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游牧民族的难题
肤施作为上郡的郡治所在,加上其并非在面对胡人的前沿位置,故而,在这里,有着颇为丰富的资源互相交换。
在这样的地方,边贸的发达远超其他地方。
“启禀公子,在不远处就有一处交易的集市。”吏员拱手回复,然后便领着扶苏前往。
不多一会儿,扶苏便看到前方变的极为热闹起来,这里的繁华程度甚至于不逊色于咸阳。
街市上,来来往往商人不断,有商旅手中握有极为优质狐皮等贵重之物,正在与一旁的商人交换粟米,盐巴等一些基础的生活物品。
还有一些,则是将内地的丝绸带到了这里。
扶苏知道,丝绸这样的物品不管在何处都是广收好评,其光滑的质地,漂亮的纹路,会让拥有很多财富的贵族第一时间爱上这样的东西。
这一点,不管是在大秦这边,还是胡人那边,都是一样的。
在咸阳,一匹蜀锦价值千金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即便如此,也是有价无市,纵然手握财富,也难以得到。
因为,这同样是地位的象征。
而盐巴,粟米对于胡人那边的中下层就变的极为重要了,人可以长时间吃不饱,但绝对不可以长时间不摄入盐。
而粟米,对于保证一个中等部落或是小部落的生存就显得尤为关键,因为在草原上,虽然牧民多是以放牧为生,可是对于身处底层的牧民,根本没资格享有肉食,即便是奶酪,能吃到也是非常可怜。
因为,上层的贵族会第一时间将这些部落的资源尽数征集走,根本不管这些部落的死活。
至于反抗,这样的选择,从未扎根在游牧民族的血液之中。
他们只会在那些贵族的带领下,一次次南下,悍然入侵。倘若破关而入,自然是赚的盆满钵满,有了存活到来年的希望。而一无所获,只能哀求这一年的冬天不要过于寒冷,将大批的牛羊冻死冻伤。
游牧民族的问题,其实是一直困扰中国封建王朝的问题。
故而,中国每每强盛之时,都会选择大举北上,一次次的逐亡追北,而当王朝衰落之际,游牧民族一旦诞生一位极为杰出的首领,那对于中国所产生的的威力将是极具破坏性的。
就比如眼下大秦所需要面对的匈奴。秦亡之际,匈奴趁机崛起,又应运而生两位杰出的首领,生生压制了汉室七十年。
自管仲尊王攘夷以来,华夏就从来没有如此被异族欺凌过。
直至卫青霍去病率军北伐,才终结了匈奴制霸东北亚的时代。
行走在繁华的街市之中,扶苏目光所及,所看到的,让他心中充满了好奇。
或许,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并不是天然为敌,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天然互补的情况。
双方都有需要对方物资的情况。如果农耕文明当中的百姓拥有游牧民族的肉食摄取,将会成长了更加健壮。
而游牧民族所存在的问题便是环境的脆弱与恶劣,根本承载不起过多的人口,故而,满清在蒙古实行限制人口的政策,每个部落超出人口,立即杀掉。
故而,游牧民族的问题并没有成为困扰清朝的问题。
只不过,扶苏知道,或许还有一种方式,以科技的进步,推动生产力的发展,从而使草原承载更多的人口。
只不过,如何做,扶苏仍在思考之中,即便想出来,仍需要一步步去实验摸索。
“大哥--!”
扶苏正思考间,忽然听到这一声声音,有些失神,旋即回过头去,便看到一道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还真是大哥!”看到扶苏的面容,成彪面色之中充满了惊喜。
扶苏回过神来,挠了挠头,没想到在此处还见到曾经的故人,心中也是有些欢喜。
“成彪,你怎会在此处?”
“不只是我在这里,还有师阜大哥,公羊泽,公羊敬他们也在……”正说话间,成彪瞥见了扶苏身边的人,其中还有一名身穿官袍之人恭敬的站在一旁。
还有着七八人,以成彪的感觉来看,俱是武力极为高强之人,且周身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再看扶苏的装束,亦不再如同当年一般,眉宇之间,更有着几分尊贵之意。
“你是何人?”高宠大喝一声,目光死死的盯着成彪,右手已然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只要稍有一丁点动静,高宠便会率先出手,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见二人快要动手,扶苏急忙站了出来,道:“高宠,这是我在洛阳的故友,不可放肆。”
见扶苏解释了一番,高宠这才缓缓放下了戒备,将手从剑柄上挪下来。
见到这一幕,成彪对于扶苏的身份也是产生了好奇心,道:“大哥,你身边从何处找来这些人护卫?”
扶苏打了一个哈哈,并未说什么,道:“成彪,你们怎会在此处?”
“此事说来话长……”成彪脸上闪烁着颇为高兴的神情,道:“我们在洛阳便是行商,加之大哥为我们夺下来的云溪客栈,以及乐心,晏秋,公羊泽,公羊敬这些兄弟的加入。还有因为大哥的原因,官府对我们也是格外的照顾。”
“如今这洛阳的第一大行商,我们已然坐稳了!洛阳超出七成的货物,都是由我们在负责……”
“如今这洛阳的行商,只剩下寥寥几家,剩下的已然都加入了我们当中。”
扶苏瞠目结舌听着成彪述说着这一切,师阜率领下的行商膨胀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只不过短短一年的功夫,师阜他们竟然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这般声势,比之自己在洛阳所见到的马元,更加恐怖,须知全盛时期,在陈余支持下的马元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一方面是陈余时不时的需要抽取马元的钱财,而扶苏则是任由师阜他们发展,让师阜处于完全放养的状态,而师阜亦是交出了一张十分完美的答卷。
不过想想扶苏也就明白过来,自己在洛阳得到了一批人才,全都留在了那里,师阜所能调配的资源,不可想象。
第二百七十二章 洛阳旧部
扶苏骤然想了起来,在历史上,洛阳不也是有一个师家么?亦是拥有无数家赀,亦是以行商起步,走遍天下,莫非师阜就是师家的先祖或是开创者?
想了想师阜为人处事的风格,扶苏觉得还是非常有可能的,作为商人,师阜完全合格,不仅狡诈,下手更是狠辣,同时又非常会审时度势。
就比如自己初次见到师阜之时,便见到师阜发觉了有人给他下套,师阜旋即就毫不留情的予以报复,然后他出手之后,师阜见自己等人不是对手,旋即便放低姿态,寻求别的机会。
再比如师阜能在马元的压迫之下,虽说过的有点惨,可拥有如此庞大资源的马元却无法一口吞了师阜,一方面是马元此人是个十足的草包,而另一方面,也可见师阜才干比之一般人,高出太多。
众人站到街市之中,扶苏亦是察觉出了些许不对,知道这里不是谈话之地,道:“成彪,我们找个酒肆,好好聊一聊。”
成彪答应了下来,然后道:“大哥,容我先安排一番,不然,师大哥会怪责我们的。”
扶苏点了点头,成彪旋即走到了一处商队面前,将几个伙计叫到自己面前,吩咐了一番,然后又令几个伙计出去寻找师阜,公羊泽他们,
做完这些,成彪方才回到原地,扶苏笑道:“成彪,你所掌管的这支商队不下百人吧?”
成彪点了点头,道:“算上雇佣的伙计,有一百多人,师阜大哥那里还有一支商队,比这支还要大一些,大概有两百多人。”
扶苏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师阜,扶苏一路走来,所见到最大的商队,不过是二三十人,一些较为特殊的商队,也不过四五十人。
而如今,师阜所组成的商队,轻轻松松便越过了百人。
扶苏旋即领着成彪找到一间酒馆,坐了下来,成彪率先道:“这一次,是师阜大哥邀请洛阳所有的行商,组成了商队,一起来做这桩买卖。”
“我所统率的那支商队,就是我们自己的,而师阜大哥手中那支商队,则是由洛阳的行商一起组成的。”
扶苏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只不过,扶苏仍是稍有些吃惊,一年不到的功夫,组建出这样一支商队,同时还能掌控洛阳的那些行商,这难度可真是远远超乎想象。
只不过,其利益亦是庞大的,当这些人抱成团之后,所能获得的利益,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
“他们人呢?”
成彪道:“大哥,我已经吩咐伙计去叫了,相信没多久,他们就会过来的。”
“在这里,他们见到大哥,一定很高兴。”
“他们为何不与你一道?刚才我看见你好似在安排人装卸货物。”
成彪道:“师阜大哥,他一早就去这集市之中遍访,看看此处何种货物稀缺,待到下次来此,便可将那货物带到此处,必然可以卖上一个好价钱。”
“而公羊泽,则是去收购一些毛皮等货物,这些东西,可是稀缺的很。若是能带回洛阳,其价必然高昂。”
“而晏秋、公羊敬他们二人,则是守在洛阳,防止大哥不在之时,有人生事。”
“至于这其中,就属我最没用,因此留我在此调配伙计,装卸货物。”
成彪脸上,也浮现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情,扶苏哑然失笑,手中调配一支百人以上的商队,还觉得自己没用,扶苏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对于这人员分配,扶苏亦是点了点头,说起来,这样的分配,已然是最好的配置。
看着扶苏身后的人,成彪心中疑惑更甚,最终忍不住问道:“大哥,你究竟是何人?”
扶苏哈哈笑了两声,打趣道:“你觉得呢?”
“猜不到。”成彪想了想,道:“大哥在洛阳之时,便让人觉得高深莫测,我觉得大哥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看到扶苏的眼色,高宠终于憋不住了,道:“你口中的大哥,是当今大秦始皇帝之长公子扶苏。”
闻言,成彪一下子蹦了起来,然后呆呆的立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弹。
看着有些傻了眼的成彪,众人不免笑了起来,良久,成彪道:“大哥,你真是扶苏公子?”
“这世上有哪个不怕死的,冒充始皇帝的长公子?”
得到扶苏的亲口承认,成彪仍是愣在原地,显得颇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师阜和公羊泽二人走了进来,看见成彪再次饮酒,公羊泽当即脸上浮现出怒意,道:“成彪,你小子在此饮酒作乐,居然让伙计来通禀我说有急事,要我速速来此,我和那边的买卖都快谈成了,却因为你……”
“大哥!”公羊泽话未说完,便听到一旁的师阜目光注视着一人,呆呆的从口中吐出这两个字。
公羊泽旋即目光顺着师阜的眼神看过去,立即呆滞了,道:“苏兄?”
成彪此时却是最先回过神来,道:“什么大哥苏兄,快快快!”
成彪拉着二人便欲下跪,道:“这是扶苏公子。”
“这怎么可能?”师阜公羊泽异口同声道。
成彪挠了挠头道:“这我也是刚知道。”
“大哥的确是扶苏公子,这世界上,有何人敢冒充扶苏公子?”
闻言,师阜和公羊泽的目光都看向扶苏,试探道:“大哥,你真是?”
见扶苏点头,师阜、公羊泽和成彪当即准备下跪,却被扶苏一把托住,扶苏笑道:“想当年,在洛阳,我们也是一起患过生死,这离别快有一年,在此相见,乃是天意,几位何必如此?”
