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相悦(一)
元衡按捺着紧张忐忑的心情,上前一步,拱手抱拳行了晚辈礼:“元衡见过表叔,见过表婶娘。”
裴璋和秦王是嫡亲的表兄弟,论血缘十分亲近。元衡这么称呼,也显得亲热。
白凤略一打量,目中顿时有了笑意:“好俊俏的少年郎!”
元衡:“……”
元衡被夸得红了俊脸。
他早就从裴念口中打听过了,对未来岳父岳母的性情脾气也略知一二,也做好了心里准备。不过,真到面对面的这一刻,被风情美艳的未来岳母夸自己俊俏,元衡还是觉得羞窘不已。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夸得脸红。
裴念同情地看了元衡一眼。
裴思有些心疼元衡,轻轻咳嗽一声,为元衡打圆场:“元衡表哥,我娘性情率直,说话直来直去。她是真心夸赞你,你别多想。”
元衡脸上热意稍退。
裴璋不动声色地瞥了笑嘻嘻的白凤一眼。收敛一些,别吓坏了未来女婿。
白凤显然误会了裴璋的眼神,立刻补了一句:“他虽然俊俏,比你年轻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及。在我心中,你才是最俊的。”
裴璋:“……”
元衡忍住笑,悄眼打量未来岳父。
裴璋抽了抽嘴角,还是一副威严冷静的模样:“好了,你们远道回来,先去安置休息片刻。等过一个时辰,我打发人去叫你们过来一同用午膳。”
暂时不必对着直接热情的未来岳母,元衡悄然松了口气,点点头应下,和裴思姐弟一同告退离去。
裴念凑到元衡身边,低声笑道:“我娘就是这等脾气,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
元衡笑着嗯了一声。他迅速看了裴思一眼,小声问道:“思表妹,以你看来,表叔和表婶娘对我第一眼观感如何?”
两人一路同行,朝夕相伴大半个月,情愫渐生。
裴思抿唇,俏皮一笑:“这我可说不好。”
元衡看着笑颜如花的裴思表妹,一颗心也随之飘荡飞扬起来。
……
这一边,裴璋正在张口数落白凤。
“我之前就叮嘱过你,对着秦王世子说话要谨慎一些。你怎么张口就夸人家生得俊俏?”
白凤理直气壮地应道:“我已经很谨慎了。只夸了一句。”
合着还打算夸半天来着。
裴璋有些恼火,瞪了一眼过去。
白凤被他这样瞪着也不恼,反而笑了起来,依偎进他的怀里:“好了好了,我以后收敛一些行了吧!你们真是虚伪!明明生得俊,都不让我夸一句。”
裴璋习惯性地伸手搂住妻子,神色也柔和了许多:“不是不让你夸赞。而是让你含蓄收敛一些。他此次前来,是为了让我们相,心里定然有些紧张忐忑。再者,他是在宫中长大的,身份处境又尴尬,平日谨小慎微惯了,你说话这般直接,他一时半会哪能适应。”
白凤嫌他聒噪,随意点了点头:“好好好,我以后说话注意些。”
注意些才怪。
两人成亲也有十几年了,白凤的率直热诚一如往昔,从未变过。
裴璋揉了揉额头,也不浪费口水了。张口传令下去,令府中准备午膳。
到了正午,裴璋白凤夫妻两人,和裴思裴念还有远道而来的元衡同坐了一席。晋地的饮食和京城大不相同,菜肴里放了醋。
元衡有些吃不惯,却没吭声。
倒是裴念,吃了几口就嘀咕:“怎么什么菜都是酸溜溜的。”
白凤看着儿子,目中满是怜爱欢喜:“这里做菜就是这样。我一开始吃着也不习惯,时间长了,才慢慢适应。”
裴思在宫中几年,早养出了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坐在那儿端庄优雅。一派京城名门闺秀的气度。
裴璋看着女儿,眼中露出笑意。
午饭后,裴璋温声说道:“阿思,阿念,你们姐弟难得回来,多住些日子再回京城吧!”
裴思笑着应道:“我来前就和姑祖母说好了,陪爹娘住一个月再回京城,正好过年。”
主要是元衡也陪着回来了。总不能留元衡一道在晋地过年。
裴璋略一点头。
白凤按捺不住,张口问起姐弟两个在宫中生活的情形。
其实,这几年没断过书信。不过,信中写得再多再仔细,做亲娘的也放心不下。没等裴思张口,裴念就抢过了话头,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宫中生活。
在裴念口中,宫中样样都好:“……衣食用度样样不缺,想要什么,吩咐一声下去,很快就会送来。每日读书半日,习武半日。早晨晚上去给姑祖母请安,有时候正午,姑祖母还会宣召我们一同去用膳。”
“我和大堂兄二堂兄住在一起,每天有说有笑,十分热闹。”
看着儿子神采飞扬的脸孔,白凤心中满是喜悦。
裴璋也觉欣慰。
在宫中养大的孩子,气度学识眼界都不一样。裴念自己或许没察觉到,比起四年前,他几乎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裴璋的目光落在微笑聆听的元衡身上:“他们母子在这儿说话,你随我去书房,我有些事要问你。”
元衡知道自己的考验来了,立刻打起精神应下。
……
裴璋领着元衡去了书房。
白凤立刻拉过裴思的手,也不见压低声音,就这么直接说出了口:“阿思,眼神骗不了人。元衡确实对你有情,一直在看着你。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愿不愿嫁给他?”
饶是裴思清楚亲娘的脾气,也被问得哑口无言。
裴念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接过话茬:“娘,你这问得也太直白了。就不能委婉一点,先问一问元衡表哥的性情脾气怎么样吗?”
白凤一脸不以为然:“性情脾气不同也没什么。像我和你爹,就是性情脾气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只要彼此喜欢,照样是恩爱夫妻。要是不喜欢,再好的人也不能嫁。”
成亲这种事,最重要的就是彼此钟情。
其余的,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
裴念还要说什么,裴思已经瞪了一眼过去:“你先出去,我要单独和娘说话。”
番外之相悦(二)
裴念一脸不情愿地被撵了出去。
裴思定定心神,轻声对白凤说道:“娘,我在信里和你说过。只要你和爹首肯,这门亲事我是愿意的。”
“他是秦王世子,出身远胜于我。论学识,他满腹才学。连太傅都说过,如果他要去科考,考个进士也不成问题……”
“这些我都知道了。”白凤略有些不耐:“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你心里到底喜不喜欢他。”
裴思:“……”
裴思俏脸微红,不吭声。
白凤看女儿一眼,笑了起来:“行了,我知道了。”
“你和你爹一样,心思细密,口风又紧。想什么不愿意说出来,非让人猜来猜去的。亏得你是我女儿,不然,我真不乐意和你这样的人说话。”
裴思哭笑不得。
反正,亲娘就是这等脾气。
这么多年,她也早就习惯了。
裴思继续沉默,听亲娘絮叨:“你爹心眼最多。一封信,就让元衡主动来了晋地。不过,这也是好事。趁着这个机会,我们一家四口能相聚一段时日。”
“以你爹的脾气,定会趁着这些日子,摸清元衡的底细。等你爹点了头,这门亲事就能定下了。”
裴思轻轻嗯了一声。
……
书房里,裴璋一言未发,以省视的目光看着元衡。
裴璋常年领兵,满身武将的沙发之气,目光冷然,气势凌厉。两道目光,就如两柄利刃。
元衡被看得心中发毛。
不过,此时绝不能退缩畏怯。他挺直了腰杆,任凭未来岳父打量。过了许久,裴璋才张口打破沉默:“你为何求娶阿思?”
元衡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心仪思表妹,所以,我想求娶思表妹为妻。”
裴璋目中闪过一丝满意,神色稍稍温和,书房里紧绷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元衡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这第一关是过了。
裴璋沉默片刻,忽地问起了秦王:“你父王现在如何了?”
元衡低声答道:“我父王一病多年,一直没见过外人,每日都在屋子里,由专人伺候。”
这话说得十分委婉。
其实就是秦王一直疯疯癫癫,被关在屋子里,有人看守。外人想见也见不着。
裴璋脑海中闪过秦王的脸孔,心中五味杂陈,半晌又低声问道:“你多久见你父王一回?”
元衡轻叹一声:“大概每个月见一回。父王神智不清,早就不认人了。我每次前去,他都会冲我嘶喊叫嚷。”
有这样的亲爹,对元衡来说,真是不如没有。
裴璋注视着元衡,淡淡说道:“当年发生的事,想来秦王妃早就和你说过了。以他做过的事,就是被千刀万剐,也不冤枉。”
“皇上容他活到今时今日,是皇上心地仁厚。”
元衡听懂了裴璋的话中之意,正色说道:“表叔放心,这些我都明白。自我幼时,母妃就将当年的事都告诉我了,她常教导我要心存感激之心。”
“皇祖母待我宽厚慈爱,皇上既往不咎,对我这个侄儿也是极好的。我心中感念感激不尽,绝不会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我早就打算好了。等日后我成了亲,就主动求去藩地。安安分分地做一地藩王,安稳地过日子。”
心思清明的人,眼睛格外清澈。
裴璋看着元衡,缓缓点了点头:“你能想到这些,确实很好。”
如果宣平帝有过继之意,早就下旨了。就算不下圣旨,也会令元衡上朝听政学习政务。种种迹象表面,宣平帝显然毫无此意。
如果元衡有染指储君之位的野心,裴璋绝不会点头应下亲事。
元衡知道自己过了第二关,眼中有了笑意:“我长到二十一岁,还是第一次离开京城。京城当然很好,可我觉得,京城外天地辽阔,更适合我。”
“我出身皇家,此生富贵不愁。到了藩地,政务也有属官打理。我只要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藩王,就足够了。”
裴璋深深看了元衡一眼,很快扯开话题:“你难得来一回晋地,不如随我进军营住几日。”
未来岳父这是要近距离考察他的为人品性。
元衡心中一喜,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
……
隔日,元衡就随裴璋去了军营。
军营不算太远,骑马一个多时辰就能到。裴璋和元衡每日早出晚归。
裴念在亲姐姐面前嘀咕了一回:“爹也真是的。元衡表哥好不容易来一回,怎么也该好好款待几日。他倒好,直接将表哥带去军营了。”
军营里既没好吃的也没好玩的,难道要让温文儒雅的表哥去一同训练不成。
裴思倒是没心疼表哥,轻声笑道:“我爹肯带着他进军营,他应该高兴才对。”
如果裴璋对元衡客客气气,或是以世子之礼相待,才是真的不妙。现在这样,可见是元衡入了他的眼,当做未来女婿看待了。
裴念听得一头雾水。
裴思轻笑一声,没有多做解释:“等你长大了,你就懂了。”
半大不小的少年郎,最不乐意听人说这句话。
裴念一脸不服气:“我已经长大了。”
能说出这句话,可见还没长大。
裴思莞尔一笑:“是是是,你已经长大了。”
一点诚意都没有。裴念翻了个白眼。
等晚上元衡回来了,裴念又在元衡面前絮叨了一回。元衡对未来的小舅子颇有耐心,笑着拍了拍裴念的肩膀:“思表妹说得对。表叔这是没拿我当外人,所以才会带我去军营。说得再多,不如相处几日。一个人的人品如何,自然就能看出来了。”
元衡的眼角眉梢,满是喜悦。
裴念总算想明白了,忍不住嘀咕道:“姐姐也是的,有话和我直说不就是了,非要绕弯子兜圈子。”
元衡失笑:“她大概也没料到,你竟想不明白。你也别放在心上,你还小,过几年长大,就什么都懂了。”
裴念最不乐意听这句话,郑重地强调:“我已经长大了!”
