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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一品容华txt下载     一品容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之神医(二)

    马车到了医馆外,已经有许多百姓在排队等号了。
    程锦容每日只看五十个号,四位坐馆的大夫稍微多一些,可以领到六十个号。几位坐馆大夫的号倒是好领,程锦容的五十个号却十分紧俏。每天一大早,天不亮就有人抢着来排队了。
    “哇!好多人排队!”阿圆探头张望,惊叹不已。
    阿满一脸自得:“那是当然。娘是远近闻名的神医。想求娘看诊的病患太多了。自然得早些来排队。”
    兄弟两个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的娘亲真厉害!
    程锦容抿唇一笑:“你们两个今日别淘气。我还得为病患看诊。”
    阿圆阿满异口同声地答道:“娘放心。我们一定乖乖听话。”
    三郎奶声奶气地附和:“听话。”
    程锦容笑着亲了亲三郎,由着紫苏将三郎抱下马车,她再拉着阿圆阿满兄弟两个下马车进医馆。
    排队领号的百姓有的见过程锦容,立刻喊了起来:“程神医!”
    “程神医,上个月我的病就是你治好的。今儿个一大早我就来了,请程神医给我家中的老婆子也看看诊。”
    程锦容微微一笑,不时点头示意,脚下未停,进了医馆。
    值夜的谢大夫到后堂去补眠,另外三个大夫也都来了。见了程锦容,立刻一同起身,恭敬地喊了一声:“程神医!”
    程锦容失笑:“百姓们喊的绰号,你们怎么也跟着喊上了。”
    年轻的赵大夫笑道:“在我等心中,你丝毫无愧神医之名。”
    这三个月里,这四个固原镇的“名医”真是大开了眼界。
    有一些平日根本治不好只能等死的重病患,到了程锦容手中,基本都被治好了。
    程锦容的针灸之术,妙至毫巅。精妙神奇的外科医术,更令人惊叹不已。也令他们四个认识到了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令人敬佩的地方还不止这些。他们张口请教的时候,程锦容从不藏私,毫不吝啬地指点他们。行外科医术时,也会令他们旁观学习。
    短短三个月,他们四人的医术都有进益之处。别说程锦容发丰厚的月钱,就是一分银子不拿,他们也甘之如饴。
    程锦容笑着和众人寒暄几句,便在自己平日坐诊的位置坐下。领了一号号牌的病患便可进来看诊了。
    三郎很乖,坐在紫苏的怀里,看着亲娘为病患看诊。
    阿圆阿满一开始也很乖,不过,坐了小半个时辰,就实在坐不住了。兄弟两个悄悄对视,挤眉弄眼。
    我们出去转转怎么样?
    娘肯定会数落我们。
    不怕,我们就说肚子痛,要去方便。趁机溜出去玩一圈,快些回来就是了。
    程锦容头也不抬地说道:“阿圆,阿满,你们两个坐不住了,可以去后堂转一圈。如果想出医馆,得让亲兵们陪着。”
    阿圆阿满:“……”
    阿圆一点都不心虚,笑着拍亲娘的马屁:“娘,你简直是我们肚子里的蛔虫。我们在想什么你都知道。”
    阿满也笑着谄媚道:“是啊,娘真厉害。”
    程锦容忙里偷闲,笑着白了儿子们一眼,吩咐紫苏拿些碎银子给他们。阿圆阿满乐颠颠地拿着几两碎银子出去了。
    ……
    在固原镇里住了几个月,阿圆阿满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气候和衣食。
    此时,兄弟两个兜里都有银子,眼睛往两边热闹的铺子里寻觅,一脸兴奋。四个身材高大面容彪悍的亲兵跟在身后。一看就是最难招惹的那种人。
    也因此,看着阿圆阿满年龄小穿得好一看就是“小肥羊”的泼皮无赖,在掂量一下亲兵们的分量和自己的体格后,果断灰溜溜地闪到了一旁。
    亲兵们用冷厉的目光逼退了不怀好意的破皮无赖们,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尾随在两位金娇玉贵的公子身后。
    阿圆阿满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兀自转得高兴。不时买些好吃的,你尝一口我吃一口。
    不是什么精致美味的东西,多是平民百姓们的吃食。不过,对很少出家门的阿圆阿满来说,一切都新鲜有趣。
    “奇怪,怎么也没碰上抢东西偷东西的坏人。”阿圆颇有些失望,对阿满小声嘀咕:“我还想着,今日我们兄弟两个一展身手呢!”
    可不是嘛!
    阿满一脸遗憾:“这条街我们转了个遍,也没施展的机会。还是回去吧!”
    众亲兵:“……”
    众亲兵各自抽了抽嘴角,强忍住笑意。
    怪不得两位小公子东转转西转转就是不肯回去。感情是想来一回救民除害的戏码。也不想想,有他们四个跟着,哪个不长眼睛地蟊贼敢冲过来?
    阿圆阿满各自捧了一堆吃食回了医馆。
    此时将近正午,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程锦容温和地叮嘱尚未看完诊的病患下午再来,然后便领着儿子们去吃午饭。
    医馆里有四位坐馆的大夫,加上她和几个跑堂的伙计,还有每日随行的十个亲兵。这么多人要吃午饭,索性请了一个厨子来。
    每天正午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今日有紫苏和几个孩子,程锦容特意令厨子多添了几道菜。其中,有一道是紫苏爱吃的,还有一道酱烧排骨是阿圆阿满最爱吃的。另有阿圆阿满带回来的吃食,满满当当地放了一桌子。
    程锦容拿起筷子,想为儿子们夹菜。没曾想,阿圆阿满抢先了一步:“娘,你爱吃的羊肉。”
    “排骨也好吃的很,娘多吃一些。”
    刷刷刷几筷子下去,她的碗里已经被堆满了。
    三郎不会用筷子,伸手将一旁的馒头拿了起来,塞进程锦容手里:“娘,吃!”
    或许,这就是身为母亲最幸福的时刻。
    程锦容心里被喜悦填满,笑着说道:“好,我们一起吃。”
    刚吃了没几口,药铺伙计便神色匆忙地走了进来,一脸为难地低声道:“程神医,小的本不该来打扰。有一个从马上摔下来的汉子,肚子被马蹄踏中,满身都是血,就快咽气了……”
    话音未落,程锦容已放下筷子,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了出去。

