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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原     贩夫全神录txt下载     贩夫全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0章 斩将祭旗

    次日,田弘正的魏州采访府。

    望凌通将黄河小道详图拿出,一一指给田弘正细看。将薛尚书的拓宽河道之计,阐明利弊。

    田弘正十分赞同,表示只要与治河相关,全力配合。与滑州隔河相望的黎阳县,悉听薛尚书调遣。从此,务使这一带黄河两岸百姓安然度汛。

    既然如此,就由望凌通草拟拓宽河道奏章,薛平、田弘正联署上奏。

    正事说完,薛平带人马即刻回程。

    那边支使拦住公伯勇,逗留议事。

    出来大名府,折冲都尉薛广接住。

    望凌通磕马上前,对薛尚书施礼道:“尚书大人,末将以为,回程必有杀伐。”

    薛平薛坦涂定神看他:“你待怎讲?”

    望司马道:“昨夜宴罢,末将带剑执兵绕尚书大帐护卫,前夜无事。寅时却见远处黑影五七人,对尚书薛字旗指指戳戳。末将飞身前往,意欲探问,却不见踪影。今日议事,国公府中少了一人。”

    “少了哪个,这倒不曾留意?”薛坦涂骇异非常。

    望凌通答道:“少了魏博军判官。我曾问他们的行军司马,推说相州有急事。说话中眼神闪烁不定,舌根不利索。昨日相迎无事,偏偏今日急务?必是背着沂国公,暗中安排杀戮。今日回程,更留下公伯勇议事。”

    薛尚书一抖掌中方天画戟,怒道:“一个薛字,吓破他的狗胆。到了郊野,哪个怕他。传令:薛燕领三十名女骑,三十名男骑,前头开路。薛广一百骑殿后。司马二百骑居中。有强拦去路,斩讫报来。”

    三将得令,整队而行。薛燕带六十精骑,飞马往前。

    穿过魏县东南境,入相州安阳县东。只见前面尘土飞扬,果然有一支人马,约可千人,挡住去路。

    看队前旗帜,乃相州安阳折冲都尉夏虎皋。

    约略看他模样,凹兜黑脸,络腮黄髭,乌金铠甲,手执乌金瓜锤。耀武扬威,站在旗下。

    薛燕性烈,攥定灼目亮银枪,攒动坐下飞雪骢。此马浑身雪花覆盖,衬着她的银盔银甲,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她飞驰而前,厉声吼道:“夏将军缘何拦路?”

    夏虎皋身边飞出一匹白马,四蹄与尾白,唤作踏雪骧。一员铜甲将军,眼赛铜铃,豹眉豹头,掌中五股青铜叉。也有旗帜闪动,安阳折冲府右果毅都尉高胡侠。

    他上前迎住,厉声喝曰:“安阳折冲府奉沂国公将令,特来捉拿薛平。哪里来的娘儿们,报上名来。还不下马受降。”

    薛燕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后面旗帜写着。”

    “逆光,看不清。”高胡侠真搞笑,这是什么地方,还在瞎扯。

    “少废话,纳命来。”她抖动掌中亮银枪,朝他梗嗓刺到。

    战马盘旋,二人战在一处。灼目亮银枪晃动日光,闪闪灼目。五股青铜叉扫起疾风,泠泠作响。

    约可十余合,薛燕忽然站立马上,蹬踏马首,一枪直刺高胡侠。

    再看高胡侠,早已刺落马下。

    薛燕身后两名精骑飞马而至,一人一枪,结果了他性命。又双枪插定左右胸肋,将其高举,尸身带入本阵。枭首于枪头,高呼:“拦路者死。”

    薛燕更不搭话,乘势掩杀。夏虎皋发生喊:“撤。”

    不一时,薛尚书、望凌通赶到,问明情由。薛平沉吟少许:“颠倒队形,返回大名府,看沂国公作何话说?”

    薛燕率六十精骑,飞奔朝大名府而来。

    到相州安阳与魏县交界处,一座山丘。绿树掩映,风景秀丽。薛燕正要下马,让士兵喝些水再走。

    忽听一通呼哨:“活捉薛燕。为高将军报仇。”

    薛燕紧攥灼目亮银枪,看山丘内转出一人,旗帜随后。果然是相州安阳折冲都尉夏虎皋。

    他高举乌金瓜锤,朝薛燕劈头就砸,怒吼道:“你杀我兄弟,哪里走。”

    薛燕奋起神威,将灼目亮银枪来迎他的瓜锤。“噹”一声响。果然这兵器分量很足,薛燕心中有数,再也不能按常规战他。

    夏虎皋看她力道略差,笑道:“如能下马受降,纳你为正妻,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也不需阵前拼杀。”

    “丑鬼,放你娘的大驴屁。”薛燕气不打一处来。将掌中灼目亮银枪飞花轮动,不让他喘息。

    夏虎皋不敢怠慢,使起他的乌金瓜锤,呼呼山响,招招致命。约略六十余合,薛燕力怯,眼看处于下风。

    忽听背后高喊:“薛将军让开,望某来也。叫他束手就擒。”

    话到马到,望凌通将虎头湛金枪直挺过来,赤额黄骠马旋动如飞。

    夏虎皋看他枪法厉害,欲要先发制人,上来一顿猛力。乌金瓜锤朝望凌通面门、腰际、坐骑频频招呼。

    望凌通并不看他招法。急送虎头湛金枪,使起曜日十八点,乱纷纷枪尖颤动,叫人眼花缭乱。

    战至二十余合,夏虎皋渐渐难支。他心下骇异,正要躲去。

    望凌通一枪槊到,大喝一声:“嗨!”

    只见夏虎皋顿时栽于马下。薛燕飞马来刺,就要取他性命。

    忽听山丘后一人高喊:“枪下留人。”

    夏虎皋要滚动而逃,早被两名健卒下马,将他双手背剪。

    山丘后是谁在喊,望凌通、薛燕熟悉,乃黎阳县令公猛公伯勇。

    公伯勇手执一柄金背大砍刀,跳下黄骠马,向前一步:“望司马、薛将军慢来。国公爷深恐属下有失,急派本县追来。沂国公就在后面。”

    望凌通、薛燕下马,立于山丘之上。看前面又是尘土飞扬。

    再看凌空大旗,正是沂国公田弘正。看他的人马,只有约略百人。

    看样子不是来打仗的。既不可鲁莽,也不可掉以轻心。望凌通、薛燕商议,见机行事。

    不多时,田弘正飞马而至。下马来问:“望司马、薛将军受惊了,是何人拦路?”

    望凌通、薛燕上前见礼。

    薛燕一指被生俘的那位:“安阳折冲都尉夏虎皋。他帐下右果毅都尉高胡侠,已被我斩杀。”

    “唉,还是晚来一步。”他一跺脚,又问道:“尚书大人无恙乎?”

    “尚书大人正要回大名府讨教,也就到了。”望凌通虎目圆睁,逼视不让,毫不示弱。

    正说着,后面喧闹,薛平薛坦涂已到了面前。薛广颤动方天画戟,护定父亲身边。

    薛尚书手执方天画戟,不及下马,怒而施礼,喝道:“沂国公,坦涂属下无礼,斩杀你的大将,望海涵。”

    田弘正上前几步,面有惭色:“兄台恕罪,安道驭下不严,做出无礼之举。杀之何惜。”

    他说罢,“仓啷”一声,拔出佩剑,吓得众人纷纷后退。

    却见他宝剑挥处,早将夏虎皋人头削落。又上前一步,歉意道:“此等擅行军事、不遵将令者,有一个斩一个。他两颗狗头,就算为尚书拓宽河道祭旗。”

    薛坦涂看他的情势,似有隐情。急忙下马,再次见礼:“国公贤弟,夏将军无辜。罪不至斩。”

    田弘正单膝跪倒,双手举起佩剑:“兄台受惊,以此剑将安道正法。”

    薛坦涂急忙将他宝剑收起,也单膝跪地:“这是哪里话?你我兄弟,都是皇朝命官,焉敢无礼。既然见过贤弟,愚兄就此别过,来日拓宽河道,一如既往。”

    田安道将他扶起:“兄台受此惊吓,不如还到大名府。略住数日,安道陪定,为兄台压惊。”

    他又将身后行军司马叫来,吩咐道:“将判官奸计,说与尚书大人。”

第031章 嫂弟论功

    魏博军行军司马所说,果如望凌通所料。

    昨夜寅时,薛尚书寝帐之外几人,正是判官。他意在趁薛坦涂数十人马之际,除掉这颗魏博面前的钉子,今后朝廷大员,再也不敢来监视魏博。

    安顿亲兵,应卯时请假。他却私自飞奔相州安阳折冲都尉府,假托沂国公密令,于路斩杀薛平一行。

    待薛尚书离去,田安道喝问帐下,判官为何不来应卯。行军司马禀告,望凌通也曾问及判官一事。田安道大惊,简单说完公事。寻得判官,当即斩杀。又领公猛先行,自己亲来巡查。薛尚书果然被截。

    薛坦涂听了经过,拱手一揖,“已知国公贤弟诚意,你我各有军务在身,不便逗留。愚兄就不再打扰。”

    他转身令曰:“薛燕整队开路。即刻回军。”

    “得令!”薛燕飞身上马,带六十精骑,早已疾驰而去。

    于路再无阻拦,薛平等回到义成军驻地。

    翌日卯时,众将齐集。薛尚书看点卯已毕,抽出令箭,连发六支将令。

    第一支将令,望凌通为滑卫交通使。

    带五百步骑,进驻黎阳县。与公县令、缭县丞沟通,务必保证拓宽河道所用地亩。凡征用地亩,就于滑州之地相补。就中事宜,便宜处置。重大事务,回帐面商。

    第二支将令,折冲都尉薛广为筑堤司士参军。

    带三千军筑堤。就于滑州城西黄河西岸,征募民夫,着即勘察黄河小道,以现今黄河西堤以外二十里宽度,先行挖河、筑堤。军民同工,做出示范,全线开工。

    第三支将令,判官乌寺任为修河调度使。

    调度修河各处,凡有急需物料、工具、食物、人力、伤员、草料、工钱等项,及时呈报。

    第四支将令,度支王出进为修河参军。

    掌握郑滑各县财税,即用即支,不得延误。财力不足,需占用各县时,以修河为主,事后补缺。

    第五支将令,折冲都尉薛文范为郑滑巡防使。

    带三千军,巡弋郑滑之境,既防吴元济,又征修河之兵,募出工之民。

    第六支将令,中戍主薛燕为修河司法参军。

    带本部六百女兵,于滑州沿黄督工,凡不遵将令、不守律法者,依律依令,就地逮捕。

    众将领命,依令而行。

    看薛坦涂,当即将安顿修河各项,及所需军力、民力、资用等,草就奏章。又将魏博节度使田弘正支持、斩杀夏虎皋高胡侠等节,单行奏章。又将薛燕斩将,望凌通功劳,呈文兵部考功。着快马飞报长安,直呈当今万岁。

    修河奏章另呈工部一份,讨要修河钱粮。

    魏博奏章另呈兵部一份,照知此间动向。

    薛望功劳呈文单报兵部。

    说话间,冬月将过,就进腊月。滑州沿黄挖河筑堤工程,全线动工。

    当今万岁敕旨早到,敕封望凌通,守昭武校尉,勋骁骑尉,正六品上,授义成军行军司马。敕封薛燕,守振威校尉,勋飞骑尉,从六品上,授亲勋翊卫旅帅。

    白马县令谷梁广还是个正七品上。薛燕薛锦屏因此次战功,从八品下一跃而至从六品上,连升九级,比夫君谷梁广还高出两级。

    从六品上,什么概念?在大唐的级别,那可是相当厉害了。

    文官可授起居郎、起居舍人、尚书诸司员外郎、大理司直、国子助教、城门郎、符宝郎、通事舍人、秘书郎、著作佐郎、侍御医。

    武官可授诸卫羽林长史、两京市令、下州司马、左右监门校尉、亲勋翊卫旅帅、上县令。

    皇帝敕旨一到,薛尚书以滑州刺史传旨。望凌通、薛燕接旨罢,一直忙于河务,就没有庆功。

    这天例休,望凌通从黎阳赶回,看望家小。缭相也跟屁而来,大呼大叫要给大嫂、二哥庆功。

    薛燕也没事,就带他二人回白马县署家中,相聚把酒言欢。

    这天中午,谷梁广、缭云给他们摆上盛宴。

    看了薛燕的敕旨,高兴一阵。继而叹道:“完了,完了,夫人超我两级,白马县再升堂问案,百姓可有了笑料。”

    望凌通叫道:“大哥,这要让五弟知道了,应该也会闹着从军。”

    缭云过来叹道:“姐姐于战阵之中,随时都有性命危险,开什么玩笑。我看斩他一将,就该看那将的品级,对等授予姐姐。”

    缭相惊道:“姐,照你这么说,嫂嫂斩了他的果毅都尉,那就是正六品上,与二哥一个级别。比大哥高四级,都可以当京兆的县令了。”

    薛锦屏一听这个,似乎明白似乎糊涂,问道:“老二打翻了他的折冲都尉,那是几品?”

    缭相答话:“那就从四品下了。如果二哥也授折冲都尉,那可是明威将军勋位。可以做京兆府少尹,亲王府司马。地道的京官。”

    从军数月,望凌通以勋武骑尉,从七品上,因战功晋骁骑尉,正六品上,守昭武校尉。也是连跳六级。如果做文官,可做太学博士、京兆的县令。而事实上,朝中无人,根本想都别想。

    几个在这里分析来分析去,谷梁广叹曰:“看来,文官还是不要做。二弟这个从军之路,是走对了。我也想呈请薛尚书,索性进他的军帐。”

    正说得热闹,忽然牧雨闯进来:“你们说谁的坏话呢?”

    望凌通早就让她去登州送信,一去两个月不见音信,她是从哪里来的?

    “牧雨,快来坐。跑这么久,到哪里去闲逛了?”缭云急忙过来拉住她,好不亲热。

    “我可没闲逛。谨遵二哥将令,这两个多月,快把我跑死了。二哥,给我倒酒,犒劳我。”牧雨过来,一把扭住望凌通的耳朵。

    “别动手,这就倒上。”望凌通忙不迭倒上一杯,递给她。

    牧雨接过酒杯,“咕咚”一口,喝得一点不剩。抹了一把嘴唇,跑出去,到厢房洗脸。

    瞬间又跑回来,咋咋呼呼:“进到滑州地界,于路都听百姓传言,大嫂斩将一员,二哥活捉一个,被田弘正砍了。咋样?皇帝封官没?”

