恶毒的行为。
胡人这么做的原因便是想要通过污染水源,从而导致秦军大规模的染病,最终降低秦军的战斗力。
只不过,对于这种情况,许多百姓不明所以,但军中却是对此早已有了普及。
而夏无且手中的那一本小册子对此亦是有着详细的说明,对于此事应当如何处置,皆是十分明了。
蒙恬沉声道:“打捞起来的死尸,全部焚毁,告诫百姓,最近几日不要饮用被污染过的水源,若是无水饮用,可就地掘井。”
此时,蒙恬亦是看到夏无且来到此地,连忙拱手行礼,道:“太医令,这里就要烦劳您盯着了!”
“此乃老朽应尽职责。”夏无且亦是十分谦虚,开始带领着自己的几个徒弟前去探查水源。
蒙恬点了点头,显然此时交给夏无且,蒙恬十分放心,作为大秦的太医令,其医术在这天下自然是佼佼者,而其曾经更是以药囊救过始皇帝,忠诚毋庸置疑。
“启禀将军,王离将军来报,公子出塞,寻找胡人主力,伺机突袭。”
“什么?”蒙恬一下子就站不住了,此事的利害性即便没有仔细言说,蒙恬心中亦是明白。
况且,一直以来,蒙家所支持的公子,只有扶苏一人,这一点,自然也是因为蒙家曾经与楚国外戚的那一点香火情。
而今,朝局变幻莫测,这个时候,扶苏一旦出事,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蒙恬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片刻后,蒙恬道:“马上给王离传信,要他全力保障公子的后勤供应,不可延误。”
蒙恬自是知晓,秦军出塞,乃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对于后勤的供给,亦是极大地挑战。
可无论如何,事情发展到了这步田地,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
蒙恬亦是知道扶苏既然决定出塞,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就绝不会轻易返回,故而所剩下的唯一选择便是,全力支持。
况且,如今既然已经出塞,自然没有退回来的道理。所谓开口没有回头箭,若是此刻回来,就不怕胡人得知秦军的虚实,然后进行围剿么?
要知道在草原上,那是胡人的主场,两军数量亦是有着极大的差别,稍有不慎,真的会令这支出塞的秦军万劫不复。
“另外告诉王离,我会即刻赶往上谷郡。”
作为三十万秦军的统帅,自然肩负首要的职责,故而,,蒙恬亦是决定前往上谷郡。
………………
胡人大帐之中,一鼎鼎青铜巨釜中炖煮着大块的牛羊肉,香气弥漫在大帐之中,令人垂涎三尺。
炉火舔舐着青铜巨釜,望着巨釜之中不断翻腾的热汤,账中胡人皆是发出开怀大笑之声。
“还真别说,这从秦人手中抢来的东西就是好用啊!”坐在主位上的东胡王闻着香气,不由笑道。
这青铜巨釜自是不可能胡人自家造出来的,需知此时有些部落仍是处于石器时代,所用的箭头尚是骨头做的,斧子不过是在木棒之上绑上一块锋利的石头。
而已经将青铜技术攀登到了巅峰的大秦,自是有足够的力量,供应秦地的百姓使用上青铜器皿。
即便是现在的铁器,发展地也是有声有色,只是暂时还做不到青铜如此大的规模,可是在军事上已经开始逐步应用。
就比如马蹄铁,马镫皆是少府以搜集来的精铁打造,以保证其质量。
“若是能够每年都能来上这么一次,那就好了!”账中有人闻着牛羊炖煮的香气,遐想道。
见有人谈到这个,东胡王道:“这一次我们能够回到草原,也算是险之又险,若不是头曼单于及时提醒,我们只怕真的要被王离那个老家伙堵在长城里面了。”
“饶是如此,亦是折损了我东胡两个万骑。”说起这个,东胡王不禁心有余悸,一阵后怕。
整整两个万骑,被王离率领的秦军给打散了!
虽然后面又收拢了一些兵马,可是这两个万骑已然不再完整,可以预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这两个万骑将没有什么作战能力。
想到这里,东胡王便是一阵心痛!
头曼面色如常,心中对于巴休烈更是依仗,若非最后关头,巴休烈阐明利害,告知秦军主力就在咫尺,只怕他们还要在沮阳逗留上一段时间。
而那时,一旦被王离堵住,后果不堪设想!
想起这一路以来,巴休烈不断出的计策,头曼对于巴休烈也是越发依仗,亦是发誓,回去之后,也要学习一番秦人的那些东西。
巴休烈从秦地回来之后,便性情大变,似乎脑子也比以往灵光了许多,提出的诸多意见,对于他来说,都很有帮助。
“东胡王,这些事情都不要再说了!”头曼举起手中的青铜爵,道:“我们所做的,都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为了部族的传承,他们的英灵会受到上天护佑的。”
东胡王亦是举起了手中的青铜爵,与头曼共饮了一杯。
“传令下去,命令勇士们开怀畅饮,为了这一次伟大的的胜利,庆祝一番!”
见东胡王下令,头曼亦是道:“如此伟大的胜利,自当庆祝,传令下去,我匈奴部族愿与东胡一同庆祝。”
巴休烈脸上露出迟疑之色,走到头曼身边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得意忘形的头曼喝止。
“想说什么尽管说,在这里有何说不得的?”
巴休烈无奈,道:“东胡王,如此做法想来是有些不妥吧!”
“若是有人趁机夜袭,我军如何应对?”
“夜袭?”当听到这两个字所有人皆是哈哈大笑。
东胡王道:“头曼单于,你这位奴才未免也太小心过头了吧!”
“如今我们已经回到了草原,谁会偷袭我们?谁又能在这茫茫草原找到我们?”
“难道是秦军么?”
“秦军在关内尚且没奈何得了我们,如今到了这草原,若果真有秦军来犯,只不过是送到我们嘴边的一块肥肉罢了!”
东胡王志得意满,对于巴休烈所言一切,根本不信。
“退下。”被东胡王一番话语戏说,头曼顿感巴休烈让自己失去了颜面,让东胡小视了匈奴人。
巴休烈见状,只得退出了账外。
众人见状,皆是不以为意,旋即又举起酒杯,撕咬着大釜之中炖煮的牛羊肉。
酒至半酣,投诚的狄文站起身来,拱手道:“大王,这两日我寻得两名女子甚为漂亮,那肌肤光滑似水,且还会一些歌舞,不知大王可有兴趣?”
一听到这个,东胡王顿时两眼放光,忙问道:“在何处?”
狄文拍了拍手掌,顿时从账外走进来几名女子,开始跳舞为众人助兴。
东胡王缓缓站起身来,望着面前几名女子妙人的身姿,不禁沉迷其中,端着酒樽便朝着舞女扑去。
本来,这群舞女便是在狄文威逼下,来到大帐之中助兴,故而,多有些不情不愿,而此时,东胡王如此举动,更是令几名女子吓的花容失色。
在一旁见到这副景象的人脸上则是流露出兴奋之意,而狄文则是坐在一旁观看,眼中没有丝毫回避之色,如同一旁的胡人一般。
巴休烈在账外听到里面的女子的哭喊声,不禁摇了摇头。
不过碰巧取得了一次胜利,便如此放纵,如此这般,实在是难成大器!
巴休烈却是不觉,自那日冒顿接受他的效忠之后,巴休烈便有意无意将自己所见到的这些贵族和冒顿进行比较,对于自己的要求,无形之中亦是拔高的许多。
如此这般,自是显得自己与众人格格不入,需知,原本的巴休烈断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些令人扫兴的话的,纵然知道,也会放在肚中,绝不会说出来。
心中暗道一声无奈,旋即便开始盘点起派出去的侦骑。
侦骑在草原上,就是大军的耳朵和眼睛,大军移动,所有的信息,都要通过侦骑进行获知。
故而,侦骑对于草原部族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能够担任侦骑的骑手,必然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其中甚至不乏有射雕者担任这样一个职位。
但凡在草原上遇到这种落单的骑手,多半便是大军的侦骑。
清点到最后,巴休烈蓦然发现有三四个侦骑未按照约定的时间归队,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觉得有什么。
茫茫的大草原,迷路是在正常不过的操作,连一些老猎手,亦是常常在草原上迷路。
所以未曾按照时间归队,想来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巴休烈再度派出了几只侦骑,向大军四周方圆百里侦探情报。
…………
“公子,抓了两个舌头。”季婴押着两人来到扶苏面前。
望着眼前这道熟悉的脸庞,扶苏倍感欣慰,当日云阳里的一个后生,如今在战场上已然开始建立功勋。
扶苏亦是听英布说起过,季婴在军中训练的成绩以及刻苦程度,都名列前茅。
想起那位痛失两子,如今只剩下三子季婴的那位老丈,扶苏亦是感慨万千。
扶苏手略微挥了一挥,顿时,便有四五人站出来,将两个匈奴人押到了后面进行审问。
扶苏的新军之中并没有懂匈奴话的,可是,蒙家军中却是不乏这样的人才,和匈奴打交道这么多年,自然有人开始琢磨对方。
而从两个匈奴人嘴里得到情报,扶苏亦是丝毫不怀疑那些军法官的手段,不消一时三刻,便可让受训之人将肚子里藏着的东西吐个一干二净。
这些人,懂得如何能够让受到刑讯之人感受到最大的痛苦,同时又不至于死命,可以说,审讯亦是一名艺术!
少顷之后,从军阵后方走来一人,将几张白纸交到扶苏手中,扶苏眉头抬了抬,心中暗道:“这未免也太快了一些吧!”
将这一抹杂念撇除,扶苏仔细浏览起白纸上的字迹,读到最后,扶苏脸上露出兴奋之意。
这么多天以来的努力,终于见到了回报,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扶苏如何不欣喜,要知道他们现在距离胡人已经不足七十里,对于毫无掣肘且一人双马乃至于三马的秦军来说,七十里不过是半日之事。
只不过扶苏仍是有些不放心,问道:“这二人说的内容照尔等判断,可信否?”
审讯的军法官对视一眼,皆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扶苏望着季婴,笑道:“此战若胜,季婴,你小子可是立下大功了!”
见扶苏这么说,季婴摸了摸脑袋,有些不明所以,只不过见到扶苏高兴的样子,情知自己带回来的两个俘虏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第三百一十七章 部署
在扶苏面前,堆着几个人头,而在一旁,还有十几个擒获的俘虏。
说起来,骑兵首要的作战并非是两军直接进行拼杀,一般来说,到了这一步,已然是到了最后的决战时刻。
而在此之前,则有着种种繁琐的工作,就比如如何找到敌人,两军皆是骑兵,皆是高机动作战的力量,其中一方想找到另一方并非是那么容易之事。
要不然,李广也不会即便带着博望侯张骞,依旧迷路了!
而找到之后,最先进行的动作,便是让己方的侦骑将对方侦骑全数破坏掉,使得对方瞬间变成一个聋子和瞎子,如此一来,此战便已然有了胜算。
而显然,在这场看不见的战争之中,扶苏暂时先略胜一筹。
扶苏望着手中的情报,心中越发感到激动,他们离胡人越来越近了!
甚至于可以说近在咫尺,可是胡人还没有发现他们这一行秦军,胡人根本就没有人想到秦军居然会有胆子出塞寻找胡人,主动出击。
而对于手中情报的真实性,扶苏自然是相信的,因为这些皆是军法官分开审讯匈奴俘虏得到的结果,最后汇总起来,自然可信度极高。
“公子,侦骑探报,前方二十里处发现胡人大营,人数约在二十万左右。”
扶苏翻身下马,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此时已是下午时分,再过些许时辰,天便会彻底黑了!
扶苏摊开地图,士卒立即在地图上标明了一处地方,解释道:“此处乃是一处高地,西面和北面地势平缓,而东面地势低洼。”
在一旁看着的蒙拓不禁冷笑两声,道:“这胡人之中,还有人懂得排兵布阵的嘛!”
“挑选这么一个地方,作为宿营之地,的确不错。”
历来骑兵作战,多是究竟选择一处高地,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减少战马爬坡动能的减少,反而可以增加战马奔袭的速度。
需知骑兵作战,最重要的便是速度的提升,而骑兵巨大的破坏性,便是建立在速度之上。
故而,高地是骑兵作战首选之地,而若是无此适合的地形,便至少要寻找一处平缓之地,因为平缓之地有利于大军展开,发动攻击。
骑兵冲锋的过程之中,自是不可能乱糟糟的一拥而上,而是需要整齐有序的队列,才能爆发出巨大的破坏力。
蒙阖道:“从此次胡人入侵来看,胡人当中,也不是没有能人,以往,我们还真是有些小觑了胡人。”
“不管胡人之中有没有能人,这一次他都跑不掉了!”
感觉到扶苏话语之中的坚决之意,蒙阖脸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道:“公子,这一次胡人有二十万人,我们是不是……”
扶苏知道蒙阖是为了稳妥起见,可是扶苏却是颇为自信,这份自信源自他对新军的掌握,来自他对秦军的了解。
他相信不过三万的秦军,面对二十万胡人,是有胜算的!
“英布,你以为此战如何?”扶苏见英布站在一旁,并未言语,便主动征询起来。
英布脸色平淡,道:“公子说怎么打,臣便怎么打。”
“诸将听令!”
众人脸上旋即浮现出兴奋之色,扶苏道:“此道军令我只说一遍。”
“蒙阖,你率领两万蒙家军从胡人西面发起进攻。”
“蒙拓,你率领一万蒙家军自胡人北面发起进攻,一路行军之时不必遮掩,且务必要大造声势。”
蒙拓蒙阖脸上皆是露出疑惑不解之色,扶苏见状,旋即在地图上,绕着胡人所在位置画了一个大半个圈,然后在胡人所在的位置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公子是要从东面进攻?”蒙拓脸上露出吃惊之色。
“不妥呀不妥,东面那可是一片低洼地,根本不利于大军的展开。”蒙阖连声摇头。
扶苏笑道:“我们都觉得不可能,胡人也一定想不到我军会从这里进攻。”
“况且,我有三千新军便足够了!又何必带大批人马呢?”
“这里,将会是胡人致命一击所在。”
蒙阖见扶苏主意已定,苦笑道:“可这是疯了,可从没有哪一本兵书里敢这么干!”
“兵书也是人打出来的。”扶苏笑着看着跟随自己的几人,道:“这一次,就让我们彻底疯狂一次吧,让这些胡人,见识见识我们秦人的厉害。”
“我们不单单在马背下面可以将其击败,即使是在马背上,他们胡人也要输给我们秦人。”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扶苏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三人握了上来,齐声道:“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蒙阖,你在亥时发起进攻,蒙拓,你在蒙阖发起进攻两刻之后,发起进攻。”
“明白。”
黄昏之时,三万秦军悄然拆分开来,朝着指定的目标移动过去。
而对于这一切,胡人仍是处于茫然未知的状态,丝毫不知危险正在悄然降临。
扶苏带着三千新军,一路潜行,马口衔枚,马蹄之上包裹着布匹,而这一切,皆是照着扶苏的命令行事。
望着马掌之中的马蹄铁,扶苏此时总算是知道这玩意儿的弊端了!
声音实在是太响,这一匹马发出来的声音比之寻常三四匹军马,声音都要来的响。
不过扶苏也知道,这世间万物哪有十全十美的,有得必有失,在马掌之上钉上了马蹄铁,便可保护马蹄,大大减少战马的非战斗损失,而同样,亦是必须承受其声音过大的弊端。
当扶苏赶到指定位置之时,天色已然漆黑,扶苏凭着肉眼,依稀看到前方地形轮廓,的确是一处洼地。
扶苏停下了步伐,挥手道:“命令士卒风餐冷食,人马半饱,原地待命。”
大战将来之际,扶苏自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士卒过于紧张的,此时,让士卒和战马填一填肚子,将是一格非常好的选择。
但同时却又不能让士卒一次性吃饱,此时吃饱,接下来的战事,将会大受影响,扶苏自是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第三百一十八章 秦军夜袭
“现在是什么时辰?”扶苏凝视着眼前的胡人大营,不带丝毫情感问道。
“启禀公子,还有一刻便是亥时、”
扶苏并未言语,微风朝着胡人大营吹去,只不过,建此刻胡人仍是没有半分动静,扶苏渐渐放下心来。
战前让士卒吃个半饱,其实是惯例,因为,一旦战端开启,便不知这场仗什么时候能够结束,让士卒吃个半饱,可以有效地延长士卒作战的时间。
而蒙家军和新军这一次所携带的粮草俱是牛羊肉干,这些,自是从乌倮那里敲诈得来的一部分。
扶苏唯一担心的便是,这胡人之中有没有能人会通过风向,判断敌人的位置。
当然,这样的人在胡人那里一样稀少无比,能练就这样本事的人,亦是万中无一。
胡人大营之中,巴休烈在营帐之中越发感到不安,派出去的几波侦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回来一人。
如果说一个两个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还说得通,可是,接连几波侦骑都是毫无消息,这绝不可能。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巴休烈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只不过,当他走到大帐之中,见其中多数人已经在这里喝的烂醉如泥,七倒八歪的睡在地上。
巴休烈找到了头曼,看着眼前的头曼,巴休烈眼中浮现出恨铁不成钢之意,曾经,他效忠头曼,乃是头曼最为忠诚的鹰犬。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头曼许多作为,着实有些让巴休烈瞧不起,其人更是贪婪成性,做出的决定也是越发愚蠢。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南方强大的秦朝,让巴休烈感到了危险,本来,匈奴在蒙恬的打击之下已经节节败退,可是,只要秦朝后继无人,那么,秦朝便会衰落,总有一天,匈奴还是可以反攻回去的。
可这样的情景,巴休烈并未如愿以偿见到,相反,他见识到了大秦的强盛,看到了秦廷恐怖的动员能力,见识到了当今世界上最为精良的铁甲方阵和大秦锐士。
其文臣武将,优秀者更是数不胜数。
这样的一个强敌,难道就会安心缩在南方?难道就会就此止步?想想都不可能。
匈奴,如果继续在头曼的带领之下,那么,迎接匈奴最后的结果将是灭亡。
想了想,巴休烈还是将头曼背出了大帐,蓦然想起狄文也在其中,旋即命人将他也背了出来。
巴休烈将二人缚在一匹马上,离开这里,回到匈奴所在的营地。
至于东胡王是死是活,他可管不着,相反,如果东胡王这一次受到重创,那巴休烈还是会乐见其成的。
东胡,亦是匈奴的敌人,以往,东胡亦是数次勒索匈奴,问匈奴索要牛羊,马匹,女人等等,而匈奴因为实力弱小,逊色于东胡,不得不答应下来。
匈奴大营驻扎在距离东胡相隔不远的地方,当巴休烈带着头曼刚刚离开东胡营地不久之后,便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
数不清的秦军破开东胡设置的壁障,直直朝营地杀奔而去,每到一处营地,根本不作任何停留,只是放火将营帐尽数烧去。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东胡一方始终未曾组织出有效的力量进行拦截和反击,即便是有一些抵抗,也迅速在消弭在秦军的铁甲洪流之中。
马蹄阵阵,在东胡人听来,便是有如梦中恶魔的狰狞笑声,令人心中生出无限恐惧。
巴休烈回头望着远方一片火光,他心中的预感终于变成了现实。
听马蹄声,巴休烈觉得,这一次进攻胡人营地的人数应当不少于八万,而在这个时候,能有八万精锐骑兵的,想来不用说也知道主角是谁了!
