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风波再起
扶苏扫视着众多村民,一众士卒走了出来,便欲拉着葛叔公以及祭司等人离开此地。
扶苏却是挥了挥手,道:“这几位皆是德高望重的老者,尔等怎可拖拽?”
闻言,士卒默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架出去!”
三个字掷地有声,不仅众多村民心中骤然一跳,即便是先前葛叔公这些人哭嚎声也为之一滞。
众多村民眼中带着敬畏的目光看着扶苏,此时,他们感受到面前一股扑面而来的压力,以及令他们不得不顺从的威仪。
这大概是君王独有的威势!
扶苏双手背负身后,心中冷笑不止,刚才那些哭嚎的人之中,也就那位葛叔公看上去掉了几滴眼泪,余下的,不过是只闻哭声,不见眼泪。
而当阳县也是变的前所未有的热闹,伴随着鳄鱼展示在众人面前,看着鳄鱼狰狞的样子,无数百姓心中无不生出恐惧,更是相信,这就是一直害人吃人的怪物。
对于率领士卒击杀鳄鱼的扶苏,百姓心中忍不住欢呼,对扶苏,也是越发拥戴。
在当阳县又停留了几日,扶苏见此地事情了结,亦是准备回咸阳,说起来,离开咸阳他已经有三四个月了。
在外面有在外面的好处,可以及时了解大秦地方的情况,并且纠正地方上一些错谬之处,可唯一的不好便是对于朝中消息获知的缓慢。
所幸,扶苏心中还是有数,知道秦始皇三十六年虽然有着种种奇异之事的发生,可是,朝中大体还是安稳。
扶苏将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亦是做了一个盘算,发现自到了这个时代之后,他在外奔波的日子远远超过在咸阳的日子。而这些在外奔波的日子,带给扶苏却是对这个时代一次又一次深彻的认识。
这些是他在咸阳看不到的,听不到的,咸阳当中,勾心斗角,玩弄权谋手段,扶苏心知肚明,他远远不是赵高、冯去疾、李斯、嬴政这些人的对手。
但扶苏知道,终有一天,他要去面对,要去和这些老狐狸斗一斗。
这日,扶苏已经命人收拾好了行囊,可正欲离开之际,当阳县县令文安找上门来。
看着文安颇为难看的脸色,扶苏道:“县令,有何事?”
文安急迫道:“公子,怪物又出现了,且这一次咬死杀死三人,坊间已经议论纷纷,还请公子速做决断。”
扶苏腾地一下就站起身来,听到这个消息,他也有些坐不住了!
正在此时,英布急匆匆走了进来,道:“公子,刚刚我接到急报,怪物害死三条性命……”
说着,英布注意到站立在一旁的文安,旋即便明白文安也是来禀报这个消息的。
“公子,我们该当如何?”文安再一次问道。
出现这种事情,文安彻底没了主意。本来大好的局势,伴随着这次突然事件,舆论上已经彻底转成了负面。
扶苏知道,此事的发生,意味着他暂时走不了。
要是走了,他的声名在民间可就彻底臭了!这一点,他决计不会接受。
现在外面的流言什么样,尽管扶苏没听见,可是就算是猜,扶苏也能猜个大概。
估摸着就是“大秦公子扶苏触怒龙王,惹得龙王降怒……”一类的,要是这个罪名不洗刷,扶苏心中还真就不舒坦。
且已经杀了一条鳄鱼,扶苏相信,此次,不过是又有一条鳄鱼出现罢了!
不过让扶苏颇为疑惑的是,已经太平了这么多日子,为什么此时会有一只鳄鱼跳出来?
将这个疑问暂时压下,扶苏知道,当务之急,并不是弄清这个问题,而是尽管安定民心。
一念至此,扶苏当机立断,道:“县令,立即带我去察看现场,然后再做决断。”
既然有人被害,扶苏自是要去察看一番现场,以求能够寻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公子,请随我来。”文安闻言,也不再耽搁。
扶苏疾步走在街道之上,蓦然间,一位衣衫破烂、邋遢不堪的汉子拦住扶苏的去路。
“怪物……怪物……”邋遢汉子指了指天,脏乱的脸上瞳孔瞬间变的清明。
文安看到这个邋遢汉子,赶忙上前喝斥道:“滚,赶快滚!”
看到文安的脸色,邋遢汉子急忙退后几步,眼神之中带着畏惧的神色,文安回头躬身道:“公子勿惊,这只是一个疯子,一贯胡言乱语惯了!”
扶苏看着邋遢汉子前后眼神的变化,心中不免起了一丝疑心。
蓦然间,邋遢汉子撞开扶苏身边的人群,朝着扶苏身上扑去,扶苏也是吃了一惊,骤然间,没有防备,竟被这个邋遢汉子撞了一个满怀。
英布也是大吃一惊,一把上前将邋遢汉子擒住,和扶苏分离开来,看着扶苏无恙,英布心中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要是刚才这位汉子图谋不轨,意欲行刺,只怕此刻扶苏即便不死,也是重伤在身了。
而到时,他英布负责扶苏的护卫,当负首责!
想到此处,英布看向这个邋遢汉子的眼神顿时变的不善起来。
扶苏理了理衣衫,看到英布此时的眼神已经变的冰冷无比,犹如野兽一般,忙喝道:“英布,住手。”
一声喝断,顿时,英布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扶苏走到邋遢汉子跟前,道:“我无事,帮他把骨头接起来。”
刚才扶苏看的清楚,英布情急之下,一把将邋遢汉子的手臂弄的脱了臼。
听到扶苏的命令,英布只能召令遵从。
文安在一旁也是被吓的有些六神无主,等到反应过来,事情已然都快结束。
扫了文安一眼,扶苏并未怪他,毕竟他比不得英布这等从身军旅之人。
“县令,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追究他的过失了!”扶苏吩咐道。他最怕等他走后,平白无故死伤一条性命。
用别人性命献媚这种事情,扶苏觉得文安还是干的出来的,只不过,扶苏并不习惯。
“此事过失在孤,一时走的匆忙,身边士卒未曾多带,尔等切不可迁怒旁人。”
文安和英布二人齐齐拱手:“诺。”
第二百四十二章 老匹夫
伴随着这么一个小插曲过去,扶苏再度出发……
“快看,在那里……”伴随着一道喝声,扶苏身边涌出众多百姓,在最前方,正是上河村的葛叔公。
“尔等意欲何为?”
文安看到这副情景,就在刚刚发生了疯汉冲撞扶苏公子的事情,此时,若是再有百姓围攻扶苏的事件发生,文安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县令还能不能干下去了。
葛叔公看着众多百姓在自己周围,再加上其本身年岁又大,一点也不怯阵,道:“我等是来找扶苏公子要个说法。”
“什么说法?”扶苏眼睛瞥了一眼葛叔公,道。
“现在乡民又有三人遇害,此乃龙王震怒所致,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扶苏眼中带着冷色,问道:“葛叔公,不知你有何高见?”
见扶苏相问,葛叔公直言不讳道:“要再做一次献祭,且这一次要公子亲自向龙王赔罪,如此龙王不再震怒,牵连我当阳县无辜百姓。”
“祭品为何?”
“老朽已经精挑细选了三名适龄女子,还有五对童男童女,老朽以为这些可以作为此次祭祀祭品。”
“这样的祭品献上,龙王必定龙颜大悦,届时,我们当阳县必定风调雨顺,人畜无灾,太平无事……”
“住口!”扶苏猛然盯着葛叔公。
太阿剑骤然出鞘,架在葛叔公的脖子上,扶苏目光直视葛叔公,道:“你这个老匹夫……”
“你……”扶苏骤然爆发出来的气势,令众人为之一滞,葛叔公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老匹夫”这三个字,又有哪个敢当面和他说,他以为,凭着自己的年岁,即便扶苏贵为大秦的公子,也要给他几分薄面,却不想,扶苏自己亦是不顾体面,直接骂出了口。
扶苏却是话语不停,一步步朝着葛叔公逼迫过去,口中不住道:“一而再,再而三要求人祭,你是何居心?”
“孤三番五次说过,若再有人言人祭,孤绝不会轻饶,今念你年迈,不与你计较,你若再妖言惑众,孤认得你,孤手中利剑可不认识你。”
“葛叔公,我有一言要告知于你,秦国先王曾言:秦剑出鞘,历来饮人鲜血。今番出鞘,未曾斩你头颅,已是格外开恩,莫要再不知趣。”
“铿锵”一声,扶苏将太阿剑收回剑鞘之中,冷眼扫视着众多围观的百姓。
而葛叔公则是涨红了脸,他未曾想到扶苏如此不留情面,亦是如此决绝,先前剑刃架在脖子上之时,葛叔公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
英布手已经悄悄的按在剑鞘之上,倘若真有什么变故,他会第一时间保护扶苏,看着扶苏话语说尽,英布骤然出列,怒目圆瞪。
“尔等还不退下?”
一声怒喝,顿时众人被吓的接连倒退几步。
见众多百姓还围在此地,英布拔出腰间利剑,再度喝道:“尔等意欲何为?”
“既不上前询问事情原由,又不退去,是何道理?”
一声怒吼,伴随着英布披靡天下的气势,着实将在场的众人骇的肝胆俱裂,不少人见此情景,便欲抽身离开。
而此时,高宠亦是带着士卒赶了过来,将众人团团包围起来。
见到这一幕,英布、文安皆是放下心中巨石,高宠一到,这局势基本已经稳定了,即便有什么突发的情况,也完全能控制住局面。
扶苏双手负立在身后,看着这些眼中带着惊恐的百姓,道:“诸位父老,尔等的来意,扶苏已然知之。”
“无非是随着葛叔公一起来求孤,要孤许可尔等举行人祭。”
“可诸位,诸位可否细想,三名适龄女子,五对童男童女,那是十三条人命,诸位用这十三条人命换来的太平,诸位可真就睡的安稳?睡的踏实?”
“就不怕这十三条冤魂化作厉鬼,来找尔等索命么?”
“扶苏在此再告诉诸位一次,正告诸位,祭祀,可行,人祭,绝不可行。谁言人祭,孤绝不宽宥。”
“扶苏亦在此告诉诸位,孤能杀一头水怪,就能再杀第二头,水怪一日不彻底铲除,孤绝不离开当阳县一步。”
“若这龙王潭中的水怪真的无法铲除干净,那孤就命人踏平龙王潭。”
众多乡民看着扶苏,这一回,他们见识到了扶苏决心的坚定,知道扶苏如今是不达目的誓不回头。
同时,心头也升起一丝希冀,若是扶苏公子真的能够将水怪铲除干净,那也未尝不可!
谁愿意去用人命换太平呢!
人性有时恰好就这么复杂,看着众多乡民纷纷散去,扶苏眼睛中闪烁的复杂神色,不可捉摸。
来到现场,扶苏看着三道标记,尸体已经被人抬到了县衙之中,暂时存放起来,而这些标记,就是标记发现死者时的位置。
扶苏在四周仔细查看起来,可是,看了许久,皆是没有什么收获。
对于这一点,扶苏虽然心中曾有预计,只不过事实真当如此之时,扶苏心中仍是稍显失落。
蓦然间,扶苏目光扫向一处地方,朝跟随在一旁的文安问道:“那里是何处?”
