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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原     贩夫全神录txt下载     贩夫全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0章 四题考婿

    “爹,就是偷听,说我的事情,为啥不叫我听?”安芝直接进来,对老爹说过,羞答答给屋子里的人,道一圈儿万福。

    西面、林虽然、张涯转身看她,哎哟,这,这,这闺女也太美了,黄家藏着这么好的一个女儿,简直美到爆。难怪黄羿在为她挑三拣四。

    但张涯心中有数,尤统也在挑三拣四呢。别看人家是一个落难的吴元济旧将,论文论武,还真不是一般后生比得了的。

    西面打眼一看,这样的绝色女子,不得了。对黄羿附耳说:“你这个女儿的相貌,惊为天仙。真要做贩夫,顷刻家资万贯,三十年后,必能封神。”

    此言一出,黄羿惊得嘴唇都哆嗦起来。封神,我的娘呀!

    仆射大哥薛平在义成军的金檀骠将,朝歌三贩都被封神。

    那是什么样的人物,人家是什么样的韬略?

    望霄平定沈丘盗贼,上奏的《五贼论》,成为大唐州县官必诵篇目。从商的、为将的、当官的,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啊。咱家香云也能封神,那可是,哎哟哟,该会成为多大的人物?

    话说到这里,黄羿基本决定了一半,说道:“这个尤统,我要当面问他三件事,如果两件不行,以后就不要提他了,再选一个听听。”

    张涯说:“老丈人问话,不要说三件事,就是十件事,也应该问。因缘天定,成不成,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我这就去元圣宫叫他。”

    张涯话音还没落,只听见门外老二家的黄景大喊:“爷爷,爷爷,有人在街上跟大哥打起来了。”

    “哦,是哪个狂徒,叫爷爷看看。”黄羿猛地吃了一惊。

    管家黄贵大为惊讶,是谁胆敢跟少将军黄昭干架?

    西面道长、朝歌大蜂农林虽然、花蜜神贩张涯也都吓一跳,跟着黄羿往院门外去看。

    到了院门一看,黄潦村的村邻已经围拢好多。黄昭跟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大汉打起来,黄羿看他们棋逢对手,煞是好看。就向西面、张涯摆手:“不要管他们,让我看看,怪好看的。”

    西面、张涯约略瞄了一眼,赶忙退回院子。

    这个汉子拿一条赶马车的短鞭子,约有五尺长,飞卷起来,也是“啪啪”直响。黄昭则是霸王双鞭,左右手飞花轮动。

    这个汉子有八尺之高,白皙的面庞被晒成微微绛色,瓜子脸,俊眉眼,宽肩膀,大臂展,六寸长的须髯迎风飘舞,的确是一表人才。

    对阵黄昭的霸王双鞭,躲闪有度,进攻迅疾,黄昭并不能胜他几分。看他的样子,明显是让着黄昭。估计是感觉自己大得多,让小的。

    黄昭看爷爷出来,顿时来了精神。换了个人似的,忽然跳起多高。

    他左手霸王鞭直接抽向汉子的腿部。没等汉子接招,右首霸王鞭也向他的腿部抽过去。汉子跳脚躲闪了一鞭,另一脚正要落下,看地上又来一鞭,脚没地方落。顿时被黄昭抽翻在地。

    那汉子跳起身形,大吼:“横什么横,我师爷过来,一把就将你的双鞭夺了。你信不信?”

    黄昭一梗脖子:“放屁,青州南门,我打翻多少,你懂么?”

    此时,黄遥跑出来:“昭儿,大胆。谁叫你在大街上逞凶的?回去蹲马步半个时辰,走。”

    黄遥一边吼,一遍过去拧住黄昭的耳朵。

    黄昭龇牙咧嘴,包着泪珠,连忙告饶:“爹,他不讲理。我们蹴鞠,他将牛皮鞠一脚蹴到房上,不给捡,还要比武定夺。他输了,叫他上房捡。”

    黄贵赶紧过来,拉过黄昭:“大少爷,少将军说的有道理,你别管。”

    黄遥怒吼:“昭儿,今儿必须蹲马步,不然的话,哼。”

    他说完,怒气冲冲回院子里去了。

    村邻一看,议论纷纷:“我的娘呀,老黄家出个小孩都能拿个将军,看黄遥没?他要上阵,轻取镇将啊。”

    有人嘀咕:“还有黄遵、黄通呢。我靠,都上战场,还不把青州的镇将府全拿到黄家。”

    还有妇女也凑热闹:“你们还不知道呢,黄老将军的干女儿,就那个安芝,也厉害得很啊。她要上战场,搞不好,像薛锦屏、牧子舒。”

    “单看他爹那么严厉,就知道严父出虎子。”有老人家也是感叹。

    黄羿看这位汉子,在那里愣了一阵,生得好威武啊,罕见。正要上去问话,西面道长哈哈大笑,过来一把拉过壮汉:“还不参见黄老将军。”

    汉子单膝跪倒,喊着:“潮州尤统尤总领,见过黄老将军。”

    黄羿一听这名字,倒抽一口冷气,退了一步,赶忙又上前搀扶:“哎哟,我说是哪里的英雄?原来是尤津令,快,快快,屋里有请。”

    黄羿一回身,看见安芝飞也似的跑进院子去了,暗暗好笑,心下琢磨:“鬼丫头,这回相中了吧。”

    “爷爷,他还没给我捡回牛皮鞠。”黄昭跑上来,拉住黄羿。

    “老贵,搬梯子。”黄羿哪里还顾得上跟他扯这个,招呼管家去捡。

    到了后堂,叫尤统落座。黄羿按想好的三个问题,一一问他。这叫做老丈人考女婿,大唐百姓相看未来女婿的惯例。

    第一个问题是,端午需要插艾,发现今年家里没有种艾,而去年放的老艾,又被虫蛀了,怎么办?

    尤统想了好大半天,也没有回答上来。张涯也感觉这个问题很难答。西面微微发笑,也没法告诉他答案。林虽然似懂非懂,有些伤神。

    第二个问题是,北方穷人到南方拆庙,发现夹墙内全是几十年以前的稻谷,全都扔掉。南方穷人却纷纷去抢,为什么?

    西面开始发笑。林虽然想了一阵,一拍大腿,但只是看尤统,不敢说答案。张涯无论怎么想,都没有头绪。

    尤统想了一想,肯定地说:“稻谷不烂,所以南方人要抢。”

    “好,答得好。你祖籍潮州,这个难不倒你。”黄羿点点头。

    第三个问题是,一个卖姜的与一个卖蒜的搭伴,到安西贩卖。卖姜在安西饿死了,只有卖蒜的返回家园。为什么?

    这个问题,西面也愣住了。林虽然、张涯全都搞不清。尤统想了老半天,没有想到答案,正要放弃。

    忽然,黄昭在门口笑:“笨蛋,姜越煮越辣,没法吃,还不饿死。“

    尤统经这一提醒,想起来了,赶忙说:“蒜煮熟是面的,所以饿不死。”

    “也算,好。昭儿,少捣乱,去玩儿你牛皮鞠。”黄羿瞪一下孙子。

    黄昭一吐舌头,飞跑出去。再看,有安芝在外面一闪身,黄羿喊:“香云,是你让昭儿捣鬼的吧,刚才那道题不算啊。不许你参合。”

    安芝看爹爹发现了自己,无可奈何,只好走远。

    补上一个问题,黄羿说:“猫和狗比赛走大漠。最后猫回来了,狗死在了大漠里。为什么?”

    这个问题,西面、林虽然、张涯都是第一次听说,一个个抓耳挠腮。

    尤统也一筹莫展。情知这是未过门的女婿必须经过的考试,赶紧想。多种想法,感觉都不合理,在那里沉吟不语。

    正这时,黄贵在院子里喊:“少将军,咋还不出来,显儿要憋坏了。”

    安芝也喊:“显儿憋坏了,快尿裤子了,你快点。”

    黄羿大为紧张,好像泄密了似的,往外吼:“你们声音小点不行吗?”

    尤统没有啥感觉,还是想不出来。

    林虽然、张涯瞪着黄羿看,他到底紧张啥么?

    此时,西面老道猛然醒悟:“他们一喊,惹得我也急,待我小解。”

    张涯紧跟着说:“不行了,我也急。”

    林虽然笑起来:“我也急。”

    尤统心想,连续都出去,都尿急?难不成这个问题跟尿有关?忽然想起来,哈哈一笑:“有答案了。这狗为了记路,走一段就往树根、石头根尿尿。大漠里没有树,也没有石头。狗就被尿憋死了。猫却没事。”

    黄羿站起来,对外面怒吼:“西面老道,不带这样帮徒孙的吧?”

    西面进屋,哈哈大笑:“果然有缘分。这可不怨我,是你们家老贵提醒的。还有你的宝贝女儿,不也在提醒吗?”

    黄羿也笑起来:“好,算数。那就看下面怎么说,找媒作中,合八字,父母定日子,下聘,举行礼仪。一通下来,怎么也到了明年秋冬季了。”

    西面苦着脸:“暂时找不到父母,十分为难。实在不行,就由我这个师爷做主吧。总领,孩子,还是尽量寻找父母下落呀。人生大事,不可草率。”

    尤统站起来:“多谢老泰山抬爱。总领会想一切办法,找到父母,再来完婚。务必让老人家亲自操办。”

    尤统从怀中掏出一包散碎银子,递给西面道长,满眼激动的泪花:“师爷,你就做媒红吧。这是我给小姐的一点心意,略微买几件衣裳。虽然寒酸,但总领今后一定会挣到更多家业,来报答小姐。报答老泰山的赏识。”

    西面收下来,说道:“是有些寒酸了。明日天,我那里还有一锭银子,先借给你。唉,要努力呀。黄老将军一片苦心,栽培之恩,永远铭记吧。”

    “还要师爷想个办法,到底怎么找到父母?”尤统对西面深施一礼。

    屋内众人被这个问题,一时难倒。

第121章 薛平训诲

    千乘县黄潦村,黄羿府上。

    尤总领的问题,还真的把这么多高人噎住了。

    黄羿想了想,还是老办法,对尤统说:“孩子,既然说到这里,这里都不是外人。要尽量提供多一点信息,叫我们帮你分析。办法一定会有。”

    尤统介绍了寻找父母的详细情况。

    父亲尤贯,做到吴元济的蔡州別驾。当然属于上等佐僚啦,每天在一起商量事。但是,李愬雪夜袭蔡州那天,父母家人肯定都在家里。李愬将城中主要将领的家属都俘虏了,应该也包括我们家。

    自己也打探了,蔡州叛将吴元济被市斩,同时被斩的属官有十余人,应该包括父亲。但到长安打探好久,知情人都说被斩的没有父亲。

    蔡州城内的熟人都说,自从十月初十李愬入城,至今没见过你们的父母家人。这些人估计是逃脱了。但是,李愬治军严整,行事缜密,要么被俘,要么还是被俘,不是那么好逃的。

    老家潮州潮阳县也看过,老家人都说没有见到父母及家人。

    尤统说完这些,禁不住落下热泪。

    黄羿又问他:“你镇守沙口津,到十月初十李愬雪夜入蔡州,这中间多久没回家?是不是这中间,家人早就出去蔡州城了?”

    尤统说:“由于战事紧急,吴元济命令各州县、各关津死守不得动。中间至少三个月没回家。这个也考虑到了,蔡州城内的熟人也说这三个月不断见到家里的管家、侍女出入,应该不会是搬走的样子。”

    黄羿想了一想,转而问西面道长:“西老道,你总是嘻嘻哈哈,这会儿咋不说话啦?你也分析分析么。你这个徒弟,平时做事是什么习惯?考虑问题是不是很周到细致?为人处世怎么样?”

    西面瞪他一眼,缓缓说道:“就你敢对我吆喝。尤贯在做事上,沉着冷静,干脆果断。思考问题上,丝丝相扣,十分缜密。为人处世上,豪爽坦荡,与之相交如沐春风。我根本不担心他的安危。一时间失踪,终归会出现。”

    林虽然一捋白胡子,两眼放光,说道:“既然是这样的人,一定预料到了吴元济的失败。必然提前安顿家人走掉了,留下管家、几名侍女,只不过掩人耳目。到出现李愬军队,管家、侍女也都走掉了。肯定是这样。”

    张涯沉吟道:“泰山翁说得很有道理。按我的行事风格,也会这么做。估计其他佐僚也有人这么做。”

    “对呀,找一找没被朝廷斩杀的佐僚,或者找一找被斩杀的佐僚家属,一定能问出个名堂。”黄羿见他们说到这里,又提出一个线索。

    尤统听到这里,又介绍了一个情况。

    被斩杀的佐僚家属,早已迁往别处,不在蔡州城。

    只有一个没被斩杀的佐僚,是吴元济的军师。吴元济最为信赖。此人叫申道,字乃平。李愬雪夜入蔡州时,申道在外镇守。李愬抓到他的家人,叫他儿子携带书信,到前线劝降,并答应朝廷不杀他。

    申道一看,老巢都完蛋了,吴元济就是个笨蛋。自己继续在外面顽抗,已经毫无意义。家人又都在李愬手里。左思右想,也就投降了。

    当朝廷要斩杀吴元济属官的时候,李愬站出来说明,就申道一人没被杀。

    “申道啊,仆射大哥多次提起,赞赏他的才略。这样吧,你父亲在淮西这么多年,肯定跟申道也交道。明天一早,我要点卯。现在就该启程回青州。你跟我找薛仆射,让他给申道写封信。你去找申道。”黄羿如此安顿。

    又约略说了些话,西面带着林虽然、张涯,与他们一起回青州。黄羿、黄昭祖孙直奔平卢军节度使府,到自己的官邸住下,明天早早起来应卯。

    次日,平卢军行军司马岑寿山点卯毕,右仆射、魏国公薛坦涂安顿完各处整饬事宜,宣布散帐。

    见黄羿不走,脱下盔甲,只穿大紫朝服,问道:“三弟有事儿吧?”

    黄羿近前一步,说明了招婿的情形。尤统的父母没有下落,还请仆射大哥给申道写一封信,叫他去找申道,或许有点希望。

    薛平十分好奇,笑道:“这么快就有了女婿?快叫进来,老夫看看。”

    黄羿出来帅帐,将尤总领带进来。

    薛平一看,说道:“小伙子还行,像我大唐人物。你要找申道,前些天我看了兵部杂报,申乃平现在是盐州刺史,远在阴山之下的五原郡。而且,那边党项族剽悍,往往掳掠。你去那里找他,可要小心啊。”

    尤统赶忙跪倒,泣告:“草民多谢仆射关照。但能知道父母的片言只语,就是掉脑袋,也无所谓。没有父母家人消息,寝食难安。”

    薛平倒抽一口冷气:“孩子,如果找到父母,必然找到家人,对吧?”

    “是的,仆射。”尤统不敢抬头看,答道。

    “你的夫人,孩子也就找到了。大胆,这样做,你把香云放在哪里?信不信我定你个骗婚,将你判个流刑。”薛平怒道。

    尤统磕头如捣蒜,哭道:“仆射,草民绝然没有这个意思。香云一家对我有再造之恩,娶了香云,必是正妻。原来的家人愿意跟随的,可以一起住,原妻如果还在,作为侍妾。我相信父母一定能够同意。”

    黄羿也倒抽一口冷气,仆射大哥果然厉害。再看薛平,冷冷说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人家等你四年之久,到头来却成了妾。天下有这样的丈夫吗?”

    “总领无耻,任凭仆射处置。”尤统不再磕头,抬起头来,索性站起。

    “有种。你知道吗,香云是我的义女。我给你出两条路。”薛平点住他,说了一番。

    第一条路,薛仆射给他修书一封,让他去找家人。如果找到妻小,好好对人家。回书一封,这边香云另找夫婿。如果找不到,再回来提亲。

    第二条路,现在由他作主,明天就叫安芝跟他拜堂成亲。尤统再也不要提寻找父母家小。因战乱失散,出现这类状况,再正常不过了。

    尤统转身朝薛仆射、黄羿拱手一揖,朗声说道:“两条路,我选第一条。如若找到父母妻小,我还回来。任凭仆射、黄老将军处置,再说其他。”

    “好,够大丈夫。这才是男人的担当。本相这就给你修书一封。”薛平看他的样子,经这一番训诲,看来,这小子有血性。

    尤统拿上薛平的书信,不敢再停,马上就要跑出去。薛平叫住他,给了他一锭二十两的银子。又叫来岑交,给他牵一匹战马,让他去找父母妻小。

    尤统对薛仆射再次跪下,千恩万谢。又对黄羿说些感谢话,洒泪而别。

    他骑马飞奔青州城外的元圣宫,与师爷西面说了薛仆射的训诲,又说了自己的决定,现在就去找爹娘妻小。

    西面及林虽然、张涯也都对薛平的教训大为感动。这可是实实在在将咱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对任何人都能设身处地着想,这样的统帅,平卢军地面的老百姓有福气啊。

    尤统问起青州至盐州路径,这个难不倒西面道长。

    一路还走千乘县邮驿大道,向北过济水、黄河,到棣州。转而向西,奔德州。过运河,再到冀州。过漳水,到赵州。过井陉口,到北都太原府。再过汾水,到石州。再过黄河,到绥州。一直往西北,就是盐州。

    棣州至盐州这一路,相距三千二百里。虽然是直路往西,但通关过津较多。按每天赶路四个时辰,可走三百二十里。如果沿途没有任何状况,算起来是十天到达,实际上按半月计算。毕竟一个人走,还是慢点好。

    尤统问明,借用元圣宫纸笔,画了路径,一一标注。这才与他们也洒泪而别,打马而去。

    出来元圣宫,到了荒郊野外。眼看辰时将过,就到巳时。赶一个时辰的路,能向北过了济水,再找地方用饭。

    忽然,路边飞出一匹马,大喝一声:“哪里走?”

    吓得尤总领一哆嗦,差点掉落马下,赶紧拨马回身。稍一定神,却感觉是个女的在喊。

    此时背后那个女的哈哈大笑:“就这么一点胆量,还要独闯盐州吗?”