只有秦军,才能拿出这么大的力量,且有理由向东胡发起进攻。
东胡的营地之中哭嚎声不断,东胡王听到外面的声响,顿时被惊醒,吼道:“发生了何事?”
这时,一名满脸血污的人道:“秦军夜袭。”
“什么?”东胡王额头之上顿时冒出冷汗,忙问道:“有多少人?”
“具体人数不知。”
“快组织人反击。”到了此刻,东胡王脸上俱是慌乱之色,方才喝下去的酒水,已然都化作冷汗冒了出来。
“头曼呢?”东胡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朝四周搜寻了一圈。
“被巴休烈给带走了!”这时,有知情的人立即回复道:“还有狄文,也被带走了!”
“该死!”东胡王脸上浮现出一抹怒意,道:“等这一次战事结束,我一定要他匈奴部族好看。”
…………
“将军,胡人正在组织人手进行反击。”
蒙阖脸色凝重,道:“再上五千士卒,加紧破坏胡人营地。要求将士们不可恋战。”
“诺。”
说起来,蒙阖所选择的进攻方向,实乃是正面进攻胡人,故而,所面临的的压力可想而知,在最初的时间段过去之后,已经有陆陆续续的胡人反应过来,开始围堵进攻的秦军。
虽然在最一开始,蒙阖所取得战果极为辉煌,可是毕竟未曾波及到整个胡人营地,故而,胡人仍是可以组织人手,进行反攻。
“将军,前方有大批胡人对我秦军进行拦截。”
不用说蒙阖也知道了,在黑夜里,但凡被火光笼罩之地,皆是被秦军光顾的地方,而如今,秦军进攻的锋芒却被迟滞了!
蒙阖拔出腰间的佩剑,道:“全军将士,随我杀!”
话音落下,蒙阖便已然是一马当先,朝着胡人营地冲锋过去,而在蒙阖身后,无数士卒紧随其后,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胡人营地之中,未曾有一支军伍,对这支新加入的秦军进行有效的进攻,即便刚刚已经奏效的组织起来的胡人防线,可此刻,在这般冲锋之下,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再也无法阻挡秦军强悍的进攻。
在这般攻势之下,胡人大营已然有一半乱了套,不少胡人茫然的看着四方,望着燃起的熊熊大火,手足无措。
三百一十九章 万胜!万胜!万胜!
蒙阖盔甲上已然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死在他手中的胡人不计其数。
可胡人终究是太多了!
所幸胡人阵营被秦军搅乱,故而,从始至终未曾对蒙阖形成有效的攻击。
蒙阖大口的喘着粗气,凝望着北方,忽然间,一阵马蹄声伴随着喊杀声响起。
此时,作为生力军的蒙拓发起了突袭,这般变故,再度给予了胡人重创。
黑夜之中,胡人已然分不清是敌是友,开始陷入了彻底的混乱。而东胡王,则是在竭力调动兵力,预备挽救这一切。
他不知道这一次夜袭的秦军有多少人数,只是凭着经验在估算,有士卒回禀,有说十万,有说八万,众说纷纭。
在这般情况下,没有一人能给东胡王准确有效的信息,即便是站在东胡王身边的人,亦是人心惶惶,心中萌生出退意。
若非东胡王还矗立在这里,只怕这些人已然都作鸟兽散了!
漫天的火光,将一片天空照的通红,隐藏在黑夜之中的一支军伍,所有人凝视着眼前的一切,未曾有所动作。
“传令,全军上马。”
扶苏缓缓拿出了一副青铜面罩,戴在脸上,身后三千士卒在扶苏一声令下,皆是拿出一副青铜面具,系在脸上。
将腰间的佩剑拔出,扶苏驱使着马匹,游走在军前。
“将士们,看到了吗?”扶苏剑指火光之地,道:“那里,就是胡人的营地。”
“胡人连年领兵侵扰我秦地,我大秦北地数十万百姓因此受尽苦楚,今日,我等便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我要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我要他们永远记住,扰我大秦者,死!”
“谁愿同我一起战斗?!!”
“我!”三千将士眼中闪烁着熊熊怒火,发出怒吼。
“谁愿与我一同赴死?!!”
“我!”所有将士眼中皆是萌生出死志,不灭胡人,誓不回还。
“大秦万年!秦军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在扶苏的带领下,三千新军士卒悍然向胡人大营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扶苏手中马槊,径直捅向一名拦在扶苏前方胡人身体之中,在高速的马背上,马槊具有极强的破甲能力,已然将那名胡人捅出一个硕大的窟窿。
紧随着扶苏身后三千将士形成一个锥子形凿进了胡人的大营之中,胡人大营彻底陷入了慌乱之中。
在他们看来,是有一群魔鬼杀进了大营之中,青面獠牙,手中挥舞着强大的利器,每挥动一下,都意味着四五名胡人丧生。
看到这般情形,一些胡人心理防线已然被彻底攻破,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在大营之中四处逃窜,不知何处才是安全之地。
眼前胡人的这般乱象,扶苏冷眼相看,可并未因此手下留情,猛然间,扶苏看到不远处一面大纛旗帜高高竖起。
“东胡王?”
与胡人打交道这么多年,秦军自然并未放松对草原情况的侦察摸索,对于胡人的大纛旗帜,自然亦是有本图录专门记载。
皆是因为,胡人本质上是一个部落联盟的形式,每一个部落信仰的神灵不同,绘制在大纛旗上的图案亦是不同,作战风格亦有相似的变化。
比如白羊部族,部族信奉的神灵是羚羊,在大纛旗帜上绘着的便是羚羊,其作战亦是擅长回射,抛射。
发现了东胡王的大纛旗,扶苏立即高声呼喊道:“英布!”
“在!”英布自扶苏身后闪出。
“东胡王就在那里,你带人随我杀!”将身旁的一个胡人解决掉之后,扶苏已然开始带着士卒朝东胡王杀将过去。
随着扶苏一声令下,英布手中马槊不停挥舞,在英布手中,马槊这件神兵利器已然达到了一个出神入化的地步。
加之英布本身神力无匹,又有了马槊这么一件趁手的兵器,更是如虎添翼。一路上,无一人是英布一合之敌。
整个胡人大营已然乱作了一锅粥,胡人从上到下,皆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听从谁的命令。
三万秦军,投入了战斗之中,已然扰乱了整个胡人大营。
东胡王吃惊的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心如刀绞,这一夜,他所损失的不知道有多少。
望着前方朝自己杀来的一队人马,为首两人更是骁勇无比,胡人之中,无一人能够阻拦两人步伐。
东胡王眼中闪烁出愤怒之意,手中握着一把青铜铤,翻身上马,带着几十名士卒朝他们杀去。
及至眼前,东胡王骤然将手中青铜铤投掷出去,在胡人的作战之中,将这类兵器投掷出去,偷袭敌人,已然是在正常不过的手段。
英布只觉眼前一阵劲风划过,下意识的弯腰伏在马背上,手中马槊已然在身侧朝前方刺去。
一击,便捅穿了东胡王战马的身体,望着眼前这一幕,东胡王眼中露出惊骇之色,惊奇于眼前此人已然脱离了他的认知。
英布却是不管不顾东胡王此时是什么反应,手中马槊横扫,便将东胡王扫落下马,然后一刺,便轻松结果了东胡王的性命。
而此时扶苏已经带人杀至东胡王的大纛旗下,周围护卫大纛旗的胡人已然被扶苏杀的一干二净。
看着眼前高高的旗帜,在夜空之中飘扬,扶苏手中利剑挥舞,将旗杆砍成两段。
东胡的大纛旗跌落在地上,任由马匹踩踏,看着这一幕的胡人,最后的精神支柱彻底崩塌了!
面对秦军的汹涌的进攻,已然没有了半分斗志,一心只想着逃命。
整个胡人大营陷入了崩溃之中,胡人之间相互踩踏,导致死伤者不计其数。
而健存的胡人,则是拼尽全力,逃离这个地方。
所谓兵败如山倒,便是如此,十几万胡人争相呼嚎着,还有人直接跪在地上,祈求神明的庇佑。
唯独此时,没有几个人敢拿起兵器,挥向秦军。
战争已然成为了一面倒的局面,此时再也不会有什么悬念,而在东胡大营一旁的匈奴,则是早早的离开了这里。
三百二十章 大好时机
天色将明,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存活下来的秦军将士,在此时一个个皆是大口喘着粗气,一夜的激战,令他们感到疲惫不堪。
只不过,看到眼前遍地的胡人尸首,每一个人脸上皆是浮现出喜悦之色。
此战大胜,作为这一次战争的主角,他们自然会得到朝廷的封赏。
历来,秦廷对于军功,不吝啬于赏赐,也正是因为如此,无数秦人前赴后继,为了爵位,不惜征战沙场。
英布此时却是神采奕奕,虽是激战一夜,可是,闻到了血腥味的英布,仿佛变了一个人,整个人变的亢奋起来。
“初步计算,敌我损失各是多少?”
“公子,我军死伤一万多人,胡人大约有五万多人,在这里,大约有两万多具胡人的尸首。”英布将大致估算的结果告诉了扶苏。
在这个当口,自然是没有时间精确的确定伤亡人数。只能暂时估算,以便于得到敌我实力的增减变化。
沉思了一会儿,扶苏道:“告诉将士们,稍作休息,半个时辰之后集合。”
“公子,你这是要?”在一旁的蒙阖此时亦是来到扶苏身边,便听到扶苏这道命令。
“进攻!”扶苏连半分犹疑都没有,口中吐出这两个字。
蒙阖,蒙拓脸上皆是有些不解,英布却是面无表情。
蒙阖道:“公子,以今日之战绩,我军便可班师回朝,若是深追下去,于我军只怕不利呀!”
“这茫茫的草原,我秦军首次出塞,应稳妥为上。”
“不!”扶苏立即将蒙阖的意见否定,道:“眼下,正是追击东胡的好时机,虽说这一次我们大胜,可是,东胡依旧未曾伤筋动骨。”
“将养一些时日,东胡必定还来扰我秦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们只有斩草除根,才能让我大秦北地在未来数十年之内,不受胡人侵扰。”
“且这一次,东胡王折损在我们手中,恢复过来的东胡,报复必定更加凶残疯狂,我们只有抢先一步,将这种情况扼杀在萌芽之中。”
“而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便是大好良机,昨夜一战,逃跑的胡人惊魂未定,已然是惊弓之鸟,我们一旦发动进攻,这些胡人绝没有一战之力。”
“如此良机,千载难逢,绝不可错失!”
扶苏话语果断,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颇令人信服。
众人亦是点头称是,旋即各自下去准备。这一个时辰,对于一些人来说可是相当的忙碌,别的不说,单单是跟随着大军一同出塞的战马便有八万多匹。
这些战马,又不是机器,亦是需要精心的喂养,而苦战一夜之后,照料更是要仔细。
而胡人丢弃了大营逃窜,其中,亦是有不少战马和牛羊滞留在营地内,这些统统都需要妥善的安排。
扶苏眼中有着些许疲惫之色,但依旧继续巡察着营地,忽然间,望着有一群穿着粗布服饰的人聚集在一起。
扶苏叹了一口气,看这些人的装扮,也知道,都是胡人自秦地内劫掠的百姓。
胡人将这些百姓带回草原,会将其贬为奴隶,然后放牧等等活计,都会交给奴隶来做,这亦是草原上的规矩。
一户之中,其实是众人在奉养一人,而被奉养的那人,便是要追随单于出征的士卒。
故而,但凡被编入万骑的骑兵,压根不需要从事生产,他所要做的便是不断训练,提高骑术和射术以及马上的格杀技巧。
扶苏将这些百姓召集起来,望着这些人眼中的恐惧之色,扶苏高声道:“诸位父老,我乃大秦长公子扶苏。”
“尔等如今安全了,不必再担心受到胡人的欺凌,稍后,便会有人带你们回家。”
“扶苏以大秦长公子之名,向诸位郑重起誓:朝廷,会帮你们重建家园。”
无数人眼中涌出泪水,自被胡人掳掠到草原上,被胡人如同猪狗一般对待,无数人心中已然绝望。
而此时,扶苏却是率领秦军解救了他们,并且要送他们回去,还要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我等叩谢公子!”众多百姓纷纷跪在地上,向扶苏道谢。
“诸位父老,快快起来,不必如此。”扶苏忙让这些人起来,道:“是我扶苏对不住你们,未曾保护你们不受胡人侵扰,在此,扶苏向诸位赔罪了!”
说着,扶苏已然是躬身一拜。
如此这般,这些存活下来的百姓,心中更是感动,已然将扶苏视作了大恩人。
又是略微说了几句,扶苏方才离开此地,对身旁高宠道:“命一屯人马在此护卫百姓,等候蒙恬将军派兵前来。”
“诺。”
“公子,那些俘虏如何处置?”
扶苏眉头微皱,道:“带我去看看。”
在高宠的引领下,扶苏看到面前约莫有着万余人的俘虏,这些人皆是激战之后,未曾来得及逃脱的,全数聚在这里。
“英布,你以为这些人如何处置?”扶苏在离着这些俘虏尚有些距离的时候,问道。
英布眼中光芒一寒,道:“杀。”
“公子,上万人若是留在这里,留在这里的百姓,只怕是等不到大将军,便要遭毒手了!”
“若是将这些俘虏编入秦军,姑且不说会让秦军战斗力下降,若是临阵反水,便是隐患。”
扶苏眼睛微眯,对于英布说的这些,他自然是想得到,毕竟他现在手头不过只剩下两万不到的人马,而俘虏的胡人足足有万余人,再添个几千人,几乎和他的军队持平。
这般庞大的数量,混在秦军之中,可以说就是给自己安装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炸的炸弹。
稍有不慎,便会炸的粉身碎骨。
扶苏百般思索,想了想,道:“或许他们还有点利用的价值。”
“既然不能让他们留在这里,又不能将他们混编入秦军,不如便让他们自成一军。”
扶苏此时瞬间回忆起后世满清和霓虹的做法,将投降过来的汉奸编组在一起,由汉人自己监管自己,或许自己可以借鉴一番。
第三百二十一章 以胡治胡
头曼摇了摇头,到了此时方才酒醒,看着眼前的一切,头曼充满了不解,旋即朝身旁的巴休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按照道理来说,他昨夜在东胡大营饮酒作乐,醒来也应该是在东胡的营地之内,至少也是在匈奴的大帐之内,可眼前,虽说是匈奴的营地,可全然与昨日驻扎的营地不同。
他在向巴休烈要一个解释。
巴休烈道:“撑犁孤涂,昨夜秦军夜袭东胡大营,奴才事先发现不对,才将撑犁孤涂从东胡大营带出来,然后命令我匈奴骑兵撤退。”
“什么?”头曼脸上满是震惊之色,道:“这里居然会有秦军?秦军居然出塞了?”
“东胡王那里情况怎么样?”头曼迫不及待问道。
“奴才方才派出侦骑前去打探,具体情况,不知。”
听到巴休烈这样的回答,头曼心中亦是觉得有些不满,道:“巴休烈,你为何要抛弃东胡,独自离开?”
显然,对于昨夜巴休烈直接越过他,命令匈奴大军撤离,头曼心中有些芥蒂。
“夜袭秦军数量不明,我匈奴大军若是加入其中,奴才怕折损过多……”
头曼冷眼看着巴休烈,丝毫不觉得昨夜是巴休烈救了他的性命,只是觉得巴休烈如今居然从容的调动匈奴大军的进退撤离,这已然让头曼心中生出了一抹猜忌之意。
“所以你就私自让大军撤离,让东胡独战夜袭的秦军?”
见头曼话语越说越冷,巴休烈眼中露出一抹愤恨之色,若是早知这般结果,昨夜就不会将头曼给弄出来。
“请撑犁孤涂饶恕奴才这一次冒犯!”巴休烈跪在地上,恳求道。
正在局面越发变的糟糕之时,一名匈奴侦骑押着一人来到这里,道:“撑犁孤涂,属下抓到一名东胡人。”
看到来人身上的装束以及头上的发型,不疑有他,头曼问道:“昨夜战况如何?有多少秦军夜袭?”
问及这个,这名东胡士卒眼中满是惊惧之色,道:“那些人……那些人都是魔鬼,他们是天神派下来,惩罚东胡部落的,是天神,那名天神手中挥舞着长长的,尖尖的神兵,刺死了我们的王……”
头曼眼中闪烁出一抹惊诧之色,按照道理来说,即便是秦军夜袭,东胡的士卒也不该表现出如此模样。
而且这名士卒最后居然说有人杀死了东胡王,头曼着实不敢相信这名士卒说的话。
心中只是认为这名东胡士卒已经被秦军吓破了胆。
巴休烈眼中亦是涌现出惊奇之色,十几万的东胡大军,一夜就败了?
头曼挥了挥手,命人将这名东胡士卒带下去,而这时,巴休烈派出去的侦骑陆续的回来了,向头曼报告前方的情况。
“撑犁孤涂,东胡大军溃败……”
“秦军人数约有两三万,此时正在东胡营地休整……”
前线的情报不断汇聚到头曼这里来,当听完所有侦骑探听回来的情报之后,头曼立即道:“集合大军。”
“撑犁孤涂,你是要……”巴休烈震惊的看着头曼,心中亦是浮现出一个念头。
“不错,我要带领我匈奴大军回去,给秦军一点颜色瞧瞧。”
头曼眼中闪烁着自信的神色,道:“秦军苦战一夜,必定疲惫,且人数不过两三万,而我匈奴大军足有五万多人。”
“若此时杀回去,必定可以大破秦军。”头曼越说越自信,道:“纵使不能大胜,亦是可以给秦军不小的伤亡。”
“届时,秦军那些铠甲兵器,还有东胡所掠夺的那些财货,统统归属于我匈奴。”
说到这里,头曼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对此,似乎已然是胜券在握。
望着头曼得意自认为无懈可击的样子,巴休烈心中一阵焦急,这仗还没打,头曼居然已经开始算计着战后能得多少好处,着实让巴休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要知道在面前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刚刚击溃了十几万东胡骑兵的秦军呐!