文安亦是回答不上来,脸色略显尴尬,道:“公子,容我问问。”
片刻之后,文安拱手道:“公子,那是本县景氏之地,此地已经荒废了许久。”
扶苏点了点头,看着这块田地之上长满了杂草,芦苇,且又在河边,扶苏才有此一问。
按照道理来说,靠近河边,水利极好,且又有淤泥可以肥田,乃是上好的田地,没理由荒废,故而,扶苏才有此一问。
又略微搜寻了些许时间,皆是没有什么发现,扶苏便领着士卒回到县衙。
县衙之中,看着面前木桶里盛着的热水,扶苏并未推辞,径直脱下衣衫,准备痛痛快快的洗个热水澡。
忽然间,扶苏顺着脱下来的衣物之中似有一件硬物,当即翻找出来,却是一枚竹简,上面写着八个字:人心险恶,公子小心。
扶苏顿时脸色大变,顾不得洗澡,赤条条走到门外,道:“英布,召集将士。”
第二百四十三章 装疯
见到扶苏急切的语气,英布也不敢耽搁,当即召集起数十名将士,扶苏此时亦是已经将衣物穿好。
扶苏确信,那枚竹简不是他的,而是有人故意塞到他身上的,并且是有意提醒他。
至于是何人?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出了县衙之后,除了那名邋遢汉子,剩余能够接近扶苏的,俱是扶苏的身边之人,因此,那名邋遢汉子,就是将竹简塞到他身上之人。
如果这枚竹简是那名邋遢汉子所有,那么,就说明这名邋遢汉子一定知道什么隐情。
而所谓的疯癫,亦有可能是装出来的,扶苏可记得,在史书上,靠着装疯来躲避别人的迫害,可是屡见不鲜。
此时最为人熟知的当是兵法大家孙膑先生,当初孙膑初到魏国,庞涓嫉妒其才能,设计陷害,施膑刑,先后挖去了孙膑两块膝盖骨,使得孙膑再也无法站立起来,屹立于朝堂之上。
而孙膑被挖去膝盖骨之后,正是靠着装疯打消庞涓的疑心,从而苟活性命,最后借助齐国,实现报仇。
后世还有建文帝时期的燕王朱棣,也是装疯,才躲过一劫,随后靖难起义,历时四年,夺了朱允炆的皇位。
扶苏觉得,那个邋遢汉子,估摸着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如此。
不管这名邋遢汉子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扶苏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尽管找到这名邋遢汉子。
或许能从他的嘴里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文安刚刚回到房中,准备休息一番。这些日子,因为扶苏的命令,东奔西跑,文安深深的感觉自己已经瘦了两圈。
可还未做下,便有人前来禀报,说扶苏集结了士卒,故而,文安只能急急忙忙的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文安看着扶苏带着冰冷的脸色站在中央,众多士卒已经集结完毕正准备出发。
“县令,孤正想去找你,未想到县令你就来了,废话不必多说,随我等一起出发。”
一声令下,顿时所有士卒都动了起来,令行禁止,扶苏手下这支新军已然能做到像吃饭喝水那样从容和简单。
看着一旁的文安,扶苏道:“今日那名拦路的邋遢汉子住在何处?”
“这……”看着扶苏的脸色,文安心中不免一阵慌乱,道:“那不过是个疯子,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太阿剑出鞘,立在文安面前,文安脸色顿时一变,忙道:“公子,应该是在当阳县的县东。”
“前方引路,若有差池,休怪孤不留情面。”
文安见扶苏将太阿剑收了起来,也是暗暗舒了一口气,刚才那一幕,着实将他骇的不轻。
走在路上,扶苏道:“县令,关于那个邋遢汉子你知道多少?”
“这……”
扶苏看着文安脸上的犹疑之色,道:“县令,你在这县中做的什么事,孤知道的不是很多,然就是这些,就算将你下狱也不为过,孤念你是这一方县令,百姓对尔的怨言不是甚多,故而才有意让你戴罪立功,免你罪责,你若不识趣,就算是孤,也救不了你。”
“孤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听到扶苏说起这些,文安额头上的冷汗直冒,他自然知道扶苏所言不虚,单单就是纵容治下用人祭祀,作为县令,他就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文安心中亦知,今时今日,扶苏之所以不动自己,不过是认为自己尚有一些利用价值,倘若连这样的价值都不能证明,那么,易地而处,文安也觉得自己不会留一个无用的人在身边。
“公子,那名邋遢汉子名叫景晏。”
“姓景?”扶苏眉头紧锁。
扶苏知道,南郡之中,盘踞着诸多的楚国的世家大族,昭、景、屈这三个楚国最大的氏族全都盘踞在南郡。
目下,虽然南郡已经被划入秦国的治下已有六七十年之久,可是,这些氏族仍然是当地不可忽视的力量,官府的种种决策都要受这些氏族的掣肘。
既然姓景,扶苏心目中不由自主的将这个邋遢汉子和景氏氏族联系在了一起,只不过,既然是景氏氏族的一员,何至于落魄到如此境地?
文安点了点头道;“公子,的确如此,臣作为当阳县的县令,来此三年,只是知道一些传闻,至于其中具体情况如何,知道不是很清楚。“
“据说是二十年前,景晏的爷爷当时突然得了急病暴毙,随后景晏的父亲也被云梦泽中的恶贼杀害,而景晏的母亲受不了接踵而来的打击,上吊自尽。”
扶苏眼中露出一丝恍然之色,这套路怎么如何熟悉?貌似在后世的封建王朝,那些乡贤治理地方往往也是这么干的。
一户稍显富裕的家中的男劳力离世之后,紧接着来着的,就是全村人来帮忙,为这户人家大操大办丧事,你以为是好心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心人?这丧事,操办的越大,这最后流入别人的腰包就越多,明明人家丈夫,父亲留下来的家产够孤儿寡母平平安安活上几辈子。
可就这么一搞,最后,不给人家孤儿寡母欠下债就不错了!
而作为丧事的主办人,乡贤,自然是吃肉的,而那些来帮帮场面的,自然也可以喝汤,唯一倒霉的就是人家的孤儿寡母。
要是更狠一点,让狼把人家孩子叼走了,让人家媳妇和小叔子通奸,最后浸猪笼,那更是做的一点后患都没有了。
就比如现在文安口中所说,看似合情合理,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前脚人家爷爷暴毙,紧接着人家父亲就遇了贼人,然后人家母亲就上吊了。
“噢,还有就是景晏是唯一在怪物口中活下来的人。”文安似乎想起了什么,继续道:“不过也因此,景晏也变的整日疯疯癫癫,到处说胡话。”
“殿下,还有就是今日我们去察看现场,殿下问及的那块地,在以前也是景晏家所有。”
扶苏恍然,那块地,扶苏可是看过,的确属于上佳之地,因此招来一些祸端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第二百四十四章 试探
至于同族之间是否下的了手,未免也太低估人性中的贪欲的力量了。
扶苏可是记得,在后世衍圣公所在的山东,那时的孔家子弟也不知道有多少,可是当其中有人落魄,迎接来的不是患难与共,伸出一把手拉一下同族。
而是将其开除族谱,落魄之人,哪配姓孔?
以仁义礼信立家的孔家尚且如此,更遑论别的家族了,都是一丘之貉,谁又比谁高尚呢?
…………
县东一所宅院,从外表看上去,已然破败,然而一看便知,这所宅院的主人曾经也不是一般人。
有着一个院落,屋子上还有着残存的瓦片,大门的油漆已经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木头,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说明这座宅院曾经不是一般人住的起的。
只不过时过境迁,这家宅院的主人已经落魄了而已。
而其中,这处宅院,已然没有多少人气,庭院之中,杂草遍生。
景晏斜躺在里屋门槛旁边,想着一些事情,眼神之中颇为平静,只不过这一切,都被蓬乱的头发所遮挡。
在外表看上去,他还是别人眼中一个疯子!
忽然间,一阵脚步声传来,景晏心中一惊,不过旋即按下心中的震动的心绪。
瞬间又恢复成了痴傻的模样,挑逗着门槛旁边几个蚂蚁。
闯进来的几人看到这副情景,心中满是不屑,为首一人脸上蒙着黑巾。
景晏恍若没有看见,继续用手指拨弄着蚂蚁。
看到这一幕,来人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蒙面人道:“景晏,你想知道你的亲人是怎么死的么?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死么?”
看着景晏仍是毫无反应,蒙面人口中冷笑道:“实不相瞒,你的爷爷,你的父亲,母亲都是我杀的。”
“二十年前的那一晚,我潜入你的家中,用被子活活闷死了那个老东西,那个老东西劲还挺大,要不是怕闹出动静,我早就一刀结果了他。”
“还有你的父亲,遇到不是什么贼人,是我将他杀了,临死前,他还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你的母亲也是被我活活勒死,然后挂到了房梁之上。”
说起这些,蒙面人话语之中透着一股畅快之意,似乎说的并不是三条人命,而是杀掉了微不足道的鸡鸭一般。
景晏仍旧拨弄着蚂蚁,好似没有听见。
见到这一幕,蒙面人脸色上浮现冷意,似乎自己的话语并未引起这个疯子的注意。
蒙面人继续说道:“灭你一家的仇人就站在你面前,景晏,你不想报仇么?”
看着景晏仍在那里挑逗着蚂蚁,丝毫不管不顾自己,蒙面人面色彻底变的冰冷,道:“事到如今,景晏,你装疯装够了没有?”
可回答他的仍旧是景晏那一副痴傻的表情。
蒙面人眼睛微眯,看着景晏,脸色阴沉无比,今日他奉命来此,首要的任务就是试探景晏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
这十几年以来,之所以一直留着景晏,无非是觉得景晏经历了当年那件事已经疯了,完全构不成威胁。
若是杀了他,弄不好还惹得一身臊,故而,便一直留着他。
可今日景晏拦住了扶苏,甚至于还冲撞了扶苏,让人心头大警,若是景晏趁机告诉扶苏一些什么,或是留下什么线索,对于他们而言,可就大大的不利。
故而,才有这样的试探,若是景晏没疯,必然给扶苏留下了什么,他们必须从景晏的口中得知扶苏究竟知道了什么,才好做出应对。
若是真疯,景晏也绝对不能留,留着终究是个祸患!
蒙面人冷笑了两声,道:“今日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你都要去陪你的亲人了,相信你的那些亲人也十分想念你,你应该感谢我,让你苟活了这么多年,才送你上路。”
说着,蒙面人身后两人朝着景晏扑了过去,蒙面人手中亦是拿着一条白绫,缓缓的朝景晏逼过去。
景晏看着逐渐逼近的两人,眼神终于有了变化,袖中骤然出现一把利刃,掐算着距离,朝着蒙面人刺去。
蒙面人脸上却是一副得逞的表情,看着景晏,脸上尽是讥讽的神色。
“景晏,你可真能忍,都到这个份上了,才动手……”
“只不过,你不觉得有些晚了么?”