看到三人的脸色,扶苏道:“难不成几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便不再将扶苏当成大哥看了么?”
三人连忙摇头,见此,扶苏亦是开怀大笑:“来人,上酒上菜。”
顿时,几坛酒水被端了上来,与此同时,大块的炖煮好的羊肉也被摆到案几上。
北地边境,素来没有什么讲究,饮食素来不甚精细,然后,如此大块吃肉,开怀畅饮,在北地,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官营
酒过三巡,众人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在洛阳之时,师阜亦是感到官府对他们好过头了,可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今,见到扶苏,师阜总算是明白过来,这官府之所以如此,其根源便是因为扶苏。
也只有扶苏有这么大的面子,只不过,这一点,扶苏并不知道。
准确来说,是三川郡守李由有意为师阜铲除前进的绊脚石的缘故,可以说,在这种既是运动员又当裁判员的情况下,谁可与师阜争锋?
扶苏道:“师阜,此次来到上郡,你们多是带了何种货物?”
“是一些丝锦,还有漆,盐巴,牛皮……”
师阜大致说了几样,洛阳的行商经营的是五花八门,自然,师阜将这些人组织起来,带来的货物,也是各种各样。
看着师阜有些拘谨的神色,扶苏知道,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不免如此,扶苏亦是不强求再如同过去那般。
“师阜,你此来带了多少盐巴?”
“盐巴并没有多少,只有几车。”说到这个,师阜也是叹了一口气,道:“公子,你是不知,我听说在胶东之地盛产渔盐,也曾经去胶东之地看过。”
“却不想当地的产盐之地,尽数被田氏所占据,莫说是我们这些外乡人,就算是胶东的商人想分一杯羹,实乃是难上加难啊!”
“田氏?”
扶苏眉头微蹙,见状,师阜道:“公子,恕师阜直言,当年齐国举国而降,故而,齐国之贵族很少殒命在战火之中。”
“后来始皇帝虽然将其中许多人迁往咸阳,可是,在山东之地,仍是田氏说了算。”
“这山东的盐价,比之别的地方,还要贵上几分。”
闻言,扶苏亦是觉得有些可笑,盐在产盐地的价格,居然高过了其他地方。
可是,略微细想,扶苏便发觉这其中蕴藏着多么残酷和悲惨的事实。
恰恰是为了牟取暴利,所以才将盐尽数收集起来,销往他地,因而,胶东之地的盐价便会一路飙升,进而出现这种状况。
扶苏眼中渐渐变的有些冰冷,盐,作为一种生活必需品,事关国计民生,掌控在这些大族手中,迟早会出事。
这已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故而,汉武帝为了加强中央的力量以及财税,将盐的生产贩卖收归中央。在此时,盐仍是民间销售,不是由官府代为经营,秦亦是如此。
若不然,师阜也不会将盐巴运到肤施。
谈到这个,扶苏知道,不只是盐,还有铁等物品也必须收归官府处置,放在地方大族手中,不过是成为他们鱼肉百姓的工具。
而放在国家手中,起码还可以用来做一些利国利民之事,两者之差别,不可同日而语。
师阜继续道:“此外,此次我们本欲带一些茶叶来此,可是,却是苦无茶叶的来路。”
“我听说,巴蜀之地盛产茶叶,只不过,这蜀道艰难,我倒是并未敢细想。”
“巴蜀……巴蜀……”扶苏手指轻轻敲着案几,在巴蜀二字刚刚进入扶苏的耳中之时,扶苏瞬间就产生了一个想法。
如今之巴蜀,已然和之前大不相同,起码蜀郡,因为自己去跑了一趟,已经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说卓鼎山和程郑乐,自己还在那里留了一个司马昌。
扶苏记得,在后世,四川开发出来的盐井,一年的产量,可以供应全国各地,当然,那是科学技术极为发达的现代。
只不过,在这个公元前的世界,自己让司马昌将盐井开发出来,供应这边塞之地,想来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山东的田氏,扶苏现在是鞭长莫及,自然管不到那里,可若有朝一日,扶苏的手能伸到那里,自然不会手软。
而茶叶,亦是可以为师阜大开方便之门。
一瞬间,扶苏觉得巴蜀之地,真是赐给他扶苏一块宝地,这样一块宝地上的资源,如今却是无人知道,无人汲取。
包括师阜这样走南闯北的人,虽然听说巴蜀之地盛产茶叶,却也是知道蜀道艰难,因为生出畏怯之心。
看着师阜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扶苏呵呵笑了起来,却并没有多言语。
扶苏道:“今日我等兄弟在此相聚,实乃人生一大乐事,莫要因这些事搅扰了兴致。”
闻言,师阜也是打起精神,举起酒杯,道:“公子,……”
扶苏打断道:“今日这里,只有你们的大哥苏腹,没有什么扶苏公子。”
师阜当即点头:“是,大哥。”
“是因为大哥,我们才有了今日这样的局面,我在此敬大哥一杯。”说完,师阜端起酒樽,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待饮完之后,将酒樽倒扣在桌上。
“好!”扶苏亦是举起酒杯,站起身来,道:“今日我等在此相聚,为我等兄弟情义干一杯。”
旋即,众人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几个回合之后,师阜他们皆是有些支撑不住,已然昏睡过去。扶苏此时亦是有些醉意,脸红扑扑的,只不过,仍是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将师阜他们搀扶到一件客舍之中,扶苏也是有些两脚发软,显得有些轻浮,找了一块地方坐下来之后,扶苏道:“舍人,这几位,是我的兄弟,还请舍人好生照料,银钱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说完,在扶苏身后的高宠从怀中掏出一袋银钱,交到舍人手中。
舍人只是接过钱袋,感受到其中的重量,便知道,这袋中的银钱,只多不少。
舍人当即笑容满面,扶苏对此倒是并不在意,道:“舍人,你这店中可有笔墨?”
舍人连连答应,道:“有的,客人,自然是有的。”
说着,便已经令一个伙计去准备这些,少顷,竹简,笔墨便摆在扶苏面前。
扶苏提笔,蘸了一手笔墨,旋即在竹简上,洋洋洒洒写下了几行字,然后将竹简放入师阜的怀中。
回头看向舍人,扶苏道:“舍人,若是这三位醒来,要寻我,可让他到郡守府中来寻我。”
扶苏回头看向吏员,道:“现在你可以回去复命,刚刚我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吏员慌忙拱手应诺。
第二百七十四章 将帅父子兄弟
肤施城的一处宅院之中,蒙恬屹立在沙盘面前,如同一根柱子一般,一动不动。
一旁的士卒看到这样的情景并不感到有任何奇怪之处,在他们的印象之中,每临战事,蒙恬都是如此。
在沙盘之上,清楚的标注着三十万秦军部署在何处,,故而,这间屋子亦是被守卫的十分严密。
非蒙恬亲信之人,擅入者死!
一旦这里的兵力部署泄露,对于秦军来说,将是灾难性的,漫长的边境线,三十万秦军自然不可能均匀分布。
自然有轻有重,而带来的问题,就是有些地方,守卫并不是十分严密,倘若被胡人得知,趁机入侵,那所产生的损失将是难以估量的。
这时,一名吏员走了进来,蒙恬并未抬眼去看,随口问道:“公子现在何处?”
“将军,公子和他带来的三千新军都住在营房之中。”
闻言,蒙恬抬起头颅,面容刚毅,眼神之中露出一抹惊诧之色。不过旋即就消失不见。
与扶苏也有四五年没有相见,其间,扶苏产生了些许变化,倒是可以理解。
且在蒙恬的印象之中,扶苏素来仁义,如今掌军,与士卒同甘共苦并没有任何奇怪之处。
见吏员还没有走,蒙恬道:“还有何事?”
吏员略显犹豫,还是道:“启禀将军,今日蒙阖将军并未前去迎候公子,是蒙拓将军去的。”
听到这句话,蒙恬骤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眼睛直视着吏员。
吏员继续道:“且蒙拓将军一直是在马上答话,态度十分倨傲,不过扶苏公子,好像并未在意。”
蒙恬拳头握了握,道:“去将蒙阖和蒙拓叫过来。”
今日,他和乌倮商议要事。故而,他令他的长子蒙阖去迎候扶苏,就是为了表示郑重。
可是,蒙阖居然没去,而去了的蒙拓,则是态度倨傲,浑然没有将扶苏放在眼中的姿态。
少顷,蒙阖率先来到此处,蒙恬却是并没有第一时间发怒,朝蒙阖问道:“今日你做什么去了?”
蒙阖愣了一下,道:“禀父帅,奉父帅之命,前去迎接扶苏公子。”
“撒谎!”
蒙恬眼睛直视蒙阖,蒙阖当即明白,蒙恬已然知道他并未去迎接扶苏公子,改口道:“禀父帅,是军中出了一些急事,所以,我才……”
蒙恬将手中的竹简放下,站起身来,走到蒙阖面前,道:“蒙阖,你何时学会了蒙骗我?”
“又是谁给你的胆子,不遵循我的军令?”
“儿没有……”蒙阖急忙想要辩解。
“没有?”蒙恬凝视着蒙阖,冷声道:“那今日之事是怎么回事?”
见蒙恬质问,蒙阖面色彻底阴暗了下来,见蒙阖不说话,蒙恬道:“你自己去领军法吧!”
说完,蒙恬便坐回主座上,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诺。”蒙阖无奈领令,退到外面。
……
少顷,蒙拓亦是来到此处,见有人在用军棍处罚蒙阖,慌忙将行刑之人推开,看着蒙阖背后渗出的鲜血,蒙拓吼道:“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他是……”
“是我,不管他是谁的儿子,违反军令,就要接受惩处。”蒙恬此时走了出来,站在蒙阖蒙拓面前。
“继续行刑。”
听到这声命令,几名士卒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毕竟,他们所处罚的是蒙恬的长子,蒙恬冷声道:“你们是没有听到军令么?”
闻言,士卒只能准备再度行刑,蒙拓见状,急忙道:“父帅,不能再打了,再打,大哥可就废了!”
“二哥早夭,我可只有这一个哥哥……”
蒙恬脸色冰冷,道:“蒙拓,你给我记住,军中首先是将帅,其次才是父子兄弟,继续行刑。”
“不……不!”蒙拓跪在地上,急忙道:“父帅,是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要代替大哥去的,与大哥无关……”
见蒙拓出来维护,蒙恬挥了挥手,当即,士卒全都退到外面。
见众人退出去,蒙拓道:“父帅,大哥所犯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父帅何必重责大哥?”
“小事?”
蒙恬冷哼一声,道:“在你眼中是小事,所以,你在公子面前尽显骄纵,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一旦传到咸阳之中,那会如何?”
“你们当朝中的那些御史都是瞎子么?这件事,如果传到陛下的耳中,陛下又会怎么想?”
“那又如何?”蒙拓脸上尽显桀骜之色,道:“我们蒙家历代对大秦赤胆忠心,为大秦出生入死,难道陛下因为这些小事,就猜忌父亲么?”
“他扶苏,没了我们蒙家的支持,又算什么?”
