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情窦(二)
这话听得人牙酸。
贺朝好笑不已,用力捶了贺阳肩膀一拳:“瞧瞧你那副没出息的德性!”
贺阳被捶得龇牙咧嘴,忙躲过第二拳:“你可别捶了,疼死我了。你现在笑我,我倒要看看,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姑娘,会是什么模样。”
贺朝挑眉一笑:“你就慢慢等吧!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打算早早成亲。而且,能让我心动的姑娘还没出世呢!”
贺阳嘘了他一声:“你就吹吧!爹娘说了,我们回京当差,曾祖母就会为我们相看亲事。到了十六岁,我们就成亲。当时,你也是应了的。”
贺朝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当时随口应了,哄一哄娘亲而已。根本没往心里去。你喜欢巧儿妹妹,早些告诉曾祖母。请曾祖母去提亲。你以后早点娶妻生子。爹娘就不会催着我成亲了。”
瞧瞧那副铁齿的样子。
贺阳忍不住笑着调侃:“你现在说得好听。说不定,等你遇到心上人了,不用人催就急着成亲了。”
“不可能!”贺朝斩钉截铁。
贺阳呵呵一笑,不和他争辩,只再次确认:“大哥,你确定不喜欢巧儿妹妹吧!以后可别说我抢了你的心上人。”
贺朝好气又好笑,伸脚踹了过去:“说什么胡话!这等事哪有抢和让的。我要是相中了巧儿妹妹,自然会直言。还瞒着你不成!”
贺阳被踹了一脚也不恼,咧嘴笑个不停。
贺朝懒得看他那副情窦初开的傻瓜模样,翻了个白眼,先去沐浴更衣。
贺阳独自在练武房里坐着,一会儿笑,一会儿发愣,一会儿咧嘴。
……
隔日一大早,五更天,贺朝贺阳一同起身去练武房。
这也是兄弟两个多年来的习惯了。每天早起练武一个时辰,沐浴更以后再去读书。
不过,贺阳昨夜翻来覆去没睡好,今日早起后,眼下有明显的青影。又因心不在焉时常傻笑,被兄长贺朝追着打。
贺朝十分嫌弃双胞弟弟情窦初开犯傻的德性,揍了贺阳一顿,神清气爽地去沐浴更衣。
兄弟两个今日没穿武服了,一个穿着墨色锦袍,一个穿着素色锦袍。然后领着三弟贺曜去了卫国公府。
贺祈和江尧是知交莫逆,程锦容是裴绣嫡亲的表姐。这几年来通信从未断过。而且,他们早就有结亲的默契。
所以,程锦容特意叮嘱过贺朝兄弟,回了京城一定要去卫国公府走动。
其实,就是让贺朝贺阳去江尧裴绣面前亮亮相。让未来的岳父岳母看看。
不过,这一层意思,程锦容根本没说出口。就像昨日,贺朝贺阳去平西侯府走动,康宁公主特意带着儿女们前去,其实也存了相看未来女婿的意思。
江尧见了贺朝贺阳兄弟两个,顿时笑道:“阿圆阿满都长大了。”
贺朝咳嗽一声,笑着拱手见礼:“贺朝见过江世叔。”
贺阳也有模有样地拱手:“贺阳见过江世叔。”
贺曜多伶俐,立刻也拱手行礼。
都是从少年时过来的,江尧立刻就看出了贺朝贺阳的不乐意。
江尧心里好笑,冲贺朝贺阳笑道:“是我不对。你们两个都是少年郎了。不该叫你们的乳名。来,我们重新见过。贺朝公子,贺阳公子,别来无恙!”
众人都被逗乐了。
很快,裴绣带着女儿儿子出来了。
通家之好,哪怕孩子们大了,也不必拘谨,可以见上一见。
贺朝贺阳贺曜先向裴绣行礼:“见过表姨。”
裴绣笑着应了一声:“不必多礼,快些起身说话。”心里暗暗嘀咕。这兄弟两个,小时候就爱穿一黑一白。如今长大成了少年郎,还是爱这么穿。
一个穿墨色,一个穿素色,还不是黑白无常?
贺朝贺阳自然不知道表姨心中在吐槽自己,很快起身。
这个少女,就是江尧和裴绣的长女,乳名小苗。不过,如今都长大了,不便再喊乳名,应该称呼全名江婉婉。
江婉婉从进来之后,一直垂着头,安静地站在亲娘身边。此时听了亲娘的吩咐,柔柔地应了一声,走上前来,行了一礼:“婉婉见过两位世兄。”
贺阳忙笑道:“婉婉妹妹快些请起。”
小时候都喊小苗妹妹。他还记得,小苗妹妹从小就娇气,动辄就要哭鼻子抹眼泪。兄长贺朝时常欺负小苗妹妹,还给她起了个哭包的绰号。
如今小哭包长大了,出落得眉目如画。浅浅的粉色衣裙,映衬得她如春日枝头的花苞,柔婉美丽。
贺阳在心里赞了一回江婉婉的美貌。他没听到身畔兄长的声音,心里有些奇怪,一转头,就见贺朝正看着江婉婉。
糟了!大哥不会又想欺负人家吧!
这里可是江家,要是江婉婉被大哥气哭了,他们兄弟还有什么脸留下做客。
贺阳不动声色地抵了抵兄长的胳膊。
贺朝也有些奇怪。被抵了一下,竟然没瞪他。而且,脸孔还有些奇怪的暗红。贺阳连连冲贺朝使眼色。
贺朝定定心神,清了清嗓子:“婉婉妹妹请起。”然后,又冒了一句:“他是贺阳,我是贺朝。”
这话说得可真傻。
他们虽是双胞兄弟,自小相貌生得一般模样。如今各自长大了,相貌已经有了细微的差别。今日又穿了不同颜色的衣服,江婉婉还会弄错不成。
贺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笑着为兄长描补几句:“隔了这么多年没见,婉婉妹妹大概早忘了我们什么模样了。大哥喜欢穿黑衣,我爱穿白色。只看衣服,也知道我们是谁了。”
贺阳这话说得风趣诙谐,江婉婉听得有趣,抿唇笑了起来。
江婉婉笑的时候,和朱巧儿的落落大方甜美可爱不同。她性子安静,不喜多话,笑起来就如花苞慢慢开放,温柔腼腆,又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贺朝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贺阳咧着嘴笑。
贺朝眼角余光看到笑地开怀的贺阳,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恼火。
笑什么笑,就他风趣幽默,就他笑起来好看不成!
番外之初开(一)
贺阳接收到兄长的凶狠目光,背后有些发凉。
他飞快地转头看贺朝一眼,目中满是疑惑:我刚才替你解围,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冲我瞪眼。兄弟你良心何在啊!
贺朝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呵呵!我谢谢你了!
兄弟两个用眼神过招一回,彼此在心中哼了一声,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各自彬彬有礼地陪着长辈说话。
江婉婉悄眼看了贺朝贺阳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待到下午,贺朝贺阳和贺曜兄弟三个一同离去。
裴绣去了女儿的闺房里,故作不经意地笑道:“一转眼的功夫,阿圆阿满都长大成人了。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他们幼时常欺负你。”
江婉婉认真地想了想答道:“记得一些。阿满表哥对我和善一些,阿圆哥哥凶一些,时常捉弄我。拿虫子吓唬过我,还故意扯我的辫子,将我绊倒……”
小苗妹妹的记性可好了,零零总总列出了七八桩陈年旧怨。
裴绣表面看着大度,其实小心眼的脾气这么多年就没变过。
她看着温柔文静的女儿,咳嗽一声道:“既是如此。以后他们兄弟来,你就和阿满多说说话,少理会阿圆就是。”
从未来岳母的角度来看,她也更喜欢风趣开朗的贺阳。贺朝的性子太凌厉也太霸道了。
江婉婉情窦未开,也未多想,娘亲的叮嘱,她点点头便应了。
晚上,裴绣和江尧独处闲话,说起了贺朝贺阳兄弟两个。
裴绣张口闭口都夸贺阳好。
江尧听得好笑不已,瞥了妻子一眼:“儿女之事,先别急着下定论。他们兄弟刚回京,以后要进宫当差。性情脾气如何,多看看再说。”
说实话,江尧是更喜欢贺朝的。
贺朝的身上有着同龄少年鲜有的凌厉霸气。和亲爹贺祈年少时如出一辙,又多了一份英气蓬勃。
不过,结亲的事,现在都未说破。先看孩子们相处的如何再说不迟。
裴绣这才住了嘴。
……
这一边,贺朝贺阳兄弟回府就去了练武房。
贺曜习惯性地跟着兄长们一同去练武房。
在固原镇时候就是如此。爹在军营,娘在医馆里。贺曜每日除了读书习武,就是跟在兄长们身后。所以,他也见惯了两位兄长过招。
不过,今日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大哥出手颇为凶悍,二哥被追着逃窜,十分狼狈啊!
贺曜想不清其中的缘故,也没细想,看得津津有味。
只要大哥不揍自己,看大哥揍别人还是很有趣的。
贺阳的感觉可就没那么美妙了。
贺朝的身手本就比他好。平日过招总会收敛一些,他顶多挨个三拳两脚。今儿个就像吞了火药似的,一招接着一招冲他招呼。他躲让不及,被揍得颇为狼狈。
当然了,贺朝还是有些分寸的,不会真打出外伤来。不过,真是疼啊!
贺阳也被揍恼了,索性停了下来:“贺朝,你这是干什么!我哪儿得罪你不成。”
兄弟两个打闹惯了,真动手其实少之又少。
贺朝的拳头在贺阳的脸孔前三寸停住了。
贺阳瞪着贺朝,一派“要打你就来”的架势。贺朝的拳头就落不下去了,讪讪地收了回来,憋出几个字:“过过招罢了。”
贺阳翻了个白眼:“别当我是傻瓜。我们早上出去还好好的,从江家一回来,你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定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故。”
贺朝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暗红。
不过,以他的骄傲,绝不肯说出口就是了。他随口敷衍:“没什么。就是几天不练,闲得发慌。”
贺阳:“……”
呵呵!
我信你才怪!
贺阳上下打量贺朝几眼,目中闪过了然:“行了,你为什么不高兴,我也知道了。在我面前,你还遮遮掩掩的,也不嫌累。”
贺朝色厉内荏:“你知道什么了?”
贺阳狡黠一笑:“原本不知道。不过,看你的反应,猜也猜到了。你昨日刚说过,这世上能令你心动的姑娘还没出世,绝不会早早成亲之类。结果,今天一见温柔美丽可爱的婉婉妹妹,立刻就心动了,是也不是?”
贺朝:“……”
贺阳看着温和风趣,其实心眼多得很。什么都瞒不过他!
贺朝不肯承认:“没有的事。那个小哭包,我小时候就不喜欢她。现在她长大了,还是那副娇滴滴的样子。我怎么会喜欢她!”
贺阳嘘了一声:“你就嘴硬吧!”
贺曜原本坐在一旁,听到兄长们斗嘴,立刻兴冲冲地凑了过来:“大哥二哥,你们在说什么?”