    他也感觉自己太一惊一乍了,又回转身。一打量,似乎有一丁点印象,但不认识。辨认她的声音,忽然想起来,这不是香云吗?

    尤总领赶紧下马,向前一步,拱手一揖:“香云姑娘取笑了。荒郊野外,空无一人。你忽然出来大喊,还不吓死。”

    安芝也跳下马来,向他道个万福:“唉,叫你啥呢,就叫哥哥吧。敢不敢带我一起去盐州?也沿途逛逛大唐河山。”

    尤总领惊得倒退几步:“你这想法太疯狂了,女儿家怎敢跟一个单身男子闯世界。再者说,于路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向黄老将军交代?”

    “看你那点胆子。商人贩夫家就没这么多说法。无论男女,哪一个不是横闯九州四海。”安芝将长发一甩,手里拿一条霸王鞭,不以为然。

    正在黏糊着,忽然后面尘土大作,飞马奔来。

    这马直直的朝他们冲过来,吓得二人顿时慌神。这是要劫道吗?

第122章 泪别青州

    后面来人一面打马飞奔,一面高喊:“香云。”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黄羿。老将军滚鞍下马,向安芝怒吼:“哪有你这样的,快跟我回去。快。”

    老将军说着,就伸手来拽安芝。

    尤统也赶紧说:“香云,回去吧,这样不好。小生今生今世永远铭记你和黄老将军的大恩大德,我无论什么结果,都会回来当面禀告。绝不辜负薛仆射一片苦心。”

    安芝顿时泪流满面,哭道:“我也不知道仆射大爹说你什么了?反正你得回来,你得娶我。就是当妾,香云也心甘情愿。要不然,我就死。”

    尤统听她说出这么一番话,顿时心潮翻滚,泪如泉涌。

    想想自己四年来,风餐露宿,四处飘零,有谁给过一句暖心的话。此时此刻,这么好一个佳人对自己表白,作为已经有过妻小的人,真的不知道怎样说,才算对得起人家。

    急得他跪倒在地,任由泪水横流:“香云,总领能得到你的爱怜,此生就算死也值了。放心吧,我一定会说动父母,细吹细打,将你明媒正娶,叫你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

    安芝也忍不住哭泣,想一想一介奴婢,任由谁欺负谁打骂,嘴都不敢还。至于嫁人,对于这种奴籍的人,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好容易摆脱奴婢身份,咱从没想过要当谁的正妻。

    好容易遇到一个还算不错的男人,怎能轻易错过。

    好容易有一缕光线透出命运的阴霾,绝不能无视。

    她索性也跪下,直接扑入尤统的怀中,泣不成声:“不管你怎样,都要回来娶我。一定要记得,青州的香云在苦苦等你,你不回来,香云变成鬼也要跟着你。听见了吗?”

    尤统听她这么说,深感香云情深意重。这份情,分量重到难以估量。是啊,人一生,能遇到这样的痴情女,真的就算现在死掉,也值了。

    他扶着香云的肩头,看看远方的路径,安慰道:“好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总领一定娶你。”

    黄羿怎不知道香云的心情。是啊,苦日子过去了,香云在拼命追求一个家的温暖,情理之中啊。老人家也禁不住热泪盈眶,过来拉起香云:“走吧,跟爹回去,还没过门,决不可跟着。这还要爹说你吗?”

    尤统转身跪向黄羿,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哭道:“老泰山,多谢你的栽培和恩德。总领正式叫你一声爹,爹!从此我尤统就是你的亲儿子。我去盐州,最多两个月。一回来,就与香云成亲。”

    安芝也转身向黄羿跪过来:“爹,总领叫你爹呢。”

    黄羿被他们的真心真意感动得嘴唇哆嗦不已,泪珠子直往下淌,答应道:“诶。爹听到了。孩子们,起来吧。恁爹贩卖一生,什么苦难没经历过。爹懂你们,一对苦孩子。今后,听爹的话,一定叫你们过上好日子。”

    尤统、安芝被黄羿扶起来,擦干眼泪,禁不住又流出来。尤统掏出薛仆射给的那一锭银子,用牙咬。黄羿问他这是干啥。说是留下一半给香云零用。

    香云拦住他:“不用了,你昨天给的,爹给我了。快装下,路途这么远,身上没钱怎么行。快装好。”

    安芝强行将他的手放入怀中。尤统也只好装下。

    二人又说了好久的衷肠。黄羿看看天,拉过安芝。

    他将霸王鞭递给尤统,说道:“长话短说吧。既然这样,就快点赶路吧。三千二百里之遥,于路小心啊。宁肯多走一天,也不要贪程。这样反而是快的。将我的霸王鞭给你防身。到棣州,可以多买一件兵器。”

    “爹。孩儿记下了。香云,你们回去吧。”尤统推一把安芝,恋恋不舍。

    安芝伏在爹爹肩头,看心上人跑到看不见了,才与爹爹一起打马回府。

    安芝和黄羿是怎么追来的?原来,今天一早,安芝洗漱完,就跟老太太管氏说明情由,必须找一找尤统,当面说明心曲。老太太劝他一阵,看她坚决,只好应允。

    安芝到马厩牵出一匹马,拿一根霸王鞭,问起管家老贵到青州元圣宫的路线。然后直奔元圣宫。到了地方,她远远等在元圣宫一边,又问附近村民,探听这里的大路。

    村民说,从元圣宫出发的大路,要么回青州,要么往前走一段,就上了往棣州的大路。通向其他地方的,只有小路。

    于是,安芝往前走了一段,等在往棣州的大路边。

    黄羿从大哥薛平帐中出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感到心惊肉跳,心里火烧火燎的不安稳。略微寻思,尤统此去,肯定要走棣州,从棣州一路往西,不用太绕道。而走棣州,肯定过元圣宫。

    于是翻身上马,追赶到来。恰遇见女儿安芝与尤统要走,心中恼火,这才将安芝拦回来。这样跟去,既不是夫妻结伴,又不是结伙逃难,未过门的女子,跟人家到处跑,有人问起来,算是怎么回事儿?

    咱们继续说尤统,于路无话,穿州过县,渡河过关。

    走了**天,转眼到了正月初五。这时候已经到了太原府。

    就在路上过了除夕、元旦。除夕年夜里,自己还在漳水西边的赵州。就在一处旅社,自己买了些肉,打了几角酒,独自过年。店家心好,陪着说了半夜话。

    尤统这些年当车夫、挑夫,最远也就到过东都洛阳、青州。第一次到北都太原府,看起来果然是一座名城。

    太原好热闹啊,虽不比东都洛阳阵势大,但里边的商业积极繁华。

    酒肆、酒坊、早餐肆、午餐肆、晚餐肆、糕点坊、脂粉坊、青楼、金饰坊、银饰坊、玉雕坊、锡雕坊、布匹店、绸缎庄、兵器店、豆腐坊、女红店、陶瓷坊、杂耍等等,应有尽有。

    晚上,街道两边很规整,到了辰时左右,整个太原城,就变得喧闹不已。人多,马多,车多,挤挤撞撞,让你觉得,不买些东西走,就是白来一趟。

    尤统在太原逗留一天,过了破五。初六继续上路,还直接往西偏北,准备过汾水,到石州。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三四天就能赶到盐州。

    出来太原城没多久,过了汾水津口,问路直奔石州。沿路是吕梁山,地形较为复杂。离石县是石州治所,打马跑到黄昏,距离这个离石县还有三十里的样子,进入一段山路。

    既然已经黄昏,看前面山势陡峻,也就找地方住下再说。

    距离前面高山约五里左右,是一处叫回马镇的地方。里面店家很多,酒肆、饭肆、茶肆、车马店、旅店密密麻麻。

    咱又不赶车,直接住旅店。安顿下来,叫店老板找些草料将马喂上。尤统就在附近酒肆要了一碗烧酒,切些牛肉,先解乏再说其他。

    酒肆门首招风旗上写着“回马半斤”,还有三个小字“不呲牙”。

    回马半斤不呲牙,怎么回事?

    总领感觉蹊跷,此时还没有客官,就他一个人用酒。叫来店家,问道:“店主,招风旗上写着回马半斤不呲牙,几个意思?”

    店家过来拱手,说了“回马半斤不呲牙”的含义。

    前面五里这座山,名叫呲牙寨。约有三十年了,有一位叫瓷牙的锅挫蛮人,带了二十四匹元江马来石州贩卖。

    进到前面山里,因为困乏,坐在一坨巨石上歇息。却被毒蜂蛰到,他犯蜂毒,浑身哆嗦,口吐白沫,急忙下山,找人救命。

    找到一家猎户时,没被抢救过来,临死只说了他叫瓷牙,南诏国的锅挫蛮人。二十四匹元江马,还请猎户找到,就算给猎户的酬劳。说完就断气了。

    锅挫蛮,就是现在的苦聪人,氐羌后裔,现在被划为拉祜族,主要居住在云南的南平县。元江,就是现在的红河。这里的马,古来个子很小。

    在神农大帝神殿前迎接腊八贩神的五马元帅,其中就有益州元帅云贵川。这些马就属于云贵川元帅的部属。我大唐文学家柳宗元曾写过一篇《黔之驴》,是讲黔驴的。云贵川的马、驴都小。

    说起柳宗元,我大唐无人不知的家,早在元和十四年(819年)就病故了。在尤统说话的时间,是长庆二年(822年)正月,马上逝世三年。

    猎户看他断气,赶忙手执兵刃,进山寻找他的元江马。哪知道这些马见不到主人,个个飞奔而去。猎户翻岗过河,只逮到了两匹。就这样吧,将他这两匹马卖了,请人给瓷牙做了一口棺材,将他埋葬。

    猎户没文化,就给他立个碑,写上:南诏国元江锅挫蛮呲牙之墓。

    呲牙墓,就在山下大路边,人来人往都看得见。原本这座山叫隔石寨,就是隔断石州的意思。现在倒好,被人们叫成了呲牙寨。

    呲牙寨除了因为锅挫蛮瓷牙的典故,最主要的在于这些元江马繁殖起来,估摸着现在有三四百匹。见蛇踏蛇,见人踢人,见到蜂类就狂嘶。

    我的妈呀,谁上山都得加着十二分小心。万一被他一脚踢上,恰恰身后是悬崖,那就一命呜呼了。虽然只是些马,但野性出来,不好抓。所以,人人过山提心吊胆。

    因为这些元江野马,每年都要死几个人,被踢伤的不计其数。

    尤统虽然英雄,也被这一番话惊到了。呲牙寨该怎么过去呢?

第123章 遭遇野马

    离石县回马镇,酒肆肆主在起劲介绍呲牙寨野马情形。

    人们一提起过山,无不龇牙咧嘴。这呲牙寨更加名副其实了。

    后来,人们请法师,请求施法赶走这些野马。法师却说,这些野马是不会走的,他们要世世代代看护呲牙之墓。

    再者说,这些元江野马,见到蜂类就狂嘶不已,还能提醒路人早早躲避毒蜂,就不再被蛰。不也是好事吗?

    我靠,说来说去,那就让这些元江野马自生自灭吧。

    人们再过山,就免不了在山下多等一些人,结伴过山。

    我们这个镇子,就因为过山而兴起。好多人到了呲牙墓,一打问怎么回事,就会回来。因此镇子就叫回马镇。

    时间久了,人们总结过山窍门。发现一条,这些马却怪得很,凡是谁喝多了,酒气熏天,他们就躲着走。特别是上好的烧酒喝下肚,酒气更大,过山更安全。但谁能喝得了太多烧酒?大多数人喝到半斤八两,就醉翻了。

    因此咱的酒旗上就写着:回马半斤不呲牙。半斤烧酒下肚,安全过山,当然不用龇牙咧嘴害怕了。

    尤统边喝酒,边听他说完。看起来,这个呲牙寨,的确是一个难过的山寨。明天一早,也需要结个伴。

    小心驶得万年船,咱这次出来,比不得从前。

    那几年无牵无挂,生死由命,成败在天。

    现在,安芝为自己牵肠挂肚,跪地相别,泣不成声。

    老丈人千般叮嘱,赠送自己的得手软兵霸王鞭。

    薛仆射苦口婆心,亲作训诲,送银子,送战马。

    师爷对自己信心满满,师叔及其老丈人也都对自己抱着希望。

    自己但凡有稍微不细心,不仅仅是自己遭难,却是对不起这么多人。

    绝对不敢有丝毫大意,必须安全过去。想了一回,想到探问一下,成功过山的人们,都会用什么办法?

    他吃喝差不多了,问店家多少钱。说是三十文一斤的好烧酒,喝了半斤,是十五文。牛肉六十文一斤,切了半斤,是三十文。吃了一碗面,十五文。共计六十文钱。他随身掏出早已换开的开元通宝三十个,结了账。

    他并不急着离开,趁着刚结了账,店家高兴,要再探听更多的东西。问道,“请问店主,一般情况下,安全通过呲牙寨,都有多少法子?”

    “要是店里人多的时候,还真没工夫说。有三个法子。”店家说出一番过山办法。

    喝酒过山法。回马半斤不呲牙么。出发前,带些烧酒、熟肉,到了险要路段,赶忙喝下半斤。元江野马不是怕烧酒熏它么,就不用回来喝酒了?也可以护着一位喝过烧酒的,一步一跟,小心过去。

    绕道过山法。大约要绕三百里左右。根本遇不到元江野马,轻巧过去。

    制服野马法。四年前的冬月初,曾经有一位将军,带着家小,从这里去石州。将军很善于**烈马,所以他不怕。

    到了山上,一头元江野马跑来,缠着他要踢他。被将军翻身骑上去,任凭这马如何踢跳,越涧穿山,无论怎样,就是颠不下来。后来,这头野马又返回.asxs.,服服帖帖带领他们一家过山。

    后面跟着好多人,也都不费一点力气,跟着过去了。

    后来,将军放回野马,这头马居然还下跪,流泪了,恋恋不舍而去。

    人们传说,这位将军一定是哪位神将路过,也没人问过将军叫啥,都称之为驭马神将。

    但是,这四年间,再也没人敢像将军那样试试身手。山间崎岖险峻,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被那野马颠不了多远,就会摔死。

    尤统听到这里,若有所思。想起一个人来,难道真的是么?

    这人正是自己的爹,西面道长的弟子之一。颇善驭马,无论多不听话的烈马,老爹都能制服他。在淮西三十八县中,是鼎鼎有名的烈马神驭手。难道老爹带着家人四年前就到了石州?

    尤统想到这里,一时间惊喜非常。喜的是,有了老爹的蛛丝马迹。

    惊的是,这里发生的驭马神将故事,在四年前的冬月初。而李愬雪夜入蔡州是四年前的十月初十。很可能蔡州破城不久,老爹就带了家小往这边来了。应该就是。当时,自己弃津而去,他们到沙口津肯定找不到自己。

    战乱之际,也就放弃了寻找,带上家小往这边来了。这边有老爹的朋友吗?肯定是这样。要不然,家小不会跑这么远躲来。

    想着想着,就落下了热泪。店家看他发呆,又落下热泪,不免问起:“客官为什么流泪?难道我说这个驭马神将,与你有关?”

    此处人生地不熟,不可多说废话,尤统撒一个谎:“哦,我想起一个朋友,因为逞能,没能降服烈马,被摔得不成样子。”

    看店家点头,也就掩饰过去,追问道:“你说的这位驭马神将,是不是淮西口音夹杂着潮州口音?”

    店家摇摇头:“我没见过,只是听不少人讲起,说他好生了得。”

    看来也只能打听到这个程度了。尤统在他店里灌了一斤烧酒,用一个瓷葫芦装好,外面包上一层粗布,避免打烂。又秤了半斤牛肉,用牛皮纸包住。拿好酒肉,往旅店去,就此住了一夜。

    翌日,太阳升起多高,大约到了辰时正,旅社旁边聚集了不少人,一问,都是过山的。等到有了十来个人,大家相邀一起出发。有挎着背篓的,有挑担的,有轻装挎个褡裢的,只有他一个人骑马。

    干脆自己也别骑了,叫大家的背篓、挑担都放在自己马上。大家一路说说笑笑,相跟着往呲牙寨上面走。

    到了寨顶,错落排列一连串的山峰。虽然也有缓坡,但峰回路转,曲曲折折,所有的路都穿行在山涧之中。山路转到了一处绝崖边,这里艳阳高照,宛如初夏一般。

    忽然,那种熟悉的牲口叫声“嘶嘶嘶,嘶嘶嘶”。尖厉而骇人,传入耳鼓。众人纷纷后退,惊呼:“元江野马。”

    这野马叫声,顿时将尤统的战马惊到,前蹄抬起,嘶鸣一声。马上放的背篓、挑担顿时跌落一地。尤统急忙勒住丝缰,将马牵牢。众人纷纷收拾掉在地上的背篓、挑担、物品。

    还没等大家收拾完,一头野马从山顶的巨石边飞奔而来。

    尤统急忙大喊:“诸位后退,叫我挡住。”

    他将放在马鞍上的霸王鞭抖开,猛地甩了几下,“啪、啪、啪”,连响三声。还行,自己这一路练得不错。这三声响,震得山谷嗡嗡直响,这些结伴而行的朋友,没反应过来,被这响声吓得纷纷跌坐下去。

    那匹野马被这鞭响,也吓了一跳,往一边跑了几步,站在路边的半山腰上。尤统看它不走,似乎害怕这鞭声,就又奋起平生力气,“啪、啪、啪”三声,比刚才的响声更加厉害,震耳欲聋。

    那马又往山顶跑了几步,再次站在那里看。我靠,它咋不走呢?