“蠢货!”蒙恬怒目圆视,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真后悔当初带你到上郡,让你参军,早知如此,我宁可让你在咸阳做一个纨绔子弟,起码那样,不会平白丢了性命。”
“自古君臣猜忌,便是发于末端,为父手中握着大秦三十万军队,更应当洁身自好,不能给人留下把柄和口舌。”
“尔等却好,如此骄纵,是要陷我蒙家于万劫不复之地么?”
“我们蒙家自祖父蒙骜起,便为大秦出生入死,的确功劳卓著,可是功劳这个东西,不是你说有就有的。”
“陛下说有,才有,作为臣子,不可说。更不可因此恃功自傲,你二人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愚蠢!”
“所幸,扶苏公子并未计较此事,尔等也算是好运……”
忽然间,蒙恬捂住胸口,几欲站立不稳,慌得蒙拓急忙走上前去,扶住蒙恬,口中不住的喊道:“军医……军医!”
蒙恬却是指了指自己的怀中,蒙拓当即会意,从蒙恬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从中倒出一颗小药丸,喂蒙恬吃下。
他知道,这是他的父亲蒙恬的旧伤犯了,久在军旅,难免留下各种各样的暗伤。
而上郡又是处于长城边地,气候苦寒,对于蒙恬的旧伤,自然是雪上加霜。
这样的旧伤年轻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却是越发折磨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 以狼为师
少顷,一位军医走了进来,看到已经昏迷的蒙恬,不敢耽搁,道:“将军,还请到门外稍候。”
闻言,蒙拓只能退到门外。
而军医则是将蒙恬上半身的衣襟解开,便看到左胸上方的肩头有一处发黑的创面。
军医小心的选择了一把细刀,将创面挑开。只是瞬间,蒙恬脸上便浮现出痛苦之色。
此时的蒙恬已然深深的被疼醒,也知道军医是在为其处理伤口,故而,面对这般苦楚,一声不吭。
站在门外的蒙拓看着换出来的一盆盆血水,脸上焦急不已。
这样的伤口,乃是四年前,他的父亲授始皇帝任命,北击匈奴,一次去边塞探查地形的时候留下来的。
当时的边关,远远没有现在安宁,这边塞之地,常常有胡人的游骑出没。
而那一次,胡人与蒙恬不期而遇,双方各有百十余人,在蒙恬一阵冲杀之下,胡人溃不成军,百余人最后只逃了寥寥十几人,剩下的,被蒙恬尽数斩杀。
可是在追击的路途之中,胡人之中,一名射术极好的射手回头一箭,便射中的蒙恬。而彼时蒙恬亦是没有当回事儿,拔出箭头,径直朝着胡人冲了上去。
胡人见为将者如此悍勇,不由地心生惧意,旋即溃不成军,而蒙恬,也因此留下了这一处伤口,至今都未曾恢复。
房中,蒙恬脸色灰白,一点血色也无。
军医小心为蒙恬包扎伤口,然后将一应用具收好,正欲走时,却见蒙恬拉住军医的衣衫。
军医见蒙恬嘴巴张了张,急忙附耳过去,知道此时蒙恬根本没有气力述说什么。
“蒙阖……伤势……”军医耳中只断断续续的听到这几个词,旋即对着蒙恬拱手道:“将军,属下明白。”
见蒙恬松开自己的衣衫,军医推门走到门外,看到背上满是血污的蒙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旋即命人将蒙阖搀扶到另一座房间中,为其上药。
等伤口处理完毕之后,军医刚刚走到门外,便看到早已经在一旁恭候的蒙拓。
“军医,我父亲和大哥伤势如何?”
军医轻捋胡须,略微思忖,道:“蒙阖将军所受不过是皮肉伤,只需要按时上药,再稍加休养不日就可痊愈。”
“只是将军的伤势,凭老朽目前的医术,想要为其根治,只怕颇有些为难。”军医无奈叹息道:“将军亦是知道,此非新伤,乃是旧伤。”
“当日蒙恬将军在战阵之中,身中此箭,浑然不顾,将其拔出,是那时留下的祸患呐!”
“这一次虽然有些稍加凶险,但想来,应该无事,还请将军放宽心。”
蒙拓听了之后,心中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如今这屋中躺着的二人,乃是其至亲之人。
军医看了蒙拓一眼,略有些犹豫,旋即还是道:“将军,老朽有一言,不知将军可愿听?”
“先生请讲。”
“将军这伤本来只需要静养,心绪平和,变天之时,再稍加看护,便无大碍。”
“将军今日之所以如此,想来是二位少将军在一些地方上气着将军了,老朽恳请少将军以后行事多加思忖,不要再让将军出现今日这般局面了。”
“知道了。”蒙拓深深的低下了头,脸上皆是羞愧之色。
…………
六七月之时,塞上的草原,正是水草丰盛,芳草连天的时候。
成群的牛羊,漫步在草原上,无忧无虑的散步,尽情的享受着这些丰盛的水草。
虽然战争日益迫近,但这些动物恍若未觉。
一处地势低洼的山地之中,狼群悄悄集结,开始对山谷中的黄羊群进行包围切割。
这块地方,不仅是动物围猎之地,一些优秀的猎手亦将此处列位打猎的上佳之地。
处在包围圈中的黄羊群没有丝毫察觉危险的迫近,仍在山谷之中,啃食着丰盛的水草。
而此时,狼群已然即将形成一个完整的包围圈。
“嗷--!”
伴随着这一声狼叫,四五十匹狼如同离弦的利箭一般,向黄羊群发起了冲锋。
而此时惊觉过来的黄羊群,为时已晚,谷口已然被狼群封死。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些黄羊,今日将会成为狼群的口中食。
而这样的景象,则是完全被处于山谷之上的冒顿收入眼底,狼群和黄羊群的变化被这样一个局外人记在心底。
为了这一刻,冒顿已经在此连续蹲伏了四五日,就是为了等待今日的这一刻。
伴随着狼群之中一声嘶吼,狼群正式发动了进攻。
狼群开始有组织的分为一个个小团体,三五只狼为一组,开始对黄羊进行绞杀。
面对已经咬死的黄羊,狼群并未有所动作,咬死一只之后,又朝着下一只黄羊扑过去。
这已经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惊慌失措的黄羊在狼群的进攻之下,节节败退,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纵然掀起零星的一丁点攻击,也被狼群轻松化解。
杀戮在山谷中上演,鲜血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而在其中,狼群之中,始终有一支狼眼神之中散发着凶狠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动作。
这是这群狼之中的狼王!
待到所有黄羊被猎杀殆尽,只有零星几只跑掉之后,狼群开始享受这场盛宴,之前一直未有所动作的狼王此时终于动了。
它撕咬着黄羊身上最为鲜美的部分,将其吞咽下肚,而环顾在周围的狼只是顺从的趴在地上,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站在山谷顶上的冒顿,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陷入了沉思当中,他在思考刚才狼群是如何在黄羊未曾警觉之时,便对黄羊进行了包围。
包括在之后的战斗之中,狼群所展现出来的配合能力。用从容不迫,进退有至这样的词来形容并不为过。
对于已经死去的黄羊无动于衷,等到最后,方才开始享受这样丰盛的美餐。
在冒顿看来,这是极为高明的用兵之道。他亦是在从中摸索出奇制胜的道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来自匈奴王庭的召见
此时草原的部族采用的仍是结绳记事的原始方式,连文字都没有,匈奴部族亦是如此。
莫说此时的草原部族,即便千年之后,那个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部族,也是如此,是成吉思汗继位之后,才正式创立确定了蒙古的文字。
草原上部族更新的周期,比起农耕文明,更为迅速,往往几十年就是一个轮回。
而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草原的生态更为脆弱,草原的环境更加恶劣。
故而,草原上的部族还有一个特性,有奶便是娘。只要能够存活下去,做什么都可以。
在草原上,依附强者,这并不是一件让人觉得羞耻的事情,相反,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
故而,几十年一轮回,为了生计都自顾不暇,哪有闲情去思考除了生存以外的东西。
没有文字,自然无从谈起兵法,可冒顿拥有的是敏锐的观察力和惊人的判断力。
世间万物想通,冒顿从中亦是总结出自己一套带兵的方式和自己的打法。
这时,一人来到冒顿身后,道:“左屠耆王,撑犁孤涂派遣使者前来召见,说有要事相商,请左屠耆王赶回王庭。”
左屠耆王,其实就是左贤王,在匈奴语之中,屠耆,就是“贤”的意思,而左贤王,在匈奴之中的位置,大概就相当于太子。
而匈奴部族称呼首领并不是称呼单于,而是撑犁孤涂,“撑犁”是上天的意思,而“孤涂”则是儿子的意思,连起来就是宣称是上天之子。
冒顿眼中闪烁出轻蔑的神情,对于自己这位父亲,冒顿未曾表现出丝毫尊敬的意思。
在冒顿看来,头曼实在是太过于软弱了,在头曼的统治下,匈奴已然是到了灭亡的边缘,此时,说是在夹缝中生存也不为过。
东有强大的东胡,西边是大月氏,南边是强盛统一的大秦,而北边,是苦寒之地,只有丁零人才会生存在那里。
而他的父亲,头曼根本未将其看做是自己的儿子,将其送到大月氏去做人质,可是转眼就急攻大月氏,若不是他偷了一匹良马,回到匈奴,这条性命早就丢掉了!
而头曼之所以如此做的原因,是因为宠爱阏氏,进而爱屋及乌,想要废掉他,立阏氏的儿子为太子。
故而,冒顿与头曼的关系并不友善,头曼见冒顿独自一人逃了回来,不好再下杀手,只能让他统领一支万骑。
故而,若无什么急事,头曼根本不会召见冒顿,而冒顿亦不会自讨无趣,赶回匈奴王庭。
“匈奴王庭可有传出什么消息?”
“左屠耆王,据安插在匈奴王庭之中的人说,撑犁孤涂似乎今年夏秋之际,打算组织一次对秦地的进攻,只不过,仍有些犹疑未决。”
“此次召见左屠耆王,想来就是应该为了此事,想让左屠耆王回去,一起做这个决断。”
冒顿脸上浮现出丝丝冷笑,对头曼心中更加瞧不起,在今年刚刚开春之时,冒顿就知道头曼已经派人打探秦地的情报,派出去的探马一波又一波。
其根源在于在去年的冬天,头曼已经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统治受到了动摇。
而秦地那边拒绝了头曼求亲的要求,故而,头曼要以另一种方式,以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仍有资格做匈奴的单于,仍然可以带着匈奴部族存活下去。
亦是以此安稳人心,只不过,既然决定了要攻打秦地,此时却又表现的迟疑不决。
这就让冒顿觉得,头曼毫无魄力,在冒顿看来,既然决定要做的事,就要当机立断。
冒顿知道,头曼现在在匈奴王庭之中,已然再也承担不起失败的代价。
如果这次南下,不能大胜,不能抢到足够的粮食,女人,那么相信,在这个冬天,王庭之中,流血政变之事,将会层出不穷。
匈奴部族绝不会允许一个废物久居单于的位置。
可若是不南下入侵秦地,那无异于坐地等死,与之相比,反倒是南下去搏一把,有可能博得一线生机。
对于头曼心中在想些什么,有什么顾虑,冒顿早已是一清二楚。
只不过,冒顿知道,目前要夺取单于的位置,时机还不成熟,在王庭之中,仍有不少头曼的死忠分子,只有让对头曼的不满积聚的越来越多,到那时,夺取单于之位,才顺理成章。
从始至终,冒顿都未曾想过顺位继承单于之位,因为他知道,头曼的心中,只有那个阏氏,只有那个阏氏所出的子嗣。
可是头曼不给又有什么关系?他冒顿完全可以自己去抢,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左屠耆王,这一次撑犁孤涂派遣的使者是巴休烈,据说是巴休烈主动要求来召见左屠耆王的。”
冒顿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自巴休烈从秦地回来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原本对于头曼是忠心耿耿,可是,这一年以来,巴休烈最开始向他示好。
并且在匈奴王庭为其发声,其后,更是数次向他表示忠心。
只不过,冒顿一概拒绝罢了!