元衡哈哈一笑:“是是是,你已经长大了!”
裴念:“……”
番外之赐婚(一)
一个月后,裴思裴念姐弟和元衡一同启程回京。
临别前,白凤拉着一双儿女的手,眼眶泛红。不过,她性情坚韧,没有当场落泪,反复叮嘱他们姐弟两个在宫中要好好的过日子。
裴思裴念红着眼一同应下了。
裴璋看着元衡,温声说道:“我已经写信去京城,请太后娘娘为你和阿思赐婚。”
元衡大喜,忙拱手作揖:“多谢表叔。”
裴璋瞥了元衡一眼。
元衡立刻改口:“多谢岳父。”
裴璋神色和缓,拍了拍元衡的肩膀:“我身为驻军统领,不能擅离晋地。你和阿思定亲成亲,都得由太后娘娘操心。我不能亲去京城。”
“今日一别,不知日后何时能重逢相聚。我将阿思交托给你,只盼你珍之重之,不要辜负了她。”
元衡收敛笑意,郑重应道:“岳父请放心。我元衡在此立誓,一定会全心全意待思表妹。否则……”
“不必立誓。”裴璋淡淡接过话茬:“你有这份心意就很好。至于日后如何,靠得不是嘴上怎么说。如果你负了阿思,或是欺负她,便是隔得再远,我也会去找你算账。”
元衡:“……”
裴思所有的离别愁绪,都被这番话冲散了。
她看着亲爹,轻嗔一声:“爹,你别吓唬元衡表哥了。”
女儿大了,胳膊肘尽向外拐。
裴璋心里轻哼一声,将剩余的话都忍下了,挥挥手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启程吧!”
元衡定定神,再次拱手作别。
元衡骑上骏马,裴思裴念也各自骑着骏马,马蹄声踢踏,三个少年男女的身影很快远去。
白凤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儿女的背影,直至远去不见。眼中强忍着的泪水,终于纷纷掉落。
她哭起来,既不娇怯也不楚楚可怜,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哭声响亮。
裴璋轻叹一声,上前搂住妻子:“孩子们一日日长大,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我们应该为孩子们高兴才是。”
“我们夫妻两个,相伴在一起,慢慢到老。”
难得裴璋肯说些甜言蜜语哄她。
白凤哽咽着点点头,将头埋进裴璋怀中,顺便将眼泪鼻涕都蹭到裴璋的胸前。裴璋哭笑不得,耐心地拿了帕子,为白凤将脸擦干净。
白凤闷闷地问道:“裴璋,你会不会永远对我好?”
裴璋嗯了一声。
白凤抬起眼,又问道:“你还记得你的容表妹是什么模样吗?”
裴璋:“……”
裴璋无奈地叹了口气,拉起白凤的手回了屋子。
……
裴思姐弟和元衡一行人,在腊月二十六这一日赶回了京城。
元衡没急着回府,先随裴思裴念一同进宫,觐见裴太后。
裴太后早已接到了裴璋的来信,此时看着俊朗温和的元衡和聪慧美丽的裴思站在一处,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这一路奔波赶路,都辛苦了。先都回去歇一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裴太后笑着吩咐。
元衡半点去歇着的意思都没有,急急说道:“皇祖母,孙儿不累。孙儿还有要事求皇祖母。”
裴太后哑然失笑,看了裴思一眼。
裴思悄然红了脸,拉着裴念先行告退。
裴思裴念一走,元衡立刻上前跪下,一脸诚恳地央求:“求皇祖母为孙儿赐婚。”
裴太后笑着起身,扶起元衡:“行了,你的心事哀家都知道。你未来岳父已经允了亲事。哀家想着,等过了年,阿思也就十五了。过了上元节,哀家就为你们赐婚。”
元衡眼角眉梢都是喜悦,连声道:“谢谢皇祖母。”
裴太后笑道:“现在你总该安心了吧!回府去吧,将这桩好消息也告诉你母妃。”
元衡咧嘴一笑,告辞离宫。
元衡一走就是三个多月,母子重逢,自是说不尽的欢喜。
秦王妃仔细问了元衡在裴家的生活,得知裴璋已经点头裴太后将要赐婚后,秦王妃心头一块石头也彻底落下了。
“你皇祖母年后赐婚,我这就为你备好聘礼。”秦王妃欢喜地说道:“虽说是凤旨赐婚,我们也不能缺了礼数,三媒六聘都不可少。”
元衡的眼中都快放出光来了。
秦王妃微微一笑,目中闪过一丝怅然。
两情相悦,结为夫妻,携手白头。这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她这一生,所嫁非人,受尽苦楚。好在她的儿子,遇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日后能成就一桩美好姻缘。
……
宣平十九年,上元节过后,裴太后下凤旨,为秦王世子元衡和裴思赐婚。
这门亲事,倒也没太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裴太后将娘家侄孙和侄孙女宣进宫中,教养长大,便是为了提携娘家后辈。也是为了抬高他们的身份。裴太后对裴思的喜爱,更是人尽皆知。
以秦王府地位之尴尬,秦王世子娶裴思为妻,能拉近和裴太后的距离。这门亲事,自然十分合适。
撇开这些不论,只看秦王世子喜上眉梢春风拂面的样子,也该知道秦王世子有多中意裴思了。
亲事一定,元衡和裴思成了未婚夫妻。两人同在宫中,见面机会本来就多,如今就更多了。
元衡今日送些好吃的,明日送些衣料,过几日再送些精巧的首饰。那份殷勤热络,简直羡煞旁人。
十三岁的元熙公主和程瑶还年少,情窦未开。羡慕裴思的那个,是十六岁的梁芳。
梁芳去年就及笄了,梁家上下也为她的亲事操心不已。原本,梁家也对秦王世子有些想法。不过,现在也不必提了。
梁皇后盛宠不衰,梁家身为后族,行事谨慎,家风清正。唯一令人诟病的,就是梁皇后有“不贤善嫉”的名声。
想去梁家提亲的人,一想到这些,不免有些顾虑。
想想看,梁皇后一直没生出儿子来,天子都无选妃之意。别的人家娶了梁家的女儿回去做儿媳,万一梁氏女子嗣艰难,又不便纳妾,该如何是好?
不管如何,梁芳到了婚配之龄,亲事总不能一直拖延下去。
梁皇后很快召了娘家嫂子进宫,商议梁芳的亲事。
番外之赐婚(二)
梁芳进宫后,一直住在椒房殿。
梁皇后对这个娘家侄女,自是十分疼爱。梁芳面容俏丽出众,聪慧可爱,教养也极好。以梁芳的家世门第,想嫁一个好夫婿,不是难事。
梁大太太低声笑道:“不瞒娘娘,自芳儿及笄之后,登门提亲的人家着实不少。门第最高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孙。还有靖国公府的嫡出公子,都是极出挑的少年。”
“不过,这些亲事我暂时都没应。芳儿的亲事,娘娘看着做主便是。”
梁皇后心里显然早有盘算,柔声对梁大太太说道:“大嫂,你我不是外人,有什么话,我也不必瞒着你。”
“芳儿进宫读书的事,当年是母后提议的。母后口中虽未明说,不过,我揣摩着母后的意思,想来是愿意让芳儿和裴家结亲的。”
裴氏兄弟三个,最小的裴念今年十三岁,裴想今年十四岁,年龄小了一些。最年长的裴愿,今年已有十六岁,和梁芳同龄。
梁大太太时常进宫,对裴家兄弟也算熟悉。
梁皇后一张口,梁大太太便心中有数了:“娘娘说的,莫非是裴大公子裴愿?”
梁皇后略一点头,轻声说道:“裴家眼下当然不及吏部尚书府,更不及靖国公府。不过,裴家已有起势。裴璋裴珏兄弟两个,如今都是驻军统领。裴愿是裴珏长子,又在宫中长大。皇上以后定不会薄待了他。”
“待日后,裴愿领了差事,也会留在京城。”
“不说这些,只看裴愿本人。他进宫时十一岁,今年十六了。我也算看着他长大的。他比几个弟妹大一些,也很有长兄模样。平日里对裴念他们都很照顾。而且,他宽厚正直,性情温和,读书习武都很出众。和芳儿着实相配。”
“如果大嫂乐意这门亲事,我便去和母后说一声,请母后赐婚。”
“若是不乐意,也不要紧。芳儿是我嫡亲的侄女,我也盼着她能嫁一个如意夫婿。”
梁大太太确实有些踌躇,想了想说道:“这等大事,我一个人拿不定主意,等我回府之后商议过了,过些时日再进宫给娘娘回音。”
梁皇后含笑点头。
……
梁大太太心事重重地回了梁府。
梁尚书梁夫人很快知道了此事。
梁尚书在官场多年,颇有决断力,略一思忖,便道:“让儿媳过两日进宫,告诉皇后娘娘,就说梁家愿意这门亲事。”
梁夫人倒是有些不舍,悄声道:“吏部尚书家的嫡孙,靖国公府的嫡出公子,其实也都不错。”
梁尚书瞥了老妻一眼:“别看裴家眼下不及吏部尚书府,不及靖国公府。得想一想日后。有太后娘娘在,裴家就不会倒。”
“皇上正值盛年,将来照拂提携几个侄儿,不在话下。过五年十年你再看,就知道这门亲事的好处了。”
除此之外,为宫中的梁皇后着想,梁家也该结这门亲。
梁皇后一直无子,天子不肯选妃,为梁皇后空悬后宫。难得的是裴太后宽厚温和,从不出言指责,对梁皇后十分亲善。
梁家与裴家结亲,也是在向裴太后示好。裴太后娘家侄孙娶了梁家嫡女,多一层姻亲,自然更亲近。
梁夫人想通其中道理,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很快点了头。
结亲一事,也得问一问梁芳的心意。
上书房休沐,梁芳回府,梁大太太去了女儿的闺房里,拉着女儿的手,细细问起了梁芳在宫中的生活。
梁芳活泼俏丽,一笑起来脸颊边有两个小小的笑涡:“我住在椒房殿里,衣食用度比起公主也不差什么。皇后娘娘是我亲姑母,待我十分亲厚,宫人们对我都很殷勤。”
梁大太太颇为欣慰,轻轻拍了拍梁芳的手:“如此就好。芳儿,你已经及笄,也到了议亲之龄。我想先问问你的心意,你可有中意的少年?”