    “他不动,咱走。”尤统大喊道。

    众位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先慢慢走,看这野马还没动,就放快脚步。走过了这段绝崖,到了相对较缓的一处山坡路段。大家看后面那匹马没有跟来,都放心不少,继续往前走。

    看起来,这野马也怕鞭响。大家纷纷叫好,让尤统一会还打鞭。

    走了一段,又到了一处绝崖边,忽听“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坏了,这次可不是一匹野马。娘卖批,听声音,至少是两匹。

    果然,从一个尖尖的山包转出来两匹野马,向这边行人直冲而下。一匹比刚才遇到的,要高大很多,一头明显是未成年的野马。高大的那匹野马,鬃毛很长,飞卷起多高。

    “啪、啪、啪、啪、啪”,尤统奋起神力,连甩五响。震得山谷中的鸟雀乱飞。鞭梢到处,路边的荆条被抽得粉碎,积雪被抽得乱飞乱舞。不少结伴的朋友被震得捂住耳朵。

    五声鞭响过,小马转向一边。长鬃马稍微停留了一下,见尤统停下了打鞭,忽然向人群飞奔而来。尤统不敢怠慢,甩起霸王鞭,“啪、啪”,只甩了两响,再看发生的事情,将他惊呆了。

    行人全部躲在大树边,石头边,绕着大树、石头躲避。自己的马,却因为躲避行人,即将跌落绝崖,只剩前蹄还挂着崖边。他急忙俯身去拉马缰绳,还是晚了。这马一声惨嘶,跌落山涧。

    尤统大惊失色,看这野马即将踢到自己,他奋起神威,猛一闪身,同时朝着长鬃马猛甩一鞭。“啪”一声,这次可不是空响、脆响,而是沉闷一声巨响。再看这匹长鬃马,扬起的后蹄被霸王鞭抽到。

    霸王鞭前面十二节,已经缠住了这匹野马的后蹄。尤统大喜,一声巨吼:“嗨。”拼尽浑身力气,猛力一拉。这头马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尤统一纵身骑了上去,挥拳就朝这野马的耳根猛砸,怒骂道:“敢叫我的马栽死,看老子不打死你。”

    另一手将霸王鞭手柄的十二节青铜折起来,死命来砸。

    这马发出炸雷一般的吼叫:“嘶嘶嘶嘶嘶嘶。”

    尤统性命如何?请看下一章。

第124章 神拳毙马

    尤统一手铁拳,一手霸王鞭铜节,死命砸向野马双耳根部。

    双手一拳比一拳更狠,口中发出的暴叫声一声比一声更大。

    尤统的暴叫声,野马的嘶吼声,震得人耳朵发麻,躲起来的人个个吓得魂不附体。整个山涧被震得树枝乱颤,野草乱抖,碎石乱滚,虫蛇乱窜。

    尤统直打到两只手鲜血淋淋。浑身汗水湿透。发髻早已散乱。双眼怒目圆睁,眼角沁出鲜血。神臂甩动,将两只衣袖早已甩烂。骑在马身上的屁股,裤裆崩坏。他这一通令人毛骨悚然的暴打,直叫鸟雀噤声,山神告饶。

    对准这头长鬃野马的双耳根,一直打了八十几拳,索性跪在马脖子上再打。此时,有行人从大树后转出来,轻声喊:“英雄,看是不是打死了。”

    尤统这才细看,这头长鬃野马两只眼珠爆出,眼眶、耳根、口鼻都淌出鲜血,叫声早已停下。浑身抽搐,四蹄缓缓蹬动。**挤出马粪,身下马尿四溢。原本支棱的双耳,已经耷拉下来。

    估摸着这家伙是死了。尤统这才往马身上一靠,停歇下来。此时,好像过了几天似的,疲累顿时袭来,浑身散架,躺倒下去。

    此时,结伴的朋友们纷纷过来,将各自所带的水、点心纷纷递上来。有人带头跪下,高呼:“英雄神拳毙马,救了我们的命,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他要不是就想睡一会,看大家这样的举动,只好缓缓坐起,说道:“情急之中,也是没有办法,才将他毙命。”

    大家看他这样谦虚,更是佩服得很,纷纷叫道:“神拳大侠,举世无双。”

    正在说着,猛然间,宛如天崩地裂,到处都是“嘶嘶嘶嘶嘶嘶”马嘶,吓得众人纷纷闭眼,跌坐下去。

    尤统被这漫山遍野的马叫声,顿时惊得魂飞天外,“噌”一下跳了起来。但见山岭之上,两边道路,密密麻麻全是这种元江野马。“天啊,该不是打死他们的头马了吧,这都是来报仇的。完了。”

    话音刚落,一匹枣红马飞奔而来,步伐稳健,鬃毛飞舞,样子十分招人喜欢。尤统急忙抖开霸王鞭,“啪、啪、啪”猛甩三响。这匹枣红马顿时停在了距离尤统十步之外。

    再看这匹马,虽然没有北方马的高骏,但非常健壮,这红色十分诱人。正额头是一团雪白的皮色。堪称马中极品。枣红色的马,雅称为“骅”。纯白色的马,雅称“龙”。按战马起名的规矩,这匹马就是龙额骅。

    武圣关云长的坐骑,就是这类马。因此这种马也叫赤兔马,尤统看见的这匹马也可以叫做龙额赤兔马。

    就在尤统愣怔的功夫,龙额骅一声嘶鸣,将两只前蹄举起,向四周野马转一圈。继而放下前蹄,缓缓往前走来两步,朝尤统跪下。这倒是完全出乎尤总领的预料,他还准备着大打一场呢。

    尤统试着往前靠近它,龙额骅并没有起身。而且将双耳垂下,紧贴面额,显得很乖。尤统索性走到它跟前,叫一声:“龙额骅,你如果愿意跟着我,今生今世就是我的兄弟,生死与共,永不抛弃。如果不想跟我,请你走吧。”

    龙额骅似乎听懂了尤统说话,轻微嘶叫一声,朝他举起头,又低下头,做着点头的姿势,看它双眼滚落好大的泪珠。尤统知道他要跟着自己,也禁不住落出了喜泪。

    上来抚一把龙额骅的额头,蹲下身子,用脸亲亲它,说道:“龙额骅,我给你加两个字吧。你从呲牙寨跟了我,就叫呲牙龙额骅。今后我就这样叫你了。好了,乖,起来吧,咱走啊。”

    呲牙龙额骅蹭了一下尤统的脸庞,站了起来。尤统骑上去,它顺从地驮着主人,缓缓朝着众人过来。

    其他站在满山的野马,纷纷嘶鸣,排成好长一队,远远地等在那边。

    “真是千古奇观啊!”结伴同行的朋友禁不住被这场景感动,叫出声来。

    众人纷纷感叹:“千古奇观。请问英雄高姓大名,绝对是神将下凡,才有这天赐神驹啊。”

    “小生尤统,字总领,潮州潮阳县人。要去盐州找申刺史,探问父母家小下落。”尤统向众位拱手一揖。

    “将军降服呲牙寨野马,使得四面八方人民过山,再也没有危险。这样的英雄壮举,当禀明离石县的方县令,给予奖赏。我们也一起跟着喝杯喜酒。”众人乱纷纷高喊。

    尤统连忙喊道:“各位好意心领了,在下的确要急着赶往盐州。”

    大家不由分说,将他高高举起,呼喊口号:“神拳,神拳,神拳。”

    哪里还好说其他,只得骑上新得宝马,往前进发。许许多多元江野马,迎住了这些人,纷纷躲到路边山坡。将要走过去的时候,后面跟着两匹一模一样的龙额骅。怪了哈,撵也撵不走,就这么一直跟着。

    跟就跟吧,众人更是惊奇不已。神拳大侠尤统一下子得了三匹宝马,我擦,这不是神将下凡才怪。

    众人相拥到离石县大堂外,县令方坎听见外面喧闹,问是怎么回事?

    众人将尤统推到前面,回禀方县令,这位神拳大侠降服呲牙寨上的野马,为本县人民出行,立下了天大的功劳。有相随而来的三匹野马为证。

    方坎大为震惊,详细问明情况,当即对尤统给以盛赞,堪比打虎英雄。

    对尤统的英雄壮举要上呈户部,给予重奖。先行打赏一百两纹银,每日好酒好肉。为尤统披红戴花,请来本县镇将、回马镇耆老来陪着,游街夸耀三天。

    又请来县中善于文学的绅士,详细采访尤英雄,写出诗赋。再叫县中最知名的青楼,叫来都知、歌长,唱诵这些诗赋。又张贴红榜,告示全县,表彰尤英雄壮举。

    方坎太能摆活了。这一搞,一两天之内,神拳大侠打死野马,镇伏野马群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石州地面。为啥传遍石州?

    离石县不就是石州治所么。他离石这么一宣扬,石州下辖的平夷、定胡、临泉、方山诸县一时争相传颂。人们争相前往州城,来看这位神拳大侠的尊颜,都要一睹为快。

    石州刺史吕途也亲自召见,给予褒奖,也赏了一百两纹银,赏了一顿盛宴。吕途详细问了他的情况,尤统趁此机会,将自己真实经历,一一说明。吕途好一顿安抚,宽慰,叫他不要过于牵念从前,从此做好英雄。

    这天,又是披红戴花,上街夸耀。街两边熙熙攘攘好多看客,内中有一对老年夫妇,看得热泪盈眶。老太太挤出人群,大叫:“五郎,尤五郎啊。”

    老头儿急忙过来拉她,就是拉不住,依旧往前跑,口中大喊五郎。

    尤统骑在马上,披着大红绸,戴着大红花,被离石县镇将、回马镇耆老簇拥着,往前慢慢走。猛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他的乳名。

    他急忙翻身下马,转身来寻找。赤兔马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老太太从人群里追上来。尤统一看,果然是母亲张氏驾临,惊得他急忙当街跪下,泪珠如同山泉喷涌,高叫:“娘亲,五郎终于找到你们了。”

    后面老头也已追上,正是父亲尤贯。尤统转一下身形,又对父亲跪正,泣不成声,高呼:“爹,五郎找你们好苦啊。”

    父母将他亲亲搂在怀里,三人泪如雨飞,嚎啕大哭。耆老、镇将都过来,好一阵劝慰,一家三口这才站起来。

    尤贯在吴元济反叛那年,做到蔡州別驾。参谋了两年,心中盘算,觉得他这种人终归成不了气候,就设计脱身。

    由于宪宗皇帝重用裴度,调集各路人马,四面围定淮西。朝廷平定淮西反叛的三年之间,外面音信隔绝。他趁这个空挡,借口太原府太谷县折冲都尉府的折冲都尉陈品父是师兄弟,可以策动他带几员猛将来淮西帮忙。

    吴元济深信不疑,叫他快去快回。这时候距离李愬雪夜入蔡州还有两个月,时间在中秋之前。

    尤贯回家安顿长子尤纲,在他走后一月,带他的家小跟上,到东都洛阳东边的尤记玉雕坊会合,那是尤贯一位族兄开的。又安顿管家,再过一月,寻到老小尤统,一起跟到洛阳尤记玉雕坊。如此安排,不会引起吴元济怀疑。

    老两口带一名贴身伴童、一名侍女,收拾了一些主要的金银细软,四个人到洛阳。找到尤记玉雕坊,住在附近的旅社。就此等候尤纲、尤统兄弟。

    书中暗表,他们家中间有三个女儿,二娘、三娘、四娘都已出嫁,也就顾不得管了。只有大郎、五郎两个儿子。

    哪知道,吴元济贼精明,采用割据藩镇惯用的办法,叫尤纲不得远离,务必每日应卯。

    尤纲不得脱身,后来在蔡州被李愬攻破之后,尤纲被遣散。那就到了年底了。尤纲到洛阳寻找父母,杳无音讯,只好带着妻儿寻找地方,重建家园。

    尤统当时镇守沙口津,也必须每天到当地县令处应卯,长达三个月没回家,根本不知道父亲有这么个安排。

    结果,李愬破城太突然了,也就私自弃津而逃,管家也找不到。

    尤贯老两口的遭遇还会有什么呢?

第125章 赤兔天缘

    在洛阳的尤贯夫妇,等两个儿子,左等不见,右等还不见。

    直到过了年关,叫伴童去蔡州寻访。

    结果,管家、侍女全都无影无踪,府邸主人早已换了新任官佐。无可奈何,夫妇四人只好往投太原府陈品父。

    到了太谷县折冲都尉府,打探陈品父,说是早在一年前调往石州去了。于是又赶来石州,找到了陈品父。师兄弟商议如何安身立命,经过淮西这么多年的盘腾,尤贯实在伤心官场,不想再提当官的事情。

    陈品父见他伤心官途,也就不再解劝,将他的事迹上报当时的刺史。尤贯的情况又被石州刺史报到吏部,经过吏部核实,见他无意做官,就呈奏天子,封了个骁骑尉勋官。后陈品父调走,尤贯安家落户。

    因为他在淮西任职的蔡州別驾,品阶至少是个正五品下。但他原来的任职是吴元济私授,吏部不予承认。又考虑到他父亲原本是别的地方调入淮西的正式官员,所以将他的品阶定在骁骑尉,属于正六品上。

    这已经很不错了,得个勋官,守在县乡过生活,至少还算个县乡士绅吧。县里有个大事小情,还能参与参与。现在,尤贯被离石县令方坎用作乡耆老,管着离石县的北川乡,在石州城外往北二十里。

    北川乡濒临北川小河,家就安在那个乡里。还是老父母、伴童、侍女四个人住,并没有其他家眷。

    尤统一面与父母说起这些年的经过,一面往离石县大堂。方坎见他们早早回来,问是怎么回事?

    尤统将方县令扶正,规规矩矩跪下,向方县令磕个响头。

    惊得方坎慌忙来搀扶:“英雄这是怎么回事?本县怎敢受此大礼?”

    “县令将我父亲安顿得极好,小生给你磕一个头,表示谢意。”尤统说着,泪流满面。

    方坎详细问了他们父子相认的前因后果,说道:“战乱一起,无数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人在太平盛世往往牢骚满腹,而到了乱世,牢骚的机会也没了。恭喜你们父子团聚。来,摆开盛宴,庆贺你们父子团圆。”

    县主薄赶忙吩咐后邸摆宴。众人跟着方县令到后邸饮酒。

    三天游街夸耀也已经期满,尤统向方县令告辞。临别,要将一匹赤兔马献给方县令当坐骑,哪知道,这马根本不听话,死活不从方县令。

    方坎大笑:“多谢英雄厚意,本县心领了。宝马认主啊,除了天命主人,任何人都无法驾驭。”

    从县署出来,又到府牙与刺史吕途告辞。刺史见他们父子团圆,也是感慨万端。尤统又要献一匹马给吕刺史,他牵过来一匹,对这马说道:“这是我们石州的刺史,今后你如能小心侍候,将来必然扬威天下。”

    这马过来,对着吕途直蹭。额的娘呀,吕刺史就有福气得到。这把尤贯、尤统父子可是惊到了。吕途看他们吃惊,问是为啥?尤贯讲了方县令刚才没福气消受。

    吕途也是大为惊奇,赞道:“果然是宝马良驹。多谢英雄美意,本州就此多一位生死与共的兄弟。我们也以马为媒,结义为兄弟。”

    尤统大为震惊,急忙翻身跪倒:“小民哪敢高攀刺史,不敢不敢。”

    吕途将他扶起,笑道:“这种际遇,天下少有。元江野马,在呲牙寨数十年,人民饱受惊吓。听说那年被一位驭马神将制服过一匹,也只是消停了两三个月。如今,贤弟一定是降服了他们的头马,所以,他们甘愿侍奉你。”

    提起呲牙寨中的壮举,父子二人哈哈大笑。吕途问他们为啥笑?