番外之日常(一)

    程锦容一走,阿圆阿满也吃不下去了,也想跟着去。
    紫苏皱着眉头,好说歹说,总算将兄弟两个劝下了:“你们的娘亲是去救人。刚才伙计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病患伤得厉害,她要全力救人,你们跟着过去,只会令她分心。”
    阿圆阿满比他们的亲爹少时脾气好多了。换做贺祈**岁的时候,想做什么做什么,谁也拦不住。
    紫苏这么说了,兄弟两个勉强点头应下。不过,满桌子的菜肴对他们也失去了吸引力。
    三郎倒是吃得香喷喷的,将一碗蛋羹吃了个精光,又吃了一小碗牛肉羹。
    程锦容这一忙碌,就是两个时辰。
    饭菜早就冷透了。
    阿圆阿满在外面等着,一边低声说道:“原来娘这么辛苦。这神医可不好当。”
    “是啊,娘今日中午连饭都没吃几口,一直到现在不见人影。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吃饭。”
    紫苏将三郎哄着睡下了,又来陪着兄弟两个,顺势说道:“你们娘亲确实辛苦。以后,你们两个可得好好读书习武,别让你们娘亲操心才是。”
    阿圆阿满一同点头。
    又过半个时辰,程锦容才走了出来。一站两个多时辰,饶是程锦容年轻力盛,也有些疲累。
    阿圆阿满迎上前,一左一右扶住程锦容的胳膊。
    “娘,你是不是很累?”阿圆一脸忧色。
    阿满也轻声说道:“我让人将饭菜热一热,娘吃饱了睡一会儿。”
    程锦容打起精神笑道:“我确实有些饿了,饭菜得吃。睡觉就不必了。今日救治这个伤患,用去了许多时间。还有很多排了号的病患在医馆正堂里等着。”
    阿圆阿满劝不动亲娘,只得作罢。
    紫苏问道:“那个伤患现在如何了?”
    程锦容轻叹一声:“伤了五脏六腑,我已经为他清理缝合伤口,也用上了最好的伤药。刚才令伙计熬了一碗镇痛安眠的药,喂他喝下。现在还不能挪动,得过上几日才能挪到后院里养伤。”
    阿圆阿满齐声问道:“那他的伤能不能治好?”
    程锦容略略舒展眉头,笑着说道:“幸好送来得及时。这条命应该是救回来了。到底恢复得如何,还得看今后伤养得怎么样。”
    阿圆阿满的眼里写满了“娘真厉害”四个字。
    程锦容匆匆填饱了肚子,立刻又去了正堂。
    果然有一堆病患在等着。
    不过,病患们也未抱怨什么。正午时抬进后堂的汉子,若不及时救治就要送命。程神医忙着救人,他们等一等也无妨。
    这一忙,直忙到天黑。
    程锦容走之前,特意又去看了那个伤患。
    阿圆阿满心里好奇,也想跟着一同进去。程锦容想了想吩咐道:“你们两个进去也行,不过,不能张口乱问,也不能大惊小怪。”
    这还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阿圆阿满挺直了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应了。
    没曾想,刚进屋子里,兄弟两个的脸就开始泛白了。
    受了重伤的汉子流了许多血。有伙计收拾过了,屋子里还是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那个伤患喝了汤药后,一直在昏睡,面色惨白。乍一看,怪吓人的。
    阿满心里发毛,下意识地伸手扯住了阿圆的袖子。
    阿圆心里也一颤一颤的。他谨记着亲娘的嘱咐,没敢吭声,悄然伸出手,牢牢握住了阿满的手。
    兄弟两个的手心都是湿漉漉的。
    伤患没醒,程锦容召来伙计,细细地嘱咐了一通,然后才离开。
    临走前,又交代了值夜的坐馆大夫几句。
    ……
    母子四人回到家,天早已黑透了。
    忙了一天,程锦容颇有些倦意。阿圆阿满倒是不累。不过,他们看亲娘满面倦色,都觉得心疼。张口催促道:“娘,你去洗洗睡吧!”
    “是啊,我们自己去练武房里打会儿拳。三弟让奶娘带着。娘累了一天,早些歇着。”
    儿子们一日日长大,知道心疼她了。
    程锦容心里一暖,没有推拒儿子们的好意,点点头应了。
    她迅速地沐浴更衣,早早睡下。
    这一夜,程锦容睡得格外香甜。
    隔日一早,她刚要出门,卢慧娘便领着宥哥儿来了。
    程锦容含笑和卢慧娘招呼寒暄。
    “程神医,”卢慧娘笑着调侃打趣:“快些去医馆吧!病患们天不亮就去排队,等着求诊问药。”
    “我闲着无事,今日带着宥哥儿过来待上一天,和阿圆阿满三郎玩上一日。有我在,你只管放宽心去忙你的。”
    程锦容也没和卢慧娘客气:“有母亲在,我心里踏实的很。”
    等程锦容走后,卢慧娘便带着宥哥儿去见阿圆阿满。
    宥哥儿特别喜欢两个大外甥,一见面就高兴地说道:“阿圆阿满,我今天可以和你们玩一整天。”
    阿圆阿满也很喜欢天真可爱的小舅舅,笑着应道:“我们倒是想和你玩,不过,上午还得读书,下午得练箭。”
    “昨天我娘为我们告假一天,今日可不能再告假了。”
    宥哥儿认真地想了想说道:“那我陪着你们一起读书练箭。”
    三郎用力点头,示意自己也要去。
    阿圆阿满平日见爹娘疼爱三郎,会泛酸吃醋。其实,平日他们也很疼这个弟弟。见三郎眨巴着眼睛一脸希冀,阿圆立刻笑道:“三郎也和哥哥们去读书。”
    于是,今日四个孩童一起进了书房。
    西席先生今年四旬有余,脾气颇佳,也很有耐心。见了年少的宥哥儿和年幼的三郎,笑眯眯地和他们说话。宥哥儿也读了一年书,对答得有模有样。
    三郎一张口,最多两个字。不过,他也想答问题,眼巴巴地看着先生。
    先生会心一笑,温和地问了个最简单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他会。
    三郎大声说道:“三郎!”
    宥哥儿这个小舅舅立刻夸赞:“三郎真乖!”
    阿圆阿满也笑着鼓掌:“三郎好棒!”
    三郎挺起小胸脯,一脸神气。
    一旁的卢慧娘,抿唇轻笑不已。孩子多了确实热闹有趣。

