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婆媳(四)
平日里他守在床榻边,时常被母亲指挥得团团转,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到了夜间,母亲也时常将他叫醒。从来不顾他困不困累不累,折腾个没完没了。 现在,母亲竟然催他去歇着?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不成! 郑清淮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朱启瑄。 朱启瑄冲他眨眨眼。 郑清淮顿时明白了几分,心里陡然涌起一阵暖意。 母亲纵然再多不是,也是他的亲娘。这般折腾他,他心里焉能不气恼?只是,做儿子的不能忤逆不孝,母亲时时闹腾,他只能咬牙忍着。 还是妻子心疼他,不知用什么法子,为他出了口闷气。而且,母亲的态度也比原来好多了。 郑清淮略一思忖,便道:“我近来确实有些困倦。那我再去睡上一个时辰。” 晋宁侯夫人温和地嗯了一声。 郑清淮放了心,倒头继续睡。这一睡就是小半日。睡足了之后,只觉神清气爽,精神格外得好。 更令他高兴的,是儿子们一同来了医馆。 “爹!” 郑大郎郑二郎郑三郎齐齐地喊了一声,一同围拢过来。 郑清淮笑着应了,伸手拍了拍儿子们的头:“你们几个怎么来了?” 郑大郎笑着答道:“是紫苏嬷嬷送我们来的。我们兄弟三个好几日没见祖母了,今日来给祖母请安。” 这几年,夫妻两个日子过得辛苦,儿子们也没什么娇惯的毛病,被教导得十分懂事。虽说晋宁侯夫人迁怒之下不待见他们兄弟三个,不过,他们还是常来给晋宁侯夫人请安。 郑清淮颇为欣慰:“好,我这就带着你们前去。” 兄弟三个随父亲去见祖母。 走到门外,正好听到朱启瑄在冷嘲热讽:“……儿媳伺候婆婆吃饭,婆婆吃不下,想来是不愿见儿媳这张脸。只可惜,郑家是流放的罪臣,不能买人伺候。不然,儿媳倒是宁可掏私房银子,买两个丫鬟来,专门伺候婆婆衣食起居。也免得婆婆对着我心里不痛快……” 郑二郎郑三郎还小,郑大郎却是懂事之龄。听着这番话,心里暗暗解气。 祖母脾气坏,又偏心,往日总是责骂娘亲。时常派些脏活累活让娘亲做,等娘亲忙完了,饭菜早就凉了。 现在祖母病倒了,要娘亲日日伺候。娘亲也该出出心里这口恶气才是。 郑清淮也没出声。 父子四人很有默契地在门外等着。 …… 过了许久,等门里的声音停了,郑清淮才抬手敲了敲门。 朱启瑄笑着来开门,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郑清淮和朱启瑄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什么也没问,只笑着说道:“大郎他们来给祖母请安了。” 朱启瑄看着儿子们来了,心里也很是高兴,立刻招呼儿子们进屋子。 她和郑清淮轮流照顾病重的婆婆,过几日才去贺府一回。说起来,也有三天没见他们兄弟三个了。 “孙儿给祖母请安。”兄弟三个站成一排,一同拱手请安。 晋宁侯夫人刚被儿媳嘲讽得生了一肚子闷气,此时见了孙子们,神色倒是和缓了一些:“乖孙们都起身吧!” 兄弟三个一起应下,站直了身体。 郑大郎是长兄,照例是他代兄弟们张口:“祖母这几日可好些了?每日胃口如何?” 晋宁侯夫人慢慢说道:“好了一些。” 朱启瑄笑着接过话茬:“你们几个就放心吧!你们祖母胃口不错,一日三顿,每顿都能吃大半碗粥。身体也在日渐好转。如今扶着在床榻上坐上小半个时辰也无碍。或许,等过个一年半载,就能下榻走动了。” 不过,再怎么恢复,也不可能像常人那样。最多就是和杜提点差不多,每日被人扶着走动,衣食还是得有人照料。 晋宁侯夫人对郑大郎说道:“你们几个,可得好好读书习武。” 日后得了贺祈照拂,孩子们也能有个前程。 郑大郎恭敬地应道:“祖母放心。我和二弟每日都认真读书习武,从不敢懈怠。” 他们兄弟三个在贺府里住着,衣食用度和阿圆阿满兄弟一般无二。吃得好穿得暖,不受半点闲气。 闲话几句,朱启瑄便领着孩子们先离去。 郑清淮留下,陪在晋宁侯夫人身边。 晋宁侯夫人看着郑清淮,缓缓说道:“你这样照顾我,十分辛苦。不如让你兄长他们过来,轮流着照顾我,你也能轻省一些。” 对晋宁侯夫人来说,这么长的话说起来委实费力。 郑清淮听进耳中,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无踪:“这样的话,母亲还是少说为好。郑家被流放,按着朝堂律例,不能随意走动。这是其一。” “其二,我不会为他们去求贺三。贺三已经帮了我们夫妻很多忙,我没那么厚的脸皮,央求他照顾郑家一大家子。” “如果母亲想念他们,等过些日子,我就送母亲回去。” 晋宁侯夫人:“……” 郑清淮心中有气,说话时沉着一张脸:“表嫂也说了,母亲的病症,要常年静养。一直这么住在医馆里,占用着医馆的地方,确实不太合适。” 晋宁侯夫人一听这话急了。 住在医馆里,程锦容每日都能为她复诊施针。 如果回去了,程锦容怎么可能每日奔波? 眼见着她的病症有了起色,这时候要是回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了?还有什么比性命更要紧!这口气咽就咽了吧! 晋宁侯夫人不得不对着儿子低头:“我不回去。” 郑清淮看了亲娘一眼:“母亲想念大哥他们,还是回去吧!” 晋宁侯夫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想了。” 果然,在母亲心中,什么都不及她自己重要。 郑清淮扯了扯嘴角,目中闪过自嘲和唏嘘。半晌,他才张口道:“母亲既是不想回去,以后,这样的话也就别说了。” 晋宁侯夫人心里堵得厉害,很快红了眼圈。 郑清淮看着亲娘落泪,也觉心疼。 不过,他更清楚,这个时候绝不能心软。否则,他就会被母亲逼着做许多不愿意做的事情。 ……
番外之回京(一)
平国公原本打算年后回京,过了年,眼见着儿媳忙碌无暇照顾孩子,府中又多了郑大郎兄弟三个,愈发离不得人照顾。平国公索性又多留一段时日。 这么一个月又一个月,转眼就到了宣平八年的初夏。 京城接二连三地来信,太夫人不停催促他回京。 平国公再舍不得孩子们,也得回去了。 临行前的晚上,平国公亲自设宴,请了亲家程望一家前来,贺祈从军中回来了。另有郑清淮夫妻两个,也被请了来。 两个月前,甘草陈皮带着两个孩子一同来了边关。他们夫妻两个都精通医术,这一来,程锦容犹如多了左膀右臂。 甘草力气大,一个人便能为晋宁侯夫人翻身擦洗穿衣。如此,郑清淮夫妻两个轻省了许多。也多了空闲陪伴孩子。 众人围坐在一起,举杯为平国公送行。 平国公素来自制,从不多饮酒。今晚心情唏嘘纷乱,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几杯。 宴席散后,平国公拉住程望的手,对着亲家说道:“我这一走,以后大概不会再回边关了。我大半辈子都在这里度过,现在可以回京养老。我心里本该欣慰才是。可不知怎么地,我现在心里空落落的,分外难受。” 程望和平国公相识多年,又做了十年亲家,彼此熟稔。 不过,平国公这般伤怀落寞的样子,程望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着平国公目中闪过的水光,程望心里也不是滋味,低声安慰道:“国公爷辛苦大半生,守得边关安宁。如今也该好好歇着了。” “边军有贺祈在,国公爷也尽可放下心来。” 提起贺祈,平国公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是失败。三郎和你这个岳父亲如父子,无话不说。得了空闲,就陪你一同吃饭。他和我到了一处,说不了几句话就要争吵几句。时常闹得不欢而散。” “他是巴不得我早点走。” “其实,我心里一直很羡慕你。你有个好女儿,还有个贴心的好女婿。阿圆兄弟三个,口中说喜欢祖父,心里却更喜欢你这个外祖父。” 程望:“……” 平国公果然是醉了! 换在往日,好强又霸道的平国公,怎么也不会说出这等颓丧近乎示弱的话来。 程望稍稍有些尴尬,咳嗽一声说道:“国公爷醉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我没醉。”醉酒的人怎么肯承认自己喝醉。平国公语气十分坚定:“我现在神智十分清醒。你不信,我走给你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昂首挺胸迈步向前,歪歪扭扭地走了一个来回:“你看看,我走得笔直,哪里醉了。” 程望哭笑不得,口中附和着:“是是是,你没醉。”一边伸手扶着平国公回了屋子。两个亲兵侍卫上前,将平国公扶着睡下了。 平国公口中嚷着“我没醉”,一躺下就打起了呼噜。 程望:“……” 程望笑着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天色已晚,程锦容张口挽留:“已经快半夜了,爹就别回去了。在客房里睡一晚,明日正好送一送公公。” 也好。 程望欣然应了。 …… 隔日凌晨,平国公启程回京。 随在平国公身边的,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兵。其中有不少都已年过四旬。在边军里待了二十年,现在终于能回京了。一个个面上露出欢容,也有依依难舍。 “祖父一路珍重!”阿圆阿满三郎兄弟三个一同拱手和祖父道别。 郑大郎兄弟三个也来送行,有模有样地拱手作别。 平国公昨夜的离愁别绪,一夜过来都不见了踪影。此时精神奕奕,笑着和孩子挥手道别。然后,程望等人一一和平国公道别。 到最后,终于轮到贺祈了。 贺祈走上前,拱手:“父亲此行多多珍重!回了京城后,记得时常写信来。” 平国公目光复杂地看着儿子,良久,才张口道:“我和你说过的话,望你都记在心里。” 贺祈点点头应下:“父亲放心,我会领着边军,守护大楚边关安宁。” 如冤家对头的父子两人,到了离别的这一刻,总算心平气和了一回。 平国公目光掠过众人的脸:“我这就走了,盼着你们多多保重。” 说完,翻身上马,策马离去。百余名亲兵侍卫,一同策马飞驰。马蹄声踏破了清晨的宁静。 平国公没有再回头。仿佛怕回头多看一眼就不忍离去。 短短片刻,平国公一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眼前。 阿圆怅然地叹了一声:“祖父这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祖父在家中住了半年,祖孙朝夕相伴,处出了深厚的情意。 阿满也怪舍不得祖父的,怏怏不乐地说道:“以后,就没人陪我们读书习武了。” 三郎直接扁扁嘴哭了起来:“我要祖父!” 阿圆阿满每日忙着读书习武,三郎年龄小,还没开蒙读书,每日都在祖父身边。相处的时间最长,感情也最深厚。 贺祈没有出声,遥遥地看着平国公离去的方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父子两个见面时常争执不快。父子间的感情也算不得如何深厚。平国公这一离去,他心里又像缺了什么似的。 程锦容蹲下身子,先哄哭哭啼啼的三郎:“三郎别哭。祖父回京城了,还有爹娘陪着三郎呢!” 程望也俯下身,笑着伸手:“乖三郎,外祖父抱一抱。” 三郎哽咽着扑进外祖父的怀里,被外祖父好言哄着,哭了一会儿也就停了。 贺祈收拾心情,抱过三郎,对着心情低落的阿圆阿满说道:“今日你们休假一日。爹带着你们去骑马打猎。晚上将打来的野味烤给你们吃!” 阿圆阿满眼睛一亮,精神振奋:“爹说的是真的吗?” 贺祈挑眉一笑:“当然是真的。爹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阿圆阿满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郑清淮也对三个儿子笑道:“我们也去!” 郑大郎兄弟三个也高兴地欢呼起来。