梁芳俏脸一红,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梁大太太心里微微一沉。看女儿这模样,分明是有了中意的少年郎。如此一来,和裴家结亲之事,怕是要有变故。
梁大太太将纷乱的心绪按捺下去,轻声询问:“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有什么心里话,只管和娘说。”
梁芳忸怩了片刻,才悄声道:“前些日子,宫中过上元节,裴愿亲自做了一盏花灯,悄悄送了给我。”
梁大太太:“……”
梁大太太顿时松了口气,嘴角扬了起来:“裴大公子对你有意,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梁芳扭了会儿手指,就说了实话:“我去仁和宫请安,时常见到他。裴念和贺曜他们几个,爱说话又淘气,颇为闹腾。”
“裴愿和他们不同,他是长兄,平日话语不多,却细心周全,对两个弟弟和阿思都很照顾。便是对贺曜,也时时照顾。”
“以前,他见了我只打个招呼。从我及笄之后,他和我说话便多了起来。”
在宫中住着,一言一行都有许多眼睛看着,私相授受是不可能的。少年情窦初开,少女芳心萌动,彼此多看几眼,多说几句话罢了。
上元节那一日,裴愿自己做了一盏花灯,请托了裴思,悄悄送去了椒房殿。
梁芳接了花灯,心里满是甜意。
此时亲娘问起,梁芳红着脸将此事说了出来,一双眼眸中满是娇羞的光芒。
梁大太眼里也盛满了笑意,悄声道:“不瞒你说,皇后娘娘几日前宣召我进宫,提了你和裴愿的亲事。”
梁芳脸更红了,小声说道:“裴愿送我花灯的事,没有宣扬。不过,皇后娘娘去我寝室,见多了一盏花灯,约莫是猜到一些了。”
梁大太太:“……”
怪不得梁皇后忽然提起这桩亲事,原来是早有察觉。
梁皇后也真是含蓄,竟忍着没说。
梁大太太哑然失笑:“现在看来,这倒是一桩现成的良缘了。也罢,我明日就进宫见娘娘。娘娘自会去仁和宫,请太后娘娘为你们赐婚。”
梁芳眼中闪着喜悦,轻轻点头。
番外之赐婚(三)
悦和宫里。
裴念挤眉弄眼地低声笑道:“姐姐,大哥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裴思笑着瞥了裴念一眼:“有什么喜事,我哪里知道。”
“你就别瞒我了。”裴念也是个鬼灵精,凑过来低声说道:“上元节那一天,你送给梁姑娘一盏花灯。那花灯是哪儿来的?”
裴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裴念自言自语说了下去:“我常去大哥的屋子里。前些日子,我见他屋子里有一些竹枝刀剪之类的东西,我还奇怪。刚一问,大哥就急急将东西都收起来了。后来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裴念说着,又咧嘴笑了起来:“其实,不说我也猜到了。大哥今年都十六了,也该娶媳妇啦!你都和元衡表哥定亲了,大哥心里不定怎么着急呢!”
“梁姑娘俏丽可爱,是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是尚书府的嫡女。要是大哥能娶梁姑娘,可真是一门好亲事。”
裴思笑着嗔道:“行了,你心里有数便是,别四处嚷嚷。现在还不知道梁家态度如何呢!”
裴念低声笑道:“好,我不说就是了。”
……
其实,也没忍几日。
正月底,裴太后就下了凤旨,为裴愿和梁芳赐婚。
梁芳两日前就回了梁府,裴愿在宫中接了赐婚的凤旨。裴念裴想贺曜纷纷上前贺喜。裴愿一张俊脸被众人调侃得发红,目中满是喜悦。
裴太后也很高兴。
她拉着程锦容的手絮叨:“裴家兄妹四人,是哀家宣召进宫来的。哀家看着他们长大,自然也要为他们的终身大事操一操心。”
“阿思以后嫁去秦王府,阿愿以后娶梁家的姑娘为妻。等过两年,再给阿念兄弟两个挑一个好媳妇,哀家也算对得住裴璋裴珏兄弟两个了。”
裴太后上了年纪,也有了些老妇人爱絮叨的毛病。
程锦容耐心地听着,含笑应道:“太后娘娘心地仁厚宽和,裴璋裴珏一定感激于心。”
凭着永安侯裴钦当年做过的种种恶事,裴太后没灭了裴家满门,都算是仁厚了。更不用说,这几年里提携裴璋裴珏,抚养裴家兄妹四人长大,又为裴思裴愿挑了这两门好亲事。可谓煞费苦心了。
裴太后目中闪过追忆和唏嘘,半晌才轻声叹道:“那些陈年旧事,哀家都忘得差不多了。裴钦夫妻两个都死了,裴璋裴珏都是无辜的,哀家也迁怒不到他们身上。”
她到底是裴家女儿,身体里流淌着裴氏的血液。
她到底狠不下心,看着裴家彻底败落。
程锦容反手握住裴太后的手,轻声说道:“恶人不得善终,好心终有好报。太后娘娘善良宽厚,日后定会寿元绵长,康健平安。”
裴太后舒展眉头,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宫女笑着进来禀报,裴大公子前来谢恩。
裴太后笑着点头。
很快,裴愿走了进来。
裴愿是裴珏长子,亲爹亲娘相貌出众,裴愿也是个神采奕奕的英俊少年。他性情敦厚,一派长兄气度风范。裴太后平日很喜欢他,程锦容也对裴愿印象颇佳。
“多谢姑祖母赐婚。”
裴愿进来就跪下,咚咚咚磕三个响头。
裴太后笑道:“快些起身。”
待裴愿起身,见裴愿额头都红了,裴太后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实诚。瞧瞧你额头都红了一片。”
磕头也不轻些。
裴愿真心实意地答道:“如果没有姑祖母赐婚,我便是脸皮再厚,也没勇气去梁家提亲。我心中的感激之情,根本不能以言语来表达。”
说着,硬是跪下,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裴太后拦不住,只得随了他。
程锦容莞尔一笑,打趣道:“看阿愿磕头这般用力气,可见对这门亲事有多么欢喜了。”
裴愿被调侃得俊脸通红,心里美滋滋甜丝丝的。
-裴太后笑了片刻,又道:“这桩婚事,是哀家做的主。你写信告诉你爹娘一声。婚期定在明年如何?”
裴愿当然千肯万肯,还小声问了一句:“是明年初还是年末?”
裴太后被逗得开怀一笑。
就在此时,梁皇后也来了。
裴愿忙上前给梁皇后见礼。梁皇后原本就看裴愿顺眼,眼下裴愿成了未来的侄女婿,看着就更喜爱三分了。
“免礼平身。”梁皇后含笑说道:“芳儿年龄也不小了,如今定了亲事,就在府中待嫁,不会再进宫来读书了。”
当日,朱巧儿和江婉婉也是如此。
裴愿腼腆地嗯了一声。
……
裴愿脸皮薄,没好意思多待,谢了裴太后恩典,很快便告退。
回了寝宫后,裴愿立刻提笔,给亲爹亲娘写信。
想也知道,裴珏夫妻两个接到这封信该有多高兴。以裴家眼下的光景,不愁娶不到媳妇。不过,想娶高门贵女,也不是易事。
如果不是裴太后,梁家如何肯应这门亲事?
裴愿低头写信,浑然不知身后门开了一条缝。
裴念裴想兄弟两个探头张望,然后低声窃窃偷笑:“瞧大哥这欢喜的模样。”
“我猜,大哥今晚定然不会睡了。”
“何止是今晚,明晚肯定也高兴得睡不着。”
裴愿笑着转头:“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要说话就进来,别在门边鬼鬼祟祟的。”
裴念裴想笑嘻嘻地一同进来了,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兄长。
裴愿天生好脾气,半点不恼,笑着说道:“你们两个都别急,等过两三年,就轮到你们了。”
裴念裴想都是纯情少年,被兄长一打趣,竟同时红了脸。
裴愿哑然失笑,招呼亲弟弟裴想过来:“你也来给爹娘写一封信,今晚一同送出宫去。”
裴想笑着应了。
当晚,兄弟两人的家书就送出了宫。
不过,一来一回总得要半个多月,要耐心地等着回信了。
正月一过,程锦容便打算启程回边关。
贺祈这几个月里,一封信接着一封信催她回去。裴太后虽不舍,也知道不能再留程锦容了。
母女正依依惜别之际,梁皇后来了。
番外之相聚
贺四郎在左军军营里溜达了半日,才回营帐。
贺袀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对贺四郎说道:“你二嫂来边关,住上一年再回京城。我想着,我平日多在军营里,她一个人住在将军府里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让她去固原镇,和四弟妹作伴。”
贺四郎欣然应道:“好,我这就回去,将此事告诉锦宜。让她先收拾个干净的院子出来。”
当晚,贺四郎便回了固原镇。
夫妻两个一个月相聚两日,一番亲热后,贺四郎便将此事告诉了程锦宜。
程锦宜笑着点头:“好,我明日就令人收拾院子。”
又庆幸不已地低声说道:“幸好当年我厚着脸皮求了三嫂,来了边关。不然,我们夫妻两个,也得分隔两地。”
一别二十年,其中的辛酸滋味,也只有贺袀魏氏知道了。
贺府是四进的大宅子,有两处院子一直空着。程锦宜令人将大的那一处院子收拾妥当,连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一并挑好。
一个月多月后,魏氏到了固原镇。
妯娌两人数年未见,彼此重逢,说不尽的欢喜。
程锦宜怜惜地看着生了白发的魏氏,低声道:“二嫂,我这就开些药方,给你调理几个月。以后也能少些白发。”
魏氏自嘲地笑了一笑:“我都这把年纪了,人老了,有些白发也不稀奇。”
程锦宜忙笑着安慰魏氏:“二嫂风华正茂,半点都不老。”
……
魏氏回了院子,揽镜自照,看着镜中略显苍老的妇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即将和丈夫就别重逢的喜悦期待,忽然化为了紧张忐忑。
一转眼就是二十年。
她已经老了。
他看着这样的她,会不会嫌弃?
要不然,她还是先去沐浴更衣,梳妆一番吧!
魏氏刚起身,门就被重重推开了。
魏氏一惊,霍然转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健壮凛然威武的中年武将。右眼戴着眼罩,脸上一道狰狞可怖的陈年刀疤。
魏氏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似被堵住一般。
没等她哽咽出声,久别多年的丈夫大步走了过来,用力将她搂进怀中。
他身上盔甲还未褪去,坚硬冰冷。他的怀抱,却温暖有力。魏氏伏在丈夫的怀里,泪如泉涌。
贺袀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心中空落落的地方,被重逢的喜悦激动和心酸苦楚填得满满的。
魏氏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停下来的时候,眼睛都肿了,声音也沙哑了。她羞愧地不敢抬头看丈夫,小声道:“我是不是又老又丑?”
贺袀心酸之余,又有些好笑:“我更老更丑。领兵打仗的时候,有人给我起了个绰号,叫鬼面将军!”
瞎了一只眼,脸上还有那么狰狞的刀疤,叫鬼面将军倒也合适。
魏氏听了不乐意,立刻抬起头看着丈夫,伸手抚摸丈夫的脸:“这些人胡说八道。什么鬼面将军,我的丈夫,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贺袀凝望着妻子,柔声道:“在我心中,你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无人能及。”
魏氏又哭又笑,再次扑进他的怀中。
分别多年,情意并未变淡,反而愈发浓烈。她哽咽着说道:“我一直盼着能和你重逢相聚。有了今日,我便是立时合眼,也心满意足了。”
贺袀搂着妻子,低声道:“我也是。”
短短三个字,又惹得魏氏哭了许久。
……
等魏氏情绪平稳,能好好说话,已经是第二日的事情了。
贺袀这些年从未告过假。贺四郎时常回来和妻子儿女相聚,贺大郎在休沐时也会来固原镇。唯有他,一直住在军营里。
魏氏一来,他直接将积存了多年的假一并用了,直接告假一个月。
贺祈二话不说准了。
左军里有众多武将,每日例行操练巡逻。便是突然出了什么事,贺袀也能在一日之内赶到军营。
魏氏既欢喜着能和丈夫朝夕相守,又有些忧心:“你告假这么多天,会不会不太合适?”