番外之日常(二)

    傍晚,贺祈回来了。
    贺祈在军营一住就是半个月。这一回来,孩子们见他格外亲热欢喜。阿圆阿满今年又窜高了一些,都快到贺祈的胸膛了。
    贺祈力气再大,也不便像以前那样将阿圆阿满抱在怀里。他笑着拍了拍儿子们的头,十分亲昵。
    阿圆阿满却有些不乐意了,小声嘟哝着:“我们都长大了,爹别动不动就拍我们的头了。”
    贺祈失笑:“你们两个就是二十三十了,也是我儿子。我拍拍你们的头怎么了?”
    阿满伶牙俐齿地应道:“照爹这么说,祖父也能随时拍爹的头了?”
    阿圆眨眨眼:“可是每次祖父来,爹都没怎么和祖父说话。更别说拍头了。”
    贺祈:“……”
    孩子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和平国公之间的淡漠生疏,孩子们都看在眼底。
    贺祈被噎得哑口无言。
    阿圆阿满两双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亲爹回应。
    贺祈无法回避,清清嗓子说道:“这不一样。你们两个自出生就在我身边,我们父子感情亲厚。我和你们祖父……也是父子情深。”
    这“父子情深”四个字,说得十分别扭。
    贺祈很快说了下去:“主要是你们祖父早早来了边关,当年我还年幼不记事。隔了二十多年,父子才到一起相处。一开始难免有些生疏。时日长了就好了。”
    阿圆一脸若有所思:“照爹这么说,以后爹要领兵打仗,没时间回来陪我们。我们也会和爹越来越疏远了。”
    贺祈再一次:“……”
    程锦容听得暗暗好笑,轻轻咳嗽一声:“你爹满身尘土,先去沐浴更衣。阿圆阿满,你们先过来。”
    阿圆阿满笑嘻嘻地应了。
    贺祈松了口气,抬脚正要走,三郎走过来,抱住了贺祈的腿:“爹,我也去。”
    还是三郎最乖最讨喜。
    贺祈咧嘴一笑,伸手抱起三郎,一同去了净房。
    三郎坐在亲爹的怀里,泡在热腾腾的水里,两只小手不停地拍打着。木桶里的水溢了一地。三郎咯咯笑了许久,和亲爹玩闹得十分开心。直至玩累了,就这么趴在亲爹的怀里睡着了。
    贺祈耐心地为三郎擦拭干净,穿上柔软的白色中衣。将三郎抱到床榻上睡下。阿圆阿满平日自己睡,亲爹难得回来,也跑了过来。
    贺祈在军营住了半个月,正想和程锦容亲热亲近一番。忽然冒出这么大两个儿子来,颇有些头大。
    他笑着哄阿圆阿满:“天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先去睡。明日我不去军营,领着你们出府骑马去。”
    阿圆阿满欣喜雀跃,因三郎正在熟睡没敢发出什么大的动静,小小地握拳耶了一声。
    不过,高兴归高兴,走却是不肯走的,还是要留下睡。
    贺祈又故意板起脸:“你们两个八岁了,都是男子汉了。男子汉就该自己一个人睡才是。”
    阿满扁扁嘴:“爹早就是男子汉了,还不是和娘一起睡。”
    程锦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贺祈好气又好笑,拍了阿满一巴掌:“混账小子。你娘是我媳妇,我当然要和我媳妇一起睡。等你长大了,自己娶了媳妇,就能和自己的媳妇一起睡了。”
    程锦容好笑地瞪了贺祈一眼:“孩子还小,别在他们面前胡说八道。”
    贺祈不以为意:“这怎么是胡说八道了。再说了,他们兄弟都八岁了,也不算小了。再过几年,就能打发他们回京城娶媳妇了。”
    阿圆阿满听到娶媳妇,俊俏的小脸都红红的,小手扭在一起。
    屁大点的孩子,就惦记娶媳妇了。
    程锦容眼里满是笑意。
    阿圆难得露出羞答答的嘴脸,悄声问:“爹,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过几年就能回京城娶媳妇了吗?”
    阿满的眼里也闪出了光芒:“爹,我喜欢小苗妹妹。我走的时候,就和她说好了。等我长大了,就去提亲,娶她做我的媳妇。”
    阿圆立刻接过话茬:“我喜欢巧儿妹妹。我长大以后就娶她做媳妇。”
    程锦容笑得被口水呛到了,连连咳嗽几声。
    贺祈也哈哈笑了起来:“爹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们今年八岁,等再过六年,你们两个十四岁了,就回京城去。”
    ……
    到了最后,阿圆阿满到底没走,心满意足地睡到了亲爹亲娘身边。
    三个孩子睡得香甜。浑然不知道,到了半夜,爹娘蹑手蹑脚地起身到了隔壁的屋子里,到了隔日凌晨再悄悄回来。
    贺祈难得有一日待在家里,程锦容索性也不去医馆了,打发人去医馆那边送了口信。
    贺祈带着阿圆阿满出府骑马。程锦容抱着三郎坐着马车。一家五口一同出游。
    此时已到了暮春时节,镇子里花草虽不多,树木却处处可见。树叶绿得青翠,放眼望去,是连绵的远山。草场更是宽阔得看不到边际。
    心中纵有再多的郁气,看着这般辽阔疏朗的景致,也觉心中畅意。
    程锦容惬意地轻叹一声。
    贺祈握住程锦容的手,低声笑道:“你每日忙着去医馆给病患看诊,晚上回去还得陪着三个儿子。每日过得忙忙碌碌。今日难得出来清闲一日。”
    程锦容回握住贺祈的手,冲他灿然一笑:“确实忙碌一些,不过,我半点不觉得辛苦。甚至比在宫中当差的时候更轻松畅快。”
    这倒也是。
    贺祈挑眉一笑,声音压得低低的:“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以前我在御前当差,风光无限。心里总像被什么压着一般,不那么畅快。如今来了边关,我每天在军营里,和将士们一并操练。轮番去各个军营待着,有时去巡视,偶尔还要打一仗。”
    “每天一日三顿饭,我和将士们吃的一样。就是些素菜馒头,几日才见一回荤腥。这样的生活,我也更习惯更喜欢。”
    不远处传来阿圆阿满呦呼的兴奋呼喊声,还有三郎,不停地迈着小腿跑来跑去,口中喊着“大哥二哥”。
    岁月安宁美好。
    程锦容抿唇,和贺祈对视而笑。