番外之回京(二)
启程后,平国公每日快马赶路。 没到一个月,平国公就到了京城。 太夫人还在家中算着时日,没曾想儿子忽然就回来了,既惊又喜:“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平国公笑道:“我每天日行两百里,赶起路来自然快得很。” 他行伍大半生,骑马赶路是等闲常事。 太夫人拉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东看西看,见平国公一脸风霜之色,颇有些心疼:“回来就好。你先去歇半日,等缓过劲来,再慢慢说话也不迟。” 平国公也没矫情,点点头应下。 平国公睡了大半日,到了傍晚才起。 家宴已经摆好了。男子们一席,女眷们一席,孩子们也都一日日长大了,也坐了一席。 平国公和贺淞兄弟两个坐在一处,兄弟两个久别重逢,少不得一番唏嘘感慨。 贺大郎贺四郎兄弟几个都坐得笔直,不敢胡乱张口。 平国公天生冷肃,全身上下散发着常年掌兵之人特有的凛冽和威严。贺大郎也是年过三旬有三儿一女的人了。见了亲爹还是打从心底发憷。 贺四郎贺五郎贺六郎就更别提了,一个个坐得端端正正。 倒是女眷这一席,气氛轻松融洽许多。 怀着五个月身孕的程锦宜,偷偷看一眼威严令人敬畏的公公,悄声对朱氏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公公。” 朱氏会心一笑,也悄声道:“我嫁进贺家多年,十年前见过公公。看公公一脸严肃,我心里也有些怕。” 好在儿媳们每日给公公请个安也就行了,不必时时见面相处。 贺五郎贺六郎在这两年间也都成了亲。娶的都是武将之女。贺五郎的妻子李氏面容俏丽,贺六郎的妻子徐氏也是个美人。 李氏徐氏进门时间尚短,见着公公这张冷脸也觉发憷。连小声嘀咕几句都不敢。 魏氏是二房的儿媳,隔了一层,倒是自在得多。 宴席散后,众儿媳领着孩子们一一给公公请安。 平国公早有准备,给孙子们每人准备了一套弓箭做礼物——这一招还是跟着程望学来的。 孩子们得了礼物,喜笑颜开,对着素未谋面的祖父也亲热了不少。 平国公心中舒畅,心想程望的法子果然不错。 魏氏也领着全哥儿来给平国公请安:“全哥儿,见过你伯祖父。” 十岁的全哥儿和亲娘一样高,面容俊俏,英气勃勃。和亲爹贺袀少时几乎一般模样。贺淞的一腔心血也都扑在了全哥儿身上。 全哥儿小时候淘气好动,这几年读书习武,性情沉稳了许多:“见过伯祖父。” 平国公对着儿子横眉冷对,对着孙子和侄孙倒是颇为温和,笑着说道:“快些起身吧!听闻你身手出众,等我得了空闲,也亲自瞧瞧。” 几个孩子里,属全哥儿骑射最佳,读书也胜过堂兄弟们。 当然,阿圆阿满离京两年。也一直在勤奋读书苦练骑射。 全哥儿笑着应道:“伯祖父夸赞,我实在愧不敢当。” 贺淞笑着接过话茬:“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骄傲自满。” 全哥儿恭敬应是。 魏氏看着应答流利的儿子,心中涌起自豪和骄傲。 丈夫贺袀悔过自新,在边军里做了斥候营的统领。魏氏忧心丈夫的安危,可隔着千里,再忧心也没用。时日久了,也就慢慢适应了。 她将所有的精力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身上。全哥儿小时候淘气好动爱惹祸,她不知哭了多少回。 万幸公公回来后,对全哥儿教导颇为严格。全哥儿一日日长大,性情脾气改了许多。也越发出众。 众人闲话一番,各自散去。 …… 平国公留下了贺大郎和贺四郎。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心中隐约有些猜想。 平国公也没有拐弯抹角,张口便道:“大郎,你比三郎年长四岁,膝下有三儿一女。如今,也该去边军军营了。” 贺大郎想也不想地应道:“父亲不说,儿子也想和父亲商议此事。” 平国公略一点头:“你和朱氏说一说,收拾行李,带些亲兵,半个月后就启程。” 然后,平国公又看向贺四郎:“四郎,你膝下只有一女,如今程氏有了身孕。如果程氏这一胎生了儿子,你也去边军吧!” 边军里武将众多,大多是平国公一手提拔任用的。贺祈接掌边军,要慢慢收拢人心。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这等时候,贺大郎贺四郎前去,最好不过。 贺四郎想了想,说道:“父亲,我还是和大哥一起去吧!” 平国公淡淡道:“不必情急,等程氏临盆后你再走。不仅是为了子嗣,女子临盆时最是虚弱,也颇为凶险。你这个做丈夫的,总得留在妻子身边。” 贺四郎其实也舍不得妻子,犹豫片刻,应了下来。 闲话数句,贺大郎贺四郎各自回了院子。 贺大郎将去边关的事告诉朱氏。 朱氏轻声道:“你只管放心前去。我会好好照顾孩子们,你不必忧心牵挂我们。” 嫁入将门,就得有夫妻离别的心理准备。她应该庆幸,夫妻两个过了十几年的恩爱日子,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贺大郎纵有不舍,也未多言,他伸手将朱氏搂进怀中。 朱氏将头依偎在夫婿的胸前,目中闪过水光。 贺四郎也在和程锦宜说及去边关的事。 “……三哥执掌边军,正缺可信可用之人。父亲吩咐大哥半个月后启程去边军,我原本想和大哥一起去。不过,父亲说了,还有几个月你就临盆了。等你生了孩子,我再离京。” 程锦宜咬了咬嘴唇,忽地抱住贺四郎:“等生了孩子,我想和你一起去边关。” 两人成亲几年,十分恩爱。贺四郎又哪里舍得离开她? 贺四郎叹了一声,伸手轻抚程锦宜的发丝:“我去边关军营,是要领兵打仗。哪里带着家眷去军营的道理。” 程锦宜小声说道:“容堂姐就随夫婿去了边关,我想着,我也去固原镇,和容堂姐住在一处。平日也去医馆坐诊帮忙。你得了空闲,就回来看看我们。”
番外之君臣(一)
程锦宜盘算此事不是一天两天了。 贺四郎脱口而出道:“武将去军营,不能携家眷同行。这是朝中惯例!三嫂能去边关,那是皇上格外开恩!” 轮到他这儿,哪有这等体面和圣眷? 他要是敢有这个念头,他亲爹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程锦宜悄声说道:“你先听我说。我知道此事为难,所以,我打算写信给容堂姐,先问问她是否可行。如果容堂姐应了,我就带着孩子去投奔她。” 贺四郎:“……” 这事乍听有些惊人,细细一想,好像也不是全无可能。 贺四郎心动了。 如果可以,他当然也愿带着妻女同去。军营里也有休沐日。一个月有两日假期,可以出军营和妻女相聚。 这桩事,求谁都不如求程锦容。以程锦容的圣眷,在写给太后娘娘和皇上的信里提上一句,或许就成了! 贺四郎遥想了片刻,定定心神,压低声音道:“此事你先别和任何人说。等三嫂的回信,看三嫂怎么说。” 程锦宜抿唇一笑:“这是当然。我又不是傻瓜,这等事岂能随意宣扬。便是容堂姐应了,日后我也悄无声息地走,尽量不惹人注目。” 免得惹来别人眼红,闹出是非。 贺四郎搂着她的肩膀,笑着低语:“你不是要考太医院做女太医吗?要是真的去了边关,可就做不成女太医了!” 程锦宜倒是有自知之明,笑着轻叹一声:“当年容堂姐十五岁考太医院,考了头名,当年就进宫做了太医。我二嫂考了两年,也考进了太医院官署。如今颇有名声。我考了几年,一直都没考中。想来是我天赋不足之故。” “我做不成女太医,倒不如脚踏实地,做一个治病救人的好大夫。” “容堂姐开了医馆,身边正缺人帮忙。我若去了边关,以后就随她去医馆。” 小夫妻两个偶偶私语,直至深夜才睡下。 隔日,平国公令人送信去边关,向儿子儿媳报平安。程锦宜厚着脸皮,将自己写的信也一并给了送信的亲兵。 平国公只以为堂姐妹两个比别人亲厚,也未多想。 …… 三日后,宣平帝宣召平国公进宫觐见。 平国公卸下差事,爵位也传给了儿子,不过,在朝中依然享受国公的待遇。进了保和殿面见天子时,无需下跪,拱手行礼便可。 宣平帝对待这位镇守边关二十余年的老臣也格外敬重,亲自上前扶了平国公一把:“平国公快些请起。” “你为大楚镇守边关,立下无数战功。朕今日宣召你进宫,别无他意,就是想见一见大楚朝的栋梁之臣。” 宣平帝十五岁登基,今年二十有二。坐了八年龙椅,他身上再无半点青涩稚嫩,脸孔俊秀温和,双眸黑亮,此时含笑看着平国公。 平国公受到如此礼遇,也觉受宠若惊,连道不敢。 他在十年前曾回过京城,当年的六皇子尚且年少,也未展露头角峥嵘。转眼间十年过去了,昔日斯文清秀的小小少年,如今已是睥睨天下的九五之尊了。 平国公心里暗暗感慨,耳畔又响起宣平帝的声音:“老国公请入座,朕今日要和你好好说说话。” 平国公回过神来,笑着应是。 宣平帝先问及边军情形。 平国公执掌边军二十余年,对军营里的情形在熟悉不过。数十名武将的性格脾气,如数家珍。对各军营的战力和不足,也说得十分中肯。 宣平帝耐心听着,不时问上一两句。 待平国公说得差不多了,宣平帝才问起贺祈程锦容夫妻两人:“容表姐和表姐夫在边关可还好?” 平国公何等老辣,一听就知其中微妙。 宣平帝先说容表姐,可见对程锦容的重视。提起贺祈,不说官职,而是用了表姐夫这个称谓。也就是说,在宣平帝心中,程锦容和贺祈先是他的亲人,然后才是程神医和新一任平国公。 平国公立刻笑道:“锦容在固原镇里开了一间程氏医馆,医馆名声远播。人人提起她,都是一声程神医。不瞒皇上,有这样的儿媳,老臣也觉面上有光。” 这些事,宣平帝早就知道了。 程锦容去了边关后,每个月都会写信送进宫中。每次都是厚厚的一封,信中写的都是些日常琐事。开医馆的事,程锦容也时常提及。 不过,看信是一回事,从别人口中听感觉又自不同。 宣平帝目光愈发温和,面容满是笑意,好心情一眼可见。 平国公其实不太爱说话。不过,皇上爱听,做臣子的总不能三缄其口。于是,平国公说了几句儿媳后,又说起了三个孙子。 宣平帝听得兴味盎然,张口问道:“阿圆阿满喜欢读书还是喜欢习武?” 平国公笑答:“他们两个,都更喜骑射。而且,也都是习武的好苗子。尤其是阿圆,如今已能五十步外开弓射箭,力道准头都足。阿满习武不及阿圆,读起兵书来,比阿圆强一些。” 宣平帝笑了起来:“好好好,等过年,他们回京娶媳妇的时候,朕定要亲自见上一见。” 再说起最小的三郎,平国公口中满是夸赞之词。 宣平帝随口笑道:“等过几年,让三郎和兄长们一同归京,朕可一直惦记着三郎。” 平国公笑着应下,心里却暗暗泛起了嘀咕。 宣平帝对三郎似乎格外关注啊! 那是当然。 在宣平帝心里,三郎是未来女婿,当然更亲近一层了。他还打算着,等三郎大一些了,进宫读书。正好让三郎和熙姐儿多多相处。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等他们长大了,亲事也就水到渠成。 宣平帝心里打的如意算盘,自不会告诉平国公。 闲话一番后,宣平帝才说道:“贺祈前些日子上了奏折,想为士兵更换崭新的盔甲兵器和弓箭,另外还想再要万匹战马!” 平国公:“……” 这个混账,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这一张口,少说也是几百万两银子的军资。他怎么不上天!