冒顿并不确信巴休烈可不可靠,毕竟,曾经巴休烈是头曼最为信任的心腹。
“召集万骑,回匈奴王庭。”
简短的几个字,冒顿瞬间跨上战马,从马背上拿起一张强弓,抽出一支箭矢,朝一个地方射过去。
顿时,箭矢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刺爆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这是他所发明出来的箭矢,名曰响箭。
顿时,在草原上放牧的骑士在听到这道声音,都不约而同的朝天上看过去,紧接着,便跨上了战马,有序的集结在一起。
整个过程,迅捷有序,在不远处的巴休烈看到这一切,心中充满了震惊,在他看来,即便是同为草原部族的东胡,大月氏也没有一支这样精锐的万骑。
这支万骑统共不过六千余骑,可是,给巴休烈的感觉,即便是面对两三支万人的骑兵,这支万骑的赢面依旧很大。
而这支万骑的统帅是--冒顿!
第二百七十七章 伟大的人,永不犯错!
当日,巴休烈清楚的记得,头曼单于给冒顿的这支万骑,其人数约莫有一万二千人。
这也是草原上的编纂骑兵的方式,往往一个大一点的部族拥有的就是万骑,而具体人数,则是由这个部落决定的。
有的部落庞大无比,自然轻轻松松组建起来的万骑人数就超过万人,而有的部落则小一点,组建起来的万骑人数不过六七千人。
只不过,一律称之为万骑。
在经过残酷的考核之后,冒顿手中这支万骑缩水到了原来的一半,而那些被淘汰出局之人,下场无一例外,都化作了草场上的肥料。
可经历过这样淘汰训练的万骑,其战力不降反升,巴休烈在匈奴王庭之中,见识过无数人手下的骑士,可没有哪一支万骑与冒顿手中这支万骑能够媲美。
巴休烈见到这副情景,再度确定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
当日,从大秦一路战战兢兢的回到草原,巴休烈就知道,匈奴,只有在一位雄主的带领下,才能走上强盛,才能生存下去。
而这位雄主,除了冒顿,不会有第二个人选。
冒顿策马而来,巴休烈亦是跨上马匹,一支万骑跟随着冒顿的步伐,朝着匈奴王庭一路进发。
立在马上,冒顿问道:“巴休烈,此次王庭召我何事?”
巴休烈立刻答道:“左屠耆王,撑犁孤涂想要南下入侵秦地,可是尚未有所决断,所以,召见左屠耆王,就是商量此事。”
“巴休烈,秦地那里你亦是去过,你以为,这一次我们可以南下么?”
“不可以。”巴休烈斩钉截铁的答道。
“哦?”冒顿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道:“说说你的理由。”
巴休烈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霾之色,道:“南边的大秦,其皇帝,是一个盖世雄主,在他的带领下,将原本的六国悉数扫灭。”
“其中甚至有重创我匈奴部族的赵国,也被秦军消灭。”
“而在边塞,一直是深受皇帝宠信的将军蒙恬在主导边防事宜。其人亦是骁勇善战,麾下的士卒所拥有的的装备,精良无比。”
“若是与这样的军队交锋,匈奴很难有获胜的可能。”
此刻,巴休烈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冒顿亦是点了点头。
如此局面摆在头曼面前,难怪头曼会犹豫不决了,因为头曼要的不是平局收场,而是一场大胜,是希望从秦地,可以劫掠出足够的物资,满载金银回到草原。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能够打动头曼,掀起这场战事。
“左屠耆王,你以为,匈奴部族这一次应该南下么?”
巴休烈知道,这一次冒顿的态度将会直接影响到匈奴王庭的决断。
略微想了一下,巴休烈还是补充道:“左屠耆王,这一次在王庭上,还请慎言。”
“撑犁孤涂的意思是,如果左屠耆王同意南下,便以左屠耆王为先锋,如果左屠耆王不赞同,那么……”
接下来的话巴休烈没有说,可是冒顿已然知道,如果自己不赞同出兵南下,届时,所有的责任都会推给他冒顿,什么胆小怯战一类的帽子都会扣到他冒顿头上。
可是如果出兵,则可以趁机削弱他的力量,让他冒顿和他麾下的万骑去先做一个炮灰。
谁都知道,南边的蒙恬设置的长城边防线,是一个难啃的骨头,即便能够啃下来,也要损失很多。
纵然可以在秦地劫掠很多物资,想要全身而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在后面头曼率领的部队,完全可以等到冒顿吸引住秦军主力,从另一个地方打开缺口。
如此一来,他冒顿就要背负战败之责,可头曼,则是满载而归。
种种利益,头曼计算的很是清楚,冒顿心中亦是轻蔑一笑,对于他这个老子心中打着什么算盘,冒顿一清二楚。
只不过,这样一个做事畏首畏尾,不愿担责任,没有丝毫魄力的人也有资格坐在单于的位置上?
冒顿转头问道:“巴休烈,此次是何人在王庭上进言,要我前去王庭?”
冒顿自然知道,此番如果不是有人在王庭之中暗中帮助自己,自己决然不会受到王庭的召见。
冒顿所能接到就是王庭打算如何,而他冒顿应该带着他的万骑应该如何做。
这样的局面可要被动的多,起码,目前留给冒顿还有选择的余地。
“是属下。”巴休烈低下头道。
冒顿脸上浮现出笑意,并未说话。
瞧见冒顿的脸色,巴休烈急忙解释道:“左屠耆王,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于一般人来说,无疑是为了陷害他,可是,属下以为,对于左屠耆王而言,是一个机会。”
冒顿并未打断巴休烈,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巴休烈,冒顿自然察觉到了巴休烈称呼和语气的变化,只不过冒顿并未点破。
巴休烈继续道:“左屠耆王,您已经太久没有在王庭发声,王庭中已经有许多人忘记了有您这样一位雄才伟略的王子。”
“这一次不管左屠耆王最后的决定为何,巴休烈及所属部族都将愿为左屠耆王效力,左屠耆王的命令,即是巴休烈及部族的使命。”
冒顿十分坦然接受了这一切,以往巴休烈效忠,并未将其部族捆绑在一起,而这一次,连同他的部族都押上了,足见巴休烈决心之坚定。而这一切,皆在冒顿的意料之中。
“为什么?”
“因为巴休烈相信,左屠耆王,一定会做出一个英明的决定,不管这个决定是什么,是左屠耆王做出来的,就一定有其道理,左屠耆王,是一个有着雄才伟略的英明之主。”
“伟大的人,永不犯错!”
或许在旁人听来,巴休烈此刻真可谓不要脸至极,拍马屁拍到这个份上,可是巴休烈心中明白,就单单是刚才所说的这些,已然不足以显露眼前这个青年心中的蓝图,更不足以表露其伟大的才干。
冒顿听后,只是笑了两声,道:“巴休烈,回到王庭之后,不要再为我说话,耐心的等候我的命令。”
第二百七十八章 王庭会议
见着冒顿扔下这句话策马向前驰骋,巴休烈眼中露出喜意。
自然,他知道,这标志着冒顿已然接受了他的效力,至于说冒顿让他不要为他说话,耐心等候他的命令,巴休烈虽然不解其意,可是知道,冒顿之所以如此做,必有深意。
巴休烈看着冒顿在马上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冒顿已然明白回到王庭之后,如何面对这次选择。
想起在大秦见到的那位扶苏公子,一样是英俊豪杰,而匈奴部族,也终于即将诞生一位伟大的单于。
未来,匈奴与大秦之间,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可起码匈奴,已然有了强盛的希望,已然有了无限的可能。
巴休烈亦是很期待,这一次冒顿在王庭上,会说出怎样的话语。
他相信,在此之前,冒顿已然知道他的来意,可是,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集结所属万骑,朝着匈奴王庭进发。
这说明,在此之前,冒顿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所以,才会表现的如此胸有成竹。
与冒顿一对比,巴休烈就发现,头曼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冒顿作为头曼的儿子,比起头曼这个父亲,冒顿有魄力的多,更加的雄才伟略,且目光之中,永远闪烁着自信、智慧。
这才应该是匈奴的单于,只有这样的人杰,才能带领匈奴摆脱困境,走上强盛,才能为匈奴夺取丰盛的草场,无尽的财帛,和无数的女人。
到了今日,巴休烈心中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无比的正确,追随强者,找一个好的主子,这在草原之中,是一件比生死还要重要的事情。
绘着猛虎标志的大纛旗,代表着左贤王的万骑,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了匈奴王庭。
在草原当中,兽皮是一件十分珍贵的物品,而布帛则更加珍贵。
故而,大纛旗,只有部族才能拥有,且有着至高无上的象征意义,上面所绘的图案往往就是这个部族的图腾。
此时,匈奴所崇尚的乃是原始萨满教,认为万物有灵,即便是一块石头,一块草叶,倘若发生了一些神奇之事,也会被视若神明,然后被部族的牧民供奉起来。
故而,图腾也是多种多样,花样繁多。
甚至于,对于强者,哪怕是敌人,匈奴同样会供奉。
就比如汉朝的帝国双璧,卫青霍去病二人,就被无数匈奴人供奉起来,视为神明,认为卫青霍去病二人是天神派来惩戒他们的。
所以,才日夜供奉,祈求宽恕。
而霍去病离世之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匈奴内每次召开大会,进行祭祀仪式,首要的便是向天神祷告,不要再让汉朝出现一个霍去病这样的人物。
对卫青,霍去病的畏惧,可以说已经刻在的骨子里。
而此时,匈奴人供奉的是李牧,还有蒙恬。在李牧手中,匈奴经历了一场大败,损失了十余万骑士,故而,之后,难与东胡,大月氏争锋。
而蒙恬领兵三十万北击匈奴,则是再一次唤醒了匈奴人内心深处的恐惧。这一次,大秦的强弓劲弩成为了匈奴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每每想到那令人头皮发麻,遮天蔽日的箭雨射过来,连躲藏都来不及躲藏,这样的情景让匈奴人从心中感到战栗。
匈奴人没有一个敢到长城的边缘去放牧,更不敢朝秦军射出一支箭矢,生怕惹来秦军更可怕的报复。
而巴休烈知道,冒顿所统帅的这支万骑,已然不会惧怕任何人或事物,因为,不管是谁,都不会比冒顿更加残暴,更加令人害怕。
只要冒顿射出手中的响箭,无论射向何方,这支万骑的箭矢亦会跟着射向何方,不会有半点犹豫。
曾经,这支响箭射向了冒顿自己的爱马,有人没有射出手中的箭矢,被冒顿毫不留情的杀掉了。
后来这支响箭射向了冒顿自己的爱妻,有人迟疑了,仍旧被冒顿毫不留情的杀掉了。
所以,当初的一万两千多人的万骑,如今只剩下六千多人,在冒顿治理下,士兵唯一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听从冒顿的命令。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冒顿一声令下,也必须毅然撞进去。
匈奴王庭之中,冒顿走了进去,看到大帐之中,已然有着二十多人站在那里,这些人都是匈奴人当中的贵族,或是一些大部族的头领。
他们当中,不少人手中都握有一支万骑,整个匈奴当中,唯有匈奴本部最为特殊,掌握着四个万骑。
故而,他们可以站在大帐之中商量事情,他们可以向单于提出自己的请求,甚至于,当年指责单于,也未尝不可。
一切,都是源于实力。
冒顿的目光看向正中间的那个稍显年迈的人,跪在地上道:“冒顿参见撑犁孤涂……”
“好了!”头曼看着跪在地上这个儿子,心中不是很欢喜,只不过仍道:“冒顿,你起来吧。”
看着冒顿越发的英气勃勃,头曼心中一阵叹息,即便自己多方掣肘,也无法遮掩他的光芒,见到冒顿,作为单于,头曼甚至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之感。
“冒顿,这一次叫你来,想来你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了。”头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淡淡道:“你以为,我们匈奴部族今年夏秋之际,应不应该南下?”
