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触发大吃货天赋
伴随着时间的推迟,司马欣终于回到了九江郡,随司马欣回来的还有大批的鸡鸭鹅等家禽。
一只只都被装在竹笼之中,得益于竹笼,再有司马欣这一路走来,严格按照扶苏给予的准则,家禽大多数都存活下来。
路途上死掉的家禽,也及时被司马欣手下的官兵处理干净,避免了因此感染,使得更多的家禽暴毙。
只不过,看着这些家禽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扶苏知道,这是因为一路疾驰,再加上扶苏刻意吩咐,不要喂太多粮食,保证不死就行,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扶苏立即下令道:“吴芮,通知里正,带人前来将这些家禽领回去。”
扶苏自然知道许多农户根本买不起这些家禽,故而,扶苏便又推行了借贷的政策。
将鸡借给农户,等到期便归还,而鸡所生的鸡蛋,扶苏悉数留给了农户。
而扶苏亦是告知,这些家禽可以灭蝗,如此一来,此举不管是对官府,还是对百姓,尽是有所收益。
伴随着从各地征调来的家禽散播到九江郡的各个地方,蝗虫的数量正在急剧减少。这一天,扶苏几次走访田野已是感受的出来。
论起吃虫子,这些家禽可比人厉害多了!
而醉桃居中又是接连出了几道关于蝗虫的菜肴,顿时,整个寿春城掀起了一股吃蝗虫的热潮。
而其中一些简单的做法,也流落到一些普通的饭馆之中,这些饭馆亦是做起了蝗虫的生意。
在利益面前,什么鬼神,都要让道。一些百姓更是没日没夜的张网捕捉蝗虫,就是想以此卖到寿春城中的一些饭馆。
而更让扶苏惊奇的是,醉桃居居然根据他给的方案,做出了有关于蝗虫新的菜式,而其他不少餐馆亦是如此。
看到这样的奏报,扶苏亦是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自己是一不小心触碰到了诸夏民族的大吃货天赋。
这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哪一个不可以成为华夏民族的盘中餐。
小小蝗虫,不在话下!
扶苏掐算着日子,再过七八日,可就到了五月初五了,在后世,这一天是端午节。
而扶苏觉得,九江事务他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在九江郡,亦是有着司马欣和吴芮二人盯着,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错。
所以扶苏此行想去长沙郡一趟,祭拜故楚的三闾大夫屈原。顺道再看看长沙郡的风土人情,了解一番长沙郡的官场政治以及民生状况。
随即,扶苏便将司马欣和吴芮叫来,将事务大致交待了一番。
…………
九江郡宅院之中,嬴政手中捏着一份信件,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这份信上面的内容,嬴政已经看了无数遍,甚至于能做到烂熟于心,信上的每一个字在什么地方,嬴政都清楚的知道。
为秦国忠烈之臣建庙祭祀,尚属情有可原。可为六国之臣建庙祭祀,这就颇为挑战底线了。
错非扶苏是他的长子,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嬴政只怕第一时间就会将写信之人捉拿下狱。
“欲收天下人心,不是这么简单啊!”嬴政口中喃喃自语。
按他的猜测,扶苏此举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是想借此征服天下的民心。可要做成此事,难度远远超过想象。
六国,作为曾经秦国的敌国,秦人是经历了无数血战,才最终覆灭了六国,无数秦国的男儿殒命疆场,秦国添了无数孤寡,皆是一笔笔血仇。
此时,将六国臣子抬入庙中,令人供奉,无疑是触碰了秦人的底线。
而朝堂之上,亦是没有人会赞同这项举措,至少,没有谁会愿意无缘无故担负这样的一个骂名,而冯去疾更有可能借此发难。
而那些隐藏在民间的六国宵小,得到这样的消息,亦是会蠢蠢欲动,不会坐视秦国将这间庙宇修成,收尽天下的民心。
六国余孽,至今死而不绝,春风吹又生,所利用的正是百姓对故国的思念和认同。
此举是断六国宵小之根本,故而,六国余孽,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在其中挑拨离间,破坏此事。
时势未至,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思虑许久,嬴政缓缓转过身来,将信在蜡烛上点燃,随着青烟的缭绕,那封信渐渐化作了一堆黑灰。
“陛下,时辰到了,该用膳了!”韩谈走了进来,恭声道。
旋即,身后几人陆续走了上来,在嬴政面前铺放了几道菜肴,待放完之后,便缓缓退了下去。
嬴政扫了菜肴一眼,见其中一道菜肴颇为奇特,他从未见过,问道:“韩谈,这是何菜?”
韩谈看了一眼,笑道:“陛下,此菜名为飞蝗腾达。”
“是九江郡的菜肴?”
韩谈道:“此菜乃是最近这寿春城中流传最广的一道菜肴,据说是扶苏公子所做,所用食材是蝗虫。”
“九江蝗灾,扶苏倒是处理的及时!”略微感叹了一声,嬴政伸出筷箸,将一只蝗虫挑入口中。
蝗虫酥脆的口感在嬴政口中炸裂,令其回味无穷!
“倒还有些意思!”嬴政端起酒樽,饮了一杯美酒。
嬴政随口问了一句:“扶苏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韩谈答道:“楚国遗族倒是没有什么消息。只不过扶苏公子接下来要离开九江郡。”
“他要回咸阳?”嬴政顿时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眼睛注视着韩谈。
韩谈立即从怀中拿出奏报,道:“启禀陛下,扶苏公子并非要回咸阳,而是想去长沙郡,要去那里祭祀故楚三闾大夫屈原。”
“屈原?”嬴政接过奏报,细看起来。
扫了下面一眼,嬴政冷声道:“以后奏报若来,先看奏报,再吃饭。”
“诺。”
虽然嬴政话语平淡,可是韩谈仍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退下吧!”
“诺。”
空荡的屋子之中只剩下嬴政一人,嬴政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祭祀仪式之上,扶苏将自己身份公开,并以楚国公主之子的身份获得楚地百姓的身份,身在九江郡的嬴政早已知晓,亦是他命令司马欣暗中透露给扶苏的。
故而,扶苏在九江郡,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人望!
“扶苏,不要令朕失望,你是朕的儿子!”
第二百二十七章 屈复
醉桃居后屋之中,一名英俊不凡的男子站立在屋中,身着华服,身上透露着气宇轩昂的味道。
他叫屈复。
略微等待了少顷,棋童急忙走了进来,道:“兄长,怎有空来醉桃居?”
看着来人男子装扮,屈复眼中透着惊奇,道:“小妹,为何一副男子装扮?”
棋童道:“兄长,且看我像不像?”
屈复听着芈萱男子的口音,再度打量了芈萱一眼,道:“像,还真是像!”
“兄长还未说来此为何?”
屈复道:“小妹,再过几日,可知是什么日子?”
芈萱不假思索道:“再过几日,是曾祖父之祭日,兄长是要我一同回长沙拜祭?”
屈复点了点头,道:“你我兄妹二人已有五六年未曾去祭拜过了,此次我来醉桃居,便是想我二人一同回去祭拜一番曾祖父。”
“兄长来,只怕不止于此吧?”
芈萱深知自己这位兄长的性子,若是单单如此,屈复决然不会来醉桃居找她。
自十五岁那年开始,屈复便立志要恢复楚国,甚至因此改名,就是希望能够联络天下的有志之士,一同掀翻暴秦。
这五六年以来,屈复一直在外奔走,从未归乡,更不要说来找她这个妹妹了。
屈复点了点头道:“我此来醉桃居,是想找两个人。”
“兄长想找谁?我可立即命人去查。”醉桃居本就是这寿春城中的消息海,各种信息的汇总与流散之地。故而,想要找两个人,对醉桃居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这第一位,是李左车先生,我闻他素有谋略,前番曾在魏国名士陈余手下效力,而今,我听说他来到寿春,且其已不再为陈余效力,若能招揽此人,于我大楚复兴大有裨益。”
闻言,芈萱道:“兄长只怕要白费心思了!”
屈复皱眉看向芈萱,芈萱道:“先生曾经在醉桃居停留过数日,而今先生已经往临淄去了。”
“小妹为何不留住他?”屈复脸上颇有些懊悔之色,亦是对芈萱有几分见责之意。
芈萱道:“兄长勿怪,先生已经看淡世事,此生唯愿游历天下,寄情于山水,不复掺和其中之事。”
“且在寿春之时,扶苏公子亦曾相邀,可先生却是坚辞不受,故小妹未曾阻拦。”
听芈萱这么一说,屈复哀叹了一口气。出门在外五六年的光景,一事无成,诸事不顺,复国的大业迟迟不能开展,这一切对于屈复来说,都令他太过痛苦!
然屈复亦是知道不能强求,天下间的名士,多有着倨傲的性子,越是强求,越发令人生厌,更会招致其他名士侧目,使得其他名士更加不敢为其效力。
昔年魏国庞涓嫉妒孙膑之才华,对其加害,庞涓便恶名满天下,其后,孙膑亦是借助齐国之力,完成复仇,令庞涓葬身马陵。
“兄长莫要灰心,天下间名士无数,只要用心去寻,总归能完成心愿的。”
听着芈萱慰藉的话语,屈复心头稍显宽慰。
“这第二位是扶苏公子。”屈复略微平复了一下心绪,道。
芈萱呆呆的立在原地,略有些失声道:“兄长说谁?”
“扶苏公子。”
屈复自顾自道:“我要找的是扶苏公子,小妹,可否设法令我与扶苏公子见一面?”
芈萱回过神道:“兄长,可知扶苏公子是大秦之长公子,兄长去见他,他如何能助兄长?”
屈复负手而立,道:“我自然知之,可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为。”
“若我楚国能得扶苏公子相助,日后我楚国便复国有望。”
“为此冒险一试,值得。”
“这一路走来,百姓对他赞不绝口,这九江郡中,百姓皆已将其视若神明。扶苏公子虽是大秦公子,可亦是我楚国公主之后,是我楚国贵胄,身体里有着我们楚人的血脉。”
“且我在外游历之时曾经听说,扶苏公子之老师淳于越素来主张分封制,未来,若扶苏公子继位,说不定就是我楚国复国之时。”
“可是,兄长你……”芈萱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
“小妹勿要为我担忧,为兄我还是有些把握的,眼下扶苏公子未得秦皇册封,还不是秦国之储君,若我们能够扶助他为秦国之新君,到那时,扶苏公子自然要投桃报李,许我大楚复国。”
在来时,屈复已经听说了,扶苏公子已经获赐秦皇所赐玉带,这意味着扶苏未来有很大的可能担任秦国储君之位,到了那时,在想让扶苏公子答应楚国复国之事,已然是不可能。
可眼下,尚有一线机会!
芈萱看着屈复脸上的坚持之色,知道自己劝阻不了他。内心不觉为扶苏暗自担忧。
一旦扶苏被屈复打动,那么,扶苏便是将自己置于险地,此事若被揭露,兄长屈复倒是无事,躲藏于民间秦廷自然寻不到他,可是扶苏公子,作为大秦的公子,必然是难逃一死。
而扶苏若是不答应,必然二人势必会争吵起来,甚至为此动武也不是没有可能,而这样的情景,是芈萱不愿意见到的。
“小妹,你一定要帮帮我。”屈复再度恳请道。
“这……”芈萱脸上露出迟疑之色,道:“我试一试。”
屈复被芈萱带到一处阁楼之中,而芈萱则是离开房间。
时间悄然流逝,屈复在房中已经足足等候了两个时辰,可是,却是杳无音信,这不禁让屈复心中越发感到焦躁。
少顷,芈萱推开房门,屈复急忙道:“如何?”