番外之君臣(二)
平国公心中那个气就别提了。 身为武将,希望麾下的士兵有良马兵器盔甲,这没有错。可这些年,朝廷一直在轻徭役减税赋,对军中的投入逐年减少。 贺祈在奏折里狮子大张口,皇上岂能应允!宣他进宫的真正目的,定然是为了敲打警示。 平国公定定心神,恭声说道:“大楚安宁数年,没有打过大仗。军中将士们的兵器盔甲战马确实有几年未曾更换了。不过,此事也不能操之过急。国库空虚,怕是一时抽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宣平帝轻叹一声:“老国公说得没错,国库里确实没那么多银子……” 瞧瞧,皇上开始哭穷了! 下一步就是缩减开支! 平国公心里笃定地想着,万万没料到,宣平帝下一句竟是:“不过,贺祈在奏折中所言颇有道理。鞑靼同样修养生息数年,近年来又开始蠢蠢欲动。边军得加强戒备,更换盔甲兵器战马势在必行。不论国库如何,这笔银子也不能省下。” 平国公:“……” 记得没错的话,几年前他也上过类似的奏折。当时宣平帝可不是这么说的。换了贺祈做主将,宣平帝的态度倒是变了不少。 由此可见,主将得不得圣心是何等重要!!! 平国公一时不知该吐槽,还是该为边军庆幸。 宣平帝沉吟片刻又道:“朕已召了户部尚书进宫,另有卫国公靖国公等人。你也留下,一并商议此事吧!” 平国公收敛心神,恭声应下。 …… 过了片刻,卫国公等众臣被召进了保和殿。 平国公回京这几日没闲着,早已见过卫国公靖国公了。众臣相见,各自略一拱手,眉眼示意一个来回,便都心中有数了。 户部梁尚书这几年头发掉得越来越多,只剩稀疏的几缕倔强地留在头上。 梁尚书的孙女做了中宫皇后,且帝后恩爱。天子后宫空悬,只有梁皇后一人。如今天子膝下只有一个公主,尚无皇子。 朝中有按捺不住的上奏折,奏请天子选嫔妃进宫。 宣平帝对这些奏折置之不理,也毫无选妃的意思:“众卿是国朝栋梁,应该将心思放在如何朝政和百姓身上,盯着朕的后宫是何道理?” “今日奏请朕立妃,朕要是应允,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将自己的女儿孙女侄女之类都塞到朕的后宫来了?再接下来,就该等着她们生下皇子,让朕早些升天让位了吧!” 这话说得实在太诛心了! 众臣连道不敢,齐刷刷跪了一地。 年轻俊秀的宣平帝坐在龙椅上,冷冷俯视众臣:“你们不敢最好!当年的永安侯是何下场,晋宁侯镇远候又是什么结局。你们也都看见了。” “谁将手伸进朕的宫里来,朕就剁了他的手!” 真以为天子年轻温和就好摆布不成?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元氏的血液!死去的先帝心狠手辣,年轻的宣平帝一旦沉下脸,同样令人心惊。 这一席冰冷入骨的话,听得众臣后背直冒凉气! 至此之后,谁都不敢再提立妃之事。 不过,梁府的日子其实也不太好过。宣平帝宠爱梁皇后,对梁家也算亲近。不过,并未大肆提拔任用梁家人。 梁尚书还做着户部尚书,梁皇后的亲爹外任做官,不过是四品的知府。 梁家的女儿,也不那么好嫁。众人不免会想,梁皇后子嗣艰难,天子却不选妃。他们家中若娶了梁氏女,生不出儿子来,到底是纳不纳妾的好? 这些闲话姑且不提。 宣平帝召重臣们进宫议事,先将贺祈的奏折给了众臣。 奏折在众臣手中转了一遍,有这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也足够众人心中思虑斟酌了。 宣平帝是先帝一手调教起来的,询问众臣时的语气都和先帝差不多:“这一道奏折,众卿看了有何想法?” 卫国公靖国公迅速对视一眼,由卫国公率先张口:“老臣以为,奏折中所言颇有道理。边关安宁,关乎大楚社稷安稳。边军需要崭新的兵器盔甲,更需要良马良弓。否则,一旦鞑靼启禀大举进犯,拿什么来抵挡?” 靖国公沉声附和:“老臣也以为,应该准了这道奏折。国库再紧张,也不能省了这笔银子。” 吏部尚书捋一捋胡须,缓缓说道:“新一任平国公年轻有为,颇有报国之志。执掌边军才半年,就有荡平关外的志向。这等锐意进取的精神,值得褒奖。不过,老臣以为,不应轻启战事。” 文臣们当然都不愿打仗,顿时一个个出言附和。 平国公原本没吭声,听着也忍不住了,沉声说道:“谁也不愿打仗。不过,这和不防备任人欺凌是两回事。” “若是鞑靼骑兵大举进犯,边关守不住,到时候会是何等景象,你们都想过没有?” 宣平帝透露心意在先,平国公知晓圣意,此时侃侃而谈,分外有底气:“关外近来不太平,鞑靼骑兵蠢蠢欲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战事。老臣以为,户部应该尽快拨银子到兵部,早一日将盔甲兵器战马送去边军,或许就早一日派上用场。” 宣平帝略一点头;“老国公此言有理。” 众臣:“……” 得,天子已经表露出圣意,他们还有什么可反对的? 就连户部梁尚书也转了口风,恭声说道:“这几年风调雨顺,国库勉强有了些存银。老臣出宫后就去户部官署,召户部众臣清算库银,筹措军资。” 宣平帝温声道:“辛苦梁尚书了。” 又对卫国公说道:“有劳卫国公,令兵部武库司紧急筹备兵器,再购买一万匹良马。” 卫国公拱手应下。 宣平帝留众臣一同用了御膳。 御膳后,众臣告退离去。 卫国公邀平国公坐了自己的马车,一上车,就低声笑着打趣:“你几年前也上过类似的奏折,当时皇上不肯应允。到了贺祈这儿,皇上二话不说就点了头。瞧瞧你这个老子,比儿子圣眷差远了。” 平国公:“……”
番外之思念
众臣离去后,宣平帝去了椒房殿。 一身红色宫装的梁皇后含笑迎了上来,一同迎过来的,还有三岁的嘉柔公主元熙。 熙姐儿刚满周岁,宣平帝就为爱女赐了封号嘉柔,并赏了一郡之地给熙姐儿做封地。将来熙姐儿长大成人有了驸马,可以住在京城公主府,也可以去自己的封地,便如藩王一般。 由此可见宣平帝如何珍爱这个女儿。 熙姐儿三岁了,白嫩的皮肤,一双清澈黑亮的眼,嘴角微翘,一笑起来分外甜美。 “女儿见过父皇,”熙姐儿已经开始学宫中规矩了,小小的女童一本正经地行敛衽礼,萌萌的别提多可爱了。 宣平帝的心顿时化成了一池春水,俯身抱起熙姐儿,笑着亲了亲她的小脸:“熙姐儿每次见到父皇,都是直直地冲过来,要父皇抱。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怎么行起礼来了!” 熙姐儿搂着宣平帝的脖子,悄声说道:“教我规矩的王嬷嬷说了,我是公主,一举一动都得有礼数。不然,是会被人取笑的。” 宣平帝挑眉一笑:“谁敢取笑朕的掌上明珠!别管这些,以后见了朕,不必行礼。” 熙姐儿高兴地笑了起来,露出两排小小的贝齿。 梁皇后见惯了宣平帝疼爱女儿的模样,也忍不住笑着嗔了几句:“皇上,往日熙姐儿还小,不行礼无妨。如今虚岁四岁了,已经开始学规矩了。言行坐卧都得遵循规矩才是。不然,岂不是要落个跋扈无礼的名声。” “皇上真的疼惜女儿,更该严格教导才是。” 通情达理的宣平帝在宠爱女儿这一条上毫无原则,立刻应道:“熙姐儿是朕的爱女,也是大楚长公主。日后只有人人敬她向她行礼的份,她何需迁就别人。” 梁皇后:“……” 得!算是白说了。 梁皇后索性也不说了,反正平日宣平帝忙碌,陪伴女儿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这个亲娘教导陪伴。 熙姐儿在宣平帝面前稍微放肆片刻也无不可。 …… 傍晚,一家三口一同去仁和宫给裴太后请安。 这两年,裴太后眼角皱纹渐生,也多了不少白发。 巧手的瑜太妃自请为裴太后将白发染黑,被裴太后笑着拒绝:“人老了都有白发。哀家也老了,何必自己骗自己。” 瑜太妃劝不动裴太后,只得作罢。 裴太后安然地一日日老去。当然,便是有些老态,裴太后也依然是美丽优雅的。 深宫里的生活,优渥安宁,也格外寂寥。 自从程锦容离去后,裴太后越发不爱出仁和宫了。好在熙姐儿每日来请安,给冷清的仁和宫增添了些许热闹。 “熙儿见过皇祖母。”熙姐儿奶声奶气地行礼请安。 不亏是母子,裴太后的反应和宣平帝如出一辙,笑着搂过熙姐儿:“这些虚礼都是给外人看的。自家人在一处,不必这般多礼。” 熙姐儿甜甜一笑,依偎在皇祖母温暖的怀抱里。祖孙两个小声说话,将帝后都晾在了一旁。 宣平帝和梁皇后自不会介意,含笑看着祖孙和乐的一幕。 到了晚膳的时辰,一家三口陪着裴太后一同用了晚膳。 宣平帝对裴太后说起了召平国公进宫一事。 裴太后一颗心同样向着女婿,听到贺祈上奏折要战马兵器,立刻说道:“国库里银子若是不够,就让内务府出一些。” 宣平帝笑道:“母后不必忧心。这几年大楚风调雨顺,国库有些存银。不然,梁尚书早就在朝中哭穷了。” 提及祖父,梁皇后少不得笑着描补一二:“祖父做了二十年户部尚书,素来忠心耿耿,为皇上守紧国库才是正理。” 裴太后随口笑道:“是啊,梁尚书是个好臣子。” 宣平帝笑着点头:“梁尚书的忠心,朕也都知道。朝中文臣们都不愿轻启战事,朕登基后,一直休养民息,军中每年都在缩减开支。” “贺祈去了边关后,时常给朕写信,信里提起过装备边军之事。朕早就应过他。所以,他才会上这么一道奏折。” 君臣早有默契。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鞑靼野心勃勃,一定会卷土重来。大楚和鞑靼迟早会有一场大战。贺祈执掌边军后,第一件事就是增派斥候营出关。然后是重新装备边军,加紧操练。 这些事,宣平帝并未和裴太后细说。 裴太后不是爱揽权的人,对朝政过问的也不多。随口几句后,问起了程锦容母子四人。宣平帝兴致勃勃地将平国公说的话又说了一遍:“……阿圆阿满都长大了,每日苦读练武,十分勤奋。三郎也在一日日长大,比两位兄长乖巧听话得多。” “容表姐开的程氏医馆,在边关名头极响。有许多穷苦百姓前去免费看诊。提起程神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裴太后目中闪过一丝骄傲和喜悦,笑着说道:“这才是她最喜欢的生活。” 如果硬将程锦容留在宫中,程锦容不会也不能不留。可那么做,就太过自私了。 程锦容不仅是她的女儿是元辰的亲姐姐,更是独立的自己。外面广阔的天地,比宫中更适合程锦容! 宣平帝和裴太后对视一眼,有默契地同时住了口。 有梁皇后母女在,有些话,不便多说。 细心敏锐的梁皇后,笑盈盈地起身说道:“熙姐儿习惯了早眠,儿媳先带着熙姐儿回椒房殿歇下。皇上多留片刻,陪着母后说说话吧!” 宣平帝笑着点头。 待梁皇后领着熙姐儿走了,宣平帝才低声道:“母后是不是想姐姐了?” 裴太后没有隐瞒,也瞒不过去,笑着轻叹道:“是想的很。” 宣平帝也叹了一声:“朕也很想念她。” 这世上,他最亲近信任的人,除了裴太后就是程锦容了。程锦容在宫中当差的时候,他有什么苦闷烦心事,一定会向她倾诉。 程锦容一走,贺祈也走了。他身边还有许多可用之人,却再没一个人,能得到他全心的信任。
番外之谋划