番外之致仕

    转眼又是半年。
    平国公在三个月前上了致仕的折子,天子已经恩准。圣旨送到了边军里,随这道圣旨前来的,还有另一道旨意。
    平国公世子贺祈,承袭平国公爵位,执掌边军,为边军主将。
    平国公将用了二十多年的将印和虎符给了贺祈。
    接过将印虎符的那一刹那,贺祈心情复杂,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久远的前世记忆,在这一刻再次浮上脑海。
    “……你这般不成器不中用,我真恨不得没有你这样的儿子。”父亲面孔冰冷,声音里满是失望和愤怒:“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怎么领兵打仗。你留在军营里,也是丢我的脸。”
    一个父亲,不可能不爱自己的儿子。当年的他,确实令父亲失望之极。
    可父亲对他的怒骂和冷淡,也伤透了他的心。
    他在理智上能理解父亲,在感情上却无法接受这样的亲爹。
    这一年来,如非必要,他和父亲同在一处的时间并不多,说的话也多是关于边军和用兵之事。私下里的父子闲谈,少之又少。
    这一刻,他捧着属于他的将印和虎符,心里沉甸甸的,肩上更是重如千钧。
    边军主将,统领十万边军。这不仅是至高无上的兵权,也是千钧重担。
    从这一刻起,他就得担负起主将的重任,守护大楚边关。
    平国公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他定定地看着比自己还高了一些的儿子,沉声道:“贺祈,从今日起,你就是边军主将了。为父希望你能做一个体恤将士的好将军。所有人都只有一条命。打仗的时候,一定要避免不必要的牺牲。”
    贺祈深呼吸一口气,郑重应下。
    平国公将自己能想到的事,一一叮嘱了一遍。这一说就是一个多时辰。
    贺祈一开始颇有些感动,听到后来,便有些微的不耐。
    不过,他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算了,平国公都要回京了。就任由他絮叨一回吧!
    平国公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见儿子倒杯水来。心里不快,瞪了一眼过去:“给我倒杯水来。”
    要是换了程望在这儿,根本不用吩咐,贺祈早就倒了茶水,双手捧过去了。
    贺祈应了一声,倒了杯温热的茶水。
    平国公将茶水一饮而尽,也将心中浓浓的不舍按捺下去:“来人,传我命令,令边军中军左军右军里五品以上的武将都来营帐。”
    兵权的交接,绝不止是接过一个将印和一块虎符那么简单。
    这一年里,贺祈走遍了军营,认识了所有的武将,熟悉了边军的情形。不过,他在军中的威望,还远不能和平国公相提并论。
    平国公这是要在离去之前,为儿子再助力一把。
    贺祈心中领情,口中却没什么好听话:“父亲叫他们都来做什么?我以后总能慢慢收服他们。”
    平国公被气得眼里冒火星,瞪了不识好歹的儿子一眼:“老子在边军二十几年。这里的武将,几乎都是我一手提拔任用起来的。我交代一声,能省你许多时间心力。”
    “你张口和我说这些,莫非是嫌我这个父亲多事不成!”
    贺祈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难得低头一回:“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平国公哼了一声:“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
    “我是你亲爹,你不愿和我亲近,我拿你没办法。我要扶你一把,你也不想领情。怎么,你还想不认亲爹吗?”
    积压了一年的不满,到底还是吐出了口。
    贺祈:“……”
    贺祈和平国公对视片刻,抿紧嘴角,低声道:“我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和父亲常年不见。说起来,脾气也不甚相投。”
    “不过,我从没有过不认亲爹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贺祈从不是什么温顺的脾气。这几句软话,也是他的极限了——是对着亲爹时的极限。
    贺祈难得低头认错,平国公心中怒气稍平,又哼了一声:“反正,我看你是巴不得给你岳父做儿子。”
    平国公这句酸溜溜的话一出口,贺祈就叹了一声:“父子亲缘是上天注定的,人力不可为。”
    “不过,在我心里,确实将岳父当做亲爹一样亲近。以后,父亲回了京城,也不用担心我。岳父医术如神,人又细心周全,定会好好照顾我这个女婿。”
    平国公:“……”
    ……
    再次被儿子气得冒烟的平国公,当天傍晚就离开军营,住进了儿子的家里。
    要离开边关回京城,少说也得收拾几日。这几日,他要和三个孙子多多亲近。和贺祈那个混账,没半分关系。
    程锦容见到板着脸孔生闷气的平国公,心里暗暗好笑。
    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又被儿子气到了。
    贺祈也是。平国公都要回京了,他放低身段哄一哄亲爹就是了。非要闹到父子不快的地步。
    程锦容故作不知,笑着上前嘘寒问暖。
    平国公见了儿媳,脸上总算有了笑意:“我还有几日就要走了。住了二十多年军营,我也住够了。这几日,我就在家里住着,多陪一陪阿圆兄弟三个。”
    程锦容笑道:“公公已经致仕,军中的事不必再操心。不如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吧!阿圆他们也惦记着祖父呢!”
    还是儿媳说话顺耳。
    更令人高兴的是,程锦容话音一落,阿圆兄弟三个就围到了他这个祖父身边。亲热地央求祖父多留几日。
    平国公心情愉悦了起来,笑着说道:“好好好,祖父多住些日子,陪一陪你们。”
    他戎马大半生,还没享受过含饴弄孙之乐。
    如今卸下差事,他也有时间多陪陪孩子了。
    “祖父,”三郎快两岁了,生得面容俊秀,口齿利索:“我背一首诗给祖父听。”
    平国公心怀大慰:“好。”
    三郎童稚的声音响起,平国公听得津津有味。
    孩子们陪着祖父说话,程锦容令厨房准备晚膳。说来也巧,程望也从军营回来了。带着妻儿一同前来。众人相见,自有一番喜悦。
    众人也未分席,围坐了一桌,倒也热闹。