    “正说呢。高之还怕你听见,也要闹着从军。”薛锦屏点她的鼻子。

    “我从军,绝对能拿个五品开国男。”牧雨夺过二哥望凌通的筷子,一阵猛吃。看起来,是饿坏了。

    “给水,喝点水,你慢点吃,别噎着。”缭云看她那样子,直觉好笑。

    “牧雨,咱老爹办的竹竿怎么样了?全线开工,编制各种工具,马上就不够用。”望凌通拉过她,坐于自己身边。

    “办好了。不但办好了,而且我也上阵冲杀了。与老爹、二叔、三叔过礼山关,大杀一阵。老爹的枪法,嘿,厉害得很。被应山县令挽留,要不是老爹用宝镜,差点就留在了应山。”牧雨说到宝镜,悄悄对高之咬耳朵。

    看她的样子,这段时间,让她快马奔来跑去,早没了潘府做妾的温柔娇气,变成了风风火火的假小子。

    “什么礼山关、应山县?三老都出动啦?什么宝镜?你跟他们跑那边干啥去了?”望凌通被她说得心惊胆战。

    他却不知道宝镜不敢乱说,大声咋呼。

    大哥谷梁广、三弟缭云、四弟缭相也都大惊失色,一齐盯着她。谷梁广吼道:“五弟,停停再吃,饿不死的。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吃饱了,睡足了,午后再说。”牧雨还在猛吃,她才不管哥哥们着急。

第032章 比武应征

    午休过后,牧雨终于详说了安州冲杀的经过。

    内中不得不提到范朱公独子范职,因他娶妻张氏,乃潭州浏阳老家人,是舅母张氏的娘家侄女,可谓亲上加亲。

    范职,字担当,代宗朝大历八年(即公元773年)癸丑生,方今三十岁。

    妻张氏,唤作苗书儿。她比范担当小四岁,方今二十六岁,生三子一女。

    长子铭儿,八岁,与望凌通之子九州同岁,生月略小。

    次子镇儿,五岁。三子锐儿,三岁。**铢儿,一岁。

    父母已老,子女尚幼,范担当的担子很重。

    尤其是三叔苌卜曲遭难,三家迁入蓬莱,更加感到压力很大。随父亲将贩望村的房子盖好。马不停蹄就动员父亲,跑了一趟浏阳老家,搞了八百斤锡锭。那一趟虽没有赚到很多,基本上将盖房的花销补了回来。

    范担当与父亲范朱公,将剩下的一百斤锡锭在登州卖完,已经九月。

    父子二人要再走一趟浏阳,这次计划多贩运一些,争取过个好年。

    恰好牧雨送信回家,范朱公一看侄子的信,顿时眼放毫光。将苌卜曲找来,三位老弟兄一通合计,决定按范丹的路数往下进行。

    薛尚书决计修河,所用物资主要是竹木,所用之量可以用大到惊人来形容。而大哥望云端精于贩竹,何不三家全力以赴贩竹。最大的赚钱点在于,大唐域内大面积产竹的地方,只有望云端掌握。

    这就需要准备足够庞大的资金。望云端自然可以凭借与产地的老关系,可以赊购。而范朱公、苌卜曲新加入,就必须有雄厚的本钱。苌卜曲虽经家祸,但积攒并不少。范朱公虽然也积攒不少,但总觉得还不够多。

    于是分两步走。第一步,抓紧治黄还没全线开工的时间,三家集中火力搞一次锡锭。第二步,将锡锭贩卖完,再集中火力搞竹竿。

    三位老兄弟的话一说,子辈的范担当、望照之也觉得可行。县令出生的徒弟陈智之也觉得可行。于是师徒六人准备近日行动。

    牧雨给他们提供了一个不利消息。她在送信途中,就拐了弯。目前淮西节度使吴少阳、儿子吴元济父子,把淮西境内搞成独立王国,朝廷屡屡用兵,无济于事。

    而淮西节度控制着申、光、蔡、寿、安、唐六州三十八县,皆处于中原要道,要从登州往潭州,取道蔡、唐、安三州较近。否则绕道就是上千里。这三个州往往被吴元济随时烧抢。

    倒不一定是他亲自干。他指使的,归他管的,人们统称吴元济烧抢。总之,现在要大规模贩运物资,走淮西很危险。但不走淮西又不行。需要想个万全之策。

    范朱公父子才贩运过一趟,只是八百斤,也走的是淮西大道。虽然沿途听说了吴元济恶行,但加着小心,一般都是天不亮启程。稍热一点歇息。天晚再启程,直到深夜。多是寻找破庙,搭个帐篷过夜。

    这大规模贩锡锭,还真得好好想想怎么办?

    范朱公有的是办法。商人么,每次出动,都是一次远征。财富在其次,生死攸关才是主要的。若按兵家来论,他们的远征,一生也搞不了几次。而商人的远征,每年都在进行。

    不远征也可以,就近批发一点,摆个小摊卖点零货,那注定挣不到多少铜板。凡巨富,莫不善于远征。征伐,比同用兵。而商人用兵,从无兵书,皆在胸中。代代相传,神秘莫测。

    兵家远征,称之为讨伐。讨,自然是讨要。因为争夺物资、地盘的讨要。伐,人字旁,执戈,不用兵器,不叫讨伐。

    商人远征,我们可以称之为贩伐。贩,自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我们的贩伐,也必须执戈。单纯的贩,解决不了远征问题。必须执戈而贩。凡有损贩者利益,执戈伐之。

    我们可以赶牛车贩卖,也可以赶马车贩卖。一旦有警报,可以把货丢弃,解开马匹,拿起兵器,随即上马厮杀。

    杀退贼众,货物还是咱自己的。指不定还能为所过的州县除害。

    高之以明经出身而充军,证明我们商人家传的武功不比谁低下。

    范朱公条分缕析,怕的是兄弟儿子犹豫。

    望云端却不喜欢这一套。他喜欢大计决定,随即出动,遇事随机处置。哪里有什么兵法,脑袋就是兵法。经商贩运,连保货的本事都没有,纯粹是瞎扯淡,干脆别干。

    那就这么定下。按范朱公所谋,每人一乘赶马车,形成车队。马车上放好各自趁手的兵器,于路防范。

    套车的马,选择两用马,既可以运货,也可以征战。如果缺乏两用马,就选战马或者车马。战马训练拉车,车马训练脚程,都叫他两用。

    牧雨看他们说得津津有味,表示愿意一起去。

    陈哲、范职都不**子随行,担心她的安全。

    牧雨听他这么说,却不领情,吼道:“陈大哥,咱小辈的你是大哥,我如果把大哥赢了,算不算赢了照之哥。”

    “算。”照之来了兴头,在那里起哄。

    牧雨飞奔进西厢房,取出两条寒铁竹节枪。来到院门以外,当路一站,扔给智之一条。

    智之也不客气,接过长枪,手中一颤:“这也太轻了。换棍。”

    照之忙不迭跑进屋内,取出一条镔铁盘花梃。这是望照之喜欢的大铁棍,重四十八斤。前些天,登州折冲都尉府组织的府兵训练,照之以此兵参加训练,之后比武考核,夺得前三。

    陈哲接过,还觉得分量不足,但也恰恰好。

    “牧雨,算了吧,智之哥可是卫县令。我大唐授刺史、县令者,无一不是马上的骁将。”范职一看这条棍,就觉得牧雨要遭。

    牧雨手中的寒铁竹节枪,虽然是木头杆子,却是蚬木的。

    此木坚硬无比,木匠开锯,火星四溅。俗称火木。抽在人身上,若非疼痛难忍,就是骨断筋折。

    牧雨一撂脸子,甩一下长发:“智之哥,来吧。”

    “女子先出手。”智之向她抱拳。

    牧雨道个万福,弓步换势,双手一抖,举枪朝他面门而来。

    看她的速度和身形,望云端不禁叫好:“雨儿,来得好。”

    陈智之也看到了他的速度,说明这兵器在她手上也嫌轻。臭妮子,陈哲暗暗有数。略微侧身,将棍拦住她的枪杆。

    只听“咣”一声脆响。这才把陈哲惊到。妈呀,他这是啥木头,跟铁撞,怎么有这种响声。再也不敢轻敌,急忙跳开,要看清她的路数,再行反击。

    牧雨何尝不知道她的小九九。将枪花舞起,飞奔陈哲而来。陈哲再退,却被她突然斜刺下去。

    陈哲大约领教了她的本事,也不再客气。略微横里纵开,举棍朝她斜肩带背砸下来。这招如果能应付,说明她的水平更高。

    牧雨并不接他这招,而是忽然滚翻在地。连续翻动身躯,朝陈哲而进。枪尖却始终不离陈哲两个脚踝。

    “好,好,好!”望云端、范朱公、苌卜曲、担当、照之一起呐喊。

    一霎时,引来三家老少都来观战。卜曲妻阴莞儿、儿媳云镏儿,担当妻张苗书等都看得目瞪口呆。这京兆妹子果然厉害,不愧生在武备重地。

    两人大战七十余合,未分胜负。望云端、范朱公、苌卜曲皆暗暗点头。有这两员虎将,咱这趟远征万无一失。

    突然,陈哲大喝一声“看打!”

    他使出力劈华山,只见镔铁盘花梃打到了牧雨肩头。

第033章 贩伐浏阳

    此时,牧雨渐渐力怯。已被陈哲看清,一梃砸下。

    牧雨急忙竖起寒铁竹节枪,肩头却不见梃杖,正在惊异,腋下却被挑起。他的梃杖何时钻入腋下的?

    陈哲看看要砸中她的肩头,疾速一抽一送,插入她的腋下。霎时间,牧雨被挑到了半空。

    “赖皮。”牧雨于半空紧抓梃杖,吼道。

    陈哲淡然一笑,将她放下:“雨妹果然高强。卫县捕快、兵曹没一个过得了陈某三十棍。今番一试,果然京兆豪杰。不输男将,堪比平阳。”

    牧雨拍打身上,被她这一通夸,双颊绯红,羞怯不已:“陈大哥,雨儿真的能比平阳公主?”

    望云端哈哈大笑:“雨儿比得了。”众位七嘴八舌,纷纷夸赞。

    这平阳公主是哪个,大唐子民如果不知,那绝对不是大唐出生。

    高祖李渊第三女,柴绍之妻。

    李渊起兵之后,兵力不足,危机四伏。平阳公主散尽家财,招募军队。因其治军有方,号称铁娘子。四方豪杰闻其威名,争往投奔。短期之内,聚兵七万之众,超过父兄兵将。为父兄开创大唐基业输送了第一支劲旅。

    死后,是华夏有史以来第一个以军礼而葬的女子。我大唐女子尚武,就是因她而起。女子武艺超绝者,最高的赞美就是:不输男将,堪比平阳。

    刚才陈哲对牧雨由衷赞佩,将这八个字说出口。牧雨一时腮红,简直被夸到醉了。

    阴莞儿、云镏儿、张苗书纷纷过来,将她围在中间,好生惊羡。

    “什么也别说了,牧雨比武,壮我威风。明日买马买车,训练马匹。五日之后启程。”望霄高呼,众位兴奋莫名。

    此番大举贩伐,定下人,按年齿论,依次是望云端、范朱公、苌卜曲、陈智之、范担当、望照之、牧雨。一行七人,七乘马车。

    按每车装一千二百斤,即十石锡锭,七乘足可装得了七十石。而且可以互相照应,过沟过坎,一齐用力,比两人搭伴要好得多。

    但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馍。利润能否裹住花销呢,这就看范朱公的铁算盘了。锡锭卖给锻打兵器的洪炉坊,那肯定赚得多。其次卖给打铜坊。锡铁合金兵器、锡铜合金青铜器,那可是韧性极好,耐久耐锈耐磨耐折。

    “何不让高之与登州刺史姬考击去个信。登州洪炉难道不造兵器?”苌卜曲忽然想起这么一搭子。

    范朱公说道:“这却不好使。姬刺史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的话,易于枉法。不答应就是不义。莫若锡贩自往洪炉,有利就干,无利走人。”

    苌卜曲又道:“我要拉上三千斤海带,分装七乘,每乘不过四百斤,累不到马。沿路肆市分卖,到浏阳必能卖完。于路权当酒钱。”

    望云端赞同范朱公、苌卜曲计较。大家无话可说,悉听范朱公处置。

    数日之间,到蓬莱收到海带,家中兵器、撬杠、浸桐雨布、车配件、酒器、水具、餐具、称、算盘等,一应收拾停当,七乘马车就于贩望村启程。

    由登州蓬莱出发,沿邮驿大道直奔潭州浏阳。沿途需要经过十一州,三千四百里。

    登州往西是青州、齐州、曹州。折而向南是宋州、亳州、颍州。再折向西是光州、申州。又折而向南是安州,过礼山关,经鄂州、岳州。

    最后到潭州。浏阳在潭州东北,不必进潭州城。

    马车轻车可以跑快点,每时辰,八十里。一天跑四个时辰,可以跑三百二十里。十一天可以到达。于路下雨、滑坡等,需要驻站,问路,绕道,快则半月,慢则二十一二天。

    采购锡锭,装货,费不了多久,三五天就行。

    登州至潭州一个来回,恰好五十天。而朝歌至潭州,一千八百里。而且无需折转许多州县,三十天绰绰有余。

    上次刚搬家,范朱公、范担当父子是边走边卖,就用了两个月。

    于路,亮更上路,巳初歇息。午饭后,至申初再走,至酉末歇息。每天午前午后各走两个时辰。

    如遇州县肆市尚远,巳午赶路一个时辰左右,次日多歇。沿途逢着雨天,马车难行,需要多住。轻车小雨可行,重车小雨也不行。远行必须守时守制,不可贪程。避免疲劳过度,于路生疾,反而耽误行程。

    时也,制也,皆贩主自定。一旦定下,雷打不动。此为行商要则。

    一路之上,范朱公前导,范担当殿后。七乘马车,形成商阵,果然招人眼目。沿途肆市的车马店,无不热情招待。

    众位每到肆市,顺带吆喝海带,未到岳州地界,早已悉数货卖。苌卜曲后悔带少了。望云端劝他,万事不可太贪,得利便是福分。

    范朱公约略给他的海带算了一笔账,去掉七乘人马路费,于路大嚼豪饮,买些零碎稀罕物,还会余下一贯多钱。

    于路走了十八天。这天巳牌将近,到了浏阳。

    范朱公的兄弟接住。他们一家因了范朱公贩卖锡锭,也于中取些利,早在浏阳县城南关买了宅子。

    范职拜见叔父、婶娘已毕,不顾得风尘仆仆,飞快到肆市酒坊,买些浏阳好酒。等他到家,早已烧好鱼肉一大桌子。

    范职叔父,单名一个苍字,字艾酒。比大哥范丹小十五岁,见今三十六岁。与范丹的丹字皆属颜色。范丹字朱公,还是颜色,外带陶朱公之意。艾酒则是驱邪宝物。

    范苍妻林氏,名妆毓。育有一子一女。长为女,早已嫁人。次为子,却才十二岁,名聪儿。他家中间曾有一子,因病夭亡。

    范苍一家三口,陪定登州来客七人,围成一桌,好不热闹。

    午间豪饮,因赶路疲惫不堪,一众直睡到第二日交卯,大太阳高照屁股。纷纷起床,洗漱已毕,范朱公要大家莫慌,转一天浏阳城。

    妆毓携定牧雨,聪儿一路蹦跳,他们走在前面。范丹、范苍兄弟带着其余贩客,跟在后面。边走边说浏阳风土人情,自然人文,古今典故。

    浏阳,东汉建安中始置刘阳县,为周瑜四俸邑之一。隋炀帝大业初至大唐中宗景龙的百年间,曾并入长沙县。景龙二年复置。置县距今六百余年。

    境内浏阳河串起浏阳八景。四境山水相间,一步一景。文人雅士最爱去的地方有大围山、道吾山、周洛龙潭、石牛寨等。

    此间吃食颇为丰富,比之北国,大为不同。米粉、炒米、甜酒、油粑、酱干、甘草泡菜、旱茶随处可见。点心、面食皆为米面,不见北国小麦面。各种炒菜都配以辣椒,北国汉子难得熬过三天。

    范丹早知道南北风俗,在这里讲得头头是道。

    “是,是,浏阳的饭菜太辣了。”陈哲大呼小叫。

    别看他当官许多年,刚刚以卫县县令辞职从商,还真没到过南方。

    “我记得郑州人吃辣。”望云端笑笑呵呵。

    “吃那种辣,只是稍微放点,调个口味。不像这里每种菜都是辣的。”陈哲刚到这里,就被辣怕了,感叹不已。

    转到午时已过,约略未时过了三刻。

    看范丹、范苍、范职还没有吃饭的意思。再看望霄、苌度、望准通,跟着人家继续转悠,津津有味。

    再看小巷里、街坊中的人户,也不见炊烟。岂但不见炊烟,人们晃荡在街面上普遍很起劲。

    陈哲陈智之观察着,肚肠开始造反。

    怪了哈?浏阳人不吃午饭吗?