贺袀平日冷冽的脸孔,此时分外柔和,看着魏氏的目光里满是温柔:“没什么不合适。边关平定后,这几年几乎没打过仗,不过是每日操练军阵。我不在也无妨。”
魏氏将头依偎进贺袀的胸膛。
夫妻说了一夜的话,却是半点倦意也没有。此时身体相贴,彼此意动。在屋子里缠绵了一天,直至傍晚才出门见人。
程锦宜看着面色骤然红润犹如枯木逢春一般的魏氏,露出会心的笑意。
程锦宜为魏氏开了调理身体的药方,魏氏也不拒绝了,一日三顿。她还特意多熬一些,让贺袀一同喝。
贺袀失笑:“女人家调理身体的汤药,我喝做什么。”
魏氏嗔道:“四弟妹说了,这汤药喝上几个月,就能令白发变黑。这可是程军医当年用过的药方。你头上也有白发了,喝一段时日看看,或许能有些效果。”
贺袀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头上也有了些白发。
贺袀虽不喜喝汤药,也依了魏氏。不止是这一桩,举凡是魏氏张口说的,贺袀是百依百顺。
夫妻两个如胶似漆,一刻都分不开。
贺四郎过来,见贺袀和魏氏你侬我侬的样子,不由得一笑。
当年在京城的时候,贺袀还有几个美妾,和魏氏夫妻感情不错吧,也说不上特别好。患难见真情,魏氏的一片深情,是个人都不能不动容。
贺袀这些年在边关,豁出命领兵打仗,军中有营~妓,贺袀连碰都没碰过。
苦尽甘来,便是如此了。
夫妻相聚一个月,贺袀就得回军营了。
魏氏面色红润,眼眸明亮,气色极好,看着比以前年轻了十岁都不止。
她心中不舍,口中笑着催促:“快些回去吧!等得了空闲,再回来。”
贺袀点点头,当着众人的面,搂过魏氏亲了一口才离去。
程锦宜贺四郎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偷笑。
魏氏闹了大红脸,却舍不得嗔怪丈夫一句,目送着贺袀骑着骏马远去,嘴角的笑意,久久不散。
更令人惊喜的是,在半个月后,魏氏竟诊出了喜脉。
番外之皇子
贺朝喜得长女长子,贺家嫡出长房,后继有人。
太夫人大喜,直接赏赐府中所有下人一个月的月钱。
洗三礼那一日,裴太后和帝后皆有厚赏。
梁皇后的孕期也有七个月了。过了七个月,便是早产,婴儿也大多能存活。宫中内外不知有多少人的眼睛看着椒房殿。
宣平帝再忙碌,晚上也要去椒房殿陪着梁皇后。梁皇后自己就更不用说了,格外小心。
程锦容令人布置好产房,以备梁皇后随时临盆发动。
八个月的时候,梁皇后腿有些浮肿。到了孕期九个月之时,梁皇后的脸孔也有些浮肿,还生了不少斑点。
程锦容笑着安抚梁皇后:“到了怀孕后期,生些斑点也是常事。等生了孩子就能慢慢恢复如常了。”
梁皇后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美丑,笑着说道:“只要孩子平安康健,本宫脸上生些斑点也算不得什么。”
这么一日日等着,梁皇后已经足月了,竟然还没发动。
裴太后有些坐不住了,每日都要去两趟椒房殿。
宣平帝也着急,私下问程锦容:“皇后足月了,怎么还没临盆?”
程锦容微笑着安抚焦虑的天子:“皇上不用担心。妇人怀孕生孩子,有的早一些,有的迟一些。迟上十天半月,也是有的。”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要有一回。
程锦容稳得住,众人惶惑不安的心,也就跟着稳了下来。
所以说,程锦容留在宫中是必要的。有她在,众人都安心踏实。
……
等了二十天,梁皇后终于肚痛发作了。宣平帝原本正在上朝,一听内侍来报信,立刻休朝去了椒房殿。
朝堂众臣们对此也毫无异议。朝中政务暂且不急,要紧的是梁皇后肚中的皇子平安出世。
宣平帝快步进了椒房殿,到了产房外。
裴太后和几位太妃都在,至于程锦容,早已进了产房。
裴太后面上有些忧色,低声对宣平帝叹道:“刚才锦容打发人出来送信,说皇后这一胎胎位不正。”
梁皇后素日胎位都是正的,偏偏就在临盆这一日,胎儿在肚中转了个方向。有经验的接生嬷嬷一模肚子,就知道不妙。
这头在上脚在下,要怎么生?
宣平帝面色倏忽一变,声音微微颤抖:“那该如何是好?”
裴太后拍了拍儿子的手背:“先别慌。有锦容在,胎位正不过来,就剖腹取子。”
是啊,有姐姐在。
不用怕!
宣平帝激烈跳动的心,慢慢平稳下来。
这一刻,他和裴太后心有灵犀,想法出奇一致。万幸当日程锦容留了下来,不然,此时谁能令梁皇后平安生子?
片刻后,杜太医也来了。
程锦容要为梁皇后剖腹取子,身边得有人相助。甘草不在,便让杜太医来做个助手。
杜太医医术精湛,且同是女子,十分便利。而且,杜太医也一直在研究外科医术。程锦容这一年里指点了杜太医不少。
杜太医神色沉稳,拱手要行礼。
宣平帝立刻道:“不必行礼,快些进产房。”
时间紧急,此时不是讲究虚礼的时候。杜太医略一点头,快步进了产房。
梁皇后已经知道自己胎位不正,要剖腹取子,面色苍白。
不过,梁皇后神色十分坚韧,她握住程锦容的手,低声道:“你答应我,如果母子只能保一个,一定要保住我肚中的孩子。”
程锦容鼻间一酸,轻声道:“有我在,一定会令娘娘母子平安。”
梁皇后执拗地看着程锦容:“我相信你的医术。可世事无绝对。我要你答应我,一切以孩子为先。”
程锦容只得先点头应下,先喂梁皇后喝下宁神汤药。
梁皇后喝了汤药后,渐渐昏睡过去。
程锦容定下心神,取过自己的药箱,拿出锋利的三寸利刃。
杜太医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情景,心里依旧涌起阵阵激越的热流。
这一年来,程锦容有意指点她外科医术。她也一直潜心钻研。程锦容为几个难产的妇人剖腹取子,她都在一旁。
这一切,也是为了预防梁皇后难产。没曾想,这一日果真派上了用场。
“杜太医,仔细看。”程锦容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杜太医收敛心思,凝神看了过去。
……
上书房散学了,嘉柔公主元熙神色焦虑,步履匆匆。
裴思梁芳程瑶接伴在元熙身边,一同进了椒房殿。裴家兄弟和贺曜都还年少,不便去产房外,不过,也来了椒房殿等喜讯。
宣平帝满面忧色。
元熙心疼父亲,走上前柔声安慰:“父皇别担心,姑母的医术,父皇还信不过么?”
宣平帝苦笑一声:“如果她都信不过,朕还能信谁。只是,朕心中实在焦灼难安。”
元熙一直伴在宣平帝身边,不时柔声安慰。
丁公公来问午膳,宣平帝哪里还有用膳的心情,挥挥手令丁公公退下。
一直等了两个多时辰,产房里终于传出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宣平帝眼睛一亮,想进产房,被裴太后拦下了:“暂且别急。皇后剖腹取子,锦容还要为她缝合伤口。”
宣平帝只得按捺下来,继续等待。
没等多久,接生的嬷嬷先出来报喜:“恭喜皇上,皇后娘娘生了一位白胖康健的皇子。”
裴太后喜上眉梢,立刻道:“好好好,众人都有厚赏!”
宣平帝眼中骤然闪出光芒,喜悦几乎溢出了眼眶。
程锦容早就诊过脉,说梁皇后这一胎是儿子。可只有孩子出世了,才能作数。此时,巨大的喜悦充盈了宣平帝的胸膛。
元熙也是欢喜的。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她就知道,母后肚中的是弟弟。她也一直盼着有一个弟弟。生在天家,她自然懂天子无嗣国朝难安的道理。
可不知为何,这一刻,看着众人欢喜鼓舞的模样,看着满是喜悦的皇祖母,看着沉浸在狂喜中的父皇,她的心里忽地有些微微的酸意。
有了弟弟,父皇母后最喜欢的,再也不是她了。
元熙略一垂头,过了片刻,悄然退了出去。
番外之失落
元熙一个人默默地走到了廊檐下,靠着朱色的廊柱,目光落在远处。
众人都在热切地议论着刚出生的小皇子,没人留意到元熙的落寞。
只有一个少年,一直在看着元熙。他环视一圈,略一犹豫,悄然迈步走到了元熙身边,低低地喊了一声:“熙表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这个声音,对元熙来说再熟悉不过。
元熙略一转头:“曜表弟。”
这个悄步而来一脸关切的俊秀少年,正是贺曜。
贺曜八岁进宫读书,在宫中一住就是六年。他比元熙只小了两个月、。梁皇后喜爱贺曜,时常宣召贺曜去椒房殿。贺曜和元熙见面的机会颇多,也最熟稔。
岁月流逝,贺曜和元熙也一日日长大了。
贺曜一双黑眸,怜惜地看着元熙:“熙表姐,皇后娘娘生了小皇子,大家都高兴得很。你不高兴么?”
元熙避开贺曜的目光,轻声道:“父皇母后早就盼着这一日,我有了弟弟,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可那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失落,也萦绕在她的心头。令她心里莫名地有些酸涩。
贺曜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的感觉。我在家中排行第三,上面有大哥二哥,下面有讨人喜欢的妹妹。在爹娘心中,我从未排过第一。”
元熙鼻间又是一酸,眼眶微微泛红。
“不过,我还是乐意有大哥二哥和妹妹。”贺曜继续说了下去:“我们都是爹娘的骨肉,是世上最亲近的手足,血浓于水。我知道,不管何时,不管遇到什么事,我的兄长和我的妹妹都会站在我这边。”
“我也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
“熙表姐,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皇上和娘娘唯一的掌上明珠。皇上娘娘对你的珍爱,无人不知。”
“皇上和娘娘一直无子,如今有了皇子,这是宫中内外甚至是大楚朝的大喜事。他们心中高兴,一时忽略了你,也是难免。你心里有些失落,有些难过,是不是?”
元熙被说中了心思,有些难堪,更多的却是酸楚。
她咬了咬嘴唇,低低地说道:“其实,我也盼着有一个弟弟。可看着父皇和皇祖母高兴的样子,我心里又觉得不是滋味。曜表弟,我是不是太坏了,竟然嫉妒起刚出世的弟弟来。”
贺曜看着她落寞的侧脸,心中满是怜惜:“熙表姐,你别这样说自己。在我心里,你是天底下最美最善良最可爱的姑娘。”
最后这一句,无比温柔。
元熙心尖一颤,飞快地看了贺曜一眼:“你……”
贺曜期期艾艾:“我……”
谁都没往下说。因为,什么也不必说。
眼中的脉脉情意,已经足够。
贺曜还是纯情少年,第一次对着喜欢的姑娘吐露心声,俊秀白净的脸孔都红了。
元熙脸颊也是一红,之前那点失落黯然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羞怯的甜意。两人都没勇气看彼此,一个看着地上,一个看着身边的廊柱。
空气中似乎停止了流动,甜甜的,黏黏的。
谁也不愿张口打破了这份微妙的气氛和宁静。
直至一个少女的声音突然响起:“熙表姐,曜表弟,你们两个怎么傻乎乎地站在这儿不说话?”