人数虽少,但必定也是秦军之中的精锐。
若是一战灭之还好,可若是拖延,整个大秦便会彻底动员起来,源源不断的将各种物资从秦地运输到草原上来,支援秦军。
秦军一旦得到支援,势必反击,到那时的匈奴,前路何在?
想到这里,巴休烈劝诫道:“撑犁孤涂,奴才以为,我匈奴一夜奔走,未曾休整,此时若是进攻……”
巴休烈话还未说完,便看到头曼挥手打断,眼中满是不耐烦的神色,见此,巴休烈喉咙中的话语也无法说下去。
只是觉得,头曼如今已经是利欲熏心,根本听不得别人的建议,心中的贪念,已经蒙蔽了他的神智,令他变的愚蠢无比。
想到这里,巴休烈无奈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暗道:“接下来走一步算一步吧!”
呜…………呜…………呜…………
绵长的号角声在草原上响起,匈奴大军在头曼的带领下,向最初的营地折返。
…………
扶苏冷着面容望着眼前万余人的俘虏,在他看来,这些人此刻已经没有丝毫的斗志,眼中尽是颓丧畏缩之色。
昨夜一战,已然打的面前这些人肝胆俱丧,对于秦军,这些投降的胡人心中充满了恐惧。
“你,还有你,出来。”在扶苏身旁的一名秦军司马以胡语令其中两个人站出来。
扶苏知道,这两人可能是胡人之中地位相对来说比较高一点的,在草原上,对于阶级的限制十分严重,奴隶若是敢冒犯主人,将会受到最为严厉的惩罚。
“问问他们叫什么名字?”扶苏冷声道。
秦军司马当即拱手禀道:“公子,这位叫狐尔,而那位叫骨奢。”
见秦军司马面对扶苏恭敬的样子,看到的不少胡人心中更是畏惧,这意味着眼前这位青年人比秦军司马的位置要更高。
而狐尔和骨奢眼中虽然十分畏惧,可是却有着一抹希望之色闪现。
但凡在草原上出现这种情况,成为了对方的俘虏,若是有机会,便会选择成为一名手握权势贵族的奴隶。
须知,在草原上,奴隶也是有三六九等的,比如东胡王的奴隶,有些地位甚至比王庭之中一些贵族的地位还要高。
而这种奴隶,本身就是十分出色的勇士,效忠于东胡王,为东胡王征战。相对应的,东胡王亦会给这样的奴隶赏赐,金银财宝,乃至于自己的女人,都在赏赐的范畴。
而这样的奴隶,亦会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奴隶,供他们享乐。
眼下,在狐尔和骨奢眼里,扶苏无疑是值得抱的一条金大腿,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地位还要高于扶苏的人。
扶苏挥了挥手,顿时百十名士卒来到胡人面前,扶苏走到一旁,在一旁的秦军司马则开始按照扶苏的吩咐进行。
依次从胡人之中挑出五十人,秦军司马望着眼前这些人,道:“尔等可愿归顺我大秦?”
胡人之中一些反应快的当即跪地答应下来,更有一些胡人用刚学会的极为蹩脚的华夏语回复:“愿……愿意。”
而那些稍有迟疑的则立即被站在身后的秦军士卒砍下了脑袋。
扶苏所要的就是这种不假思索归降秦军的胡人,其中哪怕有人半点迟疑都不行。
说了慢几秒,便是生与死的差别!
在这个时候,扶苏已然是没有多少时间来慢慢感化吸纳这些胡人俘虏了。
茫茫大草原上,处处皆是危机,即便是已经败退的东胡部落,也不见得就真的一败不起,若是东湖之中,有能人将溃退的胡人收拢起来,然后知道秦军的虚实,到时,这支出塞的秦军,只怕要全军覆没了!
还有一支未曾受到打击的匈奴部族,若是此时折返回来,对现在的秦军亦是一个颇为严峻的考验。
一万多胡人,望着同伴的鲜血,并未有人站出来反抗,昨夜一战,已然将他们打的失魂落魄,对于他们大部分人来说,甚至于效忠于大秦,是一条极好的出路。
在草原上最可怜的其实并非是生存在底层的奴隶,而是无部落接纳的人。
这样的人,往往活不过一个冬天,就会在野外饿死,冻死。
在最初看了一会儿之后,扶苏便没有看下去的心思,见自己的命令执行的很好,自是没有必要继续监督下去。
“公子。”季婴喘着粗气,来到了扶苏面前。
望着季婴这幅样子,扶苏笑道:“何事?”
季婴当即道:“公子,刚刚我从百姓口中听到,这些人都是沮阳城和沮阳城以北村落的百姓,只不过他们这里只有一半人。”
扶苏眉头皱起,道:“还有一半人呢?”
“据百姓说,是分给了匈奴。”季婴将事情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然后拿出一个包裹,放在扶苏面前。
扶苏眼中顿时闪烁出寒芒,原本的计划,是继续追击东胡部落的残余之敌,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一半的百姓在匈奴那里。
既然如此,计划只能更改了!
季婴道:“公子,这是从一个巫师账中搜出来的,是墨楚大哥的人头。”
扶苏小心的接过包裹,缓缓将包裹上的扣子打开,看到面容果然是墨楚,扶苏眼泪当即垂下来,然后对着季婴深深一拜。
“季婴,多谢你。”
季婴话语有些哽咽,眼角亦是情不自禁的泛出眼泪,道:“昨夜那名巫师奉东胡王的命令,预备将墨楚大哥的人头制作成酒器,幸亏我们及时……”
“好兄弟!”
英布疾步朝扶苏走来,道:“公子,侦骑探报,匈奴折返,现在距离我们已经不足十五里。”
扶苏略微愣了一下神,然后道:“季婴,将墨楚的人头交给田桓保管,我们要把他的魂儿带回去安葬。”
扶苏将脸上的泪水擦干,脸色瞬间变的肃穆,道:“英布,等候我的命令,整军备战!”
扶苏回头看向狐尔和骨奢,道:“方才你们说愿意归顺我大秦,现在,你们展示忠诚的时候到了!”
“拿起你们的武器,将他们彻底击溃,一个不留。”
“您的命令,我的使命!”狐尔和骨奢跪在地上,郑重向扶苏保证。
二人旋即开始整顿身后的万余东胡人,而扶苏亦是将武器还给了他们,扶苏并不怕他们反水一击。
这些人如今已经是丧家之犬,投靠自己和投降匈奴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他们为什么要选择投降匈奴?
以往在草原上积累的血债,可比大秦与东胡之间深厚的多!
在听到匈奴折返回来,扶苏当然清楚匈奴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觉得秦军苦战一夜,想回来捡便宜罢了!
而因此,扶苏也瞬间下定决心,实行“以胡治胡”的方略,以此尽量减少秦军的损失。
狐尔和骨奢将万余东胡人召集起来,道:“东胡的勇士们,我们要给那些卑贱,胆小的匈奴人一个教训。”
“大秦的贤王说了,现在是时候表露我们的忠诚,只要击溃匈奴,贤王会给我们丰厚的赏赐。”
望着匈奴人的方向,所有东胡人眼中的恐惧之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昨夜匈奴丝毫不管盟友,独自撤走,让他们感受到了背叛。
而此时,正是扶苏所给的复仇良机。
在狐尔和骨奢的带领下,万余东胡人跨上战马,径直杀向匈奴人所在的位置。
所有东胡人眼中闪烁着仇恨的怒火,发誓要将眼前这些叛徒的脑袋砍下来。
这亦是向大秦证明自己忠心最好的机会,只有在这场战争之中,砍下一个匈奴人的脑袋,进献到大秦的君主面前,大秦的贵族才会相信他们。
望着万余的东胡士卒朝自己杀奔过来,连试探都没有,头曼心中一惊,连忙命令匈奴大军发动进攻。
只不过这个命令刚刚下达,东胡人最前锋的几人已然悍然撞进了匈奴的阵营之中,大肆屠杀匈奴的士卒。
而紧随其后的东胡人顺着这个缺口,源源不断的朝里面杀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决战
扶苏跨立在马山,巍然不动。
在前方,刚刚投降的万余东胡人拿起了兵器,和匈奴展开了血战。
骑兵的对撞,是战争的艺术,是暴力的美学。在这样的战争方式里,没有投机取巧,有的只有生与死的碰撞。
落马即死,这即是骑兵交锋默认的潜规则,不管是谁落马,己方和敌方的士卒都会毫不留情的驱使着战马,践踏过去。
扶苏凝神望着眼前的一幕,万余东胡人此时虽然战斗意志比匈奴人强悍不少,可是,不论是装备,还是作战的方式,二者之间相差并不多。
故而,此刻不过是勉强保持均势而已,随着时间的推迟,扶苏如果不命令秦军参加战斗,东胡人必败无疑。
在扶苏身旁,英布问道:“公子,我军何时出击?”
“不急,再等等。”扶苏望着前方的对碰,眉头微皱,现在还不到让秦军出击的时候。
让东胡领军出击,一方面是为了验证投降过来东胡人的忠诚,而另一方面,便是让东胡人迟滞匈奴人进攻的锋芒,为秦军争取些许宝贵的休息时间,同时,亦是为了消耗东胡人的数量。
与其让秦军上去与匈奴人死拼,折损秦军的将士,不如让东胡人来当这个炮灰。
这样的决定,在扶苏这里,连考虑都不需要考虑。
头曼望着阵中和自己拼杀的东胡人,不禁气的咬牙切齿,这才多久,这些投降的东胡人居然就选择了反戈一击?
预想中与秦军的碰撞并未实现,反倒因为这支东胡骑兵的加入,使得战事越发变的扑朔迷离。
要知道此时还有一支秦军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呢,头曼根本不敢将匈奴全部力量投入绞杀东胡骑兵之中。
本以为这一次能重创秦军,可如今,能全须全尾的回去都不太可能了!
即便这个时候匈奴想要退出,也要问一问秦军答不答应了!
巴休烈同样看到眼前战况的严峻,这可以说是一次彻头彻尾的乌龙。两支同为草原部族的胡人骑兵互相交战,而秦军却是在一旁看戏。
“撑犁孤涂,让奴才领一支骑兵剿灭这股东胡人吧!”
头曼望着巴休烈,眼中颇有些不情愿,可是,头曼亦是知道,眼下唯有巴休烈值得依赖。
望着战事越发焦灼,头曼略微思考,便道:“巴休烈,领三千人,将这些软弱的东胡人头给拧下来。”
“伟大的撑犁孤涂,如您所愿!”巴休烈说完,旋即领着三千人朝东胡骑兵的方向运动过去。
骨奢看着周围源源不断的匈奴人,眼中尽是疯狂之色,口中不断叫道:“杀光他们,杀光这些卑贱的匈奴人!”
而狐尔则是比骨奢冷静的多,望着四周越来越少的东胡骑兵,狐尔心中焦急,若是照着趋势持续下去,要不了多久,万余人便会损失殆尽。
狐尔看向扶苏所在的方向,心中不断询问何时秦军才会参战?他知道自己见到的那位贵族一定会让秦军进入战场,区别是让东胡骑兵损失到何种程度,才会进入战场。
…………
扶苏亦是察觉到了匈奴骑兵的动向,抚摸着手中的剑柄,沉声道:“吹军号,号令全军!”
他感觉到时机快要到了!
“呜……呜……”号角声自秦军大阵中响起,无数原地休息的士卒当听到号角之时,立即站起身来,跟随着带领他们的军官跨上了战马。
“蒙拓,你随我率五千人去支援东胡人。”这个时候,扶苏还不想让东胡这支骑兵完全损失殆尽,起码这些活下来的人还有利用价值。
秦军,需要吸纳一部分胡人,因为在骑术上,胡人终究比秦人领先太多,他们能在马上解决吃喝拉撒睡等等问题,可以说就是生长在马背之上。
秦军需要学习胡人的骑术,只有取长补短,秦军才能发挥出更大的战力!
“诺。”蒙拓已然对扶苏的命令绝对遵从。
“蒙阖,领一万五千人,从侧面进攻。策应我和蒙拓。”
“英布,率新军绕后。”
寥寥几句,扶苏已然将命令全盘布置下去。
扶苏拔出腰间利剑,道:“剿灭匈奴,杀!”
蒙拓已然带着五千人跟着扶苏朝着匈奴杀去,五千秦军将背后的长剑抽出。
这样的长剑乃是秦国独有,长有一米二,而一般的剑,能有八十公分,便已是极为难得!
如此长剑,赋予秦军比一般的骑兵更强的杀伤力和破坏力。
巴休烈望着五千秦军冲过来,眼中满是愤恨之色,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就足以将这支东胡军队彻底歼灭,可是,这支秦军出现在战场上,意味着不可能了。
骨奢和狐尔见到秦军破开匈奴阵营,心中更是振奋,士气大振,更是疯狂屠戮匈奴的骑兵。
头曼看到秦军已然全军出动,知道决战的时刻已经到来,不管他愿不愿意,秦军已然全军出动,他所能选择的只能是应战。
匈奴军阵前方,萨满祭司手中捧着器皿,不断将器皿中的圣水洒向骑在马上的匈奴骑兵。
“去吧!”萨满祭司眼中满怀虔诚,开始对这些奴隶进行洗脑,道:“天神会保佑你们在战场上战无不胜,会让你们充满神力,只要你们虔诚的向天神祈祷,勇敢的作战,秦人的弓弩射不中你们,秦人的刀剑伤不了你们。”
“你们在战场上足够的勇敢,即便是奴隶,死后也有机会受到天神的感召,进入神圣的国度,那里,有匈奴的先祖,天神会洗涤你们的灵魂,会让无数神女来侍奉你们,你们会有无穷无尽的食物,将永远无忧无虑生活在这样的神国。”
“真的么?”无数匈奴骑兵满怀期待,他们之中还有不少是奴隶。
对于他们来说,活,已然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而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是的……”萨满祭司纷纷点头,眼中满怀憧憬之色,洗脑的最高境界,无疑是到了最后,连自己也相信了!
“我们一定可以杀死秦朝人的!”奴隶们看着自己的同伴,纷纷为自己鼓劲呐喊。
曾经,他们畏惧秦人,而这一刻,他们在萨满祭司的祝福下,克服了心中的恐惧,并相信即便战死了,在死后也可以得到极为舒适的享受。
“骨突奢!”头曼呼喊出一个名字,这是他的小儿子,头曼对他寄予厚望,这亦是他最喜欢的阏氏所生之子,未来,他亦是希望自己这个儿子能够继承自己的王位。
“父王,您有什么吩咐?”
“骨突奢,带领你的本部,护卫我军后卫。”历来,骑兵作战,最忌讳的便是腹背受敌,即使是再强悍的骑兵部队,一旦陷入这样的处境,也难逃覆灭的下场。
头曼看得见一支人数并没有多少的秦军朝自己的后卫包抄过来,自然不会忽视掉这样一支秦军。
而骨突奢则是有着自己的一个万骑,要应对这样一支三千人都没有的秦军,在头曼看来,应该是十分容易之事。
骨突奢素来为头曼所喜爱,对他的培养自然是最好的,现在,头曼希望在这一次的战争之中,骨突奢能够立下一份战功,这样便有了和冒顿相争的资本为以后坐上匈奴的王位打下基础。
匈奴里面那些支持冒顿的贵族,相信因此产生的不满也会大大降低。
“遵命。”骨突奢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在脸上划下了一道伤口,让鲜血留下来,以此保证绝对遵循头曼的军令。
望着骨突奢如此,头曼对于自己这个儿子更是喜爱,道:“去吧,我的孩子!天神会保佑你战无不胜!”
…………
大批的匈奴人跨上马匹,手中握着简陋的兵器,越出阵营,向秦军发动了冲锋。
蒙阖领军来到匈奴的侧面,二话不说,便已然命令士卒发动了总攻,没有任何试探性的进攻。
这样的试探是没必要且没有价值的,今日一战,不是匈奴死,便是秦军亡!
“笃--笃--!”
面对冲锋而来的匈奴骑兵,蒙阖麾下的秦军手中握着弩机,在距离匈奴五十步距离的时候,纷纷扣动弩机,连瞄准都不需要,锋利的箭矢划破空气,在前方的匈奴任纷纷栽下马来。
“怎么会?”匈奴人吃惊的看着秦军扣动手中的弩机,在他们看来,秦军怎么能够在马上扣动弩机?
难道这些弩机可以提前上弦么?
的确,在扶苏的改良之后,这样的弓弩已经开始配备给秦军,只不过,这样的弩机还有很多很多确定,其中一个就是制作比较繁琐困难,想要全面应用秦军,比较困难。
其二便是这种弓弩原材料的获取,也十分不易,而一些简易的原材料替代品,则制作出来的弓弩大都不符合要求。
故而,这样的弓弩并不多,只有新军和蒙恬的亲军才有这样的配备。
扣动完弩机的秦军根本不看成果如何,径直从背后抽出长剑,五十步的距离,对于两支高速运动的骑兵来说,不过是眨眼即至。
长长的秦剑散发着寒芒,在战场上收割着匈奴骑兵的生命。
相比较来说,匈奴人的兵器实在是太过于简陋了!他们身上别说是铁甲,就算是布甲,也没有。
他们的兵器,在触碰到秦军的第一时间,便已经便砍成了两截。
要知道,此刻匈奴骑兵所面对的是当今天下兵器甲胄最为精良和最为骁勇善战的蒙家军,其赫赫威名乃是无数功勋累积起来的。
仅仅是一个照面,匈奴便已经损失了千余人,而这样的杀戮还在继续。
头曼脸色极为难堪的望着这一切,本以为这次能过来捡个便宜,却不想,即便是苦战一夜之后的秦军,仍是如此勇猛无敌。
“都怪那些该死的东胡人!”头曼想起了那一支万余人的东胡人,若不是他们投降了秦军,然后又与匈奴血拼,秦军怎么会有时间养精蓄锐?