兄弟两个有志一同地住了嘴。
贺朝瞥了贺曜一眼:“毛还没长出来,打听大人的事做什么。”
听听这话,实在太可气了。
贺曜敢怒不敢言,悄悄瞪大哥一眼。
二哥的脾气就好多了,走上前拉住他的手:“走,我们去吃晚饭。”
还是二哥好。
贺曜乖乖点头,小声说道:“二哥,你性子这么好,我要是姑娘家,我一定喜欢你。才不会喜欢凶巴巴的大哥。”
贺阳乐得直笑:“三弟真有眼光。”
贺朝:“……”
……
兄弟两个颇有默契,有什么小心思,私下说一说无妨。太夫人问起的时候,兄弟两个却半个字都不说。
太夫人问来问去,也没问出兄弟两个到底中意朱巧儿还是江婉婉,不过,老人家也没失望。
孩子们还小,以后在京城住着,时常走动,相处得多了,自然就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第二日,兄弟三个一同奉召进了宫。
宣平帝在早朝。
贺朝兄弟三人被领着进了仁和宫,觐见裴太后。
贺朝贺阳贺曜一同跪下磕了三个头。
八年未见,裴太后发如霜染,额头眼角满是细纹,苍老了许多。
论真实年龄,裴太后今年正好五旬。也确实老了。
裴太后眉眼含笑,神色温柔慈祥。见到三个外孙的刹那,裴太后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神色间满是激动喜悦:“好孩子们,快些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番外之初开(二)
贺朝贺阳贺曜一同上前。
裴太后先拉起贺朝贺阳的手,满心欢喜:“阿圆阿满都长这么大了!这般英气勃勃,好!都是好孩子!”
贺朝贺阳自诩是大人了,被当着孩童一般夸赞,颇有些别扭。不过,面上却未流露出来。
眼前可是大楚最尊贵的太后娘娘!
虽说太后娘娘一直十分喜爱他们兄弟。不过,到底都是八年前的事了。时隔这么多年,他们对宫中的记忆已经模糊,说话行事还是谨慎小心为上。
裴太后又将八岁的贺曜搂进怀中:“三郎都八岁了。哀家还是第一次见你。好孩子,以后进宫来读书,每日都来陪哀家用膳说话可好?”
贺曜乖巧地应道:“娘叮嘱过我,以后要代替娘亲陪伴太后娘娘。”
裴太后心怀大慰,恨不得将外孙们都搂进怀中疼爱一番。
不过,贺朝贺阳都是少年郎了,显然对她的热情有些不自在。
裴太后从惊喜中冷静下来,笑着说道:“你们三个来见过皇后和嘉柔公主。”
贺朝兄弟三个应下,再次跪下,向梁皇后行礼。
梁皇后病愈没几日,整个人清减了不少,柔声笑道:“都免礼起身。”又对着身侧的元熙笑道:“熙姐儿,这是两位表哥,三郎比你小了两个月,你称呼一声表弟便可。”
八岁的嘉柔公主元熙笑着应了,上前和表哥表弟们见礼。
贺朝贺阳看嘉柔公主第一眼,都有些吃惊,迅速对视一眼。
不是元熙生得不好,事实上,元熙小小年纪就已是个美人胚子,明眸皓齿,一笑间清**人。
像极了他们的亲娘程锦容。
贺朝贺阳还能忍得住,贺曜却是童言无忌的年龄,笑着说道:“公主殿下,你和我娘长得真像。”
元熙对俊秀温文的贺曜也有着天然的亲近和好感,小声笑道:“我见过锦容姑母的画像。父皇也说我生得像姑母。三表弟,你和我父皇也生得像呢!”
可不是么?
贺曜和宣平帝年少时生得肖似。不仅是气质,就连五官眉眼也像得很。
梁皇后看着眉眼肖似丈夫的小小少年郎,心中喜爱就别提了。她招手示意贺曜上前,细细问起了贺曜在边关的生活。
贺曜平日都跟在兄长们身后。平日长辈们问话,都由大哥二哥回答。这还是第一次轮到他做主角。
小小的贺曜挺直了腰杆,对答如流。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爱。
梁皇后此刻便是这样的心情。她温柔地对贺曜说道:“以后你在宫里读书,就住在仁和宫里。衣食起居缺什么,只管告诉本宫。”
贺曜乖乖点头。
贺朝贺阳又对视一眼,迅速交换一个眼神。
他们都长大了,思绪敏锐。有些事,程锦容没说,他们也能隐约猜出一些。譬如三弟进宫读书一事,其实有些奇怪。
贺家立再多战功,也是臣子。
宫中若有皇子读书,贺曜进宫做伴读也说得过去。可天子膝下空虚,只有嘉柔公主。贺曜进宫,难道要做公主伴读不成!
裴太后似是看出了贺朝贺阳的心思,温和笑道:“哀家人老了,如今寂寞得很。宫中只有熙姐儿,太过冷清。所以,哀家便召了几个娘家后辈进宫读书,也是陪一陪哀家。”
“你们进京迟一些,裴家兄妹四个,在半个月前就进宫来了。他们现在都在上书房里读书。”
“三郎和裴念一般大小,以后住在一处便是。”
“哀家的孙女巧儿,也是自小在宫中读书的。哀家想着,为巧儿选一个伴读。过两日,就令江家的五小姐婉婉进宫。”
朱巧儿是裴太后的外孙女。江婉婉的亲娘裴绣,是裴太后的亲侄女,江婉婉是裴太后的亲侄孙女。裴璋裴珏兄弟的儿女,也都是裴太后的娘家后辈。
这年头,就是普通人家的老太太,养几个娘家子侄后辈也是常见的事。
更别说裴太后了。
贺朝贺阳听到此事,心里暗自雀跃。心里那点疑惑,飞快地被抛到了脑后。
裴太后看在眼里,又是一笑。
她确实有提携裴家后辈的意思,不过,更重要的是为三个外孙挑媳妇……这一点,她和宣平帝心中有数,就连梁皇后也不清楚。
裴太后看向梁皇后,笑着说道:“哀家想着,也为熙姐儿选两个伴读。从梁家选一个年龄合适的,哀家看着,你的侄女芳姐儿就很好。”
芳姐儿是梁皇后兄长的嫡女,也是元熙嫡亲的表姐。
梁皇后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忙笑着应道:“多谢母后。”
裴太后又道:“哀家记得,程家也有同龄的小姑娘,叫程瑶。让她也一并进宫,给熙姐儿作伴。”
程瑶,正是程景宏和叶轻云的爱女。
论门第,程家比梁家差了一大截。
程太后想抬举程家,显然又是看在程锦容的颜面上。不然,为公主选伴读,压根选不到程家。
梁皇后柔声笑道:“母后说的是。”
……
宣平帝一散朝,便来了仁和宫。
宣平帝见到英气蓬勃的贺朝贺阳,心里喜爱至极:“阿圆阿满都长大了,比朕还要高一些。”
宣平帝身量中等,在男子中不算高。
贺朝贺阳都像亲爹,十二岁时就有成人一样高。现在并肩站在一处,比宣平帝高小半个头。
贺朝贺阳齐齐恭声道:“多谢皇上夸赞。”
宣平帝笑道:“论血缘,你们应该叫朕一声表舅。在朕面前都随意些,不必拘谨。”
贺朝贺阳都长大了,自不会像小时候那般胆大无忌,一起笑着应了,并未放肆。
宣平帝心里有些遗憾,又看向贺曜。这一仔细打量,宣平帝的喜悦几乎溢了出来:“三郎和朕少时一般模样,生得真是俊秀。”
梁皇后抿唇一笑:“也不知皇上是夸三郎,还是自夸呢!”
宣平帝哈哈笑了起来,叫过贺曜,拉着贺曜的手仔细问了一番。
贺朝贺阳:“……”
兄弟两个看着懵懵懂懂的三弟,再看一眼美丽可爱的嘉柔公主。
看来,三弟以后是要做驸马了。
番外之进宫(一)
贺朝贺阳都是心思敏锐之辈,很快就猜出了原委。
怪不得亲娘让他们兄弟三个一同归京。
三弟才八岁,原本应该在亲娘身边多待几年才是。现在早早回京进宫读书,一来是陪伴太后娘娘,二来也能和嘉柔公主日日相见一同长大。
日后成亲,也就是水到渠成之事了。
小小的贺曜,压根不知道众人的心思。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裴太后对他十分喜爱,皇上和皇后娘娘也都很和善,嘉柔公主元熙表姐生得十分好看。
过了一会儿,在上书房读书的裴家兄妹四人也都来了。
裴珏的长子裴愿今年十一岁,次子裴恩九岁。
裴璋的长女裴思十岁,次子裴念八岁。
贺朝贺阳大了几岁,已经到了能当差的年纪,和裴家兄妹寒暄几句便住了口。
贺曜遇到这么多同龄的玩伴,却很是开心。元熙也没什么公主架子,几个孩童凑在一起玩耍,十分投契融洽。
仁和宫里一片孩童的欢声笑语。裴太后眉眼舒展,笑得开怀。
宣平帝欣然笑道:“孩子一多,宫中果然热闹了许多。”又对梁皇后笑道:“明日就宣梁芳和程瑶进宫。”
梁皇后含笑应下。
她只有元熙这么一个女儿,自小精心教养。爱如掌上明珠。只是,宫中没有同龄的孩童,元熙不免有些寂寞。
现在这样倒是很好,宫中热闹起来了,元熙今日笑得次数比往日几天加起来都要多。
说来也巧。
就在这一日,程锦容的信也送进了仁和宫。
每个月收到女儿来信,是裴太后最大的乐事。她当着众人的面就拆了信,目光一掠,顿时满面喜色。
宣平帝笑问:“容表姐在信里写了什么,母后这般高兴?”
裴太后笑着应道:“锦容又有了身孕,现在已经三个月了。”
宣平帝听闻喜讯,很是高兴:“好,果然是桩喜事。”
“锦容生了三个儿子,一直盼着生一个女儿。”裴太后笑道:“只盼着这一胎能如愿以偿。”
梁皇后听在耳中,心里有些涩意。
她一直盼着再有孕,为皇上生一个皇子。可惜未能如愿。如今,熙姐儿已经八岁了,皇上还没有子嗣……
朝臣们不会也不敢说天子什么,于是,这一切就成了她这个皇后的罪责。
其实,问题不在她的身上。她私下找几个太医诊过脉调养过身体,她年轻康健,没什么不妥。
是宣平帝当年身中剧毒,彻底损伤了精元。
她能怀孕生下元熙,已是幸事。这八年来,调理身体的汤药她喝了不知多少,却一直没有身孕。
她也想过为天子选妃。宣平帝却道:“朕这一生,只有你这一个妻子。朕不会碰别的女子。”
她热泪盈眶,哭了许久。之后,再也没提过选妃的话。
就算她自私吧!她宁肯背负不贤的骂名,也要独占自己的夫婿。
……
午膳后,宣平帝将贺朝贺阳叫到面前,仔细问了一番。又考较了两人的身手。
宣平帝考较外甥们的法子很简单。他叫来自己的御前侍卫,令他们和贺朝兄弟过招。
御前侍卫们都是自御前侍卫大比中选出来的,一个个出身将门身手出众。贺朝贺阳丝毫不惧,一人对上两个御前侍卫,竟然未落下风。
尤其是贺朝,更是大放异彩。在百招过后,长刀迅疾如游龙,先击飞了一个御前侍卫的刀,两招后长刀到了另一个御前侍卫的胸前。
两个御前侍卫甘拜下风。
贺阳的身手比兄长差了一截,也在两百招过后击败了两个御前侍卫。
宣平帝对两个外甥十分满意。
他叫来御前侍卫统领朱启珏,笑着说道:“贺朝贺阳从明日起到御前当差,请驸马先带着他们兄弟两个一段时日。将御前当值的规矩一一教给他们兄弟。”
朱启瑄欣然应下。
贺朝兄弟三个回府后,将进宫当差之事告诉太夫人和平国公。
平国公早有预料,笑着略一点头:“按着宫中规矩,要做御前侍卫,得先经过御前侍卫大选。而且年龄要十五岁以上。”
“皇上为你们兄弟破了先例,也可见对你们的青睐喜爱。你们万万不可辜负皇上对你们的爱重。”
贺朝贺阳正色应下。
太夫人看着一双有出息的曾孙,满心快慰。想到将要住进仁和宫里的贺曜,又是百般不舍。忍不住嘀咕了几句:“在宫里读书是好事。不过,也不必让三郎住进宫里吧!”