    尤统回禀道:“我也是刚刚证实,四年前的驭马神将,正是家父。当时没有报县署,只是民间传闻较广。”

    “哦,哎呀,你们父子都是神将啊,了不得。”吕途连声称赞,过来与尤贯见礼。

    吕途强留他们饮宴,务必结拜。开宴之前,摆下香案,他们结义。

    大哥吕途,字登用,兰州金城县人。德宗朝贞元三年(787年)丁卯生,今年三十五岁,属兔。出身军门,因战功入朝为卫将军,出而授石州刺史。妻崔氏,乃大唐名门望族崔家的闺秀,育有一子一女。妾王氏,庶子两人。

    小弟尤统,字总领,潮州潮阳县人。德宗朝贞元十年甲戌生,二十八岁,属狗。出身军门,曾任蔡州沙口津令。妻迟氏,育有三女,因吴元济叛乱,母女流落江湖。

    当场又叫出吕老爷、老太太。互相对双方父母磕头,都叫爹娘。

    吕刺史的孩子们也都来拜过叔父。尤统拜过两位嫂嫂。

    当晚饮酒至深夜,方才睡去。

    次日,辞别吕刺史,随父母到北川乡。进入家中,看见伴童、侍女,都是昔日蔡州家里人,把尤统高兴得像个孩子。

    父亲在这里,依山傍河,盖起了五进院大宅。

    这四年间,他利用骁骑尉勋官出身,四处打探消息,在县令那里不时看朝廷来的杂报,处置吴元济的属官里面,没有两个儿子的名字。就想着两个儿子肯定不会有事,一定会慢慢聚拢。

    各种来龙去脉说完,尤统提及青州千乘县黄潦村,说安芝姑娘如何痴情,五郎定要娶她。

    把老母亲张氏乐得:“这就对了,人家一片真情,千万不要辜负了。这样的女子,嫁过来,必定是尤家的福分。”

    “只是原来所娶迟氏,一时找不到。万一又找到了,怎么办?”尤统又将平卢军节度使薛平的训诲说了一遍。

    尤贯当即说道:“兵乱一起,何止是家破,好多时候国都要灭。我们当百姓的,只能这样往下生存。那些孔孟之道,且问哪个皇帝遵循,又有哪个将相恪守?即便迟氏回来,因战乱出现两房正妻,又该如何?不怕。”

    “既然父亲这样说,咱们看好一个吉日,一步步将事情办完。我曾发誓,一旦有了父母消息,立即回去告知。孩儿稍住几天,马上就通知他们。”尤统将打算说出来。

    父母高兴得合不拢嘴。孩子有骨头,有能力。人家姑娘的爹是神鞭贩将,现为平卢军的将军,又是薛平的结义兄弟,他家的女儿,错不了。这门亲,选得好。一定要感谢师父西面,感谢师弟张涯,感谢张涯的老丈人林虽然。

    咱这边也不差,五郎刚刚降服呲牙寨元江野马,一时间名震朝野。又新与吕刺史结拜,基本门当户对。

    啥也不消说,这就启程。老爷子要陪着儿子走一趟,到青州元圣宫拜望师父西面。好多年不见他老人家,想起来幼年的教诲,叫人好不感动。

    张氏见老头子也要去青州,沉吟一阵,说道:“相隔三千里之遥,去一趟很不容易。娶亲很多流程,再要于路途中折转往复。万一路上又遇到兵乱,可就说不清命运了。何不一趟办完,直接将新媳妇带回来。”

    尤贯觉得有理,安顿道:“夫人所说很有道理。就用这个话去打动他们黄家,我看黄老将军必定能够准许。婚嫁之事,关键在男方安排。”

    尤统也觉得这样可行,说道:“师爷又会掐算,就叫他确定个吉日。我们多带些银两,就在青州城租下大宅完婚。继而租了轿子,一路赶回离石县北川乡。师爷跟岳丈关系很好,乱开玩笑。我们这样办,绝无问题。”

    他们一通议论,就这样决定下来。

    话刚说完,北川乡几个村的里正呼啦啦涌入一院子,慰问尤统壮举。少不得又是摆宴喧闹。

    闹了几天,父子二人上路,按尤统所走原路,直奔青州。尤统骑上新得的赤兔马,想要让父亲骑一匹,这马无论怎么央告,就是不行。我擦,算了,尤贯还骑家里备的黄骠马。

    但那匹没人骑的赤兔马,死活要跟着走,真奇了怪了。那就叫他驮点行李吧,跟着走吧。就这样两人骑了三匹马,往路上走去。

    到了呲牙寨,山上许多野马远远张望他们。又有一匹赤兔马飞来,与尤统所骑这匹相见,互相举起前蹄,对碰了一下。继而一声嘶鸣,上山而去。

    它们这是告别?还是来接受任务?还是说其他啥?搞不懂。

    结伴跟着父子的乡民,早知道前面就是神拳大侠。看了赤兔马之间的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常年养马的老人家,对这个现象进行了解释。

    这些元江野马,并非完全变野,还有家马的灵性。它们的头马被活活打死,这匹被骑的马,就该是新头马。但是他又为了整个马群不再遇害,甘愿臣服于尤英雄。现在奔来的这匹马,就是来领任务的,它来接任新头马。

    估计是这样的,要不然的话,就无法解释得通。

    约有半月时间,到了青州元圣宫。

    一进门,尤贯就迫不及待喊道:“师父,师父,徒儿通宝来啦。”

    里面忽然飞出一把笤帚,西面道长在里面怒吼道:“给老子滚出去。混蛋,混蛋,混蛋。”

第126章 女婿封神

    吓得尤通宝“呼通”坐在地上,冷汗直流。

    到底怎么回事?这还没见面,就挨一顿臭骂,师父怎么了?

    尤统上来拉起父亲,对里面大喊:“师爷,失火啦。”

    “胡说,哪里失火?”西面“唿”一下蹿出来,到处寻找失火。

    尤统哈哈哈哈笑起来。西面过来拧住他耳朵,吼道:“失惊打怪,骗到老子头上来了。你爹呢,没一起来吗?”

    嗯?什么情况?刚才叫他师父,挨了一顿骂。这会咋这么问?

    尤贯过来,翻身跪正:“师父,我就是你徒弟尤贯啊。刚才用笤帚打我,骂我混蛋。”

    “哎呦,这,这这,快起来。那是骂童保那个王八蛋呢,天天蘑菇要拜师。老子不收徒弟,所以就惹火了,不骂他骂谁?哪里知道是尤通宝。”西面赶忙扶起他,左看看,右看看,高兴得泪都下来了。

    童保是这里的一个庙祝,恰恰尤贯的字是通宝。

    “这,刚一到就挨这顿臭骂。冤枉啊。”尤贯紧攥着师父的手,嚷道。

    “咋了?冤个屁。师父骂不起呀。”西面笑得双眼成了一条缝。

    尤统向师爷一一禀报了寻找家父的详情。说道呲牙寨降服元江野马,西面老道大惊失色。

    继而哈哈大笑:“熊孩子,这么厉害!我咋没看出来?好,好,干得好。这几年,老道也曾经从呲牙寨过山,喝他娘的一肚烧酒,才勉强过去。”

    “师叔跟他老丈人呢?”尤统不见他们,问起他们的去向。

    “熊孩子,人家不过年啊。你们走过,他们也走啦。林虽然是朝歌人,张涯是汤阴人。现在还没出正月呢。”西面老道板着脸,数划他一顿。

    就是,只顾找老婆,急吼吼的。这一趟来回,横跨着年关,要说贵人多忘事吧,咱也不是太贵。尤统心下琢磨,挨师爷这通数划,活该呀。

    父子被西面道长让进方丈室,一个庙祝进来,给他们倒水。这个庙祝挺年轻的,粉面高个,女相气。实际三十五,猛的一看,好像二十多岁。

    西面抬一下眼皮,点一点尤贯的花白胡子,对这人咋呼:“童保,这才是我徒弟。懂吗?老子真的不能再收徒弟了。将来师兄弟见面,人家的孩子比咱还大,让人家的孩子叫你师叔,老子总觉得不灵光。”

    哦,这就是童保,还真带着那么一股仙风。他赶忙向尤贯施礼相见,互相寒暄,都认识了。此时,童保对西面道长说:“童保谨遵教诲,理解道长的心思了。道长,我现在要入室拜师,该找哪位?还望提点。”

    “这么说,老子还能接受。动辄要拜我为师,烦都烦死了。所以,此前骂你,不要往心里去。”西面微微笑道,看他白花花的胡须,银光闪闪。

    几位说了半天,尤统将心里话全都说完,请求师爷看个吉日,就此定下,往黄家合八字,换庚帖。

    西面乐不可支,笑道:“熊孩子,师爷又要当媒红,又要当卦师,拜堂成亲,弄不好还要当总管,你得把我当几个人用啊。”

    尤贯也笑道:“能者多劳嘛。师父的本事,大唐几人能敌。总领的事情,就是你自己的事情。拜堂之后,叫总领好好孝敬你几碗酒。”

    “拜堂之后,他入了洞房,哪还管我喝不喝酒。”西面捅一下尤贯。

    西面老道在哪里都是谈笑风生,几句话又把众人惹笑。

    啥也不说,今天先在元圣宫住下,父子两个歇歇脚。

    到了晚上,西面带领他们师徒二人,到青州城内逛夜市。叫童保将元圣宫事务安顿好,一起跟着。

    到了青州东市,附近几道街灯火通明,热闹非常。吹糖人、卖糖葫芦的、卖点心、卖包子馄饨、卖兔肉、卖红薯、卖丸子汤、卖牛鞭、卖戎州春酒、卖肥泉烧酒、卖笛子笙箫的,等等。能想到的夜间消费品,应有尽有。

    转到青州酒肆门前,左右分别是戎州春酒坊、肥泉烧酒坊。再往两边,分别是牛肉坊、豆腐坊。尤统先买了肥泉烧酒,又买了二斤牛肉。西面要了半斤戎州烧酒。

    忽然,戎州春酒坊的坊主双眼放光,惊呼:“尤別驾!尤津令!”

    尤贯、尤统父子大吃一惊。仔细看他,五绺青髯,身形修长,长脸圆颌,肤色浅绛,行走如风。

    尤贯想起来,抚掌大笑:“漆雕县令,哎呀,你怎么在这里卖春酒?”

    “还不是背了吴元济龟儿子的害,把老子一世功名,毁得干干净净。老家不是戎州的吗,盛产春酒。卖戎州春酒,原本是我女儿生前的愿望,我来帮她实现。”漆雕又简单讲述了来由。

    他们都是淮西节度吴元济的下属官佐,经常互有勾连,自然认得。卉妹嫁给陈哲之后,那年吴元济的爹死了,淮西叛乱开始。

    因文走霹武功超群,被吴元济提升为蔡州西平县的镇将。

    既然是结义的礼山五雄,漆雕又颇善治政,文烈就经常在吴元济面前提起。吴元济就调任文烈为汝南县令。

    汝南县就是蔡州城,等于是漆雕又成了吴元济的首府汝南县令。而尤贯又是蔡州別驾,尤统是汝南县沙口津的津令。因此,他们这些人经常在一起。

    好家伙,在这里碰到昔日的同僚,真是叫人感叹不已。

    “那还不关门,咱们喝几碗肥泉烧。”尤贯捅他一家伙。

    “老许,快出来看门。淮西同僚到了,老汉陪他们喝半碗,一蛤蛤就杀割。”漆雕又向里面对老婆喊。

    许氏应声出来,吼道:“喝半碗,喝半碗,天天都是喝半碗,啥子时候不是喝三碗。今儿再喝多,莫得上床。”

    漆雕又也不再搭话,与众位哈哈大笑,相携进入青州酒肆。

    尤贯父子将婚事需要办理的事项,与西面好一通商议。他们说完,话题又转到漆雕又,尤贯问道:“平复老弟,你们礼山五雄好生厉害,朝歌三贩全都封神,你也干起春酒贩卖,好啊,凭你的才学,封神也不是问题。”

    “哎呦,我礼山五雄,大哥、二哥、三哥,那是立下了大功劳咥。我叻样子,莫得啥子大功劳,挈哪里吽神罗。”漆雕又说话还是任性的戎州腔。

    将“滴”说成“咥”,将“去”说成“挈”,“这”说成“叻”,“没啥”说成“莫得啥子”,把“封神”说成“吽神”。

    作为淮西节度属下旧官,南腔北调的人多了去了,因此,他们互相之间,沟通没有丝毫障碍。西面道长一生跑遍全国,更没有一点点障碍。只是童保对于漆雕又说话,感到很难懂,稀奇不已。

    就这,漆雕又还是照顾北方人,好多口音尽量按北方发音去说。纯正的戎州话,特别是僰道话,离成都那么近,北方人根本难以听懂。

    西面对于封神这件事,当然十分关注,听漆雕又与朝歌三贩乃是结义兄弟,顿时来了兴趣。探问道:“年前腊月间,又有大战青州的陈哲、漆雕卉夫妇,被封为贩夫神明,敢问漆雕老弟,他们与你是……?”

    漆雕又顿时落下泪珠:“妈卖批,两个娃儿,战得好苦。春酒贩神漆雕卉,就是我那哈女子。澄泥贩神陈哲,就是我那不听话的女婿。”

    西面一听,慌成了一团,赶忙大礼参拜:“拜见二位贩神爷的尊父,西面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海涵。”

    他们这样作势,将尤贯、尤统、童保也惊得张嘴结舌。

    哦的娘呀,漆雕又的女儿、女婿双双封神,天下哪有如此厉害的爹。纷纷站立,二次见礼。

    说到这里,再看陈哲、漆雕卉夫妇,他们阵亡之后,薛平按照陈哲遗书所求,自然要呈奏敕封贩神之事。薛平详细询问了范职、望准通、牧雨等,对于陈哲、漆雕卉生前愿望,作了详细了解。

    漆雕卉被吸收进贩伐丈疆旅之初,就立志要贩卖戎州春酒。陈哲曾有愿望贩卖郑洛之间盛产的黄河澄泥砚,这是大唐最为盛行的砚台。陈哲的许多族叔就有人制作澄泥砚。大唐天下,人们评价澄泥砚为“砚中第一”。

    因此,薛平按照他们的遗愿,在奏章中对天子一一说明。获得了长庆天子正式敕封,一个为春酒贩神,一个为澄泥贩神。

    漆雕又在戎州老家呆了几年,现在凭着女儿的敕封,也就不再求人说那做官的事情。干脆就以女儿的遗愿,做起春酒贩夫。第一站就在女儿战殁的青州干起,这里是北国第一家戎州春酒坊。

    女婿陈哲的愿望,那就等到他们的后代去干吧。干不干也无所谓,早就有澄泥砚贩夫,他当好神仙,管好这一行就行。

    哎呀,哎呀,这位厉害。这么风趣。酒肆中周围坐着的酒客,一个个伸长脖子,生怕听不清。陈将军、漆雕将军为了青州,苦战而亡,双双封神。如此传奇人物,他爹发话,还不好好听听。

    他们正说得热闹,忽听这青州酒肆门口,有人如同炸雷般大喝一声:“把你个漆雕又,酒坊给你砸烂,还不出来!”

    这声吼,宛如盛夏之时九天霹下的一声雷响,惊得众人纷纷趔趄。

第127章 四部贩神

    漆雕又一听,大吃一惊,心想,这厮是咋来的?

    他赶忙向外跑,高叫道:“四哥,吼啥子?进叻里,我在叻里,快点。”

    西面、尤贯、尤统、童保被他这声如雷的巨吼,惊得筷子都掉了,纷纷跟着漆雕又出来。一看,这家伙黢黑的面庞,人高马大,宛如鄂国公尉迟恭在世。如果上战场,就这声大吼,肯定能吓死几个人。

    见这大汉过来,一把攥住漆雕又,不由分说:“走,叫四哥先看看侄女、女婿的神牌,喝酒么,等一下再喝。”

    “好,好,好。”漆雕又被他呼来唤去,也不恼恨,啥情况?

    尤贯、尤统对这人太熟悉了,正要上前打招呼。西面道长深恐有失,冲进前来,挡在二人中间:“这位兄弟,是要干什么?”

    漆雕又看把他惊到了,哈哈大笑:“说曹操,曹操到。他就是礼山五雄,我的四哥文烈文走霹。”

    “嗷呀,这么大的嗓门,把老子吓得。平生没见过这么大的叫声。”西面一听,这位就是文烈,顿时改换颜色,也笑起来。

    尤贯上前几步,喝道:“大胆文烈,哪里走?”

    文烈被这声吼,吓个趔趄,仔细看,却是尤贯。一拳过来捣在尤贯肩头:“尤別驾,今儿咋就撞在一起了?哎,听说你儿子在石州打死野马,朝野震动。真的假的啊?”

    “咋真的假的?就许你厉害,俺家孩子就不能厉害一把。来,五郎,参见文叔。”尤贯朝身后一挥手。

    尤统急忙过来,深施一揖,高呼:“尤总领尤五郎参见叔父。”

    文烈一看,爽朗大笑:“尤津令啊,今儿是个好日子,淮西大将都撞到一起了。好,好,叫我先看看他家的两位正神牌位。”

    大家与他一起,相拥进入戎州春酒坊。被文烈这通如雷大吼,引来许多看客。我的娘呀,原来他们全认识。那不是元圣宫的方丈西面吗?

    今儿过瘾,这趟酒肆来值了。见识了什么叫人物?什么叫大将?

    戎州春酒坊一溜三通间门面,进到后面,是三进院子。前院全是好大的酒缸,每缸至少装一石[dàn](计量单位,念蛋)。屋里有许多密封的小酒坛,十斤、十五斤、二十斤不等,更有许多精致的瓷葫芦、锡葫芦、瓷瓶、锡瓶。

    到了中堂,正中主神牌位乃是:

    先兄竹木贩神隆虑县开国子望公讳霄字云端。

    左右两边两个神牌,分别是:

    先兄五金贩神浏阳县开国子范公讳丹字朱公。

    先兄海产贩神蓬莱县开国子苌公讳度字卜曲。

    中间三个牌位距离稍远,两边又分列两个神牌,分别是:

    澄泥贩神管城县开国伯陈公讳哲字智之。

    春酒贩神南溪郡君漆雕太君讳卉字兰蕊。

    文烈看过,暗暗称是。哦,大哥居中,左边二哥,右边三哥。最后是陈哲、漆雕卉。

    书中代言,薛平表奏天子之后,长庆天子准奏,一一敕封。

    对陈哲的敕旨,将之追赠为检校郑州刺史,忠武将军,赐爵管城县开国伯,封澄泥贩神。陈哲老家就是郑州管城县。

    对漆雕卉的敕旨,将之追赠为检校戎州刺史,忠武将军,赐爵南溪郡君,封春酒贩神。戎州及下属南溪郡,治所都在僰道县。

    他们夫妇的品阶都是忠武将军,是正四品上的品阶。恰好在伯爵一格。

    文走霹翻身跪倒,这是要磕头。许氏急忙点上三炷香。

    文走霹看香烟缭绕起来,对着三位兄长神牌一一磕头,口称:“大哥、二哥、三哥、侄子、侄女,都要保佑我们师徒做好红芪、黄连、花椒生意,不求封神,但求不折本,能糊口。”

    他这一番祷告,随着香烟缭绕,飘荡至华胥仙境。惊得望霄在他的竹木玉殿眼皮一跳,急忙顺着香烟往下界看,哦,四弟、五弟几个聚在一起。那位道长看起来道行高深,一对父子和一位玉面男子也都生得十分惊人。

    望霄看了一会,说道:“四弟尽管去做,祸福天定,为兄还等你相助点化陆灵部贩神。”

    哪知道,这句话却在下界漆雕又家的神龛上,传给了诸位。把文烈惊得,急忙连连磕头:“大哥,可别吓我,四弟好想你。”

    说着,他哭起来,涕泪四流,抽泣不止。

    站在他身后的漆雕又、西面道长及尤贯、尤统、童保,无不大惊失色,吓得个个浑身哆嗦,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不说他们吃惊,就是望霄在他七曜摩夷天的玉殿里也吃了一惊。

    师父子敬父一再告诫,人神之间除非万不得已,不得直接传音。凡传音一次,损害自身七日道行,耽误公干七日点化,增加受者七日烦恼。

    天上七日,人间就是七年之久。想想吧,传音的都是亲近的人,反而增加他们的烦恼达七年之久,能不叫人吃惊吗?