英布的新军亦是杀到,而新军最前方百十余人的兵器皆是马槊。
手执马槊的这些人,皆是秦军之中最为骁勇善战之人,他们的力气,比之常人,亦是要大上许多。
这些人,乃是真正的百里挑一,在新军之中,乃是精锐中的精锐。
而他们,此刻将作为刀尖,从后方直直的刺入匈奴的腹心,给予匈奴人重创。
面对面前阻挡自己的这一支匈奴万骑,英布面无表情,带领着新军直直的冲了过去。
一个照面,便有四五名匈奴骑兵倒下马来,英布不管不顾,继续带领着骑兵,朝匈奴的应龙大纛旗杀过去。
英布的勇猛,令无数匈奴人心中惊骇无比,此时恍若看见了一座杀神,在匈奴的阵营之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该死……该死!”骨突奢望着这一幕,气的哇哇大叫,随即便领着一队匈奴骑兵朝英布杀去,试图阻止英布的步伐。
面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一支匈奴骑兵的阻拦,英布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手中马槊不断挑动,每一次,至少都可以带走一名匈奴的骑兵。
骨突奢手中挥舞着巨大的狼牙棒,朝英布砸去,英布望着眼前这个蛮夷满嘴的黄牙和狰狞的面容,心中不由地生出一抹厌恶。
英布身子半侧到战马身旁,躲过狼牙棒,手中马槊径直朝前方捅去,带着巨大的惯性和动能,刺入骨突奢的胸口之中。
骨突奢的内脏在马槊强大的破甲能力下,瞬间破碎,马槊余威不减,直接贯穿了骨突奢的胸口,从骨突奢背后露出尖头。
然后骨突奢便坠落下马,身后的骑兵直接从他的身上践踏过去,将他的身体踩成了肉饼。
英布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杀了一个匈奴的王子,眼睛皮连抬都没抬,冰冷的瞳孔之中闪烁着野兽的疯狂,将马槊弃掷不用,转而从身后拿出秦剑,开始挥砍匈奴的骑兵。
此时的英布宛如一个杀人机器一般,眼中除了杀戮,再无其他。
第三百二十三章 初心
这般变化,亦是让巴休烈注意到了,从秦军驰援东胡人之后,巴休烈便知道要歼灭东胡人已然是不可能了,巴休烈旋即将目光投向了战场其他地方。
当看到是扶苏亲自来驰援之时,巴休烈不是没有过打算将这位大秦的公子干掉,可是,战场之上,匈奴并没有主动权,更遑论在千军万马之中,将扶苏斩杀。
更令巴休烈没想到当日在咸阳见到的儒雅公子,在战场上,是如此骁勇善战,寻常匈奴骑兵,根本不是扶苏一合之敌。
偏偏扶苏又不是一味地猛冲猛打,对于时机把握的亦是极为精妙,杀敌之余,还有心思观察着战场上别处的情形。
一念至此,巴休烈旋即调马回头,仗打到这个地步,不能再打下去了!
而到了头曼大纛旗下,便已然看到一位秦军战将朝着大纛旗杀来,当此人出现在眼前,巴休烈一下子就记起来了!
当日校场之上的情景,依旧是历历在目,匈奴人无法驯服的汗血宝马,在英布手下,却变得温顺无比。
而今日战场之上,一路杀来,又有哪个万骑能够拦住他?即便是骨突奢的万骑,只不过片刻,便被英布突破了,随即乱作一团!
“撑犁孤涂,撤兵吧!”巴休烈望着头曼,恳求道:“这场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头曼望着秦军,眼中闪出一抹恨意,他最喜爱的小儿子骨突奢都死在了那名秦将手中。可他亦是知道这场仗不能再打下去了,匈奴到现在损失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万余。
接着打下去匈奴纵然赢得了这场战争,只怕也活不过这个冬天,一个虚弱的匈奴,不管是对于东胡,还是大月氏,都是嘴边的一块肥肉。
就算是草原上的小偷,那些卑贱的丁零人也会趁机欺负一把匈奴。
而若是忠于他的匈奴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这个冬天,即便东胡和大月氏不来找匈奴的麻烦,只怕王庭之中又有人惦记着他的匈奴单于之位了!
“撤兵!”头曼眼中满是不甘之色,可最终还是下达了这个命令。
号角声自匈奴大营中响起,无数匈奴人茫然的望着这一切,“撤兵了?”
明明他们还没有败,明明秦军的人数并不是很多,可却是他们要选择撤退,无数人心中产生了不满。
可是在此刻,他们仍是要遵守来自匈奴大营的命令。
战场之中,这般变化自是逃不过扶苏的眼睛,苦战已久的秦军终于等来了这个时刻,每个人心中皆是无比的振奋。
“传令,全军追击!”在这个时候,扶苏自是不会手软。
狐尔和骨奢望着撤退的匈奴人,当即带着东胡骑兵展开了追击。
一路上,匈奴已然是全无战心,面对秦军的追杀,根本不做抵挡,不管有多少人被秦军留下,匈奴皆是不管不顾。
直到追击了百里,扶苏望着眼前逃窜的匈奴人方才下令士卒停止追击。
面对有心要跑的匈奴人,委实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留下他们,大家都是马匹,机动速度是相差无几的。
更何况,面对秦军的追杀,匈奴人背后时时刻刻有这样的生死危机慑服着,自是马不停蹄,连稍作停留都没有。
直至夜晚,扶苏方才领着秦军回到了大军营地,激战一日,秦军自是人困马乏。
“传令,全军休整。”
扶苏径直让所有士卒都进入了东胡原本驻扎的营地,虽然昨夜袭击了东胡大营,破坏了不少,可是有一些地方仍是比较完善的,再加上秦军本身携带的帐篷等物资,完全可以成为秦军宿营之地。
扶苏大致看了一下秦军如今的规模,不过剩下万余人,而东胡,经此一战,也是折损了快一半的力量,如今大约只剩下六七千人。
两方加起来,如今连两万人都不到。
进入大营之中,扶苏已然看见自己留守在此地的百十余名秦军士卒组织百姓,搭建起了帐篷,架起大锅,烧起开水,将大块肉食放入锅中。
看到这一幕,扶苏倒是哑然失笑,本来自己留守百十余人士卒在此地,不过是为了让这些百姓安心,亦是为了不至于让这些百姓生乱。
在这个时候,任何一点乱子,所带来的影响,对于整个秦军来说,都可以说得上是致命的。
现在看来,自己留守的这百十余名士卒发挥的作用还真是不小,亦是给他带来了这一份意外之喜。
仗虽然已经打完了,可是扶苏却是比以往更加忙碌。
“公子,此战我军大败东胡和匈奴,斩首东胡三万两千人,匈奴一万八千余人,共计五万。缴获牛羊不计其数,初步估算,约有五十万头。”
听着蒙拓将这一次的胜利的战念出来,扶苏脸上亦是露出一抹喜悦之色。
看着蒙阖走进账中,脸色有些沉重,扶苏情知为何如此,道:“蒙阖,伤亡统计出来了?”
蒙阖将伤亡的数字递到了扶苏的案头,道:“此次蒙家军伤亡约有一万人,负伤约有万人,如今能战之士卒,算上一些伤兵,大约一万一千多人。”
蒙阖虽然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眼眶仍是忍不住红了起来,在战场上,一时杀红了眼,倒是不会顾忌到有多少士卒阵亡。
可是,当这些死去的士卒变成了一串冰冷的数字,汇总到了他的手中,蒙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将他的心撕扯开来。
三万蒙家军,如今能战的士卒连一半都不到,那些受了重伤的士卒,其中相当的一部分,也会慢慢的死去。
自蒙家军成军以来,这是损失最大的一次。
蒙阖跟随蒙恬身旁已久,这支蒙家军一直以来,都被蒙恬交给蒙阖掌管,蒙阖将其视作了自己的第二性命。
扶苏并未说些什么,在此刻,任何话语都是徒劳的。
蒙拓原本的喜悦之情,在听到蒙阖口中的伤亡情况之后,顿时被冲的干干净净,对于蒙拓来说,蒙家军在他的心中,亦是处于一种极为特殊的地位。
英布步入大帐之中,道:“此战新军未曾负伤只有八百人,能战之兵,不过千人。阵亡千余人。”
英布话语之中不带丝毫的情感,可是,扶苏感觉得出来,英布不过是在压抑这份痛苦。
英布和新军朝夕相处,没有谁对新军的情感比英布更深,那是和他朝夕训练的兄弟,是他在战场上的左膀右臂,是他值得信任的战友。
三千新军,结果和蒙家军相差无几,仗打到这一步,秦军取得的战果很大,可是损失亦是不小。
“都振作起来。”扶苏知道,在这个时候,谁都可以有时间悲伤,唯独他不行,他是整个秦军的统帅,他要为整个秦军负责。
“我意,休整一夜,按照原定计划,追击东胡。”
当这句话出口,蒙阖、蒙拓和英布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扶苏。
“公子,我军损失过半,如此还要追击么?”蒙拓不确定的问道。
“如此,我秦军还能有多少回去?”蒙拓道,“公子,班师回朝吧!”
蒙阖和英布皆是默不作声,可从他们的眼神和样子之中,扶苏感觉得出来,他们二人在期待自己肯定蒙拓的建议。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扶苏目光紧紧盯着英布和蒙阖。
历来战争受挫或是军队损失过大,军中便会弥漫着一股思乡的风潮,上至将军,下至士卒,都会被这样的风潮所包裹。
蒙阖想了想道:“公子,东胡已经逃了一日,我秦军只怕追赶不及……”
扶苏仔细聆听着蒙阖的话语,然后道:“十万大军纵然撤离,一路上亦会留下痕迹……”
见三人皆是默不作声,扶苏道:“不错,我们的损失很大,可是我们的战果同样很大。”
“我们以三万兵力,击溃了五倍于我们的东胡人,击溃了两倍于我们的匈奴人。”
“可是,胡人并未因此受到重创,东胡人如今还有十余万骑兵,只要这些骑兵还在,要不了三年,胡人便可重新侵犯我大秦北境。”
“难道到了那时,胡人破关,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被胡人掳掠到草原上为奴为婢,就是你们所愿意见到的么?”
“看看外面那些百姓,他们都是我们大秦的子民,他们年年缴纳赋税,供养国家,供养军队,就是为了让我们在这个时候选择退缩的么?”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重创胡人的大好机会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就真的应该放弃这个机会么?”
“我们的损失很大,可是胡人的损失也很大,我们所要比拼的就是谁能够撑到最后……”
“……你们好好想想吧!”扶苏步出大帐,将三人留在账中。
扶苏抬头望着外面的星空,努力的让眼泪留在眼眶之中,他如何不心痛?可是,他却必须要狠下心来,带着这所剩不多的秦军,选择继续和胡人死磕。
因为,这是理智告诉他所能做出唯一且正确的决定,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扶苏看向咸阳所在的方向,他感受到了为何他的父皇嬴政有时候做事为何会变得如此决绝和心狠手辣!
无他,时势使然。
越是身处高位,越是身不由己,看似权力极大,拥有四海,可是,所做的决定,越是要慎重,所考虑的东西也会更多。
而关键便在于取舍二字,所舍弃的东西,便是要付出的代价!
扶苏来到了一处地方,在他前方,横列着万具尸体,皆是阵亡的秦军将士。
扶苏记得,一日之前,这些还都是鲜活的生命,可是,现在都成为了冰冷的尸体,安静的躺在地上。
扶苏朝着前方,躬身三拜,道:“诸位兄弟,一路走好,你们的妻儿父母,扶苏但凡活着一日,绝不会亏待他们……”
在明日,这些,将会在大火之中化作一捧骨灰,然后,带回到大秦。
说到最后,扶苏瘫坐在地上,眼泪不住的流下,他记得,他们之中有一些人他还认识,还和他们一起吃过饭,聊过天,训练过……
“谁?”骤然感觉到身后一道身影,扶苏当即擦干眼泪,朝后看去。
见是田桓,扶苏问道:“你来此做什么?”
田桓并未说话,二人僵持在那里,良久,田桓道:“我自小和墨楚师兄在一起,也最为崇拜墨楚师兄。”
“墨楚师兄的天分很高,在墨家诸多弟子里面,没有谁能够超过他,所有师兄弟对墨楚师兄皆是心服口服。”
“可后来,墨楚师兄和公子相识,又来到了北地一年有余。”
“这一年,墨楚师兄跑遍了北地大大小小的险峻关隘和周遭大的城池,记录下了几十卷东西。”
“我和师兄弟们皆是不解,问师兄为何如此?”
“他说,他是为了公子。”
“在最后,他告诉我,说他相信公子会做一个福泽万民的圣明之君。”
田桓脸上露出一抹惨笑,道:“我起初有些不信,可现在,我信了!”
“为什么?”
“因为公子也会悲伤,也会为这些阵亡的将士哭泣,而不是和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一般,所思所虑皆是自身得失,不顾百姓喜悲,不顾将士死活。”
“可田桓还要告诉公子,您的路还很长,公子的前面,还有许许多多的坎坷等着你。”
“想要成为福泽万民的圣明之君,公子的前面还有的是大苦大难,只有经历了这些,公子才能达成心中所想。”
“可到了那时,不管是墨楚师兄,还是子渝师兄,还是师父,都不知道公子还能否保持初心,还能否如同今夜这般为阵亡的将士哭泣。”
“而我田桓,更看不到了!公子,墨楚师兄所写的书籍在肤施城中,你去询问,自会知晓。”
“还有这封信,是墨楚师兄所写,帮我交给师父。”田桓骤然拔出腰间长剑,朝自己腹部刺去。
扶苏面色大骇,慌忙冲上去,心中充满了不解。
田桓嘴角溢出鲜血,道:“公子,在沮阳城的时候,我早就该和墨楚师兄一同守城赴死。”
“可为了完成墨楚师兄的遗命,我活了下来,今日,我托付给公子,放心了!”
“我和师兄一样,相信公子一定会成为福泽万民的圣明之君。”
第三百二十四章 沉璧复现
扶苏抱着怀中仍有些温热的身体,有些失神。
当年,孟胜带领一百八十名墨者为阳城君守城,命三人前往宋国,将巨子之位传给田襄子。
而将巨子之位传给田襄子之后,三人则立即折返楚国,与孟胜共同赴死,田襄子以新任巨子之命阻拦,却未能拦得住。
当年的一切,如今却是如此真切的出现在扶苏面前。
为了心中的道义和理想,墨家弟子即便是姓名撕裂,即便葬身于荒郊野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扶苏望着手中那封信,缓缓将其折了起来,放入怀中。
“公子!”高宠急冲冲走了过来,望着眼前这一幕,骤然停住了脚步,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何事?”扶苏冷声道。
高宠回过神来,道:“臣来请示公子,那些东胡人应当如何处置?”
“知道了!”扶苏点了点头,旋即将眼角的泪水抹去,瞬间,便已然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来到东胡的营地,骨奢和狐尔早已恭候在那里,面色之中充满了谦卑。
扶苏做到主位上,直接问道:“二位,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骨奢想了想,答道:“约莫还有六千余人。”
扶苏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决意,明日率领大军继续北伐,寻找东胡主力,尔等可愿为我大秦一战?”
“骨奢,狐尔是公子最忠诚的奴仆,凡公子所命,便是我二人的使命。”骨奢和狐尔话语铿锵果断,没有丝毫犹疑。
扶苏望着二人这副样子,心中甚为满意,打趣道:“面对昔日的族人,你们可下得了手?”
“公子指向哪里,骨奢和狐尔便打向哪里!”
扶苏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你们放心,大秦从来不会亏待有功之臣,日后你们亦可在秦地获爵,得地,若尔等立下莫大功勋,我亦会向陛下进言,令尔等去咸阳觐见陛下,获封爵位。”
“我等粗鄙野人也有幸得见天颜?”骨奢和狐尔脸上露出激动之色。
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太让人觉得意外了!
见二人眼中的崇敬之色,扶苏心中也是暗自一跳,对此颇有些疑惑不解。
骨奢和狐尔的身份转变了很快,此时,他们已经忘却了自己是东胡人的身份,而是认为自己是大秦的忠犬。
扶苏咳嗽了一声,答道:“尔等立下功勋,自然是有机会前往咸阳,得到陛下的召见。”
扶苏这话的确不假,对于一些中阶和高阶爵位的授予,的确是要在咸阳进行盛大的仪式,这是对有功之臣的表彰。
说实话,扶苏亦是觉得商鞅当年设计的军功爵战制有些不厚道,想要晋升爵位,实在是太难太难。
一般来说,朝中能达到左庶长爵位的人,都可以独自领军出征了,就比如当年长平之战一开始领兵的王龁,所获得的就是左庶长的爵位。
而左庶长,不过是军功勋爵名田制的第十级,而整个军功名田勋爵制有二十级。
王翦有着灭国大功,才获封武成侯。
说起来,这样的军功爵战制显得颇有些不厚道!
再次得到扶苏肯定的回答,骨奢和狐尔心中更是欢喜振奋。
望着扶苏,骨奢和狐尔脸上露出一副扭捏的姿态,扶苏心中惊诧,淡然坐在主位上,道:“二位有何话,不妨直说。”
骨奢道:“公子,不知能否有幸,得公子赐予姓名?”
这是骨奢和狐尔商议出来的决定,既然选择效忠大秦,自然要毫无保留。
在草原上,奴隶一切都不属于自己,包括性命,姓名,生育权都要服从主人的安排。
故而,这对于骨奢和狐尔来说,已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扶苏则是暗自咋舌,这些投降东胡人的顺服令扶苏也有些动容了!
夷狄畏威而不怀德,先人诚不欺我也!扶苏心中暗自感慨。
想要征服夷狄的手段实在是太简单了!只需要展露出足够的武力,自然有大批的胡人前来投效。
这在草原上便是常态,追随强者,才能够有肉吃。有奶便是娘这样的特性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扶苏可还记得,王莽篡位之时,西汉的王公大臣无一人站在刘氏天子这一边,可是当王莽将诏书和符印送到匈奴的时候,却不被匈奴所承认,非要哭着喊着要刘氏天子赐予的符印。
两相对比,实在是令人觉得汗颜呐!
扶苏摇了摇头,见此,骨奢和狐尔脸上皆是露出黯然之色。
他们已然打听出来,眼前这位年轻人乃是大秦皇帝的长公子,乃是未来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公子,故而,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他们便毫不犹豫的选择彻头彻尾的投诚。
这样的一条金大腿,放在眼前不抱,留到何时?
扶苏话语一转,道:“尔等立下军功,我会奏请陛下,不禁让陛下赐尔等姓名,且是国姓。”
当听到一旁的军官将这句话翻译给骨奢和狐尔听时,二人皆是陷入了呆滞。
待回过神来时,眼角已然流露出泪水,扶苏望着这一幕,心中更是一惊,看来自己这个许诺发挥的效果实在是杠杠的!