第034章 名关难过

    转遍浏阳城,陈哲的肚子咕噜噜直叫。

    客人家,哪敢说饿了。只好暗暗叫苦。

    肚子饿的人,转得极没兴趣。终于终终于呀,到了未时五六刻的样子,望云端说话了,这才往回转。

    这时候,陈哲再看街坊之内,总算冒出了炊烟。哦,额的娘呀,这在朝歌城,午休都该起床了。浏阳人怎么才开始做饭?

    朝歌人来这里生活,如果改不过来,还真的受不了。浏阳千般好,没记住一句。午饭怎么吃,却给陈哲留下了深刻印象。

    休息一日,三两结伴到炼锡坊收购锡锭。

    锡锭的炼制主要在官营炼锡坊,民营炼锡坊数量要少得多。

    官营锡自然是为了保证兵器坊的使用。民营在玄宗朝天宝之前是禁绝的,安史之乱后,禁绝无效,实际上呈半开放状态。

    不仅炼锡坊如此,金银铜铁亦如此。为什么是半开放状态?

    在武周之际,国力超过前代数十百倍,王公将相赏赐、禄米极其丰厚。许多丝帛金银到家中需要加工制作,皇帝允许司农寺为他们物色工匠。这样一来,工匠被钉死在作坊的制度实际上已经打破。

    镇守地方的大员,比如颜真卿,安史之乱率义军平叛,爵至鲁郡开国公,这样的勋劳,皇帝就允许其私邸存在自己的工匠。也就是说,在地方,原来对工匠的控制等同商人,极其严苛。武周、明皇之后,就大为松动了。

    到元和间,官营工坊、作坊虽然占比重大,但民营基本上呈现合理管控状态。而不是武周之前的坚决禁绝。

    经过两天的收购,从民营炼锡坊收到了五石锡锭,官营炼锡坊卖给了两石。共是七石。这样不行,收齐七十石需要十天,有点慢。范丹、范苍兄弟决计将八人分成两拨。分头至乡里民营炼锡坊寻购。

    每拨四人,进行分工。范丹、范苍、范职看成色,议价。一个人掌称,一个人打算盘算账,一个人付钱。交割完毕,装货则一起行动。

    经过起早贪黑,又干了两天,几乎将浏阳地面的锡锭囊括一空,收到了四十三石锡锭。还差二十石。

    范丹带领众人,以四乘马车直奔长沙。又经两天忙碌,收购了二十五石。

    六天收购了七十五石锡锭、锡板。均价每斤四十文,共三百六十贯钱。

    于范苍家庆功,豪饮一顿。这么多锡锭,卖到哪里去?哪个地方消耗量大,就去哪里。

    陈智之为官十八年,经常看京师传来杂报,对于大唐域内各大都会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建议直奔扬州。当今大唐天下,最为富庶的,扬一益二。扬州第一,益州第二。

    而贩运锡锭,从潭州去益州,按说走水路很近。但水路慢,耗时长。不如从鄂州过江水,运往扬州。那里作坊林立,昼夜不停加工制作各种物品,做好的精美器物又卖往天下各处。

    路线选择的是,出浏阳,奔岳州,经鄂州过江。再至安州,过礼山关,从唐州至申州。折而向东,至庐州,滁州。最后到扬州。

    如时间宽裕,可以在路过庐州的时候,找找铜锭。如能从庐州南下过江水,到宣州义安县,那里是华夏自古以来的铜都。

    既有这样好的军师,就依此说。铜锭暂且不说,卖完锡锭,时间宽裕,再折回宣州就行。

    次日一早,别过范苍一家,即刻启程。到长沙,直奔岳州。

    目的地:扬州。

    阴雨连绵,又是重车,辗转十数日,过了岳州、鄂州,这日黄昏,恰到安州应山县城。前头就是礼山关。

    于路早听商旅传言,淮西节度使吴少阳之子吴元济,派了手下悍将五雷六班,到关整饬,加重过往客商关市税,比原来多出三倍。

    大唐礼山关,即武阳关。乃华夏九大名关之一,江南北国的南北分野之界。隔着桐柏山大别山。礼山关又居于桐柏、大别之间。北为唐州,属豫州地界,南为安州,属荆楚地界。南北风物大为迥异。

    故而,史称其青分豫楚,气压嵩衡,襟扼三江。

    而这礼山关属于应山县辖,应山县是安州该管。安州又是淮西节度使的地盘。那如果吴元济直接派人整饬,必定损伤应山县利益。

    盐、酒、茶、铁、关五大税,是大唐户部收入重要来源。朝廷对这里一旦失控,被地方节镇卡住,南北往来将极其难办。

    一旦过不去礼山关,这一趟锡锭只能折回鄂州,走长江水路下扬州。

    水路倒不是不能走,而是马车坐船,分量加重,开销就大。这开销算起来,比陆路还省一点,关键是速度慢。滑州那边还要贩卖竹竿,等不了。

    情况紧急,必须住在应山县,好好探查一番,再做决定。

    就于应山县肆市,取得了司市大人凭签,暂且在肆市之内住下。

    当晚,苌卜曲买些酒菜,边饮边商议过关事宜。

    经过打探肆市门首,对礼山关的五雷六班不甚了了。说应山县令叫个漆雕又,字平复,剑南道戎州僰[bo]道县人。具体年庚不详,约有三十五左右。

    陈哲陈智之要直接拜访应山县令。不管认不认,曾经为官十八年,总能找到晤谈的切口。

    牧雨出身长安唱伎馆,又曾是潘孟阳妾,对于官道诸事也了如指掌。相跟着陈哲而去。

    当即议定,两位假扮夫妻。就说是到岳州访亲,要一路往北,返回卫州朝歌。看他如何作答。

    次日一早,陈哲带牧雨,各骑一马而去。牧雨早将马匹洗刷的漂漂亮亮。骑马去,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百姓是买不了马的。

    到了县署门首,卫士拦住,陈哲自报:“魏博军卫州朝歌挂印县令陈哲,因岳州访亲,路过宝地,特来拜访漆雕大人。”

    卫士听他这么说,再打量他的风姿,虽然长得丑,果然有官相。再看随从样貌,惊为天人,更是相信了大半。飞也似的进去通禀。

    少时,漆雕又整冠而来,后面跟着两名随身卫士。到了县署大门,约略打量,抱拳施礼,口称:“上州大令,下官贞元二十年甲申科进士出身漆雕又漆雕平复,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但见漆雕又,果然三十五六样子。五绺青髯,绿衣官服。哦,这官样至少是七品官。身形修长,长脸圆颌。比陈哲还要高个头顶。看他肤色浅绛,行走如风,乃豪侠之辈。

    陈哲还礼道:“见过漆雕大人,贞元乙亥科明经及第、卫县挂印县令陈哲陈智之,路过宝地,特来拜望。”

    看起来,漆雕又的进士出身已经整十年,还在县令位置上。那么自己这个明经及第,干十八年,止于县令,也不算太坏。

    进了县署,漆雕又带二人直奔大堂。

    陈哲单刀直入,说自己辞官不做,欲要从商。今番岳州访亲,这要返回朝歌城。听说礼山关有吴元济的五雷六班整饬加税,不知礼山关怎么过去。

    漆雕又说起话来,果然有戎州人风格。提起吴元济派人整饬加税,气不打一处来。

    高声吼道:“不瞒陈兄,娘卖批,安州本荆楚之地,却划归淮西节度,也不知道是哪个昏脑壳的定制。吴元济个龟儿派人整饬礼山关,莫惹老子动怒。老子怒起来,信不信杀到礼山关,将他脑壳砍下当马子。”

    “大人,到底礼山关是如何整饬,为何加派这么多官,插手你应山政务?”陈智之见他怒气冲天,趁机问道。

    漆雕又这一怒,陈哲就知道礼山关的税收,占据应山县相当大的分量。这是吴元济要与他应山县争利。趁他愤怒,恰可探听清楚。

    “龟儿来了两休,也不见个鬼影。我应山县大堂,难道配不起他龟儿么?我正要弄个办法,杀过挈兴师问罪。”漆雕又吼着,站了起来。

    “大人,来整饬礼山关的一干人姓甚名谁,多大的来头?”陈哲又问。

第035章 安唐上将

    应山县令漆雕又越说越气,陈哲步步进逼。

    吴元济派的五雷六班,实际上是一个人带了六个随从,并非有多少多少人。领首的,姓文名走霹,四十岁。陇右道阶州武都郡将利县人。乃吴少阳私授的果毅都尉。表面上比县令品级高,但他是私授,非朝廷命官。

    只晓得勇武,不懂得文学。与他说理,惯用比武定夺。

    生得豹头环眼,钢须竹发,脸膛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善使五股神叉,重可六十四斤。往来奔驰,不着盔甲。所遇敌手,皆五合取胜。安州、唐州一带,称之为五雷神将。

    其子文应班,二十二岁。样貌与他爹相仿。志向甚大,不取刺史,不娶妻。持一柄豹头乌金枪。也不用盔甲,每与人对阵,吼声如雷,厮拼甚悍,鲜有败绩。自号安唐上将。既取安、唐二州之说,又取安定唐室之意。

    文走霹还有五名义子,皆以班字为派,丁开班、沙进班、宋列班、李镇班、刘守班,个个堪称健将,身手与文应班不相上下。

    因都是五雷神将的门人弟子,安唐二州之民,称之为五雷六班。外地来的以为五六十一,实际是师徒七人。

    “看起来,很难对付,我们还带着货物,干脆返回,从扬州绕行。”陈哲一听,卖个关子,给人胆怯的感觉。

    “莫听他号子喊起梆硬,犯到老子头上,杀他娘卖批片甲不留。我给你一道通关文书,看他如何对待。如果不行,返回县署,看我挈杀他龟儿。”漆雕又眼珠子瞪起,鼻子里哼哼粗气。

    “那敢情好,谢过漆雕大人。”陈哲看他的确爽快,深感佩服。

    漆雕又刷刷几笔,钤好官印,并不给陈哲。站起来说道:“正事就弄闷说到。跟我后邸喝几杯,为陈兄接风洗尘。”

    陈哲上前两步,与袖中掏出一方砚台,递给漆雕又:“望漆雕大人笑纳,这砚台乃朝歌特产木鱼石,磨墨极好。陈哲赶路要紧,天有缘,让我们朝歌腊八会相见。”

    “硬是要的。朝歌腊八会,闹热得很。我应山县勒里也有商家挈卖豆干、腊肉啥则。勒个木鱼石砚折合多少,兄弟拿钱挈。”漆雕又收起砚台。

    “一方砚台,千万不要说多少钱,那就见外了。”陈哲再三让道。

    漆雕又挽留道:“远道而来,总是要喝口水。别个说起,勒个姓漆雕的,抠得要命,不够君子火。”

    陈哲再三说明,急于赶路。如果不能通关,还有时间相会。

    漆雕又也不再挽留。陈哲拿上通关文牒,带上牧雨,上马直奔肆市。

    一行七乘马车,继续上路。约有二三十里,就到了礼山关下。

    他们将马车远远停下。陈智之解下一匹乌骓马,操起镔铁盘花梃,打马来到关前。

    关门大开着,门边守卫上前来问:“旅客还是运货?”

    “旅客怎讲?运货又如何说?”陈哲问道。

    “旅客拿了通关文凭即可,运货先交关市税。以肆市凭签为准,十税一。”门卫高声叫道。

    “稍等就来。”陈哲打马而回。

    十税一,日他妈。简直是吃人。

    大唐关市税定制,千钱税二十,竹木茶漆十税一。规定是规定,通关过津,大多是相邻州县的乡里乡亲,通常情况,只看货物不看市凭,而是论车或者论堆,平均不超过千钱税十。

    今番七十五石锡锭,货值三百六十贯钱。按肆市凭签收取十税一,税三十六贯。这不是吃人是啥?