芈萱摇了摇头,心中亦是为他的兄长屈复和扶苏暗自各松了一口气。
芈萱道:“刚刚醉桃居传来消息,扶苏公子已经离开九江郡。”
“他要回咸阳?”
芈萱道:“不是,他要去长沙郡。”
“九江郡的事务,他已经托付给郡守吴芮和长史司马欣了。今早,他刚刚乘船离开九江郡。”
“兄长想要见他之愿只怕不能达成了。”
屈复陷入了沉默当中,道:“无妨,九江郡事情完毕之后,他去长沙,之后必然是回咸阳,南郡是他必经之地。”
第二把二十八章 英布醉酒
“兄长想做什么?”芈萱眼中略有些担忧之色。
“我在南郡之中找到了我们楚国的昭、景、屈三族,若我写一封信,他们必然愿意相助。”
屈复眼中颇有些激动之色,这是他外出游历五年最大的收获。
芈萱脸上闪烁出气愤之色,道:“兄长,你如此做法,对得起先祖么?对得起曾祖父吗?”
“怀王、顷襄王之时,若非这些大族,曾祖父何至于被流放到偏僻之地,何至于郁郁终日,最后自投汨罗江?”
“曾祖父是何等方正之人,素来不屑于与此类奸佞之臣为伍,兄长为何要自甘堕落?”
“当年曾祖父死后,同族之中如何对待我们,兄长难道都忘记了吗?”
芈萱一句句质问,直刺屈复心底,这些年来,他所做之事,屈复亦曾反复问过自己对与不对。
在南郡,屈复亲眼所见,这些大族盘根乡里,肆意盘剥百姓,甚至于假借神明的名义,大肆攫取利益。
看到这些,屈复何尝不心痛?他所见到的一切,皆和书本上描绘的情景不同,他没有想到世间竟还有如此险恶之人,有如此肮脏丑陋之事。
可这一切,他只能坐视旁观。
因为,只有这些不复以往风光的楚国旧族才会支持他,帮助他完成复国的大业。
屈复道:“小妹,我何尝不知。”
“可为了完成复国大业,单凭你我兄妹二人断难成事,只有我们楚人团结在一起,才有希望。”
“故而,兄长希望小妹能够摒弃前嫌,不再计较过往的恩怨。”
芈萱眼中亦是闪过一抹心疼之意,她知道,这些年来,屈复为了复国的大业多方奔走,吃了不少苦头,屈复心中,亦是有着莫大的苦楚,却不能言说。
芈萱道:“兄长,你想如何做便如何做吧!”
“可兄长,一路走来,应该看得见,楚民皆已是心归扶苏公子,扶苏公子亦是为了楚地的百姓做了不少事情。”
“春耕补种,分发农具、家禽,开挖渠道,扑灭蝗虫,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扶苏公子为了楚地百姓所做之事。”
“兄长如今为了复国,将他拉下水,真的好么?”
屈复骤然间凝神盯着芈萱,道:“小妹此言何意?”
“若兄长不与扶苏公子见面,他日,扶苏公子一旦为天下新君,以今日之事观之,那时必然也是天下明君,如此一来,黎民免受刀兵战乱之苦,百姓安居乐业,有何不好?”
“兄长今日将他拉下水,他日秦皇一旦得知,必然是雷霆大怒,兄长可为扶苏公子想过?那是,他面临的又是何等处境?”
“好了,不用再说了!”屈复脸上闪现出一抹愤怒之色,道:“小妹,他现在是秦国的公子,就算他继位,也是秦国新君,不是楚国。”
“如果我们不能说服他加入我们,未来,他就是我们楚国复国路上的绊脚石。”
芈萱怔怔的看着屈复,自她记事以来,她就从未见过屈复如何失态,更不用说对她说话如此大声。
屈复也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旋即脸上露出一抹歉意,道:“小妹,……”
芈萱道:“兄长,我先回醉桃居准备了,明日我们就启程会长沙郡祭拜曾祖。”
“小妹……”屈复看着芈萱离去,眼中有些失落。
…………
半日前,尚是清晨时分。
扶苏一切都已经大致准备妥当,准备乘船前往长沙郡。
可等待了许久,并未等来英布。
扶苏随即朝身边一名士卒问道:“英布都尉为何迟迟未来?”
士卒立即回禀道:“臣不知,臣只知道昨夜郡守邀请英布都尉过府,说是为他准备践行宴,想来应该是昨晚喝醉了吧!”
闻言,扶苏眉头皱了起来,英布的酒量,扶苏还是有数的,况且,英布知道今日他要随自己离开九江郡。
英布醉酒,这件事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随我来。”扶苏旋即领着身后七八士卒径直闯进了吴芮的府邸。
扶苏手拎着吴芮府邸之中一名仆役胸口的衣衫,喝道:“英布在哪里?”
“小人不知,小人不知。”见扶苏冰冷的脸色,仆役顿时被吓的慌了神。
“那你就带我去找一个知道的人。”扶苏手渐渐松开。
仆役道:“公子,管事定是知道……”
话未说完,仆役看到一道身影,手指着一个地方,忙道:“管事,那就是管事。”
闻言,扶苏身后立即有一士卒一跃而出,正是当日扶苏在醉桃居见到的高宠。只是三两下,高宠便将那名管事拎到了扶苏面前。
“英布呢?”
“这……”管事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
看到管事如此神态,扶苏立知管事定然知道一些事情,旋即拔出腰间的太阿剑,架在管事的脖子上。
“我再问一遍,英布呢?如果你要让孤问第三遍,这郡守的宅邸今日可就免不了要见血了!”
一句话语,扶苏不怒自威。无形之中,扶苏散发出来的一股气势,更是让众人心惊胆战。
来到大秦这个时代,扶苏已然越发适应自己的身份位置,无形之中,亦是有了一股威势。
此番出使,在蜀郡、在九江郡处理一系列事项,扶苏这股威势更是有增无减。
往往许多时候,扶苏自身也意识不到,可扶苏周围的人,却是觉得扶苏权柄愈重,威严更甚以往。
或许扶苏无意当中练成了传说当中的王八之气!
“小人说,小人说。”
扶苏旋即便将太阿剑收回剑鞘之中,令左右士卒松开管事。
管事缓缓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渗透出来的汗水,拱手道:“公子,请随我来。”
管事在前引路,七拐八绕之后,扶苏见到前方一栋小院。
说起来,吴芮的府邸并没有多大,只不过,这其中却是别有洞天,另有一番景致。
“公子,这里面就不是小人能进去了,小人还请公子宽恕。”
扶苏脸上疑惑之意更甚,不过见管事脸上为难之色,便也不再强求他。
带着七八人,扶苏走进其中。
第二百二十九章 历史的必然还是偶然
看着管事脸上的难言之色,扶苏知道,接下来自己看到的情景只怕不会很好。
一脚将房门踹开,扶苏走进其中,看到床榻之上英布正在酣睡,而在英布身旁,却是有一名女子。
扶苏看到眼前春色,脑海轰鸣,冷哼了一声,旋即走到了门外。
而扶苏身旁的士卒亦是感觉情况有些不妙,一名士卒走到床榻边上,将英布唤醒。
半刻钟之后,英布站在了扶苏的身后。
脸上仍是有些酒意未消,扶苏并未去看他。
少顷,一名士卒走到扶苏身边,扶苏冷声道:“那名女子是何人?”
“启禀公子,是郡守的女儿。”
闻言,扶苏拳头紧紧握紧,旋即转过身来,盯着英布,道:“未按时辰召集将属,喝酒误事,按照军法如何处置?”
“启禀公子,延误时机,应按各种情况不同,处罚军棍不等乃至于最后斩刑。”士卒颤颤巍巍的将这段话说了出来。
“公子!”英布抬头望着扶苏。
“好!”扶苏冷声道:“来人,重责英布二十军棍,此事到此为止。”
留下这道命令,扶苏跨到了院门之外。扶苏顿住脚步,道:“收拾一下,行完军法之后立即启程。”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纷纷拱手:“诺。”
想不到啊!临走了还被吴芮给摆了一道。
昨夜饯别晚宴吴芮亦是邀请过他,只不过,扶苏拒绝了,如果扶苏答应下来,想来今日自己醒来,身边应该也有一个美娇娘吧!
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在勋贵和豪门大族之中,用女子来拉拢人才,是一件屡见不鲜而且又非常有效的手段。
一些豪门大族之中,往往有着十几个乃至于二十多个女儿,许多都是作为家族之间的联姻或是延揽人才的手段。
包括皇室,亦是如此。
扶苏的那些姐妹有一些不就被嬴政嫁给王翦,嫁给李由等这些重臣么?以此用来安抚这些人以及这些人身后的势力。
施以恩义,笼络盟友,动用这样的手段,即便是千古一帝的始皇帝也不会幸免。
因为这是见效最快,同时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在国家和女儿面前,如何选择是一件根本不需要犹豫的事情。而在这些世家大族眼中,亦是如此。
况且,英布这种类型并非属于联姻,而是拉拢人才,这种情况之下,哪怕是作为棋子的女儿也会心甘情愿吧!
毕竟,有朝一日自己的男人一旦出人头地,封侯拜相,那作为这位男人的妻子不一样也是飞黄腾达么?
这样的结局比那些作为联姻之用的兄弟姐妹,好上太多!
故而,扶苏在听完士卒说清那名女子的身份之后,这些他就立即明白过来。
因为,身处咸阳之时,同样的事情,扶苏听过,见过不知道多少遍。
所以,扶苏并未重惩英布,在这个时候重惩,只不过是遂了吴芮的心愿,将英布推向他。
就连用的理由,也是延期,没有按照约定的时辰召集将士。
说起来,倘若扶苏不改变历史的进程,在历史上,英布同样是成为了吴芮的女婿。
扶苏不知道这究竟是历史的必然,还是历史的偶然?
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那扶苏如今便只能从速离开,至于这件事究竟如何解决,扶苏心中并不着急,这件事拖着就拖着呗!
只不过,这件事却是让扶苏颇有些头疼,扶苏可是记得,在咸阳,他的小妹阳滋对英布有意。
如今出了这件事,阳滋和英布之间应该是告吹了!
阳滋再怎么说,也是始皇帝之女,是他扶苏的妹妹,可还没到倒贴的地步。
楼船船舱之中,扶苏看着躬身来到自己面前的英布,扶苏轻声道:“你们都给孤下去,不管发生了何事,都不许进来。”
见众人都退了下去,偌大的船舱之中,只留下他和英布两人。
扶苏顺手抄起一卷书简朝着英布身上砸过去,道:“你他娘的是个畜生啊!”
这是扶苏为数不多的爆粗口,在此之前,不管遇到什么事,扶苏都未曾如此失态。
扶苏一把拎着英布胸口的衣襟,道:“喝了两杯马尿,你就做下了这种蠢事。你以后让我怎么对你放心?”