看着景晏眼中愤恨了的神情,蒙面人知道,想从景晏这里,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只怕不怎么可能了!
眼下,唯有铲除这个祸害,才是当务之急。
白绫挂到房梁之上,打了一个结。而几人则是彻底将景晏制住,缓缓的将景晏的头颅塞到白绫之中。
两人控制住景晏的双手,防止他挣脱。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由于呼吸不畅,景晏的脸色渐渐涨红。而几人仍是竭力控制住景晏的双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箭矢径直飞来,划过白绫,钉在景晏身后的墙上。
蒙面人看到这一幕,不免一慌,但仍是没有忘记自己此次的任务,怀中匕首骤然出现,朝景晏刺去。
三十步之外,扶苏再次张弓搭箭,一道箭矢再度飞出,这一道箭矢,径直射在蒙面人的胸膛之上。
扶苏却是手中不停,再度抽出一道箭矢,准备再度弯弓,与此同时,众多士卒涌了进来。
其中反抗的便直接格杀,而剩余的,也是屠刀悬颈,只等待扶苏一道命令。
扶苏走到景晏面前,看着景晏大口的喘气,也是松了一口气,刚才自己要是再慢一点,这会见到的可就是一具尸体了。
到那时,景晏就算有千般话语,万般委屈,也只能和阎王爷说说了。
景晏看着那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将其脸上的面巾摘掉,看着这张脸,景晏眼睛瞬间变的通红。
从一旁捡过一把利刃,看到这一幕,英布便欲阻止,却被扶苏挥手拦住,扶苏知道,英布也是好意,防止景晏做出对自己不利之事,只不过,眼下,扶苏可还不觉得景晏会对他动手。
即便动手,扶苏此时亦是不惧。
第二百四十五章 真相
景晏跪在蒙面人的尸体旁,手中利刃重重扎了下去,口中伴随着一声声低吼,眼睛赤红。
鲜血溅在脸上,景晏丝毫不管不顾,仍是遵照本能的一刀刀捅向蒙面人的尸体。
每一刀,都是他心中仇恨的宣泄。
在一旁,文安则是闭上了眼睛,不敢看这颇为残忍的一幕。
英布面无表情,鲜血对于他来说,已然没什么值得害怕的。
扶苏也是不以为意,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景晏之所以如此做,不难猜测这其中蕴含了怎么的血海深仇。
由此,扶苏心中也更是断定景晏是装疯,装疯十几年,这份隐忍,已然令扶苏感到心惊,更是令他侧目而视。
良久,见景晏呆呆的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扶苏走上前去,从袖中抽出一方手帕,递到景晏手中。
“文安,带他下去,稍后我有话要问他。”
“诺。”文安当即领着人准备带景晏下去梳洗一番。
“高宠,将这个活的人全都押入牢房,由你亲自派人看管,不许他们与任何人接触。”
“诺。”
“还有,今日在此间发生的任何事,不许泄露半句,违者族。”
众人心中一凛,忙道:“诺。”
文安更是心头一颤,他知道在扶苏身边的士卒都是扶苏非常信任之人,一旦有什么问题,那么他文安就是第一个被人怀疑的目标。
待众人散去,扶苏望着这个破落的院子,眼睛之中渐渐带着些许冷意。
或许,当阳县出现的怪物,不仅有着鳄鱼,其中可能还有着人为的成分。
而景晏一家,之所以如此,想必是触碰到了背后一些人的利益,或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消息,才会落得如此地步。
扶苏嘴角微微勾起,这场戏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县衙之中,扶苏看着面前梳洗干净的景晏,不由地一愣,现在的景晏着实和之前那个邋遢汉子难以联系在一起。
看到扶苏,景晏的眼眶瞬间变红,朝着扶苏跪了下来,道:“景晏谢殿下大恩大德,如蒙不弃,此生愿为公子之命是从。”
扶苏忙将景晏搀扶起来,道:“不必如此,还请起来说话。”
扶苏将一枚竹简拿了出来,道:“景晏,这枚竹简你是偷偷塞到孤的身上的?”
景晏点了点头,扶苏并未说话,他在等待着景晏给他一个解释。
景晏朝四周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扶苏身上,扶苏恍然,道:“高宠,五十步之内不许有人。”
顿时,这屋中只剩下扶苏和景晏二人。
扶苏道:“我听县令说,你曾经在水怪口中活了下来……”
见扶苏提起这个,景晏脸上也浮现出心有余悸的神色,尽管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可对于他来说,却是记忆犹新。
良久,景晏深吸了一口气,道:“的确如此。”
“公子,这所谓的水怪其实是人为,并未上天降灾,还请公子详查。”
听到景晏亲口说出“人为”二字,扶苏心中并未升起任何波澜,景晏的话语,不过是验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想罢了!
见扶苏脸色没有什么变化,景晏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道:“难道公子早就猜到了水怪并未天意所致,而是人为?”
扶苏摇了摇头,道:“是今日有人要杀你,我才确定的。”
景晏恍然,然后道:“所谓的水怪,其实是一种水中猛兽,当初南郡尚是楚王游猎之所时,这种猛兽便常有出现,亦常被猎杀。”
“彼时,南郡还未有现在之人丁,吾之先祖曾经在左徒手下做过事,对于这些事,知道一些。”
扶苏恍然,的确,景氏乃楚国三大氏族之一,朝中遍布着不少景氏族人,故而,与一般百姓相比,能获得许多百姓都得不到的消息。
“当年,楚国覆灭之后,秦国在此地设立南郡,吾家并未迁徙回楚国,仍扎根在南郡。”
“当时景氏一族族长见那水怪伤人,百姓之中多有流言蜚语,便决定暗中推波助澜,且知道这水怪每年大概都是四五月来此地,到了八九月份又离去,故而,欲借祭祀之名,想趁此盘剥百姓。”
“先祖拒绝,未曾想到那景氏族长也是心狠手辣之人,为了防止我祖父泄密,居然害死他,然后又杀了吾父和吾母。”
“当日我年岁尚小,心知他们死的冤枉,可是却是无处伸冤。”
“后来,有一晚我去自家田地察看,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到田地之中,且在河边摆放一些血肉,然后,我就看到那水怪浮出水面,将那些肉食吞食干净。也就是那一次,我知道了为何水怪时而出现,时而又消失不见。”
“知晓这样的秘密,我情知若是景氏察觉,必然痛下杀手,故而,我只能整日装疯,以此蒙混过关,等待时机,陈述这一切。竟不想,一等就是十八年。”
“所幸老天不负景晏的苦心,终于让景晏等来了公子,有机会当面向公子陈述这一切。”
“还请公子全景晏报仇之志,为南郡被蒙骗的父老主持公道。”
说到最后,景晏朝着扶苏跪了下来,扶苏慌忙将景晏搀扶起来,道:“景晏,此事乃孤分内之职,孤自然会查探清楚。”
扶苏此时也总算理清了这其中的脉络,所谓的水怪,乃是有人刻意利用所致。
在此之前,扶苏只是将其视为了鳄鱼害人,从未往人为方面想过,却没想到,其中有着这样的故事。
正在此时,一名士卒走了进来,道:“公子,当阳县景氏前来认尸。”
“认尸?”扶苏惊诧的抬起头。
“是的,公子。”士卒再度肯定道:“启禀公子,县衙已经查清,今早遇害的三名死者俱是景氏家中奴仆,是故,景氏前来认领尸首。”
“三人都是景氏一族的家仆!”扶苏眼中带着冷笑,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对于景晏所说的话语扶苏心中更是坚定了几分。
“告诉他们,此事官府还未查清,尸体暂时放在官衙之中,不许妄动。
第二百四十六章 再杀巨鳄
那名士卒领命出去,景晏道:“公子,那三人不是别人,小人知道,那三人正是夜晚带着肉食向那水中恶兽投食之人。”
“你确定?”扶苏目光扫向景晏。
“小民确定。”景晏脸上浮现出坚定之色,道:“小人虽然这些年来一直装疯,却也是暗中调查此事,知道河边那块田地就是那水中恶兽筑巢之所,每至深夜,这水中恶兽就会出来觅食。”
听到此处,扶苏立即疾步走出,道:“景晏,随我一起前去。”
顿时,一众士卒被召集起来,而文安却也是看到这副情景。
看到文安,扶苏冷声道:“文县令,孤早就说过,不要让孤查出一些你做过,孤却又不知道的事,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好好想一想。”
“现在孤没空,孤回来,倒是要文县令给一个令孤满意的解释。”
景氏一族在当阳县独大的情景不是一日两日了,在当阳县,文安做县令做了三年,故而,景氏做的那些事情,即便文安不是知之甚详,但起码能看到皮毛。
可是,文安从头至尾,都未曾向他言及,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文安选择了和景氏一族同流合污,故而,才有意在他面前隐去景氏一族的事情。
倘若不是今早因为这三条人命,此时,扶苏早已经离开了当阳县,这当阳县发生何事,他扶苏也不会知道。
自然,等过了这个风头,这当阳县的人祭又会复兴起来,而到时,等到扶苏觉察之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扶苏在当阳县也算是有些时日,可是,却是无一人向他述说这些事情,扶苏头一次感受到了蒙骗的感觉。
一直以来,扶苏都以为自己足够聪明,自己这双眼睛可以看穿一切,自己斗不过朝中冯去疾、李斯那些老狐狸,对付基层这些官吏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事实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巴掌,官吏们联合起来,完全将他蒙在了鼓里。
如果不是景晏,当阳县景氏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这一切遮掩的都太好了!
如果不是扶苏恰巧碰见人祭,甚至不会在当阳县停留,至于旁的事情,更是不可能发现。
而朝廷上,所接到的奏报,也会是一个太平祥和的当阳县。
是故,扶苏看到文安,脸色阴沉的吓人。
只不过,扶苏知道现在还不是计较文安的时候,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将隐匿起来的鳄鱼一网打尽,然后给百姓一个交代。
故而,扶苏暂时还不想将文安逼到自己的对立面去,要解决当阳县的问题,少不了文安。
依靠蛮力固然可以解决问题,只是这其中所耗费的气力却是不计其数,而分化瓦解敌人的联盟,然后各个击破,将会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来到芦苇地,地上仍有之前所标记三具尸体所在。
扶苏摇摇一指,道:“景晏,那水中恶兽就是在这片地方上么?”
“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扶苏高声道:“仔细搜索,沿途察看痕迹,若有发现,即刻来报。”
“诺。”
“还有,尔等搜寻之时,万万小心,此等恶兽万分凶猛,不可大意,葬送性命。”
闻言,众人心中皆是暖洋洋的,对于扶苏也是更加拥戴。
在离开咸阳,伴随着扶苏出使的这段日子当中,扶苏所作所为,众人皆是看在眼中,心中钦佩之至。
在这位公子面前,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倒这位公子。
更重要的是,扶苏对于他们亦是格外的关怀,可犯错之时,却同样也不手软,对于扶苏的处置,众人也是心服口服。
可以说,这些士卒对于扶苏的情感是爱戴之中,更有着敬畏。
众多士卒领命,便开始围绕着这块芦苇地仔细搜寻起来,一寸寸向前逼近,人人手中皆是手握兵器。
众人亦是知道,在这位芦苇丛中,隐藏着一个恶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窜出来,其凶恶也是令人触目心惊。
故而,只有小心行事,方可让自己免遭这恶兽的毒手。
“在这里!”