番外之天伦

    平国公这辈子的笑容加起来,也没今晚多。
    阿圆阿满伶牙俐齿不说,三郎奶声奶气的也很是会说话。平国公看着喜欢,将三郎抱到了腿上,要喂三郎吃饭。
    三郎一本正经地说道:“三郎自己会吃饭,不用祖父喂。”
    那可爱的小模样,让人疼进了心坎里。
    程锦容也笑道:“是啊,三郎也不小了。我在两个月前就训练他自己吃饭,免得太过娇惯。公公也别喂他了,让他自己吃吧!”
    程锦容说话亲近且随意,既不恭敬也不拘谨。
    这样的态度,却令平国公心中涌起阵阵暖意。是啊,一家人在一处说话,本就该这样才对。不像那个混账儿子……
    想到混账儿子,平国公心里就一阵恼怒。不过,看在儿媳和孙子们的颜面上,就勉强算了。
    “祖父,”阿圆殷勤地夹了一块排骨,放入平国公的碗中:“这是我们最爱吃的酱烧排骨,祖父尝尝看。”
    阿满笑道:“听闻祖父骑射最是厉害,明日我们可得向祖父讨教,还请祖父指点。”
    平国公被哄得开怀一笑:“好!”
    阿圆阿满兄弟两个冲亲娘眨眨眼。
    程锦容抿唇一笑。
    相较之下,程望就自在多了。他每隔几日就来一回,卢慧娘也时常领着宥哥儿过来。彼此亲近熟稔,也不必孩子们刻意哄着。
    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阿圆阿满和三郎陪着祖父去屋子里安置。
    程锦容身为儿媳,自然不便去公公的屋子里。
    程望走时,笑着低声叮嘱道:“国公爷大概又和儿子怄气了。这几日,让阿圆阿满三郎多陪一陪祖父。你得了闲空,也多孝敬亲近。”
    程锦容笑着点点头,旋即轻叹一声:“我也劝过贺祈几回。他当面应得好好的,转脸见了亲爹,要么不吭声,一张口就没顺耳好听的。也怪不得公公心里总懊恼不快。”
    贺祈早已不再记恨前世旧事。
    可父子之间,一直亲近不起来也是事实。
    ……
    隔日,程锦容照例早早起身。和儿子们一同用了早膳后,就去给公公请安。
    平国公换了常服,往日威严锐利的脸孔也温和了许多:“你安心去医馆看诊。我陪着孩子们便是。”
    程锦容略略有些意外,笑着说道:“我正打算派人去医馆说一声,告假一日。”
    平国公摆摆手:“不必告假。我又不是什么客人。自家人何需这般客气。”
    再者说了,公公和儿媳在一起闲聊,总有些别扭。倒不如儿媳忙自己的,他有孩子们陪着也足够了。
    平国公既是这么说了,程锦容也不再勉强,含笑应了。
    待程锦容离去后,阿圆阿满也进了书房读书。
    三郎最小,还没到开蒙读书的时候。平日里都是由紫苏和奶娘们带着。今日平国公耐着性子陪着小孙子玩了半日。
    到了下午,平国公亲自教导阿圆阿满骑射。
    平国公大半辈子都在军营中度过。骑射不在话下,根本不必瞄准,随手将箭搭在弓上,手一用力,箭就飞到了箭靶上。连着十箭,箭箭正中靶心。
    阿圆阿满双眼放光,用力拍手:“祖父太厉害了!”
    “祖父箭法如神,比我爹还厉害。”
    娘说了,祖父在家中住一段时日就要回京城。他们要趁着这段时间多孝敬祖父。这样想来,多夸一夸总没错。
    其实,祖父的箭术虽然厉害,比起爹来还是要差一点点的。
    平国公哪里想得到两个宝贝孙子心里在想什么。被夸得满面春风,将阿圆阿满喊来自己面前,仔细指点了一回。
    阿圆阿满自五岁习武,练箭也有三年了。拉弓射箭姿势标准,力气也远胜同龄的孩童,准头十足。十箭中,也有七八箭能中靶心。
    平国公和颜悦色地笑道:“你们两个小小年纪,有这等箭术,着实不错了。”
    阿圆立刻诉苦告状:“我和阿满这么辛苦练箭。爹每次回来,还总数落我们两个。”
    阿满也点头附和:“是啊,我们已经很努力了,爹总是不满意。”
    平国公想也不想地说道:“等他回来,祖父亲自训他一回,给你们撑腰出气。”
    阿圆阿满对视一眼。他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至今还睡同一张床榻,眉来眼去间,默契十足。
    祖父张口训话,爹会不会出言顶撞?
    这可不好说。反正,爹和祖父的关系不大和睦。
    为了家中和睦,我们兄弟两个一定要把祖父哄得高高兴兴。
    对,还是别让祖父有发作的机会。免得父子两个吵起来,我们两个向着谁都不好。
    兄弟两个无声地商议妥当,然后凑到平国公身边,亲热地说道:“祖父领着我们去骑马吧!”
    果然,平国公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了,朗声笑道:“好,祖父带你们骑马去。”
    三郎不能骑马射箭,站在一旁为祖父和两位兄长鼓掌。
    ……
    平国公连着住了几日,每天和孙子们待在一起,心情舒畅,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程锦容也轻松了不少。
    家中有个长辈在,便是什么也不做,心里也觉得分外踏实。
    又过几日,贺祈从军营回来了。一进家门,就听到一阵洪亮的笑声。是他那个常年沉着脸不苟言笑威严冷肃的父亲平国公。
    贺祈心情复杂地迈步而入。
    一眼就见平国公乐呵呵地抱着三郎,阿圆阿满兄弟正卖力地嚯嚯打拳。程锦容坐在一旁,嘴角含笑。
    好一派天伦之乐!
    他倒像是忽然闯进的外人了。
    听到脚步声,众人的目光一同看了过来。
    程锦容笑着起身相迎,阿圆阿满也不打拳了,一同冲了过来。三郎也从祖父的怀抱中挣脱开来,迈着小跑腿往亲爹这儿跑,口中还不停地喊着:“爹!三郎好想你!”
    贺祈心头一热,笑着抱起三郎亲了一口,在阿圆阿满的簇拥下走进了内堂。
    平国公看着贺祈那副意气昂扬的样子,心里不知哪来的一股闷气。正要轻哼一声,目光掠过儿媳孙子们的脸,又生生忍下了。