    按朝廷定制一分不少,千钱税二十的话,也要交税七贯二百钱,那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按平时实际通关过津的收法,千钱税十,那也是三贯六百钱。对于他一个关津,这笔钱也不是个小数。

    岂止是多出平日三倍,直接多出五倍、十倍。

    几位商议,将漆雕又的文凭拿出来,看礼山关怎么应付。

    牧雨喊道:“还是小心为好,他这关长,是淮西节度私授的果毅,品级虽高,但不一定认朝廷命官的文凭。他再把咱的货扣了,可就麻烦了。稳妥点,备好马,拿好武器,不行就杀。反正是私授官职,替朝廷将他正法。”

    众人以为有理。望云端、范朱公、苌卜曲也都解下马匹。

    望云端挺一根红缨透甲枪。范朱公、苌卜曲各操陌刀。陈哲仍骑乌骓马,操镔铁盘花梃。三老跟陈哲一起过去。

    到了关下,还由陈哲搭话,只推运些谷子,将应山县通关文凭递上。

    门卫忙不迭往里跑去。约一刻不到,门卫返回,将通关文凭交还,已经盖了关印。他高叫:“文关长有令,虽有通关文凭,运谷也要交税少许,按每车一贯收取,放关通行。”

    范朱公一听,这个也不算多。七乘车,交七贯钱,相当于千钱税二十,符合朝廷定制。众位颔首,谢过门卫。

    还将马匹套入车辕,赶马前行,准备通关。

    到了关口,内里出来帐师,廛人,收了七贯钱,廛人于通关文凭上钤印。将他们放行。

    范朱公收好通关文凭,指挥七位急急打马,连推带跑,往礼山关北猛跑。

    下了礼山关,行五里许,转过山头,到了一处平原。看到一处合抱粗古桐树,几位坐下稍息。

    牧雨解开他这乘车的黑马,名唤踏雪骊,到不远处的小河边饮马、吃草。男子汉们三老靠在车轮歇息,三俊倚着古桐假寐。

    忽然,听得身后人喊马嘶。牧雨一个激灵,大喊:“不好,操家伙。”

    飞身上了踏雪骊,到车边一俯身,抽出她的寒铁竹节枪。打马飞驰,去迎来人。约跑里许,迎住对面一哨人马。

    领首的一个大约二十出头,修长身材。身穿黑袍,不着铠甲。豹头环眼,钢须竹发,脸膛黝黑。手持豹头乌金枪。这位就是自号安唐上将的文应班。

    “哪里的歹徒,意欲何为?”牧雨青色女装,也无铠甲,怒喝道。

    “安唐上将文应班,留下一车锡锭。自然放你们走。不听号令,杀无赦。”小子果然吼声如雷,猛可间震得耳鼓发木。

    “本姑娘京兆牧雨。我们运送谷子,哪里来的锡锭。”牧雨纠缠道。

    “让开,我过去察看便知。”文应班大喝道。

    “看我掌中枪,能过去么?”牧雨持枪横栏大路中央。

    “那就是找死。”文应班再不搭话,挺起豹头乌金枪来刺。

    牧雨将寒铁竹节枪格挡。二人飞马盘旋,战在一处。

    这小子果然力大枪狠。约有三十余合,牧雨渐渐力怯。她将计就计,拨马回旋,败逃而去。

    文应班打马急追。牧雨突然拨马回身,急风暴雨般使起催命九枪。额、颈、胸、左右肩、左右肋、左右腿,飞速颤动,寒光闪闪。

    文应班正追得急,看他回旋马头,略知要使回马枪。镫里藏身,略微拨动马首,奔她右侧过来。

    但他的马速过快,却撞了个正着。被牧雨挑到他左腿。

    这小子略一咬牙,怒喝:“老子活捉。”

    他突然站在马上,舒臂来擒牧雨。

    牧雨毫不示弱,也站在马上,猛刺他手臂。小子又被刺中。

    此时,再看文应班,左腿、手臂均躺下鲜血。小子还真禁得起,挺枪来刺牧雨的踏雪骊。

    黑马拉了半天锡锭,体力也渐渐不支,动作不够敏捷。眼看他刺到踏雪骊,牧雨边以枪来撇,边心中惊骇。

    这可不行,黑马一旦受伤,锡锭还怎么运?

第036章 五雄十虎

    牧雨心中焦躁,接战许久,掌中枪也渐渐凌乱。

    再看礼山关那边,尘土飞扬,又过来一哨人马。

    牧雨正在暗中叫苦,突然一声暴喝:“哪里的劫贼,纳命来。”

    哦,望云端望老伯飞马而来。

    但见他骑着自己马车上的龙额追风骅,挺动红缨透甲枪,早到了跟前,接住文应班厮杀。

    牧雨躲过一旁,暂时喘息一下。

    再看自己人,悉数手执兵刃,飞马而来。

    恰好礼山关人马来到,却是文走霹五个义子。

    丁开班龙驹白衣亮银枪,被苌度苌卜曲黄骠马陌刀接住厮杀。

    沙进班黄骠锦袍湛金枪,被范丹范朱公黄骠马陌刀拦住拼斗。

    宋列班绛騧绛袍乌金枪,被望准通望照之乌骓浑铁蟠龙棍横栏。

    李镇班青骐青袍齐眉棍,被陈哲陈智之乌骓马镔铁盘花梃截住。

    刘守班胭脂骝红袍陌刀,被范职范担当卷毛骢白虎三尖两刃刀将他抵住。

    牧雨稍微定喘,略一思量。他们六班,只要拿住文应班,就等于散了他的气,将一股脑儿被擒。于是抖擞精神,杀入战阵,与望伯伯以二敌一。

    文应班应付望云端,已战至二十合,领教了他红缨透甲枪的厉害,身上早已被扎到五六处,到处淌血。此时女将又来了,一看不好,拨马就逃。

    牧雨要猛追猛打,望霄拦住:“慢,让他逃去。一起来捉这五位。”

    望云端看苌卜曲大肚子喘息厉害,以为他力怯。正要上去帮忙,只听大肚老苌发生喊:“去你妈的。”

    再看丁开班,刚好与苌卜曲战至二十合。忽然手臂一软,没挡得住苌卜曲天生神力。右臂被老苌陌刀砍掉,亮银枪飞空而去。当即栽落马下。

    牧雨上前,将他腰带抽出,结实绑了。

    望霄再看厮杀的几对,使齐眉棍的李镇班最为猖狂,与陈智之两马飞驰,两棍对撞。苌度也看到宋镇班厉害。二老正要前去相助。

    “过来吧。”陈智之已将李镇班齐眉棍打掉,猛地站立马上,将他一把拿住,摔在地上。牧雨将他也绑了。

    宋列班也已与望准通战至三十合,深知不是对手。一看两将被擒,已经大势去了,大喝一声:“走。”

    沙进班、刘守班立时跟他飞逃。

    望霄喊道:“穷寇莫追。”

    大家团团过来,将所擒二将放于马上,骑回古桐之下。

    望霄指挥牧雨,将丁开班白袍撕掉,给他扎紧右臂伤口。

    范朱公以为,文应班这会应该逃回去了。五雷神将文走霹得报,肯定会追来,大家抓紧歇息。让马抓紧吃几口草,喝些水。看他本事究竟如何。

    李镇班脖子一梗,吼道:“我师父来,你们哪个能过得了五合。”

    陈哲哈哈大笑:“我们一路人困马乏,尚且将你们生擒,还要吹牛。就让他放马过来,我要他五雷神将,变成七窍血鬼。”

    望霄微微一笑:“小子,你师父来,如果我能过他五合,该当如何?”

    “师父惯于比武决疑,那就看他怎么答应。”看这位老头如此说,李镇班低着头,没了信心。

    这里,大伙拿出干粮,喝些溪水,休息的差不多了。

    望云端附近麦地,刚才十数人对战,将麦地踩踏得到处是马蹄印,不觉想起农民的苦难。

    正在这里发愣怔,远远的一声大喝:“哪里来的狂徒,敢砍我徒弟。”

    这人一袭黑衣,满脸黝黑,舞动着五股神叉,应该就是黑炭团文走霹。身后跟着文应班、宋列班、沙进班、刘守班。

    望云端顺手操起红缨透甲枪,飞身上了龙额追风骅,疾风一般迎上去,高叫:“来将可是文走霹?”

    “你是哪个?为何截杀我的人。”文走霹暴叫。

    “你儿子要我们留下一车锡锭,不是明目张胆抢劫么?就是杀了他,我看官府如何判决。”望云端不温不火。

    “今日之事,比武定案。你能过得了我五合,算你赢,什么都好说。”文走霹高叫着,将掌中五股神叉晃得“哗泠泠”直响。

    望云端依旧不温不火:“怕是五十合也难分胜负,又该当如何?”

    文走霹看他镇定情形,口中语调,必然高深莫测。这倒是第一次遇到,勒住马,不禁后退两步:“若如此,你我结拜为兄弟,帐下六班,悉听发落。”

    “敢击掌为誓么。”望霄望云端朗声吼道。

    “来。”五雷神将文走霹纵马过来,伸出右手。

    二人于马上“啪”一声,击中掌心。

    贩夫六将也都纷纷上马,来到望云端身后。范职叫道:“大伯,还是让我来。你到一旁歇息。”

    望云端看看他掌中的白虎三尖两刃刀,又看看文走霹的五股神叉,再看看自己掌中的红缨透甲枪,厉声高叫:“我的枪只有五十多斤,估计分量不够,如有闪失,记得策应就行。”

    文走霹舞动五股神叉,那可是六十四斤,志得意满,吼道:“看叉。”

    只见他喊得很响,叉并没有动。望云端心中暗想,难怪难过他五合,这是与你快慢不齐,乘间取你空挡。好计谋。他略一思忖,高叫:“看枪。”

    他却并没有设计,而是急速闪动枪缨。

    “来得好。”文走霹看他胸部空挡,策马而来,五股神叉直奔他当胸。

    望云端略微侧身,早将透甲枪对刺他手腕。差一点就刺中他的前把。

    惊得文走霹:“哎呀。”撤掉前把,单手执兵,圈马躲开。

    这边范丹、范职父子,苌度,陈哲、望准通、牧雨齐声叫好:“好枪法!”。

    两人就此搅在一起,大战六十余合,未分胜负。

    望云端撤马收枪,抱拳施礼道:“已经六十三合,还要怎样?”

    文走霹扔掉五股神叉,滚鞍下马。单膝跪倒:“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就此拜见大哥。”

    望云端见他说话果然豪爽,也翻身下马。扔掉红缨透甲枪。过来也单膝跪倒:“愚兄望霄望云端,大号斑竹神贩。相州隆虑县人,虚长五十三岁。”

    “兄弟文烈,文走霹,大号五雷神将。阶州将利县人。今年四十岁。”文走霹叫道。

    二人相扶起身,哈哈大笑。两边众位也都一起过来,互相见礼。赶忙将丁开班、李镇班都松绑。

    文烈文走霹强行挽留,务要补一补结拜仪式。大家只好将七乘锡锭又都往回拉。

    到了礼山关,陈哲提及应山县令漆雕又苦恼。文走霹立即随陈哲、牧雨亲到县署,先行致歉,继而相邀入关饮酒。

    漆雕又到来,文烈摆香案,与望云端要行结拜礼仪。

    望云端说出他与范朱公、苌卜曲乃结义兄弟。文烈一一见礼,相邀一起结拜。既然四人要结义,漆雕县令何不一起结拜。

    漆雕又慨然同意,就于关上结拜。

    文烈小了苌卜曲整十岁,为四弟。漆雕又长得年轻,已经三十八岁,最小。因结义于礼山关,就号称礼山五雄。

    等到文烈、漆雕又来拜苌度时,把他乐得嘎嘎的:“这下有人叫三哥了。”

    老辈子既然结拜,文烈又安排他六班和贩夫四青壮一发结拜为兄弟。自长至幼依次是:陈哲陈智之、范职范担当、望准通望高之、牧雨、丁开班 、文应班、沙进班、宋列班、李镇班、刘守班。

    又因礼山关居于安州、唐州交界,就以文应班的安唐上将,取安唐两字,就号称安唐十虎。

    结义罢,忙送丁开班就医包扎。礼山关文烈的午宴罢,众位说说笑笑。漆雕又再三挽留。

    就将七乘锡锭放在礼山关,由文烈贴了暂时封条,派关丁看管。除丁开班疗伤,其余的悉数开往县署。漆雕平复又摆起盛宴,好一顿狂饮。

    五雄九虎酒饮才到半酣。漆雕又就喝晕了,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第037章 贩神晓谕

    应山县署后邸,酒还没喝多少,漆雕又哭得好凶。

    礼山五雄中他是老幺,四个兄长一时间莫衷一是,不知如何解劝。

    长兄望云端想了半天,劝他一句:“大丈夫脑壳掉了,碗大个疤。堂堂县令,哭的哪门子,丢人不?”

    不劝还好,这一劝,他越发来劲了,嚎啕道:“大哥 、二哥、三哥、四哥,我老家也曾有四个哥哥,也曾有父母双亲。我进京赶考回家,却全部归天。看到你们,我悲从中来。如何哭不得?硬是要哭。”

    他嚎叫完,索性躺在地上,撕心裂肺悲恸。

    什么,这么一大家,全数归天!他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搞得四位哥哥心惊肉跳。漆雕又的夫人许氏、女儿卉妹纷纷过来,拉也拉不动。

    众位赶紧强行将他拉起。漆雕又扑入大哥望云端怀中,胸口颤抖,双肩耸动,停了好一阵,才平复了情绪。

    他这一通哭,弄得老老小小十几位噤若寒蝉。满屋子静得要命,恨不得有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见。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说出了一番迷案。

    漆雕又老家在金沙江边的戎州僰[bo]道县,进士出身整十年。

    他进京赶考,却离家五年之久。于德宗朝贞元十五年(即公元799年)夏,当时二十四岁,打点行装,带了一个书童,一路望长安而去。

    贞元十六年庚辰科进士榜没有名字。所带银钱又花得精光,两个人生活,一路怎么办?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没有路费,饿也要饿死在路上。

    怎么办?就在长安东北角富人区来回转,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

    发现这里的家什坊紫檀木稀缺。但贩卖紫檀木代价又很高,手中仅有的银钱根本不行。于是就在富人区租了一间房子,从炒米开始。饭时候与书童一起卖炒米,闲时候读书,继续准备科考。

    一晃一年过去,卖炒米挣到了几个钱,但要贩卖紫檀,还差很多。如果回老家,路费肯定是够。就争取第二年开春继续考,想着如果考中,就不需要贩卖紫檀。

    第二年辛巳年有没考中。过个年将挣到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还是回不去老家。就又卖炒米。

    如此反复,直到第四年甲申科才进士出身。再等待吏部冬季铨选,博学宏词科过关,实授户部的水部主事,从九品下。

    转眼到了第五年端阳之后,领到了职田米。不到端阳,职田米是不结算的。过了端阳多久没领,职田米就不让领了。

    这才带了书童回到僰道县家中。此时,书童已经该成家立业了。陪我进京时,才十四岁。回家已经十九岁。

    哪里知道,到农村的家里一看,原来的青瓦、椽子、檩条几乎全部坍塌,只有房梁还在上面。前后两进院的主房、东西厢房都塌了。满院子都是蒿草。

    顿时蒙了,哭天抢地。邻居闻听哭声,跑来看。才知道是我回来了。得知我中了进士,当了户部的官,好多邻居都哭了。

    问及家人去了哪里?都说,四年前开始,四个哥哥先后进京寻找兄弟,全都一去不回。父母气得一病不起,两年前就先后去世。是邻居凑钱埋葬的。

    管家呢?早在三年前,四个哥哥消失后,父母病倒,将管家、三个侍女也劝走了。

    四个哥哥的妻子、孩子们呢?父母病后,四个媳妇带了孩子都被父母遣散了。一个人给了一点散碎银子。

    遣散完,父母就再也没钱治病,生生耗死的。

    还不错,到许家找到了自己的妻房许氏和女儿卉妹。

    于是上表丁忧。丁忧需要去职,没有职田米。只好在家种田。种了三年田,一边打探四个哥哥的下落。往返四个嫂嫂的娘家,奇怪的是,四个嫂嫂都不在娘家。侄子侄女们也一个没见。

    问她们的娘家爹娘,分别说是改嫁了人家。要去改嫁的地方找,她们的爹娘都说,这不可能允许。

    哥哥嫂嫂失踪,六七个孩子不该没有下落?偏偏就没有下落。

    丁忧三年满,朝廷召回,外放了个正九品上唐州方城县丞。干了三年之后,又迁申州罗山县丞,从八品上。又干了两年,再迁安州应山县令,从七品上。兜兜转转,老家的事情至今没能再过问。