一声尖叫声响起,众人便纷纷朝着声音的源头望过去,身体也是朝那边移动过去。
“啊!”
一声惨叫声想起,在众人眼中,一张血盆大口张开,一口咬住了先前那名士卒的大腿,尖锐的牙齿直接刺破衣服,深入血肉之中。
看到这副情景的人无不惊骇,可士卒仍是压抑着心中的恐惧,朝那里逼了过去。
而鳄鱼却并未紧咬没有松口,而是径直将那名士卒的大腿撕扯下来,扔到了一边,又张开大口,朝着另外一名士卒咬去。
扶苏闻言,也是疾步赶上。从身旁士卒手中取过弓箭。
“卟--!”
一道箭矢划破空气,发出一阵轻微的爆鸣声,箭矢最后直接穿入鳄鱼的口腔之中。
顿时,溅出鲜血,可是鳄鱼却并未因此毙命,反而变的更加凶恶。
士卒举起手中长戈,朝鳄鱼狠狠刺去,可却被鳄鱼灵活的躲开,然后鳄鱼尾巴一记横扫,将士卒抽翻在地。
所幸,周围的士卒也是立即跟上,不然的话,又要有一人枉送性命!
扶苏见状,再度张弓,箭矢刺入鳄鱼的北部的硬甲之上,扶苏知道,这样的攻击,对于鳄鱼而言,不过是皮肉伤,并不打紧。
扶苏与身旁的英布相识一眼,旋即都明白彼此眼中的意思,各自接过一名士卒手中的长戈。
扶苏知道,和这等恶兽比拼耐力,无疑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因此,速战速决才是首选。
而在众人之中,唯有他和英布二人的气力远超众人,也只有他和英布可以凭借手中的长戈给鳄鱼造成致命伤。
巨鳄张开鳄口,猛地朝英布咬去,英布见状,却是不慌不忙,手中长戈顺势扔掉,然后一脚将巨鳄的那张大口踢的闭合起来。
扶苏立即瞅准空隙,手中长戈径直一刺,贯穿巨鳄的下颌,然后示意众人后退。
第二百四十七章 紧握枪杆子
困兽犹斗,眼下这条鳄鱼断然是没有存活的可能,可若是拼死,也会造成扶苏他们的伤亡,这自然是没有必要的。
这等恶兽,反扑起来,也是骇人!
故而刺中之后,扶苏立即率领众人后退,在岸上,无疑鳄鱼迟钝许多,没有在水中那般灵敏。
且此时又身负重伤,鲜血沾染了一地,故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鳄鱼越发虚弱,直至死亡。
看着前方那条鳄鱼已经一动不动,扶苏仍然不敢轻视,率领着士卒小心翼翼的朝前方探去。
确定这条鳄鱼真的死去,扶苏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地上那条一动不动的鳄鱼,扶苏心中颇感疑惑,按照道理来说,当这条鳄鱼面对众人之时,最应该的选择应该是退去,而并非与他们搏斗到底。
这并非是扶苏将鳄鱼想的有多么聪明,而是趋利避害是动物的本能,当发觉有危险之时,动物的选择往往是撤退,尤其是一些大型的食肉动物更是如此。
忽然间,扶苏仿佛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与此同时,一种奇怪的叫声传入扶苏耳中,扶苏顿时命士卒搜寻过去。
“公子,找到了!”
扶苏当即大步赶上,拨开草丛,看到的一幕彻底让他惊呆了!
与此同时,在这一刻,他亦明白了那条鳄鱼为何是那样的选择。
在草丛之中,是四五十枚鳄鱼蛋,其中,已经有七八枚蛋壳碎裂,从中爬出了几条小鳄鱼。
而这个巢穴扶苏亦是仔细打量了一番,鳄鱼卵的下方,铺着松软的沙子,周围有草丛绿荫遮挡,于此同时,距离河边不是很远。
堪称是上佳之所!
扶苏也明白,为何景氏那三人会遇害,而是产卵期间的鳄鱼为了守护自己的孩子,会变的残暴异常,而那三人,无疑是闯入了禁地,以致于丢了性命。
包括今日这条鳄鱼违反常理的举动,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扶苏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幕。
这一刻,扶苏呐呐不言!
前世今生,这是他一次看到这一幕,带给他的是心灵上无比的震撼,这是生存与死亡的交接。
良久,扶苏才下令,命士卒将这些已经破壳而出的小鳄鱼挑死,还有那些鳄鱼蛋,悉数毁去。
感动归感动,可是,这些亦是必须要去做的,一旦让这些小鳄鱼成年,那么,将会有无数的百姓因此而受到伤。故而,扶苏只能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走到鳄鱼的死尸面前,扶苏命手下士卒将其翻转过来,使其腹部朝上,然后用利刃将其腹部划开。
一阵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扶苏却是屏住呼吸,在鳄鱼的腹部翻找什么,良久,从其中挑出几块碎肉出来,其上还有一些碎布衫。
扶苏缓缓站起了身子,看着地上那些碎肉,这也正是他如此做的目的。
鳄鱼的牙齿的咬合力巨大,可是,吞食猎物,往往是囫囵吞枣,鳄鱼的牙齿,不足以让他将猎物的肉快速的分割开来。
那些肉块之上有着布衫的,自然不难分辨,乃是今早发现那三人身体上的某个部分。
还有一些肉块,就颇为有意思了!
切口平稳整齐,一看就是刀刃所为,这也验证了景晏的话语,那三人的确是来此投放肉食的。
“将这些都带回去。”扶苏沉声下令。
事情一切都已经明朗,当阳县之中,景氏利用对鳄鱼特性的知悉,从中牟利。
每一次人祭的举行,都要耗费大量的訾产,景氏自然可以拿出一部分邀买人心,然后等到祭祀仪式结束之后,所拿出的钱款会如数奉还,而老百姓的钱,就是祭司和景氏一同分账了。
在整个事件当中,景氏一族不仅从中牟取了不菲的利益,同时,还借此在百姓之中博得了声望。
只需要再略施手段,无疑,景氏一族完全可以将当阳县的百姓控制在自己手中,予取予夺。
“此事只可说是水怪作乱,不可说有人参与其中。”扫视了身旁的众多士卒,扶苏下令道。
“诺。”
对于扶苏的话语士卒脸上都闪现出迷惘的神色,只不过,却没有一个人发出议论,对于他们来说,只需要遵从扶苏公子的命令行事便可。
“高宠,你即刻动身,带着虎符以及我的印信,再去调一支楼船水师过来,最后再到江陵,通知南郡郡守,命他带兵来此。”
将虎符和印信郑重托付给高宠,扶苏知道,凭借自己现在的实力,若是景氏一族眼见没有生路,拼死反抗,弄不好他这个大秦的公子有翻船的危险。
而到时,他扶苏可就算是沦为一个笑话了!
故而,还是将枪杆子紧紧握在自己手中,这样即便局面再怎么糟糕,也有翻盘的余地。
至于南郡的郡守,其实令扶苏颇为疑惑的是,至今为什么这个郡守没有到当阳县来与他见面,只不过,扶苏认为,南郡的郡守应该不至于有胆子反叛。
面对朝廷和这南郡的世家大族,最多他所能做的是两不相帮。若是举兵反叛,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到时候必然是嬴政雷霆大怒,随即派出精锐秦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荡平南郡。
扶苏可不认为在这个时候,有人敢出触碰嬴政的虎须,某种程度上,只要嬴政还活一天,这天下不管是谁,反叛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死。
在原本时空当中,扶苏之所以自尽,不就是因为看到是嬴政的命令,才决定自尽的么?赵高、李斯也只有假借嬴政的命令才有这个效果。
蒙恬亦是如此,倘若不是假借嬴政之命,蒙恬哪能乖乖束手就擒?
在秦人的心中,始皇帝,就是一个永远不会坠落的太阳,光芒夺目,是每一个秦人心中的信仰,是这样一位伟大的君王,带领着秦人实现了秦国历代先王和几代子民的愿望。
让大秦的黑龙旗,在四海八荒迎风飘扬。秦人数代的热血,终于在始皇帝这里开花结果,铸就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帝国。
第二百四十八章 和盘托出
“公子,那位最先发现鳄鱼的兄弟死了!”
刚回到县衙之中,扶苏便听到了这个消息。说起来,他们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对那名士卒进行救治,可是,依旧晚了!
在这个公元前的世界,可以说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这里没有完善的医疗条件,没有有效的止血措施,没有干净的医疗卫生,也没有可以用于消毒的医用酒精。
尤其是这种出血极为严重的情况下,真的只能看着伤者逝去。
扶苏沉默了下来,然后方才道:“好好安葬,赐其爵位,安抚其家人。”
这也是扶苏为数不多能为这名士卒能做的事情,既然他已经离开了,就绝不能让逝者流血之后再流泪。
“张贴露布,派遣官吏告诉百姓今日之事。”
露布,此时的作用就类似于后世的告示,是官府向民众传达消息的重要手段,只不过,由于布匹的原因,只有一项重大的事项,才会使用到露布。
比如公布什么法令,比如皇帝驾崩,新君即位等等,再比如要打仗了,征召兵员。
这是事关百姓的国家大事,露布的作用便体现出来。
而如此,扶苏自然要以最快的速度扭转民间的舆论,故而,露布成了首选。
文安走进屋中,看到扶苏,慌忙跪了下来,道:“公子,臣有罪。臣的确有一些事情没有据实禀报公子。”
看到文安这幅样子,扶苏知道文安心中已然做出了选择,扶苏笑道:“县令,那你就说说你向孤隐瞒了哪些事情。”
“县中景氏一族每年都会给臣提供一笔资财,臣并未拒绝,收下了。”
扶苏呵呵笑了起来,道:“他们要你给他们提供什么庇护或是便利?”
文安当即回禀道:“他们要臣不要干预县中的一些事务以及民间的人祭。”
“文县令,你这笔钱倒是拿的轻松啊!”扶苏眼睛盯着文安,充满了冷意。
这才与他设想的情况相符合,一个县令,不能说对县中的事情了如指掌,但起码大致了解这一点扶苏相信此时的官吏还是可以做到的。
毕竟此时不是后世的清朝,县令上任,身边要带钱粮师爷、刑名师爷等等各种各样的师爷。
县令作为一任地方长官,的确需要才干,而作为大秦的官吏,更有着标准,尽管现在的标准有些松了,可标准就是标准,注定了大秦的地方官吏不会太差。
“臣受之有愧。”文安低下了头颅,知道此刻他必须实话实说。
“他们总共给你送了多少钱财?”
文安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账本,道:“公子,这便是景氏这三年以来,向臣行贿的账目。”
扶苏瞥了一眼文安,没想到这个文安居然还做账,当即接过账本,翻看扫了几眼。
这送的东西倒很是周全,金银财帛,土地宅院应用尽有,看来这个景氏倒是对这些颇为熟悉啊!