母子两个安静对坐许久。 宣平帝张口打破宁静:“母后,岭南那边有了消息传来。说是有一个土人首领和裴璋起了冲突,裴璋单枪匹马闯进土人木寨,将那个土人首领痛揍了一顿。” 裴太后有些讶然,笑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裴璋少年老成,从不是热血冲动之人。流放至岭南九年多了,一直安分守己,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来。 唯一出格的,大概就是娶了女土人白凤为妻。听闻那个白凤是土人中少见的美人,擅使弯刀,骑射不弱于裴璋。两人成亲后,先生了一个女儿,三年前又生了个儿子,比三郎小了几个月。 永安侯死了多年,永安侯夫人也死在了流放途中。 裴太后早将昔日旧怨都放下了。她没有为裴家平复的意思,却也时常照拂裴璋裴珏两个侄儿。每年的年节都有赏赐送去岭南。 赏赐的东西不在厚薄,不过,这样的举动足以表明裴太后对他们的回护之意。这些年,裴家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裴璋是裴氏一族的族长,行事素来沉稳。无端端地,怎么会和土人部落起冲突? 宣平帝低声笑道:“说起来也是趣事。” “听闻,土人部落有走婚的习俗。白凤是土人部落里的第一美人,爱慕她的土人很多。其中一个,一直对她痴心不改。” “白凤嫁给裴璋几年,生了一女一子。夫妻两个大概是闹了一回口角,白凤一怒之下回了自己的村寨。” “没曾想,那个土人首领就以为白凤不要裴璋这个丈夫了。大晚上的,跑去白凤木寨外唱情歌献殷勤,还想进白凤的木寨里过夜。” “结果,人刚闯进木寨,就被白凤踹了出来。” “裴璋知道此事后,隔日就上了山,闯进那个土人首领的村寨,将那个觊觎白凤的土人暴揍了一顿。听闻那个土人首领的腿都被打折了。” 裴太后听得哑然失笑:“裴璋胆子倒是不小,单枪匹马前去,也不怕一众土人群起围攻。” 宣平帝笑道:“这不合土人的规矩。他们要争抢一个女子的欢心,动手是常事。谁输了都得认。没有群起攻之的道理。” 当然,不管怎么说,裴璋是真的胆大至极。 裴太后莞尔一笑:“裴璋也是二十八岁的人了,快到而立之年。没想到,还有争风吃醋的闲心。” 宣平帝不以为然:“这种事,是个男人都无法容忍。揍一顿都算轻的。要是朕说,直接就领着裴家儿郎娶挑了那个部落。也能震慑那一帮土人!” 裴太后从宣平帝的语气中咂摸出了些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宣平帝一眼:“莫非皇上有收服土人部落之意?” 宣平帝也不隐瞒,略一点头:“不瞒母后,儿臣确有此意。” 岭南土人众多,大多住在山林间,以部落聚集,每个部落的风俗都有差别。不过,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不服大楚官员的统治管理。 岭南归于大楚统治的地方,加起来也不足一半。宣平帝早就有收服土人的打算了。 “师出无名,朝廷不便主动起兵。” 宣平帝低声道:“所以,朕已经私下写信给裴璋兄弟。令他们想办法挑衅土人部落,等土人部落一动手,就可以派当地驻军前去平乱。顺势将土人们都引下山。” “这件事,不是朝夕之功。朕给他们五年时间,若能做好这一桩事,就是大功一件。朕便可以论功行赏,赏裴璋裴珏武将官职。” 裴太后目光温和,轻声说道:“皇上思虑谋划良久,想来心中早有全盘计划。朝中这些事,哀家不懂,也就不多嘴了。” “哀家只盼着,他们兄弟两个争气,不辜负皇上的厚望。” …… 宣平帝这一道秘旨,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卫国公靖国公知晓。 岭南各郡都有驻军,其中,九真郡的驻军最多。 接到秘旨后,裴璋兄弟两个去了吴都尉府中。 二十八岁的裴璋,穿着玄色武服,背着弓箭,骑着骏马,腰间配着锋利的宝剑,目光锐利。 就如蒙尘的宝剑,被拭去了灰尘,散发出咄咄光芒。 比裴璋小了几岁的裴珏,如今也沉稳了许多。他今日穿得是天青色武服,同样背着良弓箭囊,腰间是一把长刀。 “裴璋见过都尉大人。” “裴珏见过都尉大人。” 兄弟一来,不以家礼相见,张口就喊都尉大人。 吴都尉心中有数,略一点头:“起身说话吧!” 裴璋裴珏谢过吴都尉,起身后,裴璋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给吴都尉,低声道:“这是皇上令我给都尉大人的信,请都尉大人仔细看上一看。” 吴都尉一惊,立刻恭敬地双手接过信,飞速拆开信看了起来。 宣平帝没有发明旨,是因为朝廷要脸面。手段不大光彩的事,还是别公之于众了。 身为武将,都渴望建功立业。 吴都尉接了秘旨后,身心舒畅,送走了裴氏兄弟,回屋对吴夫人笑道:“皇上有收服土人之意,裴璋兄弟的际遇也来了。” 吴夫人最关心自己的女婿,立刻关切地问道:“这是不是很危险?阿珏可不能出事。” 吴都尉瞪了老妻一眼:“妇人之见。富贵险中求!身为武将,领兵打仗是天经地义的事。想搏富贵权势,就得提着一颗脑袋。在家中种田倒是安稳的很,女婿自小习武读兵书,难道就是为了种田?” “身为罪臣,要洗去家族的耻辱,要为自己的儿孙搏出一条路。不豁出性命搏一搏怎么行!” 听着怎么这么渗的慌! 吴夫人听得心惊肉跳,抓住吴都尉的胳膊:“要不,让三娘带着孩子回来住些日子吧!” 女婿要搏前程,女儿带着两个儿子住在裴家村里,实在令人忧心。 吴都尉略一思忖道:“裴家能打能动的儿郎都得随裴璋裴珏出去,裴家村里一堆老弱妇孺。不独独只有我们女儿和两个外孙。” “他们总得商量个章程出来。你先别急,稍等一等再看。”
番外之真心(一)
裴璋裴珏兄弟两个也在商议着如何安顿妇孺老少一事。 “大哥,要不,我让敏妹妹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些日子。”裴珏低声道:“让思姐儿和念哥儿也一同去。” 裴璋的长女裴思,今年五岁。儿子裴念,今年三岁。 白凤一怒之下回了自己的木寨,到现在也没回来。 裴思裴念姐弟两个,都由二婶娘吴敏一同带着。加上吴敏生的两个儿子,一共四个孩子。吴敏每天要照顾四个孩子,着实不易。 裴璋沉默片刻,低声道:“弟媳带着孩子回去小住无妨,思姐儿念哥儿就留下吧!” 裴珏一惊,抬头看着兄长:“大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十分危险。万一有土人部落心生歹意,偷袭裴家村……思姐儿念哥儿留在村子里,岂不危险!” “这等时候,可不能意气用事。你我兄弟豁出性命,就是为了孩子们搏出一个前程。万一孩子们有什么好歹,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裴璋是裴家嫡支嫡子,思姐儿念哥儿也是嫡出的血脉。将来,这裴氏族长的位置,是要交到念哥儿手中的。姐弟两人绝不能置于险地。 裴璋淡淡道:“裴家村里这么多老弱妇孺,难道都去都尉府不成。你我都将妻儿送走,留下的族人更会惊惧慌乱。” “他们姐弟一并留下。我们留些人在村子里,保护族人。还有,我们再请都尉大人私下派些士兵前来。有百人左右,也就差不多了。” 土人部落有大有小,多则上千人,少则两三百。成年男丁一般都在三分之一左右。便是有胆大包天来偷袭裴家村的,能出动的人手也有限。 裴珏熟知裴璋的脾气,见他说的斩钉截铁,知道兄长心意已定。无奈地叹了一声:“罢了,大哥这般坚持,那我也将孩子一并留下。岳父看在敏妹妹和两个外孙的颜面上,说不定肯多派些人来。” 裴璋:“……” 裴珏打定主意,不再多说,转而说道:“大哥,大嫂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你还是去接大嫂回来吧!” 白凤和裴璋闹口角,一怒之下回了自己的木寨。结果,立刻就闹出了一个土人首领前去示爱的事情来。 裴璋沉着脸,二话不说去揍了那个倒霉的土人首领一顿。那个土人首领到现在还在床榻上养着腿。 裴璋出手狠辣,彻底震慑住了那些对白凤心存爱慕死心不息的土人。白凤住在木寨里,也没人敢去唱歌示爱骚扰了。 不过,裴璋没去接白凤。白凤也不肯主动回来。夫妻两个就这么僵住了。 裴珏私下也劝过数次了,裴璋通常一言不发。 今日,裴璋沉默片刻,张口道:“我明日就去。” 裴珏松了口气,笑着说道:“这样才对嘛!夫妻两个哪有一直怄气的道理。床头吵架床尾和,大哥快些将大嫂接回来,夫妻两个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多好。思姐儿和念哥儿也一直念叨着亲娘呢!” 说着,又揶揄道:“我就不信,大哥心里真的不惦记大嫂了。” 每日晚上,大哥屋子里的烛火都到半夜才熄。一定是想媳妇睡不着。不过,大哥就是这么一个闷骚的人,想媳妇也绝不会承认。 果然,裴璋面无表情地瞥了裴珏一眼。 裴珏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就在此时,思姐儿快步跑了过来,小脸上满是雀跃惊喜:“爹,娘回来了!” 什么?大嫂回来了? 裴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裴璋飞速从身边掠过,顺手抱起思姐儿,片刻间就没了踪影。可见身体比嘴诚实多了。 裴珏低笑连连。慢悠悠地迈步回了屋子。吴敏笑盈盈地迎了过来,低声说道:“大嫂可总算回来了。” 白凤从不是什么温柔小意的性情脾气。敢爱敢爱,性烈如火。她和裴璋成亲几年,闹过几回口角。一翻脸就要挥舞手中弯刀。 不过,回木寨还是第一回。 白凤一走就是两个多月。吴敏心里直犯嘀咕。 白凤的部落奉行走婚的习俗,白凤扔下丈夫孩子回去,该不会重新招个夫婿吧……偏偏裴璋也是个犟脾气,根本不肯服软示好前去接人。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他们夫妻两个没少为这事发愁。现在可好了,白凤主动回来了。这场夫妻口角,也该告一段落了。 裴珏笑着嗯了一声,有些为难地低语道:“敏妹妹,有件事我想和你商议。” 然后,将自己的打算低声道来:“……大哥要留下思姐儿和念哥儿。我想着,你和儿子们也留下。请岳父派些人来,守着裴家村。如此一来,族人们也更安心踏实。只是,这样未免对不住你们母子三个。” 吴敏嗔怪道:“我们夫妻之间,说这等见外的话做什么。我带着孩子们留下便是。到时候,我亲自去找我爹,请他多派些亲兵前来。” 吴敏直接将裴珏不好意思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裴珏羞愧又感动,伸手搂住吴敏:“谢谢你。” 吴敏抿唇一笑,将头依偎进他的胸膛。 …… 另一对夫妻,却没有这般含情脉脉温柔相依的情景。 裴璋抱着女儿,快步走回屋子里。一推门,就见念哥儿扑在亲娘的怀里,白凤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的头。 一抬头,温柔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善,像刀子一样嗖嗖地飞到了他的脸上。 裴璋脚步略略一顿,然后神色镇定地继续向前。 思姐儿从亲爹的怀里挣扎下来,冲进亲娘身边,抱住白凤的一边胳膊:“娘!你可算回来了!” 念哥儿抱着亲娘的另一边胳膊:“娘,我每天都想你。” 白凤听得鼻子一酸,将一双儿女紧紧搂在怀中:“娘也想你们。” 就是你们这个可恶的爹,半点都不想亲娘。任凭亲娘在木寨里生气,两个多月了也没接娘回来。 可恶! 太可恶了! 闷了两个多月的那口气,在白凤的胸膛里涌动不休,化为怒火,冲出眼眶,狠狠瞪了过去。 裴璋:“……”