    老家的房子,经过修缮,免费租给了书童。让他住在那里娶妻生子。

    如能解开哥哥们的谜团,哪怕一点点线索,就算是都死了,心里也总算安心。这弄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心里每每想起,都是七上八下的。

    他说的这个情况,还真是天下少见。四个哥哥、四个嫂嫂、六七个孩子,全都这么不明不白没了影子。内中指不定会有多大的蹊跷。

    陈智之对他那么多家属的莫名失踪,最是感到心痛。不免对望云端耳语:“大师父,何不请出宝镜,看看究竟。就算是殁了,也心下能安。”

    文走霹大战望云端之后,深深敬服望云端的风度。其实那六十余合,望云端多次让着自己。要不然,不出二十合,自己就被打下马了。因此,望云端走一步他跟一步。

    这会就挨着望云端,听到宝镜二字,立即大呼小叫:“大哥,什么宝镜?请出来看看呗。”

    望云端无奈,只得说道:“在座的除了二弟、三弟跟智之、照之看过宝镜,这**个月我都不敢请出来。三弟和智之看了家事,都生出了无妄之灾。因此,我跟二弟、三弟私下说过多少遍,绝不轻易看镜。”

    漆雕平复顿时单膝跪倒,央道:“大哥,就请出宝镜看看。老家那么多事情,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我心下有备,尽管看来。断然不会生出无妄之灾。就算有灾,你我兄弟火这么多,还怕他不成。”

    “我可说好,就限于我们弟兄五个来看。小兄弟们必须屏退。”望云端看他迫切,还是心中不安。

    安唐九虎纷纷出去。望云端看看许氏、卉妹,她们也都出去。

    望云端从怀中掏出镶金檀匣,放在神龛之上,跪地祷告:“腊八贩神爷在上,望云端结义的五弟,礼山五雄的老幺,应山县令漆雕又漆雕平复,家兄四人皆无故失踪,启用露怯宝镜解谜。如有不逮,请明示。”

    忽然,神龛之上的文昌帝君开口说道:“望云端……”

    文昌帝君只说了三个字,惊得礼山五雄纷纷跪倒,不敢高声。

    文昌帝君说道:“薛尚书治黄修河事大,今番看过露怯镜,要早早赶回。我这里点化大业尚需尔等相助,露怯玄天镜在人间显威,在黄河岸边许你一次。此后再也不显神威,直到带回华胥仙境听用。”

    “望云端谨遵贩神爷教谕。”望云端急忙磕头。

    惊得众兄弟纷纷磕头。尤其是文烈、漆雕又两兄弟第一次遇到,满脑袋汗珠子“啪嗒,啪嗒”直往下滴。

    望云端站起身形,虔诚打开镶金檀匣,稳稳请出露怯玄天宝镜。

    将之安放在八仙桌上,宣称:“五弟,你最迫切想知道什么,默默祷告,宝镜自然显现。”

    漆雕又虔诚站好,祷告:“宝镜,我只想看老家四个哥哥到底怎么了?”

    “啷”一声响,宝镜开始显影。深更半夜,先出来这个人看起来是管家。

    居然看到人影在动,“呼通”一声,漆雕又吓得坐在地上。

    文烈也吓得浑身哆嗦。

    望云端赶忙将漆雕平复搀扶起来,一起观看。

第038章 甲乙丙丁

    露怯镜显示的情形,让人哭笑不得,深感沉重。

    漆雕又四个哥哥,分别叫甲乙丙丁,字分别是平方、平正、平均、平等。

    看漆雕又家的状况,十分殷实。

    深夜,管家孟亚生出现。匆匆出来院门,跑到他们家的桃园,这里有个看护桃子的竹庵蓬。庵蓬中却睡着大哥与一个神秘女人,姿色极其撩人。

    漆雕甲见孟亚生来,急忙起身相迎。孟亚生跟他两个说道:“你们要想长久好下去,就推说去找老幺了。我替你们找了算命先生,明天是个吉日。错过明天,就要再等半月二十天。”

    神秘女人给漆雕甲跪下,泪流满面:“大哥,就是吃糠咽菜,妾身也要跟你一起远走高飞。那个瘸子太让我失望了。你忍心让我这样下去吗?”

    她正说着,突然干呕起来。

    孟亚生神色慌张起来,责备道:“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梅女子怎么能怀上孩子?再不设法脱身,恐怕就没机会了。”

    漆雕甲扶起梅女,一跺脚,答道:“明日天亮我就跟爹娘说,进京找老幺。”她摸摸梅女的肚子,“你到辰正,太阳两丈高的时候,在山那边的乌雀山滴水岩下等我。”

    次日,平方拜别爹娘,扛个包袱,飞身往后山跑去。翻过一架山,到了乌雀山滴水岩,恰恰太阳两丈高。梅女子已经等着,什么也没拿。

    平方带着她翻山越岭,吃山果喝山泉,七度日落日升。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二人看到一架山下有座破庙,放下行李,就此住下。平方将随身碎银子跑到一个集镇,买了油盐锅碗,在这里过起日子。

    半年后,生下双胞胎。平方将这座破庙已经整得面目一新。自己四口住在后院。前面庙庭香客不断,里面的功德箱,悉数被平方拿来建房、用度。

    在大哥出门后,孟亚生跟大嫂咬耳朵。

    大嫂就带着女儿,母女一起走掉。随即女儿从外祖母家,嫁给了附近村子一个青年。这青年家没娘,大嫂跟着他爹一起生活。等于人家父子一起,娶了一对母女。

    又一个深夜,管家孟亚生又跑出来,漆雕乙也睡在桃园的竹庵蓬。

    “好你个漆雕乙,胆敢做叻个活路。看我告你老汉。”孟亚生厉声喝道。

    漆雕乙和一个少妇忙不迭滚下床,磕头如捣蒜:“孟叔救我。”

    “我让算命先生算过了,你们恰合适挈打雷山发展。明天就跟你老汉说,杀挈长安找老幺。带上兰女子就走球哒。”孟亚生说的头头是道。

    次日,漆雕乙辞别父母,拿些散碎银子,扛起包袱。翻山到乌雀山滴水岩,与兰女子会合。一路吃野果喝山泉,日升日落九次,到了打雷山。他们在这里找到一处好大的山洞,漆雕乙将兰女子安顿下来。

    不久,孟亚生跟二嫂也咬耳朵。

    二嫂带了两个儿子回娘家。大儿子住了几日,投军而去。二儿子不久也投军了。二嫂跟了娘家不远处的一个老光棍。

    又一个深夜,孟亚生外出,翻山越岭,找到一个村子的里正。

    漆雕丙在里面赌输了,孟亚生给他送来些散碎银子:“三少爷,我可就这么多,都给你了。再输了,就只能任凭里正发落。”

    漆雕丙两眼发红,吼道:“任凭发落。”

    不大功夫又输了。漆雕丙二话不说,翻身给里正跪下:“里正老爷,任凭发落。”

    里正捋一下五绺长髯,呵呵一笑:“这事也不难,将我家哈女子带走,既往不咎。若不然,五贯,你晓得滴,五贯,你到哪年哪月才能还清我。”

    漆雕丙苦着脸答道:“就带哈女子远走高飞,我的两个娃儿啷个办?”

    里正答道:“我自有安排。”

    漆雕丙从里正家出来,孟亚生与他耳语:“恰合明天是个黄道吉日,你就对老汉说,挈长安找老幺。”

    漆雕丙依计而行,次日翻山过去,在乌雀山滴水岩与里正和哈女子相见。里正给了他一坨银子,让他带上哈女子飞奔而去。也是九番日落,到了打铁山,找到一处村子,将哈女子转手丢给了一个光棍。

    漆雕丙又经过九番日落,到了一处大山之下,这里以菜蟒看家,以大象耕田。他开荒种地,盖了房子,娶了老婆。住下来了。

    漆雕丙走后,孟亚生与三嫂耳语。三嫂带了一双儿女,翻山越岭到了那个里正家。里正将他们安顿下来,三嫂当了妾。里正给儿子找了一户女子,当上门女婿。女儿也成了里正的小妾。

    又是一个深夜,孟亚生悄悄出门。翻山越岭,到了镇子里。敲开一户人家,里面出来一个窈窕妇:“他没钱还睡女子,哪个敢让他走。”

    孟亚生笑道:“鬼妹,生意朗闷样?女子多不多?不行我就撤伙。”

    “雪女子,孟老爷来啰,陪到耍几棒棒。”一个白净的女子过来扶着孟亚生,进了西厢房。

    不久,孟亚生穿戴整齐,来到东厢房。漆雕丁被绑在床边,坐在地上。见管家进来:“孟叔,救我。”

    孟亚生温和儒雅:“救你可以,我问你实话,勒里生意朗闷样?”

    “生意好得很,整个前半夜,每间房子都在耍起。”漆雕丁答道。

    孟亚生问道:“想不想入个伙?保你天天耍棒棒,还可以分利。”

    “硬是要得。我昨天一天,欠人家三个盔娃,折合一贯钱。恐怕人家不答应入伙。”漆雕丁没有信心。

    “那还不简单,你屋头两个女娃一个婆娘,都水灵得很,随便朗闷带一个过来,就可以将盔娃欠账扯平,而且可以算成入伙。年底十分一。”孟亚生给他盘算起来。

    “那要朗闷说起哦?”漆雕丁连连叹气。

    “你家老幺在长安赶考,还不好说?就说挈找他。自己先从家里走出来,改天,我可以让你婆娘来找你。你屋婆娘看到弄闷好的许多棒棒,喜欢还来不及。”孟亚生高兴地指点迷津。

    翌日,漆雕丁如法行动。父母给了他一些散碎银子。漆雕丁出门直奔镇子里,鬼妹接住,亲自陪他耍棒棒。

    过了两天,正午,四嫂来到。漆雕丁不在,去了镇子上吃酒。

    鬼妹接住,好一番攀谈,将春宫图看起,两个哈哈大笑。没多久,来了个肆吏,雪女子招待。

    鬼妹带着四嫂听窗户,雪女子喊声大作,要死要活。

    听得四嫂难过,恰听肆吏喊道:“还有盔娃莫得,老子要两个。”

    鬼妹忽然拉起四嫂,往里面一推,大喊:“最拿手的盔娃,就怕你吃不动哦。”

    就此,四嫂与鬼妹、雪女子等将这里做得风生水起。不久,四嫂又将两个女子设法带来,一家四口都干盔娃馆。

    再后来,漆雕又父母病倒。孟亚生及家中侍女悉数遣散。不久父母相继去世,邻居帮衬,草草埋葬。

    再看孟亚生,回老家修起两进院大宅,过起富豪生计。

    一年后,孟亚生得了烂额病,无人能治。额头烂完,又烂到双耳,最后脸上的生肉全部烂完,生蛆而死。

    看完整个家史,漆雕又泪流满面。望云端收起露怯玄天镜。

    漆雕又跪于神龛之下,一声长叹,喊道:“爹,娘,幺娃子晓得你们受苦了。四个哥哥,还有嫂子、侄娃们,我都晓得了。苍天有眼,孟亚生成了面蛆鬼。”

    屋内,礼山五雄个个心酸,无不沉重。

    正在这时,屋外一声大喊:“老爷,不好了。”

第039章 盔娃构陷

    漆雕又急忙起身,擦干眼泪。

    朝外面喊道:“啥子事,吼啥子?”

    众位开门一看,一个卫士气喘吁吁跑来。

    等在外面的安唐九虎,及许氏、卉妹也都惊疑不定。屋内礼山五雄纷纷出来。漆雕又接住卫士,问道:“莫忙,慢慢说?”

    “左堂大人扭住一人,打得鼻青脸肿,正要送往南监。这人自称漆雕丁,是你的四哥。快出去看看吧。”卫士简短截说。

    漆雕又大吃一惊:“龟儿漆雕丁,朗闷到应山来拉盔娃?带我挈。”

    众人纷纷跟在身后,到县署前面左堂。

    县丞李都正从左堂出来,满脸黑紫,气得浑身发颤。

    李都,字率更,江南道泉州晋江县人。四十六岁。因军功入士,官至荆南节度使帐下果毅都尉,相当于游骑将军,从五品下。因押运粮草贻误军情,贬至地方,连降三品九级,为应山县丞,从八品上。

    似这等军中高官贬谪地方,无人到署做事。能到职者,哪个敢惹。今番愤怒,绝非偶然。

    莫看漆雕又是县令,李都是县丞,照样对人家点头哈腰。

    他忙不迭近前,拱手一揖,致歉曰:“李大人息怒,你我一县一丞,毕竟好说。何事惊驾,尽管吩咐。”

    一个驾字,就是高抬。从五品上为下州别驾,他最高是从五品下。等于漆雕又承认着他昔日的威风。

    李都看他这般用意,一时不好作答,缓缓道:“补阙大人,这厮拿我夫人小女打主意,被我捉住。却自称你的哥哥,叫我好生气愤。”

    他称漆雕又为补阙,也是对七品上的一种敬称。

    漆雕又是从七品上,按吏部授职,可以是殿中侍御史、左右补阙、太常博士。对于这个品级的县令,可以尊称为御史大人、补阙大人、太常大人。

    “如为下官亲属,定当补屈惊驾,如非下官亲属,定当严惩不贷。”漆雕又等于没说,给了个软钉子。

    望云端看不惯这样婆婆妈妈,吼道:“无论是哪个,看明白再说。”

    众人拥着漆雕又,到了县丞左堂,只听见一声大喊:“老幺,找你好苦。”

    果然是漆雕丁,四哥真的到了应山县。惊得漆雕又不知所措,单膝跪倒:“四哥,找你们好苦,今天缘何在这里闹事?”