送礼嘛,要想达到效果,就要投其所好,只有如此,方能百试不爽。景氏一族能摸到送礼的脉门,扶苏并不奇怪。
景氏扎根在当阳县怎么说也有几百年了,在楚国,景氏就是楚国的三大氏族之一,对于这些官场之中的事情,自然是清楚无比。
即便后来秦廷占领了这里,对于景氏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换了一个合作对象罢了。
所谓的爱国情操,在这些世家大族眼中,连狗屎都不如。
“你继续说吧!”扶苏知道,文安向自己隐瞒了绝不只是这一件事情,故而,他想要听一听文安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文安道:“启禀公子,臣在当阳县的这三年,亦曾多方查探,发现所谓人祭,其实是景氏一族有意为之,且其夜晚暗派人饲养水中恶兽。”
文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是他来当阳县发现的最大的秘密了,再看到扶苏将那头恶兽的尸首抬回县衙之后,文安心中更是坚定将这个秘密告诉扶苏。
文安清楚的知道,如果和景氏一条路走到黑,那最终的结果必然是死路一条,他可还不想死。
而如果据实已告,用景氏来为自己洗脱罪责,甚至借机立功,那么最差的结果,他也可以保得一条性命,甚至借此获利,也不是不可能。
见扶苏脸上并无丝毫惊讶的神色,文安当即知道扶苏已经获知了这个秘密。文安道:“公子,今早死去那三人昨夜之所以到那里,其实是为了饲养水中恶兽,今早臣接到奏报之后,臣还隐藏了一些证物。”
扶苏嘴角微微勾起,一切都吻合上了!
扶苏他前去查勘现场之时,就发现太干净了,没有留给他丝毫有价值的线索,凭着敏锐的直觉,扶苏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看来在他去之前,文安已经遮掩好了一切。
“文县令,犯下如此多的罪责,你说孤应当如何处置你?”
“臣恭候殿下处置,绝不敢有半句怨言。”说完,文安摘下头上的帽子,跪地叩首。
“按照秦律,孤判你腰斩,且抄没你的家赀。”扶苏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这番话,然后话音一转道:“然念你据实禀告,尔之家赀尽数抄没,暂缓尔腰斩之刑。”
“待孤清理完景氏之后,一并核算,尔若立功,孤可免你一死。”
“臣谢公子。”再听到前一番话的时候,文安背脊处冷汗直冒,直到扶苏说到后面,才稍稍放下心来。
扶苏心中也是无奈,若有可能,扶苏还真想砍了这个县令,差一点,文安就瞒天过海,将他耍的团团转。
可是,现在却是必须留着他,留着他稳住景氏,给自己争取时间,让景氏误以为自己对于他们所做的事一无所知,或是即便有所怀疑,也知不真切。
只有让景氏误以为还有生路,他们就不会狗急跳墙。
“孤要你尽管将案件整肃清楚,孤已经命人调大军来此,大军一到,即刻剿灭景氏,你须景氏之罪责全部勘定完毕,不可有任何遗漏。”
“诺。”
第二百四十九章 邀请赴宴
听到扶苏说到已经调秦军来此,文安也是心中狂跳,暗叹自己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秦军,是当之无愧的天下强军!
从商鞅变法之后,秦军之战力,便天下侧目,即便失败,给予地方之杀伤,也是达到了一个令人生畏的地步。
而在始皇帝统治下的秦军,更是悍勇无双,秦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六国之军队尽数击败,覆灭其国家社稷。
秦军的威名,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战争验证过的,没有人觉得自己能够抵挡住秦军的进攻。
对于扶苏,文安心中更加敬畏。
想了想,扶苏道:“牢中还有几人,似乎是景氏一族派来杀害景晏的,你可以从他们那里拿到口供,孤相信县令应该有办法。”
扶苏别有深意看了文安一眼,文安当即会意,道:“臣明白,不管是谁,臣都会让其开口的。”
对于这一点,文安胸有成竹。
县城牢房之中过的刑具,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是个铁人,进去又能捻几颗钉?
而扶苏的意思自然是要这几人招供,彻底坐实景氏利用水中猛兽害人的罪名。
扶苏之所以现在不动手,还有一层顾虑便是,景氏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太重了!
若是景氏煽动百姓,对抗官府,面对这些百姓,扶苏着实不知道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命人杀了这些百姓?
故而,扶苏决定还是再等等,等到万无一失的时候,那整个局面就由自己掌控了。
到那时,有了完整的证据,百姓心中对景氏有多信任,就会有多怨恨,就会有多愤怒。
携当阳县百姓心中之怨,扶苏将会不费吹灰之力,荡平景氏一族。
一连几日过去,县衙之中,文安亦是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卷宗以及证据,只等待扶苏一声令下,便可公诸于众。
扶苏面无表情,仍如同往日一般,恍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只不过,扶苏心中,已然是焦急万分,派高宠出发已经有一些时日了,可到现在,仍是杳无音信。
这不得不让扶苏心中生出几分焦躁与警惕之意,心中亦是不禁猜想,是不是高宠遇到了什么事情,耽误时间或是中途被人给暗害了。
只不过,扶苏唯一确信的一点就是,景氏不可能动手,倘若景氏对高宠动手,那必然是已经察觉了他的计划,那么,此刻,当阳县可不会如此风平浪静。
无论如何,景氏都应该做出一些反应,可是,到目前来看,景氏仍是毫无动静,这说明景氏对于他的底细,仍没有摸得透彻,故而,不敢轻举妄动。
难道是南郡的郡守?
扶苏心中不免多想了几分,南郡郡守应该已经获知他来了当阳县,可是,直到目前为止,南郡郡守都未来与他相见,这显得颇为不同寻常。
可是,扶苏下达命令之时,亦是最后让高宠前去命南郡郡守调兵来此,按照道理来说,即便高宠被南郡郡守给扣下了,那么,楼船水师也应该率军感到此处了。
对于军法,扶苏相信那些将领比自己更加清楚,军法之中,失期皆斩,是没有什么情面可讲的。
这一点,与百姓服徭役的情况大为不同,百姓服徭役还可以因为天下大雨、道路等等情况,延迟之后,只要说明原因,最后并不会受到惩处。
也就是说一旦命令下达,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必须在预定时间内到达指定的位置,否则便会受军法惩处。
扶苏将这些思绪从脑海之中摒除出去,眼下,还是静观其变。
这时,一名士卒走了进来,道:“公子,门外有一人要见你。”
“是何人?”扶苏不在意的问了一句。
“启禀公子,来人自称是景氏的家老。”
家老,其实就是这个时代,对于管家的称呼。
扶苏眼中出现一抹惊讶之色,这个时候,景氏派这么一个人来做甚?
自己这边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对景氏动手了,按照道理来说,景氏即便摸不清自己的底牌,那么,也应该有一些感觉的。
“请进来。”扶苏吩咐道。
还是先看看再说,眼下,还是要暂时先稳住景氏,看看这位家老要说什么,再做决断。
片刻之后,扶苏看到士卒将一名头发花白的男子引到自己面前。
来人见到扶苏,便立即拱手道:“小民见过殿下。”
扶苏脸上带着笑容,笑吟吟道:“家老,请坐。”
“不敢。”男子立即推辞,道:“殿下,今日我来县衙,是替主人邀请公子三日后到蔽舍赴宴,还望公子不要推辞。”
“???”听到家老的话语,扶苏满脑疑惑。
接过家老手中的竹简,扶苏将上面的封泥拆开,细看其中内容,看完之后,扶苏笑道:“还请家老回禀家主,届时孤自当前去。”
“谢公子。”男子拱手而退。
扶苏看着手中那份请柬,脸上却是露出一抹冷色。随即便将英布和文安叫过来,将事情大体说了一遍。
文安听完,立刻道:“公子,万万不可去,一旦景氏察觉了什么,只怕对公子不利。”
英布脸上却是没有多少在意的神色,于他而言,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他畏惧的。
只不过,听文安一说,英布亦道:“英布觉得,公子还是不去为好,某倒是不惧,只是怕公子到时有什么闪失。”
扶苏摇了摇头,道:“我非去不可。”
然后解释道:“我若不去,难免景氏生出疑心,届时,反倒更难处置,如果我所料不差,这应该是景氏一次试探,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见扶苏坚持,文安和英布也不再劝阻下去,毕竟,扶苏说的确是实情。
想了一想,扶苏道:“只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亦是要做好两手准备。”
“英布,三日后你率领士卒隐蔽在景氏大门之外,若是我一个时辰未曾出来,你便动手。”
“文安,若我未能返回县衙,你即刻将景氏的罪状公诸于众。”
“那公子呢?”
扶苏冷笑一声,道:“想来,那景氏应该对我仍有顾忌,不然今日就不会是这一份请柬了。”
第二百五十章 景驹
扶苏所依仗的正是他身后的大秦帝国,他料定不会有谁在这个时间点,去惹来秦廷的报复。
毕竟,此时的大秦,在多数人看来,还是那么一个无比强盛的帝国,秦军,还是那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
限于地域和眼界的原因,很少有人能够放眼天下,看到秦廷的虚实。
…………
江陵,是南郡的郡治所在,郡守府中,南郡郡守站在下首,恭敬的对着主座上的中年男子。
“陛下,南郡郡兵已经集结待命。”
此时,一位身披甲胄的武将道:“楼船水师恭候陛下之令。”
董翳亦是站出来道:“三千新军已经休整完毕,整装待发。”
坐在主座上的嬴政点了点头,朝旁边问道:“当阳县有什么情况?”
韩谈立即拱手道:“刚刚收到急报,南郡之中,昭、景、屈三族族长已经纷纷赶往当阳县,身边随行护卫约莫有数十人,隐匿进入当阳县约有千人。”
嬴政脸上浮现一抹冷意,指关节有节奏的敲击着面前的桌案。
猛然,嬴政站起身来,扫视了堂下的众人,道:“诸君,目标当阳县,半个时辰之后出发。”
“诺。”
见众人退去,嬴政坐回位置上,韩谈恭声道:“陛下,董翳都尉抓的那两人如何处置?”