“只不过……”扶苏脸上露出犹豫之色,然后道:“尔等若想获得陛下恩赐姓名,却是仍有一个难题。”
骨奢和狐尔脸上皆是露出期待之色,扶苏见此,也不再卖关子,道:“父皇一统六国之后,车同轨,书同文,天下车马皆按照秦轨制定,天下文字皆按照秦字。”
“尔等如欲朝见陛下,必不可说胡语,需说我秦语,书写我大秦文字,如此一来,才可获得陛下恩典。”
不知不觉间,扶苏已然开始对这些投降的胡人进行改造,扶苏又道:“仅仅你们二人学习还不够,尔等的属下士卒皆要学习,这亦是让陛下看到尔等的诚心。”
骨奢和狐尔心中更是振奋,本来他们二人已然有了这个打算,准备在这一次仗打完之后,学习秦地的文化,语言,文字,却不想扶苏已然先提了出来,这正是他们求之不得之事。
翌日,扶苏带着总共两万余名士卒踏上了漫漫征途,而这里,仅留了百十余名士卒,在这里组织百姓,使得各项工作有序的进行,不至于发生混乱。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关内已然开始源源不断将粮草等物资送到扶苏这里,而回程途中,则是将扶苏解救下来的百姓带回到长城以内。
与此同时,一同回去的还有扶苏首次出塞大捷的战报。
当得知扶苏仍是执意带着秦军前去追击东胡残余主力,蒙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发觉现在的扶苏和以前是截然不同了,认准的事情,几乎无人可以改变他的主意。
蒙恬知道,即便蒙拓不说,蒙阖在获得这样的大捷之后也一定会建议班师还朝,可是,最终的结果却是扶苏继续北伐,这只能说明,作为主帅的扶苏并未听从蒙阖的建议。
“公子啊公子,你为何要如此急躁?”蒙恬目光望向北方,充满了担忧。
斩首胡人五万余人,这样的战绩,已然超过了大多数的将军,不管是对百姓,还是朝廷,还是陛下,都已然交出了一份合格的答卷。
蒙恬发觉,他有些看不懂扶苏了,良久,蒙恬摇了摇头。
…………
咸阳城中,此时人心惶惶,整个咸阳城,此时充满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气氛。
嬴政这些日子也变的越来越暴躁,即便是在一旁服侍的人,亦是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遭到无妄之灾。
而一切的缘由,皆是因为一块玉璧。
这是几日前一个使者路过关东华阴之时,一人将玉璧塞到了使者手中,并且说了一句:“今年祖龙死!”
等到使者询问缘故之时,人已然不见,而当使者交给始皇帝之时,却是秦始皇二十八年时,嬴政出游,渡江所投的一块玉璧。
八年前的玉璧复现,并且整个过程如此诡异,自是令嬴政雷霆大怒,可无论如何详查,却都没有结果。
而之后,北方的战报传来,胡人并未被截在长城以内,安然返回了草原,嬴政心头更是充斥着怒意。
耗费了如此多的资源,甚至为了这场战争,连皇陵和新都营建都停了,搜集一切资源支持前线,可是,却唤来这样一个结果,嬴政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局。
再之后,听到扶苏领军出塞,嬴政更是气的直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若是扶苏出了什么事情,那对于秦廷来说,无疑是极具震动性的。可是,既然扶苏已经出塞,嬴政所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供给物资。
接踵而来的坏消息令整个咸阳变的压抑无比,更令嬴政本就差的身体雪上加霜。
即便是当日扶苏挖出了九鼎,在此时,亦是不断开始有人散布着各式各样的谣言,城中百姓亦是对此犯起了嘀咕。
显然,九鼎虽然在百姓心中极具神圣性,可如今发生的种种一切,如何都不像天命在秦的样子。
正在这时,一道骑兵自直道直入咸阳城,打破了咸阳城沉闷的氛围。
“大捷!塞外大捷!”
无数人翘首以待,对于前方战事的关心,咸阳城中的百姓不亚于任何人。他们当中,亦有不少人的子侄,兄弟,父亲,丈夫从军。
故而,没有谁比他们更加关心战事的胜负如何。。
“扶苏公子领兵出塞,大破胡虏,斩首胡人五万,大捷!大捷!大捷!”
“扶苏公子领兵出塞,大破胡虏,斩首胡人五万,大捷!大捷!大捷!”
“扶苏公子领兵出塞,大破胡虏,斩首胡人五万,大捷!大捷!大捷!”
“……”
报捷的传令兵自咸阳城门口,一路疾驰到咸阳宫门前,口中不断高呼,沿途百姓起先皆是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之时,整个咸阳已然成为了一片喜悦的海洋,之前种种谣言,在如此捷报之下,已然是不攻自破。
如何让已有的波澜的消失?答案是掀起更大的波澜。而如今,显然,如此大捷已然彻底盖过以往任何言论。
咸阳宫中,嬴政连鞋袜都未曾来得及穿,便急忙从传令兵手中拿过信件,将其拆开,然后将军报内容大致浏览了一遍。
嬴政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在一旁的韩谈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这最近的半个月以来,对于他们这些侍奉在嬴政身边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赵高脸色并无太多的变化,可是眼神之中,却是布满了阴狠之意。
“这个臭小子……”嬴政话语之中虽是责备,可却是满满的欣慰之意,这对于大秦来说,可是前所未有的大捷。
即便是当初蒙恬领军北击匈奴,也未曾取得如此大的战国,拥有战马的匈奴人,在察觉到战事不对,旋即撤退,故而,虽然拓土千里,可是,斩获匈奴人头却是不多。
“山鬼言朕活不过一年,那有如何?”嬴政眼中闪烁着浓浓的自信,颇有些欣慰道:“纵然朕不在了,这大秦,有扶苏在,便绝不会垮掉……”
听着嬴政话语之中的欣慰赞美之意,站在一旁的赵高,眼中几欲冒火,可是,此时赵高却不敢表露出丝毫。
对于此刻的嬴政来说,扶苏在其心中的地位已经拔高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此时对扶苏表露出敌意,所引来的只会是嬴政的杀机。
“扶苏他何时班师回朝?”
喜悦之后,嬴政亦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扶苏的状况。
传令兵再度从怀中拿出一份奏章,道:“启奏陛下,这是蒙恬大将军的奏章,公子下令继续追击东胡部落,要将东胡残余主力斩杀殆尽,此刻,扶苏公子想来正在和东胡激战。”
“什么?”嬴政立即站起身来,当得知这个消息,他再也站不住了!
“密召丞相李斯、上卿蒙毅入咸阳宫议事。”嬴政敏锐的捕捉到其中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
扶苏继续追击,便意味着补给线拉长,想要为其供给军需,便会越发的困难。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东胡主力
蒙家本就和扶苏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有蒙恬和蒙毅辅佐,嬴政自是放下了半个心。
而最近两年,扶苏和李斯的关系又大为改善,故而,嬴政相信即便李斯不会从中相帮扶苏,但也绝不会从中作梗。
不过,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曾经和扶苏相交尚算不错的冯去疾则是彻底站到了扶苏的对立面。
故而,这一次,嬴政并未让冯去疾具体负责什么事务,关于大军粮草征发和运输皆是李斯和蒙毅在主持。
故而,这一次,嬴政选择密召李斯和蒙毅,而独独缺了冯去疾。
三人在咸阳宫中直至商议到了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才各自离去。
嬴政在大殿之中,回想起方才李斯说的话,根据御史的测算,现在每十石粮草,运输到前线,至多只能剩下三石粮食。
这一路上的耗费,着实惊人!
不过这般积累的经验却是宝贵的,秦军首次出塞,便获得大胜,这不仅极大的提振了朝野的士气,也是一个划时代的改变。
这意味着秦军以后完全有能力出塞寻找胡人主力决战,当日建立新军的初衷已然初步达成。
以后,完全可以依照新军之模板,大规模训练新军样式的秦军,彻底平定北地边患将是指日可待。
唯一让嬴政有些发愁的就是,新军所用之军械甲胄,造价实在是太过高昂,从上到下,都实现了完整的革新换代。
如果依照新军的模板,那便意味着以前的秦军军工作坊,有大半都要淘汰出局。
这样一个过程所产生的的花费,已然达到了一个触目心惊的数字。
不单单如此,新军所用之军械甲胄皆是上好的铁料所打造,为了打造这三千人的装备,少府已然将历来的存货和从各地搜集过来的材料都用上了。
而为此报废的钢铁,不计其数,其原因便是此时的冶炼钢铁的工艺还未达标,生产出来的钢铁多很脆薄,想要生产出可堪一用的钢铁完全看脸。
至于将钢铁打造成士卒的甲胄,兵器,其中所投入的人力和武力已然是不计其数。
而这些,嬴政皆是清楚不过。对于章邯所表现出来的才能,亦是甚感欣慰,需知这样的工作,换做另一个人来做,只怕是很难胜任。
即便胜任,也远远没有章邯来的可靠。
不过既然看到了这样的希望,即便遇到了再大的苦难,嬴政怎么说也要完成这件事。
在嬴政的眼中,从来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阻挡他的脚步,岭南军团第一次出征失利,军需供给不上,旋即就开凿了灵渠,然后派遣第二支秦军继续征讨岭南,修建的灵渠为大军提供源源不断的物资,最终,岭南臣服在大秦的铁骑之下。
车同轨,书同文,六个字看似简单,可是推行起来的时候,民间的反对之声甚嚣尘上,即便是秦廷内部,也有大批的人反对,可是,都是他的铁腕之下,坚定的执行了下去。
不撞南墙不回头,可对于嬴政来说,就算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哪怕是头破血流,也一定会撞破南墙,继续前进。
这一次,同样如此,只有打的赢,不管让嬴政付出何等的代价,嬴政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
草原上,扶苏带着两万人马搜寻着东胡主力,只是,已经整整找了三日,都未曾找到。
当日,因为对付匈奴,整整耽搁了一日,而后来,又是休整了一夜,整整一日一夜,东胡亡命逃窜,早就跑的人影都没了!
扶苏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一眼看去,除了草还是草,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秦军之中,已经有不少将士对此感到了疲惫。
扶苏尽管心中有些焦躁,可是神色却是如常,如果连他都急躁了,那么,整个秦军又会达到何种状态。
这样的军队,即便最终找到了东胡主力,只怕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错误,最终导致失败。
越是紧要时刻,越要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
这般道理扶苏心中一清二楚。当一个军队的主官急躁了,便会不可避免的犯下各种各样的错误。
长平之战最终决战前,整个赵国上下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反面教材。
原本急欲速胜的秦国反倒变成了赵国,赵王急躁,找了一个赵括,更是急躁,到了前线,还未彻底摸清情况,便换了副将,然后全军出击,如此焉能不败?
季婴纵马来到扶苏面前,道:“公子,前方发现一个部落。”
扶苏刚欲下令整军备战,只听到季婴又道:“公子,那个部落似乎被洗劫了!”
“?”扶苏脑海中生出疑问。
率领着大军,在季婴的带领下,半个时辰之后,扶苏便看到了季婴所说的那个部落。
的确,从外面上看,的确像是被洗劫一空。
在部落的外围,一眼望去,一只牛羊都没有,纵然有些牧民会将牛羊驱赶到远方啃食草地,可是,一只牛羊也无,未免太不正常了些。
况且,这个部落之中,还有火光冒出,不少营帐被焚毁了!
季婴说被洗劫了,倒是没有推断错。想到这里,扶苏当机立断,命令军队立即将这个部落包围起来。
本已遭到洗劫的部落,此时看到周围出现这么多手执利刃的士卒,心中更是惊慌不安。
部落之中的牧民眼中皆是带着恐惧看着这一切,似乎以为这一支突如其来的军队是预备再度洗劫他们部落的。
扶苏看着这些牧民眼中的惊恐之色,心中颇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是鬼子进村一般。
这时,在扶苏身侧的骨奢,接到扶苏的命令,旋即开始发问。
而部落之中,亦是有人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半晌之后,骨奢以极为蹩脚的秦语说道:“伟……伟大的殿……殿下,是……是败退的东胡人将他们的牛羊……牛羊全部征发走了。”
扶苏眼中精芒一闪,心中亦是暗觉好笑,说起来,这胡人抢掠起来,可真是敌我不分。
不管是秦人还是自己这边的胡人,只要有可能,都有可能成为掠夺的对象,只不过说法不一样,在秦人这里是掠夺,在胡人这里是征发。
这亦是草原上的常态,每临战事,一些大贵族便会将一些小部落的牛羊全数征走,根本不管小部落的死活。
而这支败退的东胡人,为了自身的生存,自然没有丝毫留情,连一只羊都没有给这个小部落留下。
想到这里,扶苏旋即朝身边的高宠吩咐了几句,片刻之后,在扶苏前方,摆放着一些肉干和粮食。
对于这个小部落来说,有了这些肉干和粮食,又可以多撑上几日了!
牧民惊恐的看着扶苏以及他身旁的秦军,可是,望着前方的粮食和肉干,却是忍不住的吞咽口水。
扶苏见状,道:“告诉他们,这些粮食和肉干都是送给他们的。”
当即有人将扶苏的话翻译成胡语,牧民听后,脸上皆是有些半信半疑之色。
可已经有一些胆子稍微大一些的,上前拿了肉干,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将这些东西领走。
扶苏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的东西岂是那么好拿的?
在一旁的秦军司马当即开始问起那些败退东胡人的去向,得到扶苏恩惠的这些牧民,此刻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望着扶苏,皆是充满崇敬和感激之情。
望着这个部落之中还有着约莫百十余名青壮,扶苏心中又生一计,在一旁的秦军司马得到扶苏吩咐之后,再次询问。
片刻之后,这个部落的青壮已然尽数补充到了骨奢和狐尔的东胡军中。
能用一点粮食和肉干,换百十个炮灰,对于扶苏来说,一点也不亏!
要知道,这些人皆是生于马背,长于马背,给一匹战马,就是出色的骑士,完全可以拉上战场。
败退的东胡人,此刻自然是巴不得人越少越好,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吃饭的嘴巴,而前番的抢夺,因为秦军的夜袭,已然全数尽失。
故而,这个部落的青壮,倒是让扶苏捡了一个便宜。
而这一次扶苏出塞总共带了八万多匹战马,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战马损失不少,可是由于前两番大战,秦军折损的人数亦是不少,如此一来,战马便还有富余。
这时,一人领着一位四五十岁的人来到扶苏面前,对着秦军司马说了几句。
“公子,这人说,这位老人名字叫巴图,因为年纪大,不如从前了,已经没人要了,不过他是草原上的活地图,询问我们是否能够带上他?”
“活地图?”扶苏亦是感到惊诧。
不过的确,若是没这份本事,只怕是活不到这个岁数,草原上的男子,在这个公元前的时代,除了一些大贵族和巫师祭司,能活的超过四十岁的确是不多。
对于老者的侍奉和供养,草原上压根就没有这样的概念,一旦年老了,气血显得不足了,等待老人的往往都是自生自灭。
故而,说眼前的这位四五十岁的人是老者确是没有什么问题。
扶苏点了点头,这样一个人放在军中,不过每日多一个人的口粮罢了!可若是在关键时刻发挥大用,对于扶苏来说,可就赚翻了!
接下来两日,扶苏又是碰到了几个部落,皆是和最初的小部落的一般遭受了败退东胡部落的洗劫,而扶苏亦是如法炮制,将这些部落中的青壮吸收到了秦军之中。
扶苏感觉的出来,他已经离东胡的主力越来越接近了!
“公子,我军的粮草只够支持十日,不能再前进了!”蒙阖郑重提醒道。
“现在我军的补给线已经拉的过长,粮草补给线十分脆弱,若是胡人断我粮草,我军必定大乱,请公子三思。”
“继续前进!”扶苏冷漠的下令。
“公子……”见扶苏依旧我行我素,蒙阖脸上焦急之意愈显。
“再给我三日,若是还找不到东胡主力,我军便班师回朝!”望着蒙阖的脸色,扶苏决定还是先退一步。
的确,他知道蒙阖说的十分有道理,亦是知道如今秦军最大的破绽便是在粮草上。可是,扶苏感觉的出来,他和东胡之间已经十分接近了,再给他一点时间,一定能够找到东胡的主力。
“老天,请保佑扶苏这一次吧!”扶苏不由地在心底祈祷。
这一战,某种意义上说,直接关乎着大秦的未来,扶苏最怕的便是自己在集中全力对付山东六国的余孽之时,这时候传来胡人入边的消息。
一旦到了那时,大秦腹背受敌,可以说立即陷入了极为不利的境地。
这还是其次的,若是胡人趁机入侵内地,五胡乱华的情景提前上演,那他扶苏可真就是千古罪人。
历史的走向,扶苏已然不可预知,扶苏知道,他所走的每一步,其实都是对原本历史的破坏,想要按照原本历史轨迹行走,已然不太可能。
“公子,前方六十里发现胡人主力,正在休整。”
这样又是走了两日,扶苏终于等到了侦骑这样的回报。
扶苏压抑住激动的心绪,在距离胡人大营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沉声下令道:“立刻具甲,发起突袭。”
只不过半刻,秦军便已经整装完毕,旋即在扶苏一声令下,朝着胡人大营杀去。
几日之前那场夜袭已然令他们变成了惊弓之鸟,如此秦军骤然出现在这里,立时,整个胡人大营陷入了混乱。
而骨奢和狐尔率领着投降过来的东胡人作战更是勇猛无敌,为了向扶苏表达最为忠诚的决心,为了赢得扶苏的许诺下的那些东西。
骨奢和狐尔下手格外的狠辣,而紧随其后的秦军,则是大大减少了伤亡,弹压着全场。
激战半晌,被吓的魂飞魄散的胡人再度退去,浑然不顾大营之中,还有不少自己的同胞和族人。
而扶苏则是加紧让秦军解决战斗,好不容易找到了东胡人,扶苏可不想轻易就放过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承诺
鲜血自剑尖滴落,在这片草原上,空气中芳草的清香混合着血腥的味道。
扶苏眼神冰冷,望着骨奢和狐尔率领着东胡骑兵,回到秦军军阵之中。
骨奢喘着粗气来到扶苏的面前,扶苏想着方才骨奢在东胡大营之中奋勇作战的情景,心中暗道:“果然二鬼子比鬼子下起手来更狠。”
这亦是古今中外的通例,对同胞下手最狠的往往就是叛变的自己人,为了表达自己同自己过去的一切割裂开来,表达对新主子的忠诚,这是最有效,最简单的方式。
将这些按在心中不提,扶苏脸上露出笑容,道:“骨奢,此战你功劳最大,稍作休息,继续追击。”
“诺。”骨奢进步神速,已然能用简单的秦语开始对话。
扶苏并未打算就此结束,只有彻底重创东胡,极力削减胡人的实力,扶苏才能安心去对付六国那些残存的余孽。
扶苏知道,这些人可比胡人难对付的多,他们玩弄阴谋诡计的手段,层出不穷,在民间走访过的扶苏,深深的知道这一点。
随即,扶苏下令秦军再度展开追击。
面对已经完全失去战心的东胡骑兵,秦军势如破竹,每每一战,东胡骑兵便陷入溃败当中。
夜幕降临,骨奢喘着粗气回来,这已经是今天第五战,而东胡人在扔下几千具尸体之后,再次消失在秦军的视线之中。
不管是这些投降的东胡骑兵,还是秦军,扶苏一眼看下去,皆是透着疲惫,一日血战五场,这已然让他们感到疲惫不堪。
“继续追击!”扶苏冷声下令。
“公子,不能再打下去了!”蒙阖望着扶苏,话语格外的坚定。
“我军将士此时皆疲惫不堪,如何还有战力?”蒙阖道:“纵然我军将士还能战,可是战马呢?”