    也是一桩好笑的故事。

    漆雕丁将妻女三人赔进鬼妹盔娃馆。鬼妹算账,他每日三盔娃,如何如何,将母女三个盔值算尽,还欠鬼妹多少。最后,与鬼妹说好,再找三个盔娃,即可换走他家母女三人。

    漆雕丁将此事说与夫人,又被夫人大骂一通。此生全被你钉死在鬼妹手掌,真正是无能透顶。

    镇子里耍棒棒的,哪里不知道他家老幺当着应山县令,唯有他不晓得。于是,四嫂下狠心,一次侍奉三个棒棒,终于知道老幺确实是应山县令。

    可是,可可是,漆雕丁如果直接来找漆雕又,也不会有这么一档子恶行。他却害怕老幺整他。

    于是来到应山县署对面一个富户。口称自己是应山县令漆雕又的四哥,因有事,需要好些天才能走,临时租住。

    那家富户看了他的出身凭签,热情招待,分文不要。他住下后,却将富户闺阁小姐当成盔娃,邀集一些应山县泼皮无赖与之耍起棒棒。

    眼看事泄,就为小姐设法,说是如能将县丞、县令家女娃发展成盔娃,可以为他找到三个棒棒日夜侍候。

    富户小姐于是到外面脂粉坊天天转悠。终于猎取到了县丞李都的小女李冰璧。冰璧做几日棒棒游戏,颇为感动。与漆雕丁结为生死之交。

    暗中,漆雕丁叫冰璧如何如何听话。否则,将取消他的棒棒。冰璧已然堕于他的窠臼,哪能醒悟,一连声答应。

    李冰璧开始糊弄爹娘,逐渐套取资费。准备跟定漆雕丁去远方享用很多棒棒,做一个一等一的盔娃。

    县丞李率更,一子一媳早已分开,就这个**如同掌上明珠。

    近日,忽然觉到要钱多,居家少。他也没多大的事情,也不是故意跟踪。而是好奇女儿冰璧,到底玩什么好的,还跟爹爹捉迷藏。

    就这么,被发现一个大她好多的男子,住在县署对面,指挥女儿,东就东,西就西。今天,女儿冰璧还带了卉妹跟这个男子一起进出于富家。

    李率更问及卉妹,却说:“南方人玩盔娃,好得很,你们不懂。”

    这到底是干什么的?引起了李率更的怀疑。

    他这才下意识的跟踪起来。下午,李冰璧与漆雕卉相携又去找这个男人,抓到漆雕丁恶劣行径。漆雕丁并不承认自己怎么回事。

    被李都劈头盖脸一通好揍,才招认如之何等等。

    这样的丢人事,让漆雕又顿时蒙羞,无颜见人。气得他一头撞在左堂之外的明柱之上,霎时晕倒过去。

    众人好一番抢救,终于醒了过来。当即施令,着左堂大人李都李率更全权处置此事。并带人往戎州,不惜一切代价,征求僰[bo]道县协同,破获盔娃案,将其一网打尽。

    该杖该流,无论亲疏,悉听李率更判处。办完具状,上呈刑部请功。

    李率更无奈,只好接手此案。带了一名法曹吏员,一名兵曹吏员,枷上漆雕丁,往投戎州僰道县[bo]。

    临行,漆雕又略备酒菜,让漆雕丁饮下。

    陈智之曰:“李大人破案后,好生服刑,到刑满之日,兄弟再聚。日后好好做人。”

    好容易相聚,却是这等模样。他兄弟们洒泪而别。众人也都唏嘘不已。

    当晚酒宴,出了这么多事情。

    于酒宴之上,望云端提出告辞,一行要去扬州。将锡锭卖掉,急着往朝歌淇园收竹。

    说到锡锭,漆雕又当即让兵曹吏员找来兵器坊坊主。留下了五石,以每斤八十文打账,五石是六百斤,共四十八贯钱。

    范朱公与望云端私下计较,每斤倍利,五石赚了二十四贯,当留些红利致谢。那就留下四贯,悉数交给老幺漆雕又。至于礼山关令文烈及兵曹吏如何分取,由漆雕又做主。

    与漆雕又私下致谢,他再三推却。

    吃不住两位兄长诚心,也只好收下,说了分取意图。要给了关令文烈一贯,兵曹吏一贯,受伤的丁开班一贯,自留一贯。

    “我留一贯,断然不动,还是三位哥哥的酒钱。”漆雕又小心说道。

    当晚安排停当,次日一早,列位启程。

    出来县署,漆雕又一直送到礼山关。

    文烈钤印了一张关凭,申告沿路淮西节度地面的唐、申二州各县各关,一律放行。吩咐尽去封条,七乘迤逦过关而去。

    又走到古桐之下,众位看到这边一带平原,再次歇息。

    牧雨看众位又是躺的坐的,打起瞌睡。开玩笑道:“再不会有人来追,来一番厮杀。”

    她话音刚落,只听马嘶,有人打马追来。范职笑道:“牧雨的嘴再不要说话,说一句准一句。”

    众位纷纷站立,准备解马执兵。牧雨一惊,抽出寒铁竹节枪,纵身上马。到了近前,却是一名女子,你说是谁?

    正是应山县令的千金宝贝漆雕卉。她怎么会来?

    牧雨让开路,让她过来。漆雕卉并不与她搭话,飞马直奔古桐树。只见她翻身下马,直投陈哲怀中,珠泪连连。

    怪了哈,这是什么情况,陈哲又做了什么?

    陈哲将她扶住,说道:“说好还会来的,追来又有何用。”

第040章 分利编旅

    礼山关北,古桐树下。

    “经了漆雕丁一节,已经给父母颜面丢尽。我已与母亲说过,就此跟你远走天涯。此马算作陪嫁。”漆雕卉又扑入他怀里。

    哦,看样子,昨晚,漆雕卉看中了陈哲,痴心追求,已经做下了花前月下韵律。不然的话,这么多人在场,怎敢如此恩爱。

    那也不错,跟着走就走吧。陈哲恰好没个伴侣。

    望范苌三老互相点头,哈哈大笑。苌卜曲爱打趣,笑道:“陈大人贩锡锭,却把这样的喜定。好啊,今天晚上又有酒喝。”

    “锡锭,喜定。不错,不错。大哥艳福不浅啊。”望准通也打趣。

    范职、牧雨也来打趣。老少众人看这一对,还真般配,无不高兴。

    陈哲见大家都很欢迎漆雕卉,也就答应将他带上。大家正要准备出发,又听马嘶。这次却是漆雕又赶来。

    夫人将小女放跑,禀报了他。他知道女儿与陈哲暗结百年,虽然感到荒唐,但也佩服女儿的眼力。

    此时追上,拉着女儿、陈哲,交代完闺女,再交代女婿,好一番不舍。

    他于怀中取出一方于阗玉,送与陈哲。要他或刻章,或雕喜爱的事物。权作岳父的见面礼。

    又取出一锭赤金,交与女儿,要她自己打几件首饰,再留下些作为用度,算作爹娘所给嫁妆。

    非要让大伙回到县署,再住些日子。

    望云端笑道:“等我们将扬州、黄河事情办完,早到明年开春了。就此定下吉日,我们明年春里为他们夫妻办婚礼。到时候,按这个吉日,大家相聚登州。”

    “好,好,好。时间你们定,到时候,我们夫妻、子媳一并过去。”漆雕又感动得泪珠滚滚。

    弟子陈哲的婚礼不是个小事,三老一通商议。正月里没多大的事情,急切无法查黄历,就按殷历择吉方法,取个三六九。就定在正月十九。

    漆雕又掐指一算,果然吉日,就此定下。

    父女之间千言万语,好一番嘱咐,好一阵惜别的泪珠。

    陈哲也陪泪,与漆雕又恋恋不舍。毕竟都是才高八斗的知县老爷,他们翁婿之间,心思相投。陈哲当即口占古诗一首,聊作赠别。

    《礼山关桐下赠别》

    露月逢露过应山,

    十虎拼杀礼山关。

    署中珍卉香褐氅,

    关外战马嘶声咽。

    于阗白玉当有情,

    安州赤金岂无肝。

    千年古桐证此时,

    莫道西风不张帆。

    漆雕又听他吟别诗,果然出手不凡,大为赞赏,当即记于心中。

    众人与他洒泪而别,赶往扬州。

    于路走了半月多,到了扬州。

    盘桓数日,将锡锭售完。各处兵器坊、洪炉坊、锡雕坊,高地价略有不同,均算,获倍利。七十石锡锭,八千四百斤,加上应山县的二十贯,赚取毛利三百五十六贯。

    去掉买马、车,七匹马三十五贯,七乘马车七贯,这是四十二贯。再去掉纳税、路费等项三十八贯。总费用恰好八十贯。净利二百七十六贯。

    这趟大规模贩卖锡锭,让诸位感到了组织商团的力量。

    又经十数日,才回到登州蓬莱县贩望村。

    范朱公按各人出资,计算各位工钱,红利分成。

    经望云端提议,每次贩运完毕,各人将分成尽数取走。再贩卖其他的,看各人兴趣,重新结伙,重新出资。一次一清,免生误会。

    大家无不赞同。

    是夜,在范朱公家,陈哲摆起算盘打账,望准通、牧雨点钱,范丹计费、算工钱。苌度核账,望霄分利。

    此次贩锡,本金四百二贯。加上七人工钱,由于都是贩主,加之礼山关大战一场,不安民力值计算。每人每月按五贯,前后两个月整,共出工钱七十贯。总起来,本金在四百七十二贯。

    净利中要去掉七十贯,净利二百六贯。

    范职与其父范丹是合股,出资一百五十贯。

    望准通与其父望霄也是合股,也出资一百五十贯。

    苌度、陈哲分别是单股,苌度也出资一百五十贯,陈哲出了五十贯。

    多出的两贯本金,范丹作为领首,情愿自出,不算股本。

    二百六贯净利,除以四百七十二贯本金,利率取整,为四成利。

    这样算下来,范丹范职父子分利六十贯。望霄望准通父子分利六十贯。苌度分利六十贯。陈哲分利二十贯。

    剩余六贯,特别奖励牧雨两贯。礼山关外,如不是她先行迎战,就很危险。还有四贯钱,不再分,摆宴庆功。

    牧雨没有入股,只算工钱和奖励十二贯,这可不是小数目了。

    略微住了数日,一群人继续结为商团,赶往朝歌。这次多了漆雕卉,又给她置办了一乘马车。队伍成为八人八乘马车。

    漆雕卉跟定陈哲,原本想着只是做个伴当。她却口出豪言,也要做起贩夫,提出贩卖戎州春酒的远大目标。

    还当众背出杜工部那首《宴戎州杨使君东楼》:

    胜绝惊身老,情忘发兴奇。

    座从歌妓密,乐任主人为。

    重碧拈春酒,轻红孹荔枝。

    楼高欲愁思,横笛未休吹。

    惹得众人对戎州春酒的垂涎。

    也同牧雨贩伐之时旧例,今番由照之作考官,看她身手。

    漆雕卉今年二十岁,生得颇像其父,修长笔挺,颇有神力。与望准通一起用镔铁盘花梃,捉对拼斗。

    好一番恶战,直到四十合,方被照之砸掉她掌中梃杖。众人高呼厉害,贩伐队伍又多一员虎将。如何要说她厉害?

    惜时,牧雨挑战陈哲七十合,牧雨所用竹节枪,分量比之镔铁梃少了数倍。女将能用四十八斤铁梃,与男将对抗,世上罕有。故而说她厉害。

    员额至八,加之八乘马车,需要编制,便于申令。

    按大唐府兵制,十人为火,由火长带领。五火为队,由队正带领。两队为旅,由旅帅带领。两旅为团,由校尉带领。四至六团为折冲都尉,左右果毅都尉佐之。全国五六百个折冲府,分别有十二卫大将军统帅。

    为了贩伐之时接头方便,他们仿照兵制,将贩伐队伍编为贩伐丈疆旅。取义贩伐之志,丈量大唐疆域。简称贩伐旅、丈疆旅、贩旅、商旅。

    以望霄望云端为旅帅,陈哲陈智之为军师。范丹范朱公、苌度苌卜曲为队正,各率一队。

    他们不足十人,为何称旅?只为壮声威、镇顽恶、通道路、扩队伍。

    《易经》复卦,象曰:雷在地中,复;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望云端将卦中商旅之意,赋予了实质而规范的内容。

    各人所用名号、马匹、兵器、装束以及马车也都固定下来。

    望霄,字云端,相州隆虑人,五十三岁。配龙额追风骅,挺红缨透甲枪。枣马,配他的红脸,衣绛。

    范丹,字朱公,潭州浏阳人,五十一岁。配踏雪黄骠马,使檀柄陌刀。黄马,配他的微红脸,衣橙。

    苌度,字卜曲,登州蓬莱人,五十岁。配龙鬃黄骠马,使檀柄陌刀。黄马,配他的白肚皮,衣柳黄。

    陈哲,字智之,郑州管城人,三十六岁。配逾辉乌骓马,用镔铁盘花梃。黑马,长脸陷目,衣青碧。

    范职,字担当,潭州浏阳人,三十岁。配白颈卷毛骢,使白虎三尖两刃刀。青白马,脸白润,衣青白。

    望准通,字照之,相州隆虑人,二十三岁。配龙耳乌骓马,使浑铁蟠龙棍。黑马,枣红脸,衣橘红。

    牧雨,字子舒,京兆襄武人,二十二岁。配飞电踏雪骊,执寒铁竹节枪。黑马,白面妙人,衣鸭卵青。

    漆雕卉,字兰蕊,戎州僰道县人,二十岁。配越涧吐墨騧,执乌金崩云梃。黄马,长脸圆颌,衣湖蓝。

    内中,漆雕卉的字,是他爹原本就起好的。牧雨的字,却是后来由望凌通起的,先行亮出。

    漆雕卉为什么不用镔铁盘花梃?

第041章 禁律森严

    毕竟四十六斤的分量,对于她有点过了。

    她到登州,请洪炉坊老匠人,定制了一柄四十二斤的乌金崩云梃。

    她又将爹爹给的一锭赤金换开。整二十两,将一半换钱,得八十贯钱。拿出三十贯借给陈哲,自己配股五十贯。

    贩伐丈疆旅一个个威武整齐,辞别家小,望朝歌淇园购竹。

    白马县署后邸,五弟牧雨好一通讲解。

    义成军行军司马望凌通为父亲等人的不易,长叹一回。

    大哥白马县令谷梁广、三弟歌仙缭云、四弟黎阳县丞缭相也都深感贩旅艰辛,更多的是为八大贩将而骄傲。

    一晃到了腊月二十,马上祭灶。

    牧雨策马飞奔在淇园与黄河之间,往来传递信息。

    一日,义成军节度使、滑州刺史、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薛平薛坦涂,带领修河调度使乌寺任、修河参军王出进,骑马简从,巡河督工。

    义成军行军司马滑卫交通使望凌通、黎阳县令公猛、县丞缭相接住。一行巡河至晚,到黎阳县署歇息。

    公猛请薛尚书到县署后邸,摆酒饮宴。

    座中,牧雨献歌助兴,薛尚书不免动问。

    望凌通将她身世禀明,说她眼下参与贩伐丈疆旅,乃八大贩将之一。

    前些日大战礼山关,保护了贩锡生意。

    现做着修河用竹的贩运,皆是淇园好竹,计值却低于肆市贩卖。

    说了许多,却不敢透漏八大贩将详情,生恐出事。

    皇朝律典对于官商之间的拉拉扯扯,规定很清楚。凡家中有从商的,不得入仕。为官者监临某事某地,凡有家属参与商事,皆犯罪。

    提起贩竹,引起薛平极大兴趣。立时将乌寺任、王出进,从别邸叫到跟前,询问用竹量值。

    修河调度使乌寺任禀曰:目前,八十里黄河西岸,扩河工程全线开工。一万民工,五十人一队,编作二百队。

    每队五火,一火钎土扩道,三火挑土至堤,一火整土升堤。各有队正、火长负责。

    每队挑土的三火,三十人,二百队六百火,六千挑夫,需要撮箕一万二千只。

    仅撮箕一项,每五日更换一遍新撮箕。按口径三寸大竹,三丈长,一根大竹出三十斤竹篾,可编撮箕五只。五日之内,篾匠编好一万二千只撮箕,需要二千四百根大竹。

    若是口径二寸中竹,每根出二十斤竹篾,三根中竹可编十只撮箕。纯粹用中竹,则是三千六百根中竹。

    若按口径二寸以下小竹,每根出十斤竹篾,六根小竹可编十只撮箕,纯用小竹,需要七千二百根。

    这些竹竿重六百石。每车拉十石,又需要六十乘牛马车。

    乌寺任禀完用量,薛平薛坦涂又让王出进算出所值。

    修河参军王出进禀曰:眼下用竹,大、中、小竹,均值每斤三文五,石四百二十文。每五日用竹六百石,是二百五十二贯。每月换撮箕六番,用竹三千六百石,是一千五百一十二贯。取整,每月用竹一千五百贯。