    此时,守门的青笋神将来报:“竹木贩神爷,现有管城伯澄泥贩神爷、南溪郡君春酒贩神夫妇,相携来访。”

    “有请。”望霄一听,哦,徒儿陈哲、漆雕卉赶来,有何贵干?

    这里是望霄的竹木玉殿的后殿,也就是寝殿——陆灵殿。为何取这个名字?因望霄已被神农大帝敕封为,市易贩伐神明大都领部陆灵部都统领。所谓都统领,就是大元帅。让他掌管陆生物种的贩运神务。

    陈哲、漆雕卉进门,略微施礼,望霄让他们落座。

    陈哲对他说道:“大师父,如今神农大帝已将贩神都领部单列,又设五大部,冬凌贩神掌管贩仙部,你掌管陆灵部,三师父掌管水灵部,二师父掌管金相部,叫我掌管土相部。兰蕊却是春酒贩神,究竟划入哪个部属。”

    望霄答道:“戎州春酒,由五谷之类酿制,该土相部。如果单纯贩运五谷,没有经过匠工酿制,那就该我陆灵部。”

    漆雕卉说:“原来老君和神农是这个意思。不经匠工的产物,分为陆灵、水灵。经过匠作的物品,分为金相、土相。水、陆元灵都离不开土,除了土生之物,当然就是矿物金属。但是,滑州胡轸贩卖的于阗玉,该属于谁管?”

    “你们刚来,就受到神农大帝召见,将我等划分五部。划不到金相、土相的物种,就划入陆灵、水灵。按神农本意,就该如此。”望霄对答。

    望霄又将神农敕封市贩神明都领部及划分五部的前因,给他们讲一遍。

    那日,在显定极风天连山仙境,神农大帝元廛宫。

    腊八贩神子敬父、冬凌贩神子祝寿及朝歌三贩神,正要接受神农大帝敕封。太上老君过来说,旬日之间还有两位贩神来归,说的就是你们夫妇。

    到你们夫妇被长庆天子封为正神,七曜摩夷天华胥仙境的贩夫神明,已经有七位正神。老君已与神农议定如何设部,所以,你们一来,神农就组织好了都农大朝会。将我等一一敕封。

    本要叫你们歇息几日,贩神部也叫贩神界,都天市贩大帝,也就是你们的师爷,要带我们三老,专门召见你们,详细说明。

    除了分属问题,还有忘经本义没学呢?贩神大帝还指望着智之能根据忘经本义,将《贩略》、《杀怯经》写出来。

    陈哲问道:“不管做什么事,名不正则言不顺。那我们既然单列出来,我们这个神部到底叫什么?”

    望霄答道:“当时,老君与神农相商,所确定的贩神都领部,正式名称就是:都天市易贩伐诸神诸仙大都领部。可以简称贩神部。职权范围是都领诸天贩神万世贩仙。”

    漆雕卉又问:“名字怪大,到底能管些什么事情?”

    望云端笑道:“掌管人神鬼三界有关交易、贩伐的事情。包括:贩神点化册立,贩神谪位降职,贩仙升天坠尘,贩鬼焚尸灭迹,贩君立社失国,贩臣晋爵加刑,贩仕出身削名,贩夫取利掠福。这些全部包括在内。”

    陈哲说:“哦,那还差不多。我知道了,贩神部又设五部,有我们五位正神分别担任都统领。但是,总摄及分部都统领的具体封号是什么呢?”

    望霄答道:“贩神部总摄么,自然是我的师尊腊八贩神子敬父。他的正式封号是,都天元市元贩诸神诸仙元始大帝。省称:都天市贩大帝,元市大帝,元贩大帝,市贩大帝,贩神大帝。”

    漆雕卉恍然大悟,说道:“大伯,我知道了。贩神大帝居于腊八神殿,寝宫为腊神宫。守护门神是腊梅仙君。今后倒要与腊梅仙君好好聊聊。大伯,神农大帝又封冬凌贩神子祝寿,为都天市易贩伐诸仙部都统领。怎么解释?”

    望霄说道:“他的封号,可以省称贩仙部都统领,或称之为仙部大元帅。掌管市易贩伐仙部。我们应该知道,神是册封的,仙么,是自己修炼的。他这个贩仙部,就是掌管册封之外的市贩,自己修仙升仙的。”

    漆雕卉大惊:“哦,我们夫妻虽然早早归天,却是皇封的神。那些长命百岁自己修炼的,却在另册。贩仙部都统领子祝寿,居冬凌宝殿,寝宫为贩仙宫。守护门神为冬凌仙君。今后倒要问问他,贩仙如何修炼?”

    陈哲又问:“大师父,兰蕊这个都虞侯,到底管什么用?”

第128章 创部七神

    望霄看看陈哲,笑他的痴情。

    缓缓道:“智之,按神农大帝敕封,春酒贩神漆雕卉,为都天市易贩伐诸神诸仙都虞候。她总管神与仙的纠察、执法、信赏、惩罚、弹劾。简称虞部大元帅,代替贩神大帝执法。按人间说法,权势熏天啊。”

    书中代言,都天市易贩伐诸神诸仙大都领部都虞候漆雕卉,居究明宝殿,寝宫为春酒宫。守护门神为春酒仙童。

    陈哲又问:“大师父,你的正式封号为都天陆灵市易贩伐神明部都统领。省称:陆灵贩神都统领,或称陆贩大元帅。居竹木玉殿,寝殿为陆灵殿。守护门神是青笋神将。我们今后再来,没了青笋神将通禀,还不能进么?”

    望霄哈哈大笑:“你们来,他都不让进,那也就该贬到下界了。”

    漆雕卉好奇地问:“二伯现在是都天金相市易贩伐神明部都统领。在五金神殿问案,住在金相殿。守护门神是锡石仙童。我们夫妻过去拜见二伯,锡石仙童该不会说啥吧?”

    望霄点着她的鼻子,笑道:“说你还小吧,你也不小了。无论我这里,还是二伯、三伯那里,包括智之公干的澄泥神殿及寝殿土相殿,你都是都虞候,通管。你三伯那里的昆布仙姑、智之的澄泥仙童,哪个敢不听啊?”

    这样一说,漆雕卉高兴了,嘻嘻笑起来:“我就说嘛,在青州南门,快把我累死了。我就是累死的。总得有个交代,这就知道啦。”

    漆雕卉这么一笑,望霄、陈哲也哈哈大笑。

    陈哲板着指头,说道:“三师父是海产贩神,为都天水灵市易贩伐神明部都统领。在海产宝殿办公,睡在水灵殿。守护门神是昆布仙姑。

    “我被皇封为澄泥贩神,为都天土相市易贩伐神明部都统领。在澄泥神殿公干,睡土相殿。守护门神是澄泥仙童。大师父,光这些东西,就得半天熟悉。哪里还有时间写什么经书啊?”

    望霄看他那样子,笑道:“果然是县令。商经千古没有,贩经千古没有。我且问你,商贩不靠经书,绝种了吗?没有么。现世文人,道墨儒释,离了经书,肯定会绝迹?所以,贩神界大有可为,不可像其他界别做事。”

    漆雕卉伸伸舌头。陈哲暗暗颔首。

    从他们的交谈中,已知他们七位贩神,被神农大帝正式敕封为贩神之首,是都天贩神贩仙部创始神。子敬父为市贩大帝。子祝寿、漆雕卉为左右辅正。望霄、范丹、苌度、陈哲为四部都统领,俗称四大元帅。

    在五大贩神拜望神农大帝的时候,神农就要对他们五个敕封。为何太上老君急急忙忙叫太白金星来拦了一下?难道神农大帝不懂得治政吗?到今天就明白了,太上老君的意思在于,要尽量多地囊括市易贩伐神明仙人。

    特别是陈哲被授予都天土相部都统领,大元帅,意义非同一般。

    万事万物,离开土,无法生长。陈哲在人间,曾官居卫县令,足智多谋,什么事情不了解?将他的地位摆在三位师父的同级水平,位置适当。

    再者说,子敬父乃是贩神大帝,假设由子祝寿再掌管四大部,必然会有失偏颇。叫他独掌贩仙部,也是恰如其分。

    至于漆雕卉,敢爱敢恨,敢冲敢杀,敢赔敢赚,敢怒敢言,为人忠心赤胆,做事无所畏惧,叫她作都虞候,也是适当人选。

    可见,太上老君来给神农大帝参谋,断无差错,贩神部从此挺立天界。

    望霄给他们夫妇传布贩神部职掌,忽听下界一声震天动地大响,惊得三神急忙往下看。

    判断这声响来自青州地面,却烟雾腾腾,看不清楚。

    等到烟雾消散,再看下界,却是薛平的节度府张灯结彩,看样子是娶媳妇。薛平都六十九了,难道还有儿子没娶亲?

    他们哪里知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天上十二时辰,恰好是人间十二个月。他们在这里说些贩神部神务,早过了一个时辰,人间已过了大唐长庆二年(822年)正月,这天是二月初九。

    一看这日期,就知道是按殷历择吉方法,取三六九。薛平的节度府娶亲,并非薛平娶亲,而是尤统娶妻。他娶亲怎么跑到节度府去了?

    原本是要在青州城租个房子娶亲,然后带回石州离石县北川乡。按照寻找父母之际的打算,找到父母家小还回青州,当面向安芝说清。

    师爷西面道长问及详情,尤统此时却不便往女方家乱跑。尤贯更不能去,按民俗,娶亲之前,双方亲家是不许见面的。

    西面就要尤统先去拜望薛仆射。既然薛仆射是安芝的大爹,关心着这件事情,那就得让他先知道。何况薛仆射给咱的二十两银子、马匹,总得归还吧。战马栽死了,就将一匹赤兔马献给薛仆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么。

    见过薛仆射,看他如何安顿,再一步步往下走。这是给薛仆射一个面子。

    尤贯赞成师父的意见,就跟着儿子一起去拜望薛平。

    于辰时过,父子二人从青州元圣宫直奔平卢淄青军节度府。去的早了,薛仆射肯定点卯,要安排军务及平卢军地面的政务。这时候来,军政事务都安排完了。守门牙将一问,赶忙进去禀报。

    一会,薛平没带护卫,一个人穿着大紫朝服出来,迎住他们父子。一边寒暄,一边带他们到了后邸。到家里,薛平脱掉紫袍,换上便装。

    互相礼让落座,又叫近卫去叫来黄羿、黄昭。他们边说话边等。

    尤贯将前因后果禀明,拉过尤统,父子一起翻身跪倒。

    尤贯表达谢意:“多谢仆射对犬子训诲,又给他盘缠战马。如此抬爱,我们父子受宠若惊。现将犬子擒获的赤兔马一匹献给仆射,聊表谢意。”

    薛平慌不迭将他们扶起,说道:“兵乱一起,家家不安啊。你们父子受苦啦。异日迟氏有了消息,可以一起生活。因兵乱导致的家祸,这个不算无义。本相怕的是迟氏就守着父母,这里又行嫁娶,无情无义。”

    尤统更是感动得热泪滚滚,当即邀薛仆射到牙帐之外,看跟随尤统跑到青州来的那一匹龙额骅。

    奇了怪了,薛平上去一摸,这马温顺地跪下,任凭薛平怎么抚摸。英雄爱宝马,薛平喜欢得不得了。

    当即骑上去,双腿一磕,跑了一圈。哎呀,真听话,既漂亮又健壮,既稳当又迅捷,真的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

    尤统又将擒获三匹龙额赤兔马的事由讲了一遍。其中一匹献给了石州刺史吕途,因而结义为兄弟。

    薛平甚是惊奇,看起来这马的确通人性,那就今后成为自己的陪伴了。提及吕途,薛平告诉他,他是自己在南衙作十二卫的老部下。这孩子是挺好的,如今做了刺史,可谓是春风得意。

    薛仆射说的南衙十二卫,可不是十二个卫士,那是控制大唐天下兵马的十二位大将军。

    虽然他们不直接掌兵,兵丁都分散在全国各个折冲都尉府。但是,一旦有事,需要出征,天子就会任命十二卫大将军,带领某地兵丁前去征剿。

    薛平三十年南衙宿卫,指的是这个身份。这可了不得,作为武将,在初唐时期,几乎是顶格的位置。

    薛平得了宝马,听了尤统获得宝马的神奇经历,感叹不已。对于尤统的婚事,更要好好操办。

    他们说了个差不多了,黄羿、黄昭祖孙从他们的将军府过来,参见仆射。

    如今,黄羿带着管氏、管家老贵、女儿安芝以及黄昭,三名侍女,住在薛平给划拨的游击将军府。距离节度府没多远。三个儿子还住黄潦村。

    薛平让尤贯与黄羿相见,互相寒暄,言归正传。尤统将如何操办的想法对仆射、岳父一一禀明,说明这样办,省却了三千里的来回不便。

    薛平与黄羿到内室商议一阵,出来说道:“这个媒红就由西面道长来当。香云就在将军府出嫁。你们成婚,总领就是本相的女婿。本相以为,叫总领到我府上住下,由我这里娶亲。你们父子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惊得尤贯尤通宝瞠目结舌。

    这可是极少见的事情。薛仆射对咱的孩子该是多爱怜啊,顿时热泪盈眶,连声说:“多谢仆射垂爱。但有一条不好,成婚以后,仆射也是泰山,怎么能在泰山家娶他的女儿呢?”

    薛平朗声笑道:“这却多虑了,他黄羿有女儿,我就不能有儿子了?来,尤统,给老子磕头,认我做义父。这不结了,这就能娶了吧?”

    尤贯急忙一捅儿子:“还不跪下。”

    尤统简直被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被老爹一捅,回过神来,翻身跪倒,高呼:“爹,孩儿尤统尤总领给爹爹磕头啦。”

    喊毕,“哐,哐,哐”,连磕三个响头。

    薛平哈哈大笑,尤贯、黄羿从始料不及,到恍然大悟,也跟着他一起大笑。黄昭过来喊起:“大爷爷,叫我怎么喊姑父?从我家里该喊姑父。从大爷爷这里,又该喊叔父,叫我怎么办?”

    三位老人一听,顿时蒙了。薛平拉过他,朝他头上“啪”弹一个栗子,笑道:“嘿,兔崽子,在这里等着你大爷爷。你不会到哪头随时改口吗?”

    又惹得满堂大笑。

第129章 韩愈赴险

    就这么,在二月初九这天,一切准备停当。

    尤统这位神拳大侠,就在节度府娶亲。安芝从将军府嫁过来。

    婚礼仪式举行完毕,将新郎新娘送入洞房。黄潦村所有近门的老老少少都来送亲,都在节度府喝喜酒。

    满青州城百姓,将节度府挤得水泄不通。听闻这对新人的传奇,个个为他们所得的荣宠,感到心窝子发热。薛仆射,看人家待人,把老百姓当人看。不像过去李家主宰淄青平卢军,咱百姓就是李师道砧板上的一块肉。

    前院满满当当摆着酒席,前堂正中是几桌娘家送客。黄遥、黄遵、黄通领首,黄府管家黄贵、黄潦村族长黄喜及黄昭等小辈的,按辈分排座。

    薛平亲陪媒红西面、尤贯、文烈、漆雕又及童保,在后院饮酒。

    西面是媒人,对男方、女方是两面光,但主要身份是男方这边的。薛平哪能不知道这种民俗,就将他邀入节度府。

    尤贯呢?与黄羿是亲家,只能在这边。文烈、漆雕又也是男方的主角。童保自然跟着师父跑,虽然西面不认这个徒弟,少了他还差点什么。

    忽然,行军司马岑寿山过来对薛平耳语,说韩侍郎如之何。

    薛平怒道:“他敢,明天平卢军派悍将过去,吓破他的狗胆。”

    薛平愤怒,而西面道长微微含笑。

    在他这把年纪,多大的事没见过。无论发生什么,对他都无所谓。

    尤贯、文烈、漆雕又、童保等,随着薛仆射的震惊而吃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岑交看喜宴正欢,也就不再多说。与薛平告退,单等明天点卯再说。

    薛平见西面泰然自若,怎不知道他的道行,不免问道:“岑司马与我耳语,西道长想必是听见了?”

    西面急忙拱手:“啥也瞒不住仆射火眼金睛。贫道略有侦默功,身边人只要开口,就能听见。仆射不必为此焦虑,贫道只需要举荐两三个平民,就能保证韩侍郎平安无事。从成德军安然回朝。”

    薛平也拱手回礼,笑道:“道长寿高九十开外,还能使用侦默功,薛平敬服。还望道长传授一些练身体长寿的法子,也叫薛平追赶一下您的寿延。”

    “只消抻筋之法,就足以长寿。不仅长寿,还能保持武艺不衰。”西面道长毫无保留,没有神秘玄虚的套路。

    “啥是抻筋之法?倒是说说,不再另设谢师宴。就眼前这桌酒席,就算谢师酒。”薛平爽朗笑道。

    “薛家将武功代代相传,天下豪杰倾慕。贫道哪敢在薛家将面前称师。这个抻筋之法,实际就是习武者的基本功。将伸展筋骨的招法拿出来,专门练习,就是抻筋之法。筋长一寸,寿延十年。绝非妄言。”西面侃侃而谈。

    “论起称你为师,也是有道理的,上柱国郭暧是你徒弟,他比我大一岁。我们经常在一起护卫天子,情深谊厚。唉,郭暧一晃走了二十二年了。抻筋之法,薛平记下了。明天起练。”提起谢师,薛平感叹。

    看他的样子,对于抻筋之法一点就透。

    尤贯作为西面道长的徒弟,童保作为道长的庙祝,当然也懂西面所说的是什么?这个抻筋之法,西面已经说得很透彻了。

    文烈、漆雕又也是幼年习武,基本功谁不会。将其中伸展四肢骸骨为主的功法拿出来,专门练就行了。

    单说脖子这一个部位,我们可以前压、后仰、前伸、后退、左压、右压、左转、右转、上伸、下挫,还可以左右旋转。

    每个动作练十遍或二十遍自己选择,根据颈椎病轻重,每天逐渐加码。整个一套下来,坚持八天,颈椎病缓解。坚持六十四天,颈椎病治愈。坚持一年,颈椎病彻底根除,终身不犯。

    练武的,自然是一点就透,无需啰嗦这么一大篇。所以,大唐人物之间说话,每一句都需要半天解释。而他们之间,却人人都懂。足见我们后世文化没落太多了。

    说完抻筋之法,薛平甚为佩服。不免谈起刚才岑交禀报的事情,被西面侦默功听到,他们也谈过了。薛平没有反对西面的意见,就代表基本赞同。这时候,又拿出来说,就成了酒桌上的闲话了。

    被西面侦默功听到的“韩侍郎”是谁呀?