“若是继续追击下去,战马大批死伤,面对胡人,我军如何应对?”
“还有粮草,我军将士粮草只剩下不过几日,补给线拉的如此之长,其中若有什么变故?我军如何应对?”
蒙拓亦是来到扶苏身边,道:“公子,大哥说得对,我军如今斩获已是不小,且损失颇为严重,此时,班师回朝最为妥当。”
扶苏凝视着二人,道:“军中大多数的军官也是这么想的?”
见蒙阖和蒙拓并未出声反对,扶苏便知道,想来是如此了!
这也幸亏带着出塞的是新军和蒙家军,才能在如此战损之下,依旧能够成建制的存在,并且听从他的命令。
需知秦军如今的情况已经损失过半了,而在历史上,能在如此损失之下,依旧没有混乱,保持战力的军队,无一不是精锐强悍之师。
然后,即便如此,军中自然难免产生一些怨言,扶苏亦是时刻关注着军中的状况。
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句话用在军中再合适不过。
在军中,无论怎样的问题,若是没有得到及时解决,往往有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召集所有百人将以上军官,我有话要说。”
片刻之后,在扶苏面前,林林总总的站着百十人。他们之中有些人在几天前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士卒,可是几战下来,便成为了百人将。
一方面,这样的士卒在战场上的确杀敌英勇,而另一方面,则是军中不少基层军官损失十分惨重,急需补充军官,故而,这些人被提拔上来。
扶苏扫视着眼前这些人,道:“我知道,你们都很累,可是,你们要知道,那些逃窜的胡人更累!”
“此刻不与胡人决战,更待何时?”
“尔等随我一路走来,亲眼见过胡人掳掠的惨状,沮阳城变成一片焦土,无数百姓被他们掳掠到草原上来,成为奴隶。”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用在何时?便是今日今时!”
“我们就此回去,的确,我们一个个都是功臣,都可以获爵,得赏,置地。”
“可是,要不了五年,胡人便可以卷土重来,到那时,尔等如此自处?”
“难道告诉那些死难的百姓,今时今日明明可以追击的你们,选择了放弃,导致如此结局么?”
“我再问你们一次,谁愿随我与胡人一战?”
“我!”百十名军官眼中闪烁着复仇的怒火,齐声呐喊。
他们亲眼见识过一路走来胡人掳掠的惨状,那一幕幕景象,说是人间地狱,亦是不为过。
“好!”扶苏脸上露出振奋之色,道:“将士们,我向你们承诺,待班师回朝之后,我便向陛下上奏,此次阵亡之将士,一律陪葬皇陵,随我赢氏永享血食供奉,赢氏在一日,便一日不改。”
所有人眼中露出震惊之色,望着扶苏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激动。
作为一名士卒,最为害怕便是遗忘,即便是为国而死了,可是却连姓名都未曾留下,即便是有人有心祭祀,也不知给何人祭祀。
而没有血食祭祀,对于此时诸夏的百姓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这意味着他们死后不得安宁,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一个游魂野鬼。
可如今,扶苏不仅许诺他们可以陪同赢氏一同享受祭祀,更是可以陪葬皇陵,这对于军士来说,实乃是最高的荣誉和褒奖。
这亦是朝廷,陛下对于他们的嘉奖最好的表达方式,世人亦会记住他们,在秦始皇三十六年,有这样一支秦军,为了护卫桑梓,为了保护百姓不受胡人侵扰,在公子扶苏的带领下出塞远征胡人,战死沙场,死后陪葬皇陵。
扶苏话语不停,继续道:“战死沙场将士之子嗣,不仅承袭尔等之爵位,且皆由朝廷抚养,请当世大家为其老师,教授学问。父母皆由朝廷赡养,妻若不改嫁,可终身不缴纳田税。”
无数人眼眶泛红,望着扶苏,不禁流下泪水。扶苏所承诺的这些,恰恰说到他们心坎中去了。
对于他们来说,最怕的无疑便是战死之后,虽有爵位,可是父母年迈,无人照料,孩子太小,无人抚育。
可是如今这一切在,在扶苏的承诺中,将会统统改变。
在此时,最能体现二人有着同袍之义,便是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汝妻儿父母,吾养之。”
或许这在后世是一句玩笑话,可在这时,不是至交好友,根本不会说出如此厚重的承诺。
而许诺下这般诺言的人,亦会郑重完成守护这一诺言。即便是自己饿着,也会将弄来的粮食给好友的妻儿父母食用。即便是自己没有冬衣可穿,也会给好友的妻儿父母置办冬衣。
一句许诺,便是一生的践行!
这便是此时的风尚,为了心中的道义,即便是死亡,也在所不惜。
而此时扶苏说的这些话语,与那句“汝父母妻儿,吾养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且许诺下的诺言更为厚重。
请当世大家教导子嗣,这样的诺言在这里,唯有扶苏能给出,因为他是始皇帝的长公子,他说的出,便能做得到。
在场的这些军官,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之中有些人在军中已经算是做到了头。
想要在往上升,不再是战场上英勇杀敌那么简单了,而是需要学习兵法等学问和知识,不再是如同底层的伍长、什长带着士卒猛冲猛打。
爵位想要再往上晋升,亦是需要开始顾虑大局,并且学习学问,只有如此,方有晋升的可能。
否则,即便是侥幸升上去了,一战下来,随时都有可能撸回去。
而兵法学问这些书籍,要么掌握在贵族王室手中,要么就是当世的大家才有,其他的,便是再无。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一些珍贵的兵法书籍,往往是千金难求一字,若是有这么一卷兵书,完全可以当成传家宝一般供着的。
有这么一卷兵书,即便是让一个家族兴盛百年也不是什么困难之事。
而扶苏的承诺,无疑是给了他们的后世子孙无限的可能性。
扶苏扫视着众多将士,道:“我大秦素来不会亏待有功之将士,比厚之以爵禄,赐之以田宅,赏之以金银,今番,随我征战有功者,朝廷定会厚加赏赐。”
“万胜!万胜!万胜!”在扶苏一番话语的许诺与慷慨激昂之下,整个秦军气息为之一变。
蒙阖和蒙拓惊奇的看着这一幕,在此之前,整个秦军上下还弥漫着颓丧之气,可是,扶苏几句话,便让整个秦军士气大增。
二人看向扶苏,似乎觉得扶苏的话语之中,有着一种特殊的魔力,让聆听者不得不受到感染。
扶苏对此倒是不以为意,看似秦军将士是因为他几句话为之一变,可是,这一切的建立基础却是秦廷的公信力。
他扶苏有把握,代表朝廷,敢许下这样的诺言,就有把握做得到。
自一百多年前,商鞅变法之初,徙木为信,秦廷的公信力骤然为之一增,在百姓心中,秦廷的公信力一直坚挺。
对于爵位的授予,皆是有迹可循,毫不含糊,尽管近些年来,秦廷的公信力隐隐有下降的趋势,可是,在百姓心中,依旧相信朝廷,对于朝廷说的话语,依旧保持信任。
而扶苏素有贤名,在这北地亦有传颂,作为蒙恬的亲卫军,如何不知?故而,对于扶苏这般许诺,更是坚信不疑。
望着士气如虹的秦军将士,扶苏沉声下令:“传我将令,每个人只带兵器和五日粮草,其余的甲胄,粮草,辎重全部抛弃,随我追击胡人。”
一声令下,当即所有士卒按照扶苏的吩咐,将身上的甲胄等沉重笨拙之物卸了下来。
战马上装备的铠甲也被卸下来,整个秦军队伍顿时变成了一支轻骑兵。
为了追求速度,扶苏决定最大程度上减轻负重。而另一方面,扶苏则是害怕逃窜的胡人之中,若是有明白人反应过来,那对于秦军来说可就危险了!
只有不断的运动,且在运动中不断打击胡人,整个秦军才能保持一种较为安全的状态。
蒙阖想要劝阻扶苏,可看着士气如虹的秦军将士,便张了张嘴巴,始终没有说出口。
趁着夜色,秦军再度在茫茫大草原中行进。
这一次,秦军的速度运动比以往可是快捷许多,当行进到了后半夜,前路侦骑再度传来情报,发现了胡人的大营。
扶苏望了望天色,下令道:“所有将士原地休息一个时辰。”
再过一个时辰,就快到了天明时分,到了那时,乃是胡人最为困乏的时候,已经如同惊弓之鸟的胡人,再加上困乏,必定难以挡住秦军的进攻。
这也是扶苏敢于让秦军抛弃甲胄以及辎重等物品的依仗,他相信此时战心已失的胡人,不会是秦军的对手。
“呜……呜……”进攻的号角吹响。
胡人不少人仍然沉浸在睡梦之中,可此时,越来越响的马蹄声令他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只是为时已晚,望着势如破竹的秦军,胡人之中已然没有一支敢战之师,跨上战马,便开始亡命逃窜。
望着逃走的胡人,扶苏也不追击,只是命令将士们专心致志的将眼前的胡人全数解决掉。
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每一次都能啃食掉敌人一部分数量,积少成多,最后胡人的实力便会大减。
扶苏心中十分清楚,凭着自己这不到两万人的兵马,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是一个不现实的想法,他所能采取的只能是蚕食。
只不过,这对于秦军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个极大的考验,意味着秦军要进行连续作战。
“左军司马,这是怎么回事?”到了天明时分,扶苏发觉整个秦军队伍打完之后陷入了停滞之中,连忙询问起缘由。
“为什么不继续前进?知不知道我们不能停下?”
“公子,可是这些缴获?”司马望着扶苏,想要解释一番。
“通通扔掉!”扶苏面无表情道:“带着这些缴获,会拖累我们的行军速度,传我的命令,继续前进,追击胡人。”
第三百二十七章 最后一战
扶苏眼中透着说不出的疲惫,整个秦军在他的带领下,已经连续五日不眠不休,连续发起对东胡的进攻。
五日之内,血战一十七场!
追到了此时,甚至于扶苏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到达了何处,只是追寻着东胡人逃窜的痕迹,一路追击。
而亡命逃窜的东胡人逃命之时,又哪里顾得方向,只是找准一个方向,一个劲逃窜罢了!
而此时的扶苏手中秦军只剩下了八千余人,其中蒙家军只剩下七千余人,而新军亦是只剩下八百多人。
当初三万蒙家军,三千新军出塞,如今所剩下的人数却是连三分之一都不到了!
而骨奢手下的胡人军队则是再度膨胀,已经达到了两万五千余人,这其中,要么是从沿途的部落收集起来的,要么就是击溃东胡人之后,招降俘虏得来的。
这也是为何扶苏这一路追击而来,秦军损失并不严重的原因。
其缘由便是每次扶苏皆是让骨奢打头阵,而秦军负责弹压全场,作为关键一击使用。
而此时,扶苏望着眼前的刚刚聚集起来的胡人,扶苏知道,打完这一仗之后,便不能再追下去了!
为了追赶速度,扶苏丝毫不顾战马的损耗,战马如此娇贵的品种,在扶苏这里生生的变成了消耗品。
当初出塞携带了八万匹战马,如今还有五万多匹,看似并未损失多少,可是,这是扶苏击溃胡人之后沿途补给的结果。
包括军队的粮草,皆是从胡人那里抢来的,为了保持秦军打击的能力,扶苏已然是不管什么招数,都用了出来。
望着身后的将士,扶苏知道他们几乎已经快要到达体能的极限,长期在马上,别说是秦军,即便是骨奢那边的胡人,也已经有不少人受不了!
扶苏望着近在咫尺的胡人,朝身后瞥了一眼,道:“将士们,这是我们出塞之后的最后一战,此战之后,我们便班师回朝,为了家中的妻儿,为了大秦,杀!”
当这句话传入整个军中,顿时令士气有些萎靡的秦军为之一振,所有士卒麻木的眼神之中,闪烁出了光芒。
茫茫的大草原,没完没了的追击,追上了痛揍一顿,然后接着追,除了冲锋之间能够短暂的休息片刻,积蓄体力,其余的,便是再无休息的时间。
这样的日子,已然令不少秦军将士陷入了深深的麻木之中,而听到只要击溃眼前的胡人,便可以回家,秦军上下,士气得到空前的提高。
依旧是骨奢率领胡人最先发起进攻,而扶苏则是领着秦军士卒押后。
骨奢已经彻彻底底的变成了扶苏的忠犬,扶苏一声令下,旋即骨奢便朝着东胡人发起了进攻。
这亦是扶苏敢将两万五千多胡人交给骨奢管理的缘故!
扶苏丝毫不怕骨奢反客为主,自然有着一些自信的。一方面是骨奢的表现令扶苏放心,而另一方面,则是扶苏对于秦军有着自信。
即便如今的秦军人数大大的处于劣势,可是,不管是这些亡命逃窜的胡人,还是这些投降,为他所用的胡人,对于秦军,皆是心存恐惧。如此,秦军纵然人数处于劣势,可是真正打起来,胜负犹未可知。
一个半时辰之后,战斗结束。
伴随着胡人的败退而告终,秦军则开始有序的打扫战场,收割人头,核对战果。
对于首级的核查,秦军自是有着一套方案,确保不会有杀良冒功存在。若是真的发生这种事情,触犯者自会受到秦律的严惩。
秦国的军功爵战制,想要实行,便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若是有人杀良冒功,没有受到惩戒,那对于军功爵战制便是最大的破坏。一旦公信力损失,想要弥补回来,实乃是难上加难。
这一点,作为秦国军功爵战制的总设计师商鞅,自是十分明白的,故而制定的法令,对于这方面亦是有着专门的规定。
如何勘验人头记录皆是十分详细,在勘察完成之后,还会将首级曝晒三日,方才算结束。
而一伍之中,亦是会相互监督,一人犯法,全伍受罚。
正是这样严苛的刑罚,成就了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精锐之师,也正是因为如此,扶苏一路走来,许多命令下达的不合人情,乃至于违反人性,可是,最终仍是执行下去了。
这一切,皆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
扶苏望着茫茫的草原,眼中露出沉思之色,到了此刻,地图已然没有什么作用了。
因为如今秦军已然深入到了草原之中,他们所到的地方,是秦人从未来过的地方。
即便是有地图,也是模糊不清,粗糙的很,与实地相比,偏差很大。
有时候即便所在的地方与地图上标注的地方是同一个点,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瞧着骨奢来到自己身边,扶苏顺口问道:“损失如何?”
“约莫两千多人。”
扶苏点了点头,说起来,若没有骨奢这一支胡人骑兵的加入,扶苏还真不敢深追下去。
若是没有骨奢这一支胡人骑兵秦军只怕早就因为连番损耗,要么极早退出战场,要么就要反被胡人给包饺子了!
哪能如此,五日之内,接连追击十八场,且每场皆是以胜利结尾?
扶苏望着骨奢,道:“尔等的功劳皆已经记录下来,回到大秦之后,陛下定会对尔等厚加赏赐。”
“阵亡将士之骨殖,收拾起来,我欲上奏陛下,尔等或可与我大秦将士享受同等待遇,生前为我大秦而战,死后为陛下戍守皇陵。”
“谢主人,奴才誓死为主人的鹰犬。”骨奢眼中充满着激动的神色。
在草原上,阶级之别十分明显,一个奴隶,怎么可能同贵族葬在一起呢?除非本身就是将奴隶作为祭品,献祭天神。
而扶苏追加的这一条,令骨奢激动不已。草原上的牧民由于饱受原始萨满教的印象,对于生死的看重,可比诸夏的百姓还要深得多。
许多牧民生前受苦,就是希望死后能够被天神召唤,进入神国。这样的幻想,亦是对他们所受苦难的一种慰藉。
而如今,扶苏答应他们会为他们上奏,让他们和秦军将士一样陪葬皇陵,对于他们来说,就相当于拿到了通往神国的通行证。
要知道,扶苏虽然招降了他们,可并非对于这些投降的过来的胡人放任不管,在扶苏的洗脑之下,这些胡人已然认定秦皇是一位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伟大神明。
秦皇不仅是人界的皇者,亦是天下万物的主宰,拥有神鬼莫测之能,天地山川,草木星辰,也要按照他的意志流转。
即便是神明,也需要对始皇帝恭恭敬敬,甚至于在数丈之外,都会因为始皇帝的威仪,被吓的瑟瑟发抖。
扶苏脸不红心不跳的将这些宣讲给骨奢这些胡人听,相同的话语,扶苏亦是给嬴政灌输过,此刻做起来,要忽悠这些连文字都没有的胡人,实在是简单的不得了。
而无意之中,扶苏所讲述的这些事实,亦是算得上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和草原上的神明联系起来。
神明,对于草原上的牧民来说,那是必不可少之物,每个部落,都有着自己信仰的神明,各不相同。
而当扶苏告诉秦皇不仅统治人界,即便是神明也归秦皇管辖之时,骨奢立即接受了这一设定。
因为明显在秦皇治下的百姓要比草原上的百姓生活的好上太多太多,若不是秦皇的神力比草原上的神明大上许多,怎会如此?
而且在秦皇的统帅下,秦军将士更是无往不胜,这在草原上,就是被神明庇佑的军队,显然,庇佑秦军的唯有秦皇。
不经意间,骨奢开始将两者之间进行比较,越是比较,骨奢对于秦皇的崇敬更是深刻。
而因为骨奢从未见过嬴政,脑中亦是不经意开始想象,将秦皇想象成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就算是眼前的扶苏,亦是已经让骨奢彻底的折服,更加上,秦皇之长子的这层身份,亦是不经意间骨奢从心中感到敬畏。
略微交谈了几句,见英布和蒙阖蒙拓走来,骨奢十分自觉地退了下去。
骨奢亦是亲自见识过英布的神勇,在他的印象之中,似乎草原上最为强壮的男人,也无法与之较量。
骨奢更是清楚,东胡王以及匈奴的小王子在英布面前皆不是一合之敌,只是一招,英布便将这两人刺死,这已然是突破了骨奢的想象。
骨奢心中更是认定,大秦是一个受神明庇佑的国度,和这样一个国家作战,无疑是自取死路!
想起当初东胡王听从匈奴的怂恿,发兵攻打侵扰大秦,骨奢此时就觉得东胡王愚蠢至极,作为报应,东胡王的头颅被割了下来,和那些卑贱的奴隶放在了一起,这就是下场。
扶苏简单的将当前的问题说了一遍,现在如何撤退的问题,时刻困扰着秦军。
这亦是决定着秦军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蒙拓思考片刻后,道:“不如我们原路返回……”
扶苏似笑非笑的看着蒙拓,而蒙阖已然开口否定道:“不行,原路返回,若是被胡人察觉,沿途袭扰我们还是小事,若是埋伏我们,如何?”