番外之争吵

    程锦容以目光示意,贺祈不怎么情愿地略一点头,挤出笑容喊了一声父亲。
    平国公也挤了个笑容:“你今日怎么回来了?军营里的事都忙妥了吗?”
    贺祈张口答道:“军营里一切如常,每日将士出操训练。不过,巡视的人多了一倍。我还派了两个斥候营出了关。”
    平国公皱了皱眉,深深看了贺祈一眼。
    边关这几年还算平静,偶尔有些小冲突,几年没打过大仗了。大楚在修养生息,鞑靼也是一样。
    贺祈在这时增派斥候营出关,显然是要搜寻鞑靼部落的踪迹。
    当着孩子的面,平国公没有多说。
    晚饭后,平国公叫了贺祈进书房说话。
    “贺祈,你年轻气盛,也有志向抱负。”平国公沉声说:“你心里在想什么,不必说我也明白。”
    “不过,你万万不能躁进冒失。边关安宁数年,一日战起,不知要死多少将士。你身为主将,不能为了一己的战功和声名,就无视士兵们的死活。他们可以为了保家卫国而死,却不能因为主将的一己私心去送死。”
    这话听得真让人上火。
    哪怕是一番好意提点,话也说得太过分了!
    贺祈原有的几分好心情,彻底没了,冷冷地应了回去:“父亲放心,我比谁都珍惜在意将士们的性命。我令人加强防备,出关巡视,是要提防鞑靼忽然突袭。免得像父亲当年那样,猝不及防大败几场,枉死了多少将士。”
    平国公:“……”
    平国公眼里蹭蹭冒出了火星,情不自禁地扬高了声音:“贺祈!你竟这般和自己的父亲说话!”
    贺祈争锋相对:“彼此彼此。我也没见过亲爹会这般羞辱自己的儿子。”
    “你……”
    “要怎么做,我心中有数。”贺祈冷然道:“皇上信任器重我,将十万边军和边关安宁交托给我。我必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更不会辜负了万千百姓和将士。父亲既已致仕,就安心回京养老了。不必再操这份心了。”
    平国公气得快冒烟了:“好好好,我只说你两句,你倒是回了我一堆。你这是翅膀长硬了,我这个亲爹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了。你是天子心腹,你有能耐。可你还年轻,没领过兵。你也没见识过鞑靼骑兵的厉害。”
    “你要是觉得鞑靼骑兵好对付,你就真的错了。一旦轻忽自大,边关就危险了,也会有无数人枉死!”
    “贺祈!你可以不喜欢我这个父亲,不和我亲近。但是,我的警告,你必须听进耳中。也必须要慎之又慎。”
    贺祈面无表情地呵呵一声:“多谢父亲一番美意。儿子都听进耳中了。”
    ……
    咚!
    书房门被重重地关上,一声巨响。连墙壁也微微颤了一颤。
    躲在书房外偷听的阿圆阿满都是一惊,两双黑溜溜的眼睛刷地看了过去。只见祖父平国公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一张老脸浮着愤怒的潮红。
    阿圆阿满还从没见过祖父这般盛怒的模样,一时犹豫踌躇,祖父已经快步走远了。
    “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哄一哄祖父?”阿圆悄声问道。
    阿满想了想,轻声答道:“算了。祖父正在气头上,或许此时并不想见我们。等明日,我们去给祖父请安的时候,再和祖父说话。”
    阿圆又探头看了一眼书房:“爹还在书房里没出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闷气。”
    阿满低声说道:“爹生气也不怕,我们这就进书房去。”
    他们和祖父相处的时间还少,祖孙间的感情远不及父子情深。所以,平国公一发怒,兄弟两个打起了退堂鼓。到了亲爹这儿,就没这层顾虑了。
    兄弟两个低声商议过后,一同进了书房。
    贺祈沉着一张脸,目中闪着幽暗的火苗,一看就知道还在气头上。
    阿圆阿满走上前,七嘴八舌地安慰亲爹:“爹,你是不是和祖父吵架了?”
    “祖父一把年纪了,你让一让祖父就是了。”
    贺祈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让着他?”
    是平国公先出言激怒了他。在平国公心里,他这个儿子,就是一个自高自大一心要建功立业惘顾将士性命的蠢货。
    哼!
    贺祈怒火冲冲,阿圆阿满劝不动,对视一眼,立刻去请了亲娘过来。
    程锦容将儿子们打发出去,独自进了书房,将门关上。
    她没急着劝慰贺祈什么,先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送到他手中。贺祈仰头一饮而尽。程锦容又倒了一杯。
    连着喝了三杯水,贺祈心头旺盛的怒气才勉强平息。
    没等程锦容追问,他便将刚才父子怒而争吵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他从来就看不上我,打从心底里觉得我不成器没能耐。靠的是皇上信任宠爱,才得以早早承爵执掌边军。”
    “他认定了我会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将士死活,急着打仗立军功。”
    “这根本是对我心存偏见!
    程锦容看着面色难看的贺祈,冷静又理智地说了一句:“你对他也一样有偏见!”
    贺祈:“……”
    “你心里也清楚,他是怕你年轻得志,贪功冒进。所以才出言提醒。同样的话,换了是别人来说,你不会生气。甚至要感激对方的善意提醒告诫。”
    “出自他的口中,就勾起了你的心头旧怨。”
    “你永远忘不了前世被亲爹冷眼相对的痛苦。所以,他说什么,在你这儿都是错。”
    贺祈沉默不语。
    程锦容放软了语气,轻叹一声道:“他待不了多久,就要回京城。以后,你便是想见他一面也见不到。”
    “你们父子间隔阂这么深,我说什么也没用。我只想劝你一句,阿圆阿满三郎也一日日长大了。你是儿子,也是父亲。你要给阿圆他们兄弟三个做榜样。否则,阿圆他们有学有样,也这样对你。你气不气?”
    贺祈脱口而出:“他们敢!”
    程锦容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贺祈神情僵硬了片刻,才低声道:“我明天去向他道歉。”
    还明天?
    程锦容白了一眼过去:“待会儿就去!”