嬴政脑海之中略微思索一番,并未作答。
韩谈见此,当即噤声。他知道为何嬴政会如此表现。
在九江郡之时,扶苏与那名女子表现的颇为亲切,在长沙郡之时,扶苏又恰巧相遇,故而,这些难免让嬴政产生了些许顾忌。
这些日子,除了最开始的时间,韩谈询问过此事,未得到答复,韩谈再也没有提过,可如今大军将要离开,韩谈自然要请示嬴政的命令。
沉默了片刻,嬴政道:“给他们准备一辆马车,随朕前往当阳县。”
“诺。”
嬴政眼睛微闭,揉了揉太阳穴,那二人嬴政亦是见过。
屈复给嬴政的感觉,实在是颇为天真了些,虽有些才学,可在嬴政看来,却是难以成事。
而芈萱,则是让嬴政陷入了犹豫之中,他不知道芈萱在扶苏心中是怎样的一个位置,故而,也不好做出决断。
若是普通朋友便罢,可若是扶苏属意这名女子,那处置的手段就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沉思些许时间,嬴政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先试探一番,然后再做打算。
盯着案桌上的地图,嬴政嘴角露出浮现出丝丝冷笑,没想到,扶苏还真的将这楚地的不轨之人引诱了出来。
而这张大网,嬴政也布置了许久,而如今,便到了快要收网的时刻。
三日的时间眨眼即过,扶苏并未等来高宠。故而,扶苏只得去看看这景氏究竟想打什么算盘。
对于高宠,扶苏心中知道,此人不长于心计,凡事都表现在脸上,且为人胆大,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扶苏觉得此人可以信任,故而,扶苏才将这道军令交付于他。
只不过,扶苏也不知道高宠究竟发生了何事,到现在,都迟迟未归。
为了稳妥起见,扶苏决定还是孤身犯险一试,乘坐着马车,扶苏来到景氏的门前。
景氏面前整条街道都已经清理的干干净净,且已经洒了水,一人早已经在门外恭候。
恭迎他的准备,不可谓不周到细致。
扶苏步下马车,男子见扶苏周围除了马夫一人,再无旁人,心中颇感惊讶。
但脸上的情绪掩饰的很好,走到扶苏面前,不卑不亢道:“小民景乌拜见公子。”
扶苏此时脸上露出笑容,道:“族长,不必多礼。”
虽然扶苏心中恨不得锤死面前这个混账,但脸上仍旧保持着笑容。
起码目前为止,还不能让这个混账察觉到危险,否则,就有前功尽弃的可能。
“此乃犬子景驹。”景乌指着他身侧一位青年人道。
提到这个人名,扶苏心中不免震惊,这应该就是陈胜起义被章邯剿灭之后,被立起来的楚王。
只不过其下场不是很好,虽然坐上了楚王的位置,全盘继承了陈胜起义的底子。
可是,项梁为了手中的权柄,便立了楚怀王熊心为楚王,再加上,景驹和熊心相比,身份的确不是差了一点半点,故而,景驹这个楚王,其实当的很是悲催。
刚当上楚王没多久,就被项梁手下的项羽一路穷追猛打,最后直接被杀,由此,楚王的位置正式确定熊心为正统。
看到此处,扶苏总算明白,景驹能够当上楚王的依仗在哪里,这是景氏一族将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依仗着景氏的财富和权势,在秦末,自然是大有作为。
见此,扶苏心中看向景氏的目光渐渐产生了一丝变化。
如果之前扶苏要铲除景氏是因为景氏横行乡里,暗中鼓动人祭戕害百姓,令人心生不忿,那么这时,扶苏心中又多了一条理由,有不臣之心。
只不过,扶苏不确定,此时的景氏是已经有了反叛的想法,还是到了秦末,手中握有的力量使其膨胀,才产生了做楚王的念头。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是哪一条,扶苏都不可能放过景氏。
在景乌的带领下,扶苏进入了这座宅院。
看着宅院之中的陈设,以及其中放置的假山假水,还有诸多美妙的景色,扶苏觉得,这里比之秦王宫都差不了多少了。
景氏作为楚国的三大氏族之一,的确令人侧目。
扶苏心中冷笑,难怪楚国最后难逃覆灭的命运,有这样的权贵,楚国不亡,实在是没有天理。
外面的百姓穷困潦倒,这里却是莺歌燕舞,纸醉金迷,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抵如此。
秦国却是因为商君的缘故,再加上历代君王持续打击的缘故,秦国的氏族力量已然被削减到十分微弱的地步,对于国家大政,难以干扰。
掩饰心中的厌恶,扶苏脸上仍带着和善的神色,跟随着景乌来到一处颇为宽阔的厅堂,其中,早已坐着不少的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 约定
看到屋中坐着这么多人,扶苏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只不过,事已至此,扶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景乌看了扶苏一眼,呵呵笑道:“容我向公子介绍一番。”
场中一位头发花白的男子却是挥了挥手,躬身道:“昭氏族长昭岳见过公子。”
“屈氏族长屈泽见过公子。”
“屈炎见过公子。”
“……”
屋中一个个站了起来,纷纷向扶苏拱手,然后说出自己的姓名。
扶苏脸色变的有些阴沉不定,从刚才这些人报出的人名,扶苏便察觉到了不同,这些人的姓氏都是楚国的三大氏族昭、景、屈。
旁的一个姓氏也无,再看看自己身处何地,扶苏知道,眼前的这些人,只怕是从南郡各个地方赶来的。
不难猜测,这些人俱是三族之中的精锐与骨干,齐聚于此,已然让扶苏感到了威胁。
扶苏不动声色,目光盯向景乌,道:“景乌,你邀我前来赴宴,这是何意?”
“也没有什么事。”景乌脸上装作露出不在意的神色,道:“只是,我们这些南郡中的楚国故旧想见一见公子,顺带与公子达成一个约定。”
“楚国故旧?”扶苏心中渐渐生出不祥之感。
“不错,昭、景、屈乃楚国三大氏族,公子不会不知。”昭岳神色坦然,继续道:“如今楚国虽以灭亡,然我等无一时一刻不想着光复楚国。”
“不错,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等矢志要光复楚国社稷。”屈泽脸色充满坚定之色。
“故我等冒昧,想与公子达成一个约定。”随即,众人朝扶苏纷纷拱手。
扶苏此刻亦算是有些明白这些人的如意算盘了,道:“诸位此举不觉得可笑么?”
扶苏负手而立,傲然道:“楚国已灭,我乃大秦公子,为何要与尔等达成约定?”
景乌道:“公子此言错矣,公子母亲乃是我楚国的公主,是我楚国的王室,公子身体之中,亦流淌着我楚国血脉。”
“公子并非单单是秦国的公子,亦是楚人。”
看着景乌神色激动,慷慨陈词,扶苏心中冷笑不止,景乌说的这些话,不过是当初他在九江郡对百姓所言的翻版,本质上并无多大差别。
现在景乌居然用这些话来说服自己,扶苏敏锐的察觉到,看来自己在九江郡的一言一行,这些人想来都知道了。
包括今日之局面,想来这些人也是筹谋已久。
昭岳道:“公子,你若愿意与我们达成合约,对双方而言,皆是有利无弊之事,还请公子慎重考虑。”
“我倒想听听这是怎样的一个合约?”
扶苏知道此时自己想要脱身,已是十分艰难,故而,也不强求,决定伺机而动。
屈泽道:“公子若愿意,我们这些人愿为公子驱使,且府中金银,任公子使用,而公子他日若登上皇位,许我等复楚国之社稷。”
扶苏脸上浮现出讥笑之意,道:“尔等可真的算的很是精明呐!”
“父皇诸多皇子之中,谁可与我争锋?”
“至于尔等金银,人才,即便诸位愿意相送,扶苏可也不敢收啊!”
扶苏陡然站起身来,道:“这些暂且不论,尔等在这南郡的作为,倒是令我大开眼界。”
“与尔等合谋,只怕我扶苏日后也要遭百姓唾骂……”
一席话,直接令众人脸色阴沉下来,显然,照如此情形看来,扶苏压根没有看得上他们。
在南郡,他们也是叱咤一方的人物,楚国尚在之时,要做出什么决策,也要顾及他们的意愿,可如今,在扶苏这里,都不值一提。
这让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视,可他们知道,眼前这个青年人的确有这样的资格。
楚国已经灭亡了,可秦国,却是如日中天,拥有着精锐的虎狼之师,有着无与伦比的疆土。
而他的父亲,更是如今令人惊惧的始皇帝,哪个不慑服于始皇帝?
看着这些人的脸色,扶苏笑道:“尔等难道想对我动手,那尽管来便是。”
扶苏心中已然吃定这些人不敢动手,故而,才出言挑衅。
“公子,莫急。”昭岳眼睛微眯,道:“公子,难道你不想做这天下之主么?”
在昭岳想来,如今能唯一说的动扶苏的,恐怕只有天下之主这个位置了。
这套说辞,亦是他们之前想了许久,才确定最能打动扶苏的地方。
“尔等何意?”
“公子真的以为嬴政会将皇位传给你么?”昭岳眼中充满着自信的神色,道:“公子如今看上去与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可公子以为,这个位置,最终真的会落到公子手中么?”
“当年,公子之先母嫁入秦国,可嬴政攻打楚国之时,可曾丝毫考虑过此乃先母之母国?最终楚国覆灭,公子之先母亦被赐死。”
“在嬴政的心中,公子之先母不过是秦楚两国之间的一颗棋子。”
“而公子你,自始至终,你都没有可能继承那个位置。”
“公子,只有我们是忠心于公子,愿意一力扶持公子登上皇位,公子若愿意与我们达成约定,届时,朝中诸多大臣都会受到一份重礼,鼎力支持公子成为秦国的新皇。”
“还请公子三思。”、
扶苏拳头紧紧握起,他心中并不愿意相信昭岳所说的这些,他想起当日他杀了阎乐之后,嬴政曾经为了他,自请前去太庙受罚。
在扶苏心中,已然将嬴政视为了自己的父亲。
更为重要的是,扶苏知道,华夏的未来是大一统,而他扶苏,决然不可以为了自己,如此自私,一旦答应楚国复立,那么,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力气,才能整合华夏的版图。
扶苏知道,此时可不是后世,在这个时代,人们心中仍然没有大一统的概念,稍有偏差,华夏最后的结果便是四分五裂,而这样的结果,扶苏决然不能接受。
不管是放眼天下,还是眼前自己的心中所想,扶苏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决断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能为楚王者,只有一人
扶苏眼中布满了冷意,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些人,心中多出了几分蔑视。
这些人虽然一口一个光复楚国,可是心中盘算的有怎么会是致力于恢复楚国的社稷呢?
单单看当阳县景乌做的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而这些人与景乌在一起,又会是什么好玩意儿?
所谓一丘之貉,莫不是于此。
再者说,昔年楚国最终覆灭,这些人可是居功至伟,若不是这些遍布地方的世家大族,若不是楚国朝堂之中充斥着佞臣,楚国焉能最后覆灭?
可如今这些人却说要复国,扶苏心中着实感到好笑。
无非是昔年楚国在的日子,令他们感到无比的逍遥快活,而如今,终归是寄人篱下,仰仗秦廷的鼻息过活,自然不能如以往那般自在。
“看样子,今日不商量出一个结果,诸位是不会放扶苏离开了。”看着周围,扶苏敏锐的察觉到已经有不少人盯在了自己身上。
景乌、昭岳、屈泽并未说话,只是已经默认了扶苏说的这个事实。
扶苏扫视了众人一眼,道:“我若答应诸位的约定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景乌道:“公子答应合则两利,公子若不答应两败俱伤,我等相信公子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说话间,一人端着笔墨走了出来,在上面,是一张已经写好的文书。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是简单的口头约定,只有落到纸笔上,才令人放心。
在他们想来,只要扶苏在这张文书上面签字,日后即便扶苏想要反悔,也没那么容易。
“哈哈--!”