的确,现在秦军的处境就是已经过于深入草原,已经闯到了胡人的老窝里面,稍不小心,便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纵然如今秦军战果丰硕,可是,亦是不得不提防这一条。
扶苏望着眼前二人,眼中露出笑意,说起来,这二人之中,蒙阖已然是与蒙恬越来越像,处置事情起来也是四平八稳,绝对不会出什么错。
只不过少了一丝疯狂和作为将领对于战机的把握,军伍交到蒙阖手中,绝对不会出什么大的纰漏,而但凡遇到战事,蒙阖亦是会选择一个极有把握的机会出击。
而蒙拓与之相比,就少了一些沉稳,且明显没有蒙阖历练的多,眼光亦是没有蒙阖那么老辣!
只不过,扶苏相信,只要给他们一些锤炼,未来他们亦是可以成为独挡一面的将才。
作为蒙恬的儿子,这二人即便是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少年便随着蒙恬进入了军伍,在军中一路摸爬滚打,和咸阳之中那些旧贵族,靠着祖上余荫吃饭的纨绔子弟,有着天然的不同。
这也是蒙家眼光长远的地方,在大秦,蒙家亦是因此,已经传承了三代不倒,每一代,秦王皆是厚遇有加!
一个家族若想要长盛,自然不能让后世的子孙混吃等死,因为终归,无一技傍身,终归会坐吃山空。
在君王眼中,这种纨绔子弟亦是国之蠹虫,若是国库时有不济,拿这种货色开刀再合适不过,一方面,处置了这种人,百姓拍手称快,而朝中,亦是不会有什么人为此说话。
相反,若是君王想要处置蒙阖和蒙拓两兄弟就要多考虑几层了,毕竟这两人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还有着价值。
英布思考了许久,眉头皱起,道:“公子,几日前我记得公子不是收纳过一个胡人么?胡人说他是草原上的‘活地图’,是不是可以一用?”
扶苏一听,亦是觉得如今唯有这个办法了,这个办法扶苏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草原上广袤无比,许多胡人亦是没有亲自涉猎过这些地方,故而,也不甚熟悉。
甚至于有胡人在草原上迷路,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而草原上一旦走错,找不到食物和水源,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这样的危机足以致命!
只不过既然英布提起,扶苏亦是觉得目前这般情况,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若是真无什么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大军往南行进了!
辨别方向,对于秦军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对于方向的辨别,这一点,打了几百年的战争的诸夏民族,早已经镌刻到了骨子里。
白日可以看太阳,晚上可以看北方的北斗星,这些皆是可以作为方向的参照物。
第三百二十八章 斗蟋蟀
英布这么一说,顿时让扶苏想了起来,旋即下令令人将巴图带过来。
将巴图带来的那人正是季婴,只不过此时季婴不是很好,一只眼睛永远失去了!
那一战,秦军发起了突袭,而东胡亦并非全是待宰的羔羊,一支流矢射中了季婴的眼睛。
季婴疼痛难忍,索性直接将箭矢拔了出来,连带着眼球亦是拖了出来,然后利刃一挥,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便再度冲阵杀敌。
扶苏并未说话,只是拍了拍季婴的肩膀。他和季婴的交情亦是深厚,扶苏可还记得,季婴的父亲,是一位对种田颇有心得的老农,他育有三子,大儿子和二儿子先后为大秦殒命沙场。
而如今季婴又痛失一眼,可以说,这一家皆是大秦忠烈!
季婴虽与他相识,可是,一切功勋皆是自己挣来的,从未求过扶苏给他开过后门。
这亦是让扶苏颇为佩服的地方!
要知道,一些人若是有这般条件,求扶苏为其开个后门还是小事,更有甚者,狐假虎威,借扶苏之名欺压乡里,鱼肉百姓,这都是有可能之事。
季婴看到扶苏眼中鼓励之色,季婴脸上挤出笑容,道:“公子,无事,征战沙场,难免有些损伤!”
“比起那些阵亡的将士,季婴已经很幸运了!”
说完,季婴便从容退下,不再打扰扶苏他们议事。
扶苏见此,也是颇为感慨,看向巴图,扶苏当即将事情前因后果叙说了一遍,最后问道:“巴图,你可识得路,助我秦军返回关内?”
巴图朝周围看了一遭,然后叽哩哇啦的说了一堆,在一旁的一人立即翻译道:“他说,这里他虽然没有来过,可是,只要向南,他可以帮助大军找到水源,可以让秦军回到关内。”
闻言,众人脸上皆是露出振奋之色,的确,只要能够找到水源,便无大碍。
在茫茫草原上,最为稀缺的其实并不是食物,最难寻找的恰恰就是水源。
大不了到了最后的时刻,没有食物,还可以杀马充饥,平时还可以有马奶作为能量的供给,食物并非是最为紧要之事。
扶苏当即下令道:“全军休整一夜,明日天明出发,班师回朝。”
望着天色,扶苏知道还有些许时间天色将要彻底黑下来,既然已经和将士说明,扶苏自然不会言而无信。
让将士们饱餐一顿,然后好好休息一觉,对于返程将会大有好处。
而扶苏亦是觉得,受到如此打击的胡人,在一夜的功夫,绝对不会反应过来,此刻只怕还在亡命逃窜之中。
等回过神来,想要找到他扶苏的踪迹,可不是那么简单之事。
要知道即便是他扶苏,一路上为了找到东胡主力,也是颇费周折,再加上利用骨奢和狐尔手下的胡人,方才可以找到东胡主力,进而发动连续打击。
当这个消息传遍秦军,整个秦军陷入了彻底的欢呼声中,对于他们来说,压抑的太久!
追击胡人,给胡人的压力很大,可对于他们来说,肩上亦是仿佛压着千斤重担,这是生与死的角逐。
“蒙阖,秦军眼下暂时交由你指挥和安排。”留下这一道命令,扶苏已然率先进入了营帐之中。
蒙阖脸上露出震惊之色,旋即想要问明缘由,只是,刚刚走到营帐外面,便听见里面传来了阵阵呼噜声,旋即苦笑的摇了摇头。
在扶苏身旁的蒙阖虽然有时候并不赞成扶苏的做法,可是,这一路走来,扶苏所做的一切,蒙阖皆是看得见的。
蒙阖相信,扶苏所做的这些,即便是他的父亲蒙恬,掌管三十万秦军的统帅,亦是挑不出错来!
这五日五夜的追击战,看似毫无技术含量,只不过是找到胡人主力,然后发起突袭便可以了,可是,这上面背负的重量,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
每一次的决断稍有差池,这几万的秦军,便会彻底埋葬这大漠之中!
而扶苏却毅然决然的挑起了这副重担,连一声苦都没有喊过。蒙阖亦是感觉到自身责任的重大。
本身将秦军暂时交给他来统领和安排,就是扶苏信任蒙阖的一种表现。
在扶苏看来,蒙阖做事稳健,对于此时的秦军来说,恰恰是最为契合的,即便是底层的士卒略微有些放松,蒙阖也绝不会。
纵然遇到什么突发的事件,没有他扶苏,蒙阖最终一定也会处理的很好。
故而,扶苏可以放心的将秦军交给蒙阖,而自己在营帐之中呼呼大睡。
…………
蒙恬站在关隘上,看着最后一批橐驼装载着百姓战利品进入关隘之中。
橐驼,便是骆驼,这是这个时代战争之中用途最广的牲畜,但凡是运输辎重都必定少不了橐驼的身影。
相比较于娇贵的战马,橐驼耐饥耐渴,而且拥有非常强悍的耐力,自然是运输补给的不二之选。
望着北方的草原,蒙恬面色凝重,看不出是喜是悲,几日前,他便已经彻底了失去了关于扶苏那支军队的联系。
而蒙恬亦是知道,扶苏选择了最为冒险和大胆的一种做法,抛弃一切辎重,轻装突袭。
用得好自然可以收获到意想不到的奇效,可是,稍有差池,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到那时,即便是蒙恬,想要予以援手,想来也是有心无力。
而如今,扶苏解救的百姓,皆已经被送回到关内,而且,从各地过来的民夫,亦是和着当地的百姓,在官府的组织下,开始重建家园。
整个北地受到战场的创痛,正在迅速抚平着,唯一令人挂念的就是如今仍然孤悬在外的那一支秦军。
那些被解救回来的百姓,心中皆是为此默默祈祷,若是没有这一支秦军出塞,他们之中,不知有几人能够活下来。
即便是能够活下来,也会受到胡人的欺凌和压迫,而女子,作为其中的弱势群体,更是会成为胡人的发泄对象。
又岂会有今日,还能回到长城之内?
不过说起来,此次的斩获亦是十分巨大,不算斩首的数字,仅是从草原上将五六十万匹牛羊马匹带回来,这样的战果便已然让人嫉妒的眼睛都快发红。
在少府的安排下,不计其数的曲辕犁亦是源源不断的朝燕赵之地输送过来。
本来,曲辕犁虽然制造出来,可是多是以人力拉拽,因为当此之时,大秦并无多少耕牛。
所谓牛耕自然无从谈起,只能是以人力来进行翻耕,而此时缴获了这么多匹牛,这北地自是有了实施牛耕的条件。
相比人来说,牛耕耕的更深,对于土地的翻耕的效果,比人力好上几倍不止,那些淤积在地下肥沃的泥土,被翻耕出来,可以预见,在这样的土地上种上冬小麦,来年必然是一个丰收之年。
关中之地多食粟米,江淮之地多食稻米,而这燕赵之地,百姓却是多食用小麦,再配合上牛耕,如此一来,倒是相得益彰。
而缴获的羊,则是迅速令市面上的羊肉价格下跌,一瞬间,羊肉的价格成了大白菜的价格,即便是生活过得并不是多么如意的百姓,亦是可以买上一些羊肉,食些肉味。
…………
天色渐暗,负责重建沮阳城的徭役们已然放工,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谈天打屁,纾解一天的苦闷。
其中一人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着,只是随便裹着一块头巾,一脸神秘的看着众人,朝周围人道:“诸位,我这两日可是得了一个宝贝。”
这人话语一出,顿时引得众人好奇,纷纷问道:“是什么宝贝?”
“拿出来瞧瞧!”
见着众人脸上急不可耐的样子,那人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也不再卖关子,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盒子,将盖子打开,一只蟋蟀正在其中。
众人一瞧,脸上皆是露出不以为然之色,人群之中,一人讥讽道:“卢绾,我记得上次斗蟋蟀你好像输给了陈溪,怎么,这一次又想和他斗上一斗?”
“哪有的事儿?”卢绾脸色涨红,争辩道。
“怎么没有?”一人起哄道:“上次我分明看见你输给陈溪十文钱,到现在还欠着呢!”
“就是就是,我也看见了,我可以作证!”旁边一人亦是附和,人群随即发出哄笑声。
原来,因为战事的爆发,卢绾直接被编入了徭役的队伍,与卢绾相同命运的还有刘邦或者说此时是一个叫刘季的人,还有樊哙,周勃皆是在征发之列。
这一次,刘季并未逃亡到芒砀山中,而是顺顺利利的来到了这上谷郡沮阳城,与众多民夫一起负责修建沮阳城。
被征发作为徭役,修建城池,自是极苦,故而,不少人苦中作乐,这斗蛐蛐便是其中一样,在诗经中,亦是有关于蛐蛐的篇章。
卢绾在泗水亭之时,便喜爱斗鸡,如今这斗鸡自是不方便带的,而此时九十月份,这蟋蟀正是恰逢其时,弥补了他这一缺失。
卢绾见自己谎言被戳破,脸色一红,道:“我告诉你们,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输。”
望着盒子中的蟋蟀,卢绾脸上闪烁出颇为自信的神色,道:“你们也不看看这一次我这只蟋蟀是什么来头?”
卢绾几句话瞬间又将众人的胃口吊得十足,其中一人顺着话头问道:“那你这蟋蟀什么来头?”
卢绾见状,却是拿捏起了架子,众人见状,心中亦是一急,“快给我们讲讲。”
“讲讲?”见时候差不多,卢绾也不再卖关子,道:“你们看我这只蟋蟀,这触须,有多直,还有着个头,有几只蟋蟀能与之相比?还有着大腿……”
卢绾说的眉飞色舞,吐沫横飞,众人此时做工回来,身体疲乏,听着卢绾讲解,亦是觉得十分有趣,故而,皆是津津有味的听了下去。
见众人脸上期待的神色,卢绾心中更是满意,讲起来更是卖力,道:“我这只蟋蟀可是与寻常蟋蟀不同,有几个能比?故而,我给他取名黑钳大将军!”
卢绾得意的看着众人,却是引来众人一片嘘声。
“上次你也是这么吹嘘,可结果如何?”众人之中夹杂着一道声音,道:“还不是被人家陈溪的铜牙给杀的屁滚尿流?”
见又有人来揭伤疤,卢绾心头不由一阵气急,道:“这一次,我的黑钳大将军绝对不会输。”
众人嬉笑声一片,良久,其中一人道:“口说无凭,得真刀真枪干一场才知道,你敢不敢?”
卢绾却是有些犹豫,脸上颇有些为难之色,众人见状,脸上讥讽之意越发明显。
“光会说大话有什么用?”那人再度发声,道:“有本事将陈溪的蛐蛐打败,我们可都信你。”
被那人一激,卢绾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道:“比就比,你去讲陈溪叫来,我和他再斗一场。”
话一出口,卢绾便是有些后悔,只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卢绾亦是不好将这句话吞咽回去。
“好,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叫陈溪,不许反悔。”说完,那人便一溜烟没了。
少顷之后,一人手中亦是捧着一个盒子来到这里,望着卢绾,道:“就是你说你的那个什么黑钳红钳大将军能打败我的铜牙?”
望着卢绾,陈溪道:“上次你可是输给我十个大子,到现在可还没还呢!”
众目睽睽之下,卢绾亦是极要面子,不肯退缩,道:“这次我赢了你,上次的债不就消了?”
“好,有胆量!”见卢绾脸上信心满满之色,陈溪从怀中摸出十个大子,道:“这局我要是输给你,不仅上一次的债一笔勾销,就连这十个铜钱,也是你的。”
“可你要是输了,你要连本带利一次性给我二十枚铜钱,敢是不敢?”陈溪脸色颇为严肃的看着卢绾。
卢绾一听,亦是觉得自己占了一些便宜,说起来,这一次自己的赌本不过只是十枚铜钱,而陈溪却是二十枚铜钱。
唯一让卢绾发愁的是别说二十个铜钱,就算是一个铜钱,他现在都掏不出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 刘季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众人围成了一个圈,一人从外面拨开众人,挤了进来。
那人和这里的民夫亦是一般,穿着粗布烂衣,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头上戴着一顶竹冠。
“哟,原来是季哥来了!”当即有人脸怀笑容,让出了一个位置。
其中不少人亦是知道刘季喜好热闹,想必是这里的动静,将刘季给引了过来。
“你就是刘季?”陈溪对于刘季并非多么恭敬,他与刘季并不相熟,不过在这沮阳城几日,这刘季的大名他都是听说过。
“对,我就是。”刘季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在一旁当即有人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刘季听完,看着卢绾,脸上瞬间浮现出怒意,道:“你不是说你不赌了么?”
卢绾支支吾吾,不敢正眼相看刘季,一旁的陈溪见此情景,知道在这样下去,卢绾极有可能被劝回去,道:“卢绾,你不会是大哥来了,就不敢赌了吧?”
“你闭嘴!”刘季心思何等敏捷,对于陈溪这等小心思,自是摸得明白,这些都是他早年在泗水亭之时,用剩下的招数。
陈溪亦是被刘季话语一噎,方才刘季身上露出的那股气势,着实令他反应不及。
陈溪却是将东西收拾起来,最后看了一眼卢绾,道:“卢绾,你若是输不起,就给一句痛快话,别在这儿磨磨蹭蹭的。”
被陈溪这么一刺激,卢绾立即道:“赌,谁不赌谁是乌龟儿子!”
“好,痛快!”陈溪嘴角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道:“今日你若是还不起赌债,你是知道规矩的,留一只手下来。”
见二人又欲相赌,刘季一把抓住卢绾的领子,脸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卢绾,你小子给我听清楚了,今天你要是和他赌,你就别认我这个大哥,我也没你这个兄弟,出了事可别找我。”
此时赌性上来的卢绾,哪里顾得了刘季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道:“季哥,你就放心吧,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输。”
“等我赢了钱,请你去喝酒吃肉……”
望着卢绾这副样子,刘季情知自己已经拦不住他,只得留下来,看看情况再说。
少了刘季的阻拦,卢绾和陈溪相对坐在地上,在周围的一圈人,亦是将这里围绕的密不透风。
卢绾陈溪二人将蟋蟀放入同一个盅中,望着两只蟋蟀触碰在一起,卢绾和陈溪亦是兴奋的大喊,为盅中各自的蟋蟀加油打气。
“钳他,钳他,钳他!”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情绪亦是被点燃起来,纷纷加入这个行列之中,誓要看两只蟋蟀分出胜负。
不少人脸色涨红,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盅中的战场,显得颇有些兴奋难耐。
少顷之后,伴随着一方蟋蟀退出战场,一边人发出哀叹声和唏嘘声。
刘季见局势差不多分明,便已然钻出了人群,听着身后的哀嚎声脚步一顿,旋即继续向前走去。
而场中,陈溪一脸狞笑的看着卢绾,道:“拿钱来!”
“这一次可是二十个大子。”
“我……我……”卢绾支支吾吾的半天,就是不见他从口袋中掏钱。
陈溪见状,情知卢绾拿不出钱来,道:“卢绾,你这可就怪不得兄弟我了!”旋即从背后掏出一把柴刀。
“剁左手还是右手?”陈溪冷声发问,见卢绾一脸为难之色,道:“既然你不决定,这个决定就由我帮你来做,把他的左手按住。”
卢绾瞬间被三四个大汉制服在地,左手被拖了出来,而陈溪手中的柴刀亦是高高挥起。
卢绾见状,急忙大喊道:“季哥,快救我!”
刘季听到这声呼喊,眼睛一闭,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走,口中喊道“慢着,慢着,刀下留手啊!”
将人群拨开,刘季喘着粗气道:“刀下留手啊!你这一刀下去,他的手可就没了!”
陈溪冷哼一声,将柴刀放下,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他?”
“我?”刘季用手指了指自己,道:“我是刘季!”
“他,卢绾,是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弟,我可不能不管他!”
陈溪一听,顿时明白过来,问道:“你有钱?”
见陈溪问到这个,刘邦脸上浮现出自信之色,道:“我有钱,有钱!”
见陈溪朝自己摊开手掌,刘季悄悄将陈溪的手合起来,道:“我今日出门没带钱,钱都在营房里。”
“要不这样,你们受累跑一趟,随我回营房取钱怎么样?”