冒顿站起身来,扫视了大帐中的人,道:“我认为,我们今岁必须南下。”
“去年冬天,已经有不少部族受灾,如果我们再无法为部族获得足够的物资,那我们这个冬天都要冻死,饿死。即便能够活下来,我们匈奴部族也将实力大减。”
“到那时,我匈奴岂不是任人宰割?沦为人人可欺之部族?”
一番话说完,大帐之中不少人皆是点了点头,的确,这也是大帐之中不少人请战的原因。
大帐之中,不少人看着冒顿的眼光之中,多是带着欣喜之意。
左屠耆王,长时间没有参与过这样的会议,今番一回来,就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如何不令人欢喜?
第二百七十九章 王庭献策
巴休烈眼中并没有多少惊喜之意,刚才冒顿那一番话,在巴休烈看来,并没有多少值得令他惊叹的。
对于冒顿来说,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是中规中矩的发挥。
头曼眼中寒芒微微闪烁,心中对于冒顿忌惮更甚,只不过想到巴休烈对自己说的话语,头曼才勉强按捺下来。
头曼站起身来,走到冒顿面前,道:“冒顿,你说说,我们应当如何向秦地进攻?”
“秦朝的皇帝,可是在那里驻扎了三十万大军,其统帅乃是蒙恬,对于我们而言,想要在其手中讨得什么便宜,可不是容易之事。”
头曼话语一出,顿时给众人浇了一盆凉水,即便先前战意盎然之人,当提到蒙恬的名字之时,眼中亦是流露出惊惧之意。
对于他们来说,蒙恬是比东胡、大月氏还要可怕的敌人,可是,大秦的富庶一样远胜东胡、大月氏,只需要能够成功抢掠一次,将所得物品带回草原,就能吃的满嘴流油了!
可这其中的危险不言而喻。
“撑犁孤涂所言不错。”冒顿站在大帐之中,雄视四周。看着众人脸上惊惧之色,冒顿高声道:“撑犁孤涂,匈奴是要站着生存下去,还是卑微着死去?”
“如果我们不南下,那么,这个冬天,在这个大帐之中的诸位一样难逃厄运,我们会饿死,冻死。”
“而来年春日,东胡、大月氏见我匈奴虚弱,必然趁火打劫,掠夺我匈奴的草场,那时,我匈奴便到了真正的灭绝之地。”
冒顿一席话,令众人心中一凛,没有人站出来反驳冒顿的话语,因为,冒顿所说,正是每个人心中的忧虑,不然,今日,自己这些人也不会站在这里商讨匈奴该不该出兵了。
“可如果我们南下一搏,匈奴就有存活下去的可能,就算我们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顿时,大帐之中,所有人醒悟过来,的确,局势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匈奴必须做出一些牺牲,才能获得生存的空间。
“撑犁孤涂,为了匈奴部族的子孙计,我们就算流血牺牲也是值得的。”
“是的,为了匈奴部族的延续,我们愿意为此流血,请撑犁孤涂下令吧!”
说着,说话的这位贵族从腰间拿出匕首,在脸上划下了一道伤口,鲜血从脸颊上溢出来。
这是用鲜血来表达自己的决心,对于匈奴人来说,男人脸上的伤疤是越多越好,因为这是男子汉的象征,是强者的标志,匈奴人并不以此为丑,相反,这是荣耀的疤痕。
头曼正欲下令,冒顿却是道:“我们匈奴南下,不见得就不能全身而退,流血,只是最后迫不得已才会如此。”
冒顿的这句话令众人眼前一亮,如果能够活着,没有人愿意去死。
“来人。”冒顿朝着账外喊了一声,顿时,两名士卒扛着一卷牛皮走了进来,在大帐之中,将牛皮铺开。
顿时,一副完整的边塞形势图便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眼前,上面清楚的标识着大秦修筑的长城,以及依托长城构建的防线。
“诸位请看,大秦虽然有着三十万人马之众,可是,这漫长的防线,将他们的兵力,分扯的极为分散,对于,一些险关要塞,蒙恬必然派遣大部兵力进行防守。”
“故而,这漫长的防线,必然有所漏洞,而我匈奴就有可乘之机,只要在秦军还未对我匈奴形成合围之前,提前撤离,自然无事。”
“而我匈奴,所依仗的正是人人皆是天生的骑士,秦人,根本追不上我们。”
“只要我们不和秦军硬碰,发挥出我们的长处,这一次,我们南下,必然可以满载而归。”
听着冒顿有条有理的分析,大帐之中不少人眼中放光,不少人脸上更是带着兴奋之意,对冒顿不由地升起了佩服之意。
巴休烈亦是赞赏的看着冒顿,这样的思考,巴休烈绝不相信,是突然出现在冒顿的脑海之中的,只怕对于这样的情景,冒顿心中已然想过无数遍了。
在此之前不知道多少个岁月,冒顿就已经开始思考匈奴部族的前路该如何走了,这才是匈奴单于应该去思考的事情。
冒顿,是上天赐予匈奴的雄主!
“撑犁孤涂,冒顿还有一个想法。”未等头曼说话,冒顿便已经先开腔道:“我们可以联络东胡和大月氏,邀请他们与我们共同南下。”
“如此,集结我们三方的兵力,应对蒙恬的三十万大军,想来也是绰绰有余。”
冒顿这个主意,顿时让不少人有些心动,的确,有了东胡和大月氏的加入,积聚的声势的确比以往壮上不少。
“东胡、大月氏能接受我们的邀请么?”旋即这个问题被抛在了众人眼前。
冒顿眼中闪烁着自信之色,道:“我听闻秦地有一句话,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这天下,以利诱之,无人能敌!”
看着冒顿胸有成竹的样子,众人心中安定了不少。
此时冒顿再度出声,道:“我们还可以兵分两路,一路佯做诱饵,进攻云中,九原两郡,吸引蒙恬大军注意力,而另一路从雁门、代郡直入秦地,如此一来,我匈奴必可满载而归。”
看见众人脸上的迟疑之色,冒顿自然知道这群人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让他们其中某些人去担任诱饵这份任务。
冒顿道:“撑犁孤涂,冒顿愿为匈奴牺牲,做此诱饵,吸引秦军大部注意。”
见冒顿挺身而出,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而头曼先前看着冒顿的发挥,心中不免有些不快,此时,冒顿还未等到自己说,便主动揽下这份差事,令头曼高兴不已。
若是此次冒顿死在秦地,那可就完美了!
如此一来,他的位置将会大大的稳固,且不需要在处心积虑削弱冒顿的势力了。
看着头曼眼中的喜意,冒顿心中冷笑不止,这最后究竟是谁套得大利,可还不知呢!
第二百八十章 丝绸妙用
巴休烈震惊的看着冒顿,他没有想到冒顿居然会做出如此选择。
这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愚蠢至极的选择,亦是与冒顿平日里展现出来的过人智慧,完全不相符合。
巴休烈心中默默哀叹,想了许久,终究是想不明白,冒顿如此做的用意。
呜………………呜………………呜………………呜……………………
连绵不绝的号角声自匈奴王庭响起,向四面八方传播,所有的牧民都抬头看向匈奴王庭的方向,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开战的前奏。
“看,那是撑犁孤涂的龙旗……”一位牧民看着飘荡在烈风之中的应龙大纛,话语之中充满了震惊。
应龙大纛,这是标志着单于本部骑兵的到来。
是单于手中最为中坚的力量。
“还有左大将的大纛旗帜……”就在此时,一名牧民再度高呼,呈现在牧民眼前的是一面旗帜上绣着的白虎图案。
这是巴休烈所属的万骑,作为头曼的最为信任的心腹,头曼将这支万骑交予了巴休烈。
接下来,又是五六面大纛旗帜来到这里,所有牧民呆滞的看着这一幕。
眼下,匈奴集结的兵力已然达到了十支万骑,人数约莫有着十万人上下,所有人都确信一点,真的要开战了!
这十万铁骑集结在一起,每一日的耗费都是天文数字,对于经过的草原,所造成的影响也是无法估量的。
即便是一些上好的草场,也需要两三年的休养生息,才能恢复过来,而一些品质不是很好的牧场,所花费的时间,会更久。
不要以为游牧民族发动战争是不需要后勤的,只不过与农耕民族不同的是,农耕民族发动战争,所运输的是粮食,而游牧民族,所携带的是大规模的牛羊集群。
此外,还有配置的战马,每一名士兵,至少是两匹战马,如此庞大的牲畜群踏过任何一片草场,都会对这片草场造成巨大的伤害。
战马,牛羊会连草的根茎都啃食的干干净净,所遗留下来的,将会是一片荒漠。
草原的生态环境更加脆弱,更加恶劣,根本经不起如此折腾,因此,所有人都确信,单于真的准备南下了!