    在座的没一个不知道的,正是当前担任兵部侍郎的韩愈。

    薛平为什么要派平卢军悍将过去,要干什么?这里不免多说几句。

    又说起成德军王术正这个家伙。去年田弘正从魏博军调到成德军担任节度使,王术正挑起叛乱,斩杀田弘正一家三百多口。

    名将李愬接替田弘正镇州魏博军,叫全军戴孝,誓为田弘正报仇雪恨。可惜李愬被这一场大气,战伤迸发,气绝而亡,没能报了仇。

    朝廷就又把田弘正的儿子田布,从泾原节度使调入魏博军,接替李愬主持魏博军。一是利用田布报仇,从而替朝廷平叛。二是表明一个态度,魏博军及田弘正为朝廷立功,朝廷没忘。

    此时,王术正就设法截断户部度支所送的供给,导致魏博军大乱。

    田布的心腹牙将宁武山,本来是田布所派讨伐王术正的前锋大将。

    这时候,魏博军都以为朝廷不给粮草,纷纷看不惯唐廷所作所为。宁武山被众人推出来,带头抗命,逼迫田布下令,实行割据,不再听朝廷命令。田布无奈,于今年正月十一,留下一道遗表,自尽身亡。

    等于说,王术正又耍计策逼死了田布,魏博军也被这样搞乱。

    出现这样荒唐的事情,看朝廷宰执的意见,却让人大跌眼镜。

    此时,名将忠武军节度使李光颜带着兵将,在围攻王术正。

    也因为户部度支的供给运不到前线,忠武军兵来自陈许二州,愤怒异常,军心不稳。李光颜只好采取坚壁清野的自守战术。对王术正无可奈何。

    唐廷来了个趁势下坡,正月十七正式任命宁武山为魏博军节度使。

    二月初二赦免王术正罪孽,正封为成德军节度使。同时,任命韩愈为宣慰使,出使成德军。此时,薛平派在长安的办事处昼夜兼程送来了消息。

    任谁看,都感觉这唐廷简直是晕了吧唧,宁武山自己也稀里糊涂。

    宁武山这个人,本来是李师道十八山神之一,那时候只是一般将领。

    八年前,于杞县吕屯码头被苌度活捉,归降了义成军。后追随苌度,剿灭孔孟河盗。又经苌度主婚,在军中与坠脚鬼奚簒的遗孀楚瑶娘完婚。

    大前年,薛平离开郑滑,来平卢军担任节度使。此时,斩杀李师道的刘乌山,成了义成军节度使。宁武山与他当然是旧相识,没得什么好说。

    刘乌山在义成军干了一年,换了王承元。

    楚瑶娘不愿意待在这个人帐下。就经过汲县娘家亲戚,找到了泾原节度使田布。毕竟老田家世代管着魏博地面,亲戚连亲戚,田布对他们夫妇表示热烈欢迎。宁武山、楚瑶娘夫妇也就脱离义成军,调入田布手下。

    此时,被王术正设计断粮,想不到逼迫田布,却让他自尽了。

    宁武山被魏博军众将推举为接班人,从此掌握了魏博军。

    王术正的成德军在魏博军北面。如果韩愈经过魏博军地面,去宣慰成德军,应该没有差错。宁武山虽是李师道旧将,但跟随薛平多年,出生入死,加之楚瑶娘尚义,所以,韩愈经过魏博军地盘,没什么问题。

    但是,韩愈也可以从长安直接往东北方向,经过河中节度、昭义节度地面,直接到成德军。那就需要赶快派人去与韩愈接头。

    薛平为什么对韩愈的事情这么上心?

    韩愈虽才高八斗,却不善于婉转说话。在当今朝廷,是存量微乎其微的敢说真话的人,也是存量微乎其微忠诚于朝廷的大将们的知音。

    就说薛平借钱的事情,其中在朝堂上的激辩中,韩愈就主张,朝廷必须让平卢军列支,对胡轸大加封赏。否则,天下富商,只管趁着战乱可劲挣钱,谁还关心大唐江山?

    这些话,涉及到官商泾渭问题,也只有韩愈的学问能够引经据典,替薛平说话。他又是兵部侍郎,这话很有权威。所以,最终使得户部度支崔清屈服。当然还有苌度、缭云托梦,将崔清吓到。

    胡轸被封赏之后,薛平趁着进京述职,到韩侍郎府中拜望,深表谢意。

    还别说,两人脾性相投。虽然文武不同,但对于大唐江山该如何走,这些观点十分契合。韩愈小了薛平十五岁,这次晤谈,一见如故,从此兄弟相称,结为莫逆之交。

    韩愈,字退之。大唐首屈一指的文章大家,此时已经五十四岁。岂止是大唐,韩愈做文章,影响到后来一千多年。

    他写文章宛如他的做人,想什么就写什么,直抒胸臆。这大大拓宽了文人作文的范畴,在他活动的时代,就产生了鬼怪小说,许多崭新的文学创作。无一不是他的影响。

    当然啦,任何事情都独木难支。与他同时代的柳宗元,刚刚去世两年多不到三年,比韩愈小三岁,也是这么个性情。不但才高八斗,而且性格耿介。所思所行,率性入文。

    韩柳二人,联合开创了中国文学的崭新局面。

    说起韩愈,他一个文学家,怎么就当了兵部侍郎,皇帝脑子没毛病吧?

第130章 接应韩愈

    韩愈对于兵事,不但了如指掌,而且韬略深邃。因而天子才会这么任用他。

    韩愈青年时期,科举不顺。

    十八岁开始,六年间连考四次,才登进士第。后来吏部铨选又屡屡考不上,直到三十三岁,第四次才通过铨选,考中博学宏词科。这期间的十五年,请托关系,两次到藩镇幕府中任佐僚。

    恰恰是这十五年藩镇佐僚,奠定了他对兵事掌控的能力,为朝中主战派佩服,也就多所亲近。

    三十三岁入朝为官,二十多年来,每每说话如刀劈斧砍,搞得满朝文武很不自在。每每被贬任地方小官。

    幸好中间有个宪宗皇帝,十分看重他,又屡屡召他入朝。

    在裴度任总摄的平定淮西吴元济之战中,裴度聘请皇帝喜欢的韩愈为行军司马。换个昏脑壳皇帝,估计以韩愈的性格,早在地方任职期间就气死了。哪里还能有机会成就平定淮西的大功劳。

    这次,宪宗皇帝的儿子长庆天子,叫韩愈以兵部侍郎之职,去宣慰成德军王术正。以韩愈的性格,百分之一百会将王术正骂个狗血喷头。

    而王术正这个货色,啥事干不出来?

    你韩愈一介文官,胆敢指指戳戳,先摸摸脑袋在哪里?因此,朝中正直的大臣纷纷感到,此去成德军,必然死路一条。

    此时,朝堂上的宰相是白居易挚友元稹和平定淮西的裴度。天子对韩愈刚一任命,元稹就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韩愈可惜!”

    长庆天子被元稹这一惊叫,霎时间后悔了。但是,皇帝说话属于金口玉言,哪里还能收回成命。于是命令韩愈到成德军边境后,先观察形势变化,不要急于入境,以防不测。

    韩愈却不怕,大义凛然说道:“止,君之仁;死,臣之义。”

    他的意思是,皇上命我暂停入境,这是出于仁义而关怀我的人身安危;但是,不畏死去执行君命,则是我作为臣下应尽的义务。

    他毅然决定,只身前去成德军面见王术正,昭示天子恩威。

    就这样,朝堂上,兵部侍郎韩愈接受了这么个腰悬脑袋的任务。

    作为薛平来说,这样的中流砥柱,就是没有交情,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何况还是莫逆之交,一听,韩侍郎要出使成德军,立刻着急上火。

    西面老道经历太多了。就说弟子郭暧一家,别看外表风光得很,那也一样,大事小情,麻烦事多了去了。

    因而,他说的话,等于是不显山不漏水,给薛平出了计策。举荐两三个平民去帮韩侍郎,当然是好计。

    薛平是什么人?自然是英雄相见略同。再者说,八年前运河护粮,范丹带了二百人,不就是装扮的流民么?怎么着?咱做事绝不授人口实。

    到时候,保了韩愈,还抓不到我平卢军的尾巴。叫你个狡猾的王术正,就是识破,也无可奈何。

    西面什么也不说,只是发笑。无论说什么话,都不必说得太透,给别人一点回旋余地。这才是高人该干的。

    尤通宝暗暗想,薛仆射对咱儿子的婚事办得这么好,此时他着急上火,咱就该为他分忧。同为淮西旧部的文烈、漆雕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三人在战争的漩涡中活下来,对于西面老道的计策,当然心领神会。

    文烈脾气直爽,当即开口:“作为今天婚宴的男方当事人,我们对仆射的安排感激不尽,正不知如何报答。现在韩侍郎面临危险,惹得仆射心里焦躁。文烈但凭仆射一句话,愿意陪着侍郎走这一趟,保证他的安全。”

    尤贯、漆雕又见文烈这么说,也是当仁不让,异口同声表示:“我们都愿陪侍郎前往,报仆射恩德于万一。”

    西面哈哈大笑,点着他们三人,对薛平说道:“怎么样?恰好三个平民。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三个人既是仆射所谓的悍将,又是地道的平民,还不失精明大义。”

    薛平沉吟少许,说道:“八年前,坦涂就敬慕礼山五雄的才德,居长的三位是我薛平的虎将。可惜,一战之中,齐齐折损,痛煞坦涂。想不到在青州地面,巧遇劫后余生的两位兄弟。愚兄怎忍叫你们冒险。”

    作为平卢军统帅,薛平的说话艺术绝对超人一等。

    将礼山五雄这么一提,顿时将文烈、漆雕又排除在淮西旧部之外,将他们与自己的关系拉近到最佳状态。

    两兄弟被他提到礼山五雄,顿时泪流满面。

    文烈抽泣着,对薛平说:“当年大哥、二哥、三哥对我们的教诲,没齿难忘。走霹、平复家神龛上,再也不敬其他神明,单敬三位哥哥。仆射再也不要纠葛什么,尽管放话,我与五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薛平起身,指点他家的神龛,禁不住泪水横流,也说道:“作为一军主帅,麾下有大将封神,乃是至高荣誉。你们看,我家神龛上也不敬别的神明,就他们五位。”

    是啊,礼山五雄三位兄长在义成军战殁封神,而陈哲、漆雕卉作为援兵,又战死青州而封神。薛平每每想起,感佩不已。可以说,今生今世永远对他们加着敬意。

    尤贯在漆雕又的戎州春酒坊就看到了这五个神牌,薛仆射家(pu yè,指尚书省长官,宰相之位)也是这五个牌位,这可是大唐天子敕封的正神。

    近年,大唐被封神的大将只有五个,礼山五雄就占了三席,安唐十虎老大哥又占了一席。全是薛平麾下的虎将,这样的主帅,在哪里坐镇,都叫人望而生畏。地面上必然稳稳当当,四周的临镇也绝不敢造次。

    作为大将,能跟定这样的主帅,那也是一种至高荣誉。何况现在又将儿子认了义子,将婚事操办到节度府。自己就是死,也难报这样恩德。

    想到这里,尤贯当即站起,走到薛平家的神龛之下,跪下去磕头,口称:“五大贩神在上,通宝何德何能,叫仆射如此抬爱。仆射大恩大德,九死难报万一,就在这里祈愿前去保定韩侍郎,相报仆射恩德。”

    薛平赶忙将他扶起,如此至诚君子,将他也感动了,说道:“既然如此,到喜事办完,我安排你们三个如何去做。今天的任务,就是说好话,吃好菜,喝好酒,做好梦。”

    众位兴高采烈,将心中所思所想,率性说出,好不爽快。

    婚宴热闹至晚,大家个个喝晕,人人累倒。西面老道回他的元圣宫去睡。尤贯、文烈、漆雕又留在节度府,要等明日接受任务。

    一觉睡下,就到了第二天太阳升起。薛平早就点卯完毕,安顿完军务,来到了后邸。

    尤贯、文烈、漆雕又三人也都起来,洗漱过了,吃了早餐。见薛仆射回来,立即上来参拜。

    保护韩愈,事情紧急。

    薛平也就不再客套,说道:“你们兵分两路。一路由通宝先到成德军镇州城。那里有昔日义成军的将领陶社与云钗夫妇,与他们取得联系,必能帮忙。另一路么,平复、走霹拿着我的信函,直接到长安,尾追韩侍郎。”

    陶社为什么跟云钗结为夫妇?他们为什么会在成德军首府镇州呢?

    高夺在剿灭孔盗之时,被孔书、孔礼残杀,与云钗儿做了短暂的夫妻。战后,经薛燕撮合,将高夺的师弟陶社陶去疾介绍给云钗儿,两人成就鸳鸯。

    自从朝歌三贩封神,云钗,云美髻十分悲痛。陶社,陶去疾重义,又曾拜朝歌三贩神为师,对于苌度、望霄、范丹的死,也不能释怀。夫妇当即请求不再做军官,往投镇州做生意,继承朝歌三贩遗志。

    本相奏明天子,给了他们从七品上的武骑尉勋官。现在过去七年多了,具体是不是做青楼,尚不明白。但到青楼打探他们的下落,肯定没问题。

    薛平也修书一封,让尤贯带上。

    三位正要出发,尤统带着新娘子安芝来到,拜谢义父薛仆射。却见老爹尤通宝神色慌张,安芝给他施礼,问道:“爹,有什么事情,儿子儿媳但能代劳,可要说呀。不说就是对儿媳的不信任。”

    这话说得,把尤贯搞得没抓没挠,只好说:“你大爹、总领的义父,叫我们三人保护出使成德军的韩侍郎。我们正准备出发。”

    安芝当即拉着尤统,对薛平跪下:“大爹,你将孩儿嫁给总领,孩儿就是尤家的人。现在我爹要远去成德军,我们夫妇年纪轻轻,为何不能随他前往,万一有个好歹,总领好容易与父母团聚,也好有个照应。”

    薛平也被她的说辞呛到,沉吟片刻,一跺脚,说道:“好,本相准许。原本想着你们新婚燕尔,哪能分派事情。既然这样孝顺,那就跟着你公爹,一路有个照应。总领,你要顶天立地,将你爹和我的女儿安全带回。”

    尤统顿时热泪盈眶:“爹,孩儿谨遵教诲,谨遵将令。”

    “好了,男儿家有泪不轻弹。你们走吧。到韩侍郎安全抵达镇州之时,你们两路会齐,公开活动。与侍郎打好配合,这样才是最安全的。”薛平又一番嘱咐。

    他说人家有泪不轻弹,此时此刻,面对两个新人,也感动得泪水盈满眼睑。禁不住擦拭起来。是啊,新婚的人,能做出这样的决断,此女绝非常人。

    文走霹、漆雕平复、尤通宝、尤总领、安芝相携出门,分头准备停当,到了节度府外。

    这一去,能安全回来吗?

第131章 途经汴州

    薛平送出来,又将镇州那边情势,再三交代。

    薛家前辈,按说与王术正的前辈,都是故交。

    安史之乱以前,薛平之父薛嵩与王术正的曾祖,都跟王武俊关系很好。而王术正的曾祖父是成德节度使王武俊的养子。因此,等侍郎到了镇州,几位可以利用薛家与王家旧交这一层,将事情巧妙办好。

    他们都骑上马,正要告辞而去。黄羿、黄昭打马跑了过来。

    黄昭大喊:“姑姑,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昭儿?”

    黄昭这声喊,叫安芝顿时无所适从。

    黄羿过来,滚鞍下马,叫住黄昭:“昭儿,你姑姑有薛仆射密令,要去办事。办完就回来了。你不要添乱。”

    这边要走的几个也都下马来见。安芝拉着黄昭的手,禁不住泪光盈盈。是啊,自从进入黄府,十几年相依相伴,突然要出远门,许多话哽在喉头,不知如何说起。

    黄昭偎在安芝怀中,对付爷爷一句:“姑姑远行,昭儿来送送,怎么就是添乱啦?”

    安芝看他这样说,和着泪笑道:“昭儿听话,姑姑很快就回来。你们回去吧。这次事情紧急,顾不得细说,回头我们见面再说吧。”

    黄昭喊道:“我这就去找大爷,讨一支令箭,跟着姑姑去。”

    尤统过来劝道:“少将军回去吧,我和你姑姑在一起,还不放心吗?”

    漆雕又毕竟墨水多一些,也过来劝:“你仆射大爷爷分派的事情还多着呢,你跟我们走了,他有事找你,却去哪里找你呀。你是将军了,军帐中的事情还多着呢,对吗?”

    黄昭听到这里,点点头说:“好吧,我听你们的。你们走吧,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买点好吃的。”

    “好的,小馋猫。回去吧,姑姑走啦。爹,多保重。香云一定会出色完成任务,等我们的好消息吧。”安芝擦一把泪水,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漆雕又、文烈、尤贯、尤统等,也施礼告别,上马而去。

    黄昭拉着爷爷,直等到看不见姑姑,才恋恋不舍地回军。

    两路人马,前去作韩愈的护卫,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尤通宝带着儿子尤总领、儿媳安香云这路,毕竟是到镇州打点关系,暂时不直接护卫韩侍郎,先按下不表。

    咱先说文烈、漆雕又兄弟二人的去向。

    关于文烈,他是怎么到的青州?

    前文书已经交代,他是听说了漆雕又在青州开戎州春酒坊。他家远在阶州将利县,在秦岭西部以北,嘉陵江上游西侧,又是怎么听说的?