“你这么干,又让我怎么向小妹交待?”说完,扶苏连续几拳砸在了英布的身上。
英布情知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不对,说起来,这件事扶苏对他已经是格外宽纵了,若是真要较真,只怕此刻他的脑袋已经被砍下来了。
略微等了一会儿,英布暗中瞥了瞥扶苏,见扶苏稍微气消,道:“公子,那接下来怎么办。”
“能怎么办?”扶苏骤然瞪着英布,道:“我给你擦屁股呗!”
“九江郡这边你和吴芮的事,稍微放一放,暂时先别处置。至于阳滋那边,回咸阳之后我去帮你说。”
“谢公子!”
扶苏站起身来,走到英布面前,道:“英布,你在我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我对你如何,你心里应该是知道的。”
“我把你看成了我的兄弟,我恳请你以后能不能少给我惹这些麻烦?”扶苏手指戳在了英布的心窝之上。
“臣遵命。”
扶苏的话语虽软,可在英布听来,知道扶苏能够帮他这一次,那么下一次就未必了。
“我再说一遍,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不得和吴芮暗中联系,你可听清楚了?”
“诺。”
九江郡守府中,听着府中仆役将情况刚说的清楚,便接到一封信件,知道此时扶苏已经乘船离开了九江郡,与此同时,英布也被扶苏带离了九江郡。
吴芮心中对扶苏暗自生出佩服之意,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情,扶苏的处置是如此的果断,此举乃是釜底抽薪。
英布若是不离开九江郡,不管怎么说,这一局,稳稳的都是扶苏吃亏。毕竟英布已经和人家女儿睡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最终处置下来吃亏的就一定是扶苏。
而英布离开了九江郡,他吴芮所做的一切便都是枉然。
第二百三十章 长沙郡重逢
七日之后,扶苏终于踏上了长沙郡的地界,为了赶上五月初五之期,扶苏一路上马不停蹄,终于提前了一日到达的长沙郡,长沙郡的郡守符阳亦是早已在渡口恭迎。
在符阳的引领下,扶苏来到了长沙郡的郡守府中。
见符阳脸上似有一些拘谨之色,扶苏道:“郡守,不必如此,扶苏此来不过是顺道巡察一番长沙治理的如何,另外,扶苏亦是向祭拜一下故楚三闾大夫屈原先生。”
“公子所命,臣自当遵从。”符阳恭敬道。
“善。”扶苏对于符阳表现出来配合的态度很是满意。道:“长沙郡我等不是十分熟悉,还请郡守派遣一名熟悉当地的吏员。”
“诺。”
“郡守,孤来长沙之事,不要大肆宣扬,不必弄到人人皆知的地步。郡守可明白?”
“臣明白。”
“英布,稍后你让人去置办一些祭祀之物。”
“诺。”
将事情大致吩咐了一番,扶苏伸了一个懒腰,一路车马劳顿,坐船坐的他都快吐了,故而,此时他颇显疲惫。
看着旁边宛如没事人一样的高宠,扶苏道;“高宠,孤见其余士卒多有些不适应舟船,为何你却不见一点疲惫?”
高宠笑道:“臣家中居于东海之滨,有一叔父常常出海打渔,臣亦曾跟随,这海上的风浪可比江湖上的风浪险恶许多。纵是那般,臣亦不觉得有什么,更不必说这江湖之上的小小风浪了。”
扶苏摸了摸脑袋,没想到高宠居然还有这般天赋,看来,每个人都有天赋异禀之处,而高宠,恰好非常适合海洋。
“高宠,若有一日,孤命你驾船远航,远渡重洋,卿可有胆量?”
扶苏知道,未来大秦的疆土不仅包括陆地,亦有海疆,海洋,亦是催生工业革命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不然,生产出来的东西往哪里倾销?大秦又从哪里攫取金银,获取养分,一步步攀登到世界巅峰?
还有颇为重要一点就是海洋之中有无数海鲜渔获,这是给诸夏百姓的提供上等的食物来源,亦可以最大程度上,丰富诸夏百姓的餐桌。
“高宠愿为公子效死,不避艰险困苦。”对于扶苏所提,高宠显得颇为兴奋。
在高宠的信念之中,大丈夫生就应当建立不世之功,只有如此,才能上对的起先祖,下对的起自己来这世上走一遭。
而扶苏此言,无疑与高宠的信念不谋而合。
况且,此次他跟随扶苏乘坐楼船,看到那高大的楼船,看到那庞大无比艨艟巨舰,高宠心中亦是心情澎湃。
在高宠的印象之中,即便他所见到的那些船只加起来,也不如一艘楼船来的宏伟壮观。
驾驶着这样的宝船,劈波斩浪,在辽阔无垠的大海之上纵横,那是何等的快意,又是何等的威风。
翌日,休息了一晚的扶苏已经彻底恢复了精神,带着十几名士卒作为护卫,扶苏离开了府衙。
五月初五,来到汨罗江畔,扶苏看着众多的百姓已经自发的来到此处。
他们随身带着菱叶裹着的饭食,这就是粽子的雏形,还有几艘渔船,扮做龙舟。
“民心如此,悲乎屈子!”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扶苏有感而发。
说起来,屈原算是亲眼见证了楚国由盛转衰。
于他而言,看着自己的国家丧师割地,看着自己的国家一步步衰落,可他的进言却被国君无视,他的一片忠心,国君视而不见,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心痛呢?
“走吧,先让百姓祭祀。”
扶苏转头朝吏员问道:“此地周围可有屈原大夫之故居?”
吏员拱手回道:“启禀公子,屈原大夫被流放之时,曾在峡江山住过一段时间。”
扶苏点了点头,然后吏员立即会意,在前方引路。
走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在吏员的引导下,扶苏看到一座已经荒凉破败的茅草屋,不用说也知道,这便是屈原昔日曾经在此的居所。
蓦然间,扶苏听到前方茅草屋传出人声,旋即看向了吏员。
吏员亦是疑惑不已,道:“公子,自屈原大夫投江自沉之后,这座茅屋便已经无人居住,属下也不知茅屋之中是何人。”
既然吏员也是不知,扶苏不再强求,带着众人径直朝茅屋走去。
忽然间,一道颇为熟悉的身影在扶苏眼前闪现,扶苏急忙跑到茅屋,看着这道熟悉的身影,扶苏口中露出惊奇之声:“小弟!”
芈萱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喊,扭头看去,便看到扶苏朝自己冲了过来,眼中亦是有些慌乱,但更多的是惊奇之色。
芈萱亦是知道扶苏来了长沙郡,可偌大的长沙郡,两人相遇,何其艰难?
故不管是芈萱还是屈复都未曾想过在长沙郡与扶苏见面。
“小妹,是何人来访?”茅屋之中传来一道男声,紧接着,一位青年走了出来。
“小妹?”扶苏疑惑地看向芈萱。
芈萱见扶苏的神情,不再隐瞒,将头上的发髻扯了下来,笑道:“公子,还认得小弟我么?”
听着芈萱颇有些清亮的声音,这道声音他不是没有听过,只不过,那时的他,心中并未生疑。
看着眼前的佳人,扶苏心中心绪一时难以言表。
良久,扶苏才怔怔道:“小弟,你居然是女儿身?”
旁边的屈复看着扶苏,疑惑的目光扫向芈萱,问道:“小妹,他是何人?”
未等芈萱介绍,扶苏已经先一步拱手道:“在下扶苏。”
芈萱眼中颇有些纠结之色,而屈复闻言,也是一怔,慌忙回礼道:“在下芈复。”
“芈?”看着眼前这座屈原曾经住过的茅屋,而眼前二人又正在此地修缮,且与屈原同宗姓氏,扶苏心中不免多想了一点,道:“二位是芈原先生的?”
“芈原先生是我们二人的曾祖。”
扶苏恍然大悟,如此一来,倒是不让人觉得奇怪了。
“那醉桃居是?”
芈萱笑道:“那是先祖留给我们二人的产业,哥哥常常在外游学,故而,醉桃居便交给我打理。”
第二百三十一章 非楚者可敬!
“不知姑娘高姓芳名?”
“芈萱。”
芈萱看到扶苏身后的侍者所带的物品,心中已经有大致的猜测,仍是问道:“公子此来是?”
扶苏道:“五月初五,乃芈原先生之祭日,扶苏特来祭拜。”
屈复立即拱手道:“我兄妹二人替曾祖谢过公子。”
“芈原先生高义,扶苏倾慕之至,何必言谢?”
“看二位似乎在此修缮芈原先生之故居,如蒙不弃,扶苏亦是希望能尽一份绵薄之力。”
“不敢。”屈复正欲推辞,而扶苏已经命随行的侍者开始修缮这间茅屋。
有了扶苏的人加入之后,修缮的速度大大加快,一个时辰过后,茅屋便已经大致修缮完毕。
“二位亦是要祭拜先祖?”扶苏看着屈复芈萱的准备之物,猜测道。
芈萱点了点头道:“公子,不如我们一同前去,不知公子可愿?”
“扶苏正有此意。”
随即,众人纷纷朝着汨罗江畔涌去,此时,虽然祭祀的人已经三三两两的散去,可是在汨罗江畔仍停留了不少百姓。
找了一处地方,正对汨罗江,扶苏身后的侍者随即将带来的祭祀一应用品铺排开来。
在香案之上,摆着一套华服,以及许多美食。这套华服是扶苏在九江郡便预备下来的。
扶苏拎着酒壶,恭恭敬敬的斟了一杯酒,然后举杯道:“扶苏闻屈子生前酷爱美食华服,今小子来祭拜先生,特此奉上。”
将杯中酒水缓缓撒在地上,扶苏再度拎着酒壶,斟了满满一杯酒。举杯高声道:“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屈子宁愿葬身于江鱼之腹,亦不愿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这杯酒,扶苏敬屈子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扶苏缓缓在酒樽中注入了第三杯酒,道:“这杯酒,扶苏敬先生一腔爱国热血,敬先生矢志不渝,宁死不悔。”
望着不远处波涛磷磷的汨罗江面,扶苏缓缓举杯,道:“这杯酒扶苏敬先生失意,不得楚王重用。”
屈复听到此言,眼中闪出一抹愤怒之色。扶苏所言是他的曾祖眼见山河破碎,却无能为力的时刻,因此,曾祖郁郁终日,最终投江自沉。
扶苏并未理会屈复的神情,继续道:“若非如此,秦楚两强,谁胜谁败,犹未可知。若怀王听先生之言,楚国不至于如此。故这最后一杯酒,扶苏叹屈子大才未得楚国之大用,乃秦国之大幸。”
屈复嘴巴张了张,却楞是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屈复双颊划过两行清泪。遥想当年他的曾祖于庙堂之上意气风发,锐意进取,主持变法,彼时的楚国亦是强大无比,齐秦这等当世的强国亦是敬畏楚国三分。
可最后结果如何?贤臣良言不听,反倒听信佞臣之言,以致于偌大的楚国,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到了最后,更是亡国灭家,社稷崩坏。每每想起这些往事,屈复心中悲愤难鸣,亦无人可以倾诉。
扶苏眺望着远方的山色,颇为感慨道:“人君莫不欲求忠臣、贤臣在身前侍奉,然亡国破家之事却屡见不鲜,何故?”