番外之真心(二)
白凤瞪着裴璋。 裴璋嘴唇动了动,似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出口。 气氛陡然凝滞起来。 念哥儿还小,思姐儿已经到了知事懂事的年龄。她一边紧紧抱着亲娘的胳膊不肯松手,一边转头央求亲爹:“爹,你向娘陪个不是。娘就不会走了。” 白凤气冲冲地哼了一声:“思姐儿,别和你爹说这些。你爹是男子汉大丈夫,心冷如铁,怎么可能低头陪不是。娘回来,也不是为了他,是舍不得你们姐弟两个。” 然后,冲裴璋道:“你出去!去你的书房!以后,我带着孩子睡!” 裴璋:“……” 裴璋终于绷不住了,他咳嗽一声,走上前,先抱过一双儿女。柔声哄道:“思儿,念儿,你们先出去。我和你娘有话要说。” 念哥儿不肯走,思姐儿倒是懂事,拉着念哥儿的手走了出去。还体贴地为亲爹亲娘关上门。 白凤不是那等忸怩脾气,她就这么怒气冲冲地盯着裴璋,一派“我看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架势。 裴璋站在白凤面前,轻声说道:“白凤,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了,回来吧!孩子们离不开你这个亲娘,我也不能没有你。” 白凤继续瞪着他,恨恨地说道:“孩子离不开我是真的,你这个冷心冷肺无情无义的,没有我一样过日子。两个多月了,你都没去看过我一眼。我要是不回来,你正好乐得轻松是不是!” 裴璋放软了语气:“这怎么会。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你。那个叫康林的土人,竟想闯进你的木寨。我打断了他的腿,以后,他再也不敢去骚扰你了。” 白凤冷哼一声:“谁让你揍他了?说不定,我被他的心意打动,以后让他做我的男人。” 裴璋:“……” 裴璋脸色骤然紧绷难看。 白凤看在眼里,心里分外解气:“你听着不顺耳,我也要说。我告诉你,我是惦记着我的孩子,不然,我根本不会回来。别以为我年龄大生过孩子了,就没男人喜欢我。倾慕我的大有人在……” 话没说完,就被一双胳膊猛地搂入怀中,嘴唇也被蛮横地堵住了。 白凤用力挣扎:“快点放开……” 搂着她身子的胳膊愈发用力。很快,这双胳膊将她抱到了床榻上。 两人不像是在亲热,倒像是在角力。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嘴唇,又是谁先解了谁的衣衫。怒火郁火很快被另一种火焰代替。 ……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话糙理不糙。 良久以后,床榻上终于平静下来。 裴璋紧紧搂住怀中的白凤。 白凤面颊嫣红,眼眸亮得如水洗过一般,分外娇媚。 她抬眼看着裴璋,此时的裴璋,没了平日的冷漠和坚硬,俊美的脸孔分外柔和,凝望着她的目光也多了温柔。 “只有这时候,你眼里才会看到我。”白凤低声说着:“裴璋,有时候我真想掏出你的心看一看。你怎么能这般铁石心肠!” “当年,是我第一眼相中了你。我主动来裴家村,向你示爱。整整三年,才打动你。你终于说要娶我做妻子。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 “我不做首领,离开了我的木寨,离开我熟悉的亲人朋友,嫁到裴家村来。我努力适应裴家村的生活,尽力做一个好妻子。我生了思姐儿,生了念哥儿。” “我曾经想过,只要我对你好,你总有一天会忘掉你昔日的心上人。可是我错了!” “裴璋,你心里最在意的,是裴氏一族。你念念不忘的,是你的表妹程锦容。我白凤的一片真情,在你心里根本不算什么。” 素来坚强又好强的白凤,声音微微发颤,水光在眼底来回滚动,却倔强地没有掉落。 别人以为他们夫妻大吵了一架。其实,他们两人没有吵,而是直接动了手。 两个多月前,裴璋在书房里翻出了旧信,默默看了一回。结果,被白凤碰了个正着。白凤气得火冒三丈,踹了裴璋一脚,又想将信拿过来撕碎。 裴璋当时也怒了,飞速将信放进怀中,和白凤过了几招。 夫妻两个情意绵绵时,过招也是一种亲昵。 可彼此都在气头上,白凤下手又快又狠,裴璋也半分未让。一拳击中了白凤的肩膀。 白凤一怒之下,骑马离开裴家村,回了自己的木寨。 第二晚,另一个土人部落的首领康林就来了木寨外。康林爱慕她多年,一直在等着她和丈夫分开。 康林一边唱着情歌,一边往木寨里闯。 她正在气头上,三拳两脚就将康林撵了出去。 过了一日,她便听说康林被裴璋痛揍了一顿的事。不过,她并没有特别高兴。她知道,裴璋不容有人觊觎自己的妻子。 这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独占欲,和那种倾心的爱是不同的。 真正的喜欢,是他遥望京城方向想起程锦容时的沉默。 真正的喜欢,是他注视着程锦容那封信时的温柔。 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程锦容。 她曾经以为自己不在意,可她错了!她太在意了。她心里满是酸意,嫉妒得发狂。所以,她才会那样失态。 他两个多月都没去接她。 她等得心中酸苦,心灰意冷。 耳畔响起一声轻叹。旋即,一只熟悉温暖的手轻轻为她擦拭眼角的泪痕。他的声音低沉动人:“白凤,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不想骗你,我确实忘不了容表妹。她和我一同长大,我一直以为,我会和她白头偕老。” “后来,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我和她渐行渐远,她早已嫁人生子。我也遇到了你。” “我娶你过门的那一天,就对自己立誓。我会做一个好丈夫,将来做一个好父亲。不管何时,我都不会辜负你。” 白凤红着眼,声音沙哑:“你是没找别的女人。可你心里一直装着她!我永远也比不上她!如果不是生了两个孩子,你更不会将我放在心里。” 她不想哭,眼泪却不停地往外涌,迅速模糊了她的视线。
番外之真心(三)
白凤骄傲坚强。她愤怒的时候,会抽出弯刀,会愤怒出手。她受了委屈,会怒气冲冲地瞪他,绝不会低头服输。 从相识的那一天起,他就没见过她掉过眼泪。 此时,她卸下了所有的骄傲,哭得像个无助的孩童。 裴璋的心似被重重捶了一下,又痛又酸又是难受。他紧紧搂住白凤,声音微微沙哑:“白凤,别哭了。我心里一直都有你,否则,我不会娶你为妻。” 白凤继续痛哭。 “那一日是我的错。我不该背着你偷看容表妹以前的来信。你生气动手,我更不该还手。你一怒之下回木寨,我应该早早娶向你认错赔不是,将你接回来……” 裴璋满含内疚的低语声,传入白凤耳中。 白凤愈发委屈,哭着说道:“你心里什么都明白。说到底,你无非是仗着我喜欢你。你知道我离不开你,所以不必低头哄我。你心里从来没忘记过你的容表妹。你别要我了,你去找她!” 裴璋一边为她擦拭眼泪,一边说道:“说什么胡话。过去的早就过去了,你才是我的妻子。我去找她做什么!瞧瞧你,以前还说不会介意这段过去。现在整日拈酸吃醋。” 以前说不介意,还不都是假装大度。 女人哪有不在意丈夫心中白月光的? 白凤将头扭到一旁不说话。 裴璋伸手,将她的头扭过来对着自己,重重亲了一口:“好了,别生气了。以后,我谁也不想了。眼里心里都只有你。” 成亲几年,多是她热情地缠着他。他总是这般冷静理智,近乎平静淡漠。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甜言蜜语。 白凤心中又苦又甜,眼泪渐渐停了:“你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裴璋在她的唇上又落下一吻:“白凤,你是我的妻子。我想的是你,爱的是你。” 不争气地眼泪又涌出来了。 白凤抽抽噎噎地说道:“这是你亲口说的。你要说话算话,不可以骗我。” 裴璋轻声笑了起来,柔声道:“好,我说话算话,绝不骗你。” …… 夫妻两人和好如初,缠绵了半夜,直至夜半三更,才沉沉睡去。 裴璋平日习惯了五更起身,这一天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一睁眼,白凤熟悉的美丽脸孔映入眼帘。 她昨夜哭得厉害,一双眼睛有些红肿。闭着双眸静静依偎在他的怀中,看来温柔又脆弱。 裴璋心情宁静柔和,伸手轻抚白凤的脸庞。 白凤身体微微一颤,很快睁开眼,冲裴璋笑了起来。她生得美丽野性,一笑间眉眼如花盛放,无比娇媚动人。 裴璋顿时情动,俯头要吻过去。 门忽地被咚咚敲响了,思姐儿念哥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爹!娘!太阳都晒屁股了,快些起床啊!” 一双孩子不停地用力敲门,裴璋不得不打消所有念头,迅速起身下榻。 白凤抿唇一笑,也迅速穿衣去开门。思姐儿和念哥儿一同扑了进来,欢喜地挽住亲娘的胳膊。 “娘,你和爹是不是和好了?” “娘,以后你不会再走了吧!” “我们每天都和二婶娘睡。二叔只能睡在书房,二叔好可怜。”思姐儿口齿十分利索:“今日一大早,二叔就和我说了。以后,我们不能再缠着二婶了。因为二叔还想和二婶生一个妹妹。” 裴璋白凤:“……” 裴璋哭笑不得:“这个裴珏,当着孩子的面,什么都敢胡说。待会儿我非揍他不可!” 白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一走就是两个多月,这些日子,孩子们都是弟妹照顾着。我得去谢谢弟妹才是。” 裴璋笑着嗯了一声,伸手为白凤拂起耳边散落的发丝:“今日我有空,我替你梳妆。” 白凤心里甜丝丝的,娇媚地瞥了他一眼:“你今日怎么有空了?” 裴璋眸光一闪,避而不答:“你先过来坐下。我先替你画眉。” 白凤也未多想,喜滋滋地坐在梳妆镜前。裴璋拿惯了兵器的手,画起眉来竟是十分灵巧。还为她梳了一回长发。 思姐儿念哥儿挤在一旁不肯走。 “爹,你也替我梳个包包头。”思姐儿张口央求。 裴璋平日横眉冷对,对着女儿时十分温柔:“好,你也坐下。爹替你梳发。” 念哥儿不甘寂寞,也将头凑了过来:“爹,我也要。” 念哥儿的头发被剃了个精光,只在顶上留了一小撮,用红头绳束起来,像个小冲天炮。裴璋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脸:“好,爹也替你梳。” 裴璋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快三旬的人了,身姿依旧修长挺拔,脸孔还是那么英俊。眉眼舒展含笑,眼里似能放出光来。 就这样看着他,她心里便有无限柔情蜜意。 算了,她这么喜欢他。他比她少喜欢一点的事,就不计较了。 …… 白凤带着一双儿女,去向弟媳吴敏道谢。 吴敏笑道:“思姐儿和念哥儿都很乖巧听话,很是好带。我白日闲着无事,代为照顾些时日也是应该的。大嫂可别这般客气,一家人岂不是见外生分了。”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然后,很委婉地问了一句:“大嫂还打算回去小住吗?” 白凤说话直来直去,半点不拐弯:“不回去了。裴璋低头认错了,我哪儿也不去了。” 吴敏哑然失笑。 就听白凤又问道:“近来村子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吴敏略一思忖,斟酌着言词说道:“确实有些事。不过,此事应该由大伯亲口告诉你。” 裴璋裴珏兄弟两个要收服土人部落,少不得要用些铁血手段。白凤虽然深爱裴璋,到底是土人身份。在此事上,立场天然就是对立的。 听白凤的语气,现在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想来,裴璋也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她说吧! 白凤听出些意味来,皱了皱眉,先将孩子们都打发了出去。然后正色问道:“到底是什么事,你实话实说吧!不用遮遮掩掩!” 不说看来是不行。 吴敏犹豫片刻,低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番外之土人