    礼山五雄自从漆雕卉、陈哲在滑州完婚之后,三位哥哥剿灭孔孟二盗之战,一起战殁。就剩下他们两个,加之又是淮西旧部,因此,这么多年来,他们联系紧密。

    漆雕又的家在戎州僰道县,位于马湖江北岸(现金沙江)。戎州,就是宜宾的旧称。僰道县,就是以僰人为主要民族的一个县。

    戎州春酒,就是当今剑南春的前身。因而,漆雕卉曾发愿贩卖戎州春酒。却叫他爹帮他完成了遗愿,在他战殁的青州开起第一家戎州春酒坊。

    他们兄弟两个都住西部,语言也比较接近。从戎州到阶州,南北之间隔着成都府,相距一千七百里。虽然也很远,但比起往东部青州,要近得多。

    在青州开戎州春酒坊的消息,漆雕又给文烈写了一封信。文烈接到信就赶来了。他带弟子们于年前在朝歌城卖完红芪、黄连、花椒,年二十一才往家赶。回到家恰好除夕夜。年年如此。

    除了赶朝歌腊八会,平日里贩卖,主要是长安、成都、太原、洛阳、汴州、扬州这几个地方。每年将这些地方转一遍,恰到腊八赶到朝歌。

    这次,文烈拿到漆雕又的信,因为要到青州探望,就改变贩运路线,今年第一站选在了汴州。文烈在青州参加尤统婚礼,六班都在汴州卖货。

    他们兄弟结伴,一路走,一路聊那些没完没了的旧事。

    跑这么远,别看文烈当过多年县官,对长距离奔驰却是第一次。

    他在马上大声问道:“四哥,叻从青州杀挈长安,既要马儿不累,又要忙到挈,最快几天到长安?莫要杀挈长安,韩侍郎就走刮了。”

    文走霹叫道:“从青州往西南,直奔郓州、汴州,再直着往洛阳,到长安。这一路,两千七百里。由于是轻装,战马可以多跑些再歇息,一天跑至少六百里。预计六天到达。”

    漆雕又一听,心里放心不少,说道:“叻还抢免。按惯例,大臣出远差,准备物品、亲友送别,十天才会动身。薛仆射得到消息,是加急叠,一天传千里,是四天。握们杀到,用陆天,恰合适赶上韩侍郎出门噶。”

    文烈叫道:“你陆个干儿子,都在汴州卖货,总得看看吧。也费不了多少时间,趁着吃饭,见他们一面就走。”

    “要得,好久莫得见娃儿们。安唐十虎,走了大哥,六班在一起,担当、照之、子舒却不好见到。他们还在义成军吧?”漆雕又不免感叹。

    文烈也禁不住挂念这些孩子们:“这些孩子都很守规矩,应该还在义成军。没听薛仆射说吗,大战青州,娃娃们个个都难得的帅才。”

    他们一路说不完的话,恨不得要将这辈子的话都说完。

    这天恰好将近午时,兄弟二人到了汴州。汴河边,其实就是运河边。这里到处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当然也有南来北往的贩夫。

    文烈找到了摆地摊的儿子和五个徒弟。独臂弟子丁开班上来迎住师父,急忙问候:“师父一路辛苦,看样子这是有事,又要去哪里?”

    丁开班早在八年前,因礼山关大战,右臂被苌度砍掉。这些年,他努力训练自己的左臂,无论干什么,都能如同右臂一样。文烈每次看到他,就是最艰难的时候,也不忍抛开他。就这样师徒七人坚持了下来。

    他们所卖的老家阶州特产红芪、黄连、花椒,三个品种,每年每次贩卖到哪个地方的数量多少,都是定数。一般悬殊不会太大。

    漆雕又刚刚从商,对什么都好奇,见过了侄娃们,问起文烈:“四哥,你们从将利县带好多货闯天南海北,就勒样摆个摊摊,能卖完么?”

    文烈笑道:“我们的红芪、黄连,指望民家来买,大牙都会饿掉。摆这么个摊位,每年的固定时间到他这里的固定地方,主要吸引药房搞采购的。他们附近州县的药房,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过来看货,多少都会拿一些。”

    “哦,叻样啊。是不是租他的门面不划算?”漆雕又再问。

    文烈说:“当然不划算啦。比如到汴州来,我们带的货一般都是一两个月卖完。最多不超两个月。租个门面,一租一年,不就冤枉出钱了。”

    漆雕又紧追不舍:“那我如果每年固定的时间租给你两个月,但每月均价稍微贵一点,你会租吗?”

    “那也不会租。你想啊,能够摆地摊卖掉,何苦租房呢?”文烈笑道。

    漆雕又再问:“红芪、黄连吧,他是药材。花椒都怎么卖完?”

    文烈说:“花椒至少有三用。家家必备,更好卖一些。”

    漆雕平复问:“哪三用哦?”

    文烈:“第一是调味,益州做菜不离花椒,要的是那个麻味。为什么呢?益州爱吃鱼,多雨雾,特潮湿,易生虫。花椒恰好温中散寒,除湿,止痛,杀虫,解鱼腥毒。所以益州菜不离花椒。”

    平复又问:“第二种用处是啥子?”

    走霹说:“当然是药用啦。治疗积食停饮,心腹冷痛,呕吐,噫呃,咳嗽气逆,风寒湿痹,泄泻,痢疾,疝痛,齿痛,阴痒,疮疥等。放在家里,随时可以用。家里没有,上药房去买。”

    平复再问:“第三种用途呢?”

    走霹吼道:“嘿,老幺,你准备逼死四哥吧,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平复对他突然气恼,始料未及,急忙说:“小弟这不是从头学习经商嘛。”

    走霹颇不耐烦,答道:“花椒第三用,花椒叶子盖在咸菜缸上,咸菜不生虫、不烂。凡是放花椒的地方,都不会招惹虫子。牙疼,将花椒放一粒就行。院墙、地边种花椒,刺多,防贼。说完了,好啦,咱喝酒啦。”

    漆雕平复一看,只顾着追问,孩子们早就撤了摊子,在汴河边的酒肆点好了菜,准备开喝。禁不住自己笑自己痴傻。

    丁开班没了右臂,却无论做什么都那么勤快。这给漆雕又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不免问其他的情况:“开班,你家好多娃儿?”

    丁开班将白衣掸一掸,雪白的脸膛看着最为年轻,个头自然是七尺开外,算得上大唐男子汉标准身长。他见五叔问自己,很是高兴,答道:“侄子娶妻张氏,育有三女一子。儿子才五岁。”

    “女娃多,有福之人。好好培养她们。”漆雕又温和地望着他。

    他们还要赶往长安追韩愈,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第132章 追寻韩愈

    简单吃喝完毕。文烈安顿弟子们,将这一批生意做完,就回将利县家中等他。估计也就是一月多完结,自己到长安的事情也基本就完结了。

    弟子们唯唯诺诺,告别了师父。

    儿子文应班有些不舍,黒脸膛一如他爹,此时显得更黑,说道:“爹,我想跟着你,心里总感觉不舒服。还是让我跟着你吧。”

    文走霹握着儿子的手:“没事,这不还有你五叔一起吗?”

    丁开班过来说:“师父,要不就让师弟跟着你吧,我们两个的红芪剩下不多了,我自己就行。”

    李镇班过来,一袭青袍,呈水绿的白脸。

    他也替两位师兄恳求:“叫他们两个都跟上吧,剩那一点红芪,我们四个帮着就卖完了。”

    其他弟子也都纷纷这样说。文烈一看,红芪的确剩下不多,也就答应,让他们交账,点货,列清单,互相签字画押。弄清楚了,带了大弟子丁开班和儿子文应班,一行四人,望长安进发。

    四匹马,恰好离开青州第六天晚上,到了长安城。

    打听韩愈府邸,在靖安坊。在韦曲之东另有别墅。

    漆雕又嘟囔:“叻老汉儿有两个家,要朗闷找杀?”

    丁开班与文应班也觉得无所适从。毕竟这事儿太急了,不能磨磨蹭蹭地找。等咱找上几天,出事了,咱就白来了。

    文烈想了一想,说道:“这么正式的出使,朝野震动,他绝不会待在别墅,一定就在靖安坊。我们到靖安坊问问,如果走过了,那还不问清路线,我们就不再找别墅了,直接跑到他前面必经之路守候。”

    就这么定。四人直奔靖安坊。

    到了韩府,探问门官,一开始支支吾吾。漆雕又赶忙拿出薛仆射书信,门官看过,这才说,今天早上就走了。你们几个民夫,能做得了什么。

    文烈极不耐烦这个门官的德性,拉着漆雕又就走,大吼道:“好了,老子们走,走啦,别问啦。”

    忽然,里面有人问:“门外何人,为何不让进门?”

    门官急忙回应:“几个民夫,拿着薛仆射书信,说是护卫侍郎出使。”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位五十来岁的花白胡子跨步出来,冲四位抱拳,说道:“朋友,我是管家韩彻,快客堂说话。快快有请。”

    韩彻,是韩愈本族的兄弟,聘来府上当管家已经十五年之久,从无差错。

    进到门内,进深四进院子,前面两进院子全部通透,没有月亮门,显得十分宽阔。东西一带七间之广,两边厢房。再到后边两进院子,也都有东西厢房。整个院落所有房舍都是两层,青砖白缝,雕梁画栋。

    最后面的厅堂,是管家的客堂,四位坐下。几个侍女纷纷端来清水、面巾,让几位简单洗脸,掸尘。韩彻急忙给四位沏上好茶。

    漆雕又洗过,上前一步,深施一礼,禀道:“汝南县弃职县令,戎州僰道人漆雕又,奉薛仆射密令,与结义的四哥、西平县去职镇将文烈,及其弟子、儿子,前来护卫侍郎出使成德军。叻是薛仆射书信。”

    韩彻接过薛平书信,细细看过,顿时热泪盈眶,说道:“我家哥哥此番代天巡狩,满朝皆惊。想不到惊扰了薛仆射,麻烦你们跑这么远前来护卫。韩彻代哥哥致谢。哥哥于今晨过卯出发,想必已经到了河中府。”

    “哎呀,那得赶快走,不然就赶不上了。”文烈一听,立马坐不住了。

    漆雕又不慌不忙,问道:“叻哈出使,侍郎对个人安危有啥子安排莫得?”

    “元相爷、裴相爷等许多将相都劝哥哥多带些人,他却毫不畏惧,说带的人越少,越是安全。一行只有五个人。四个随从分别是:扛旗的,执符的,开路的,殿后的。唉,无可奈何呀。”韩彻不免叹息。

    说这话,侍女端上来热面,四人一边吃,漆雕平复又将薛仆射兵分两路的护卫计划,给韩彻讲了一遍。

    韩彻十分感动,说道:“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这里,是个好计策。多谢薛仆射考虑周全。今夜住下歇息,明日早早去赶。哥哥他们不会走得太快,你们快马加鞭,追赶没有问题。”

    基本情况问清楚了,漆雕又安慰四哥不要着急,今晚好好在侍郎府睡一觉,明天天不亮就走。到明天傍晚,肯定能赶上。

    文烈也明白了详细情况,只好同意住下。韩彻安排四个人住于客堂侧室。

    次日卯时,四位齐刷刷起床。天还不亮,为什么起这么早?

    他们都是淮西节度帐下的将官,多少年来习惯了点卯。因此,不用谁叫,自然能够早早起床。

    临行,韩彻又给了漆雕卉一柄昆吾剑,这是他的防身之物。

    此剑除了削铁如泥,还有一个好处,无论怎么用,都不会折断。也可以盘在腰际,只要抽出来,立即一弹而直。

    此剑有雌雄两柄,是当年上柱国郭暧赠给韩侍郎的。韩侍郎将雌剑转赠韩彻,自佩雄剑防身。侍郎只要见到昆吾剑,必然知道是自己人。

    漆雕又感谢不尽,将宝剑好好收起。

    韩彻看丁开班独臂,心生怜惜,又取出一条链子铜锤相赠,授了基本用法。这条链子铜锤虽只有十二斤,但他是软兵器,一旦缠绕住,霎时间夺了你的兵刃。锤头拐弯,打得你骨断筋折。

    丁开班跪谢,四人与韩彻洒泪而别,去追赶韩侍郎。

    却说韩退之出使成德军,于昨日卯时过启程,一天走了三百里,到了河中府。一行五人并没有打扰河中府尹,而是住在邮驿,今日还按卯时开拔。

    但见韩愈韩退之,现任兵部侍郎。身穿四品大员官服,朱色小科(小团花)绫罗,圆领窄袖袍衫,腰系十一銙金带,头戴平巾帻,腰佩银鱼袋。

    五绺花白胡须,稀疏垂下。双眉上挑,面堂红润。身腰硕大肥圆,佩昆吾雄剑,骑一匹白龙马,将马压得忽闪忽闪的。一路赏花看景,不疾不徐,向太原府进发。

    前锋开路、殿后的卫士,是当今天子从大内配属的尉迟甘、哥舒容。张旗的、捧符的是韩愈的属官唐挥、郭骏。

    四位都在三十岁左右,正值年轻力壮。

    尉迟甘,字襄扶。先祖尉迟敬德,是我大唐开国大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他生的白白净净,终于为有名的黑炭团先祖争了光。

    哥舒容,字共利。正是名将西平郡王、检校左仆射哥舒翰的孙子。哥舒翰是吐蕃王朝的克星,西部边陲的百姓有口皆碑,唱到:“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可惜啊,安史之乱爆发,哥舒翰死于杨国忠的瞎指挥。

    唐挥、郭骏都是明经及第的举子,兵部属员。

    尉迟甘问道:“侍郎,咱们从河中府到太原府还有九百八十里,需经过绛州、晋州、汾州三地。计划什么时候到太原府?”

    韩愈在马上沉吟一阵,说道:“按四天吧,这里路途崎岖,稍微放慢一点。今晚还不进绛州城,住正平县邮驿。”

    “得令。”尉迟甘打马而前,远远探路。

    中午赶到了猗氏县北孤山之下的孤山乡,简单用饭。

    歇息一个时辰,继续赶路。过了孤山,就是绛州万泉县。不及多看,继续往前走。

    快要黄昏,到了柏壁乡。一问路人,说是到正平县还有二十里。

    唐史上,著名的柏壁之战就在这里。

    武德二年(619年)三月至次年四月,秦王李世民在这里屯兵,平定了刘武周、宋金刚,俘杀数万。还得到了一员擎天柱。从此河东平定,奠定了大唐基业。

    韩愈叫住前面的尉迟甘,笑道:“我们到了柏壁,你知道这里的故事吗?”

    尉迟甘看侍郎问起,顿时热泪盈眶,朗声道:“先祖鄂国公在此降唐,此后随太宗皇帝征讨天下。随征王世充、窦建德、刘黑闼、徐圆朗。武德九年(626年),参加玄武门之变。被太宗皇帝画像凌烟阁。后又随征高丽。”

    “那你知道,太宗皇帝当时为什么能取胜吗?”韩愈追问。

    尉迟甘答道:“先祖业绩,我辈怎敢忘记。柏壁之战,可以说,唐兵与宋金刚对比,悬殊很大。而且论每员战将的个人武力值,也很难对付。但是,秦王采取了后发制人、疲敌制胜的谋略,取得了大胜。折服了先祖。”

    “折服你家先祖至为关键一仗是什么,我看你的评价如何?”韩愈又问。

    尉迟甘擦一把泪水,答道:“至为关键一仗,是胡国公秦叔宝、郧国公殷开山等,在美良川截杀。原本先祖与寻相俘获了唐廷许多要员,美良川一战,先祖与寻相只身逃脱。后,太宗皇帝劝降,先祖率介休、永安降唐。”

    韩愈感叹道:“说得好啊。英雄最重要的是懂得天下大势。你先祖敬德公、包括胡国公、郧国公都是这样的英雄。所以,我大唐战无不胜。”

    韩愈看他动情,干脆就住在柏壁乡,带上几位孩子们凭吊一下先贤。

    正要进乡,殿后的哥舒容飞马而来:“侍郎快走。后面有四位民夫,紧紧追着我们,让我拦住。”

    说罢,他又转身回去。匆匆去拦截追兵。

    韩愈大吃一惊,难道在这里会遭遇不测?

第133章 民衣钦差

    韩愈高喊:“进乡,住店。”

    尉迟甘已经问好店家,四人转身进入。郭骏出示自己的兵部出身,申明要住店,惊得店家急忙开房。

    刚刚收拾妥当,外面喧哗之声直逼云霄,韩愈心想,坏了,追到这里来了。必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叫他们进来,看情形再说。

    哥舒容进门就喊:“侍郎,却是薛仆射密令,叫他们过来护卫您老的。”

    听哥舒容这么一喊,韩愈惊疑不定。当朝位居仆射的,姓薛,想起来了,必然是薛平大哥派人来。急忙出来迎接,先看见天神般高拔的黑炭团,上来就拜:“侍郎在上,我等护驾来迟,还望侍郎责罚。”

    后面漆雕又、丁开班、文应班也一起跪下,大礼参拜。

    韩愈一看,这几位猛士,个个英武了得。对于薛平的安排,万分感动,禁不住眼含热泪,慌忙将他们一一扶起:“诸位英雄哥一路辛苦,快坐下说话。仆射兄在青州还好吧?”