扶苏看着这张文书,连笑数声,对于眼前这些人的伎俩,自然想的明白,高声道:“今日,我要告诉诸位的是,我扶苏是大秦的公子,是始皇帝嬴政之长子,这就是我的答复。”
扶苏拿起那张帛书,撕的粉碎,然后随手扔到空中,道:“这就是我扶苏的觉悟。”
“诸位想做什么,那就尽管来便是,尔等的阴诡手段,扶苏并非没有见识过。”
看着扶苏这般反应,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未曾想到,面临如此情形,扶苏依旧如此硬骨,他们设想过各种各样的情况。
甚至想过,扶苏限于形势的原因,暂时答应下来,对于这一点,昭岳他们亦是有着后手。
可他们不敢相信,扶苏真的会这么强硬。
或许,易地而处,在他们的眼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一个选项。
景乌脸上闪过一抹阴狠之色,道:“既然如此,扶苏公子,那我们就得罪了。”
说话间,便欲令人上前擒住扶苏。
“谁敢放肆?”一道雄浑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门外。
听到这道声音,扶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一位头发花白,身躯魁梧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队人。
“简叔?”看到来人走了进来,扶苏才确定自己没有幻听。
“熊简?”屋中不少人失声道出这个名字。
昭岳这等年岁的人对熊简自然不陌生,当年昌平君熊启来到南郡之时,他还不是昭氏一族的族长,而那时,对于跟在熊启身边这个侍卫统领,自然记忆深刻。
熊启走进屋中,站在扶苏身前,道:“公子是我们楚国唯一的王,尔等欲对公子动手,是欲背离楚国么?”
熊简的气势令众人为之一滞,皆是呐呐不言。
“这……”眼前的一幕,让扶苏陷入迷惘之中。
在扶苏的记忆之中,简叔已经在他身边十几年,这十几年来,二人的感情越发深厚,而扶苏也将简视为了自己的叔叔。
可今时今日,发生在扶苏的眼前,令扶苏着实有些接受不了,简叔居然是藏在自己身边的楚人。
“扶苏已经背离了楚国,他算什么楚国的王?”这时一道声音从众人中响起。
扶苏循声望去,正是景驹。
“说得对,他自己也说了,他是嬴政之子,是秦国的公子,还算什么楚人?”
“若扶苏愿意做楚国的王,岂会连这样一份帛书都不愿意签署?”
在景驹的带领下,此起彼伏的质疑声不断响起。
熊简骤然拔出鞘中利剑,喝道:“公子不配做我楚国的王,你们谁又配?”
“难道是你么?”熊简剑指景驹,厉声问道。
“还是你?”
“是你?”
熊简剑尖划过一个一个人,被指到的人皆是不敢应声。
熊简看着这些人,心中暗骂一声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和扶苏坦白一切。
按照熊简的计划,是等待扶苏继位之后徐徐图之。届时,扶苏既是秦国的王,又是楚国的王,如此,秦楚便可连为一体。
可如今,提早泄露,对于这些人而言,倒是没什么,可是于扶苏而言,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今时今日的扶苏,熊简自然一清二楚,扶苏所面对的处境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熊简高声宣布道:“这天下,能为楚王者,只有公子一人,他人若有非分之想,自当诛灭之。”
见众人虽然偃旗息鼓下来,可脸上仍有不服之色,熊简继续道:“我再问诸位,尔等欲复立楚国,我问诸位,有哪位有资格担任楚王?”
“这……”众人面面相觑。
之前他们只是想让扶苏许诺他们复立楚国,可是他们从未想过楚王的人选,或是他们不愿意去想。
因为楚王的人选抉择,牵扯的利益方方面面,让一方有利,必然招致另一方损失,故而,众人不约而同的回避这个问题。
而如今熊简提出来,却是不得不正视。
见众人不说话,熊简道:“我先前便说过,这天下,唯有公子有资格担任楚王,他日公子继承皇位,是秦国之王,也是我楚国之王,秦楚相连,共为一家,尔等何必言复国之事?”
“且尔等还未出力辅佐公子,便要公子给尔等承诺,尔等心中,复国大任与尔等之金银,孰轻孰重?
第二百五十三章 虚张声势
众人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话语仍是堵在喉咙之中,说不出来。
扶苏看着熊简,眼中充满着复杂之色。
他从未想到,在自己身边之人,竟然会有这样的谋划与打算。
他不知道此刻熊简说的这些是真心话还是为了保全他,所采取的的权宜之计。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简叔真的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熊简,我们可以听你的,但扶苏公子他必须给我们立下字据,留作凭证。”昭岳看着二人,沉声道。
“哈哈--!”
扶苏发出一阵讥讽的笑声,走到熊简身前,扫了这些人一眼,道:“尔等是真心要复立楚国么?”
“尔等不过是借复国之名,行尔等苟且之事,竟然说的如此大义凛然,我送尔等四个字:无耻之尤。”
“扶苏即便不是大秦的公子,也看不惯尔等所作所为,安能与尔等同流合污?”
“秦人硬骨,不会为生死折腰,且尔等就真的以为你们稳操胜券了么?”
“这门外,就有着秦军重重包围,纵使尔等能够逃出去,又能逃到何处?”扶苏脸上浮现一抹讥笑之意,道:“这天下,何处不为秦土?何处不受秦法约束?”
“尔等是想做率兽食人的野人么?”
扶苏话语之中充满了自信,似乎门外真有无数秦军一般。
扶苏也是无奈,此次与他随行到此的士卒不过百人,再加上先前的一队楼船水师,总共连千人都不到,说将此地重重包围,那还真是吹牛逼了!
可此刻,扶苏只能无奈上演这场空城计,只有让这些人心生顾忌,最终自己才有脱身的机会。
至于说虚与委蛇,站在这里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这样的招数他们早已是司空见惯了,玩弄这样的手段,最终,反倒会将自己给框进去了。
索性,不如一开始就利用秦军的大旗,假秦军之威,寻求机会。
“公子……”熊简见扶苏态度变的如此坚决,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意。
扶苏扫了熊简一眼,冷声道:“简,你是孤的臣子,这里,还轮不到你替孤来做决定,你不要僭越。”
“这里,谁都没资格,替孤来做这个决定。”
扶苏冷眼看着众人,眼神之中透着的冰冷之意,令众人心中越发感到胆寒。
熊简敏锐的察觉到扶苏话语之中称呼的转变,以往,扶苏由于关系的亲密,以“简叔”相称,实际上,是对他的一份信任与尊敬。
可事实上,无一时一刻,熊简不是扶苏的臣子。
昭岳、屈泽、景乌看着扶苏如此强硬的态度,他们不清楚扶苏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愚蠢呢!
可若是门外真的有无数秦军,那么,此刻身在此地,等于自陷于死地,而唯一能让他们活命的也只有扶苏。
见众人踌躇不前,景驹道:“各位,千万不要被扶苏给骗了,他这是虚张声势,是要趁机借此逃脱。”
闻言,扶苏心中咯噔一声,先前几次也是景驹最先闹起来,然后其他人就跟着他一同闹起来。
本来刚刚有所好转的形势,眼看着就要被景驹给破坏掉,扶苏自然不许。
“哈哈--!”
扶苏笑声不停,连正眼看景驹一眼都不看,可眼角的余光却是不断扫向景驹。
看着景驹脸上也有些发慌的神色,扶苏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还真以为此人真的不惧秦军之威名,看来,先前那一番话,不过是虚有其表。
扶苏这般自信的笑声,在众人听来,越发让他们感到惊疑不定。
良久,扶苏才看向景驹,缓缓向景驹走过去。
看着扶苏朝着自己走来,景驹心中渐渐生出一抹慌乱。他知道,扶苏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相反,景驹可是听说,那头鳄鱼,就是扶苏亲手所杀,虽然在一旁有着众多士卒相助,可异地处之,景驹可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此点。
哪怕这只是一个传闻,可是,此时景驹却是越发深信不疑,扶苏一步步逼近,带给他巨大的压迫感,几乎使他喘不过气来。
“你以为我是虚张声势,你以为我要逃?”扶苏冷眼盯着景驹,眼中满是不屑的神色。
“既然诸位不信,大可试一试,看看扶苏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诸位赌赢了,扶苏这条命就是诸位的了,可若是诸位输了,只怕诸位也要将命留在此地了。”
闻言,昭岳、景乌、屈泽脸上皆是浮现出不自然的神色,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不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做赌的。
景驹看着如此局面,自然明白这些人心中所想,道:“爹爹,不要被他给骗了,这座庄园有多大爹爹不是不知道,他若是真的在外面埋伏了大队人马,我们事先怎么可能不知道?”
景乌恍然,便欲命人朝扶苏动手。
只是,却是为时已晚,靠着先前一连串的动作,扶苏距离景驹不过只有三步距离。
当即,扶苏三步并作两步,瞬间冲到景驹面前,制服景驹。
扶苏道:“景乌,你若不想你儿子死在这里,现在就给我把道让开。”
“快,快,都快给我让开……”见自己儿子被扶苏擒住,景乌立即慌了神。
“不能让。”昭岳见到面前这副情景,连忙劝阻。
“景乌,今日若让扶苏回去,在场的众人,有哪个能侥幸讨得一条性命?”
屈泽也道:“景乌,还请以大局为重。”
景乌也是有些明白过来,可是,景驹若是有失,与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看到景乌的神色,屈泽道:“景乌,你是要我们大家都和你一起陪葬么?”
猛然间,外面传来一阵阵喊杀声,扶苏心中不免一喜,百般拖延,总算撑到了这个时候。英布已然按照先前的约定,向这里发起了进攻。
扶苏立即高声道:“如今我秦军已经快要杀进来,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扶苏知道,眼下,还需要将局面搅乱,他才有机会脱身,扶苏可不认为单单是自己手下那些士卒,就真的能将这些人聚而歼之。
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正当扶苏以为大局将定之时,忽然间,扶苏感到背后一股凉意袭来。
扶苏下意识的侧身躲避,等意识过来之时,已经晚了,此时,景驹已经被人救下。
而扶苏想再将景驹控制在自己手中,已然不可能。
扶苏朝袭击自己那人看去,是一位约莫三十岁左右的那字,嘴巴周围胡子拉碴,只是眼神之中,充满锐利与狡黠。
熊简急忙喝道:“陈胜,你做什么?”
本来见扶苏危局将解,却是未曾想到生出这般变故,熊简话音刚落,便感觉身后一凉,紧接着,疼痛感传来。
熊简看着穿过腹部的剑尖,缓缓转过身去,看到瞿才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
此行,跟随熊简一同前来的正是当初熊简在陈县遇到的瞿才一等人。
熊简脸上满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他不明白,为什么瞿才会出卖他。
眼前这一幕,彻底令扶苏惊呆了!
看着熊简缓缓倒下,扶苏慌忙跑过去,将熊简抱入怀中。看着熊简腹部流出的鲜血,扶苏眼睛瞬间变的通红。
他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的一切。
哪怕知道曾经熊简有过种种算计,哪怕在片刻之前,扶苏心中的的确确对熊简有着些许埋怨。
可此刻,扶苏脑海一切空白,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从未想过。
“简叔!”