白凤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吴敏心里有些不安,低声说道:“大嫂,我不想骗你。我知道什么,都告诉你了。你暂且先别生气,有什么话,和大伯好好说。可别再闹得争吵不快了。” 白凤抿紧嘴角,声音有些僵硬:“谢谢弟妹告诉我这些。” 然后,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吴敏心里愈发忐忑。 看白凤这山雨欲来的架势,该不会又和裴璋打起来吧! 思姐儿念哥儿和两个堂兄弟一处玩耍。白凤绷着俏脸,推开书房的门。 说是书房,其实就是一间干净的屋子,里面设了一张结实的桌子,有两把椅子。另有一个书架,架子上放了些书。 和裴璋少年时的书房比起来,可以说是十分简陋。 裴璋似乎料到了白凤会来,一派沉着冷静:“二弟妹应该都告诉你了。” 白凤反手关上门,门重重地关上,嘭地一声响。书房里的桌椅也跟着微微晃了一晃。 白凤目中闪着怒火,总算忍着没怒嚷,声音压低了几分:“裴璋,你想做什么?” “我们土人习惯了住在山上,习惯了打猎。我们有自己的首领,日常起居风俗习惯和你们全然不同。不是谁都像我这样,会说大楚话,能适应大楚的生活。” “你们逼着土人下山,就是逼着土人拿起刀枪弓箭。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要流多少血。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白凤越说越激动愤慨,脸孔上满是愤怒的潮红。 裴璋无声轻叹:“白凤,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只是,天子早有收服土人之意。不是我们兄弟动手,也会是别人。我会尽力将冲突降到最低。” 白凤怒目相视:“说的倒是好听。你分明是想借着此事立功,想摆脱昔日罪名,想令裴家东山再起。” 裴璋看着白凤:“是。我不会骗你,裴家犯下大错,被流放至此。太后娘娘是我亲姑母,当今皇上是我嫡亲的表弟。裴家不可能永远留在岭南,我裴璋回不去了,我要让我的儿子女儿,堂堂正正地回京城去!” 白凤眼眶红了,声音陡然尖锐起来:“等你立下收服土人的大功,你也可以回京城去。我这个女土人根本配不上你。京城多的是年轻美貌的闺秀,你可以娶她们为妻,为你生儿育女……” 裴璋定定地看着白凤:“白凤,在你心里,我裴璋就是一个会抛妻弃子的混账吗?” 白凤鼻间满是浓烈的酸楚:“你别和我说这些。裴璋,你从来没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着想过。你领着人去收服土人,我白凤就是背叛部落之人。以后,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亲人朋友?” 裴璋沉默片刻,低声道:“你的部落,你亲自去劝说他们主动下山。这样,可以避免纷争。” …… 白凤又走了。 离去之前,她叫来一双儿女,将儿女紧紧搂在怀中。半晌才低声说道:“思儿,念儿,娘要回去一段日子。”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思姐儿立刻哭了起来:“娘,你不要走。” 念哥儿也跟着哭了:“娘,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白凤红着眼,轻声哄着:“娘有一桩要紧事,不得不回去。放心,娘过几日就回来。你们别怕,娘舍不得你们,怎么可能不要你们。” 裴璋上前,将一双儿女抱进怀中。 夫妻两人对视,久久无语。 白凤率先移开目光,转身离去。 走出很远了,白凤才回头看了一眼。裴璋抱着孩子的身影已经遥远模糊了。 白凤吸了吸鼻子,用力一踢马腹。枣红色的骏马飞驰向前,风猎猎吹过她的耳边,吹拂起她的发丝。 她的眼前有些模糊。她用力眨眨眼,将泪水咽了回去。 半日后,她回到了自己的部落。 她将自己的首领之位让给了堂妹白莺。白莺比她小了几岁,自小就和她亲近。做了首领后,白莺依旧事事都听她的。 “你昨日刚回去,怎么又回来了?”白莺笑着打趣:“你真的不要他了,就让给我吧!” 往日白凤一听这等玩笑话,定会翻脸。今日扯了扯嘴角,低声道:“白莺,我有一件要事和你商议。” …… 两个月后,朝廷收到岭南九真郡吴都尉的奏折。 有土人部落主动归附,愿意下山聚族而居。吴都尉在奏折中,为裴璋和白凤请功。因为这个土人部落是白凤劝着主动下了山,没有费一兵一卒。 这个土人部落,就在裴家村附近建了一个村落。白凤做了这个村落的首领。 宣平帝看了奏折,心中大悦,下旨褒奖吴都尉,并厚赏裴璋白凤夫妇。另外,还赏了这个最先归附大楚的土人部落千亩田地和粮食马匹。 有了这个先例,想来收服土人一事会进行得更顺利。 宣平帝心情颇佳,去仁和宫请安,顺便和裴太后说起了此事。 裴太后略一点头笑道:“这个头确实开得不错。不过,这里面有大半都是白凤的功劳。接下来如何,就要看裴璋的了。” 宣平帝挑眉一笑:“裴璋精明厉害,心有成算。儿臣相信,给他五年时间,一定能收服所有土人部落。” 宣平帝顿了顿,又低声道:“裴璋并未写信给儿臣邀功。” 这也是裴璋聪明的地方。 那一桩陈年旧事,是埋在裴太后心底的一根刺,也是宣平帝最不愿人提起的隐秘。裴璋不必邀功,裴太后和宣平帝不会忘了他。主动提及,反倒会令裴太后和宣平帝心生反感。 裴太后默然片刻,淡淡说道:“裴璋和裴珏兄弟,便是立下功劳,也别让他们回京了。以后让他们留在岭南,或是去别的地方领兵都可以。” “哀家记得,裴璋有一子一女,裴珏也有两个儿子。等过几年,召几个孩子进仁和宫,陪一陪哀家。” 裴太后想宣召娘家侄孙侄孙女进宫,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对裴家而言,却是东山再起的信号。 宣平帝点点头应下:“现在孩子还小,等过五年吧!到时候,朕将阿圆兄弟三个也召回京,孩子多了,宫中也热闹。”
番外之兄弟(一)
岭南土人归附一事,在朝堂中引起了不少注目。 卫国公私下对靖国公说道:“永安侯这个短命鬼,倒是有两个好儿子。” 靖国公点点头:“有裴璋裴珏兄弟,裴家必能起复。” 当然,最重要的是朝中有人。 论靠山,谁也比不过裴璋兄弟。有裴太后这个亲姑母和宣平帝这个嫡亲的表弟在,裴璋裴珏兄弟两个东山再起是迟早的事。 卫国公为人老道,没有亲自上奏折为裴氏兄弟请功,只暗中示意一两个武将上了奏折。借此试探宣平帝的态度。 宣平帝的态度也很明朗。 他将奏折留中不发,在小朝会时,对卫国公等人说道:“永安侯当年犯下大错,父皇为裴家定了罪。父皇驾崩离去也有八年了,朕不会更改父皇的旨意。至少,现在不会。” 现在不会,也就是说,等裴璋兄弟真的立下天大功劳,便可以洗一洗罪名,重新启用了。 众臣心中了然,拱手应是。 说来,天子登基八年了,才给了裴家一个机会。就这还得看裴璋兄弟是否争气,能否把握住难得的良机。 能做到这一步,天子真的是贤明之极了。 …… 此事也传到了边关。 贺祈身为边军主将,消息颇为灵通。甚至知道许多朝臣不知道的内幕。好友朱启珏和江尧叶凌云时常来信,朝中大事小事都瞒不过他。 贺祈特意回府,将这件事告诉程锦容:“……以裴璋的能耐,不出几年,定能收服土人,立下大功。也能重新入仕,回归朝堂了。” 程锦容目中闪过欣慰的笑意:“我也盼着他过得好。” 昔日情意早已成了过去。 如今,唯愿彼此安好! 便是贺祈爱吃陈年老醋,此时也未流露半分,笑着点头附和:“是啊,我也希望裴璋能借此事翻身。” 裴璋过得好,程锦容才会彻底放下。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 程锦容对自家夫婿那点小心思了然于心,抿唇一笑。 贺祈很快扯开话题,笑着说道:“大哥一个多月前启程,算一算时日,这一两日就该到边关了。” 提起兄长,贺祈心情愉悦,满面笑意。 贺大郎一来,他便如多了左膀右臂。 程锦容笑道:“我早令人收拾好了院子,留着大伯前来安顿。” 贺大郎以后会住在军营里。军营里也有休沐日,每个月可以出来两日。有个落脚安身之处总是好的。 贺祈低声笑道:“再过几个月,四弟也会来边关。让人再收拾一个空院子出来。” “这点小事,何须你操心。”程锦容笑着接过话茬:“等过个半年左右,四弟妹也打算领着孩子来固原镇。我早就令紫苏收拾院子了。” 程锦容接了堂妹的来信,没怎么犹豫,很快就应下了程锦宜所请。在写信给裴太后宣平帝时,特意提了此事。 明面上的理由是边关穷苦,大夫太少,程氏医馆太过缺人。所以想请堂妹程锦宜前去坐诊,将程氏医馆发扬光大。 这理由确实说得过去。程锦宜也是程家女儿,自小学得一身医术,去医馆当坐馆大夫没什么不多。唯一不对的,就是离军营近了那么一点点。 这么一点小事,对裴太后宣平帝来说,不值一提,随口就应了。 程锦宜接到程锦容的信后,高兴得不得了,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已经开始悄悄着手收拾衣物行李了。 夫妻两个正低声闲话,苏木略显激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启禀国公爷,大老爷一行人已经进了固原镇,很快就要到贺府了。” 贺祈眼睛一亮,扬高声音:“立刻开正门,我们一同去迎大哥。” …… 小半个时辰后,贺大郎一行人到了贺府外。 贺大郎骑着黑色骏马,身后有五十多个亲兵。另有长长的一列马车车队,粗略看去,少说也得二三十辆马车。 