爽朗明快的声音,来自于程瑶。
元熙定定心神,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冲程瑶笑了一笑:“里面人多,我觉得气闷,所以出来透透气。曜表弟陪着我站一会儿。”
贺曜也回过神来,俊秀的脸孔还有些泛红:“瑶表姐,你怎么也出来了。”
程瑶粗枝大叶,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笑着说道:“我也觉得里面人多,吵吵嚷嚷的让人头痛。所以偷偷溜出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挽住元熙的胳膊,悄声笑道:“我们先溜出去转一圈,等过上半个时辰再来。”
元熙笑着应了。
一双少女亲热地挽着手,说起了悄悄话。
贺曜当然不便跟上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元熙的身影远去。
……
元熙收拾心情,和程瑶说说笑笑,转了一圈,才回了产房外。
说来也巧,刚出生的小皇子正好被抱出来了。裴太后和宣平帝一同上前看孩子,满口夸赞小皇子生得俊俏。
元熙忍不住也凑了过去,看了一眼,小声嘀咕:“脸上红通通的,像个猴子。”
眼睛小,嘴巴倒是不小,扯着嗓子哭的样子,丑丑的。
哪里俊俏了!
裴太后满心喜悦,笑着说道:“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等过些日子,就白净好看了。”说着,高兴地抱过孙子,亲了一口又一口。
宣平帝也要抱,裴太后不肯松手:“孩子这么小,你哪里会抱。还是哀家抱着吧!等孩子长几天骨头硬实一点了,你再抱不迟。”
宣平帝抢不过亲娘,只得作罢。不过,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儿子的小脸上。
在他眼里,儿子处处都好。就连扯着嗓子哭喊,都那么讨喜可爱。
元熙心里又开始别扭,将头扭到了一边。
忙碌了几个时辰的程锦容,终于出了产房,杜太医也一并出来了。
程锦容脸上有些疲倦,精神倒还不错,笑着说道:“皇后娘娘的伤口已经缝合好了,现在还在昏睡。接下来几日,要每日换药,小心伺候。只要不发烧,便无大碍了。”
宣平帝心中涌起热流,感激不已:“容表姐,辛苦你了。”
他们之间,无需言谢。
一个轻飘飘的谢字,根本难以表达他的心情。
程锦容抿唇一笑,也不多言:“我先去休息片刻。如果娘娘有什么事,立刻令人叫我过来。”
宣平帝略一点头。
杜太医没有离去,继续留下,守在梁皇后身边。
裴太后抱了一会儿孩子,有些乏了,笑着招呼元熙过来:“阿熙,你来抱抱你弟弟。”
元熙抿了抿嘴唇,走上前,略有些笨拙地抱过了弟弟。
小男婴哭累了,吧嗒着小嘴。
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丑了。
元熙想着,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弟弟的小脸蛋。
番外之赐婚
小皇子出世的喜讯,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宫中内外。
宣平帝大喜之下,重赏了接生嬷嬷和椒房殿的宫人们。其余的宫人内侍,也皆有赏赐。众臣听闻喜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
梁皇后终于生了皇子,大楚终于有储君了!
说起来,梁皇后能平安生子,程锦容功劳最大。不过,程锦容已辞去官职,又是一品的国公夫人,基本是赏无可赏了。
小皇子的洗三礼一过,宣平帝亲下圣旨,为公主元熙和贺曜赐婚。
此事倒也没出乎众人意料。
以帝后对贺曜的喜爱,招贺曜为驸马是顺理成章的事。
程锦容领着儿子一同接了圣旨,然后去保和殿谢恩。
宣平帝这几日还沉浸在得了皇子的喜悦中,脸上满是笑意,亲自扶程锦容起身。又对贺曜笑道:“阿曜,你和熙儿还小,先定下亲事。等过几年再成亲住进公主府。”
元熙的公主府,在几年前就建好了。规制和皇子府比肩。论封地,比秦王封地还要好一些。由此也可见,宣平帝对长女的宠爱。
贺曜脸皮嫩,听到成亲之类的话,一张俊秀的脸孔都红了。
程锦容看在眼里,不由得莞尔一笑。
不过,她今日来谢恩,还有些话要私下对宣平帝说。她冲贺曜使了个眼色,贺曜心领神会,先告退离去。
宣平帝笑着看向程锦容:“容表姐有什么话要和朕单独说?”
姐弟两个,对彼此的性情脾气了如指掌。
程锦容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孩子们还小,皇上怎么忽然就赐婚了?怎么着也该等公主及笄礼后再赐婚。”
宣平帝不以为意地笑道:“朕和皇后早就将阿曜当未来女婿了。早一些赐婚也无妨。”
梁皇后还躺在床榻上做月子,赐婚之事,宣平帝也没和梁皇后商议,直接就是一道圣旨。
程锦容笑着轻叹一声:“皇上的心意,我都明白。不过,皇上有没有想过,公主忽然接了赐婚的圣旨,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宣平帝下意识地应道:“朕看着,熙儿和阿曜素来亲近。这门亲事,熙儿定是乐意的。”
程锦容简直要扶额叹息了:“皇上问过公主了吗?”
宣平帝:“……”
他一个高兴,就下了圣旨。倒是忘了去问一问女儿。
程锦容看宣平帝的面色,便知自己猜了个正着。她收敛笑意,正色说道:“如果我是公主,现在心里定然不好过。”
“亲爹问都不问一声,就下旨为自己赐婚。”
“而且,正值小皇子出生,我为皇后娘娘剖腹取子,立下大功。在他人眼中看来,皇上此时赐婚,就是对我的厚赏。”
哪一个做女儿的,遇到这种事心里能畅快?哪怕元熙心里喜欢贺曜,现在也定然是气闷难过的吧!
被程锦容这么一说,宣平帝才惊觉自己做了错事。他懊恼地一拍脑门:“都怪朕。光顾着高兴,想着来个双喜临门,就下了圣旨赐婚。好心做了错事。你提醒的是,朕这就去见熙儿。”
程锦容提醒两句:“小皇子出世,大家都十分高兴。公主一直是皇上和娘娘的掌上明珠,心里怕是有些吃味。皇上可得好好哄一哄公主。”
宣平帝点了点头。
……
程锦容所料半点不错。
元熙接到赐婚的圣旨,先是一阵错愕和喜悦,再一想,就气恼起来。
身畔的宫女们一个个笑着道贺,元熙听得心烦意乱,将众宫女都撵了出去。独自一个人在寝室里生闷气。
往日父皇最疼她。
现在,弟弟出世了,父皇最疼爱的就是弟弟了。就连她的亲事,也成了对贺家的赏赐。
咚咚咚,门被敲响了。
元熙吸了吸鼻子:“都走,我谁也不见。”
门外响起的,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熙儿,开门。”
是父皇的声音。
元熙心里愈发委屈,声音有些哽咽:“我头痛,不想见人。父皇你走吧!”
宣平帝叹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愧疚:“熙儿,你开门,朕有话要和你说。”
宫中内外,谁敢拂逆天子?
元熙就敢。
任凭宣平帝说什么,她就是不开门,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宣平帝当然可以令人撞开门,可他被程锦容提醒过后,满心愧疚,哪里舍得再令女儿伤心。只得站在门外,一遍又一遍地叫门。
僵持了许久,元熙倒是还是心软了,红着眼去开了门。
宣平帝见女儿哭得眼鼻通红,心里颇不是滋味。
女大避父,自元熙十岁过后,他这个亲爹就未曾靠近过女儿。此时情难自禁,伸出胳膊,将女儿搂进怀中:“熙儿,别哭。是朕不对。朕在赐婚前,应该问一问你的意思。不应该直接下旨赐婚。”
“你要是不喜欢贺曜,朕立刻收回圣旨。”
元熙鼻子一酸,又哭了起来:“天子无戏言。父皇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再收回算怎么回事?让我以后怎么见人?要再招谁为驸马?曜表弟何其无辜,凭什么要受这等羞辱?要是这么退了亲,曜表弟以后还怎么议亲娶妻?”
宣平帝:“……”
宣平帝此时真是肠子都悔青了,连连叹道:“都怪朕。是朕被喜悦冲昏了头,做了这么一桩昏头的事。”
“熙儿,你是朕的爱女。朕只盼着你幸福顺遂一世。你现在告诉朕,你到底中不中意贺曜。如果你不中意,朕就是被人诟病,也得收回圣旨。再另外为贺曜挑一门好亲事……”
宣平帝的语气十分郑重。
元熙也熟悉亲爹的脾气,被吓了一跳,擦了眼泪,小声道:“我什么时候不愿意了。”
愿意就好。
宣平帝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温声说道:“你既然愿意,亲事就做数。熙儿,你不要胡思乱想。你永远是朕最爱的女儿。”
“朕和你母后盼了多年,终于等来你弟弟出世,心里自是欢喜。这几日,难免有些疏忽了你。可谁也取代不了你在朕心里的地位。”
元熙心里涌起热流,泪珠又涌了出来。
番外之立储
元熙心结一解,再看弟弟,就分外顺眼了。
她每日都要去椒房殿,陪着梁皇后说话,再抱一抱弟弟。
男婴刚出世的时候,全身红通通的,看不出半点俊俏。如今渐渐长开,脸上红色退去,皮肤白嫩,眉眼十分俊俏。
元熙抱着弟弟,笑着赞道:“弟弟越长越俊了。”又转头问梁皇后:“父皇怎么还没取好名字?”
躺在床榻上的梁皇后,抿唇一笑:“当年你出生后,你父皇在你满月的那一天才取出了名字。我估摸着,你弟弟也得等满月才有名字了。”
元熙笑着嗯了一声,转头逗弄弟弟。
待到小皇子满月那一日,梁皇后也能下榻走上几步了。不过,梁皇后听程锦容的嘱咐,并未出席宫宴,依旧做月子养身体。
裴太后亲自主持了皇子的满月宴,元熙跟在皇祖母身边,一派天家公主气度。
此次宫宴,京城有品级的诰命都进了宫。程锦容身为国公夫人,正经的一品诰命,自然有份列席。而且,和裴太后秦王妃还有几位太妃同席。
这份体面,也是独一份了。
秦王妃近来心情也好得很。
梁皇后生了嫡子,大楚有了储君。她的儿子元衡也不必被架在火上烘烤,等明年初成了亲,就可以求圣旨就藩离开京城。
宫宴还没结束,宣平帝的圣旨就来了。
宣平帝给皇子取了名字,单名一个煦。而且,在这一日立元煦为储君。
在满月当天被立为储君的皇子,也是均无仅有了。
众诰命夫人纷纷道贺。
裴太后眉眼舒展,笑着说道:“皇上这性子也太急了,煦哥儿还这么小,就立了储君。怎么着也该等几年。”
瑜太妃含笑道:“臣妾不懂什么大道理。不过,臣妾也觉得皇上早立储君为好。”
顾淑太妃笑着接了话茬:“臣妾也觉得好。如此一来,朝堂众臣的心也就定了。”
人心定,江山才能安稳。
天子膝下空虚多年,总算盼来了一个皇子。看皇上的专情,怕是要守着皇后过一辈子。反正有了太子,众臣也不必再多管后宫闲事了。
……
宣平帝立储的旨意,倒不是独断专行。之前几日,他召了卫国公等众臣商议此事,得了众臣支持,才下了圣旨。
立储是国朝喜事,按惯例,要大赦天下。
这些事,宣平帝直接交给重臣们商议。他得了空闲,就去椒房殿抱儿子。
进了椒房殿,正听到儿子的哭声。宣平帝快步上前,抱起儿子,一边拍一边哄:“煦儿不哭。”
姿势十分熟稔。一看就知道,平日没少抱过。
元煦才满月,听不懂亲爹的话。不过,被这般抱着哄着,颇为舒适自在。元煦很快就不哭了,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看亲爹。
宣平帝看儿子是越看越喜爱,笑着对梁皇后说道:“煦儿生得真俊,这双眼也格外灵透。以后定是个聪明的孩子。”
梁皇后抿唇轻笑:“是啊,臣妾也觉得煦儿格外聪慧。”
一旁的元熙心里暗暗嘀咕。
弟弟才满月,只会吃喝拉撒睡。真不知道父皇母后哪只眼睛看出了聪慧来。
不过,元熙也很疼弟弟。她走上前,伸出手接过弟弟:“父皇和母后说话,我先抱着弟弟出去转一转,待会儿再送回来。”
宣平帝笑着嗯了一声。
夫妻两个看着女儿耐心温柔地抱着弟弟出去,心里俱十分欣慰。
梁皇后悄声笑道:“熙儿嘴硬心软,其实,她比谁都疼煦儿呢!”