眼泪缓缓从眼眶中溢出,顺着脸颊滑下来,滴落在地上。
“公……公子……”熊简望着扶苏,道:“臣……臣从未……从未背离过殿下。”
“我……我知道。”扶苏话语凝噎,几乎说不出话来。
蓦然间,看到熊简缓缓合上了双眼,扶苏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着熊简的鲜血,仍是不敢相信。
自己的简叔居然就真的这么离开了自己!
扶苏眼泪不断滚落,他想起来这十几年来简叔对自己的照顾,想起来了离开咸阳之时,一老一少两人形单影只的情形,想起了面对那些奸人派出的死士,简叔拼死护住自己的情形。
一直以来,都是简叔在保护他,包括今时今日,也不例外,依旧是简叔在保护他。
众人看着扶苏,皆是不以为意,景驹刚刚逃离了扶苏的掌控,便迫不及待道:“父亲,快些将扶苏拿下,若外面真有秦军包围,扶苏便是我等性命的依仗。”
众人立即醒悟过来,景乌当即命人向扶苏逼过去。
扶苏拳头紧握,牙齿咯咯作响,看着屋中站着的这些人眼中充满了怨恨和愤怒。
“简叔,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一道短剑忽然出现,朝着一人喉咙割去,顿时,一人毙命。
扶苏接过那人手中的兵刃,旋即一剑朝着一人脸上头颅劈去,那人脸颊上浮现一道血色口子,缓缓倒在地上。
扶苏却是动作不停,便一次手中短剑划过之地,必然有一人殒命,手中长剑左突右挡,即使面对着面前七八人的围攻,扶苏亦是越战越勇。
墨家剑术,此刻淋漓尽致的被扶苏施展了出来,每一次出手,皆是狠辣无比,毫不留情。
起先,这些人还有着活捉扶苏的打算,可眼下,围攻扶苏的人看着扶苏杀性大发,皆是有些畏缩不前。
看到这副情景,昭岳、景乌、屈泽皆是有些焦急,同时也被场中已经战成一个血人深深震撼了一把。
在他们想来,扶苏素来养尊处优,对于这些技击之术纵然有所练习,亦没有多么精湛,想要擒住他,乃是易如反掌。
可如今看来,却是大错特错!
这样的情景,李左车曾经有幸远远的见过一次,只不过那时的扶苏,比之今日的扶苏,仍是相差许多。
“公子,接剑。”蓦然间,一道声音炸响。
英布将眼前一人劈翻,看着血战的扶苏,急忙高喝一声,然后将太阿剑和当初墨楚相赠的墨剑交到扶苏手中。
扶苏接过两柄宝剑,如虎添翼,变的越发神勇,不管是何人上来,仅是一剑,便将其剑刃劈成两段,随即另一剑,便轻易取了那人性命。
“三位族长,不好了!”一人慌忙跑到景乌、昭岳、屈泽面前。
“秦军真的将此地重重包围了,在当阳县外千人余已经悉数被秦军歼灭,这宅院之中亦有着数不清的秦军涌了进来。”
“什么?”三人大惊失色,连带着旁边的景驹、陈胜、瞿才脸色也是变的十分难看。
看了几人一眼,景乌道:“几位莫慌,我有办法。”
说完,便离开这里,朝里面走去,屈泽、昭岳、陈胜、瞿才、景驹等人亦是急忙跟上。
“老贼休走,留下命来。”将面前一人一剑毙命,看到景乌他们准备离开,扶苏急着向那里冲杀过去。
见扶苏血红的眼睛,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朝这边杀过来,当即唬的这几人纷纷加快了步伐,其中,仅仅陈胜的脸色能稍稍保持常态。
可受限于眼前这些虾兵蟹将的阻挡,扶苏距离景乌他们反倒是越来越远。
景乌带着几人来到一处院子之中,看着身后没有追兵追来,暗自松了一口气。
“景乌,你为何带我们来这里?”看到这处狭小的院子,看上去并无生路,自然惹得众人质疑。
景乌却是走进一间房屋之中,在床头按下机关,顿时,床板掀起,露出一处黝黑的地道。
看到这里,众人脸上纷纷浮现出喜意。
“你们快些下去。”听景乌这么一说,昭岳、屈泽脸上却是浮现出迟疑之色。
陈胜当即恍然,知道这些老狐狸不愿意头一个下去,生怕中了景乌的算计。
陈胜道:“景驹兄弟,我们一同下去如何?”
陈胜知道此刻时不我与,只不过,陈胜心中亦有着顾虑,故而,才拉着景驹一同下去,从先前的事情当中,陈胜知道景乌对于自己这个儿子倾注的感情亦是不少。
故而,即便下面真的有什么陷阱,有景驹在身边,也多一层保障。
忽然间,外面一阵喊杀声传来,此时,瞿才已然顺着梯子到达底端,而屈泽却是并未沿着地道离开,而是立在梯子一旁。
二人相视一眼,旋即将梯子撤掉,徒留景乌一人在外。
第二百三十五章 臣,明白了,陛下
随着大批秦军的涌入,庄院之中,残存之敌被迅速肃清。
扶苏满身血污,瘫坐在地上,久久不语。
“公子。”英布走到扶苏身前。
“简叔死了!”
听到扶苏失魂落魄的说出这句话,英布脑袋也是觉得嗡嗡作响。
在咸阳那段日子,他知道,简叔和扶苏之间有多亲密,名为主仆,可实际上,在扶苏面前,简从来都不是一个仆人,而是一个长辈,一个关爱他的叔叔。
英布欲将扶苏搀扶起来,却被扶苏一把推开,依靠着自己,扶苏缓缓站起身来。
走到熊简面前,扶苏缓缓跪在地上,十指深深插入自己的发丝之中,眼泪不住的流下。
司马欣站在扶苏身后,道:“公子,陛下召见。”
“陛下?”扶苏悄悄撇过头,有些失神。
扶苏不明白,此时此刻,嬴政为什么会到此处,包括他司马欣,到了这当阳县,他亦不知。
扶苏将脸上的眼泪擦干,略微收拾了一下,便随着司马欣离开这里。
看着扶苏离开,英布亦是有些无奈,朝身旁一位士卒吩咐道:“去买一副好的棺材以及一些祭祀用品。”
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帮扶苏将熊简好好入殓,入土为安。
在片刻之前,司马欣找到英布,拿出皇帝的诏令,英布的眼神中的震惊并不比扶苏少多少。
故而,英布只得遵从皇帝的诏令。
走到一间院子外面,司马欣望着扶苏,道:“公子,还请换一身衣裳,公子如此模样去见陛下,有失礼仪。”
当即两个宦官以及两个侍女端着衣物走到这里。
“孤知道。”扶苏看着司马欣,眼中越发冰冷,而身体却是任有宦官侍女摆布。
“长史,你,是什么时候接受父皇的指令?亦或是从一开始,你担任这个副使的位置,就是父皇的安排?”
“公子,陛下还等着见公子。”司马欣拱手回道。
扶苏眼中露出一抹自嘲,旋即道:“司马欣,孤,记住了此事。”
然后便大步朝里面走去,看着离去的扶苏,司马欣心中也是暗暗发苦,他知道,扶苏已经不会再和以往那般信任他。
他与扶苏之间亲密的关系,到此刻,也算是到此为止了!
以后,会不会有和扶苏重修旧好的机会,可还不知道呢!可这却是无奈的选择,司马欣接到嬴政的任命之时,便同时接到了嬴政的诏令,要他作为副使,配合嬴政的计划。
他,亦是一颗不得不受嬴政摆布的棋子。
走进屋中,看到屋子主座上坐着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扶苏躬身道:“儿臣拜见父皇,躬问圣体安康否?”
“朕躬安。”嬴政将手中竹简放下,走到扶苏身前,道:“扶苏,到了现在,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儿臣此刻有诸多不解,不知父皇能解惑否?”
嬴政脸上浮现出笑意,道:“说来听听。”
扶苏稍微整理了一下措词,道:“儿臣想问,这件事是不是从始至终都是父皇的安排?”
当知道嬴政来到当阳县之后,扶苏就隐约有些明白,这背后的执棋者终究是谁?
也有些明白,在这场博弈之中,自己扮演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角色。
嬴政点了点头,坦然道:“的确,你在九江郡之时,朕便已经秘到九江郡,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朕的掌控之中。”
得到这样的回答,扶苏心中感到一抹凄凉,道:“如此说来,九江郡郡守是被儿臣误杀,其实,九江郡郡守从来都不知道儿臣前往九江郡。”
“故而,儿臣才会看到他寻欢作乐,大灾之时,仍在郡守府中日日笙歌。”
“父皇知道儿臣的性情,知道儿臣见到如此局面,必然是不加核查审问,便会对其下手,即便儿臣不动手,司马欣亦会秘密处死九江郡郡守,父皇,儿臣说的对么?”
嬴政点了点头,看到嬴政的神情,扶苏心中更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
扶苏有些失神,“这一切,都是为了断绝儿臣和九江郡那些世家大族合作的可能,毕竟,九江郡郡守便是那些世家大族中推选出来的。”
到了此刻,扶苏总算有些明白事情的始末。
“包括之后,儿臣借用母亲之名,在祭祀仪式之上,收拢民心,想必也是父皇授意司马欣如此做的吧。”
扶苏凄惨一笑,九江郡之时,他看似步步主动,可是,从始至终,他根本就是在按照嬴政的计划在走,嬴政知道,自己为了尽快解决春旱,一定会利用自己母亲的身份。
而杀了九江郡郡守,便是与楚地的世家大族结怨在先,如今又收拢了楚地的民心,自然,那些躲在背后楚国余孽会坐不住。
要么将自己铲除,要么将自己拉下水,而不管如何选择,这些楚国的故旧都必然会跳出来。而到时,嬴政就可以一网打尽。
只不过,这些楚国余孽,却是颇为隐忍,扶苏到了这南郡,才彻底暴露出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自己便是楚国故旧想捕的那只蝉,而嬴政便是那只在后面的黄雀。
“所有的事情,父皇都知道,父皇亦是借此试探儿臣知道这些之后,心意如何,会做出如何选择。”
“父皇,你现在知道儿臣心意了?可曾得到想要的答案?”
“公子……”一旁侍候的韩谈见局面越发紧张,想要劝解。
“放肆。”扶苏怒视韩谈,道:“这是我和陛下之间的谈话,你,又有什么资格插话?”
“扶苏想问父皇,父皇,您究竟将儿臣视作了什么?”
“一颗棋子么?”
“昭岳说,我的母亲,是当初父皇牵制楚国的一枚棋子。而臣,不过是一个意外罢了。”
“昭岳还说,臣的母亲是被父皇赐死,父皇,你也从未喜欢过儿臣,对么?”
“一切,不过是因为臣这个长子的位置。”
嬴政看着扶苏,道:“扶苏,朕不仅是你的父亲,你也不仅是朕的长子。”
扶苏抬头望向嬴政,道:“臣,明白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