而付出了如此代价,在秦地,如果不能取得丰硕的战果,可以预见,草原上将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
大批没有足够草料的牛羊会饿死,而失去牛羊的牧民也将失去生存的资本,最好的结果,是成为别的部落的奴隶,还有生存下去的希望,成批的部落会在草原上消失。
与此同时,匈奴王庭之中,两批使者分别出发,赶往东胡和大月氏,说服两方共同出兵。
此时,在肤施城外的一座营房之中,师阜领着七八辆马车,满载着货物来到这里。
进入营房之中,看到扶苏,师阜道:“大哥,这就是你要的丝绸,都在这里。”
扶苏走到外面,看着马车上装着的丝绸,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师阜,一会儿去找军需令领钱吧!”
师阜见状,挠了挠头道:“大哥,这些就算是我送给秦军的,我师阜分文不取。”
“哦?”扶苏看着师阜,眼中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看着扶苏的脸色,师阜急忙解释道:“大哥,你可别想歪了,我这可不是巴结你,这些丝绸送给秦军,可不是因为大哥你。”
“说来听听。”
师阜略微停顿了一下,清了一下嗓子道:“这第一,就是我了解大哥,知道大哥做事从来都是有的放矢,虽然有时让人看不太懂,可大哥这么做,必有深意。”
“你小子……”扶苏嘴角浮现出笑意。
“这第二嘛,实不相瞒,大哥,我这一年,去过的郡县也不少,其中一些郡县靠近胡人,时常受到胡人的劫掠骚扰,不少百姓因此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我师阜没什么大能耐,不能杀了那些胡人,为百姓报仇,可我相信,大哥一定可以,所以,这些丝绸,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到这里,师阜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他亲眼见识过,被胡人掠夺之后的村庄,是何等的惨状,说一句人间地狱,并不为过。
地上遍布着残臂断肢,无数人倒在血泊之中,所有人家中的粮食,一应物品都被搜刮的一干二净,连小孩都不放过,带回草原,训练成奴隶。
原本充满了生机的村庄,只不过眨眼之间,就变成了残垣断壁,就变成了一座鬼城,不会发出一丁点声音,寂静的令人害怕。
看着师阜的样子,扶苏拍了拍师阜的肩膀,道:“我一定会的。”
不论扶苏居于何种身份,只要他是诸夏的一分子,他都有义务,保卫诸夏的百姓不受胡人的欺凌。
扶苏盯着师阜,道:“师阜,这些丝绸,实际上用处就是作为衣物。”
师阜听到这句话也是有些愣神,给每名士兵用丝绸做衣物,也未免显得太过有些财大气粗了吧!
要知道,这些即便不是蜀锦这类价值千金的绸缎,可也是丝绸,价格依旧不便宜,寻常的百姓,只能选用麻这一类的原材料,制作衣物。
看着师阜脸上的不解之色,扶苏随手取来一块丝绸,然后又用一支箭矢刺穿丝绸,展现在师阜面前。
见师阜依旧不解,扶苏道:“敌方若是射来箭矢,丝绸可有着减伤之用,即便射中士卒,士卒完全可以顺着丝绸,将箭矢带着拔出来,如此一来,我秦军士卒存活下来的希望必然大大增强。”
说起这段,就不得不提名震世界的蒙古铁骑,这个办法,扶苏就是照抄蒙古铁骑的。
蒙古轻骑不着衣甲,身上贴身所穿的衣物正是丝绸,就是和敌人对射之时,发现丝绸有明显的减伤作用,且即便中箭,也可以让士卒用丝绸拔出箭矢,同时减少箭矢对士卒的伤害,进而保持军队的战斗力。
只不过由于条件的限制,扶苏想让所有秦军都拥有如此待遇,自然是玩不起的,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让新军装备上。
第二百八十一章 毋独攻其地而攻其人
听到扶苏这般解释,师阜眼中露出狐疑之色,对于他来说,的确,用丝绸来迟滞敌方箭矢的伤害,未免显得有些天方夜谭了!
只不过,此话是从扶苏口中说出,不管如何,师阜仍是信了大半,这是源自他对扶苏的信任。
“那大哥……”
师阜还未张口,扶苏便打断道:“师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些丝绸,这一次我可以收下,不过,下一次,钱货两清。”
“这……”见扶苏言辞拒绝,师阜有些不解其意。
扶苏道:“秦军乃大秦之利器,你若将这些货物白白赠与,令朝廷侧目啊!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你怎么不明白?”
扶苏一语就点醒了师阜,的确,师阜若是长此以往,白白赠与,的确是自取死路,大秦的军队,绝不能受一个商人控制,哪怕这个商人并没有这样的心思。
“其二,师阜,我留你在洛阳是要做大事的,你安心将行商的生意做大,最好你的商队,在这天下随处可见,那才是最好。”
“现在你将所赚取之钱财为秦军置办这些东西,岂不是坏我大事?”
听着扶苏一番话语,师阜心中有着些许感动,他没有想到,在扶苏的心中,他和他的商队,会居于如此重要的位置。
“师阜,那一天我给你的竹简,你应该已经看了,你可以令人手执这份竹简去蜀郡找司马昌和九江郡找吴芮,他二人见到之后,自会为你找到所需之物。”
“这蜀郡有茶叶,这九江郡有大黄,皆是边塞稀缺之物,你若能运来此地,必能套取大利。”
不经意间,扶苏又为师阜指了一条发财之路。
扶苏最后叮嘱道:“只不过此事不可伸张……”
扶苏还未说完,师阜便连连点头,虽然他对于朝局之中的事情,不甚了解,可也知道,此事一旦放到台面上,必然会让扶苏陷于很被动的地步。
毕竟,堂堂的大秦长公子,居然和一个商人勾勾搭搭的在一起,难免会让人非议。
二人正商谈间,一名士卒走来,道:“公子,蒙恬将军想见公子一面。”
闻言,师阜十分知趣的告退到一旁。
而扶苏亦是跨上战马,直奔肤施城中去。
前两日,扶苏亦是亲自去找过蒙恬,只不过,那时的蒙恬,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脸上全无血色。
扶苏亦是询问过军医,只不过,无论是谁,对此都是三缄其口。
扶苏顿时明白,蒙恬这是怕自己病重的消息泄露出去,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只怕会引起一些人别样的心思。
此刻,一听到蒙恬想见自己,扶苏自然马不停蹄的赶去。
扶苏径直走了进去,看到蒙恬正欲起身,扶苏慌忙上前扶住。
蒙恬道:“公子,臣有病在身,未曾行礼,还望公子勿要见怪。”
“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将军为我大秦戍边数年,劳苦功高,若无将军,这胡人之祸只怕早已蔓延至内地,无数百姓因此家破人亡,区区礼节,何必在意?”
蒙恬见状,也不再客气,瞧了一眼房中的其他人,蒙恬道:“你们都出去,我有军机要事和公子详谈。”
见所有人退去,蒙恬道:“公子,想必你已经看过臣的奏报了?”
扶苏点了点头,道:“我来肤施之后,亦是将之前的发往咸阳的奏报看了一遍,亦是很赞同将军之判断,胡人今岁只怕有南下入侵的意思。”
蒙恬道:“只不过,如今情况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如今已将至七月,胡人却迟迟没有动静,这个月,胡人对边境骚扰侦查的次数亦是明显减少。似乎,胡人那边对于南下有些犹豫不决。”
“公子到的那日,本来臣应该去亲迎,只不过,乌倮前来,臣才未来得及去见过公子。”
蒙恬当即将那日的情况说了一遍,闻言,扶苏脸上也是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如此说来,这乌倮亦是对匈奴的动向不是很明晰?”
蒙恬点了点头,道:“想来是这几年,已然将胡人打的有些怕了,不敢轻易动弹。”
说到这个,扶苏不禁笑了起来,蒙恬这个名字只怕在胡人那边,已然到了如雷贯耳的地步。
提起这个名字,只怕胡人也要哆嗦三分,这就是人的名,树的影。
故而,胡人对于南下这个选择其实并不怎么情愿,谁没事愿意去撞上全副武装的大秦三十万将士?
那可真是最后死的连渣渣都不剩!
扶苏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间看向蒙恬,道:“蒙卿,可还记得李牧么?”
“赵国名将?”提起李牧,蒙恬不禁有些愣神,随即不由的露出感慨之意,道:“当日武成侯领兵攻赵,久攻不下,是后来武成侯回到咸阳,上奏要求行反间计,除去李牧,我秦军才一举大破赵军,覆灭赵国。”
“说起来,这李牧若是不死,我秦军想要覆灭赵国,可还没那么容易,只是可惜赵王自毁长城。”
蒙恬话语之中亦是流露出惋惜之意,即便秦赵曾为敌国,可是,李牧这样的将领,最后死在反间计下,不由地不让人觉得可惜。
这样的人杰,亦是值得获得每一个领兵之人的敬重。
扶苏道:“当年,李牧曾为赵国戍边,连败数十阵,最终才引得匈奴南下,李牧率军一举大破之,蒙卿你可有什么想法?”
听扶苏这么一说,蒙恬也是有些猜到扶苏的意思:“公子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扶苏点了点头,道:“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秦军不论是装备还是补给,斗远远胜过胡人,若是一举能大部歼灭胡人,这边疆,数年之内将不会再有胡人犯边。”
“昭襄王之时,丞相范睢曾经进言,毋要独攻其地而攻其人,我以为,范睢此策用在此处最为妥当。”
“毋独攻其地而攻其人?”蒙恬闻言,亦是细细品味,的确,这的确是对付胡人的上佳之法。
草原上的胡人打仗素来是转进如风,只要局势稍有不对,便立即撤离,对于草场土地,也从不坚守,这对蒙恬来说着实是越大困扰。
第二百八十二章 要兵权
蒙恬亦是参加过扫平六国的战争,后来又蒙嬴政信任,领兵三十万,北击胡人,自然对两者作战方式感受十分深刻。
与山东六国作战之时,可以说,对于土地是锱铢必较。可是面对胡人,胡人压根就不在乎。
再加上胡人又有马匹,一人三马乃至于四马,故而显得机动灵活多变。
而蒙恬又不敢率军过于深入草原,须知,在草原上,一望无际,没有任何标识物,即便是一些牧民也常常迷失方向,更不用说领军在草原上作战了。
对于后勤补给亦是极大考验。倘若胡人派兵截断后勤,这深入草原的数万大军,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对于扶苏提出来的方略蒙恬认为是极好的,只不过,蒙恬认为,实施起来的难度却很大。
要知道之前李牧为了勾引匈奴人上套,打败仗打了几十次,期间还被赵王撤换过一次,整个布局谋划有三四年之久,最后匈奴才打定主意,一举入侵,撞进了李牧早就设好的陷阱之中。
“公子,此事只怕行之不易!”蒙恬还是委婉道:“胡人虽不通诗书兵法,可也是狡诈之辈,想要对其合围重创,很难。”
扶苏微微一笑,道:“蒙卿,若是胡人听说将军病重,你以为会如何?”