扶苏身边人此时皆是缄言不语,这番话扶苏说的,其他人可说不得。
扶苏并未理睬众人,自顾自道:“只因为君王眼中之忠正秉直之臣,既不忠,亦不贤。”
“楚怀王不辨忠贤,故内惑于郑袖,外欺于张仪,信上官子兰而疏屈子。”
“以致于兵挫地削,国威沦丧,亡汉中六郡,最后客死秦国,为天下人所不齿。”
说到最后,扶苏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神情,道:“楚怀王,昏庸之王也!”
芈萱看着此时的扶苏,陷入了沉思当中,刚刚扶苏那一番话,发人深省。
秦国自献公之后,一步步变法图强,及至最后鲸吞天下,六代君王,励精图治,如何不令人侧目?
屈复看着扶苏,道:“公子,你如此评判我楚国之先王,未免有失偏颇,若秦国信奉信义,焉能如此?”
尽管屈复不得不承认扶苏说的十分有道理,可是,他必须站出来,因为他的曾祖虽然是屈原,可屈复同样是楚国的臣子,他必须要维护楚国先王之尊严。
“哈哈--!”
扶苏发出一阵阵讥讽的笑声,道:“大争之世,争于实力。邦国外交,有何道义可言?”
“楚怀王不识人心,不分善恶,不是昏庸之王难道是圣贤明君么?”
扶苏转过身来,盯着屈复道:“先王误国,难道就不能说了么?”
“怀王之时,庙堂之上,尽皆汲汲于名利之小人奸臣,独屈子堪为忠良之臣,以屈子大才,纵横于天下列国,游刃有余,哪一国不会以上宾待之?偏偏楚国,不识屈子一片忠心。”
“为国之君,内当使百姓安居乐业,外可抵御强敌,抗击外辱,庙堂之上,当选拔治世之能臣,忠正秉直之臣辅佐自己,地方亦当挑选能吏,如此邦国社稷可安,而非耽于声色,终日声色犬马,以致国威沦丧,社稷有倾危之险。”
“楚怀王,扶苏瞧不起。”扶苏袖子一甩,看向远方的山色。
扶苏的话语宛如利刃一般戳在屈复的心口之上,屈复怔怔不言。
扶苏又道:“屈子一生,致力于反秦,扶苏虽为大秦公子,亦对屈子倾慕之至,叹屈子之才,敬屈子之志。”
“扶苏此生若能遇屈子之大才,当是我之大幸,亦是秦之大幸。”
“公子评判,我以为甚妙!”芈萱骤然出声,屈复有些愣神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妹子。
“兄长,芈萱以为,卑楚者可恶,非楚者可敬。公子所言,并无不当。”
芈萱虽然是一女子,可屈复知道,自己这个小妹素来颇具才华,见解亦颇为独到,比之他来说,更胜一筹,若非芈萱是女儿身,这复国之大任就落在了芈萱身上。
在寿春这些年,芈萱生生的将醉桃居打理的井井有条,屈复虽然不在寿春,可是,去往天下何处,不知寿春有个醉桃居?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返回咸阳
汨罗江畔,屈复痴痴的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平抑心中情绪。
扶苏的话语,于他而言,他自然知道扶苏所言分毫不差,以往,他只是在逃避这个现实或者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罢了!
对于先祖之遭遇,楚国之命运,以往,他只是一厢情愿的认为是秦国太过奸恶,秦国是虎狼之国,不讲信义,所谓,楚国才会遭受这样的劫难。
可是,诚如扶苏所言,大争之世,争于实力,天下的列国,又有哪一国遵守信义?
实力强劲者,不守信义能如何?实力孱弱者,遵守信义又能如何?
看着扶苏离去的背影,屈复不禁感叹上天对于秦国好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六代君主,其中纵然有一两个中人之姿,可比起山东六国来说,亦是好的太多太多。
其余的,皆为明锐之君,而今,观眼前的扶苏,又是隐隐有明君之风范。
未来,若扶苏继位,楚国还有复国之希望么?
明君在位,这天下的贤良士子岂不是争相效力?扶苏可放眼天下,尽情择选贤臣,到那时,明君贤臣,谁人可挡?
一念至此,他知道,他必须尽快的将扶苏和自己绑在一起,只有如此,楚国才有复国的可能。
若扶苏不能助他复国,那么,屈复心中亦是暗下决心,绝不可让扶苏安然回到咸阳。
看着屈复冰冷的眼神,芈萱是何等聪慧之人,心中亦是猜到了几分屈复的计划。
芈萱道:“兄长,你欲对扶苏公子动手?”
闻言,屈复眼中的杀机一闪而逝,笑道:“怎么会呢?”
芈萱道:“兄长,不要骗我,你说谎的样子瞒不过我。”
“兄长,扶苏颇受楚民爱戴,兄长此举,是欲置自己于不仁不义之境地么?”
“且兄长如若真的做成此事,岂不是玷污曾祖之美誉?”
“不要再说了。”屈复眼中一抹挣扎之色,良久,他才妥协道:“小妹,你不懂。”
“我如何不懂?”芈萱站到了屈复面前,盯着屈复眼睛道:“扶苏公子今日颇显明锐之姿,他日若为大秦的君王,必是明君,兄长想要复国,到那时,乃是难上加难。”
“故兄长心存杀意,若是扶苏公子答应兄长所请,自然无事,可若是不答应,兄长自然不会让他安然回到咸阳,兄长,我说的可对?”
看着面前对时事洞彻明晰的芈萱,屈复脸上不由地出现一抹苦笑,他这个妹妹比他强的太多了!
“小妹,你既然知道,为何阻我?”
芈萱缓缓站起身来,道:“兄长,小妹知你一心光复楚国,可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情,我们是不能做的。”
“兄长,你心中可曾想过楚地之百姓?”骤然一句问话,令屈复愣在了原地。
“兄长,你看一看,今日来此祭祀曾祖的百姓都是我楚地的同胞,是我楚人。”
“可他们每日所思,每日所想,兄长你知道么?”
“九江春旱,百姓眼见田里庄稼枯死,嚎啕大哭,却是无能为力,而楚地之世家大族却是张网已待,只待几月之后,百姓颗粒无收之时,令我楚地之良民为奴为婢。”
“是扶苏公子到了九江之后,为百姓求得一场甘霖,是他将诸多农具运来,帮助百姓完成春耕补种,又是他,在九江郡跋山涉水,为九江郡规划水渠,使以后纵然再有天灾,百姓亦不至于颗粒无收。”
“后来,蝗虫日益严重,又是他,悍然下令扑灭蝗虫,九江郡那些世家大族,巫婆祭司为恶多者,多被其诛灭。”
“而今,兄长你竟然对他产生了杀意。楚地百姓若知,如何看待兄长?又如何看待曾祖?”
“不用再说了!”屈复骤然喝止芈萱,道:“十五岁之时,我便立誓,此生誓要恢复我楚国昔日的荣光,此志,绝不改变。”
看着大步离开的屈复,芈萱眼角滑下两行清泪。
芈萱看着手中那枚玉炔,心中的信念愈加坚定。
傍晚,长沙郡守府中,英布来到扶苏身边,道:“公子,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明日便可动身返回咸阳。”
扶苏轻点了点头,同时看着外面的夜色,畅舒了一口气。
“公子,为何如此急切返回咸阳,是咸阳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吗?”对于扶苏的命令,英布自然去坚定不移的执行。
而如今,英布亦是想知道其中具体缘由。
扶苏摇了摇头,道:“我并未接到咸阳的消息,故而,咸阳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
“那公子……”英布欲言又止。
扶苏看着外面的夜色,有些怅然若失,道:“留在此地,于我而言,倒没什么,我只怕会因此连累一些人啊!”
“公子是说今日我们遇到那一对兄妹?”英布挠了挠头道。
“此番我用我娘的身份,收服了楚地百姓的人心,此时,再与故楚贵族之后相聚,你以为朝臣会如何想?”
“你以为父皇会如何想?”
“我倒是不怕,毕竟我是秦国的公子,可若是因此连累无辜,是我不欲看到的。”
“因此,我们越早离开这里,回到咸阳,他们受牵连的可能性就越小。”
英布恍然大悟,扶苏恍然间似乎意识到什么,道:“你是不是怕回到咸阳,没法见小妹?”
英布正欲解释,一名士卒走了进来,拱手道:“外面有一人持此玉炔求见公子。”
扶苏接过玉炔,看到这块熟悉的玉炔,扶苏自然立即明白是何人想要见自己。
思虑再三,扶苏将玉炔交还给士卒,道:“你将这枚玉炔还给她,并告诉她,我已经睡下了。”
“诺。”
英布刚才听了扶苏的一番话语,自然明白扶苏这是什么意思,此时见面,只不过徒为别人招惹祸端。
故而,不见,才是最为明知的选择。
“咔嚓!”一道惊雷降下。
看着外面,英布道:“公子,外面马上就要下雨了。”
扶苏缓缓闭上了双目,没有言语,静静地等待着。
第二百三十三章 抵达南郡
雷声不断传入扶苏耳中,雨声亦是敲打着窗户。即便在屋内,任谁也感受的出来外面的雨有多暴烈。
“她走了么?”扶苏缓缓出声。
英布随即出去,少顷之后,回到屋中,拱手道:“公子,她还在外面等候。”
扶苏捏了捏拳头,并未言语。
“公子,外面那人昏倒了。”
扶苏骤然转身,慌忙疾步走到门外,看到躺在地上的芈萱,一把抱起,疾步走到屋中。
英布立即将随行的军医叫来,与此同时,还是两名婢女跟在扶苏身后。
待两名侍女为芈萱换好衣服之后,屋外的军医立即进去。
看着扶苏已经淋湿的衣衫,英布道:“公子,换件衣衫吧。”
扶苏挥了挥手,看到军医,扶苏疾步迎上,问道:“如何?”
军医拱手道:“启禀公子,她不过是饥寒交迫所致,再加上身体本就孱弱,稍加调养,并无大碍。”
听到军医的回答,扶苏稍微松了一口气。
扶苏略微想了一下,道:“英布,快去准备,我们连夜动身。”
看着身旁的一位婢女,扶苏道:“好生照顾她,不可有疏忽。”
“诺。”
“啾啾--!”
早上,一阵鸟叫声从屋外传来,一场大雨,此时,只能从屋檐下滴落的水珠,判断出痕迹。
屋外艳阳高照,芈萱揉了揉脑袋,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在哪儿?”看着屋内的陈设以及自己身上盖着的被褥,芈萱不免脱口而出。
“这是郡守为扶苏公子准备的下榻之处。”一旁的侍女恭声道。
侍女的声音传来,芈萱骤然间全部想了起来,问道:“扶苏公子人呢?”
“扶苏公子昨夜已经返回咸阳了。”
闻言,芈萱急忙起身,朝门外走去,刚到门外没多远,便被屈复拉到了一处小院之中。
屈复看着芈萱,眼神之中充满了愤怒,道:“昨夜你是不是想向扶苏通风报信?”
芈萱点了点头,道:“可我并没有见到他。”
“你知不知道你险些坏了我的大事?”听了芈萱的回答,屈复略微松了一口气,可眼神之中仍有责备之意。
“兄长的事情若是心想事成,那才是真的玷污了先祖的美名。”芈萱眼神之中充满了倔强,十分强硬道。
“你,……”屈复看着自己妹妹,眼中虽然十分恼怒,可终究没有狠下心来,待略微平缓了一下心绪道:“事已至此,就不要再说了。”
“以后小妹你切不可鲁莽行事,现在你我即刻赶往南郡。”
闻言,芈萱立即明白过来,道:“兄长还不死心?”