番外之谢恩

    天还没亮,响亮的炮竹声已传入耳中。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炮竹声此起彼伏。将沉睡的程锦容贺祈吵醒了。
    昨晚睡得太迟了,程锦容一睁眼,只觉腰腿酸软。耳畔响起贺祈的低笑声:“是不是没力气穿衣?为夫来伺候你更衣。”
    程锦容笑着啐了他一口。
    两人成亲十年,也算老夫老妻了。平日一个在军营,一个在家中。相聚的时间不算多,也因此,每在一起,精力旺盛的贺祈都要闹得她精疲力尽。
    程锦容打起精神,梳洗更衣。
    今天是新年元日,程锦容穿上了紫苏特意为她准备的新衣。她平日喜欢穿青碧色,过年时要穿得喜庆些,这一身胭脂色的衣裙颜色鲜亮,衬得她格外妩媚。
    贺祈心头微热,凑过来,在她唇上一吻。
    “娘!”
    门猛的被推开。程锦容一惊,迅疾推开贺祈。
    亏得贺祈反应快,后退两步就稳住了身体。
    “娘,爹,新年好。”同样一身新衣的阿圆阿满笑嘻嘻地说道:“我们一起去给祖父请安吧!”
    贺祈笑着点头。
    “等一等。”程锦容笑着说道:“等三郎醒了,我们再一同过去。”
    话音还没落,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娘,我来啦!”
    三郎今日穿着新棉衣,带着虎头帽,小脸又白净又俊俏。
    程锦容笑着上前,想抱起三郎。没曾想一弯腰,就觉腰间酸软无力。程锦容转头,瞪了贺祈一眼。
    贺祈咧嘴,无声一笑,大步走过来,长胳膊一伸,轻轻松松地将三郎抱进怀中。一家五口去给平国公请安。
    平国公精神奕奕,笑着给孙子们发了三个大红封。
    一家几口一起吃了早饭。很快,便有人登门来道贺新年。有军中的武将,也有固原镇本地的官员。等闲的富商之流,根本没有踏进贺家大门的机会。
    令人意外的,是门外聚集了不少百姓。
    这些百姓,都是这一年间被程锦容治好的病患。大多是穷苦出不起诊金的百姓。程锦容免费看诊赠药,救了许多人。
    这些穷苦百姓,视程锦容如救命恩人。特意敢在新年元日这一天,来贺家门外跪下,恭敬地磕三个头谢恩。
    “……他们磕了头,也没走,还站在门外。眼见着人越来越多,奴婢才来禀报夫人。”紫苏眼中闪着光芒,一脸有荣与嫣。
    没人料到百姓们会自发前来磕头谢恩。
    程锦容心头一热,轻声吩咐道:“天正冷,不便久站,若是被冻出病来,可就不美了。你去令人熬一锅姜汤,让他们各自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想了想又说道:“再让人准备些红封,一封里不必放太多,有一两碎银子便可。也够他们新年这几日填饱肚子。”
    紫苏笑着应了。
    贺祈心中为爱妻骄傲自得,口中却笑着打趣:“别人家过年收礼。我们家出了一个神医,免费给人看病赠药不说,今日还要散许多红封出去。”
    平国公出人意料地护着儿媳说话:“锦容医术高妙,更难得的是医者仁心。能娶锦容为妻,是你这辈子的福气。”
    贺祈难得没和亲爹呛声,点点头道:“父亲说的是。说不定,我前世是锦容的救命恩人,她今生才肯嫁给我,权当是报答我了。”
    这是只有他们夫妻才听懂的玩笑。
    程锦容抿唇一笑,半点都没自谦:“我也是这么想的。”
    众人俱都笑了起来。
    ……
    新年元日这一天,前来磕头谢恩的百姓,少说也有上百个。程锦容散了百两银子的红封出去。
    程氏医馆这一年里,有一半都是免费看诊赠药。万幸还有另一半是收诊金收银子的。一年算下来,倒也赚了千两银子。
    程锦容开医馆,为的不是银子。她如今是朝廷册封的一品国公夫人,以她的地位身份,根本不必操劳辛苦赚银子。
    不过,医馆有盈余总是好事。可以多买些药材,也可以救助更多的穷苦百姓。
    新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程锦容贺祈带着阿圆兄弟三个,一起回了程家。
    程望站在门口翘首遥望,宥哥儿也站在亲爹身边,探头张望。
    远远地看到马车了,宥哥儿高兴地原地跳了几跳:“爹,姐姐姐夫来了,阿圆阿满三郎也来了。”
    宥哥儿和亲姐姐程锦容年龄悬殊二十岁,比阿圆阿满还小。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姐弟两个的感情。
    宥哥儿和程锦容十分亲近。每过几日不见,就闹着要去贺家见姐姐和外甥们。
    程望满面喜悦,拉着宥哥儿的手迎上前。
    程锦容笑着下了马车,先向亲爹和宥哥儿道一声新年好。
    程望笑道:“慧娘前几日刚诊出喜脉,这几日反应重,一直躺在床榻上。”
    宥哥儿这么大了,卢慧娘竟又有了喜讯。程望心中十分高兴。程锦容也颇为惊喜:“这可是桩喜事。”
    “原想坐稳了这一胎再告诉你。”程望无奈一笑:“慧娘孕吐得厉害,下不了床榻。今日怕是不能和我们一同吃饭了。”
    程锦容笑道:“自家人,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进了程家,贺祈领着孩子们玩闹,程锦容则去探望卢慧娘。
    卢慧娘这一胎怀得辛苦,吐得厉害,脸颊清瘦了一些,面色也有些萎靡。
    见了程锦容,她要起身,程锦容忙笑道:“母亲身体不适,还是躺下歇着,别起来了。我又不是外人。”
    卢慧娘也就没起身,声音颇有些虚弱:“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女子怀孕,情形各自不同。便如卢慧娘,怀着宥哥儿的时候,每日精神奕奕。没想到,这一胎怀的如此辛苦。
    程锦容仔细打量卢慧娘的面色,轻声说道:“母亲这一胎反应颇重,得开些养胎的药方才是。”
    卢慧娘打起精神说道:“你爹已经为我开了药方。而且,他每隔几日就回来一晚。”
    程锦容嗯了一声:“如果有什么不妥,立刻打发人去程氏医馆给我送信。我半个时辰就能赶来。”
    卢慧娘也未客气,笑着点了头。