平国公笑道:“这是太后娘娘的恩典。别人求都求不来,母亲这些话可别传进别人耳中。”
太夫人也笑了起来:“我这才和曾孙们相聚几日,心里实在不舍。不过,进宫读书确实是荣耀体面的事。我还能拦着不成!”
关键是,太后娘娘凤旨一下,她想拦也不可能啊!
贺曜很是懂事,立刻说道:“曾祖母,太后娘娘说了,上书房读书,五日休沐一日。我一休沐,就回来陪伴曾祖母。”
太夫人将贺曜搂进怀中,重重亲了一口:“真是祖母的乖曾孙!”
贺曜羞赧地红了小脸,逗得众人哈哈一笑。
……
当日,梁皇后便下凤旨去了梁府和程家。
能给公主做伴读,可是盼也盼不来的喜事。梁家大喜,立刻为梁芳收拾了些衣物,隔日一早就送梁芳进了宫。
程家也十分欢喜。
倒是叶轻云,不是那么乐意。
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哪里舍得送进宫中?
程景宏知道她的心思,一席话打动了她:“轻云,程家门第不高是事实。我们的女儿能进宫做公主伴读,是一桩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太后娘娘这是看在锦容的颜面上,提携我们程家。不然,哪里轮得到瑶瑶?”
“她进宫做伴读,能有最好的夫子,见识也会远胜寻常孩子。以后议亲,也能上一个台阶。”
“再者,进宫读书也不是不回来了。隔五日,就休沐一天。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了叶轻云。
于是,程瑶也进宫做了公主伴读。
番外之进宫(二)
八岁的元熙公主,身边有了三个伴读。分别是十岁的裴思,十岁的梁芳,另有八岁的程瑶。
论亲缘,裴思和梁芳都是元熙的表姐表妹。程瑶就远了一层。
不过,元熙早得了梁皇后叮嘱,对三个伴读一样看待,并未小瞧程瑶。
程瑶自小就随亲娘习武。她也和亲娘一样,喜欢穿红色。
八岁的女童,穿着红色武服,骑着小马在草场上驰骋,说不出的英气飒爽。
骑至半途,程瑶双手忽地松开缰绳,迅速拉弓射箭。在众孩童的惊呼声中,小了一号的箭飞到了五十米外的箭靶上。
众孩童一阵惊叹。
这也太厉害了!
程瑶转头一笑,眉眼间神采飞扬。
裴念悄悄多看了两眼,对姐姐裴思说道:“姐姐,你擅长骑射。不如也下场骑马射上几箭。”
裴思自小随爹娘习武,六岁便能进山打猎,骑射都极佳。九岁的时候,一柄弯刀就能力敌三个壮汉。
真比起来,八岁的程瑶自是远远不及她。
裴念一张口,裴思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不必了。”
……
她和程瑶不同。
程瑶亲爹是医馆,亲娘是靖国公府嫡女,婶娘在宫中做太医,姑母程锦容与裴太后和宣平帝感情深厚。
看程瑶就知道,这是一个生活优渥被宠爱着长大的小姑娘。英气中带着娇憨和不谙世事的天真。
而她,在岭南裴家村长大,一出生就是罪臣后辈。她随着亲爹下过田,随亲娘上过山打猎,不是为了玩耍取乐,而是为了填饱肚子。
她的爹娘也疼她。可在那样的环境里,衣食并不十分富足。爹忙娘也忙,她很早就习惯了照顾自己和弟弟。
几年前,爹领兵和土人打仗。一伙土人冲到了裴家村里。娘领着众人抵抗,她躲在暗处,冷静地开弓射箭,射杀了一个土人。
娇憨天真这样的形容词,离她太远了。
接到宫中旨意的那一日,爹的面色很复杂。
爹将她独自叫进了书房里,默默看了她许久,低声说道:“阿思,过几日,你和阿念就要启程去京城了。到了京城,住进宫中,你一定要事事谨慎,不可胡乱说话。要听太后娘娘的话。”
“太后娘娘待你亲善,自是好事。如果,太后娘娘对你们姐弟不甚亲热,你也别失望。”
“当年裴家犯下大错,做了许多对不住太后娘娘和皇上的事。你的祖父死有余辜。你的祖母也在流放途中病逝。这些年,太后娘娘和皇上依然肯照拂我们,我们应该感恩戴德。”
“过了年你就十岁了。你是爹的长女,爹对你期望甚深。也希望你能谨言慎行,照顾好自己和你弟弟。”
左一个事事谨慎,右一个谨言慎行。
她听懂了爹的意思,点点头应下:“爹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临别的那一天,素来坚强的爹红了眼眶,娘也哭了。她没有哭,带着泪眼婆娑的弟弟磕头告别父母,坐上马车,踏上回京的路。
岭南离京城遥远,整整赶路两个月才到了京城。
兄妹四个被一同领进了仁和宫。
她也见到了亲爹口中的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和蔼可亲,看着她和弟弟的眼神十分温和。细细问了她们姐弟在岭南的生活,然后叹道:“好孩子,你们吃了不少苦头。以后在仁和宫里住着,衣食用度都是最好的。你们姐弟要好好读书,闲来再陪哀家说说话。”
她恭敬地谢了太后娘娘恩典。
仁和宫里宽敞又奢华,衣食用度远胜从前。他们每日去上书房里读书。半个多月一过,弟弟完全适应了新的生活,每日笑容满面欢欢喜喜。
她比弟弟早熟懂事得多。她能从裴太后看似温和的目光里窥出一丝复杂,能从宣平帝看似亲近的态度里察觉出一丝淡漠。
所以,她就更谨慎小心了。她读书胜过梁芳,骑射胜过程瑶。不过,她从不展露出自己的过人之处。
“姐姐,我实在弄不明白。”裴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的骑射那么好,为什么不肯露一手?”
裴思看着一脸疑惑的弟弟,低声说道:“我进宫是做公主殿下的伴读。身为伴读,哪有比公主殿下强的道理。”
裴念:“……”
裴念挠挠头,有些苦恼。这么说来,他是不是也应该学着姐姐藏拙?
“你就不必了。”裴思笑着安抚弟弟:“宫中没有皇子。你和堂兄堂弟在宫中读书,还有一个贺三公子。如果你样样都不如人,爹的脸要往哪儿放?”
裴念这才高兴起来,应了一声,又踮脚张望去了。
裴思看了心思单纯的弟弟一眼,心里有些感慨。
幸亏她也跟着进宫来了。不然,就以弟弟这副傻乎乎的样子,被人卖了都会帮着数银子。
……
仁和宫里多了这么多孩子,每日琐事多了不少,也热闹了许多。
裴太后的心情也日复一日好了起来。
顾淑太妃和瑜太妃前来请安说话,见裴太后笑容满面,立刻笑着打趣:“太后娘娘近来可越发年轻了。”
“可不是么?太后娘娘每日见着裴家姑娘公子,还有贺家公子,心情岂有不好的道理。”
裴家兄妹四个,还有贺曜程瑶,都是住在仁和宫里。
梁芳是梁皇后的亲侄女,裴太后便让梁芳去椒房殿里住下。梁芳和元熙公主是嫡亲的表姐妹,自小就时常见面感情颇佳。如今梁芳做了公主伴读,和元熙同住椒房殿,同进同出,自然愈发亲厚。
婆婆温和宽厚体恤儿媳,梁皇后心中感激,投桃报李,对裴氏兄妹也颇为和善。
裴太后闻言笑了起来:“这话哀家爱听。孩子多了,宫中热闹,哀家心里也高兴。”
正说笑着,有宫女来禀报:“启禀太后娘娘,秦王妃娘娘带着秦王世子来了。”
宣平帝登基后,封了疯癫的二皇子为秦王。二皇子妃,也就成了秦王妃。衡哥儿十六时,天子下旨,封衡哥儿做了秦王世子。
如今,秦王世子元衡已经十七岁了。
裴太后略一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番外之元衡(一)
片刻后,秦王妃和秦王世子元衡进了仁和宫正殿。
“儿媳江氏,给母后请安。”秦王妃敛衽行礼。
秦王妃江氏,今年已有三十余岁。不过,她保养得极好,容貌依旧美丽端庄,看着只有三旬光景。
秦王世子元衡也拱手行礼:“孙儿元衡,见过皇祖母。恭祝皇祖母身体安康!”
十七岁的元衡,身量修长,面容俊朗,满身的儒雅斯文。令人望之生出好感。
裴太后含笑道:“平身免礼,坐下说话吧!”又特意将元衡叫到面前,温和地询问元衡的课业。
元衡一直在上书房里读书,他恭谨谦逊,读书十分刻苦。太傅们都对他赞不绝口。
按着宫中惯例,皇子皇孙们在上书房读书,读至十五六岁也就不读了,然后定亲成亲,进朝听政,学着当差做事。
不过,元衡在宫中的地位有些微妙和尴尬。宣平帝不提,元衡也就一直在上书房里读书了。
裴太后张口询问,元衡恭声一一作答。
裴太后听得满意,连连点头,对秦王妃笑道:“衡哥儿读书勤奋用功,太傅们说了,衡哥儿若是下场科考,考个举人不成问题。”
秦王妃抿唇一笑,柔声道:“母后这般盛赞,儿媳心中也十分欢喜。衡儿生在皇家,科考是不必的。不过,儿媳想着,多读书总是好事。”
裴太后一脸赞成:“说的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些话是再错不了的。”
顾淑太妃和瑜太妃也笑着附和了几句。
秦王妃微笑聆听,心里暗暗唏嘘。
帝后成亲十余载,膝下只有一个公主,至今没有子嗣。元衡是嫡出的皇孙,也是宣平帝嫡亲的侄儿。
如果她有野心,定会盼着宣平帝一直无子。天子以后要过继侄儿,元衡是最佳人选……
可她从没有这等野心。
她不愿儿子被卷进宫中争斗。她只盼着自己的儿子平安长大,日后去藩地做一地藩王,过些平静安逸的生活。
秦王妃打起精神,陪着裴太后闲话,有意无意地提起了元衡的亲事。
普通百姓家的少年郎,十五六岁便娶妻成亲。元衡已经十七岁了,迟迟没定下亲事。秦王妃这个做亲娘的,心中着急不必说,又隐隐有着一层忧虑。
可惜,她不能也不敢绕过裴太后宣平帝为儿子定下亲事。
裴太后一听话音,便知秦王妃来意。
裴太后没有绕弯子,直接对秦王妃说道:“江氏,衡哥儿已经十七岁。你是不是急着想为衡哥儿娶媳妇?”