宣平帝笑道:“做姐姐的,哪有不疼弟弟的。”
就如他和程锦容,这么多年没能相认,可他知道,不管何时何地何事,只要他张口,姐姐一定会竭力帮他。
梁皇后自然不知道宣平帝在想什么。不过,夫妻多年,自有默契。
梁皇后笑着叹道:“当日多亏了容表姐留在了宫中。我临盆那一日胎位不正,差一点难产。”
是啊,没有程锦容,哪来的母子平安。
宣平帝目光柔和,声音也格外温柔:“容表姐是你我的福星。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有身孕。她回了京城,为你我调养身体,结果,你就有了身孕。”
梁皇后笑道:“可不是么?一想到这些,我就满心感激。”
“如今,我们和容表姐做了亲家。以后,阿曜是熙儿驸马。等他们成亲后,要住进公主府。我们可得对阿曜好一些。”
宣平帝随口笑道:“这是当然。”
既是亲外甥,又是女婿。他岂有不疼的道理。
梁皇后又道:“容表姐在京城待了这么久,怕是早就想回边关了。眼下煦儿满月了,我身体也恢复得很好。还是让容表姐回去吧!现在启程,还能赶上和贺祈一同过年。”
宣平帝笑着点了点头。
……
其实,不必梁皇后说,程锦容也得走了。
程锦容带着好几辆马车的赏赐回了府。衣物行礼早已收拾妥当,也不必一一再去道别,向众人送个信也就是了。
儿子们都大了,各自成了家,程锦容没有什么不舍。唯一舍不得的,是出世不久的孙子孙女。惦记的是朱巧儿肚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贺阳对贺朝唏嘘道:“我们两个现在就是两根草,爹不疼娘不爱。”
众人一同笑喷了。
贺朝笑着踹了贺阳一脚,贺阳敏锐地闪过。无奈贺朝早料到他会躲,虚晃一腿,另一只脚飞踢过来,到底还是被踹中了。
程锦容也抿唇笑了起来:“你们两个,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这般爱闹腾。”
贺阳一脸冤枉:“我哪里是爱闹腾。我生性稳重,是大哥总欺负我。”
贺朝一捏拳头,咔嚓咔嚓作响。
贺阳立刻改口:“长兄如父。爹娘不在京城,我找个做弟弟的,本就该听大哥的。”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贺晨抱着程锦容的胳膊,眨巴着眼:“娘,我们什么时候走?”
程锦容温柔地抚摸贺晨的脸:“两日后就启程。”
贺晨连连点头:“爹一个月给我们写两封信,一直催着我们回去。我也想我爹了。”
番外之情敌
这一日晚上,贺晨坚持和亲娘睡同一张床榻。
程锦容搂着女儿,轻轻抚摸她柔软的发丝,心里颇有些愧疚。这大半年里,她回府的时间少之又少。
贺晨才四岁大,正是最黏糊亲娘的时候。不过,贺晨很懂事很乖,从不闹腾着要亲娘。
“娘,”贺晨依偎在亲娘的怀抱里,小声问道:“以后你不进宫当差了,我是不是天天都和娘一起睡?”
程锦容温柔地嗯了一声。
贺晨幸福地叹口气,很快睡着了。
程锦容俯头,亲了亲女儿白嫩的小脸,闭目入眠。
隔日,府中来了意想不到的贵客。
当丫鬟来通传时,程锦容有些惊讶,沉默良久才道:“请裴统领和裴夫人先去内堂,我稍候便来。”
……
秦王世子元衡二十有二,过了年就二十三了。秦王妃心急儿子亲事,频频令人送信去晋地。
裴璋白凤夫妻两人,终于点头首肯,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二月初春。
裴太后也有二十年没见过裴璋了,私下和宣平帝说了一回。没隔几日,宣平帝便下旨,召裴璋裴珏兄弟一同归京。
裴璋和白凤骑术皆佳,一路快马进京。正好赶在了程锦容离京的前一日到了京城。
论亲缘,裴璋应该先去见亲妹妹裴绣。没曾想,白凤坚持要先来平国公府拜会。裴璋拗不过白凤,只得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来了。
夫妻两人一同进了内堂小坐。
白凤自打进了京城之后,便目不暇接时时惊叹。此时进了平国公府,更是惊叹连连:“贺府竟然如此显赫富贵。比你的裴家村可强多了。换了是我,也要嫁给贺祈。”
裴璋:“……”
裴璋揉了揉额头,一脸无奈地叮嘱:“白凤,你私下说什么都无妨。现在我们就在贺府,这等话万万不能乱说。要是传出去,不知要传出多少闲言碎语。”
白凤似笑非笑地瞥了自家夫婿一眼:“你有妻有儿有女,程锦容更是做祖母的人了。这等年纪,说笑几句,难道还有人会心生误会不成!除非是有人念着旧情,心中难以忘怀,所以才会这般介意。”
裴璋:“……”
白凤这是打翻了醋坛子!
当日接到圣旨,他心中自然喜悦。
离京多年,重返故乡,换了谁也会喜形于色。偏偏白凤吃起了陈年旧醋,非说他是因为能和旧情人相聚而喜悦……
这话本身就不对。
他和程锦容一直清清白白,哪里是什么旧情人了。
现在他们都在平国公府,身边有丫鬟有小厮,一双双眼睛看着耳朵听着,什么都不便说出口。
裴璋索性来了个沉默相对。
然后,白凤心里更酸更气了。她睁着一双明媚的眼,用力瞪着裴璋:“你为什么不吭声?是不是被我说中心思心虚了?”
裴璋也有些恼了,沉声道:“我们今日是客人,来登门拜会。你这般胡搅蛮缠是什么意思!你既然心中介怀,那我们现在就走,也省得在这儿丢人。”
说完,便站起身来要走。
白凤性烈如火,本就是个暴脾气,哪里禁得住。立刻冷笑一声,起身拦住了裴璋:“我偏偏不走,你也不准走!”
她今日非见到程锦容不可!
夫妻两个都是一肚子火气,怒目相视,眼看着就快动手打起来了。
门口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表哥,表嫂。”
时隔多年,他终于又听到了程锦容的声音。
这一瞬间,裴璋心中百般滋味混合在一起,一时说不清是喜悦还是伤感唏嘘。他甚至没有勇气转身去看程锦容。
白凤和裴璋四目相对,将他眼底闪过的复杂情绪看得清清楚楚。白凤像吞了几个没熟的橘子,酸得都快冒泡了。
不过,她并未失态,而是迅速调整表情,亲热地挽起裴璋的胳膊,冲裴璋笑道:“这就是你常提起的程家表妹吧!我还是第一次见程表妹,还不快些给我们介绍一下。也免得我失了礼数。”
裴璋:“……”
成亲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白凤变脸如此迅速。
裴璋心里好气又好笑,心底久别重逢而来的唏嘘感慨,也被冲淡了许多。他转过身来,对着迈步而来的女子微微一笑:“容表妹,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程锦容眉眼含笑,嘴角微扬:“我样样都好,倒是裴表哥,看着比昔日成熟了许多。”
四目短短交汇片刻,将此次的模样看进眼中。
二十年的岁月,在彼此的脸上都烙下了印记。
昔日的英俊少年,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如今蓄起了短须,威严又凛然。昔日的美丽少女,也被时光打磨得温润如玉,目光温暖而清澈。
程锦容很快移开目光,看向裴璋身侧的女子。
裴璋说道:“这是我妻子白凤,白凤,这是我的表妹程锦容。”
白凤嫁给裴璋多年了,穿戴早已和大楚女子无异。不过,一眼看去,总能发现些不同之处。
譬如,那大胆又直接的目光。甚至还带着些情敌间的醋意和省视。
程锦容微笑着任由白凤打量。
白凤看了许久,忽地叹了一声。
裴璋显然怕白凤乱说话,咳嗽一声,用目光提醒白凤。
白凤看也没看裴璋,对程锦容说道:“我很多年前就知道你,这还是第一次见你。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程锦容微笑着应道:“表嫂倒是和我想的差不多。”
白凤有些惊讶:“你也一直对我很好奇么?”
程锦容笑着嗯了一声:“裴表哥年少遭逢家变,领着族人离京去了岭南。他心思缜密又沉重。听到他成亲的事,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姑娘打开他的心扉。”
“我想,她一定是个善良又热情的姑娘,心里眼里只有表哥。哪怕表哥沉默少言,哪怕表哥矜持内敛,她也能知道他的好,陪着他熬过最艰难的岁月。而表哥,也会全心待她,将她宠成一个不谙世事无需恪守世俗成规的幸福女子。”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而且,表嫂比我想象中的更美。”
番外之重逢(一)
连裴璋也没想到,程锦容会说这样的话。
更别说白凤了。
白凤积压了多年的醋意,忽然间烟消云散。
她由衷地说道:“你也比我想象中的更美。”想了想又补了两句:“你很好。怪不得裴璋少年时那样喜欢你。有你这样的情敌,倒也不算辱没我了。”
程锦容:“……”
以程锦容的能言善道,都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茬。
她看了裴璋一眼,裴璋也是哭笑不得,看着白凤的目光里满是温柔:“白凤,我早就和你说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自从和你成亲后,我就没想过别人。”
以裴璋的性情脾气,能当众说出这样的话,实属不易。
白凤甜甜笑了起来。
四旬的妇人,还有着少女时的率直和热情。可见这些年,裴璋待白凤确实是极好的。
程锦容微微一笑,心中最后一丝唏嘘,也就此散去。她笑着说道:“你们夫妻回京,是为了阿思的亲事吧!”