屈复呵呵笑了起来,道:“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我早已经去信南郡,那里的人亦是已经准备好了。”
“小妹,现在你随我前往南郡,说不定,还说帮我劝扶苏一番,他若愿意和我们合作,皆大欢喜。”
看着屈复的眼神,芈萱知道,自己的兄长已经完全沉浸在复国的理想之中,任何事物,都阻挡不了他。
一念至此,芈萱也是答应了下来,跟随兄长赶往南郡,说不定还可以从中斡旋,使事情变的不是那么糟糕。
“两位只怕要绑着去南郡了。”忽然间,一道声音在屋外响起。
紧接着,数十名卫士破门而入,闯入其中,将屈复和芈萱团团包围起来。
屈复眼中带着戒备的看着这些闯进来的人群,将芈萱拉到自己身后,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董翳走了进来,看着二人,道:“你们的事情已经发了,我乃秦军都尉董翳。”
屈复扫视了一下四周,可以感受的出来,包围他们的人皆是秦军之中的精锐,哪怕只是站立在那里,周身都不自觉的散发着一股令人透彻心扉的寒意。
“带走。”董翳一声令下,旋即几名士卒立即将二人控制起来,带离了此地。
…………
已是五月中旬,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一道车队在官道上行驶。
车队缓缓停了下来,然后随行的人也开始有序的坐在旁边树下的绿荫,车上,一个青年人走了下来,扫视了周围一眼,道:“我们已经到了南郡?”
“是的,公子,再往前走,便是云梦泽。”
“云梦泽?”扶苏恍然,脑海之中,似乎有了些许印象。
扶苏记得,在后世,云梦泽便出土过一批竹简,这批竹简向世人展示了两千年前的秦王朝,亦是让后人看到了不一样的秦王朝。
在人们固有的印象之中,暴秦根深蒂固,可在出土的竹简之中,人们透过这些,看到了一个严正有序的秦王朝。
法律之中,并非没有人性。对于案件的审判,达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即便是后世的诸多封建王朝,亦不能超越。
已经将秦律完完整整翻过了一遍的扶苏,也是深感秦律的严密与仔细。
对于古人的智慧,扶苏从来不敢小视,可当翻阅完秦律之后,扶苏深感自己的渺小,对于古人认知的浅薄。
虽然其中许多刑罚颇为严苛,然而,扶苏却是认为这是有必要的,并且符合实际情况的。
比如所谓的连坐,在后世,自然不必要搞这些,因为破案以及刑侦技术已经颇为发达,自然不需要邻居之间互相监视。
可在这个简陋的公元前的世界,这却是有效的降低犯罪的手段。
唯一让扶苏觉得不妥的便是肉刑,这种对于人肉体上的处罚,是不具备可逆性的,很大程度上亦是减少劳动力的价值。
如果能够废除肉刑,改为其他刑罚替代,那将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
看完了秦律,扶苏亦是知道为何汉代的法律几乎照抄秦法,所谓的修改,根本聊胜于无,因为秦法本就先进,本就切合实际。
虽然其中避免不了一些漏洞和弊端,但绝没有到全部推翻重来的地步。是故,扶苏知道,以后他可以对秦法进行修正,但没有必要大改特改。
第二百三十四章 人祭
待休息过后,扶苏一行人再度踏上了征程。
看着纵横交错的河道以及大大小小的湖泊,扶苏心中颇有感慨。
其实云梦泽分为南北两部分,以长江为界,北部多是沼泽地带,南部则是洞庭湖,有着一望无际的水面,洞庭湖,古称便是云梦。
“英布,这云梦泽昔年是楚王游猎之地?”扶苏朝着身侧问道。
英布道:“公子所言不错,这云梦泽因为湖泊众多,众多珍禽异兽藏匿其中,故而,楚王将其圈猎为自己的游乐之所。”
“只不过,如今楚国已经灰飞烟灭,南郡成为大秦的疆土快要有七十年了。”
扶苏点了点头,的确,战国大争之世,伴随着秦一统天下,终于落下了帷幕。
而往日那些王公贵族,则纷纷被打落在地,失去了高贵的身份与地位,流落到了民间。
战国,是一个瓦釜雷鸣的大争之世,一切当以实力为先,而最终,这场战争的胜利者是秦国。
扶苏知道,秦的胜利并不彻底,准确来说,其实战国七雄都败了!
秦顺应天下大势,扫灭了六国,鲸吞了天下,可又是因为时势,最终一败涂地。
“侯非侯,王非王,往事都将烟消云散呐!”
说起来,这云梦泽已经许久没有大的兵马调动,更有了许久没有楚王率领千骑万乘来围猎,故而,云梦泽这些年来,没有受到打扰,其中有着众多的猎物。
扶苏步入村庄,这一路走来,扶苏并未大张旗鼓,而是将嬴政赐予的王杖栉节收了起来,只有需要之时,方才会用。
更多的时候,扶苏更倾向于用自己的眼睛与耳朵,去仔细审视这个时代,去体察走过每一处的风土人情。
看到村庄之中空无一人,扶苏心中不觉疑惑,照常理来说,不应该如此,哪怕村道上也应该有一些人。
蓦然间,众人听见一阵响动,循着声音的源头看去,是一户庄院,门上上着锁。
众人缓缓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利剑之上,小心戒备着周围的一切。
扶苏眉头皱起,道:“破开院门。”
村中种种不寻常,引起了扶苏的兴趣,左右不赶时间,扶苏倒是有兴致弄明白这其中的一切。
院门三下两下便被扶苏身边的士卒破开,扶苏踏入屋中,便看见一位年轻的男子被捆的结结实实,嘴上被人用一块布堵了起来。
看到来人,青年人眼中闪现出急迫之色,扶苏见青年脸上的神情,道:“松开他。”
高宠当即上前,解开青年人身上的绳索,将堵在青年人嘴上的布拿掉。
绳索刚一松开,青年人便撞开众人,疯了一般朝外面跑去。
英布,高宠眼中皆是露出不喜之色,刚刚救了这个青年人,没想到连一句谢都不说,就一溜烟跑了。
扶苏却是觉得这其中应该有一些缘故,当机立断道:“跟上他。”
顿时,众人也是跟在青年人身后跑了起来,所幸,跟在扶苏身边的都是久于军伍的士卒,扶苏的身体素质亦是不差,故而,跟在这个青年人身后不是什么难事。
少顷之后,扶苏等人跟着青年人来到了湖边,在湖边,还有着众多的村民,看样子,好像在举行什么祭祀仪式。
扶苏止住众人,一般来说,举行祭祀仪式,最怕中途有人阻断,尤其是他们这些外来人,一旦真的触犯了什么忌讳,那可真就惹了众怒。
故而,在目前情况尚不明朗之时,扶苏决定,还是先看一看再说。
青年人冲进人群当中,几步跳上祭台,惹得众人大骇。
人群前方,一位颇为年长的老者拄着拐杖,眼神之中满是急迫的神色,手指着青年人道:“水生,你快给我下来,惊动了龙王爷,你吃罪的起么?”
青年人眼中露出一股愤恨之色,吼道:“狗屁的龙王,他算什么神仙?”
说完,回头便是一脚将身后的雕像踹倒。
看到这一幕,众人眼中皆是闪现出惊骇的神色,老者更是直接跪地,叩首道:“龙王息怒,龙王息怒。”
看着水生,老者眼中尽是愤怒:“把他给我拖下去,捆起来。”
顿时,七八个中年人一拥而上,将青年人擒住。青年人口中仍旧吼道:“他算什么龙王,用人献祭,那就是一个吃人的怪物,世上哪有这样的神仙?”
“……”
扶苏虽然站在人群后方,可是,青年人的话语却是听的一清二楚。
扶苏目光朝前面看去,的确,在湖边,一道竹筏子之上,一位姑娘被打扮的极为漂亮,身上的衣服也是颇为鲜艳,祭台之上,还有三牲供奉。
看到这些,再结合青年人的话语,扶苏如何能不明白,他这是遇到了人祭。
用人献祭,其实在此时,是一件并不罕见之事,一些尚未开化,至今愚昧的地方,人们在遇到无法抵抗的事情之时,往往选择的就是人祭。
有个耳熟能详的故事,魏文侯之时,西门豹奉命治理邺县,当时邺县就盛行以活人献祭,结果西门豹将巫婆全都投入到了河中,随后,颁布了一系列律令,由此,邺县大治。
扶苏微微示意,英布立即明白过来,走到青年人面前,三下两下便将七八人打翻在地。
刀子一划,青年人身上的绳索立即被割断,及至此时,众多村民方才注意到扶苏这一群不速之客。
拄着拐杖的老者走到英布面前,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英布眼中闪现出不屑的神情,朝着众人问道:“你们谁是村长?”
顿时,一人站了出来,道:“我是村长。”
英布高声道:“我乃大秦校尉英布,奉命护卫扶苏公子。”
与此同时,扶苏身后的士卒也将旗帜撑了起来,扶苏手执王杖栉节,腰间系着太阿剑,出现在村民眼前。
英布看着已经呆滞的村民,吼道:“王杖栉节所在,如陛下亲至,尔等还不跪拜,是何道理?”
一声怒吼,配合着英布自身无与伦比的气势,顿时,让众多村民纷纷跪地。
第二百三十五章 震慑
所有村民皆是匍匐在地上,青年人水生瞪大的眼睛看着处于最前方的那个贵公子,刚才就是他救了自己。
令水生没有想到的他居然是大秦的长公子扶苏。
而其余村民则是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对于他们来说,一生之中,哪怕是县令这样的官,能见到一面,都殊为不易。
可是最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男子是大秦的都尉,其后出现的人来头更大,是大秦的长公子。
而对于扶苏等人的身份,亦是没有人敢怀疑,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刹那,扶苏一众人所有的言行举止,都完全符合村民心中的想象。
扶苏扫视了跪拜的村民一眼,亦是明白,这些村民已经被震慑住,而接下来如欲达成自己的目的,仍必须保持高冷的姿态。
此时若是表现出平易近人的态度,反倒会让这些村民失去敬畏心。
“祭祀仪式暂且押后,容孤查验之后,再做决断。”扶苏冷声道。
“天使,万万不可啊!”先前阻拦的老者颤颤巍巍的走到扶苏面前,跪地叩首恳求道。
“殿下,得罪了龙王爷,我们这一个村子都要遭难啊!”