秦王妃心里一个咯噔,忙柔声应道:“儿媳也只是随口说笑罢了,并不着急。”
裴太后温声道:“你的心思,哀家都明白。按着朝中规矩,藩王世子成亲有子了,便可就藩。哀家只有熙姐儿一个孙女,还有衡哥儿这个皇孙。衡哥儿的亲事,便是你不说,哀家心里也一直惦记着。”
其实,被圈禁的皇孙皇孙女,从礼法上来说,都是裴太后的孙子孙女。不过,裴太后“亲生”的儿子只有两个,嫡出的孙子孙女各一个。
她张口这么说,谁也不会挑不是。
裴太后不疾不徐地说了下去:“哀家相中的孙媳年龄还小,衡哥儿怕是要再等上几年。你若是愿意等,就等过几年再说。如果衡哥儿急着娶媳妇过门,就另择一位名门闺秀。”
秦王妃:“……”
裴太后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要还有几分智商,就知道该怎么应答了。
秦王妃定定心神,笑着应道:“母后相中的孙媳,定是最好的。好饭不怕晚,儿媳半点都不急。”
众人都会意地笑了起来。
裴太后舒展眉头笑道:“不急就好。”
元衡脸皮嫩,听到娶媳妇之类的话题,俊朗的脸孔泛着红,很快低了头。
……
元衡母子两人,在仁和宫里用了午膳。
裴太后有午睡的习惯。秦王妃领着儿子告退离宫。
秦王府离皇宫很近,马车从宫门外缓缓启动,一炷香时辰就到了秦王府。
“母妃,儿子扶你下马车。”元衡孝顺又贴心,扶着亲娘下马车。
秦王妃满目欣慰,慢慢下了马车。目光掠过左右被封的府邸,心中不由得长叹。
十几年前,几座皇子府相连,每日人来人往,气派又热闹。
五皇子死了,大皇子四皇子被关在宗人府里,这些年几乎连个音讯消息都没有。昔日的皇子府,也都被封了。
只余下秦王府,孤零零地在中间。
元衡见亲娘目光黯淡,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以为亲娘是在为自己的亲事发愁。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母妃,我不急着成亲。等几年就等几年吧!一切都听皇祖母的便是。”
秦王妃目中闪过一丝苦涩的笑意。
她没急着说话,直到回了屋子里,只有母子两人了,秦王妃才轻声说道:“你皇祖母说的是谁,你心中可明白?”
元衡有些不好意思,迅速点点头:“皇祖母虽未直言,不过,儿子也能猜到一二。”
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姑娘,现在仁和宫里住着两个,椒房殿里也住着一个。
裴太后说的,必是其中一个。
秦王妃怜惜地看着儿子,轻叹一声道:“她们几个都是好姑娘,不管日后指了哪一家的姑娘给你,我心中都高兴。”
“只是,你眼下都十七岁了。再等个五六年,你都二十多了……”
“我愿意等。”元衡飞快地打断亲娘:“皇祖母之前说过,我一旦成亲生子,就可以去就藩。我想在京城多待几年,迟些成亲也好。”
好不好的,都得听裴太后的。
秦王妃打起精神,笑着嗯了一声。
过了片刻,秦王妃低声说道:“衡儿,皇上一直无子,朝堂人心浮动,有些胆大的臣子上奏折,请皇上选妃进宫。皇上一概置之不理。”
“这里没有旁人,只我们母子两个。我现在问你一句,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如果有朝一日,皇上想过继一个侄儿立为太子,你可愿意?”
番外之元衡(二)
这个问题,元衡当然也想过。
天子没有子嗣,膝下只有一个公主。朝臣们上奏折,天子概不理会。看这架势,请天子过继子嗣的奏折,迟早会有。
“母妃,我不愿意。”
元衡注视着亲娘,缓缓说道:“为了一个皇位,当年几位皇叔联手行刺太子。最终落得一死两伤的结局。堂兄堂弟堂妹们,都受了连累,全部都被关在宗人府里。虽是衣食无忧,这日子过得又有什么意思。”
“父王疯癫了这么多年,手脚都被铁链锁着,不能出房门半步。”
“现在皇上是没有皇子,可皇上还不到三旬。说不定几年十几年后,皇后娘娘能怀身孕生出皇子来。到那时候,被过继到皇上膝下的那个人,处境会是何等尴尬。别说什么太子之位,怕是连性命都难保全。”
“母妃,我没有做太子的野心。我只想好好活着,孝顺母妃。”
秦王妃听到这样的回答,竟也不意外,反而欣慰地笑了起来:“好孩子,你能这么想,总算不枉我多年的教导。”
“你想得没错。谁做太子谁坐龙椅,都和我们母子无关。我们只要平安活着,就已是幸事了。”
“如果有人在你耳边怂恿,你万万不可动心。”
元衡郑重地点头应下。
母子两人闲话许久,才各自歇下。
元衡到底还是少年郎,看着镇定,实则心中并不平静。
他躺在床榻上,愣愣地看着帐顶,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的倒不是过继或皇位什么的,而是日后的媳妇……
表妹朱巧儿和江家的江婉婉都十三了,论年龄其实更合适。不过,裴太后张口就说要等几年才能定亲,显然不是她们两人。
贺朝贺阳兄弟两个,和朱家江家走动密切。显然是有结亲的默契。
程家的女儿太小了,今年才八岁。裴太后应该不会指婚程瑶。
梁芳和裴思同龄,今年都十岁,比他小了七岁。裴太后所说的,应该就是她们两人中的一个了。
裴思进宫月余,梁芳进宫也有小半个月。同在上书房里,虽说是男女分开读书,也常有见面的机会。
他当然见过她们两个。
往日他没从未多想,也没太过留心她们。现在知道自己未来的媳妇就在其中,平静的心湖顿时被搅乱了。
……
隔日一早,元衡顶着眼下的青影去给亲娘请安。
秦王妃一颗心都在儿子身上,一见便知儿子没睡好,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心思太重,昨夜没睡好?”
元衡脸孔微红,也没否认:“嗯,昨夜胡思乱想,一不小心就睡得迟了。”
秦王妃打量红着脸的元衡一眼,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不由得暗暗好笑:“怎么?想娶媳妇了?”
元衡闹了个大红脸。
他和亲娘感情亲厚,有什么心事,从不瞒着亲娘。羞涩地说道:“我思来想去,应该是梁姑娘或是裴表妹。”
秦王妃昨夜也没少思虑这个问题,笑着点点头:“驸马和贺祈相交莫逆,早有结亲的默契。江家和平国公也有结亲之意。你朱家表妹和江家姑娘,十之**是要嫁给他们兄弟。如此看来,你皇祖母相中的定是梁裴两位姑娘之一。”
“不过,她们两个年龄还小,总得先等上几年。总得等她们十三四岁了以后,再论亲事的。你也别心急,慢慢等着吧!”
又笑着打趣儿子:“在宫中见了她们两个,你也大方些,别忸怩害臊。相处时日久了,你中意哪一个,为娘私下去求一求你皇祖母,请你皇祖母赐婚。”
元衡红着脸应下了。
母子两个一同用完早膳,元衡便骑着马出府进宫了。
元衡自六岁进宫读书,上书房里年迈的太傅们已经换了一波。自裴氏兄妹和贺曜等人进宫后,宣平帝下旨召了几位博学的翰林进宫做太傅。
各人读书进度不同,太傅们教授的内容也各自不一样。
元衡不必说,他年龄最大,学得最多也最好。
裴家兄弟里,最小的裴念是最聪明的。八岁的贺曜资质更是出众。进宫才半个月,屡屡得到太傅们的夸赞。
一来,贺曜确实聪慧。
二来,贺曜深得裴太后喜爱,宣平帝和梁皇后也对他格外青睐。尤其是梁皇后,隔三岔五地叫贺曜去椒房殿里一同用膳。这份荣耀体面,连裴家兄弟都没有。
宫中多的是捧高踩低挑眉通眼之辈。太傅们也不傻,贺三公子这么受太后和帝后的喜爱,他们当然要捧着一些。
令人欣赏的是,贺曜小小年纪,并不以此为傲,十分谦逊讨喜。
元衡进上书房的时候,住在宫中的裴氏兄弟和贺曜已经到了。四个半大不小的孩童捧着书,摇头晃脑地大声诵读。
听到元衡的脚步声,四个孩童一同起身,一本正经地行礼寒暄。
元衡定定心神,含笑和他们打了招呼,坐到了自己惯常坐的位置,拿出书本,默默看了起来。
很快,上课的太傅便来了。一一检查过各人的课业,便开始为众人上课。
上午有两炷香的休息时间。趁着这时候,可以吃些点心喝些茶水,或是去方便之类。裴氏兄弟三个最熟悉,大多凑在一起。贺曜和他们年龄相近,也和他们在一处。
元衡比他们大了不少,彼此不甚熟络。很自然地被晾在一旁。
到了正午散学的时候,元熙等人也一并散学了。
上书房外,一群大大小小的少年男女,彼此寒暄说话,颇为热闹。
元衡平日多和堂妹元熙说话,或是和表妹朱巧儿寒暄几句。其余不熟悉的姑娘,他基本没说过话。
今日,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搜寻了一圈。
梁芳性子活泼,不知和元熙说了什么,正娇声而笑。她容貌娇俏,笑起来也格外明媚。
同样十岁的裴思,个头比梁芳高了一些。她的皮肤不算白皙,唇畔笑意浅浅,一双深幽的黑眸,显得格外沉静。也显得比同龄的少女安静沉稳许多。
裴思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眼看了过来。
番外之裴思(一)
裴璋和已经疯了十余年的秦王是嫡亲的表兄弟。
论亲缘,裴思也该叫元衡一声表哥。
虽是表兄妹,却一直未曾见过面。她进宫不过一个多月,平日里连话都没和元衡说过几句。彼此并不熟悉。
元衡目光看过来,裴思并未多想,颇有礼貌地冲元衡略一点头。
元衡略有些窘迫,很快恢复如常,冲裴思微微一笑。
比起裴氏兄弟和年少的贺曜,十七岁的元衡已是英俊儒雅的翩翩少年。微笑时眉眼舒展,说不出的清俊动人。
裴思远比同龄的小姑娘早熟。不过,也没早熟到有男女之思的地步。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从这一日过后,每次散学之际,元衡都会主动和裴思打个招呼。或是点头示意,或是简单地寒暄两句。
诸如:“裴表妹在宫中过得可还适应?”
又如:“上书房里的课业,裴表妹若有不懂之处,可以问我。”
裴思也同样回得简短:“宫中样样都好。”
“太傅上课时讲解仔细,能听懂。多谢表哥关心。”
表兄妹两个,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慢慢熟悉起来。
裴思平日说话不多,心思细腻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元衡在宫中的处境尴尬微妙。
元衡的父亲秦王是宣平帝嫡出的兄长,昔年曾做过弑杀父母的大逆不道之事。之后疯癫十数年。元衡身份虽高,在宫中却谨言慎行,十分低调。
说起来,裴氏兄妹四人在宫中,处境还不如元衡呢!
元衡好赖还有亲娘秦王妃护着。他们兄妹四人,远离父母身边,住在宫中。日子过得好不好,全凭裴太后和宣平帝的心意。
有时候看着天真单纯整日乐呵呵的弟弟裴念,裴思既欣慰又感慨。
欣慰的是,她多思多虑,满腹心事。弟弟什么都不多想,日子过得倒是畅快。
感慨的是,不知要在宫中住多久,才能和父母团聚。
父亲裴璋去了晋地做武将,母亲白凤也随父亲同去。一个月有一封家书送进宫中。这一日,裴思收到了亲爹亲娘的第二封家书。
裴璋在信中寥寥几句,照例叮嘱她言行谨慎多多保重。
白凤不会写,都是口述,由裴璋代笔。她的信就比裴璋的信长多了。从衣食住行到课业,一一问得仔细。
裴思默默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许久之后,裴思才长叹一声,将裴念也叫过来看信。
裴念看完信后,眼泪汪汪地说道:“姐姐,我想爹和娘了。”
裴思怜惜地搂着弟弟,轻声安抚:“我也一样想他们。不过,爹去晋地做驻军统领。按着朝廷规矩,本就不能带家眷。娘跟着去也就罢了,我们姐弟住在宫中,也是太后娘娘格外开恩。”
“想想看,我们在宫中衣食优渥,好吃好住。身边有这么多人伺候。每日还能进上书房读书,有大楚朝最好的太傅教导我们读书。”
“难道你想回裴家村,过以前的日子吗?”