看着刘季的神色,陈溪亦是有些犹豫不决,旋即下定决心,道:“好,我就跟你走一趟。”
“可要是到了地方,拿不出钱来,这手还是要剁!”
刘季瞬间大包大揽道:“你们放心好了,这钱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我刘季从来都是说话算话,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朝这些人问一问,我刘季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见着刘季这副样子,卢绾心中亦是疑惑,他可是记得,季哥并没有钱呀!可是季哥这副样子,又完全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只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这支手,算是暂时保住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营房中走来,站在营房外面,陈溪见刘邦仍然杵在营房外面,没有进屋拿钱,问道:“钱呢?”
“什么钱?”刘季脸上露出一副迷茫之色,道:“没钱,我哪有钱?”
“你……”陈溪见自己被刘季戏耍了一通,不由地气急,道:“把他给我押上来。”
见陈溪又欲将卢绾的手剁下来,刘季慌忙拦住。
陈溪一把将刘季推开,道:“今天你要是拿不出钱来,这只手我非剁不可。”
刘季身子挡到了卢绾面前,直面陈溪的柴刀,道:“陈溪,要钱,我是真没有。”
“要不然这样,这里的东西,你看重什么,就直接搬,就当是顶赌账了!”
“我这里还有半条羊腿,也一并给你。”刘季将一条羊腿搜摸出来,放到了陈溪面前。
见陈溪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刘季趁热打铁,道:“陈溪,你这一刀要是下去,能有什么好处?”
“可你要是不剁,还能得一些实惠,何乐而不为呢?”
陈溪仔细一想,亦是觉得刘季说的十分有道理,旋即将柴刀放下,命人开始搬东西,而自己则是将那半只羊腿抗走。
见总算是摆平了这些人,刘季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到一旁低着头的卢绾,刘季二话不说,直接抄起一根棍子,朝着卢绾的屁股砸去。
“我让你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早点把这玩意儿给戒了!可你呢,就是不听……”
“哎呦呦,季哥……季哥……你快别打了,我……我知道错了……”刘季找到机会,在卢绾的屁股上接连打了几棍,激的卢绾捂着屁股,连声哀嚎。
追着打骂了几圈,刘季大口喘着粗气,连正眼看都不看缩在一旁的卢绾。
卢绾试探着移动到刘季身边,道:“季哥,我知道错了,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赌了!”
“我发誓,我要是再赌,我就是龟儿子,我就是……”
“行了行了……”瞧着卢绾这副样子,刘季眼中透着一抹不耐烦。
刘季正眼看着卢绾,道:“卢绾,你是我兄弟,你听我一句劝,真的别去再赌了!”
刘季手指着陈溪离去的方向,道:“你不知道陈溪他是什么人么?”
“你和他赌,不就是中了他的套了么?什么时候能赢啊?”
见卢绾连连点头,刘季也是不知道这一次卢绾有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最后严肃道:“你要是再去赌,就别认我这个大哥,从今以后,我没你这个兄弟,听清楚了没有?”
看着卢绾声泪俱下,刘季哀叹一口气,也不知道卢绾这一次有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正在这时,营房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一些熟悉的声音。
“季哥今天可是选了一块又肥又大的羊肉,足够我们哥几个好好的吃上喝上一顿了!”
“那还得多亏了季哥,你要是换了别人,那卖肉的老板娘怎么舍得?”
“听说那个老板娘还是个寡妇,我们季哥,这女人缘呐……”
“可别乱说,季哥可是成了家的人。”较为木讷的周勃,此时亦是参与了话题,说上了几句。
“怎么是乱说,你没看见那个寡妇看咱们季哥那个滴溜溜的小眼睛……”
樊哙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什么,朝众人道:“哥几个,这件事可不能乱说,要是嫂夫人知道了,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樊哙想起来,在泗水亭之时,季哥未成婚之时,还有一个相好的名为曹氏,可是娶了吕家大小姐之后,便和那个相好曹氏见面甚少,就连和曹氏为他生的那个儿子,见面亦是不多。
这一次,临出门前,吕雉对他们这些刘季的兄弟,亦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看好刘季。
周勃刚一踏进营房,便觉得不对,道:“这是怎么回事?遭了贼了?”
屋中但凡值点钱的,先前都被陈溪带来的人搬的干干净净,看上去,倒还真的像是遭了贼了。
樊哙目光扫向平时生火做饭的地方,并未看到羊肉,连平日里做饭的瓦罐都不见了,叫道:“肉呢?”
樊哙,周勃这份吵吵嚷嚷的样子,令刘季心中更是烦躁,不耐烦道:“肉我吃了,怎么了?”
刘季一句话,顿时噎的众人纷纷不语。樊哙忽然间瞥见卢绾,看到卢绾眼中躲闪的目光,当即猜的八九不离十。
樊哙一把揪住卢绾:“是不是你小子偷吃了?”
“还是把肉拿去赌了?”对于卢绾什么德行,众人久在卢绾身边,亦是略知一二。
被樊哙这么一恐吓,卢绾当即将事情和盘托出。
樊哙听完,脸上浮现出一抹怒意:“好小子,可还真的是你!”
说罢,一拳朝着卢绾身上砸去,卢绾瞬间弯腰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知道真相的众人,亦是感到愤恨不已。
好不容易等来的一顿大餐,没想到却是因为卢绾,泡汤了!
看着众人围殴卢绾,刘季心中更是觉得烦闷和抑郁,自己的这些个兄弟,就没一个让自己省心的!
“好了,你们能不能消停点?”扔下这句话,刘季旋即步出门外,在这屋中,刘季着实觉得有些憋屈的慌!
看着刘季走了出去,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
夜晚,刘季躺在一个妇人的怀中,闭目凝神,妇人只是爱惜的看着自己怀中的这个男人。
在妇人看来,自己怀中这个男人可是有着别样的魅力。
平日里虽说有些油嘴滑舌,可是,似乎什么难事,在他的手中都不能称之为难事,总是能轻描淡写的就解决了!
就比如,初次见到他,这个男子言语之中就调戏自己,可是,实际上却并未逾矩。
而后来,当自己遇到难事,第一个站出来为她解决问题的便是这个男人。
刘季双目微睁,望着妇人,道:“赵氏,你说我把你带回沛县好不好?”
赵氏莞尔一笑,道:“你就不怕你家那口子生气?”
“男人嘛!三妻四妾有什么大不了的?”刘季嘴角露出笑意,旋即道:“当然了,把你带回去,娥姁(吕雉的字)生气是在所难免的。”
“可是日子久了,娥姁也是会慢慢理解的。”
赵氏笑了起来,抚摸着刘季的头发,并未回话。言语之中,她感受的出来,刘季对于他这位夫人不是一般的尊重。
“怎么样?跟不跟我会沛县?”刘季坐了起来,问道。
“我可不受你家那口子的气,到了沛县,我还不任由她搓扁揉圆?”赵氏撅着小嘴道。
“她敢?”刘季眉毛一竖。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跟我回去,这一路上也不是很方便,我那些个兄弟,都是些糙人……”
“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实意的!”赵氏佯怒。
刘季却是将赵氏一把搂入怀中,然后钻进了被窝之中,登时,满屋春色。
第三百三十章 乌桓归义义纵
“将军,公子率领秦军已到乌桓山,不日便可回到长城之内。”
“什么?”蒙恬瞬间站起身来,等待了这么多日,终于等来了扶苏的消息。
“你说的是真的?”蒙恬再度问了一遍。
“千真万确!”士卒眼中亦是闪烁着喜意,道:“公子前路派来的侦骑已经率先抵达,禀明事情经过。”
说着,士卒又从怀中掏出一份信件,道:“这是扶苏公子的亲笔信函。”
蒙恬急忙拆开细看,看完之后,旋即便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
将军府中,一些下人亦是惊讶的朝里面探了探,对于蒙恬骤然发出的笑声颇有些不解。
这些日子以来,整个将军府的气氛格外的压抑,一支秦军骤然消失在地图上,无法联系的上,蒙恬可谓是心急如焚。
可偏偏对此却是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派出一波又一波侦骑,进入草原,进行寻找。
只是,侦骑亦是不敢太过深入草原,数十人的骑兵若是过于深入,很容易被胡人调集兵马围攻,如此便是给胡人送食罢了!
“随我去右北平。”蒙恬想也没想,便立即做出了决定。
到了乌桓山,要不了几日,便可以返回到关内了,而右北平,恰恰是回到关内的第一站。
…………
扶苏看着士卒一个个饱满的神情,精神矍铄的样子,亦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乌桓山接连休整了三日,整个队伍的精气神极大程度上得到了恢复。
而在乌桓山中,亦是有不少的动物,眼下正是晚秋,经过一年的成长,这些动物长的亦是膘肥体壮,不少皆是成为了秦军的猎物。
“巴图,这次可真是要谢谢你了!”扶苏望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巴图,感谢道。
这一次,自草原之中撤回来,多亏了巴图,若是没有巴图相助,这三万人极有可能走不到这里,更不用说回到关内。
单单就是一项,巴图数次为秦军找到了可以饮用的洁净水源,仅凭这个,巴图便是功莫大焉!
期间虽然几次辗转,可是皆是证明,巴图所选择的路线是正确的!
“为公子效劳,是我的荣幸。”巴图亦是谦卑的低下头,表示感谢。
在秦军的这些日子,巴图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重,在草原上,因为他已经渐渐年老,已经不受重视。
可以想见,如果没有秦军,没有扶苏,那么他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自生自灭,想要在草原上生活下去,就不能心存怜悯。
尤其是对待一个没什么用的人,怜悯更是多余的!
而这一路走来,扶苏对待他却并无苛责,而且,对于他的建议,亦是选择了遵从。
故而,不用多说什么,扶苏已然在胡人之中,有多了一个死忠粉。
现在可以这么说,但凡是扶苏账下的胡人,忠心皆是有了保证,在骨奢等胡人贵族的大力洗脑下,所有胡人都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大秦是被神明庇佑的国度,大秦的始皇帝是一位无所不能的神皇。
扶苏有几日早起,前往胡人大营进行巡察,更是发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不少胡人对着咸阳所在的方向,竟然跪在那儿,进行朝拜。
看着那一个个胡人虔诚的样子,扶苏起先是被吓了一跳,旋即便是从心底感到欢喜。
显然,这一幕说明他的父皇嬴政真的逐步成为了这些胡人心中的神明。
而这样的一幕,也正说明,扶苏那一套洗脑战术,发挥的极为出色。
温言在口,大棒在手。当是未来解决草原问题的唯一方略!
扶苏此时已经开始通盘考虑以后的问题了,北方边患问题对于华夏,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疑难问题。
每一次华夏强盛之时,都会重重打击北方胡人,可是,过不了多少年,北边又会再度犯边。
因为华夏对于草原的统治始终是鞭长莫及,不能长久。
而无人的统治的草原自然便形成了一个权力真空,从胡人之中厮杀出来的豪杰,此时便会重新占据到了统治地位,然后开始扩张。
而如今,在扶苏的设想中,已然有了解决草原问题的办法。
单纯的发展生产力,自然是见效极慢,而且所耗费的资源着实也太多,所以,扶苏已然另外设想出了两条对策,一个是华夏文明的软实力,还有一个便是军队。
若是有可能,儒家这样的学派来教授这些胡人就是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扶苏亦是清楚,想要儒家主动前往这些蛮荒苦寒之地,是不大可能的。
即便有,其数量也是少的可怜。
在这一点上,恐怕就要用铁腕手段了!
而正好,咸阳那些叽叽歪歪的儒生,完全有理由发配到这些地方,还有盘踞在齐鲁之地的儒生,若是有可能,扶苏亦是想将其连根送到这塞外来。
只不过,这样的事情,还需要徐徐图之,至少来说,要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
教化蛮夷,诸子百家里面,做的最好的只怕便只有儒家了!
好为人师,放在大秦,那的的确确就是毛病和缺点,可是放在这些连字都不认识的胡人,那就是优点了!
而且,扶苏也不担心这些胡人学了儒家会怎么样。
换成别的,扶苏只怕晚上就要睡不着觉了!比如兵家,这一次要是领头的胡人有本华夏先贤写的兵书,只怕扶苏都不一定能走到这里。
或是纵横之术,就比如这一次,胡人一次三方联盟,便已然是让他应对的有些焦头烂额了,而这其中,还有着胡人诸多矛盾存在着。
还有法家刑名学说等等这些,胡人要是学了这些,可真算得上开了外挂了!
还是学儒家好!不用担心教坏蛮夷友邦,懂了礼义廉耻,多好!
最后再有军队上最后一道保险,可就算是齐了!
扶苏亦是清楚的知道,旁的手段都是外物,唯有这最后一条,才是大秦安身立命之本。
只有始终保持强大,大秦才不会沦落到人人可欺的地步!
弱小,就算是一个蕞尔小国,也敢朝你脸上吐两口唾沫,顺带一脸鄙夷。
弱肉强食,即便是后世两千年的现代文明,亦是彰显的淋漓尽致。
扶苏继续在大营之中漫步着,思索着种种问题的解决方式。
“公子,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么?”骨奢来到扶苏面前,恭敬道。
扶苏亦是回过神来,看着恭敬的骨奢,想起来这最近几日骨奢老是晃悠在自己眼前,大概是有什么事情,且又不好说。
扶苏笑道:“骨奢,你可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言。”
“那个……”骨奢此时突然变得有些扭扭捏捏,道:“公子,这一次我们和狐尔立下的功劳够不够去神都朝见陛下?还有公子承诺我和狐尔,会给我们赐予姓名……”
此时的骨奢,秦语已然说的相当流利了!
至少基本交流已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虽然还带有一点口音,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会逐渐消失的。
“神都?”扶苏在心中默念,旋即明白过来,在胡人的眼中,他父皇嬴政所在的咸阳乃是神明所居住的都城,自然是神都了!
骨奢这么一说,倒是令扶苏想起来自己的确是曾经许诺给他们,想起来他们这一路走来,亦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扶苏道:“骨奢,你和狐尔这一次皆是为我大秦立下汗马功劳。”
骨奢和一旁的狐尔眼中皆是闪烁出自豪的神情,扶苏继续道:“这一次,我会在给陛下的奏疏中说明你们的功劳,为你们说明此事。”
“多谢公子。”骨奢和狐尔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骨奢,狐尔,我大秦素来不会亏待有功之士,此事陛下即便是不召见你们,只能说明,你们在陛下眼中做的还不够。”
“你们便需要继续努力!”扶苏并未将话说死,道:“对于我大秦的语言文化,你们要更加努力学习,只有这样,才能早日得到陛下的召见,达成你们心中所愿。”
“公子,我们明白了!”领悟到扶苏话语中的意思,骨奢和狐尔心情之中充满了崇敬和肃穆。
见二人准备离开,扶苏立即将他们叫住,道:“现在你们仍是东胡的名字,我以为尔等归顺我大秦,沿用旧名,不甚妥当。”
“敢请公子赐名。”骨奢和狐尔相视一眼,顿时齐声说道。
这对于他们来说已是梦寐以求的事情,这意味着他们同过去的自己彻底决裂,融入了大秦的怀抱之中。
扶苏略作沉吟,看向四周,望见前方郁郁葱葱的山脉,道:“尔等归顺我大秦,乃是顺天应道,乃是归义义纵。”
“听说在你们东胡之中,乌桓山亦是圣山,既然如此,索性尔等便叫做乌桓归义义纵如何?”
“乌桓归义义纵?”骨奢和狐尔心中一思忖,皆是大喜。
“谢公子赐名。”
看着二人的表现,扶苏心中十分满意,只不过,扶苏知道,自己还要给他们上一道枷锁。
纵然现在他们看起来十分温顺,可谁知道会不会背着自己反咬自己一口?况且,现在这些东胡人是归顺自己了,可万一草原来人,暗中与他们见面沟通,彼此之间勾勾搭搭,对于大秦来说,可算不得什么好事啊!
为了保险起见,再加一条锁链也是应有之义。
想到这里,扶苏道:“骨奢,狐尔,我欲在乌桓归义义纵中设立护乌桓校尉一职,指导尔等训练,耕种生产,学习我大秦礼仪文化,你们以为如何?”
骨奢和狐尔闻言大喜,这正是他们求之不得之事,连忙答应了下来。
扶苏点了点头,旋即命人将蒙拓给叫了过来。
在扶苏设想的人选之中,首要第一人便是蒙拓。
接下来,回到北地之后,嬴政必然会令蒙恬回京述职,而那时,守卫北境的重担,不出意外,将会落在王离身上。
虽然这一次战争之中王离的表现并不是很好,并未将胡人全部堵截在关内,可是,蒙恬走后,王离却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其他人,有军功的没王离有资历,有资历的又没王离有军功,再加上,王离怎么说也是王翦的孙子。
王家纵然如今已经风光不再,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这北地之中,亦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而蒙恬走了,倘若再将蒙恬的两个儿子带回咸阳,那对于蒙家的损失就有些大了!
外面的人见到这副情景,只怕都会误以为这是始皇帝想要对蒙家动手的前兆!
到那时,君臣相互猜忌,只怕弄到最后不好收场!
而蒙拓如今还是稍显稚嫩,放在这个职位上磨炼一番,委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即便是弄出了什么茬子也是没事,完全兜得住!
再加上蒙拓乃是蒙恬之子,蒙恬在草原上亦是颇具威名,有了这层光环加身,蒙拓比其他人坐在这个位置上,无疑是更加彰显说服力,这亦是说明朝廷对这些归义胡人的看重。
“公子!”隔了老远,蒙拓便已经朝着扶苏挥手,然后跑着来到了扶苏面前。
扶苏当即将乌桓归义义纵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又说到设立护乌桓校尉一职。
“……这护乌桓校尉一职,我想让你来做。”扶苏目不转睛的看着蒙拓,期待着蒙拓的回答。
蒙拓挠了挠脑袋,显然没想到扶苏将他叫过来,会说这件事。
亦是没想到扶苏的目光如此长远,已经开始着手在为以后做打算了!
蒙拓虽然显得有些稚嫩,可是脑子却是不笨,对于扶苏话语之中的含义,自是十分清楚明白。
这样的职位,不是将他看成了自己人,扶苏压根连提都不会提。
扶苏见蒙拓沉默下来,也不打扰,总要是给他一些时间权衡利弊得失的。
“公子,臣愿意一试。”终于,扶苏等来了意料之中蒙拓的回答。
一直以来,蒙拓的偶像都是他的父亲,而蒙拓,虽然比起其他纨绔子弟,吃了不少苦,可也算得上是在蒙恬庇护的羽翼下长大。
这一次,是蒙拓第一次决定,凭着自己,来胜任这一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