    用竹是整个修河工程的主要支出,占总支出的两成。

    廛人入税,按皇朝定制,千税二十,每月得税三十贯。

    各地贩家,按税后什一之利,每月获利一百五十贯。

    牛马车挣了运费,沿途饭肆酒肆挣了餐费,篾匠得利,砍竹刀锯、篾匠刀锯洪炉有利,竹农之利自不待言。

    目前,扩河全线开工,滑卫州县之民,莫不参战,既是百年大计,又是藏富于民。尚书大人恩德,滑卫之民将数世不忘。

    工程浩大,每项物资用量都十分惊人。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望凌通又惊又喜,喜的是父亲等人必能获利,惊的是如此大的数据,恐有闪失。

    按牧雨所说,此次贩伐旅购竹,将贩锡得利悉数投入。

    望、范、苌三家分别入资一百贯。陈智之原有股本五十贯,得利二十贯,借到漆雕卉三十贯,也入资一百贯。漆雕卉入资五十贯。

    共计四百五十贯钱的股本。

    牧雨呢?只有十几贯钱。

    望高之让他将潘府所给的五十两银子作为股本,交与父亲望云端。八大贩将恰好凑足五百贯钱。

    这些钱可以一次采购竹竿至少一千八百石。基本够三个五日的撮箕用量,半月工期。利不可贪完,预计工期六十日,至少可以贩两趟。全部完工,基本可赚三百贯。

    问题是,一旦有人检举,望云端乃滑卫交通使望高之的爹,事情就复杂化了。赚钱与否事小,极可能犯事。

    皇朝六典吏部律曰:凡官人身及同居大功以上亲,自执工商,家专其业,皆不得入仕。亲属在监临之地经商,处罚甚严。

    所谓大功之亲,乃同一个祖父之下的兄弟姊妹。

    高之心下沉吟,不知如何是好。

    怕什么来什么。薛尚书赏了乌寺任、王出进几杯酒,将他们支走。转而与望凌通耳语道:“我的望司马,你我皆知六典吏部律条。牧雨乃尔等结义兄弟,贩竹之事,当如何处置?”

    望凌通当即就淌下了汗珠子,慌忙回禀:“下官前程,全凭尚书大人关照。牧雨虽非大功之亲,也需防范紧些。”

    薛尚书微微一笑,拍拍他肩头:“明日下午回滑州,本镇有话细说。”

    当夜饮酒至晚,各自睡去。

    牧雨半酣,望凌通相扶,二人难免耳鬓厮磨。

    次日一早,薛尚书等人用过早饭,上马回程。

    望凌通忙到正午,草草用饭,速向滑州奔去。

    牧雨也打马跟定,看他面色难看,深怕出事。

    半下午,到了帅帐。牧雨待在辕门外。望凌通无需通禀,直接进去。看薛尚书等在里面,身边并无他人。

    望凌通与牧雨一路打马而行,一路商议琢磨。薛尚书一贯做人光明磊落,赏罚严明,他一定是猜到了家父从商。不然,他不会单独召见自己。

    因此,望凌通一看没有他人,翻身向他跪倒:“尚书大人救我。”

    薛坦涂过来将他扶起,微微笑道:“皇朝律典,为官绝不言商。官商之间,鸿沟高堑,壁垒森严,泾渭分明。令尊、令弟从商,皆犯皇朝大忌。如若不是你为义成军忠心赤胆,我早将你赶出帅帐了。”

    望凌通吓得一脸煞白,再次下跪,连连磕头:“阁下于我再造之恩,高之不知如何报答。阁下既知家父之事,但凭发落,绝无怨言。”

    薛坦涂再次扶起他,说道:“我之所以数落你,是因为带着私心。许多嘴巴,都在议论这件事。一旦处置不慎,岂但我的节度莫做,就是遴选你参考的户部、礼部,授职的兵部,都要担责。到那时,却要得罪多少人。”

    节度使一番厉害陈说,大腊月,数九寒天,望凌通的汗珠子却越来越大。浑身哆嗦,不知怎样回答。

    薛坦涂让他坐下,亲切说起:“我倒有个办法,闻听令尊、令弟皆武功卓绝,何不到我帐下效力。其余贩将还做买卖。他们之间虽有结义,有师徒,却无法扯到大功之亲。但有一条,望家父子,从此却要根绝从商之路。”

    望凌通顿时感到云开雾散,长长喘一口气,答道:“多谢阁下垂怜,为我父子设下如此好的前途,高之在此,代家父、兄弟先行谢过。”

    说罢,又要磕头。薛坦涂扶定他:“这些客套话,从此免掉。但不知令尊贩竹一生,能不能听从我的安顿。”

第042章 贩将投军

    望凌通听到这里,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朗声道:“阁下但请放心,高之明日一早就赶往朝歌,说父亲来军。”

    薛坦涂看看他,和颜悦色吩咐道:“到军中,为了量才使用,安排他们到校场比武。拟由下戍主、折冲队正出阵。由掌书记李过江评定,予以聘荐。”

    望凌通看尚书大人早已成竹在胸,千恩万谢。

    从帅帐出来,牧雨接住,不及细说,直奔家中。

    望凌通携牧雨到家,恰好天黑。

    李氏挺着大肚子,急忙端来热水,让他们洗面。又做起热汤,让他们驱寒。又炒几个菜肴,三个围坐一起,边饮边说。都对薛尚书提点感恩戴德。

    李氏也被这番景象吓得面如土色,嘴唇哆哆嗦嗦。

    望凌通不忍心看她忧心忡忡,陪她入睡,百般安慰。

    牧雨带上九州,翻来覆去,想了半夜,理出个思路,也默默睡去。

    天刚蒙蒙亮,望凌通就起床洗漱。

    李氏、牧雨也都起来,收拾早饭、行囊。

    待望凌通闲下来,牧雨拉他到堂屋,说出自己的想法。高之大呼精妙。

    恰好李氏进来,见他二人神秘,笑道:“你们兄弟搞什么鬼?”

    “今晚务要多加几个菜,必须为五弟庆功。”望高之难掩喜悦。

    “好,好,好,五弟计策,必然高明。我也就不问,到晚再听。”李氏拉过牧雨,一番亲热。

    “我要给五弟取个字。今后跟着我,少不得行军打仗,得了功名,也以字行。省得让人家将大名呼来唤去,好生无礼。”高之若有所思。

    “好啊,快,我的字是什么?”牧雨迫不及待。

    “每到我们窘迫、烦恼之时,你总能异乎寻常的出现,让大家转出迷雾,舒眉展颜。就叫子舒吧。牧雨,字子舒,牧子舒。怎么样?”高之问道。

    “牧子舒,好,好。”李氏、牧雨不约而同叫好。

    用过早饭,高之、子舒两马奔驰,望朝歌而去。

    过了白马渡,往北稍走,再往西直行,不足百里,就是朝歌城。问了路径,打马飞奔淇园之内的元圣宫。

    大约巳时正,到了元圣宫。望云端、范朱公二人恰好在里面闲聊,忽见高之进来,大为惊讶。

    高之急忙向父亲、二叔见礼。

    子舒也过来跟义父、二叔见礼,高兴地像个孩子:“爹,二叔,我有字了,二哥刚起的,以后叫我子舒。牧子舒,懂吗?”

    “好,好。咱家小五有字了。”望霄拉着她,看看范丹。

    范丹也感觉不错:“好,小五有字了。那该怎么谢谢你家二哥呀?”

    “我才不谢他。整天欺负我。”牧雨嘟嘟着小嘴。

    范丹来了兴趣,非要问出个名堂:“说说看,高之是咋欺负的,要不要二叔打他。”

    “打就免了,说几句就算了。”牧雨看看高之,吐吐舌头。

    范丹、望霄、望凌通看她那样子,一时哈哈大笑。

    稍坐片刻,扯完家长里短,互相牵挂。到了正题。

    望霄正色道:“前几日,往黎阳河岸贩运了一趟。略知皇朝对官商之间的禁律。我与你们二叔、三叔、智之都分析过好几遍了,是不是因为我们从商,给你带来了麻烦?”

    牧雨立时烦恼,泪水哗哗直流:“爹,二叔,薛尚书要将他赶出辕门。”

    望凌通也摇头叹气:“薛尚书治军甚严,说是你们结义,在他军帐也算正亲。如今毫无办法,限今日黄昏,都要到军。究竟如何处置,要说个明白。”

    望霄、范丹相视一阵,互相摇头。少顷,范丹说道:“马上到午,他们购竹的都会来元圣宫用饭。到时让军师说说,该如何处置。”

    “万事莫急,智之应该会有办法。”望霄看看高之,坐下默想。

    子舒迫不及待:“不行,等不及了。我得去找找军师。”

    范丹指了智之购竹的沟岭,牧雨骑马而去。

    不多时,陈哲、漆雕卉与牧雨回到元圣宫。望霄、范丹接住,不等他坐下,就急急问起计策。

    陈哲坐下,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问起高之:“望大人,薛尚书究竟想如何处置,应该胸有成竹。详细说来听听。”

    “你我既是师兄弟,何来望大人。薛尚书是这么安顿的。”高之实话实说,将薛节镇的提点,详加说明。

    陈哲想了片刻,对望霄、范丹问道:“师父、二师父,为今之计,有三策可行。中策,师父、照之按薛节镇提点,随高之投军,从此断了贩事。凭武功得个军职,父子三人同军为官。”

    “上策、下策呢?”望霄看他沉稳,想必还有妙计。

    “下策么。高之辞去军职,从此断了仕途。与我等一起从商,好不快活。”陈哲慢条斯理,不温不火。

    “下策不行,高之好容易入仕,就此退出,不是好计策。上策如何?”范丹觉得这把高之弄成白忙活,不值得。

    陈智之又喝一杯凉茶,缓缓说道:“上策,八大贩将悉数投军。都要凭着武功,授个军职。此前也基本攒够了家资,足可以安身立命。今后安心军务,虽免不了杀伐征讨,我等互相救应,谅无大碍,强似天南海北颠簸。”

    陈哲此言一出,望霄、范丹倒吸一口冷气。毕竟贩卖一生,猝然撇下,心中一时难以转圜。

    范丹说道:“贩夫讲究获利。无论从事哪个行当,从获利的目的来看,投军一途,虽多冲杀,但不比任何行当获利少。凡事利大于弊,就可以去做。只是心下一时不舍,还需思量再三。”

    “阿卉,骑马去叫苌老三、担当、照之过来,一起商议。”望云端指指外面高之的战马。

    高之带她出来,拍拍赤额黄骠马,缰绳递给她,交代此马习性。漆雕卉打马去叫三人。

    众位聚齐,说起官商禁律,照之率先表示,早想投军。

    担当也摩拳擦掌,要到军中立功。

    苌卜曲摸摸雪白的肚皮,嘿嘿一笑:“别看我胖,力气还大呢。杀他一两个悍将,够给子孙福荫就行。”

    哦,感情都这么向往军旅生涯。

    就差漆雕卉了,范丹看看她:“阿卉怎么想的?”

    漆雕卉振振有词,把平阳昭公主说起,自己虽然不是公主,也能够为皇朝立功。将来有了子嗣,何愁子孙不贵。

    好嘛,这小女子一番议论,倒显得望霄、范丹没词了。堂堂七尺男儿,一身武功,到老只是混个有钱。钱这个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不操心,说没就没了。而功名、福荫却不会凭空消失。

    范丹一拍大腿,又拍拍望云端:“大哥,我看就采取上策,集体投军。薛尚书安排比武授职,什么叫授职,意味着咱一进军营,就是校尉,带有品级。如何去不得。军外要想得个品级,几辈子也甭想。”

    望云端看范朱公也这么说,再看看陈哲,看他也点头。众位都在点头。

    他于是发话:“就这么定吧。当务之急,马上赶往滑州军帐,集体投军。第二,所购竹竿,悉数交给薛尚书。本钱能给就行。军中收拾停当,或者义成军另派人来运,或者咱们来运。第三,自此以后,再摸提及商事。”

    正午已到,大家匆匆吃了元圣宫的饭菜。望云端叫来庙祝董驰,给他三百酒钱。交代他看管附近所囤积的竹竿,不日将来运走。

    午后,众人不及休息,纷纷上马,大队人马直奔滑州义成军大帐。

    酉正,望凌通带着父亲等八人,一起来到军帐之外。

第043章 谁打头阵

    他进去禀报薛尚书。

    不大功夫,薛平一身戎装,满面笑容,大踏步出来。接住望云端,看他们马匹雄健,兵刃齐备,装扮整齐。果然不同凡响,表示热情欢迎。

    到了军帐,众人大礼参拜。薛平一一问了姓名,所使兵器。

    听到漆雕卉兵器,居然定制的四十二斤乌金崩云梃,大为讶异。薛燕的虎头乌金枪,铁柄的,也不过三十六斤。

    薛平心中有数,暗暗喝彩,为平添八员虎将而高兴。

    他要安排一场顶级比武,检阅各自真正的斤两。

    义成军节度使大帐,薛平看他们英武,心中喜欢。

    薛尚书让掌书记李过江,将他们八位姓名、籍贯、年龄及投军所带坐骑、兵器一一录下。

    薛尚书看他们坐骑剽健,兵器锐利,大为嘉许。要他们次日一早,随望高之一起到帐应卯,准备比武较量。

    八位贩将早早起床,到帅帐点了卯,单等薛尚书发令。

    薛坦涂环视一圈,朗声喝道:“今日新增八将,各赐盔甲战袍。原意让下戍主、队正之属试之。看起来,个个威武雄壮,必得金檀十六骠出阵,方显我军威。传令:众将官,各执兵刃,北门校军场比武。”

    八贩将与义成军帐下数十名文官武将齐声高呼:“得令。”

    掌书记李过江出来帅帐,带领八贩将,按各自马色,配领了盔甲。他们顶盔掼甲,威风凛凛,随李过江直奔校军场。

    薛尚书帐下金檀十六骠是怎么个来头?