裴念很快就被哄好了,用袖子擦了眼泪:“姐姐说的有理。我听姐姐的。”
长姐如母。裴思只比弟弟大了两岁,却很有长姐的样子,处处照顾弟弟。
裴思笑着摸了摸裴念的头,轻声说道:“爹娘来信的事,太后娘娘都是知道的。如果娘娘问起,你就说,我们想爹娘。不过,我们更愿意住在宫里,陪伴太后娘娘。”
裴念用力点头。
……
不出所料,这一日傍晚去请安的时候,裴太后果然随口问了一句:“阿思阿念,今日你爹送信来了吧!”
裴思裴念一同笑着应是。
裴太后看着姐弟两人的目光颇为温和:“你们姐弟两个在宫中住了一个多月,还习惯么?”
裴思含笑应道:“回太后娘娘,我们自小在裴家村里长大,如今进了宫,吃的穿的用的都远胜从前。还能日日随着太傅们读书。现在的生活,可比往日强多了。”
裴太后让裴家兄妹四个进宫,是抬举提携娘家后辈。
这份心意,他们不能辜负。
裴思的回答,颇令裴太后满意。
裴念立刻张口附和:“娘娘,我有时候会想我爹我娘。不过,能伴在娘娘身边,我心里高兴得很。”
裴念睁着一双黑亮澄澈的眼眸,一派赤子童真。
裴太后笑了起来,目光又落在微笑的裴思身上。
裴思的相貌,更像亲爹。尤其是那双深幽沉静的眼眸,像极了年少时的裴璋。
这个生于裴家村的小姑娘,聪慧冷静,懂事早熟。
自进宫之后,她安静少言,一张口,说的必是自己爱听的话。
听太傅说,她十分聪慧,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可在上课的时候,她从不主动回答问题,半点都不肯抢了元熙的风头。对着梁芳等人,也处处容让几分。
和同龄的梁芳一比,裴思心思细密,成熟得多。便是年长了三岁的朱巧儿和江婉婉,也不及裴思冷静沉稳。
裴太后的心里骤然涌起一丝怜惜。
“阿思,”裴太后放柔声音:“你到哀家这儿来。”
裴思略略一怔,很快笑着应下,走到裴太后身边。
裴太后伸出手,握住裴思的手,柔声说道:“哀家让你们进宫,是想照拂你们,也让你们过些安逸优渥的生活。”
“以你爹的性情脾气,一定叮嘱你诸事谨慎。哀家就是问了,想来你也不会承认。所以,哀家什么也不问你。”
“哀家只告诉你,你是哀家嫡亲的侄孙女。你在仁和宫里住着,只管挺直了腰杆。谁敢让你受半分闲气,只管告诉哀家。哀家给你撑腰。”
裴思再早熟,也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听到这般暖心暖肺的话,裴思鼻间满是酸意,眼眶也红了。
“谢谢姑祖母。”裴思哽咽着换了称呼:“姑祖母待我这么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姑祖母。”
裴念也跟着红了眼:“阿念也好好孝敬姑祖母。”
裴太后无声轻叹,舒展手臂,将裴思裴念一同搂入怀中。
陈年旧怨,都已随风远去。
她也早就放下了。
以后,都好好活着吧!
番外之裴思(二)
“爹,娘,见信好。”
宽大的书桌上燃着两盏牛油火烛,照得书房里一片敞亮。裴思端正地坐在书桌前,提笔落墨,字迹清隽秀逸。
她自幼读书,裴璋亲自为她启蒙。她这一笔字,也是随着亲爹练出来的。
“收到你们的来信,我和阿念十分欢喜。”
“我们在宫中过得很好。衣食用度样样都是最好的,身边有六个宫女伺候。上书房里的太傅们,对我们和善亲切。”
“爹,娘。你们不必为我们忧心……”
写到这儿,裴思的笔尖顿了一顿,很快就写了下去:“太后娘娘对我们疼惜怜爱。今日晚上,娘娘搂着我们,说会为我们撑腰,谁也不敢让我们受半分闲气。”
“我心里很感动,当时就落了泪,弟弟也哭了。”
“太后娘娘对我们真的很好。爹说过,当年祖父犯下大错,做过对不起太后娘娘的事。太后娘娘能这般对我们姐弟,可见胸襟宽广……”
裴思一动笔,写了厚厚的四页纸,这才停了笔,将信封好。
隔日,这封信就被送出宫,一路送去了晋地。
……
晋地驻军离京城也有数百里之遥,这封信在八日后到了裴璋夫妇的手中。
裴璋如今是四品武将,也是晋地驻军统领。
大楚所有的军队里,地位最高的是守卫京城的御林军,还有镇守边关守护大楚安宁的边军。也因此,御林军统领和边军主将,都是天子信任器重之人担任。
大楚各地的驻军,有守护地方安宁之责,同样听从朝廷调遣。
一般情况下,不到危急时候,不会动用驻军将士。也因此,驻军统领,比起御林军和边军里的武将,其实也差了许多。
毕竟,驻军离京城遥远,没有天子宣召不能进京。又不像边军那般要紧。
不过,今时今日,总比被流放做罪臣强得多了。
裴璋到了晋地后,用一个月时间重新梳理整编一万驻军。每天吃住在军营里,半个月才回家一回。
白凤也不是那等黏糊丈夫的女子。裴璋在军营里,她在家中也没闲着,花银子买了一些**岁的女童男童,教导她们骑射武艺。
等调教几年,就将人都送到京城,给闺女儿子做护卫。
裴璋拿了裴思写的信回来,白凤欢喜极了,立刻抢过信拆看,迅速看了起来。
裴璋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蓄起了短须,英俊又威严。
他在军营里不苟言笑,以冷素著称。回到家中,对着妻子,神色倒是温和:“阿思在信里都写了什么?”
“阿思说,他们姐弟在宫中过得很好。太后娘娘对他们十分照顾,让我们不必忧心。”白凤说着,忽然红了眼,眼泪掉了下来:“裴璋,他们姐弟以后要一直住在宫里吗?能不能过一两年,就接他们到我们身边来?”
裴璋轻叹一声,搂住白凤,柔声哄道:“我知道你想他们姐弟,我是他们亲爹,难道我心里就不想吗?”
“后娘娘抬举提携,我们不能不识好歹。再者,裴家犯下大错,家族败落。我和裴珏在岭南熬了十几年,豁出性命,才搏出了这条路来。”
“你没去过京城,没见识过京城的繁华,也不清楚人在宫中的好处。阿思阿念在太后娘娘身边长大,比跟着你我强得多。”
“衣食住行读书,宫中样样都好。更重要的是,生活的环境不同,日后心境眼界也不同。再说得直白一点。跟着我们,阿思阿念的亲事只能往中低等的武将或文官门第去寻。”
“在宫中就不一样了。太后娘娘为他们指婚,定然都是高门大户的好亲事。”
“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白凤哭了一会儿,被丈夫这般宽慰着,总算慢慢平静下来。
裴璋拿过信,看完后,沉默了许久。
父亲裴钦当年做过的事,何止是可恶可恨!落到那般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裴太后既往不咎,对裴思裴念姐弟这般疼惜,如此心胸,世间少见。
有这样的姑母,也是他裴璋的福气。
……
春去秋来,转眼半年。
在宫中好吃好睡衣食优渥地养着,孩子们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约莫是女孩子早发育的缘故,裴思和梁芳明显比进宫时高了一些。
尤其是裴思,身高窜了一截。进宫时做的衣裙,都不能穿了。
好在裴太后细心,早就令人为孩子们做了新衣。
裴思得裴太后青睐喜爱,宫中人人知晓。也因此,她的新衣裙也做得格外上心,裙摆处的百蝶穿花图案精致极了。
裴思穿着新做的衣裙去给裴太后请安。
裴太后笑盈盈地赞道:“阿思生得明眸皓齿,穿的新衣也格外好看。”
裴思抿唇一笑:“谢姑祖母夸赞。”
裴思的皮肤原本不算白皙,如今养了半年多,也白净了不少。穿着色泽鲜亮精致好看的衣裙,哪有不好看的道理。
元衡今日也来请安。
他看着眉眼含笑的裴表妹,不由得随之扬起了嘴角。
裴表妹一进宫的时候,沉默安静懂事得让人心怜。这半年多来,裴表妹整个人开朗了许多,美丽的脸庞一日比一日更明亮。
此时来仁和宫请安的,还有同住在宫里的贺曜等人。
贺曜今日也穿了新做的锦袍。俊秀的小脸满是灿烂的笑容:“三郎给太后娘娘请安。”
裴太后一见贺曜,就更和蔼可亲了。她笑着将贺曜叫到面前,细细地问起了衣食起居和课业。
总之,种种表现让人一看就知道,裴太后最喜欢的非贺曜莫属。
“对了,昨日哀家接到你娘的信了。”裴太后笑着说道:“算一算日子,你娘也快临盆了。她盼着能为你生一个妹妹。哀家也希望你娘能如愿。”
贺曜眨眨眼笑道:“外祖父早就为我娘诊过脉了,娘肚子里的就是妹妹。”
贺曜口中的外祖父,当然就是程望。
裴太后笑容略略一顿,很快微笑如常:“你外祖父是边军里的神医。他诊脉自是不会错的。”
番外之贺晨(一)
“用力!”
“加把劲,孩子的头就快出来了。”
产婆们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还有堂妹兼弟媳程锦宜的声音。
程锦容忍着撕裂一般的疼痛,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用力。终于,在数次用力后,身体一轻,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终于生出来了!
程锦容大汗淋漓,疲倦不堪。
“恭喜堂姐,生了一个宝贝千金。”程锦宜喜滋滋地在她耳边恭贺。
程锦容在数年前就盼着生一个女儿,可惜接连生了三个儿子。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
程锦容身体疲倦疼痛,心情喜悦至极。她睁开眼,轻声说道:“孩子呢?”
产婆利索地将婴儿擦拭干净,用大红的襁褓将婴儿包裹起来。笑着送到程锦容的枕边。程锦容略略侧过头,看着刚出生的女儿,一颗心温软得似要化成水。
刚出世的婴儿都是红通通的,看不出丑俊。双目紧闭,扯着嗓子哭喊,哭声别提多响亮了。
程锦容温柔地凝视着女儿,怎么都看不够。
程锦宜低声笑道:“你先好好歇着,我将孩子抱出去,让奶娘喂奶。”
程锦容却道:“我先喂一喂她。”
儿子们出生的时候,她还在宫中当差,一直都由奶娘喂养。如今她在边关开医馆,虽然忙碌,倒是比以前自由得多。自己喂养也能腾出时间来。
程锦宜笑着应了,为程锦容解开衣襟,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到程锦容的胸前。
女婴原本扯着小嗓子在哭,嗅到亲娘的气息,顿时不哭了。张着小嘴四处寻找,很快便找到了目标,心满意足地吮吸起来。
程锦容有些刺痛,倒抽一口凉气。再一低头,看闺女因用力吮吸憋得小脸通红的模样,又觉得好笑:“闺女别急,慢一点,没人和你抢。”
女婴继续红着小脸用力吮吸。
程锦容好笑不已,心里被巨大的喜悦充盈。
……
到了傍晚,贺祈才匆匆从军营赶回来。
女婴已经吃过两回奶,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程锦容也在闭目小憩。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程锦容睁开眼,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
“阿容,”贺祈坐在床榻边,满目歉意:“对不起。我原本打算过两日就回来陪着你。没料到你今日就临盆了。”
程锦容轻声笑道:“无妨。你便是赶回来了,难道还能替我生孩子不成。”
生孩子这种事,到底会在哪一天,委实不好说。
贺祈是边军主将,军中事务繁多,处处离不开他。他偶尔回来一两日还行,总不能一直待在家中等她临盆。
贺祈俯下头,爱怜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辛苦你了。”
程锦容刚生过孩子没多久,全身虚弱无力,声音也虚浮:“快些来瞧瞧闺女。”
贺祈这才将目光落在女婴的脸上。这一看,顿时心花怒放:“哟,我的闺女可真好看。”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伸手抱起女婴。
程锦容嗔怪地笑道:“闺女刚睡着,你看看就是了,别闹腾她了。”
贺祈笑着诶了一声,然后便坐在床榻边,喜滋滋地盯着女儿看。一会儿嘀咕一句:“看看闺女的眼睛,又大又亮。”
程锦容笑着啐了他一口:“闺女闭着眼睛睡觉,你从哪儿看出她眼睛大了?”