蒙恬看了一眼自己,顿时明白了扶苏的用意。
的确,胡人不敢南下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忌惮蒙恬,而如今,听闻蒙恬病重,只怕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
如此一来,秦军只需要以逸待劳,便可给予胡人以重创。
蒙恬对扶苏此时颇有些敬佩之意,能因势利导,想出这样的计策,足见扶苏成长的颇为迅速。
战争本就是一场艺术,只能因势利导,不可逆势而为。而面临一个知兵的大秦继承人,蒙恬自然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看着蒙恬,扶苏心中颇有些犹豫,自己应不应该将自己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旋即,扶苏决定还是说出来为好。
抗胡人南下,这一点要做到,不是太难。可解蒙恬兵权,这也是必须要做的,不然,一旦让嬴政觉得连他扶苏都解不了蒙恬手中的兵权,只怕事情会变的更加糟糕。
因为,嬴政未来如果打算让扶苏继位,继位之人居然指使不动三十万秦军,这将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场景?
如果不是扶苏继位,更要坚决彻底的消除蒙恬在军中的影响,为继任者铺路。
这驻扎在边境的三十万大军已然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
这一点,嬴政心中早已有所筹划,比如扶苏被扔到这上郡,如果扶苏完不成这个任务,嬴政自然还有后手,必要时刻,处死蒙恬也是应有之理。
而扶苏,亦是对嬴政心中的忌惮略知一二。
只不过,扶苏知道,这件事还急不得,只能循序渐进,渐渐消减蒙恬手中握有的力量。
一方面是不让蒙恬难堪,而另一方面,扶苏就是想借此保护蒙恬。
此时,三十万大军对于蒙恬来说可不是一张护身符,而是一张索命符。
想到此处,扶苏道:“蒙卿,我听说蒙卿手下有一支蒙家军,不知可有此事?”
蒙恬听得此话,脸色顿时变了,道:“公子,你从何处听得此言,臣手中的军队尽皆听从陛下调遣,绝不会有我蒙恬之私军。”
这番话蒙恬说的斩钉截铁,“蒙家军”这三个字实在是太犯忌讳了!
看着蒙恬的样子,扶苏忙道:“蒙卿,不要多虑,不管是父皇,还是我,都是极为相信将军的。”
“只不过,蒙卿应该知道,卿手握三十万大军,难免会有人中伤将军,我与蒙卿乃是相知之人,故而,刚才才说出那番话,远在咸阳的父皇,或许一次两次会置之不理,可若是朝中大臣尽皆如此,皆言蒙家军,试问父皇心中作何感想?”
“将军孤身在此,纵然是心怀赤胆忠心,朝中的大臣也是看不见的。”
闻言,蒙恬亦是点了点头,这亦是他在外最为担心的地方。他孤身一人在此,不在朝中,对于朝中的一些事难免后知后觉了一些,即便有自己的弟弟蒙毅在朝中帮衬,比起他人,对朝局的洞悉,亦是慢了一些。
他也知道,所谓树大招风,自己手握三十万秦军,没法不让人非议,只能事事谨慎,处处小心,生怕被别人抓到错处。
可只要他掌管兵权,这样的诋毁就会绵绵不绝。
扶苏继续道:“将军应该知道,我这次来的时候,父皇亦是交给我三千新军,皆是列装新式马具装备,将军应该已经知道了。”
说到这里,蒙恬点了点头,的确,在三月之时,少府就不断生产出这样的马具,然后运抵到上郡,对军队进行列装。
蒙恬亦是亲自骑乘在马上,的确,安装了马鞍,马蹄铁,马镫的马匹,给骑手带来的便利极大。
骑手在马上完全可以进行一系列复杂的动作,而不至于从马上掉落下来,而安装的马蹄铁,亦是有效的保护了战马脆弱的马蹄。
只不过,唯一有些不足的就是,安装了马蹄铁的战马,奔跑起来,声势比寻常大了很多,很远便能听到这样的动静,不利于隐藏行踪。
“新军所训练之科目,与将军手中之精锐多有不同,而蒙卿之边军,亦是有着丰富的作战对敌之经验,正是新军所缺,依我之见,不如将两者混编,进行统一之调配训练,如此一来,二者可取长补短,面对胡人,我们胜算又会大上一些……”
“公子,不必再说了!”扶苏话还未说完,蒙恬已然知晓扶苏的意思,道:“这三万精锐本是我儿蒙阖领军,而如今,蒙阖伤势还未痊愈,我想,就暂时让公子统领,不知公子愿否?”
“扶苏谢过将军。”
扶苏坐了下来,道:“蒙卿,刚才你说蒙阖将军受伤,这几日并无战事,蒙阖他怎么如此?”
见扶苏问道这里,蒙恬只是含糊其辞,道:“此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见蒙恬不愿说,扶苏也不再勉强。
第二百八十三章 新军与亲军
回到营房,扶苏也是暗松一口气,未曾想到取得蒙恬最亲信的三万精锐的控制权,如此容易。
原本,在扶苏的预料之中,还要多费几番周折,甚至于会与蒙恬生出一些嫌隙,才会最终拿到这三万人马。
蒙恬之忠肝义胆,扶苏也是深有感触,可越是如此,这蒙恬的兵权就越要解除。
扶苏不愿意看到最终蒙恬因为被猜忌,死在嬴政的手中。
为了大秦江山的稳固,他清楚嬴政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别说一个蒙恬,就连他扶苏,是他的亲生儿子,说利用也就利用了!
想到这里,扶苏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自嘲。
正在此时,一名吏员走了进来,扶苏认识此人,乃是蒙恬身边的亲信之人,刚一进门,便见吏员将将印等一众物品拿了过来。
扶苏见此,当即明白,这是蒙恬将自己的三万精锐交割给自己。
只不过,怎么会如此急迫?
扶苏询问了一句,只听吏员答道:“启禀公子,蒙恬将军旧伤复发,如今已经卧床不起,所以,才令我与公子从速交接。”
扶苏当即明白过来,没有想到蒙恬竟是如此迅速,自己才刚刚离开那里不久,蒙恬便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然后开始装病。
或许不能说是装病,因为蒙恬本就抱病在身,只不过,如今的伤势,因为扶苏所献的计策,变的“加重”了。
扶苏相信,这其中的分寸,蒙恬一定会处置妥当,比如以何种形式,何种途径传播到胡人之中,想必蒙恬都已经有了周密的筹划。
心中暗叹一声,扶苏还是接过符令。
待吏员走后,扶苏将三千新军尽数召集起来。然后奔赴距离不过肤施几十里之外的一处地方。
这里宽敞无比,在其中,时不时有骏马奔腾的声音传出,不单单是扶苏对这种声音很熟悉,三千新军自组建以来,可以说,就是整日与这种声音为伴。
也只有安装了马蹄铁的战马,进行训练之时,才会发出如雷鸣般的轰鸣声,若不是知晓这其中有着三万秦军,旁的人听见了估摸着,这其中有着十数万之众。
扶苏带着三千新军径直步入军营之中,与新军随行的,还有着诸多上等的战马,皆是扶苏当日在长水乡的收获。
蒙恬的三万亲军皆是目光汇聚在新军之上,一直以来,这支新军,在三十万秦军当中,就属于天之骄子的地位。
的确,他们也有着骄傲的资本。
因为他们是蒙恬亲自掌管调动,他们的主将是蒙恬的长子蒙阖,他们所获得的一切军需补给都是最精良的。
如果只是这些,当日不足以让他们俯视别人,他们在三十万秦军当中,处于救火员的位置。
长城防线,哪里有漏洞,最先赶到那里的一定是这支秦军,最令人放心的也是这支秦军。
即便面对数倍之敌,这支军队也显得格外的从容,他们每当加入战场之中,便会立即改变战场的局势。
他们是从三十万秦军当中精挑细选编组成的一支队伍,他们所值得自豪的便是,这累累的功勋。
故而,他们可以安心享受比其他秦军优渥的资源配置。
在边疆戍守的秦军,亦是对这支部队心向神往,但凡是有志男儿,皆想在这支军队中效力,只不过,这样的选拔条件却是极为的苛刻。
这里的训练,比之其他秦军,亦是要艰苦的多!
而如今,从装备上,扶苏的三千新军,很明显的就将蒙恬这支新军给比下去了。
比如,这三万秦军,所拥有的战马不过六七万匹,平均下来,一人连三匹战马都没有。
而扶苏的新军,一人三匹战马,则是标准配置。
还有,在穿着上面,明显扶苏的新军更好一些,毕竟嬴政已然为新军调配了少府最顶尖的资源。
蒙恬的亲军此刻虽然没有口出秽语,或是一些挑衅之词,只是,目光都不由地瞪向了新军,充满了战意。
看着面前这些如狼似虎的目光,扶苏的新军亦是毫不畏惧,同样反瞪回去。
这支新军在英布的调教下,已然不知道畏惧为何物。自成立之初,英布便一直告诉他们,他们是大秦的新军,秦军之中,第一,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故而,面对蒙恬亲军投射过来的目光,扶苏的新军反倒是被激的战意盎然。
这样的情况扶苏自然察觉了,然后,心中亦是不觉得奇怪,英布作为新军的第一任统领,自然,英布什么样,大致就可以猜出这支新军是什么样子。
不符合英布脾性的,早就被剔除出去了,以后,不管岁月如何流逝,英布在这支新军上打下的烙印永远不可磨灭。
至于场中越发浓厚的火药味,扶苏置若罔闻。
这平时嘛,若是不能较量个高低,到了战场上,若是因此生出什么嫌隙,那时是悔之晚矣。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不较量个高低,彼此的心中都不会服气,扶苏的心中,亦是很好奇,这两支军队,如果打起来,在同样的人数之下,谁能够占据上风。
一支是自己耗费了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新军,而另一支,则是三十万秦军当中的佼佼者。
扶苏知道,新军如果说目前为止,还有什么缺陷,那么,应该就是缺少实战经验了,作为新组建的一支队伍,新军目前的战绩还是白板。
这也是对比起蒙恬的亲军,唯一的劣势之处。
蒙恬的亲军,给扶苏的感觉明显不一样,这支军队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在战场上获得过战功,这也意味着他们在战场上杀过人。
军功勋爵制,已然确保了秦人要想获得战功的途径只有一条,就是砍下敌人的脑袋,作为自己的晋升之资。
除此以外,再无它图!
故而,扶苏感觉,蒙恬的亲军,给他的感觉,杀意浓厚的多!
百战之师,自然有着其骄傲的资格!
扶苏知道,要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军队放在一起磨合,对他来说,亦是一个挑战。
第二百八十四章 玩花样
“坐!”
一个字出口,顿时,三千新军整齐有序的坐了下来,整个过程,除了盔甲碰撞上发出的一点声响,竟是连一点杂声也无。
蒙恬的亲军,见到这一幕,心中也是暗自心惊,亦是知道,扶苏这一次所带来的新军,不是什么善茬,准确来说,是一支完全可以和他们相媲美的军队。
虽然他们内心很不愿意承认这世界上还有和他们一样优秀的军队,可事实就是如此。
而对于扶苏,说实在的,并无好感。
他们皆是知道,蒙阖将军被杖责,其缘由就是因为未曾去迎候这位扶苏公子。而蒙阖将军,作为他们的统帅,平日里对他们颇多照顾,故而,此时,很难对扶苏升起什么好感。
这时,蒙拓走了过来,看到扶苏将三千新军带了过来,脸色颇有些不好看。
蒙拓来到扶苏面前,仍是做出一副礼节,道:“公子,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这是军营重地,不可擅入,且公子还将属下士卒带过来,究竟是何意?”