“如今,我们村中已经有几个后生,被龙王给吃了,祭祀若停,龙王爷必定震怒,到时降下灾祸,殿下,还请可怜我们则个。”
看着老者声泪俱下,扶苏心中更是恼怒,心中亦是知道,这把年纪的人十分顽固,根本讲不通道理,只要是他们认准的事,即便错了,打死他们也不认。
用人祭祀,在他们看来,就是天经地义,就是不可颠破的真理。
而这类人虽然在村中无甚职位,可是威望甚高,从刚刚短暂的时间当中,扶苏便看出了些许端倪。
即便是那位主持这个事务的里正,亦是不得不受这位老者的摆布,村中的其他人更不必说了。
故而,要对付这种人只有一种办法,强权。
“铿锵”一声,扶苏拔出腰间的太阿剑,道:“英布校尉,听令。”
“臣在。”英布身子猛然一挺,旋即朝着扶苏低头躬身。
所有村民心中一凛,扶苏却是没有领会,道:“今孤假卿太阿剑,村中若有抗命不遵者,立斩无赦。”
话音刚落,英布立即会意,上前郑重接过太阿剑,旋即眼睛盯着众多村民。
英布虽只是一个人,可是当那野兽般的瞳孔触及到任何人时,都不禁令人心底发毛,不敢动弹。
在英布身旁,几十名士卒腰间利剑亦是已经拔出一半,只要村民之中,有谁敢有异动,立即斩于剑下。
先前声泪俱下的老者亦是被这副阵仗吓的不轻,不敢再有所言语。
看到这一幕,扶苏稍稍放心,眼下唯有先震慑出这群村民,之后的事情才可以徐徐图之。
扶苏道:“诸位乡民,此事孤会彻查,我乃大秦始皇帝之长公子扶苏,若真有恶神作祟,孤定会替诸位诛灭恶神。若是人为,孤亦不会宽恕。”
扶苏目光陡然盯着下方一个奇面异服之人,他便是主持祭祀仪式的祭司。
在九江郡扶苏经历过不少事情,其中,不乏查出祭司为了聚敛钱财,不惜捏造鬼神,乃至于谋财害命。
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如果此事乃是人为,扶苏断定这个祭司定然脱不了干系。
扶苏目光最后落在一个中年人身上,他是这个村的里正。
里正见扶苏目光注视着他,心头不觉一颤,额头上渗出滴滴汗珠。
良久,扶苏才道:“里正,孤命你即刻前去县衙,告诉县令,让他在日落之前,滚到此处。”
“啊?”里正长大了嘴巴,惊骇着看着扶苏。
在他心中,县令已然是了不得的大官,宛如天一般的存在,可是,扶苏居然让他前去通禀,尤其是话语如此恶劣。
扶苏却是没有理会里正的神情,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交到英布手中,英布狞笑着看着里正,将令牌伸出,喝道:“还不接令?”
英布这一声,顿时让里正回过魂来,赶忙恭恭敬敬接过令牌。
“尔等各自回家,等候官府指令,不得滋事。”伴随着这道命令下达,村民纷纷离开了此地。
水生却是赶忙走到河边,将绑缚在姑娘身上的绳索解了下来。
扶苏走到河边,看着二人,凭借自己的直觉判断,这应该是一对热恋之中的年轻人。
水生看着扶苏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感激,带着姑娘跪下道:“小人感激殿下大恩大德,谢殿下救阿兰。”
扶苏脸上却是并无多少笑容,道:“莫要高兴的太早,我现在只能救的了她一时,想彻底救她,只有查清事情原委,才有可能。”
扶苏看着眼前的青年人道:“水生,你可愿意帮我?”
水生看了一眼阿兰,忙叩首道:“小人愿意帮助殿下。”
扶苏点了点头,有了水生这么一个知晓当地具体事项的人,无疑办什么事都会顺利许多。
从刚刚的只言片语当中,扶苏还看不清事情的全貌,只有了解清楚情况,才能具体做出决断。
“殿下,请随我来。”阿兰走在前方,替众人引路。
在阿兰的指引下,众人很快来到一户庄院面前,看见眼前院门紧锁,阿兰急忙敲门道:“阿大,娘,殿下来咱们家了。”
“阿大,娘,快开门。”
“……”
阿兰一连叫了几声,皆是没有回应,看到这一幕,扶苏眉头紧锁。
忽然间,扶苏听见院中似乎隐隐有妇人的哭声传来,此时,一道男子声音传出:“碎女子,叔公已经将你指定为龙王的祭品,你若是归家,龙王爷会怪罪我们家的……”
“阿大,……”听到这般回答,阿兰亦是呆呆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眶之中流出,滑过脸颊,滴落在地上。
扶苏看着这一幕,默不作声,可心中亦是不好受。
在扶苏身旁的高宠,此时却是气的七窍生烟,他本就一个莽汉,没有什么心思,此时便欲上前将门砸开,却被扶苏拦住。
“传令,不得擅扰村中百姓,若有违抗,军法处置,我们走。”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上河村传说
扶苏此时并未说什么劝慰的话语,因为皆是枉然!
易地而处,扶苏亦不知道此刻如何自处。
自己的爹娘,因为惧怕虚无缥缈的龙王降罪,而将自己拒之门外,心中那又该何等的痛苦与悲凉!
“水生,可有别的地方,可容我们暂且栖身?”
水生立即道:“启禀公子,村中有一宗祠,可以暂且居住。”
旋即拉上阿兰,在前方引路,扶苏问道:“水生,你可有姓氏?”
水生道:“殿下说笑了,我哪里来的姓氏,听村里的老人说,当初我娘是在河边把我生下的,生下我之后,我娘就死了,所以村里人都叫我水生。”
扶苏恍然,心中并没有多么惊讶,在这个时代,这种事情,稀松平常的很。
走了约莫有半刻钟,扶苏便看到村中的宗祠,与周围相比,宗祠的装饰要好上许多。
略微安置了一番后,扶苏走到水生面前,道:“和我说一说村里的事情。”
水生搓了搓手,道:“我们这个村叫上河村,出了村口便可见一条河流,就是今日殿下见到的那条河。”
“在河的下游,有一个湖泊,我们这里都叫龙王潭,深不见底,方圆百里。相传龙王爷就住在底下。”
“那今日祭祀是怎么回事?”高宠在一旁急不可耐的问道。
水生叹息了一口气道:“听村里的老人说,大约四五十年前,上河村本来太平无事,可是,后来来了一个吃人的怪物。”
“有见过的人说那个怪物在水中力大无穷,身披甲胄,刀枪难入,且满口生有利牙。”
“自从那个怪物出现之后,村里便不断有人失踪,遇害,且死相都极为凄惨。有的脑袋被吃了,有的胳膊、大腿没了,还有的半个身子都没了,更有的整个人都被那个怪物囫囵吞了。”
“村里人也曾组织过青壮猎杀这个怪物,可要么是无功而返,要么就是一去不回。”
“后来,村里就有人说,这是龙王爷派来的,是上河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所以龙王爷才会以此惩罚上河村的村民。要想得到龙王爷的原谅,就必须举行人祭。”
“那一年,举行了人祭之后,那个怪物的确再也没有出现,可是,第二年,那个怪物又出现了,村里的人,为了保平安,只能再送上一个女子。”
“久而久之,上河村为了保一村之安宁,每年都会献上一个女子供那个怪物享用。”
“上河村,原本也是有着几百户人家的大村,而今却是人丁凋零,但凡有些门路的,都早早的带着一家儿女逃到外面去了,如今这村中,只剩下寥寥三四十户人家。”
说到此处,水生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道:“而这四五年以来,那个怪物也是越发不满足,要献上三四个姑娘才会离去,今年更是过分,阿兰已经是叔公指定的第六个女子了。”
听完这些,高宠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柱子上,眼中尽是气愤之色。
“你口中的叔公是何人?”扶苏想了一下,补充道:“我看他在村中的威望很高,似乎连里正都听他的。”
“殿下说的不错。”水生脸上露出苦笑,道:“叔公姓葛,在村中辈分最高,村里所有人都是他的后生,所以不管是谁,见了他都是毕恭毕敬。”
扶苏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这就是典型的倚老卖老。
能干出人祭这种事情,足见其本人是一个颇为愚昧固执之人,这种人,无丝毫德行,一旦握有权力,做出来的事,自然难看到极点。
而这种人是以活的久才最后获得了权力,自然是听不得别人劝的,他所依仗的正是他比别人多活了几十年,比别人多了几十年的经验。
要是争执起来,一句“我年轻的时候如何如何”,后生小辈还有哪个敢顶嘴?
至于他年轻时候具体做过什么,知道的人早就化作一捧黄土了,鬼知道他年轻时候究竟如何。
故而,这种老人始终认为自己是没错的,亦容不得别人指摘他的错处。
所谓千年王八万年龟,大概说的就是这类活得久的老王八。
“这十年来,每年的祭祀,都是叔公指定祭祀人选,然后巫师主持仪式进行的。”
对于这些事情,水生感到万般无奈,可他却无力改变。
正在此时,一名士卒跑了进来,在扶苏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旋即退了出去。
扶苏站起身来,道:“我们去见一见这当阳县的县令。”
说起来,这当阳县的县令治下发生人祭,若真要追究,扶苏一剑砍了他也是没什么毛病的,就算拿到朝堂之上,扶苏也有着十足的理由。
虽然嬴政并没有给予扶苏整治南郡的职权,可是,回到咸阳途中,遇见地方官吏坐视良民被害,扶苏亦是可以动用自己的权力。
而扶苏暂且还没有这样的打算,从水生那里所知,人祭在这里已经持续了五十年之久,说明这样的风俗在这里已经根深蒂固。
历任县令都没有改变这样的状况,说明其中隐藏的问题不可小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县令同流合污,故意放纵的结果。
具体如何处置,扶苏决定还是先看看再说。
看到屋子正中央,一个嘴角带着胡须的人站在那里,在其周围,还有着数十名官府衙役。
那人亦是注意到了扶苏,扫视了扶苏一眼,道:“你是何人?”
“放肆!”英布一马当先,道:“大秦长公子扶苏在此,尔等还不见礼?”
县令却是道:“我等从未见过扶苏公子,岂知他是真是假?”
扶苏眼中闪出一抹笑意,比起那些村民,这个县令倒是聪明许多,扶苏道:“请王杖栉节。”
说完,身后立即有人将栉节恭恭敬敬的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交到扶苏手上。
看到栉节,已经一旁被一名士卒捧着手中的符印,县令慌忙朝着栉节下跪,道:“臣当阳县县令文安躬问陛下安?”
“陛下躬安!”扶苏继续道:“当阳县县令,请起来答话。”
“诺。”
第二百三十七章 当阳县县令文安
刚才那一个简短的仪式,虽然看似简短,可却是极为重要!
这意味着接下来扶苏如果有需要,将可以合理合情合法的调动当阳县的一切力量。
“当阳县县令,我且问你,你纵容你治下人祭出现,你可知罪?”