贺祈理所当然地应道:“不管闺女像你还是像我,眼睛都不会小。”
这倒也是。
程锦容抿唇一笑。
贺祈又开始夸女儿眉毛秀气(就那么淡淡的几根绒毛也不知是从哪儿看出的秀气),女儿鼻子挺翘(其实现在有一点趴趴的),闺女的小嘴也好看。
程锦容听着一个劲儿地笑。怀胎十月的辛苦,临盆生产时的疼痛疲累,此时都烟消云散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孩子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醒了过来。
贺祈看着女儿黑溜溜的眼睛,心里甜滋滋的,别提多美了。他抱过三个儿子,对抱孩子不算生疏。
不过,他抱起女儿时,格外谨慎小心。那架势,大概和捧着一块和氏璧也差不多了:“闺女,仔细瞧瞧,我是你爹。”
刚出生的孩子,哪里听懂这些,扑腾着小手要吃的。
贺祈忙将女儿捧到程锦容身边:“闺女别急,你娘在这儿呢!”
等孩子砸吧着小嘴,吃上一口了,贺祈忍不住笑问:“府中不是有两个奶娘吗?你怎么还要自己喂孩子?”
程锦容轻声笑道:“阿圆他们兄弟三个出生的时候,我因着要当差,没办法亲自喂养他们。如今我自己在边关开医馆,等我做完月子,将孩子和奶娘都带去医馆。奶娘们照看孩子,孩子饿了,我也有时间去喂孩子。”
贺祈有些心疼:“这法子是不错。不过,这样你也太累太辛苦了。”
程锦容低头看着女儿,目光温柔似水:“我心甘情愿,半点都不觉得辛苦。”
贺祈只得点点头。
程锦容又笑着催促贺祈:“好好想想,给闺女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贺朝贺阳贺曜的大名,都是祖父起的。轮到闺女这儿了,贺祈坚持要自己起名。几个月前就起了一页纸的名字。
贺祈略一思忖笑道:“贺晨这个名字好不好?”
晨,有旭日初升光明出现之意。
贺晨。
程锦容默默将女儿的名字念了几遍,唇畔扬起笑意:“好,我们的女儿就叫贺晨。”
……
贺晨出生的喜讯,少说也要在十日后才能送到京城。
洗三礼这一日,就是卢慧娘程锦宜朱启瑄领着孩子来热闹一番。
程望这个嫡亲的外祖父也来了。
看着小小的外孙女,程望十分欢喜,抱着外孙女看了片刻,忽地轻声道:“锦容,晨姐儿的五官生得像你娘。”
程锦容:“……”
程锦容下意识地看了卢慧娘一眼。
卢慧娘善解人意,避了开去。
程锦容目光有些复杂,低声道:“真的像么?”
程望没留意到程锦容的异样,轻声叹道:“也怪不得你没印象。你娘走的时候,你还是个幼童。细看五官,确实有些相似。”
番外之贺晨(二)
刚出世三天的孩子,脸上还是红红的,眉眼尚未长开,哪里看得出长得像谁?
程望如此感慨,大概是因为程锦容贺祈看着宝贝女儿时的眼神,像极了当年程锦容出世时他和爱妻满心欢喜时的情景。
触景生情的程望,情不自禁地思念起病逝多年的妻子。
程锦容心中酸涩难言,过了片刻,才笑道:“爹这么说,我心里也觉欢喜。只盼着晨姐儿长大了,真的肖似我娘。”
程望笑着嗯了一声,目光留念地落在贺晨的小脸上。
程锦容清了清嗓子,悄声提醒:“爹,以后这样的话,可别再说了。免得母亲心里不自在。”
程望这时才想起卢慧娘避让了出去,讪讪地应了一声。
当日晚上,程望特意向卢慧娘陪了不是。
卢慧娘温柔地笑道:“姐姐病逝多年,你对姐姐一往情深,一直不肯娶妻。此事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当年我来边关两回,都没能打动你。难道,今日我还会怪你思念姐姐不成?”
“当日我嫁给你的时候,对你的过往都清楚。成亲之后,你对我一直很好。你是一个好丈夫,更是一个情深义重的好男人。”
卢慧娘这般贤惠大度,程望愈发有些愧疚。
他搂住妻子,低声道:“慧娘,能娶你为妻,是我程望此生的幸事。”
卢慧娘将头依偎进夫婿的胸膛,嘴角满是笑意。
……
贺晨满月的那一天,京城快马加鞭送了贺礼来。
太夫人送了一匣子颜色各异的宝石,留着曾孙女长大了打首饰。祖父叔祖父婶娘们,也都有厚礼相赠。
宫中的裴太后,赏了数十匹的上乘衣料,都是上贡的珍品。就是一季做十身新衣,也足够穿到五六岁。
宣平帝梁皇后也令人送了贺礼。
贺朝贺阳贺曜兄弟三个,也买了礼物打发人送来。
程锦容看着兄弟三个的贺礼,不由得哑然失笑。
贺朝贺阳都当差了,拿着自己的俸禄买了许多孩童的玩具,足有一马车。
贺曜还小,没存什么银子,便悄悄从裴太后那儿借了一些,为新出生的妹妹打了一个精巧的长命锁,另有赤金的手镯脚镯。
分量倒是不重,不过,都是内务府里的能工巧匠精心打制出来的,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程锦容将长命锁给闺女带上,又从玩具里挑了一个小巧的铃鼓,塞进闺女手里。
小小的贺晨刚满月,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皮肤十分白嫩。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像葡萄一般,机灵又可爱。
这么小,就这般白嫩可爱,长大以后定是个美人。
贺晨的小胳膊又白又胖,嫩生生的,像嫩藕一般。她挥舞着手里的小铃鼓,铃鼓一动,发出清脆的铃声。
贺晨一听到铃声,愈发兴奋,小手也挥舞得更加起劲了。
贺祈咧嘴笑道:“咱们闺女力气真大。等她再大些了,我就教她骑马射箭。”
程锦容不介意闺女习武,随口笑道:“女孩子学些武艺防身也好。我想着,等晨姐儿稍大一些,我便教她学医。”
贺祈毫无原则和立场,立刻点头附和:“女孩子学医很好。等晨姐儿长大了,便能继承你一身所学。以后,你这个神医的名头,就得换给我们闺女了。”
说了一会儿女儿,程锦容又惦记起儿子们来:“也不知阿圆兄弟三个现在怎么样了。”
“阿圆阿满在宫中当差半年多,没出过纰漏。”贺祈不以为意地接过话茬:“三郎在上书房里读书,课业是最好的。太后娘娘和皇上都很喜欢他们兄弟。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夫妻两人有说有笑。贺晨感受不到父母的注意力,立刻挥舞着胳膊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贺祈忙抱起闺女来回转悠,一边轻拍后背。
贺晨这才砸吧着小嘴不哭了。
……
程锦容身体恢复得不错。
女儿满月一过,她便恢复了每日都去医馆的生活。
如今她得带着女儿一同去医馆。紫苏和两个奶娘,也一并跟着去。医馆后堂收拾出了一个干净的小院子。
有紫苏和奶娘们精心照顾着,程锦容白日安心坐诊。隔上一个时辰,就去后院里喂贺晨一回。
程锦宜每日来医馆坐诊,朱启瑄不通医术,不过,她每日也来医馆,负责一些日常杂事。朱启瑄闲来无事的时候,常来后院陪贺晨。
小小的贺晨,半点不缺人关爱。
冬去春来,转眼翻过两个年头。
贺晨十个月会说话,周岁会走路。宣平十六年的春日,贺晨一岁半了,生得如年画上的娃娃一般,白白嫩嫩,美丽可爱。
一张小嘴尤其会说话,每日甜甜地喊着“娘”“四婶娘”“朱婶婶”“紫苏嬷嬷”,将众人哄得开怀而笑。
贺祈爱女如命。军营中再忙,隔十天半月,他也得回来陪闺女一日。
“娘,”
贺晨在医馆里长大,自会走路之日起,就时常跑到正堂里来找娘亲。
程锦容正为病患看诊,听到女儿娇嫩的声音,头也没回:“你先坐在一旁,等娘忙完了,再和你说话。”
贺晨乖乖哦了一声,坐到娘亲身边的小凳子上。
这个小凳子,也是特意为她准备的。一点点高,打得圆润光滑,正合一两岁的孩童用。
小小的贺晨穿着大红小裙子,短短的头发梳成两个揪揪。白嫩光滑的小脸蛋上浮着甜甜的笑。这么一本正经地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又可爱又好笑。
贺晨也不闹腾,在小凳子上坐了许久。才等来娘亲转头,柔声相询:“你不在后院玩,怎么跑到正堂来了?”
贺晨奶声奶气地答道:“我想娘了。”
正堂里的病患大夫加跑堂的伙计,都笑了起来。
程锦容抿唇一笑:“娘也想你了。”
贺晨高兴地起身,到亲娘身边腻歪了片刻。等病患看诊的时候,继续坐在小凳子上玩。口中小声念叨着什么。
仔细一听,竟然是念叨着当归柴胡之类的。
在医馆里常听到伙计抓药的声音,贺晨还不懂这是什么,倒是会说不少。
番外之兄弟(三)
总之,嘴欠的贺阳又挨了兄长一顿揍。
贺阳别提多郁闷多冤屈了。
献殷勤这种事,还要人教么?
贺朝要面子,平日从不提和婉婉表妹相处得如何。他多问两句,都会挨揍。后来他索性就不问了。
谁能想到贺朝那么笨!
都两年了,也没能打动婉婉表妹的芳心。还将气撒到他头上来了。
平时兄弟两个打闹惯了,贺朝动手揍他也是有分寸的,不会真得伤了他。今日晚上是真的羞恼成怒了,下手比平日重了些。甚至一拳打中了他下巴。
贺阳也怒了。打人不打脸,他每日也要进宫当差的。下巴一块青,明天他怎么见人?
贺阳也不肯和贺朝同睡一张床榻了,直接睡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刚合上眼,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贺阳翻了个白眼,翻身到内侧。
床榻边一沉,贺朝坐了下来,张口催促他:“往里边去,给我腾点地方。”
贺阳:“……”
贺阳霍然坐了起来,瞪贺朝一眼:“你还有脸来找我。我今晚不想和你睡同一张床榻,回你自己屋子去。”
贺朝安然不动:“你往里边去一点。”
贺阳:“……”
贺阳眼里冒出了火苗。
贺朝终于绷不住了,咳嗽一声,低声道:“我刚才一时气恼,下手没了轻重。我带了药膏来,给你敷一些。”
对贺朝来说,这就是道歉了。
算了算了,自小形影不离的双生兄弟,还计较这个做什么。
贺阳心里火气消了大半,故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贺朝一声不吭,从袖子里摸出伤药来,为贺阳的下巴敷了一层药膏。
贺阳心里最后的火气也没了。
兄弟两个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和好了。一同躺下,各自入睡。
……
隔日凌晨,贺阳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照镜子。一眼看去,就看到了下巴处淡淡的青於。贺阳转头冲贺朝抱怨:“我这副样子,怎么进宫当差?”