    漆雕又上前一步,将昆吾雌剑托起,禀道:“托侍郎的福,薛仆射身体健旺,日日练武,好胃口,好精神,好功夫。这是侍郎府上管家韩彻相赠昆吾雌剑,叫以此剑与您老相会。”

    韩愈拿过佩剑,两剑往一起一放,果然一般无二。爽朗大笑,感叹道:“韩彻为人心细如发,深怕我这边不能相认众位英雄。也是好意,快请坐。”

    不等韩侍郎问,漆雕又、文烈主动将他们曾是淮西旧部说明,与朝歌三贩义结金兰,三位哥哥皆在剿捕孔孟河盗之时阵亡,后被封神。后说淮西之乱被朝廷平定之后,他们各自回乡,从此务农、贩卖度日。

    韩愈感慨万端,尤其是对漆雕又进士出身,转来转去,半辈子为朝廷辛苦,却坏在了淮西,深感意外。

    又看丁开班独臂,不免动问。

    文烈哈哈大笑:“九年前,朝歌三贩到浏阳贩锡,路过礼山关。我等五雷六班被吴元济派到礼山关整饬。经一场大战,被他三伯父海产贩神蓬莱子苌度砍掉了右臂。”

    韩愈对他们的豪侠之气大为赞叹,说道:“豪侠之间,讲究不打不相识。看你们礼山五雄、安唐十虎的结义,真是荡气回肠,好不痛快。”

    漆雕又收起宝剑,笑道:“要不是朝歌三贩神,我与四哥指不定还会挑起战端,搞个内讧。也就无缘在今天来与侍郎相会。”

    韩愈又问:“你们一个在戎州、一个在阶州,怎么就到了仆射兄的青州,还被差遣给我护卫?”

    文烈哈哈大笑:“安唐十虎中,陈智之是老大。他与侄女漆雕兰蕊,被昔日的薛尚书选拔在义成军效劳。后薛尚书移镇平卢军,遭遇马崟山逃兵之乱。智之、兰蕊驰援,亡于战阵。……”

    韩愈顿时想起,惊呼:“喔呀,管城伯澄泥贩神陈智之、南溪郡君春酒贩神漆雕兰蕊是县令的女婿女儿啊。还有胡轸的事情,本部犯颜直谏,仆射兄与我因而成为莫逆。来,快请上座,韩愈怠慢之处,还望贤弟海涵。”

    漆雕又哪敢上座,笑道:“因女儿战殁青州,我就在青州开起戎州春酒坊,恰遇四哥来访,又巧遇西面道长、黄羿老将军。一来二去,就成了薛仆射的朋友。鉴于护驾特殊,恰好我等乃平民之身,就受了差遣。”

    韩愈感叹道:“嗳呦,代国公郭驸马的师尊西面道长,怎么也有九十五了吧。退之对道长超然物外、胸无羁绊,非常敬仰,只是无缘结识,心下怅惘。此次如能平安回朝,一定到青州元圣宫拜望道长、仆射贤弟。”

    他这一说,倒是点醒了漆雕又、文烈。漆雕又忙说:“侍郎果然是过目不忘。西面道长今年恰好九十五岁。我等前些日受他的点化,身在其中,却不以为然。现在经侍郎提点,真的是此生之幸啊。”

    韩愈端起茶来,一一敬茶,说道:“是啊,高道之人,点化人民于不知不觉当中,却叫人受益终身。我们很难做到。”

    文烈看韩侍郎谈笑风生,心中原想着,京官,又管兵部,还是此次钦差大臣,指不定该摆多大的谱。现在一个亲民随和、满腹经纶的韩侍郎坐在眼前,让他深深敬服。

    几位越说越近亲,韩愈叫郭骏到外面看看酒肆。韩愈改换民装,相携几位,来到柏壁街上。郭骏带入一家酒肆,一通豪饮,一通畅谈。

    韩愈在酒席宴上,感动于薛平的心意,被漆雕又、文烈民夫打扮提醒,当即吩咐四位随从,明日一早,都改换民衣。

    等到了成德军,再拿出旗帜,节符。即便王术正于路截杀,也找不到目标。等到突然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无可奈何。

    想一想西面道长对仆射大哥的提点,果然是最好计策。

    韩愈边安顿,边感叹:“韩愈有薛仆射关心、西面道长提点,心中顿感轻松。这样一来,此次出使成德军,就没了一点凶险。”

    文烈说道:“是啊,我们还有一路,尤贯、尤统、安芝三人先到镇州,在当地还有仆射旧部陶社、云钗从商。我们到了镇州,回合之后,公开活动。”

    韩愈越发感动:“仆射大哥果然是前方元帅,用兵如神。这样安顿,更是万无一失了。我们明天安心赶路,遇到紧急情况,就由文将军指挥。”

    文烈振声高呼:“谢侍郎抬爱,哪里还有什么文将军,那是吴元济私授的官职,俺还是一介草民。但请侍郎放心,走霹不才,来一些劫匪,我等众人叫他有来无回。一路绝无险情。”

    次日一早,一行九人准备出发。文烈叫郭骏掏出行军地图,议论一阵。

    文烈说道:“既然都是民衣,九人分三队,前后呼应。”

    一队前锋,尉迟甘为主,文应班随从。

    一队钦差,除了唐挥、郭骏护卫,漆雕又随护。

    一队殿后,哥舒容为主,丁开班随从。

    他安顿道:“前锋与钦差两队相距半里。殿后相距一里。遇有险情,前锋只管带上钦差猛冲而去。由我与殿后收拾贼人。全队听我号令,一旦遇险,前锋、钦差冲出,我听哥舒将军指挥。”

    众人看他的安排,无不心悦诚服。果然是久经战阵的老将,虽然是过去的淮西节度私授大将,但这种用兵调度的本事却是实实在在的。

    走两天路程,天将黄昏。已经过了绛州、晋州地面。一行三队通过了阴地关,前头往北三十五里就是灵石县。

    这一段路,处于雀鼠谷之中。汾水顺雀鼠谷迤逦向南,邮驿大道沿着汾水东岸往北走。东有高壁岭,西有贾胡堡。自古就是有名的险地。

    一过阴地关,文烈就打马而前,对韩愈禀告:“这里地形非常危险。单听雀鼠谷这个名字,除了飞雀就是老鼠,阴森可怖。草民以为,天就要黑下来,我们不如渡河向西,住进贾胡堡。明日大天亮再过来赶路。”

    漆雕又当然心领神会,赞同他的安排,附和道:“就算有贼,也不会想到我们会脱离大道,渡河住贾胡堡。但有一条,既然处于险境,什么都得考虑到。无论是赶路,还是渡河、住店,都要加着小心。”

    韩愈也看看前面地形,山环水绕,仲春微微泛绿,景致倒是好,但论起兵法,必然险象环生。听文烈、漆雕又这么说,表示赞同:“就听文兄弟号令。叫尉迟甘、文应班找渡船过河西。”

    文烈得令,打马向前,赶上尉迟甘、文应班,传令渡河,住贾胡堡。

    二人沿着汾河又走了约一里路程,遇到一处小渡口,叫三家渡。

    船家刘大郎已经开始吃饭。尉迟甘说明要渡河,到贾胡堡去。刘大郎叫他们稍等,吃完几口饭就开船。

    文应班赶忙来后面禀告,众人加快速度,赶到一起。

    刘大郎一看九人,九匹马,又喊起他儿子再开一船过来。两船相随渡河。

    一边渡河,韩愈一边问话:“大郎看样貌比我年长,称一声兄,刘兄,这里为什么叫三家渡?”

    刘大郎回答:“起初,就我们三家在这里摆渡,现在各有子媳,因此还叫三家渡。客官,这几天,在三家渡前后住过两拨人,都是探问一个人。”

    “哦,探问哪个?”韩愈顿感好奇。

    “探问兵部韩侍郎。说是裴相爷派韩侍郎出使成德军,于路必有旗帜,节仗。听他们说话口音,像是镇州过来的。”刘大郎一边摇橹一边说话。

    韩愈顿时打个激灵,相随的尉迟甘、漆雕又、文烈互相对视,个个吃惊。果然王术正不安好心,兔崽子,这样刁蛮毒辣。

    漆雕又问道:“他们勒样胡求打听,能有啥子落果?难道没得说韩侍郎的相貌特征吗?”

    韩愈听他这么问话,赶紧将发簪上的头巾往前面甩,遮了半个脸。

    刘大郎笑道:“当然说啦,要不我怎么会提起。这位客官不要遮挡了,大郎早已认出。”

    此言一出,吓得漆雕又“苍喨喨”抽出昆吾雌剑,上前一步,逼住刘大郎,厉声喝道:“难道你敢通同坏人?”

第134章 纸包耳朵

    刘大郎镇定自若,轻轻撩开漆雕又的胳膊。

    继续他的说话:“成德军出了个王术正,十分歹毒,世人皆知。大郎只是渡船挣钱,哪管他王公贵族、节度刺史。这些人对于我们,都是渡客。”

    韩愈转身谢道:“多谢刘兄,虽然如此,还是要感谢您老的大义。”

    边聊边过河,上岸之后,刘大郎又指了贾胡堡路线,过去大约十里才是贾胡堡,叫他们一路小心。漆雕又多给了他一点船钱,相约明日卯时三刻,开船到这里接人,还由他摆渡。

    九人当夜住在贾胡堡,众人议论刘大郎所说,真是有惊无险。

    韩愈想起朝堂上元稹大喊可惜,不免心惊肉跳。为元稹替自己担心,十分感动,禁不住要来店家纸笔,当即写了一封对元稹的感谢信。

    次日一早,来到三家渡对面,却不见刘大郎,众人惊疑不定。正要设法走小路,沿汾水西岸往北走,虽然慢点,但避开了河东的邮驿大道。

    忽然,刘大郎的儿子在河中央往这边开船,大喊道:“客官稍等,我来渡你们过河。”

    文应班大喜:“是刘录,我昨天坐他的船。”

    刘录靠岸,说道:“你们上吧,家父昨夜带领贼人往北走了。现在早过了灵石,在往介休的路上。家父将在介休北面的坞城泊边张难堡等候你们。看到四郎酒肆,是我四叔开的。门口倚着的镔铁挺,就找到了家父。”

    文烈上去一把扭住他,怒吼:“该不是引诱我们到了那里,好下毒手吧?”

    刘录从容跪翻,从胸中掏出一个纸包:“这是家父的耳朵。昨夜贼人逼问你们的下落,家父死活不说,耳朵被削掉。继而,家父扯谎,带他们连夜往前赶,假装去追你们。如果不信,可以砍掉我的人头,去见家父。”

    韩愈过来,拉开文烈,扶起刘录,安慰道:“令尊果然高义,本部感激不尽。我们快渡河,后面还有几个人马,还需要你再渡一船。我们到前面,一定叫贼人死无葬身之地,为令尊削耳之恨报仇。”

    刘录遵命,又渡了一船,众人在三家渡聚齐。文烈叫来刘录,问道:“令尊为了我们,受此一难,我等自当相报。我问你,你四叔在张难堡开酒肆,必然朋友很多,他们能否帮到令尊摆脱贼人?”

    “张难堡就是我们老家,那里刘姓人家多的是。我等乃夔国公刘弘基苗裔。对于王术正之流,怎么会看得起呢?各位尽管放心,家父到了那里,必然将他们一网打尽。”刘录愤恨,大嘴斜撇,双目圆睁。

    夔国公刘弘基,大唐子民,谁人不知!

    他青年时结交太宗,成为挚友。高祖起兵晋阳,刘弘基斩杀宋老生,击破卫文升。又为前锋,直取长安,生擒隋朝守将屈突通。又助太宗玄武门,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封夔国公。

    此等人物,乃大唐开国虎臣。莫说韩愈官居兵部,就是丁开班、文应班这些小辈,也是如雷贯耳。

    韩愈想起夔国公典故,他家应该就是夔国公苗裔。为什么呢?

    韩愈赞道:“夔国公遗命,只留给诸子每人奴婢各十五人,良田五顷。遗言所谓:若贤,固不藉多财;不贤,守此可以免饥冻。千古将相能如此者,寥寥无几。夔国公高风亮节,我等实难望其项背。”

    他这样制造残酷的现实来教育子女,子女必然自强不息。难怪昨天刘大郎认出了韩愈身份,连拜都不拜,果然很有气节。

    文烈听韩愈这么说,又是一种人生况味,也不免感叹。文烈继而又问刘录:“兄弟,多谢指点。王术正贼人大约有多少?”

    刘录说道:“要挟家父时,我本要冲进去,家母死活抱住。我在院外查看,到我家的只有三人。至于隐蔽在远处的,不得而知。但以我看来,不会少于三人,也不会多于十人。再多了,目标太大,那就不是刺客。”

    文烈颔首称是。众人被他这么一说,都惊出了冷汗。

    前几年平卢军李师道曾刺杀宰相武元衡、裴度,武元衡当即被刺死,裴度跳河受伤。这个王术正比李师道更为歹毒,刺杀韩侍郎不足为奇。

    他们了解的差不多了,文烈拿出地图,下令:“仍按昨天队形,三队分开。我们争取在介休吃午饭。稍作休息往前赶,到张难堡,应该在申时将过。尉迟甘、漆雕又能冲过去,尽管往前冲。后面,我与哥舒容设法。”

    正要告别刘录,远处一位农妇喊道:“子用,为娘有话要说。”

    众人等她到了跟前,她放下一筐干菜,掸一掸衣衫,拉着儿子:“子用,四郎,你简单收拾一下,随他们前往张难堡。快。”

    看来,刘录,字子用。他老娘更是深明大义,命令儿子随韩侍郎闯关。刘录惊道:“娘,我也去了,万一又遇到贼人,你怎么办?”

    “你只管走,保护好侍郎就是你的功劳。老娘自有办法应付贼人。你三个哥哥走霍邑的远船也快回来了,家里没事。你快去。”这位老母亲命令。

    韩愈赶忙过来,谢道:“多谢嫂夫人,我们九个能行。就让子用在家吧。”

    “妾身韩七娘。我说的不错的话,韩侍郎乃河南河阳人。我也是河阳人。刘大郎少年时,在河阳随家父学摆渡,将我娶到了这里。我们家与你家乃同族同宗。因此,贼人打探,昨夜逼问,大郎都不泄露。”韩七娘说道。

    韩愈一听,顿时闪动泪光,惊道:“河阳姐姐在此,嗳呀,快,受小弟一拜。搭救之恩,没齿不忘。”

    韩七娘急忙扶住,转身对儿子说:“四郎快收拾,等你三个哥哥回来,我叫大郎、二郎去接应你们,三郎陪我应对。”

    刘录不敢怠慢,急忙回屋,简单收拾。斜挎褡裢,牵出一匹马,提起一柄枣木陌刀,高叫:“娘,我跟他们去了,你要多用计谋对付。”

    韩七娘一拍儿子的马,哈哈笑道:“就你那两个点子,还嘱咐为娘,好啦,快滚吧。”

    众人跟着刘录,一路飞奔,果然午时正到了介休县。一行十人吃了午饭,文烈善饮,要了一碗烧酒。刘录、哥舒容也爱喝,就跟着要了烧酒。睡了半个时辰,文烈起身,叫大家出发。

    估摸还有一两刻才过申时,到了一个村子,一问,这里已经是坞城泊边,前面不远就是张难堡。过去张难堡不远,是四座山、一条河夹着五股岔道,最大的岔道是往北面平遥的路。走错了,就都要折回来。

    文烈叫大家下马,稍作歇息。就在村边的茶水摊,让大家喝些茶水,原计划不变,到了张难堡,尉迟甘、文应班不管有没有人阻拦,只管先冲。没人阻拦,即刻再返回接应。有人阻拦,返回一个报信。

    漆雕平复带领唐挥、郭骏,并刘录,前后左右护定韩侍郎。

    文烈与哥舒容、丁开班殿后,前队遇险,丁开班看死后面。文烈、哥舒容冲到前队,与尉迟甘等一起迎战。

    漆雕平复带钦差队,趁乱越过交战区,直接往前奔。留下一人,返回头拼死堵截贼人追赶。其余人等,疾驰而去,千万不要管后边战果。

    众人按照文烈吩咐,摩拳擦掌,准备应战。

    尉迟甘叫来文应班,二人商议。既然有四郎酒肆、镔铁挺信号,只要看到信号,文应班下马与刘大郎接头。尉迟甘紧攥金背刀,先冲往前面,文应班与刘大郎紧随。如果没有险情,返回接人就行。

    商议已定,二人飞马先行。不大功夫就到了四郎酒肆。尉迟甘飞马前冲。文应班勒住马,细看酒肆,门口却不见镔铁挺。

    他赶忙下马,进到酒肆察看。一看里面,我的娘呀,乱得不成样子,桌凳翻到,碗筷、菜汤、酒肉遍地都是。坏了,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按刘录所说,刘大郎必然继续引领他们往北走。

    既然已经发现了险情,再追上去应战再返回报信,耽误时间。文应班机断处置,随即拨马回程,恰好漆雕又率队赶到。

    文应班大吼:“五叔,带队冲阵。我到后面禀报爹爹。”

    漆雕又将掌中乌金崩云梃高高举起,“侍郎,紧随子用。唐挥、郭骏二将随平复前冲,走。”

    韩愈抽出昆吾雄剑,也高叫道:“记得用你的昆吾雌剑,必能助我等闯过。唐挥、郭骏,务必听从平复将令,不可乱指挥。”

    唐挥将掌中乌龙枪一摆,叫道:“侍郎放心,唯县令是听。”

    郭骏也将盘蛇枪颤动,回答:“侍郎放心,县令指哪打哪,定叫贼人片甲不存。”

    刘录也将枣木陌刀晃动,大叫:“县令放心,有我在,侍郎万无一失。”

    他们边喊,边往前冲去。后面文走霹带着哥舒容冲来,乌骓马跑到最前面。他一蹁腿,将身形倒骑马背,晃动掌中六十四斤五股神叉,发出“哗唥唥”山响,叫人骇异非常。

    如雷暴叫:“五弟,孩子们。杀贼不要心软。从来没有投降的刺客,不要指望受降。无论是谁,拼死护主。胆敢违令,定斩不饶。”

    众位随他身后,直奔张难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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贩夫全神录介绍:
大周久视元年(700),则天大圣皇帝立下《贩夫神册》,于上阳宫焚香再拜,将一份神册望天焚化。敕令腊八贩神子敬父、冬凌贩神子祝寿父子予以掌管,点化后世贩神。到元成宗大德八年(1304)敕封六十四位贩神收尾。贩夫全神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贩夫全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贩夫全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