文安立即脱下头上的冠帽,跪地道:“臣知罪。”
看到文安这样的态度,扶苏点了点头,这亦是这个时代官场的潜规则。
扶苏代替皇帝向你问罪,不管你有罪没罪,首先不是要为自己辩驳,而是你要承认自己有罪。其后,才可以向皇帝阐述事情的缘由。
“当阳县县令,你先起来,你的问题孤自当会查的明明白白。”扶苏将栉节交到身后一名士卒手上,道:“先给孤讲一讲你知道一些什么。”
“启禀公子,臣三年前才做了这当阳县的县令,自到任伊始,便发觉此地淫俗弥漫,人祭屡见不鲜,故臣亦曾下令,严令禁止有人祭祀。”
扶苏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扶苏自然不怕文安撒谎,他亦会去找人验证。
文安继续道:“对于此地流传甚广的龙王传说,臣起先也是不信,可治下不断来人禀报,说有怪物伤人吃人,臣去查看过尸体,无一例外,死者死相皆是凄惨无比,臣亦曾命令官服吏卒追查凶手,可最后皆是一无所获。”
“县中令史检验尸体,亦回禀说尸体上的伤痕是被利齿撕咬所致,非人力所能及。”
令史,其实就是后世封建王朝所谓的仵作,或者说是现代的法医,专门负责检验尸体,将具体情况汇报官员。
说起来,秦律缜密威严,对于查案亦有着一套规则,如何检验尸体,如何记录数据,都达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
扶苏在咸阳之时,翻阅秦律闲暇之时,亦曾看过地方官府递上来的报告,每一件命案都写的极为详细,逻辑缜密,前因后果全都吻合。
毫不夸张的说,几乎将当时现场的情形还原出来。
而作为县令,对于律法条令更是对于自己要掌握的律令了如指掌,秦律当中可是规定,以其人之忘,还治其人之身。
这意味着忘记律法以及相关条令,最终受罚的就是执法者本人。
而秦律当中还允许上告,如果案件被审判者觉得官府审判不公,完全可以一级一级的上告,乃至于最终打官司打到廷尉面前,打到皇帝面前,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这样的做法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如果最终审判结果与原有的结果一致,那么上告者将会受到加倍的惩处,而如果判定上告者无罪,或者罪名与实际不相符合,那么接受上告的一连串的官吏都要连坐,接受秦律的惩处。
如果说在儒家大师衮衮的大宋,能出一个包青天,殊为不易,能令百姓感觉有了希望,那么在大秦,地方上包青天那是比比皆是。
尤其是在大秦的腹地关中地带,绝大多数官吏都是极为精明的干吏,扶苏记得,在云梦泽出土的秦简,不就是由一个名叫喜的秦吏书写的么?
虽然扶苏眼下知道,在山东六国故地,秦廷的官僚机构已经被基本腐蚀殆尽,也就关中作为大秦的腹地稍微好上一些。
故而,对于南郡的情况,扶苏心里其实有了一定的预计。
“是故,臣只得依照百姓所请,准许人祭,人祭之后,也确实太平无事……”
说到后面,文安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扶苏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说起来,扶苏亦是在山东六国这些故地发现了一个极为相似的症结,就是在这些地方,官吏都变的有些怠惰。
对于自己管辖境内,种种不法之事,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失去了缉捕的动力。
扶苏亦是知道眼下不能太过于苛责文安,因为在这个时代,鬼神的存在是深入人心,没有人会去否定鬼神的存在。
哪怕是孔子作为儒家的创始人,也只是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话:敬鬼神而远之。
至于儒家之中,对鬼神充斥着信奉,比比皆是,要不然,董仲舒也不会那么容易的提出天人感应这种思想。
此时可不是后世那个文昌武盛,崇尚科学的现代社会,但凡经历过素质教育的青年,都知道所谓的鬼神是无稽之谈。
故而,扶苏压根就不信有什么怪物吃人,还有什么龙王,要么是人为,要么就是一种凶猛的动物尚未被人们所熟知。
而那些看到这个凶猛动物一点点皮毛的人,肆意夸张,最后描摹的全然失去了本色。
“县令,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扶苏目光骤然盯着文安。
“臣……臣没有。”文安脸上浮现一抹苍白之色。
看着文安的模样,扶苏道:“县令,莫怪孤没有告知你,你此时若是如实说来,孤可姑念你有悔过之心,若是让孤查出一些孤不知道,而你又偏偏做了的事情,莫怪孤不留情面。”
“下官知晓,绝不敢欺瞒公子。”
看着文安额头上冒出来的细汗,扶苏心中更是笃定,文安并没有将全部实话都说出来,对他还有所隐瞒。
不过,眼下倒是不宜逼迫太甚,毕竟,扶苏此时还要利用文安。
“好。”扶苏脸上露出笑容,道:“既然如此,还请县令接下来通力协助孤查明事情原委。”
“若孤查出有人假借神明,行祸害百姓之举,孤绝不会宽宥。”
“可若真是恶神为之,孤亦会代皇父诛杀之,以安百姓。”
“臣自当唯公子之命是从。”文安连忙附和。
扶苏道:“县令,此事若最后能水落石出,县令亦有从旁协助之功,届时,可将功折罪,县令可明白?”
文安顿时心头一凛,亦是知道,此次若是不能查个明白,这个县令他也是做到头了!
弄不好,连自己的妻儿也要因此被连累。
扶苏看着文安的样子,知道自己已经算是勉勉强强暂时将这个县令绑到自己的站车上。
有这样一个熟悉当地事务的人相助,应该来说,会容易不少。
第二百三十八章 调兵龙王潭
一夜无话,文安亦是陪着扶苏在上河村的宗祠过了一夜。
早晨,扶苏略微洗漱了一番,而此时文安却是带着一个吏员匆匆赶来。
见到扶苏,文安立即拱手道:“殿下,今早刚刚接到吏员来报,昨夜又有一人遇害了,初步判断,是怪物所为。”
扶苏骤然转身盯着文安,道:“立即带我前去察看。”
闻言,文安立即示意旁边的吏员引路,扶苏紧随其后。
一路跟着吏员,扶苏来到了一处河滩,在河滩,已经有十几名役卒守卫在那里,保护现场免受破坏。
看到这一幕,扶苏点了点头,没想到在这两千年前的公元前的世界,先祖们已经懂得了保护现场的重要性。
扶苏大步向前走去,便看到地上有一块地方用白布盖着,白布上一些地方已经沾染上血迹,被鲜血染成了鲜红色。
扶苏并未说话,文安见状,当即朝身边一人问道:“令史,检验情况如何?”
顺着文安的目光看去,扶苏看到了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衣着朴素。
中年人看了扶苏一眼,文安立即会意,道:“但说无妨。”
中年人立即道:“启禀县尊,在下检验尸首,尸体已经残缺不全,死者头颅,左臂,还有右腿以及部分内脏都已经不见,狱掾也派人四处搜寻,只在河边浅滩出发现了一些碎片。”
“且死者身上的伤口血肉模糊,在下判断乃是被利齿所切割,遭受大力所致……”
听了半天,文安忍不住问道:“令史,你以为是何人所为?”
令史瞧了一眼扶苏,见县令并未阻拦,拱手道:“县尊,我以为这非人所为,而是隐匿在水中食人的怪物,死者身上少掉的那些肢体,我判断已经在那个怪物的腹中了。”
“此并非独例,县尊上任已有三年,对此应该是知晓的。且今年尤为厉害,当阳县自三月以来,已有二十八人遇害。”
文安看向扶苏,道:“公子,可有什么需要询问的?”
扶苏双手负立,道:“县令,平常你们如何处置,现在就如何处置,不必向我禀报。”
“诺。”文安立即躬身。
见此,不少人皆是吃了一惊,能让县令拱手一拜,且从刚才的说话的语气之中,明显这个初次露面的年轻人地位比县令高上许多。
这不禁让人生疑是不是咸阳来的贵公子到这里来游玩来了,或是朝中哪位勋贵子弟下来镀金履职,方便日后升迁。
扶苏没有去管别人,而是径直带着英布、高宠二人,来到尸体旁。
深吸了一口气,扶苏缓缓将盖着的白布揭开,看到白布下面的尸体,扶苏拳头紧握,眉头深深皱起,脸色不是很好看。
说起来,此人比令史描述的情状还要惨上几分,浑身上下,扶苏就没看到有一块好地方。
将白布盖上,扶苏来到河滩旁,朝一位役卒问道:“此处距离龙王潭有多远?”
役卒亦是察觉出扶苏身份不俗,躬身道:“距离此处二里,顺着这条河走便到了。”
闻言,扶苏立即带着英布和高宠顺流而下。
没走多远,扶苏便看到一处颇为广阔的湖泊,心中已然知晓,这里便是传说中的龙王潭。
看着平静的湖面,扶苏知道,这湖面之下,可不如湖面上看着平静,而是波涛汹涌。
在亲眼见识过死者的惨状之后,扶苏心中也是断定不是人为,这样的伤口绝不是人能做出来的。
若非有着后世的知识,扶苏此刻说不定也要和众人一样,以为真的是怪物所为,是龙王降罪。
“高宠,你带虎符以及孤的符印去调一队楼船水师前来,三日来此。”从怀中掏出印信以及虎符,扶苏果断下令。
此时,便是军令。若有延误,作为军事主官,楼船的长官可是要问罪斩首的。
说什么时候到,就必须在约定时间之前到达,一刻都延误不得,这就是军法。
况且扶苏给的时间亦是足够,三日,足可以让一支楼船水师悠哉悠哉来到这里了。
扶苏知道,如此广阔的湖面,足有百里,只有楼船才有大展拳脚的地方。
而秦军之中,也唯有楼船可以担此重任,换其他任何一支队伍,都不行,总不能让骁勇的大秦将士直接下水去捉拿怪物吧!
“英布,派人去集市之上买一些活物,鸡鸭鹅之类的家禽,或是一些猪羊。”
“再命人扎一只竹筏。”
对于扶苏的命令英布虽然不是很是了解,但还是按照吩咐去做。
少顷,已经吩咐完的英布走到扶苏身边,问道:“公子,买那些活物和扎竹筏子有何用?”
扶苏凝视着湖面,道:“我只是想借此验证一下,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这个怪物对于孤送给它的肉食喜欢不喜欢?”
在扶苏的记忆之中,这应该是一种颇为熟悉水性的猛兽,要么是巨蟒一类的动物,要么就是鳄鱼一类,恰巧这两类动物,都很容易被误认为龙王派来的。
在人们的想象之中,扶苏想来,应该也只有这两样动物能和龙扯上关系了。
扶苏可记得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不过此事此时还未发生。
故事名字叫周处除三害,发生在西晋之时。其中有一害,就是水中的蛟龙,按照推测来说,应该就是鳄鱼之类的猛兽。
扶苏亦是知道,这类猛兽都是肉食动物,不然也不会做出伤人害人之事。
英布亦是恍然,明白了扶苏的想法。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便看到两个士卒怀中抱着鸡鸭,还牵了一头羊过来。
照着扶苏的吩咐,这些活物放到竹筏之上,然后推到湖泊中央。
看着这一切,扶苏道:“英布,派人在此处盯着,稍有动静,立即前来禀报。”
“晚上这里也要安排一队人,多升几处火堆,那怪物自然不敢冒犯。”
怕火,亦是自然间动物之天性,尤其这类猛兽,尤其如此,扶苏可不想为了击杀这么一个动物,折损手中的士卒,那不值得。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最后一顿美餐!
三日之后,高宠带着一队楼船回到了上河村,站在龙王潭边上,扶苏看着这艘巨大的楼船,扶苏嘴角露出笑容。
此时,周围亦是聚拢着众多乡民,看着龙王潭上停泊着一艘如此巨大的舰船,眼中纷纷露出惊叹之意,口中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这样的楼船,是第一次出现在他们眼中,对于他们的视觉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扶苏心中也是暗自发笑,如今来的不过只是一艘楼船以及一些辅助战船而已,当初,在河东郡之时,嬴政渡过黄河之时,可是几十艘楼船整齐有序的出发,周围各种船只不计其数。
那情景,才让人一生难忘,才让人知道什么叫做皇帝的威仪!