贺朝想了想,出了个主意:“要不然,我去找堂妹借些脂粉来,你多涂抹些脂粉,遮掩一二?”
这什么馊主意。
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涂脂抹粉的。
贺阳才不肯。他就这么顶着下巴上的青於进了宫。
兄弟两个都是御前侍卫。皇上喜欢他们兄弟,令他们在随伺左右。贺阳下巴上那么一片青於,宣平帝想不留意都不行。
“贺阳,你下巴是怎么回事?”宣平帝张口问道:“昨天白日还好好的,怎么一晚过来就这样了?”
宣平帝疼爱外甥,平日对他们兄弟温和关切。因此,贺阳对着宣平帝说话也没那么拘谨,张口便答:“是大哥揍的。”
宣平帝听得好笑,看了贺朝一眼:“贺朝,你们兄弟感情最好,好端端地怎么动起手来了?”
贺朝自然不能说实话,含糊地应道:“我们生了几句口角,就动了手。我下手没个轻重,不小心伤了贺阳。”
宣平帝少不得要数落贺朝几句。
贺朝理亏,默默受了。
到了正午,裴太后下了口谕,召贺朝贺阳兄弟去仁和宫用午膳。裴太后一见兄弟两个,立刻皱眉追问:“贺阳,你下巴是怎么回事?”
贺朝:“……”
他昨晚真是太冲动了。
贺阳看贺朝那副懊恼的样子,心里一个劲儿的乐。能看到贺朝这副模样,他这一拳挨得也值了。
贺阳轻描淡写地解释几句。裴太后心疼贺阳,少不得也嗔责贺朝几句。
贺朝理亏,再次默默受之。
很快,上书房散了学,元熙公主等人一并前来。
元熙公主和三个伴读,还有贺曜几个年龄差不多,自然也更亲近一些。一群半大不小的少年男女,说说笑笑,一派热闹。
十九岁的秦王世子元衡,比众人都大得多,也沉稳持重得多,极少说话。
朱巧儿和江婉婉今年都十五岁了。
朱巧儿穿着浅紫色的春裳,明眸皓齿,笑容甜美,落落大方。江婉婉穿着浅粉色的衣裙,柔顺的青丝垂在胸前,浅笑盈盈,柔婉美丽。
贺阳立刻上前,笑着喊了一声巧儿表妹。
朱巧儿也冲贺阳笑了一笑,一眼瞥见贺阳的下巴,略略蹙了眉头:“你的下巴怎么了?谁对你动手了?”
贺阳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看了贺朝一眼。
贺朝被恶心地打了个寒颤。
朱巧儿不太赞成地看了贺朝一眼:“贺朝表哥,兄弟之间打打闹闹无妨,可你也不该下手这么重。瞧瞧贺阳表哥,下巴青了那么一片。”
被心上人关心的感觉真美好。
贺阳悄悄咧嘴,等朱巧儿一转头,瞬间切换了表情,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贺朝有些气闷,却又不便解释什么。
江婉婉和贺阳也十分熟悉,此时上前一步,端详贺阳的下巴一眼,轻声说道:“贺阳表哥,我那儿有上好的伤药。这就让人取来给你。”
贺阳:“……”
贺朝:“……”
贺阳不必转头,也能察觉到身后兄长冷飕飕如飞刀一样的眼神。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我的婉婉表妹啊,你可别对我这般关切了。要不然,我还得挨我哥一顿揍啊!
贺阳咳嗽一声,笑着推辞:“不必了。我昨晚就上了伤药,最多两三日就会好了。”
江婉婉人生的柔美,声音也格外软糯温柔:“既是如此,伤药就不拿了。贺阳表哥别忘了上药。”
贺朝继续冷飕飕地盯着贺阳。
贺阳的后背直冒冷汗,忙笑着应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和江婉婉拉远距离。专心和朱巧儿说话去了。
江婉婉也没介意。
贺阳诙谐幽默,和众人都玩得好。不过,贺阳的心上人是朱巧儿,这也是大家都清楚的事。
她对贺阳,就是表妹对表哥的亲近喜爱。
相比起霸道又凶巴巴的贺朝表哥,贺阳表哥可爱多了。江婉婉默默想着,忽然察觉到两道明晃晃的视线。她悄悄抬眼,果然是贺朝在瞪她。
江婉婉有些委屈。
她已经尽量躲着贺朝表哥了,更不敢招惹他。为什么贺朝表哥总是凶她?
番外之殷勤
仁和宫里摆了两席,少年们一席,裴太后领着少女们又坐了一席。
十二岁的裴思,容貌渐渐长开,眉眼秀丽,安静沉稳。她站在裴太后身侧,为裴太后布菜。
裴太后笑道:“有宫女们伺候哀家,你快些坐下便是。”
裴思微微一笑:“宫女们伺候是宫女们的事,我也有孝敬姑祖母的心意。姑祖母就容我孝敬一回。”
裴太后莞尔一笑,也就不说了。
这两年,裴思颇得裴太后喜爱。除了公主元熙和朱巧儿之外,便是裴思了。
元衡坐在邻席,默默凝望着裴思。
裴思个头比同龄人高一些,又早熟沉稳,看着便如十三四岁的少女。和初进宫时相比,她白净秀丽了许多。含笑立在那儿,如一朵聘婷的芙蓉。
裴思似有所察,目光一掠,大方地冲元衡笑了一笑。
元衡倒不好意思多看了,立刻低头用膳。
午膳后,裴太后照例要午睡休息。
少年男女们,便可以各自散去,或回屋休息,或聚在一处闲话。
贺朝等了许久,总算窥了一个闲空,上前走到江婉婉身边。
江婉婉原本正抿唇轻笑,贺朝一靠近,她就像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笑也笑不出来了,怯生生地垂下眼。
贺朝碰了个软钉子,心里也有些委屈。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婉婉表妹为什么一直都怕他?她和贺阳那个混账说话时笑眯眯的,一看到自己就一副害怕的不得了的模样。
他就那么可怕吗?
他哪里不讨人喜欢了?
贺朝忍着委屈,努力挤出生平最和善的笑容:“婉婉表妹,你平日喜欢做什么消遣?”
江婉婉迅速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再次垂下眼答道:“我喜欢女红,会做些绣活之类。”
贺朝脱口而出道:“那婉婉表妹为我绣个帕子吧!”
江婉婉:“……”
江婉婉疑惑地抬起头:“平国公府里没有绣娘吗?贺朝表哥怎么会缺帕子用。”
贺朝的脸上掠过一丝可以的暗红,咳嗽一声道:“我想要婉婉表妹做的帕子。”
看,他已经表露得很明显了吧!
也献足殷勤了吧!
就婉婉表妹那等女红绣活,除了他,大概也没别人肯要了。贺朝心里这么想着,又说道:“放心,不管帕子绣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的。”
江婉婉:“……”
呵呵,谢谢你的不嫌弃。
江婉婉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拒绝:“我平日要读书,绣活也只偶尔做,打发时间。论绣活,也远不及绣娘们。委实不敢在贺朝表哥面前献丑。”
没等贺朝再说话,就借口要午睡离去。
贺朝初次献殷勤,碰了一鼻子灰。看着婉婉表妹匆匆离去的窈窕身影,少年贺朝默默握拳给自己加油。
这次不成,再找机会。一定要让婉婉表妹明白他的心意和诚意。
……
当然,以贺朝的脾气,这等丢脸的事,打死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便是亲近如贺阳,他也是不会说的。
也因此,贺阳错失了一次拍腿狂笑的机会。
过了半个月,贺朝的机会终于来了。
卫国公过寿,没有大办酒席,也设了十几席,招呼亲眷好友。贺朝贺阳身为晚辈,亲自去了江家道贺。
因着彼此是通家之好,贺朝贺阳兄弟一登门,江尧裴绣夫妻两个都是满面笑意,还特意叫了江婉婉出来和兄弟两个相见。
江婉婉先是笑盈盈地喊了一声贺阳表哥,轮到贺朝的时候,她立刻垂下头,声音又细又软。
贺朝的心里,就像有十几只猫在乱蹿,几十个猫爪子四处乱挠。
他这么喜欢婉婉表妹,婉婉表妹到底知不知道?
江尧伯伯和裴绣表姨知不知道?
他们愿不愿意将婉婉表妹许配给他?
贺朝定定心神,竭力表现地谦谦有礼:“见过婉婉表妹。”
江婉婉干脆连头都不抬了。
贺朝心里十分憋屈。眼角余光瞟到贺阳想笑又不敢笑的俊脸,贺朝心里的闷气蹭地就来了。
贺朝不着痕迹地瞪贺阳一眼。
再敢偷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贺阳忍住笑,温和地对江婉婉说道:“今日府中贵客众多,婉婉表妹定然也忙得很,不必在这儿陪我们兄弟说话了。”
可怜的婉婉表妹,被大哥吓成什么样子了。
江婉婉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笑着嗯了一声,很快便离去。
贺朝:“……”
贺阳笑得肚子都快痛了。难为他还能绷住,一本正经地又和江尧裴绣夫妇道一声,然后拉着贺朝去吃酒席。
贺朝哪里还吃得下酒席。
不过,今日是卫国公寿辰。再郁闷懊恼,也得装个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只是,再美味的菜肴,吃进口中也味同嚼蜡。
……
忙了一日,江尧裴绣夫妻两个到傍晚才清闲。
夫妻两个凑在一起低语。
“贺朝贺阳兄弟两个,性格各异,各有所长。你更中意哪一个?”江尧笑问。
裴绣有些气闷:“我当然中意贺阳。贺阳也有国公爵位,说话风趣,又会讨长辈欢心。不过,结亲之事,光我中意不成。”
“贺阳那个小子,时常去公主府献殷勤。还不时送些好吃好玩的东西给巧儿。康宁公主在我面前透过风声,他们对贺阳也很是喜欢满意。”
这样的未来女婿,哪个做岳父岳母的能不喜欢能不满意?
江尧看着妻子气闷的脸,哑然失笑:“你也是。以前一口一个贺家二郎。现在一见贺阳中意朱家姑娘,你就喊人家那个小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冲着你这样现实势利的岳母,贺阳也乐意做朱家女婿。”
裴绣被调侃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换在刚成亲那一年,就这几句,她就得和江尧闹半个月别扭。现在老夫老妻了,总算没那么小心眼爱生气了。
“其实,我倒是一直很中意贺朝。”江尧笑着赞道:“贺朝和他爹一样,是天生的将才。身手出众,气势凌厉。同龄的少年郎中,无人能及。”
顿了顿又低声道:“而且,以我看来,贺朝也对我们婉婉颇为上心。”
番外之婉婉(一)
贺朝自以为掩饰得很好。
其实,他对江婉婉的情愫总是瞒不过明眼人的。
裴绣早就隐约看出几分,平日不肯说破罢了。现在江尧说破了这一层,裴绣不怎么情愿地嗯了一声:“这等事,他一头热可没用。我总得问一问婉婉的心意。她愿意还好,如果婉婉不愿意,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那是当然。”
江尧不假思索地接过话茬:“我和贺祈的交情是一回事,儿女们的亲事是另一回事。如果婉婉不愿意,我绝不会勉强她嫁给贺朝。”
裴绣这才满意:“我这就去婉婉的闺房,问她几句。”
江尧最疼长女,立刻补了两句:“婉婉文静内向,脸皮又薄。你问得委婉一些。”
裴绣失笑地白了江尧一眼:“知道了。这是我亲生的闺女,难道只有你疼,我就不疼她了?”