    去年,他执掌义成军,也是校军场比武。无论背景、亲疏,按比武结果,结合军功、资历,重新授职。这其中,有十六位军士武功卓绝,脱颖而出,均被授以陪戎副尉以上军职。

    不久,薛尚书挑选十六匹黄骠马,介乎檀色与赤金色之间,统一给他们配骑。又给他们定制了铜盔铜甲,金檀战袍。因而,称之为金檀十六骠。

    他们平时分散在各自队火,往往有重要活动或战事,方才派出。金檀十六骠一出场,往往全军肃然,敌军更是望而生畏。

    今天,薛尚书让金檀十六骠出阵,一则是显示军威,二则是对八大贩将的高度认可和欢迎程度。

    经李过江这么一介绍,八大贩将受宠若惊,更是精神抖擞。个个都要大杀一阵,来一声入门巨响。

    这金檀十六骠,年龄均在二十五至三十五岁之间,皆为久经战阵的悍将。薛尚书又赐给他们响亮的名字,从长至幼分别是:

    虎头金枪唐金骠,吞云金刀李银骠,

    砍山金斧卫铜骠,耀华金钺徐铁骠,

    摧锋金钩秦钢骠,斩关金叉程钧骠,

    夺魄金镋罗钦骠,飞影金戟郭锐骠。

    这八骠大号都带金字,又称八大金骠。

    再就是:

    透骨银枪刘赤檀,丧门银枪廖紫檀,

    追魂银枪孙黑檀,锯齿银斩窦橙檀,

    九股银叉白绛檀,月牙银斧都缃檀,

    方天银戟申乌檀,昆仑银槊丁缟檀。

    这八骠大号都带银字,又称八大银骠,名字都有檀字,也叫八大檀骠。

    望云端一路听,感觉好笑,什么乱七八糟,花里胡哨。到时候打得他们一路狂飚,无路可逃。

    苌卜曲无所谓似的,乐乐呵呵:“我们也是八个,再来个八大铜骠。”

    到了白马县北门外校军场,望凌通、牧雨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他望司马投军之前,曾经与四弟缭相在此比武。

    点将台坐北朝南,薛尚书稳坐紫绫金交椅。李过江、望凌通、乌寺任、王出进、薛广、薛文范、薛燕、薛焘等文武分站两边。薛字旗立于点将台前,迎风烈烈。左右两边旌节鲜明,仪仗威壮。

    薛焘为何在列,后文自有叙述。先看比武。

    只听掌书记李过江从薛尚书身边上前几步,高声呼道:“义成军各将听真,今有望云端等八大豪杰,新入队火。尚书大人特来校军场检视武技,着金檀十六骠出阵。一对一比武,期间不得相互伤害。击鼓而进,鸣金而退。”

    旌节前十六匹黄骠马奋蹄扬威,左边是八大金骠,右边是八大檀骠。个个威猛无比,叫人不寒而栗。他们一声高呼,参见尚书大人。

    这边,八大贩将盔明甲亮,威风凛凛。面向点将台,驻马凝视,一字排开,也高叫参见主帅。

    白马县令谷梁广、爱妾缭云也打马过来,站立一边观战。

    义成军节度使、滑州刺史薛平薛坦涂从金交椅中站立,前跨几步,朗声喝道:“义成军比武授职,已成惯例。今日比武,点到为止,切不可鲁莽。金檀十六骠何人打第一阵?”

    薛尚书话音刚落,只见左边八大金骠中,第四位提马上前:“参见元帅,末将耀华金钺徐铁骠,愿打头阵。”

    这边八大贩将退在一侧,看此将出马,众人看向望云端。

    望霄略微一勒丝缰,厉声喝道:“谁打头阵?”

    照之提起龙耳乌骓马,高举浑铁蟠龙棍,高叫:“小将望准通望照之,专打头阵。”

    望凌通在点将台上,看二弟出马,心头一热,暖意轰然,不禁泪光盈盈。

    早有小校雷响战鼓,“咚,咚,咚”三通战鼓响过。二将对马相交,互相施礼,再通名号。

    望准通看他礼数周全,笑道:“今日幸会,客随主便,让你先动手。”

    徐铁骠勒缰略退几步:“老兵就该礼让,还是你先动手。”

    望准通再不搭话,挥动浑铁蟠龙棍就是横扫千军,朝他马头扫去。徐铁骠将耀华金钺来挡,只听“当”一声山响。

    这声响,惊得满校场大气不敢出。从响声判明,好大的力道。二将都有千钧之力,神勇非常。

    顷刻间,望准通的龙耳乌骓马,与徐铁骠的黄骠马盘旋在一处,鏖战不休。望准通的浑铁蟠龙棍舞动起来,恰似排山倒海。徐铁骠的耀华金钺望空飞旋,正是雷霆万钧。

    二人互不相让,直战到五十余合,两马相交。望准通突然站立马上,一声巨吼:“啊!”

    徐铁骠夹马侧飞,躲过他的力劈华山。望准通的大棍收回不及,点在地上。徐铁骠盘回黄骠马,耀华金钺朝他胸腰横扫而来。

    校军场顿时一阵骚动,个个心惊肉跳。

    却见望准通将棍点地,就势旋动身躯,霎时间站在棍尖。看他金钺横扫来到,一脚蹬翻浑铁蟠龙棍,飞身到了徐铁骠马头。

    此时,徐铁骠扫过金钺,身子侧翻。望准通恰好抓到空挡,一脚踢在徐铁骠腰肋。徐铁骠狂喊一声:“不好。”

    再看二将,双双落于马下。徐铁骠跌倒。望准通饿虎扑食,要生擒活拿。

    点将台上,薛平深恐徐铁骠有失,急忙一使眼色,小校鸣金。

    望准通听见鸣金,朝徐铁骠抱拳道:“失礼了。”

    他退后两步,捡起浑铁蟠龙棍,招来龙耳乌骓马,回到本队。

    牧雨、漆雕卉向他伸出大拇指。望霄沉着那张脸,微微颔首。

    点将台上,掌书记李过江与薛尚书耳语罢,站到前面,宣布道:“第一阵,望准通胜,徐铁骠负。”

    台下掌声雷动,叫好声直逼云端。就是他们金檀十六骠也很少经历如此精彩绝伦的比武。徐铁骠也回到左队,在那里鼓掌,他是真心佩服。

    薛尚书侧身看望凌通,他在那里抹泪,笑道:“照之比你小几岁?”

    望凌通上前一步,深施一礼:“大人,二弟比我小三岁。”

    “本镇见识了,颇有名将风范。不错,不错。”薛尚书赞不绝口。

    李过江点着金檀十六骠,喊道:“谁打第二阵?”

第044章 虎将搏杀

    右边八大银骠第二位,提马而前。

    此人高叫道:“末将丧门银枪廖紫檀,打第二阵。”

    这边八大贩将,不等望云端发话,一员女将飞马到了校场中央,叫道:“女将牧雨牧子舒打第二阵。”

    薛尚书转身问起望凌通:“她就是你的五弟了。怎么样啊?”

    “大人,五弟手段,虽不比照之神力,但也不可小觑。”望凌通回禀。

    丧门银枪廖紫檀来到校场中央,施礼道:“女将,敢比薛锦屏么?”

    牧雨也施礼道:“那是我结义的大嫂。怎敢胡乱比较。”

    “女将先来,让你三合。”丧门银枪廖紫檀将马后退几步。

    “三合之内擒你,却不要恼恨。”牧雨笑说道。

    她看了照之那场比武,再揣摩礼山关大战,约略领悟了战阵擒敌奥妙。这就要试试她的心计。

    既然先出手,牧雨牧子舒圈回飞电踏雪骊,到了廖紫檀近前。一抖寒铁竹节枪,朝他面门就刺。

    丧门银枪廖紫檀果不食言,并不还手,欲要夹马飞去。

    牧雨却快如闪电,起身站于马上。猛地蹬踏马首,飞至他黄骠马上。

    丧门银枪廖紫檀始料不及,惯性使然,银枪朝他横扫过来。

    牧雨并不管他手中银枪,俯身扳住他的铜盔,一声大喝:“下去。”

    廖紫檀应声而落,跌于马下。

    牧雨骑着他的马,寒铁竹节枪并不停歇,朝地上就扎,直奔他的梗嗓。

    廖紫檀飞滚起身,一跃上了牧雨的飞电踏雪骊,银枪来寻牧雨要害。

    二人再次战在一处。

    点将台上,李过江恰要示意鸣金,却见廖紫檀又已上马,不知所措。

    薛尚书此时站在那里,惊奇不已。看李过江局促不安,哈哈大笑:“让他们比下去。”

    二将两条枪,举起来神出鬼没,扎下去平地风雷。黑黄二马卷地嘶鸣,兵器碰撞铿锵不休,看得人闭息凝神。

    点将台上文武,那个不是久经战阵的骁勇神将。见薛尚书站立观看,也都乱了班次,纷纷前站,看这场拼杀。

    二将缠斗,直战到八十余合,不见分晓。在这数九寒天,二将汗流浃背。

    薛尚书一生武功精妙,在皇帝太子身边三十年,什么高手没见过。今番看牧雨使枪,果然不同男子蛮力。其中巧计多端,把枪法精妙演绎得叹为观止。他禁不住在台上指指点点,恨不得也要上阵比拼。

    就在此时,廖紫檀借着牧雨的飞电踏雪骊神速,打个时间差。转至牧雨身后,使起他的绝招,梅花十三点。

    牧雨夹马欲逃,腿部还是中了一枪。她“哎呀”一声,忍住疼痛,使个计策,飞马逃窜。

    后面廖紫檀黑马撵上,又刺她后背。

    忽然,牧雨拨马回旋,人却不在马鞍桥上。原来是镫里藏身,飞驰到了廖紫檀右侧。将寒铁竹节枪猛力上刺,廖紫檀急忙闪避。晚了一步,铁枪恰好刺在他的面门左侧。

    “啊!”一声惨叫,廖紫檀脸上血流如注,捂着脸飞奔败阵。

    牧雨要追,小校已经鸣金,只好返回本队。

    李过江宣布:“第二阵牧雨胜,廖紫檀负。”

    还没等掌书记问谁打第三阵。左队中第七位已打马而出,边跑边喊:“末将夺魄金镋罗钦骠,打他第三阵。”

    这边漆雕卉按奈不住,要去对阵。望云端拦住,说道:“看他的金镋,按定制须在五十四斤。哪个上?”

    范职提马而出,勒住白颈卷毛骢,舞动白虎三尖两刃刀,高叫:“小将范职范担当,打第三阵。”

    他这白虎三尖两刃刀,也是五十四斤。

    二将交马施礼,齐举神兵,霎时间战在一处。

    夺魄金镋果然是金光夺目,远看尚且刺的眼疼,近处更要小心。

    白虎三尖两刃刀晃动起来,也是白光曜日,叫人难睁双眼。

    二将兵器对撞之下,两马铁蹄陷入校场近寸,叫人胆寒发竖。

    二将恶斗至六十余合,范担当忽然感到腹痛难忍。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待要举刀,更加疼痛。顿时捂住肚腹,拔马而逃。

    罗钦骠并不追赶,打马飞奔点将台,向薛尚书禀道:“看他情形,当是腹痛。末将不忍追杀,就此归队。”

    望凌通看他如此风范,心生敬意。尚书帐下金檀十六骠,个个勇悍无比,果然武道甚严,名不虚传。

    薛尚书颔首称是,向他摆手。

    李过江宣布:“第三阵,罗钦骠胜,范职负。”

    他话音刚落,八大贩将这边,急坏了一人,冲出本队,高叫:“小将陈哲陈智之,打第四阵。哪个敢来?”

    只见他胯下逾辉乌骓马,掌中四十八斤镔铁盘花梃,青碧战袍,威风凛凛,豪气冲天而来。

    范丹赶忙接住儿子,问他如何败阵?却是莫名的腹痛,绞痛难忍。

    漆雕卉将父亲漆雕又所授的点穴止痛法,赶忙说与他。过了好一阵,才算止住了疼痛。

    他们这里忙活,校场中陈哲早已与来将展开拼杀。

    那边出战第四阵的是,右队殿后的昆仑银槊丁缟檀。他这柄大槊却是六十四斤。比陈哲的镔铁盘花梃足足重了十六斤。

    丁缟檀第一槊砸下,陈哲以棍抵挡,顿时震得双肩发麻。陈哲自知难操胜券,心中想到,不用智取,断难获胜。

    他尽量不去硬扛他的昆仑银槊,而是多用撇、撩、抄、捅、扫诸法。

    丁缟檀焉能不知他的心思,筋骨活动开来,招招都是泰山压顶,偏要让他抵挡。

    到了三十余合,陈智之趁着逾辉乌骓马的神速,忽然抽出腰佩青霜剑。站立马上,飞驰而来。

    丁缟檀看这宝剑寒光,大为骇异。不挡绝对不行,挡了肯定不好。侧着昆仑银槊往他这里一撩。“苍”一声响,他的银槊被削到。虽未断裂,但铁柄被削入一半。

    这边,陈哲的宝剑也不能拔出,换手将镔铁蟠龙棍来砸他。

    丁缟檀再次格挡,昆仑银槊断为两截。青霜剑也掉落地上。

    陈哲的镔铁蟠龙棍顺势而至,将要到他腰际。丁缟檀翻身藏入马腹一侧,飞奔败走,回到本队。

    掌书记李过江宣称:“第四阵,陈哲胜,丁缟檀负。”

    这边八大贩将和谷梁广、缭云高声叫好。

    那边惹恼一人,飞马到了校场中央。却是左队第二将,他高叫道:“吞云金刀李银骠,打第五阵。对面哪个敢来?”

    漆雕卉再不搭话,飞纵越涧吐墨騧,挺起乌金崩云梃,边跑边叫:“女将漆雕卉漆雕兰蕊,接战第五阵。”

    李银骠已知这伙人个个不好惹,再不谦让,将他的金刀举起就砍。

    漆雕兰蕊横梃而迎。“咣”一声刺耳碰撞,吞云金刀好生厉害。吓得漆雕卉顿时大呼:“不好。”

    只是这一挡,乌金崩云梃正中,被砍下去三分深的裂纹。还有七分没断,这样战下去,不消几合,梃杖就被他砍断了。

    琢磨他这金刀分量,倒是不太重,最多也不过四十二斤。力道相互匹敌。关键是这刀太锋利了,吞云宝刀果然名不虚传。是哪个铁匠打造的,这么厉害。漆雕卉不敢怠慢,盘马斜冲,想着办法,来对他第二回合。

    必须斜挑歪打,直冲横扫,否则败阵无疑。想好计策,飞马直梃,捣向李银骠坐骑。

    二人就此展开鏖战,直战到五十余合,胜负难分。

    点将台上众文武二次站起,哪个不知李银骠的吞云金刀削铁如泥,稍有闪失,女将漆雕卉的梃杖必然断为两截。

    都为这女将的梃术精妙而纷纷称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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贩夫全神录介绍:
大周久视元年(700),则天大圣皇帝立下《贩夫神册》,于上阳宫焚香再拜,将一份神册望天焚化。敕令腊八贩神子敬父、冬凌贩神子祝寿父子予以掌管,点化后世贩神。到元成宗大德八年(1304)敕封六十四位贩神收尾。贩夫全神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贩夫全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贩夫全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