连绵不绝的战船铺在大河的江面上,一艘艘艨艟巨舰劈波斩浪,宛如一座座小岛自远方飘来……
眼下这样的情景,连当初的千分之一都比不上。
楼船之上,一人走到扶苏面前,立即拱手拜道:“臣见过公子。”
扶苏呵呵笑道:“校尉,不必如此多礼,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这一次,又要辛苦校尉了。”
说到此处,校尉问道:“不知公子急调臣来此处何事?”
扶苏手指着茫茫湖泊道:“校尉请看,你面前这座湖泊名叫龙王潭,这潭底藏着一个怪物,这些年来,害了不少百姓,孤调你前来,就是为了诛杀这只怪物。”
“公子但有所命,臣自当遵从。”旋即,一阵铠甲上的甲片相碰的声音响起。
扶苏扶起楼船校尉,道:“校尉,你且先率领将士歇息一日,捕杀怪物亦需要仔细准备筹谋一番,务求一击必中。”
“诺。”
看着楼船校尉已经离开去安排楼船上的事务,扶苏看着旁边的文安道:“当阳县县令,孤要你立刻动员百姓,将这龙王潭周围晚上点起篝火,不得有一处疏漏,且命人小心看护。”
“若有差池,当阳县县令你提头来见。”
那日,扶苏命人以活物放在竹筏之上,然后送到湖泊之中时,第二日果不其然,竹筏之上的活物一个不剩,只留下斑斑血迹。
随即,扶苏再度安排,又放了几只活物于竹筏之上,只不过,这一次亦是在远处远远观察,在等待了许久之后,扶苏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所谓的怪物。
虽然由于天色昏暗,扶苏看的并不真切,可却是让扶苏颇为振奋,因为扶苏心中已经十有**确定这个怪物只不过是一只不为人熟知的水中猛兽罢了。
接下来的时日,扶苏虽然又放了活物在竹筏之上,只不过数量控制的非常好,扶苏确定,自己投放的食物的量,刚好可以让这只怪物处于半饥半饱的状态。
而扶苏这接连几日投放食物,也是为了让这只怪物养成一种习惯,而的确,在投放食物之后,当阳县再也没有听到怪物害人消息的发生。
命人在龙王潭沿线点燃篝火,只不过是扶苏为此上的一道保险而已。
自然中的猛兽巨禽对于火焰多是畏惧的态度,人类当初找到了火的使用方法,渐渐才懂得用火保护自己,用火烘烤食物,才摆脱了猛兽的袭扰。
可以说,火的使用是划分人类历史上极为重要事件。
文安听到扶苏的命令,也是脖子感到一凉,知道若真的没能按照扶苏的要求做到,最后自己只怕是真要脑袋搬家了。
文安慌忙领命,下去安排周遭事宜。
而扶苏则是命人将渔网安置在几艘战船之上,对于这个龙王潭中的怪物,扶苏也是心生好奇,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这些渔网,扶苏在其上更是安置了刀片,不管水中如何凶猛的怪物,一旦缠绕入网,必然是遍体鳞伤。
战船之上,还安放着十几架庞大无比的弓弩,这些弓弩的威力扶苏丝毫不怀疑,即使摆在它们面前的是一块钢铁,这些弓弩强大的力量也可以将弩箭射入其中。
普通的衣甲,直接射穿也不是什么难事,堪称无与伦比的杀器。
看着这些,扶苏才心中稍安,做了这些准备,想来,对付这样一个怪物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三日之后,扶苏登上了正中的楼船,为了能够击杀这只怪物,扶苏这几日之中已经和楼船校尉进行了周密的商议
对于有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都做了相应的推算。
站在楼船之上,扫视了平静的湖面,此刻,扶苏脸色也变的颇有些凝重。
说起来,扶苏心中对于此次能否成功心中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尽管这些日子当中,那只怪物仍然将他送去的食物吃的一干二净,可是,凡事都怕一个万一。
如果最终他们无功而返,那么,他扶苏的脸可算是丢大了!
此时,一支竹筏在湖泊上飘荡,竹筏之上,放着捆好的鸡鸭,此外还有一只羊,以及一块颇为新鲜的猪肉。
扶苏知道,这些水中的生物,对于鲜血的味道极为敏感,在非常远的距离,便可以察觉到。
扶苏此刻只希望这只怪物蠢一点,能够遵从自己的本能。
太阳渐渐偏西,日光已然不如白日之时,看着夕阳的余晖,以及湖泊当中毫无动静的竹筏,扶苏紧紧握着腰间的太阿剑。
猛然间,扶苏看到水中一道黑影,扶苏急忙定睛细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急忙压抑住心头的狂喜。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这个怪物,看着这个怪物浮出水面灰色的鳞甲以及冰冷的瞳孔,扶苏认了出来,是鳄鱼。
只不过这头鳄鱼身形颇为巨大,按照扶苏的估算,起码有四五米长。
鳄鱼缓缓的爬上竹筏,看上去颇为谨慎,目光盯着他眼前的猎物。
旋即大口一张,竹筏那只鸡便已经落入鳄鱼的腹中,又是两口,竹筏之上,只剩下一只山羊。
整个竹筏之上,顿时鲜血四溅,那只山羊眼中亦是满脸的惊恐与无助。
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扶苏舌头缓缓舔舐着嘴唇。
吃吧,吃吧,尽情享用你这最后一顿美餐!
第二百四十章 猎杀
望着远处竹筏上发生的一切,扶苏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太阿剑,然后前指,道:“战船放网。”
旋即,距离楼船不远的七八艘艘战船在看到楼船上的旗号之后,立即抛下了船上装备的渔网,然后缓缓朝着竹筏逼近。
竹筏之上,鳄鱼此时骤然看到战船这等巨物出现,亦是感到不妙,慌忙沉入水底。
可是,此时却是已经晚了,战船已经完成了合围,众多渔网已经将这一方水域彻底包围起来。
“公子,战船传来消息,有巨物被渔网纠缠上了。”
闻言,扶苏心中感到颇为欣喜,然后扶苏知道,此时,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刻,扶苏面色依旧平静,道:“命令战船弓弩自行发射,不必禀报。”
士卒旋即转身下去传达命令。
伴随着几道破空的声音响起,几道手臂粗细的弩箭射入水中,眨眼之中,湖泊之上,便泛起一抹血色。
看到这一幕,战船上的士卒心中更是振奋,又是一连朝水中发射三道弩箭。
伴随着渔网之上传来的挣扎感稍缓,众人立即拖曳着渔网靠岸。
扶苏亦是走下楼船,看着前方士卒振奋的神情,扶苏嘴角微微勾起。
“启禀公子,怪物已被拿获。”
“随我前去看看。”扶苏按着手中的太阿剑,朝着将士聚集之地走过去。
见着扶苏朝这边走来,顿时,人群自觉地散开了一条道路。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可是此处,却是光亮十足,众多士卒手上俱是举着火把,将这里照的透亮。
而透过火光,扶苏也是看到了网中的怪物。
的确和自己看到的相符合,是一条约莫有着五米的鳄鱼,看到那鳄鱼表面的一身鳞甲,被认为是龙王派来的,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只不过,这些在大秦的弓弩之下,都成了纸糊的一样。
弩箭直直的穿透鳄鱼身体表面的鳞甲,重重的扎了进去,要了他的性命。
扶苏扫视了旁边的众多士卒,高声道:“诸位,你们为百姓除害,立了大功,此事孤会专门详细向陛下禀报,为诸位言明功绩。”
“孤令:凡是参与此事之将士,皆晋升爵位一级,射杀怪物战船将士,每人再多赏赐五金。”
“吾等谢过公子。”
闻言,所有将士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只是击杀了这一只怪物,就得到如此丰厚的赏赐,如何不令人高兴?
扶苏亦是知道,这次赏赐,自己的手笔着实也大了一些,毕竟大秦军中,已经许久没有战事,要想晋升爵位,几乎没什么机会。
可这一次,扶苏却是认为值得,且必须重赏。
因为这是第一次。
此地的百姓因为这条鳄鱼,已经饱受了数十年的苦楚,每年不知道多少户人家的女儿因此牺牲,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
而此番第一次将鳄鱼击杀,将会彻底击溃人们心中的恐惧,从此以后,面对此等恶兽,人们将会拿起手中的武器,不再寻求虚无缥缈的神明相助。
至于之后再出现类似之物,自然不可能如此大规模的赏赐,这样的赏赐,只不过是起一个标杆作用。
这也是扶苏凭借着手中的职权才可以这般许诺,若是没有嬴政假于他君王之职权,这样的赏赐根本就是无效的。
哪怕他扶苏搬出大秦长公子的名头也是无用。
“校尉,命人在此仔细看护,明日,孤要将此物向百姓展示,告诉百姓是何物这数十年以来不断吃人害人。”
“诺。”
对于扶苏这个要求,楼船校尉觉得即便扶苏不说他也会去做的,因为这就是证物,是他立功的凭证。
要是没了,扶苏先前许诺的那一大笔赏赐,就算扶苏好意思给,他也不能好意思要。
翌日,文安将当阳县许多百姓召集起来,而被扶苏杀死的那一头鳄鱼,则是被拉着到处展览。
在前方,还有着官吏讲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一时间,百姓看着士卒拖着那个可怕的怪物,心中惊慌之余,免不了一阵激动。
看着楼船将士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崇拜。
扶苏扫视了下方所有上河村的村民一眼,道:“水中怪物已被孤铲除,从今以后,上河村不许再有人祭。”
“若再有人祭,凡祭祀者,暗中怂恿者,孤一概不轻饶,首犯孤就让他去给这头怪物果腹。”
扶苏此时并未说破这个怪物就是鳄鱼,而是沿用当地的传说,因为这样的收获的效果更佳。
一旦说破,所谓的怪物,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水中猛兽,于这些百姓而言,难保以后遇到类似事件,还用人祭来解决。
索性,不说破,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鼓舞人心的好事,且对于扶苏而言,于他的声望皆是有着莫大的好处。
上河村中不少人眼中露出感激的神情,看向扶苏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崇拜。
只不过,其中有些人脸色却是难看到了极点。
“荒唐!”葛叔公骤然站了出来,手中拐杖重重在地上敲打了一下。
葛叔公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恳切道:“殿下大谬!”
“殿下初到此地,不解其中详情,那是龙王派来的使者,殿下怎可随意捕杀?如今捕杀,还大肆游街展览,必然会触怒龙王,殿下,你用你的狂妄害了我们啊!”
扶苏冷眼盯着这个老者,想不到事到如今,还如此顽固。
扶苏双手负立,道:“老丈所言不错,不过老丈言重了。”
“诸位可知吾皇父是何人?乃大秦之始皇帝,受命于天,掌天下社稷,莫说一龙王,这天地间的山川草木,皆要受吾皇父辖制。”
“孤捕杀那是何物?乃残民害民之物,诸位这数十年以来,饱受此等怪物的苦楚还不够么?”
“今日孤杀之,是替吾皇父执法,乃为天地之正道。”
闻言,葛叔公脸上闪出一抹愤恨之色,不禁哭嚎起来,而场中,亦有一些村民随着葛叔公痛嚎。
英布当即挥了挥手,顿时涌出数十名兵士,将痛嚎之人尽数拖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