一盏茶后,裴绣就到了女儿江婉婉的闺房里。
江婉婉自幼喜欢女红。裴绣特意聘请了一个擅长苏绣的绣娘教导女儿。学了七八年,江婉婉的绣活做得十分精致出色。
绣着荷花的枕巾,桌子上精致的美人桌屏,叠放得整齐的蝴蝶扑花的帕子。都是出自江婉婉的手。
所以,江婉婉对着贺朝说的什么绣活平平之类的,绝对是托词。
“娘,”江婉婉听到推门声,立刻转身,笑盈盈地喊了一声。
裴绣目光一柔,走上前来,握住江婉婉的手:“婉婉,过来坐下,娘有话要问你。”
江婉婉乖乖点头应下,随着亲娘坐到了椅子上,
裴绣看着柔婉美丽的女儿,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骄傲之情。她精心教养长大的女儿,就如一株世间难寻的珍品幽兰。
贺朝那小子,眼睛倒是不瞎,总算有些眼光。
“婉婉,还有几个月,你就及笄了。”裴绣柔声说道:“姑娘家的及笄礼,总得操办得慎重热闹些才好。我想着,到时候请康宁公主来做正宾,请巧儿做你的赞者。”
江婉婉抿唇一笑,脸颊边梨涡隐现,露出两排小小的贝齿:“我私下已和巧儿妹妹说过了。”
请公主做正宾,请巧儿郡主做赞者。这等规格,在京城也是难寻。
说过一回及笄礼,裴绣故作不经意地说道:“及笄礼一过,你就是大姑娘了。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龄。”
提及亲事,江婉婉脸颊微微红了,目中闪过羞涩。
裴绣放低了声音:“傻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可害臊的。这儿没有外人,连你爹也不在,只我们母女两个。你告诉为娘,你心里可有中意的少年郎?”
江婉婉摇摇头。
裴绣有些意外,追问道:“真的一个都没有?”
江婉婉小声答道:“我和巧儿妹妹住在宫里,每日读书。每日能见到的,就是裴家兄弟和贺曜。他们几个都还小呢!”
裴绣咳嗽一声,暗示得更明显了一些:“你不是经常见到贺朝贺阳兄弟吗?”
江婉婉下意识地应道:“贺阳表哥对巧儿妹妹钟情,我早就知道了。”
所以,江婉婉根本就没想过嫁给贺朝的可能性吗?
裴绣也不绕来绕去了,索性直接问道:“你觉得贺朝如何?”
一提贺朝,江婉婉反射性地低下头。裴绣哭笑不得:“你低着头做什么,难道贺朝就这么可怕不成。”
对哦,贺朝表哥又不在,她怕什么。
江婉婉抬起头来,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也觉得奇怪呢!我从没得罪过贺朝表哥。可他每次见了我,总凶巴巴地盯着我。别说我,大家伙儿都怕他。”
裴绣不得不将话说得再明白一点:“贺朝那是天生的霸道凶狠模样,他盯着你,不是要吓唬你。或许是因为他心里喜欢你,想娶你……”
话还没说完,江婉婉已经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娘,你别说了。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嫁贺朝表哥。”
三五日见一回,她都已经恨不得绕着贺朝表哥走路了。要是嫁给他,她不得天天被欺负啊!
裴绣嘴上嫌弃贺朝,心里却很清楚,这是一门天下难寻的好亲事。
贺朝的家世出身相貌人品,俱是千里无一。再者,贺朝喜欢江婉婉的事,眼睛亮堂的都能看得出来。
错过贺朝,往哪儿再找这般出众的女婿。
江婉婉情窦未开,根本没想过嫁人的事。而且,她自小就怕贺朝。见了贺朝就想躲……怕是根本就没仔细看过贺朝哪!
裴绣清楚女儿的性子,不再多说,只笑着安抚道:“好好好,你不想嫁就不嫁。不必担心。你不点头,便是贺家来提亲,我们也不会应的。”
江婉婉松口气,笑着谢了亲娘。眉眼间一片未涉世俗的娇憨。
……
卫国公生辰过后,江婉婉又进了宫。
她和朱巧儿住在仁和宫旁边的悦和宫里。每日早起去仁和宫请安,也很方便。裴太后慈爱宽和,对她也十分温和。
仁和宫里孩子多,也分外热闹。
江婉婉性子文静,不喜多言。不过,她也喜欢这样的热闹。听着众人说话,看着大家伙儿展颜而笑,江婉婉的心情也随之愉悦起来。
等等!
怎么贺朝贺阳两位表哥又来了?
他们两个是在御前当差的御前侍卫,却总来仁和宫。以前还隔三岔五地来,这些时日,来得愈发勤快了。
江婉婉心里嘀咕几句,看一眼眉眼含笑的贺阳表哥,再看一眼身畔满目喜悦的巧儿表妹,这点嘀咕也就按捺下去了。
然后,贺朝表哥又站到了她的面前。又像往日那样自以为亲切实则凶凶地盯着她看了。
江婉婉习惯性地想低头,脑海中忽地闪过娘亲裴绣的话。
不想嫁就不嫁。不必担心。你不点头,就是贺家来提亲,我们也不会应。
对啊!
她干嘛要怕他!就算……就算他喜欢她,也是他的事。反正,她才不要嫁给贺朝表哥。江婉婉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镇定地和贺朝打了个招呼。
贺朝心花怒放。
太好了,婉婉表妹终于不怕他了。
番外之婉婉(二)
贺朝郁闷了一整晚的心情,陡然好了许多。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便和婉婉表妹多说话。打了招呼之后,兄弟两人一同拜别裴太后,去御前当差了。
众少年男女各自去了上书房。
朱巧儿今日有些心不在焉,不时走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为几位少女上课的,同样是博学多才的翰林学士。说起来,她们都是沾了公主的光。不然,堂堂翰林学士是断不会为几个少女启蒙读书的。
太傅瞄了一眼魂游天外的朱巧儿,走了过来,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
朱巧儿瞬间回神,立刻正襟危坐。
江婉婉偷偷笑了一回。
散学后,江婉婉将朱巧儿扯到了一旁,悄声低语:“你今儿个是怎么了?上课时候频频走神。太傅瞪了你好几回。”
朱巧儿自小性子利落爽朗,被江婉婉这么一问,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她凑到江婉婉耳边低声嘀咕:“昨天我娘和我说,过几个月我就要及笄了。等及笄礼一过,贺家十之**就会登门提亲。”
江婉婉抿唇一笑:“这是桩喜事,我可得提前恭喜你一声才是。”
朱巧儿脸颊飞过一抹红晕,难得忸怩了片刻,才低声道:“你也觉得贺阳表哥很好么?”
“再好不过了。”江婉婉笑着赞道:“贺阳表哥生得俊俏,身手又好,说话幽默,又温柔体贴,会哄你高兴。你要是连贺阳表哥都相不中,怕是也找不到夫婿了。”
朱巧儿扑哧一声乐了,伸手一捏江婉婉的脸颊:“一口一个夫婿,这还是我那个文静娇怯的婉婉姐姐吗?”
江婉婉忙低头躲过。
嬉笑片刻,朱巧儿又悄声问道:“婉婉姐姐,你喜欢贺阳表哥吗?”
江婉婉笑道:“我自小就想要一个哥哥。贺阳表哥,在我心里就和亲哥哥一样。”
朱巧儿暗暗松了口气,低声道:“贺朝表哥也是极好的。”
江婉婉扁扁嘴,小声道:“不瞒你说,我最怕贺朝表哥了。他一瞪眼,我都不敢看他。”
朱巧儿被逗得直笑。
两个少女嘀咕着悄悄话,笑成了一团。
……
一个月后。
春暖花开,御花园里到处是鲜花绿草,莺啼婉转,春意盎然。
宣平帝难得休朝一日,和梁皇后一同陪伴着裴太后去了御花园里赏花。
裴太后在宫中这么多年,御花园里的花草再多再珍奇,也早就司空见惯了。不过,儿子儿媳一片孝心,还有一众少年相陪,裴太后的心情自然极好。脸上的笑容就未断过。
至于贺朝贺阳兄弟,今日都是一身银色软甲,腰间垮着长刀。英俊威武又神气。
御前当值,总得有当差的模样。
贺朝贺阳俱是一脸肃穆,目光绝不乱瞟。
朱巧儿和江婉婉同龄,也最要好。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说话,渐渐落在了后面。好在伺候的宫人众多,今日又是闲玩赏花,慢些也不打紧。
贺朝强忍住回头的冲动,不紧不慢地追随在天子身侧。
直至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婉婉……”
第一个婉字刚一出口,贺朝已飞一般掠了过去。
御花园里有一处假山,假山边是一个小小的湖。说是湖,实在有些夸张。就是一个挖出来的水塘,里面种了一些荷花。水塘不算太深,也就五尺左右。
江婉婉和朱巧儿走到假山边停下说话。
不知怎么这般凑巧,一小群蜜蜂飞了过来。江婉婉素来胆子小,见了嗡嗡的蜜蜂,下意识地后退想躲。脚下一滑,就摔进了水塘里。
朱巧儿心慌意乱,立刻惊呼出声。
一旁的宫人大多不会水。再者,女子遇到这等意外,反应总不及习武之人。
江婉婉意外落水,仓皇尖叫。尖叫声刚入耳,一个穿着银色软甲的英俊少年已冲进了水塘里,速度快如闪电。
这个少年,正是贺朝。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贺朝已抱起了江婉婉,大步走到了水塘边。
江婉婉呛了一口水,又惊又怕,更兼全身衣裙湿透,羞于见人。将头埋进贺朝的怀里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不大,细细柔柔的,带着委屈。
贺朝听得心都快揪起来了,难得柔声低语:“别怕,已经没事了。我这就让人给你拿个披风来。”
江婉婉哽咽着嗯了一声,继续哭泣。
朱巧儿红着眼眶上前:“你没事吧!”
贺朝略有些不耐地看了朱巧儿一眼:“她受了惊吓,又落了水,像没事的样子吗?尽问些没用的废话。”
朱巧儿:“……”
贺朝表哥一瞪眼,朱巧儿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问。
短短片刻,贺阳等御前侍卫也过来了。
贺朝皱起眉头,沉声说道:“江姑娘暂且没事了,你们都站远一点。”江婉婉此时全身都湿透了。御前侍卫多是少年或青年,岂能让他们靠近。
贺朝一边说,一边还背过了身去。以自己的身形遮掩住埋头在他怀中哭泣的江婉婉。
众侍卫果然都停下了。
贺阳饶有深意地看了贺朝的背影一眼。
很快,便有宫女拿了披风过来。贺朝接过宽大的披风,迅速将怀中少女裹紧。贺朝还想抱着她去看太医。
江婉婉吸了吸鼻子,从他的怀中挣脱,站到地上的时候,脚下一软。贺朝眼疾手快,扶住了江婉婉的胳膊:“小心!”
江婉婉不知是羞是恼,眼中泪汪汪的,脸颊红通通的。
朱巧儿忙上前,扶住江婉婉。另有几个宫人上前,将她护在中间。
贺朝怀中空了,心里似乎也空落落的。直至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抱过了喜欢的姑娘。俊脸掠过一丝可疑的暗红。
“婉婉表妹没事吧!”贺阳上前,拍了拍贺朝的肩膀。
贺朝从绮思中回过神来,瞥了贺阳一眼:“水塘不深,大概是呛了一口,姑娘家胆子小,被吓着了。让太医开些宁神的汤药喝几日,应该没什么大碍。”
贺阳啧啧一声:“婉婉表妹确实有些胆小。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哭。”
贺朝不乐意听这个,白了一眼过去:“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皮糙肉厚吗?再说了,婉婉表妹平日哪里爱哭了?”
贺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