裴璋笑着应是:“我离京多年,得天子宣召回京,心中十分欣慰喜悦。”顿了顿又道:“还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将裴府赐还我们兄弟了。”
程锦容目中闪过笑意:“恭喜表哥。”
裴璋眉眼舒展,笑了一笑。
多年夙愿,终于得偿。
白凤笑着插嘴:“阿思嫁给秦王世子,成亲就住进秦王府。可阿愿得娶媳妇,阿念也快到娶妻的年纪了,总不能成亲了还住在宫里。没曾想,皇上将裴家的大宅子赏了回来,他们兄弟几个,也有安身之处了。”
裴愿的婚期也定在二月初,比裴思元衡的婚期还早了几日。
说了一番闲话,程锦容便令人备膳。
裴璋笑着推辞:“你明日就要启程离京,我们夫妻就不多打扰了。这就告辞离去。”
“是啊,你也别和我们客套了。”白凤笑道:“裴璋多年没见过妹妹,原本定好今日先去卫国公府。是我坚持要先来见你。现在见也见过了,我们也该走了。”
裴璋揉了揉额头。
白凤这辈子怕是都学不会什么叫含蓄委婉。
程锦容轻笑出声,亲自送裴璋白凤出府。
夫妻两个都是骑着骏马来的。裴璋翻身上马,白凤上马的动作同样干净利落。两人挥别程锦容,策马离去。
程锦容站在原地,看着夫妻两人远去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程锦容才转身回了府中。
前尘旧事,早已远去。
她生活安宁幸福,裴璋也有良人在侧。
彼此安好,再无遗憾。
……
又过一日,程锦容带着女儿贺晨离开京城。
裴璋夫妇,也在这一日被宣召进宫觐见。
夫妻两个先进了仁和宫,见了裴太后。裴太后两鬓白发,面容慈祥温和,看着裴璋的目光平静而温暖:“阿璋,多年没见,你过得可好?”
浓烈得难以形容的酸涩涌上心头。
裴璋的目中闪过水光,喉咙似被什么堵住,哽咽难言。
他跪了下来,给裴太后磕了三个头。
裴太后眼睛也红了。
过往恩怨,早已在岁月的流逝中远去。可怜裴璋兄弟,被亲爹连累,离京二十载。如今归来,已人至中年。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裴太后走上前,亲手扶起裴璋。
裴璋在起身之际,控制住奔涌的心绪,低声说道:“太后娘娘既往不咎,对我和二弟处处提携。这些年照拂阿愿阿思兄妹四人长大,还为他们姐弟挑了这样的好亲事。我们心中感激不尽。”
四目对视间,掠过只有彼此才知道的唏嘘感伤。
裴太后已经很久没想过以前了。此时想起,恍如隔世。
她沉默片刻,才笑了一笑:“过去的事,早已过去了。现在过得好,比什么都要紧。”说着,目光落在白凤的身上:“这就是你的媳妇白凤吧!”
白凤进宫前被裴璋反复叮嘱教导过,此时上前行礼,竟也有模有样半分不错。
她敛衽行了一礼,笑着应是:“臣妻正是白凤。”
裴太后定定心神,含笑道:“哀家是裴璋的亲姑母,你随裴璋叫哀家一声姑母便是,都随意些,别太拘谨。”
然后,令裴璋夫妻坐下说话。
这些年,裴璋和裴太后也有通信,频率不太高,三个月左右一封信。
此时相对而坐,一叙别情,几乎有说不完的话。
梁皇后身子虚弱,还在椒房殿里养身体。宣平帝便独自来了。
表兄弟多年未见,今日重逢,心情各自复杂唏嘘。
宣平帝打量裴璋一眼,笑着赞一声:“多年不见,表哥比往日威武多了。”
裴璋目中闪过笑意:“我领兵数年,若是连点武将气度都没有,如何镇得住军中将士。倒是皇上,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昔日的元辰,俊秀谦和,平易近人。
今日的宣平帝,一身天子气度,不怒自威。
宣平帝笑着说道:“朕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自然不是十几岁时的青涩模样可比。”顿了顿又道:“表哥难得归京,在京城多留几个月。以后常进宫来,和朕说说话。”
外任的官员回京,能时常得天子召见的,少之又少。
裴璋拱手谢了天子恩典。
待到上书房散学之际,裴氏兄妹四个一同前来,元衡也闻讯一同过来,给未来的岳父岳母请安。
孩子们都来了,仁和宫也分外热闹。
裴愿裴想兄弟见过大伯大伯母之后,愈发惦记自己的亲爹亲娘。
裴璋笑着安抚两个侄儿:“你们两个别急。我们是快马赶路,所以早早到了京城。你娘不会骑马,坐马车,自是慢一些。我估摸着,最多半个月,他们也就到京城了。”
然后,裴璋又对裴太后说道:“孩子们一直住在宫中,劳烦姑母照顾。如今我们回了京城,住在裴府。我想着,将孩子们都带出宫,去裴府住一段时日。”
裴太后欣然应下:“阿思确实该从裴府出嫁,阿愿娶妻,也得收拾一番。从今日起,上书房的课就暂且停了。你们兄妹四个,正好一同出宫回裴府。”
番外之重逢(二)
裴愿裴思兄妹四人,随裴璋一同出宫,回了裴府。
最小的裴念,今年也有十四岁了。他性子最活泼。踏入裴府之后,裴念忍不住惊叹出声:“爹,我在京城也有六七年了,还是第一次进裴府。”
“原来,裴府这么大这么好。”
裴愿等人也连连点头。
他们兄妹四个都在宫中住着,偶尔出宫,去过的地方也寥寥可数。如今骤然回到诺大的裴府,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惊叹。
裴璋看着孩子们这样,既觉好笑,又有些心酸:“你们祖父当年犯下重罪,裴家满门流放,裴府也被查封。皇恩浩荡,今年将裴府赐还给我们,我才能带着你们回裴家住下。”
“你们以后要好好孝敬姑祖母和皇上。”
兄妹四个齐声应了。
裴璋住进了昔日的院子里,兄妹四个也各有住处。
裴璋在自己的书房里独坐了片刻。
这书房,自他走后就没动过。书架上落了厚厚的灰尘。今天被小厮们细心打扫过了,看着整洁干净。
他坐在书桌前,恍惚间像回到了少年时光。
敲门声打破了宁静,也令裴璋从记忆中回过神来。
白凤笑吟吟地走了进来,目光一扫,赞叹不已:“这书房宽敞气派,书也多得很。比你以前在裴家村的那个书房强了十倍不止。”
白凤一来,书房里不再冷清,也多了尘世的烟火气。
裴璋温柔地凝望着妻子,低声道:“当年我又穷又落魄,是你陪着我熬过最辛苦的岁月。白凤,我少年时曾喜欢过的姑娘,早已嫁为人妇。你才是我最珍爱的妻子。”
“以后,你不要耿耿于怀,也别再拈酸吃醋了。”
白凤感动得泪眼汪汪,扑进了裴璋的怀里:“好,我以后再也不小心眼了。”
……
众人安顿下来之后,便有昔日同僚姻亲故旧好友纷纷来访。
裴璋当年在京城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裴璋的亲表弟,仁和宫里的太后娘娘是裴璋的亲姑母。
只冲着裴太后和宣平帝,来裴家拜会的人也不会少。
裴璋领着裴愿兄弟三个应酬招呼。女眷这一边,就得白凤和裴思招呼了。
白凤显然不可能是合格的主母。裴璋索性将这一任务交给了裴思。
裴思在宫中待了六年多,得太傅们精心教导,裴太后也时时提点。耳濡目染之下,沉稳仔细,言行举止更胜普通闺秀。
女眷们登门做客,见了裴思,无不称赞。
白凤不喜欢这种虚头巴脑你吹我捧的应酬,不过,众人夸赞自己女儿,她还是很乐意的。每天有客人来,她就乐呵呵地听人夸赞女儿。
裴思有些无奈,私下里提醒亲娘:“娘,人家夸我是出于礼貌。其实,我没有大家说得那么出众。还有,人家夸赞的时候,娘也该客套自谦几句。”
白凤不以为然地应道:“她们夸的半点没错,你本来就是那么好。我还觉得她们说得太过含蓄了呢!”
裴思:“……”
裴思哭笑不得,也知道亲娘的脾气,只得打消了劝说的念头。
过了几日,程景宏夫妻登门拜会。
裴璋看了名帖后,叮嘱白凤一句:“待会儿你见了程大太太,你说话收敛一些。”
白凤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程大太太是谁?”
裴思没吭声,瞥了亲爹一眼。
裴璋清了清嗓子说道:“她姓叶,闺名轻云。”
叶轻云?!
白凤顿时明白了:“原来是你的前任未婚妻。”
裴璋:“……”
这么说也没错。
当年他和叶轻云定亲几年,后来他和父亲反目,叶家退了亲事。叶轻云蹉跎几年,最后嫁给了程景宏。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今日重逢相聚,裴璋倒没什么,就只怕白凤会打翻醋坛子。
白凤瞪了裴璋一眼:“你这是门缝里看人,把我瞧扁了。我是那种乱吃飞醋的人吗?我吃程锦容的醋,是因为你以前心里装着她。那个叶轻云,只占过你未婚妻的名头,你又不喜欢她,我有什么醋可吃的。”
裴璋揉了揉额头。
裴思扑哧一声笑了:“娘,你说话也太直率了。待会儿见了叶伯母,你可千万别这么直接。”
裴思和程瑶都是公主伴读,平日来往密切。裴思自然也见过程瑶的亲娘。不夸张地说一句,叶轻云的脾气可不好惹。
白凤有些不耐地点头应了。
……
裴璋领着妻子儿女亲自相迎。
程景宏和叶轻云成亲数年,膝下只有程瑶一个女儿。对程瑶爱如掌珠。今日来裴家拜会,程瑶也跟着一同来了。
大人们寒暄说话,裴思也欢喜地拉起程瑶的手:“瑶妹妹,几日没见,我心里一直惦记你呢!”
裴氏兄妹出宫回府,元衡回了秦王府,梁芳回了梁家。只剩下程瑶和贺曜还留在宫中读书。
程瑶容色明媚,英气蓬勃,笑起来脸颊上还有深深的酒窝:“我也一直惦记着思姐姐。不过,思姐姐就要出嫁,以后不会进宫读书。我想你,也只得来裴府看你了。”
两人亲热地说着话。
裴念厚着脸皮凑过来搭话,瑶妹妹长瑶妹妹短的,别提多殷勤了。
大人们眼又没瞎,耳力也灵敏得很,瞥几眼就看出来了。
叶轻云就这么一个女儿,看得比什么都重。见臭小子献殷勤,心里有些不痛快。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瑶儿,你和阿思去闺房里说话吧!”
程瑶高高兴兴地应了,和裴思手拉着手离去。
裴念脸皮再厚,也不能跟着一同去姐姐闺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程瑶离去。
白凤是性子率直,却也不傻。
当日晚上,白凤便对裴璋说道:“我看,我们儿子怕是相中程瑶那丫头了。”
这还用说嘛!
臭小子见了人家姑娘,笑得一脸灿烂,眼睛都快粘到人家姑娘身上了。要是有尾巴,非得摇几下不可。
裴璋笑着嗯了一声,略一点头:“等过了年,阿念十五岁了,也能定下亲事了。我们亲自去程家提亲。”
番外之圆满
程锦容领着女儿赶路,总算赶在岁末之日回到了固原镇。
一别近两年,众人重逢相聚,说不尽的欢喜。
“二嫂人呢?”程锦容笑着问程锦宜。
程锦宜抿唇一笑:“二嫂五日前肚痛发作,生了一个小子。喜信还没送到京城呢!”