贺祈笑着上前,喊了一声大哥,贺大郎咧嘴一笑,上前和贺祈相拥。 兄弟两个,一别近两年。此时重逢相聚,心中俱有说不尽的喜悦。 “大哥,一路辛苦了。”贺祈松开手,后退两步,打量兄长一眼。 连日奔波赶路,贺大郎难免有些倦色。不过,精神倒是极佳。 贺大郎笑道:“我原本打算快马赶路,你大嫂给我收拾了一堆行李。还有祖母,准备了许多孩子吃用之物,让我一并带来。” “有这么多马车,想快也快不起来。” 然后,贺大郎对着弟媳程锦容笑道:“三弟妹,马车里这么多东西,有大半都是带给阿圆阿满三郎的,你快些收了吧!” 边关再清苦也苦不到阿圆兄弟三人的身上。 太夫人对曾孙们一片关爱之情,程锦容自然要领情,笑着道了谢。 紫苏已领着丫鬟们前去收拾东西归置。 这么多亲兵,也得安置休息吃顿好的。 贺祈索性吩咐苏木,去固原镇最有名的酒楼叫了六席菜肴回来。另吩咐厨房精心备了一席家宴。 贺府里有阿圆兄弟三个,还有郑清淮的三个儿子。六个大小不等高矮不一的小子,齐整整地站成一排躬身行礼。 贺大郎立刻想起了自己的儿子,笑着说道:“过几年,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也长大成人了。等他们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就让他们来边关军营。” 晚饭后,贺大郎没急着去安顿休息,和贺祈去了书房说话。 “父亲催促着我来边关,在我临来之前,又特意叮嘱过。如果你要主动领兵出关,一定要劝阻你将你拦下。” 平国公一定没想到,他私下叮嘱长子的话,长子刚来边关,就抖落个干干净净。 贺祈听到这等嘱咐,不由得哼了一声:“父亲这是担心我贪功冒进,为了一己声名私欲主动开启战事,令将士枉死。” 贺大郎:“……” 贺大郎咳嗽一声,低声道:“父亲是担心你年轻气盛,一时冲动。都是为了你着想。” 贺祈看了贺大郎一眼:“大哥也以为我是那等不顾将士死活只念着军功的人吗?”
番外之兄弟(二)
“当然不是!”贺大郎想也不想地应道:“以你的为人,绝不会为了军功置将士性命边关安危于不顾。” 贺祈淡淡道:“你信我,父亲不信我。”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即可领取! 贺大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父子两个不亲近,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 贺大郎张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拍了拍贺祈的肩膀。 贺祈看着兄长,诚恳地说道:“大哥,你来了我很是高兴。领兵上阵,还需亲兄弟。我在边军时日还短,身边最缺的就是可信可用之人。” “过几个月,等四弟也来了。我们兄弟四人齐心合力,劲往一处使。还有什么事不可成?” 是啊! 贺大郎眼中闪出光芒,笑了起来:“说的对!” 然后,便低声问起贺袀的情形来:“二弟现在如何了?” 贺祈答道:“二堂兄是斥候营的统领,麾下有五百斥候军。” 论人数,五百斥候军委实不算多。不过,斥候营负责探路巡视和警备,最危险也最要紧,当年贺袀所在的斥候营,死了一大半,活下来的没几个。不过,也最易立下军功。 贺袀凭借立下的战功,已是五品武将官职在身了。 贺祈和贺袀的陈年旧怨,早在十年前就已解开。兄弟两个谈不上怎么亲近,到了一起话也不多。 贺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份胸襟气度也着实令人钦佩。 贺大郎笑着说道:“我也有数年没见过二弟了。” 贺祈随口道:“你明日随我去军营,也见不到他。他亲自领着斥候营去了关外,每隔五日送一回信。约莫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反正都在军中,总有相聚的一日。”贺大郎笑问:“对了,你打算让我先领什么差事?” 贺祈挑眉一笑:“领差事暂且不急。你先去军中熟悉一段时日再说。” …… 隔日,天还没亮,贺大郎便随贺祈一同去了军营。 贺家一直执掌边军,边军被称之为贺家军也不为过。军营里的大小武将,多是平国公一手提拔任用起来的。有许多武将,原本就是贺家的家将亲兵出身。 也因此,军中权利交接颇为顺利,没什么波澜。 贺大郎以前曾在军营里待过半年,他性情温和,为人厚道。人缘比贺祈好得多,短短半个月,就和军中武将混成了一片。 贺祈忍不住笑着自嘲:“我当日来军营,一个个见了我都想躲,要么就不敢吭声。大哥比我可强多了。” 贺大郎呵呵一笑:“这怎么能比。你是军中主将,不怒自威,将士们对你心存敬畏,自然不敢亲近。我现在无官无职,便是领兵,也得从低等武将做起。他们不必怕我,和我自然就亲近了。” 兄弟两个正闲话,便有亲兵前来禀报。 斥候营统领贺袀领兵回来了! 贺大郎十分高兴,立刻起身道:“我这就去见二弟!” 贺祈淡淡道:“不必前去,我令人召他前来中军营帐。” 贺大郎:“……” 所以说,真不能怪军中武将们见了贺祈发憷。就连他这个亲兄长,见了贺祈面色沉凝的模样都不敢多嘴。 片刻后,贺袀进了中军营帐。 贺袀戴着眼罩,蒙住了右眼。脸上的刀疤依旧狰狞。不过,他的脸上早已没了怨恨和戾气。取而代之的是沉稳锐利。 迈步稳健,目光一扫,一派军中武将风范。 贺袀先行军礼:“末将贺袀,见过将军!” 贺祈也未客套,略一点头:“二堂兄辛苦了,坐下说话便是。” 贺袀应声坐下,一抬头,就见贺大郎满面笑容地看过来:“二弟,这么多年没见,你比以前可大不一样了。” 贺袀也是一笑:“大哥觉得我哪儿不一样?” 贺大郎笑道:“以前,你就如同一柄利剑,锋芒毕露,却也易折。现在被千锤百炼,宝剑入了鞘,不会轻易伤人,更不会伤了自己。一旦遇到危险,宝剑才会出鞘,锋芒无匹。” 这一席话夸的贺袀连连失笑:“要不是大哥来了,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好。” 贺祈也被逗乐了。 他和贺袀之间发生过那么多事,不可能当做全然没发生过。再如何也恢复不到昔日的亲密无间。往日见了面,多是说军情战事。 贺大郎一来,兄弟之间就缓和多了。 主要是因为,贺大郎从不较劲争锋,又有兄长的宽厚温和。有贺大郎在,兄弟间说话的氛围都比往日好多了。 闲话几句,贺袀便说起了正事:“……此次我领斥候营出关,在关外待了一个多月,去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游牧部落,打探到了不少鞑靼骑兵的行踪。” “鞑靼骑兵近来颇有异动,以我看来,定有图谋。我们边军一定要提前防备。说不定,很快就要有战事。” 贺袀之前送回来的军报里,就有此类的消息。 贺祈半点不意外,略一点头:“放心,我早有准备。各军营都已加强操练和巡视。兵部送来了新的盔甲兵器,战马也送来了三千匹。另有七千匹,过十几日就能送来。” 听到战马,贺袀眼睛一亮,立刻说道:“斥候营里的战马,早就该换了。” 鞑靼骑兵是一人双马,来去如风。 边军的将士多是一人一马。唯有斥候营是一人双马。饶是如此,贺袀也时常张口诉苦讨要战马兵器。 贺祈半点不小气,张口便道:“好,明日你就去马厩那边领五百匹战马。斥候营的,人人可以更换一匹新的战马。” 贺袀大喜,忙拱手道谢。 贺大郎想了想说道:“三弟,这半个月来,我一直在想我适合做什么。军中骁勇善战的武将多如牛毛。我身手不算出众,也没什么领兵打仗的经验。我想着,不如先去管着粮食战马。” 这是要做军需官了。 贺祈挑眉笑了起来:“我和大哥想到了一处。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辎重之事,十分要紧。必须得是我信得过的人掌管才行。大哥沉稳持重细心,最合适不过。”
番外之战起(一)
贺大郎很快进了军中后勤部,做了六品的军需官。
这样的武将任命,不必惊动天子。贺祈下了任令,向兵部报备一声便可。
平国公知道此事后,心里略一点头。
贺祈倒是知人善用。贺大郎沉稳敦厚有余,锐意不足。带兵打仗不及武将,做军需官正合适。
兵部派人送七千匹战马去边关,战马刚到军营,边关就有了战事。
一万鞑靼骑兵忽然进犯边关。万幸边关哨卫及时传递军情,边军出动三万左军士兵。这一站,鞑靼骑兵死伤近千,左军也死了数百士兵。
这一仗,也就此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边关战报送至朝中,朝臣们心中都道万幸。幸好及时为边军更换了盔甲兵器,又送了万匹良马前去。
宣平帝神色凝重地召集众臣议事。
这等时候,吏部尚书等一众文官也不再啰嗦,说什么国库空虚不宜穷兵黩武之类的废话了。
户部梁尚书主动张口道:“鞑靼骑兵大举进犯,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老臣从今日起,就住进户部衙门里。立刻召集户部所有人,清算库银,购买粮草。”
大楚休养生息数年,国库勉强能支应边军打一年的仗。
宣平帝略一点头:“辛苦梁尚书了。”
梁尚书拱手:“老臣分内之责,不敢当辛苦二字。”
旋即,卫国公上前一步,拱手道:“贺祈英勇无双,年少有为。不过,他去边关两年,掌军还不到一年。为了稳妥起见,老臣以为,皇上可以派老平国公立刻去边关。老平国公执掌边军多年,和鞑靼骑兵交战经验丰富。有他坐镇,边关定能安然无虞。”
此言一出,宣平帝便皱了眉头,沉声道:“此事不可!贺祈如今是军中主将,军中一切都由他决断。老平国公一旦前去,到底该听谁的?军令出两人,反而容易生乱。”
宣平帝对贺祈的信任维护,一览无遗。
卫国公还想说服宣平帝,就听天子淡淡道:“卫国公心中忧虑,无非是怕贺祈热血气盛。朕相信贺祈,绝不是冲动冒进之人。”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将边关安宁托付给了贺祈,朕也相信,贺祈绝不会辜负朕的信任。”
卫国公:“……”
卫国公哑然片刻,和靖国公对视一眼,心中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
这一段插曲,很快传进了平国公耳中。
平国公沉默良久。
贺淞知道兄长心情不佳,低声劝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信任三郎,是件好事。大哥卸下重任,回京养老。边关有战事,三郎自会想尽办法应对。大哥暂且不必忧心。”
平国公低声叹道:“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不瞒你说,卫国公进宫之前曾经来找过我。我也有去边关之意,请卫国公为我进言。”
没曾想,卫国公一张口,就碰了一鼻子灰。
平国公一片忧国忧民的火热心肠,也被生生浇了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贺淞看着兄长:“大哥为何信不过三郎?”