本来军中主事的是蒙阖,可是,那一夜,蒙阖被蒙恬惩处,至今仍是趴在床上,不能动弹,故而,这军中事务,就由蒙拓代为料理。
那一夜,见兄长被惩处,他们兄弟二人,虽然被蒙恬教导一番,可是蒙拓心中,对于扶苏,仍是有些不服气。
再加上兄长蒙阖受伤,在蒙拓看来,很大的缘故就是因为扶苏,故而,心中对于扶苏,倒是有几分埋怨。
此刻,二者交织在一起,蒙拓自然很难给扶苏什么好脸色了!
而偏偏此时,蒙拓并未接到蒙恬军令,不知扶苏是来此接管三万精锐,且看着场中一触即燃的火药味儿,蒙拓下意识的就以为扶苏是来砸场子的。
在蒙拓想来,咸阳城里面那些纨绔子弟玩的花样繁多,也是什么都敢玩,扶苏虽然贤名在外,但蒙拓以为,扶苏只不过比那些纨绔子弟知道稍稍收敛一些。
眼下离开咸阳,来到这上郡,蒙拓下意识的就以为,扶苏是来抖威风的!
看着扶苏手中那支军队的确训练有素,进退有度,蒙拓认为,那不过是从咸阳中抽调出来,保护扶苏的精锐罢了。
毕竟,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扶苏的新军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在众人的印象之中,根本就没有这支新军的存在。
上林苑乃是嬴政为自己规置的林苑,占地庞大,新军藏匿其中,自然很难发现。
且为了严格保密,这支新军,一直以来都是少府在供给物资,而后面,扶苏亲自到荥阳跑了一趟,新军秘密扩编这件事才总算办了下去,没有泄露丝毫。
扶苏瞧着蒙拓的脸色,心中亦是猜测到几分原因,从第一次在肤施城外相见,到之后自己与蒙恬相见,自然很明显的感觉得出来,二者的差距。
蒙恬不可谓不忠信,只是,其子嗣,就未必了!
虽然不至于反叛,可是,认为自己蒙家劳苦功高却是在所难免的,进而恃功自傲,再加上一些少年人心性,如此情状就十分合理了!
一念至此,扶苏更加觉得,这三万精锐不能留在他们手中。否则的话,只会害了他们。
蒙恬做事有分寸,可是,这蒙拓,看上去并非是一个行事缜密周到之人,要是任其发展下去,只怕这最后还真的会出现坑爹的一幕。
如今蒙家在朝中的风光是一时无两,可所谓“盛极必衰”,今日的蒙家风光无限,可也恰恰处于了最危险的位置上,此时摔下去,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扶苏扫了一眼蒙拓,道:“如今主管军务的是何人?”
“我。”蒙拓毫不犹豫的答了出来。
扶苏嘴角露出微笑,道:“此乃蒙恬将军令,即刻起,三万军队,归我扶苏统领,可有异议?”
“什么?”
蒙拓满脸不可置信,这三万蒙家军,可是他们的心血,父帅居然就这么忍心交出去了?
这扶苏究竟给父帅灌的什么迷魂汤,竟让父帅这般听命于他?
蒙拓心中蕴含着太多的不解,在这支蒙家军上投入的心血,他蒙拓也不知道有多少,可是,转眼之间,这一切都成为了扶苏的了,这让蒙拓如何能够接受?
看着蒙拓的样子,扶苏道:“将军若是不信,可去找大将军验证,且蒙恬将军将令在此,尔等亦可以验证。”
扶苏知道,即便自己有着大秦公子的身份,可要收拢一支军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在封建时代,军中往往有一个问题就是,皇帝说的话不一定比将军说的话好使。
皇帝说的话都不一定好使,更何况他这个皇帝的儿子呢!
士卒们心中所依赖的恰恰是能够每日见到的将军,故而,他们也愿意听从统帅的号令,而不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皇帝。
扶苏可是记得,在清末的时候,袁大头当时赋闲在家,可是到了发军饷的日子,却是亲自到军中,发给每一个士卒。
结果,军队果然只听从袁大头的命令,这便是封建时代的军队。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士卒很容易沦为将帅的私兵,而这,恰恰是皇帝所忌讳的。
“不必了!”蒙拓脸色骤然平静下来。
见状,扶苏心中暗松一口气,若是蒙拓闹将起来,他倒是的确不好处置。
毕竟这是蒙恬之子,扶苏若是出手太重,难免伤及了蒙恬的心思,可若是处理轻了,这蒙拓又不记打。
左右现在的局势已然令扶苏很是满意,蒙拓瞧了扶苏一眼,拱手道:“公子,我现在可立即将三万将士召集起来,听候公子命令。”
扶苏亦是点了点头,这亦是应有之义,本来就是为了收拢兵权,岂能让士卒不知道自己是谁?
只不过,蒙拓如此积极,倒是让扶苏心底升起了一丝不安。
蒙拓刚才脸上不服之意甚是明显,这时却是主动帮他,扶苏敏锐的觉得,蒙拓可能要玩什么花样。
只不过对于扶苏来说,不管是什么,他都必须闯过去。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两军比试
站在台上,看着台下三万秦军整齐有序的集结在一起,无声亦无息,只是看着人的目光中,均是凌厉的杀意。
若是一般人见到这副阵仗,只怕登时就要被吓的瘫软在在地上。
扶苏心中暗自赞叹一声,果然不愧是蒙家军!
这般杀敌之锐气,世间又有哪样的军伍能够如此?
蒙拓站到扶苏身前,道:“三万秦军已集结待命。”
扶苏点了点头,蒙拓却是径直走到军阵面前,高声道:“我们蒙家军的军魂是什么?”
“忠肝义胆,勇武传魂!”
“忠肝义胆,勇武传魂!”
“忠肝义胆,勇武传魂!”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那般气势,虽千军万马不过如此。
蒙拓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回头却只是看见扶苏平静的脸庞,似乎并没有变化。
蒙拓道:“公子,以为蒙家军如何?”
看着蒙拓此时虽然恭敬,只是那话语之中的得意,已然出卖了他此时的内心。
这无疑是一次示威!
至少扶苏是这么觉得,扶苏心中微微摇头,显然,蒙拓的做法,实在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蒙恬固然是忠信日月可鉴,可是,他的子嗣,可就未必如此了!
蒙家三代效忠大秦,可唯有蒙恬,在其中位置最为尊贵,蒙家的地位最为高涨。
权力的膨胀,蒙恬固然没有迷失自我,可是,他的儿子确是认为理所应当,已然忘记了自身。
这便是未来的隐患,纵然此时并没有招惹出什么事端,可是,抱着这样的心态,他日,必然是祸端。
扶苏眼睛微眯,看着蒙拓,思考着如何应对,对于蒙拓,扶苏心中亦是感到颇为为难。
此事,若是就此揭过,来日要令这三万秦军听命于自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周折,且蒙拓见此,必然是得寸进尺,酿成更大的麻烦。
可若是不放过去,想到蒙恬为大秦披肝沥胆这么多年,想到此时蒙恬旧伤复发,至今仍然卧在病榻之上,扶苏又是生出一抹不忍之心。
蒙拓呀蒙拓,你此举,可真是叫人为难呐!
思来想去,扶苏忽然余光瞥见站在自己身侧的英布,道:“英布,你为新军统帅,以为如何?”
扶苏决定还是将这个问题抛给英布,首先,英布可没有自己这般顾忌,其次,以英布的性格,断然没有服气的可能。再者,就算是英布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也是无妨,军中之争,争于实力。
也唯有实力,在军中说话,最为硬气!
见扶苏问及,英布口中冷笑两声,道:“公子,臣并不以为如何。”
“臣素来觉得,军中,还是以战场拼杀才能看出一些东西,至于旁的……”
听见英布如此评判,扶苏心中亦是知晓,大概英布也被这三万蒙家军震动了一下,只是表面上,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承认的,故而才有战场拼杀此语。
扶苏轻笑两声,道:“若今岁胡人入侵,到时英布你再看蒙家军战力便是。”
瞧着扶苏并未应对,反倒抛出一个英布对答,然再看英布,虽并无贬低之语,只是瞧着英布的神情,蒙拓心中,反倒生出一丝争强好胜之念,道:“公子,臣想让蒙家军与公子之新军比试一番,求公子成全。”
“英布,你以为呢?”扶苏再一次毫不犹豫的让英布挡在自己的前面。
“新军,敢于应对一切之挑战,不惧任何来犯之敌。”英布脸上带着颇为自信的神色,道:“若要战,那便战!”
看着英布的样子,的确,这世间倒是没有什么能够令他感到畏惧的,即便自己有着大秦长公子的身份,英布也从未太过重视。
反观蒙拓,此时脸上带着颇为亢奋的神色,亦是有些期待扶苏答应他的请求。
扶苏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你二人各自下去准备,半个时辰之后,校场比试。”
闻言,二人各自离开,扶苏看着二人的背影,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军中,若是没有实力作为支撑,那自然是被人看不起。因而,只有展现出相匹配的实力,双方才有形成合作的基础。
毕竟战场不是儿戏,谁也不愿意将后背交给一个窝囊废。
而两者比试,则是让扶苏手下之新军与蒙家军有了联合的可能。只有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才有可能谈合作,将两支完全不同风格的军队混编,统一训练。
片刻之后,两人再度站到了扶苏面前,蒙拓道:“请公子示下,比试什么?”
扶苏略微思忖,道:“既然是两军比试,便比试一些最为基础的东西如何?”
“请公子示下。”“铿锵”一声,英布身上的盔甲发出交鸣之声。
“两支军伍皆为骑兵,骑兵首在队列以及进攻之阵形,便以此为题,蒙拓,你以为如何?”
“臣无异议。”蒙拓拱手答道。
旋即,蒙拓领兵率先开始,伴随着一声号令,三千骏马开始缓缓提速,随着蒙拓手中旗帜一变,顿时,军马开始加速,只不过,整个过程,并未因为提速,导致阵形有任何紊乱的迹象。
看着这一幕,扶苏亦是微微颔首,列装马鞍,马蹄铁,马镫等物,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便已经很大程度上完成了磨合,恢复了战斗力。
的确,安装了这些装备的蒙家军,的确是如虎添翼,只不过,以扶苏的目光来看,蒙家军仍是局限于旧思维之中,远远没有新军之开拓进取。
不过这亦是不能怪谁,这些装备,扶苏知道,才运到这里不久,蒙拓带着士卒训练,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然是大大超出了扶苏的预料。
看蒙拓脸上带着得意之色回来,扶苏笑道:“请将军稍待,看新军战力如何。”
此时,英布亦是来到了校场之中,跨上了战马,一声令下,三千新军鱼贯而出,朝着前方冲去。
起先的步骤倒是和蒙家军别无二致,蒙拓心中暗暗思索,这样的阵型排列,对于他来说甚是熟悉,只是细看,却又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