程锦容闻言一喜,立刻道:“我这就去看看二嫂。”
贺晨听闻多了个弟弟,也很高兴:“娘,我也去看弟弟。”贺晨年龄小,格外喜欢做姐姐。程锦容笑着应了声好。
魏氏四十多岁的人了,这一胎生得还算顺遂,却也颇伤身体元气。这都五天了,还躺在床榻上,下不了床榻。
不过,魏氏心情极好,眉眼间皆是笑意。比起以前那等落寞的模样可要好多了。
“恭喜二嫂,喜得幼子。”程锦容笑盈盈地道喜。
魏氏目露感激:“我也没想到会有今日。说起来,还得多谢你当日为我去宫中求恩旨。”
若不是夫妻重聚,她怎么可能再有孕生子。
魏氏挣扎着想起身,被程锦容笑着拦下了:“二嫂身子还虚弱,好生躺着吧!等你身子养好了,想怎么谢我我都不拦你。”
魏氏被逗乐了,也未坚持,顺势躺了回去。
贺晨早已凑到了新出生的堂弟身边,小手摸了摸堂弟嫩嫩的小脸。一边摸一边惊叹:“娘,弟弟的小脸又嫩又滑。”
程锦容莞尔一笑。
当日傍晚,贺祈从军营回来了。
“爹,”贺晨激动地喊了一声,冲了过去:“我太想你了。”
贺祈咧嘴一笑,一把抱起女儿,用力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乖晨儿,爹也一直想你。”然后,他抱着女儿走到笑盈盈的程锦容身边,将久别的爱妻也揽入怀中:“阿容,你可算回来了。”
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搂着妻子,贺祈心里所有的空隙都被填满了。
程锦容何尝不思念自己的夫婿。
不过,她还是嗔怪地推了推贺祈:“你一路骑马回来,一身的汗味,先去沐浴更衣。”
贺祈点点头,将贺晨托付给了弟妹程锦宜,然后就拉着程锦容一同去沐浴了。
……
久别胜新婚。
夫妻两个当晚根本没露面,在净房里沐浴了两个时辰,直接去了寝室。直至下半夜,才精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隔日,夫妻两个一同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程锦容奔波赶路,昨夜又劳累过度,此时腰背酸软无力。忍不住用力拧了贺祈一把:“都是你胡闹。我今日连下榻的力气都没了。”
贺祈一脸餍足,笑声有些低哑:“累就睡上一日。”
一提到睡,贺祈又开始蠢蠢欲动。
程锦容好气又好笑,啐了他一口。夫妻两个笑闹一番,也未起身,就这么相拥在一起,头靠着说起了这两年的事。
贺祈这一边,除了打了两场不大不小的胜仗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事。程锦容在京城里遇到的事可就多了。
“皇后这一胎生了皇子,皇上已经下旨立了储君。”程锦容笑着说道:“才满月就被立为太子,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程锦容顿了顿,低声将宣平帝曾有过的打算说了出来。
贺祈也有些惊愕,半晌,才长叹了一声:“万幸皇后生了儿子。”
不然,贺曜就会被牵连进皇位争斗中。贺家也会落一个谋夺皇位的恶名,浑身上下长着嘴也掰扯不清。
“可不是么?”程锦容笑着轻叹:“这件事,我没和任何人提起过。皇后娘娘有孕的喜讯传进耳中,我比谁都高兴。在皇后四个月时,我就诊出了这一胎是皇子。一颗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身为父母,都盼望着儿女生活幸福平安。如今的贺家,圣眷浓厚,富贵权势都到了巅峰。
过犹不及。
贺曜可以做驸马,但万万不能被牵扯进立储之事中。
贺祈也不抱怨程锦容留在京城了,甚至庆幸不已:“幸好你当日留在了京城。皇后才能平安生子。”
程锦容伸出手,轻轻抚摸贺祈下巴处的短须:“我知道你念着我和晨儿。我在京城,也日日惦记着你。可皇后这一胎,实在太过要紧。我不亲自守着,实在难以安心。”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贺祈嗯了一声,问了一回孙子孙女。
程锦容眉眼间满是温柔:“我启程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只两个月大。巧儿还没临盆。算一算时日,年后就该有喜信了。”
贺祈笑着感慨:“时间过得真快。我觉得儿子们还小,一转眼,他们也都做父亲了。我们两个,也成了祖父祖母。”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啊!
程锦容将头靠在贺祈的头边,轻声道:“贺祈,我们这一世,总算圆满。”
前世,他们两人各自家破人亡,孤单至死。今生,他们大仇得报,结为夫妻,恩爱幸福。儿子们都已长大,还有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儿。
此生足矣。
贺祈目光一柔,紧紧搂住程锦容,俯下头深深一吻。
过了许久,贺祈才抬起头来,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裴璋夫妻两个回了京城吧!是不是去贺府拜会你了?”
语气中,飘出一股陈年老醋的酸味。
程锦容好笑不已,白了贺祈一眼:“是,而且第一个就去见我了。此事我还没得及告诉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苏木给你通风报信了?”
贺祈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程锦容有些无奈:“我们两个成亲二十余年,现在连孙子孙女都有了。你还吃这陈年旧醋做什么。”
贺祈嘴硬:“我不是吃醋,就是随口问问罢了。”
程锦容好笑不已,只得将当日的事说了一回:“裴璋和白凤确实去了平国公府。白凤早在多年前就知道我,此次回京,坚持要去见一见我。裴璋拗不过她,只得带着她来了。”
贺祈敏锐地抓住了此事的重点:“白凤为什么坚持要见你?是不是裴璋在她面前说起过你?还是裴璋心里一直惦记着你,被她察觉了?”
程锦容:“……”
番外之就藩
第二年春日,裴家喜事连连。
先是裴愿娶了梁芳过门。
梁芳容貌俏丽,活泼伶俐,一身京城闺秀气度。
吴敏对这个儿媳满意的不得了,对裴珏笑道:“若不是太后娘娘做主,我们阿愿哪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只可惜,他们在京城只能暂留一段时日,很快就得回去。
吴敏想着,又有些遗憾,小声嘀咕着:“要是能亲眼见着梁氏怀孕生子,我心里就再无遗憾了。”
裴珏如今也是快四十的人了。他没留短须,脸孔依旧清俊白皙,看着就如三旬左右。
听到妻子的话,裴珏笑着调侃:“人哪有知足的时候。真让你留在京城,我们夫妻两个分隔两地,你能乐意?”
吴敏笑着捶了丈夫一把。老夫老妻的,还是像年轻时候一般恩爱,别说分隔两地,分别几天都不习惯。
……
裴愿成亲没几日,裴思出嫁。
裴思出嫁这一日,十分热闹,比起裴愿娶妻有过之而无不及。
疯疯癫癫的秦王被关在秦王府里二十多年,早已不在众人眼前露面。
秦王妃和秦王世子,言行谨慎低调,颇得太后欢心。帝后对元衡这个侄儿也颇为眷顾,在成亲这一日,皆有厚赐。
如此一来,秦王世子和裴思成亲之日,去秦王府道贺和去裴府送贺礼的人自然不会少。
裴思穿着红色的嫁衣,盈盈跪拜,和父母道别。
裴璋按捺下心中的不舍,轻声嘱咐:“成亲后,你为人儿媳为人妻子,嫁到秦王府后,要孝顺公婆,照顾好丈夫的衣食起居。日后有了孩子,要做一个好母亲。”
裴思目中闪着水光,哽咽着咽下。
白凤更是百般不舍。
不过,她嘱咐女儿的话,却和裴璋完全不同。
“阿思,女子出嫁了,就得在夫家过日子。”白凤说道:“孝顺公婆,照顾丈夫,都是应该的。不过,遇到委屈了,可不能忍气吞声白白受气。”
“要是谁欺负你,你就进宫告诉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给你撑腰。要不然,你就直接写信告诉娘,娘提着弯刀来给你撑腰……”
在一旁观礼的一众宾客,忍笑忍得别提多痛苦了。
裴璋心中的念念不舍,也被妻子的惊人之语冲得一干二净。他重重咳嗽一声,先拦下白凤的话头,然后催促着一双新人快些离去。
元衡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岳父岳母请放心,我元衡今日当众立誓,以后一定会全心待阿思,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不然,无需岳母来找我算账,我自己去晋地领罚。”
此言一出,众人哪里还忍得住,哄堂而笑。
裴思俏脸一片嫣红,眼中闪着的光芒,比繁星还要璀璨。
……
嫁女儿还有些不舍和感伤,轮到秦王府这一边,秦王妃便只有欢喜了。
做婆婆的,在成亲这一晚是不能进洞房的。
酒宴散后,元衡满脸喜色脚步轻快地进了洞房。秦王妃站在不远处,抿唇而笑。过了片刻,便慢慢转身离去。
夜色漫漫,月光皎洁。
秦王妃迈步到了书房外。
这样的大喜日子,府中炮竹乐声不断,宾客们的欢声笑语纷纷攘攘。可这一切,都和关在书房里的秦王无关。
秦王妃对守着书房的侍卫轻声道:“开门,我要见一见殿下。”
侍卫应了一声,拿出钥匙,打开厚重的铜锁。
咔嚓,铜锁开了,门被推开。
一股混合着闷气臭气的异样气味,迎面扑来。然后,就是一阵怪异的笑声。
秦王妃早已习惯了,走进书房。侍卫顺势关了门。
此时,书房的角落处悬着风灯。风灯不算明亮,有些昏暗。黯淡的光芒下,一个满头乱发满面乱须看不清面容的中年男子,正冲秦王妃怪笑。
他早已不会说话了,口中只会嚯嚯乱嚷。
秦王妃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不恨他了。他这样活着,比死了还要惨。恶人有恶报,他咎由自取,她心里只觉得痛快。
“阿衡今日成亲了。”秦王妃淡淡说道:“你是阿衡的亲爹,我总得将这桩喜事告诉你。他娶的是裴璋的女儿。”
秦王嚯嚯嚷着,猛地往前冲。手脚上粗厚的铁链哗哗作响。
在离秦王妃还有五尺的距离,铁链已经绷直。
秦王竭力伸手,也够不着秦王妃的衣角。
秦王妃看着近在咫尺的疯癫男子,淡淡说了下去:“过些时日,阿衡会上奏折,奏请就藩。你是秦王,死也该死在自己的封地上。”
秦王什么也听不懂,忽然狂笑起来。
秦王妃没有再停留,很快离去。
……
半个月后,裴璋裴珏兄弟一同离京。
至始至终,裴璋都没去过秦王府,也没去见过秦王。
少时的情分,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消磨殆尽。裴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如今,他的女儿已是秦王世子妃。
说来,裴家简直像欠了秦王一样。
裴璋没有去见一个疯子的兴致,更没有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心情。
待裴璋等人走后,秦王世子元衡便代父上了奏折,奏请离京就藩。
宣平帝不舍得秦王世子早早离京,将奏折留中不发。
秦王妃进宫求见裴太后,一番恳切地长谈后,裴太后松了口,私下对宣平帝叹道:“你二嫂这么多年,也不容易。阿衡也娶妻成家了,让他们母子走吧!”
宣平帝最是孝顺,闻言叹了口气,点头应了。
隔日,秦王世子又上一道奏折。
宣平帝准了所请,令秦王就藩。
秦王疯癫一事,早已不是秘密。所谓秦王就藩,其实就是秦王妃领着儿子儿媳去藩地。秦王妃动作利落,只花了几日时间,就打点好行李,启程离京。
元衡和新婚妻子裴思一同坐在马车里,马车缓缓地驶出城门。
元衡探出窗外,看着渐渐远去的巍峨城门,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今日离京,或许此生都不会再回来。
他心里竟没多少眷念不舍。
裴思最了解他,悄声说道:“以后我们去了藩地,过自己的日子。”
元衡笑着嗯了一声,将裴思搂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