平国公反射性地应道:“我不是信不过他。我是担心他年轻冲动,为了军功冒进。”
贺淞瞥了兄长一眼:“说到底,还是不信任他。怪不得三郎一直和你冷冷淡淡从不亲近。你这样的亲爹,哪个儿子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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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国公:“……”
平国公有些恼羞成怒,瞪了过去:“亏你有脸说我,你对二郎也没好到哪儿去。二郎每次写信回来,要么给妻儿要么给祖母,给你的信是最少的。你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
贺淞默然片刻说道:“他是犯了大错走了歪路。我这个做亲爹的,不得不严厉相对。你和三郎的心结,也是因此事而起。说起来,是我们父子对不住你们。”
平国公见不得他这副愧疚自责的样子:“行了,都是陈年旧事了。早就过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贺淞叹道:“好,我不说就是。大哥也放宽心,信三郎一回。”
平国公点点头,又不怎么情愿地哼了一声:“我信不信他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信他。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粮草充足后顾无忧。朝廷全力支持,这一仗也就不难打了。”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平国公沉声问道:“谁?”
门外响起贺四郎的声音:“父亲,儿子有事求见。”
半个月前,程锦宜临盆生下一个儿子。
贺家子嗣兴旺,平国公得了孙子,心中也很高兴。贺四郎原本打算等儿子满月了再走,如今听闻边关战起,顿时情急。
“父亲,我和锦宜商量过了。过两日我就去边关。”贺四郎声音坚定:“帮不了大忙,我就做三哥的亲兵,陪三哥一同上阵杀敌。”
贺家男儿的英勇热血,听得人心潮澎湃。
平国公没有阻拦,深深看了贺四郎一眼:“好。你去和你祖母说一声吧!”
……
太夫人虽舍不得孙子远行,也知战事激烈军情紧急。边关战报送达京城,最快也得十日。
京城现在讨论的战事,还是十日之前的。这十日里,边关不知又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
贺四郎这一去,将平国公府剩余的亲兵带走了大半。其中便有几个神射手,可以拉起重弓,两百步之外箭无虚发。
这样的神箭手,在战场上可以突袭对方武将,一旦成功,便能收到奇效。
贺四郎一路快马行军,半点不敢耽搁,从启程到边军,一共用了十二天。
贺四郎没有去固原镇,直接去了中军军营。
中军军营里的士兵出动了一半,另有两万士兵驻扎在军营里。贺祈亲自领兵,和鞑靼骑兵打了一仗。各有损伤,边军略胜一筹。
贺祈满身鲜血地坐在营帐里,程望正为贺祈清洗包扎。
贺四郎进营帐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顿时一惊,快步上前脱口而出:“三哥,你受伤了?”
贺祈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看着颇有些狰狞可怖。他抬起头,冲贺四郎挑眉一笑:“一点轻伤,微不足道。”
番外之战起(二)
没等贺四郎追问,程望便皱着眉头道:“轻伤也得仔细清洗,别乱动,也别张口说话。等我清洗包扎好了再说。”
一身铁血戾气的贺祈立刻温顺无比,张口应道:“好,我听岳父的。”
贺四郎:“……”
霸道易怒的三哥,在岳父程望面前可真是温顺听话。幸亏父亲没在这儿,不然,亲眼看到这一幕,不气闷才怪。
贺四郎默默闭嘴,站到一旁等候。
贺祈伤得确实不重,肩头被战场上的流箭擦伤。都是皮肉伤,流了不少血,看着唬人罢了。
清洗后上些上药,休息几日便能好了。
程望动作迅速利索,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将伤口清洗干净,上药包扎妥当。
“你受了伤,至少休息三日。”程望叮嘱道:“伤口不能沾水,每日我来给你上药。”
贺祈一一点点头应下。
贺四郎主动说道:“程医官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三哥!”
程望嗯了一声:“伤兵营帐里有很多伤兵,我这就去为他们看诊疗伤。”说完,便拱手告退离去。
贺四郎自动自发地从苏木手中接过毛巾,拧了温水后,用毛巾为贺祈擦拭脸上的污血。再褪去血迹斑驳的盔甲,将身体擦拭一遍,再换上干净的中衣。
贺祈胳膊一动,牵动到伤口,默默忍了下来,额上已经冒出细密的冷汗。
皮肉之伤虽不要紧,但是也疼啊!
贺四郎看着颇为心疼,低声叹道:“三哥,你是军中主将,应该坐镇军营。怎么亲自领兵上阵了?”
贺祈定定神说道:“鞑靼人来势汹汹,少说也有四五万骑兵。而且,鞑靼骑兵以悍勇著称。我在边军里威望不足,不领兵上阵杀敌,如何能令武将们心服口服。”
这倒也是。
武将靠得是军功,要令将士归心顺服,亲自领兵杀敌是最快也是最直接的。
“对了,你怎么忽然就来了?”贺祈张口问道:“你之前在信里,不是说等孩子满月了再动身吗?”
贺四郎叹了一声:“我一听闻边关开始打仗,哪里还待得住。和父亲说一声,立刻就动身来了。”
“府中能带的亲兵,都被我带来了。三哥要亲自领兵,身边不能少了亲兵。以后,我就领着这些亲兵随在三哥身边。”
主将的安危,是重中之重。
苏木身手虽好,到底是家将,威信不足。贺四郎是平国公的庶子,也是贺祈的亲兄弟。由他领着数百亲兵追随贺祈,最好不过。
贺祈略一思忖,便笑道:“好,你初来乍到,对边军也不熟悉。先领着亲兵随在我身侧,等打了胜仗以后,再给你论功行赏。”
说话间,贺大郎也来了。
兄弟三人重逢相聚,自有旁人不及的亲厚。
贺大郎和贺四郎感情尤其好。他欣慰地拍了拍贺四郎的肩头:“你来了就好。边关战事紧急,我们兄弟几个得齐心协力。”
贺四郎心里涌起热流,用力点了点头,顺嘴问了一句:“二哥呢?”
他也有很多年没见贺袀了。
贺大郎答道:“他领着斥候营,一直在前阵,打探军情消息。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不清楚。”
说起来,贺袀做的事最要紧也最危险。
贺四郎忍不住叹了口气。
贺祈问道:“四弟,你要不要去固原镇住几日?”自从边关打仗,贺祈一直住在军营。已经有三个月没回过家了。
“不用了。”贺四郎立刻应道:“我今日就住进军营。”
……
贺四郎一来,就做了亲兵统领。
贺家亲兵总数,约有六百。
贺四郎将这些亲兵分成三营,苏木是一营统领,二营三营统领也都是贺家家将。这三营亲兵,分做三班,轮流守在贺祈身边。
贺祈进出间,有两百亲兵簇拥围绕。到了夜晚,他身边依然守卫森严。哪怕忽然冒出个刺客来,也无法靠近贺祈身侧。
贺祈私下对贺大郎感慨:“幸好大哥你和四弟都来了,我看着你们,心里觉得分外踏实。”
贺大郎笑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话半点不错。”
贺祈却道:“父子兵就算了。父亲信不过我,我对父亲也没多少敬慕。现在边关正在打仗,父亲一来,是他听我的,还是我听他的?便是有人这么提议,皇上也不会应。”
不得不说,贺祈很了解自己的父亲。也很熟悉宣平帝的脾气。
宣平帝看似温和,其实很有主见,不会轻易被朝臣左右。他的身体里,流淌的是元氏君临天下的血液。
贺大郎很清楚贺祈的固执,也不多劝,很快就话题扯到了粮草上:“……户部拨银购买军粮,十日左右便能送到边关来。此次送来的军粮,足够边军吃上半年。另有许多草料,也够军马吃上半年。”
运送粮草,素来是军中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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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仗拼的是将士的悍勇,也是国力的比拼。将士们饭都吃不饱,还打什么仗?
鞑靼骑兵擅长猛攻,来去如飞。大楚士兵擅守,有充足的粮草做后盾,士兵们也分外有底气。
贺祈目中露出满意之色:“半年时间应该够了。这一回,我要彻底击溃鞑靼骑兵,收服关外之地。”
驱逐饿狼,为大楚开拓疆土,这才是武将的至高荣耀。
贺大郎听得热血沸腾,用力握拳,和贺祈右拳相碰:“说的没错!我们要让鞑靼骑兵有来无回!”
兄弟两个对视一笑。
贺大郎冷静片刻,关切地问道:“你肩膀上的伤好了吗?”
贺祈不以为意:“区区轻伤,几天就好了。”顿了顿又道:“我受过伤的事,你们别声张。我也特意和岳父说过了,这件事别告诉阿容。”
贺大郎了然:“你不想让弟妹知道,怕她忧心。”
贺祈嗯了一声,旋即又笑叹:“我这是没时间回去。一旦见了她,身上的伤疤瞒也瞒不过去。”
这一仗还不知要打多久。
什么时候打了大胜仗,他什么时候才能得空闲回家。他还从未和妻儿分离过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