番外之母子(一)

    卢慧娘卧榻不能起身,程锦容坐在床榻边,和卢慧娘闲话了许久。
    她们两人不是亲母女,却相处融洽和睦。
    一来她们都深爱程望,不愿程望夹在中间为难,对彼此都存着忍让包容之心。二来,彼此隔着一些距离,每过几日才相聚一回。这也避免了同住一个屋檐下带来的矛盾。
    程望迈步进来时,见到的便是程锦容和卢慧娘柔声细语相视而笑的情景。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暖意。
    他笑着上前,先关切地叮嘱卢慧娘:“你精神不佳,多躺着休息。”
    卢慧娘温柔地应了一声。
    没有人会怀疑卢慧娘对程望的爱意。她看着他的时候,一双黑眸里满是柔情和喜悦。
    程锦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母亲好生歇着。我和爹去外面说话。”
    父女两个出了屋子,站在廊檐下。
    明朗的阳光洒落在父女两人的脸上。
    程锦容细细打量亲爹一眼,笑着说道:“爹以前有些白发,现在调养得当,倒是年轻了许多。”
    程望面色红润,气色极佳,鬓角边的几缕白发不见了踪影。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十岁。可见日子过得顺心如意。
    程望笑道:“我喝了两年汤药,才调理出了一头黑发。现在我一闻到首乌的味道,就犯恶心。”
    这话说得风趣,程锦容扑哧一声乐了起来。
    看着笑颜如花的女儿,程望也觉欣慰:“锦容,你比爹豁达通透,也比爹有出息。这才一年时间,程氏医馆已经成了边关最有名的医馆。你是百姓们心中的救死扶伤神医。听闻昨日贺家大门外,围满了前去磕头谢恩的穷苦百姓。”
    “爹听了这些,真为你骄傲。”
    程锦容抿唇一笑:“爹在边军里做军医,不知救了多少将士的性命。爹才是女儿的骄傲。”
    父女两人对视一笑。
    贺祈陪着孩子玩耍,偶尔转头,就见父女两人站在廊檐下低声细语。他凝望着程锦容的笑颜,心中一片安宁幸福。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了。
    就在此时,苏木快步走了过来,低声禀报道:“郑三公子到了程家门外,说是有急事,要见国公爷和夫人。”
    贺祈承袭了爵位之后,就成了平国公。程锦容便是平国公夫人了。
    贺祈略一皱眉:“请郑三进来。”
    ……
    苏木口中的郑三公子,正是贺祈的好友郑清淮。
    几年前,郑氏一族被流放至边关。郑清淮夫妻也一并来了边关。有平国公暗中照拂,郑家人的日子虽清苦,也勉强能过。
    只是,人心不足。
    晋宁侯夫人希冀着郑家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总催促着郑清淮去军中求见平国公。郑清淮不肯,晋宁侯夫人心中恼怒,时常怒骂儿子。连带着朱启瑄的日子也不好过。
    贺祈到了边关后,主动去了郑家。
    昔日好友重逢,彼此心中唏嘘感慨,不必多言。
    贺祈私下对郑清淮说过:“你先耐着性子等上一等。边关迟早要打一场大仗。到时候,我执掌边军,寻个机会让你进军营,等立了战功,做个低等武将总不成问题。”
    至于郑家一众男丁,他没那么多兴趣“提携”。
    郑清淮自然听懂贺祈的意思,苦笑着叹道:“贺三,你这般仗义,我心中感激不尽。不过,还是算了吧!”
    “我是郑家儿郎,是罪臣之子。我不能摆脱我的出身,也不能心狠地抛下亲娘兄弟们。你‘提携’我进军营,母亲一定会让我想尽办法将兄弟子侄们也带进军营。动静闹大了,于你也不是好事。”
    郑清淮坚定地拒绝了贺祈的提议。
    贺祈也未急着做什么。每隔一两个月,就去见郑清淮一回。时常带些衣食银子过去。
    郑清淮想推辞不要,贺祈毫不客气地瞪了过去:“你以为这是给你的吗?我是心疼我表妹和我的外甥们。”
    这几年里,朱启瑄又陆续生了两个儿子。郑家败落了,衣食远不如前。晋宁侯不时刁难刻薄,朱启瑄母子四个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郑清淮只得默默领了这份好意。
    三个月前,贺祈接了朝廷的任命,承袭平国公爵位,做了边军主将。郑清淮被逼着到贺家送了一回贺礼,一个字都没多说就回去了。
    晋宁侯夫人现在倒是不轻易骂他了。
    反正,贺祈重情重义最是仗义,不会对郑清淮袖手不管。郑清淮有出息了,郑家子侄们也有了出路。
    今日,郑清淮忽然来找他,还一路找到了程家来,想来一定是有要事。
    ……
    片刻后,郑清淮迈步走了进来。
    往日那个嘴贱欠抽的郑三公子,几年间被磨搓得暗淡了许多,也沉稳踏实多了。他心中虽急,却没忘了礼数,先拱手见过程望。
    程望忙笑道:“郑三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快些请起。”
    郑清淮起身后,又冲程锦容拱手作揖:“表嫂,今日我来,是有事相求。我母亲昨晚大发雷霆,气急之下昏厥过去。直至凌晨才醒,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是患了卒中。”
    “我们已经请了大夫守在母亲身边。那个大夫说,卒中根本无法医治。这等情形,只能准备后事……”
    “我心中焦急,只能骑马来向你求救了。”
    说着,深深作揖:“求表嫂前去救母亲一命。”
    平日里再气再怨,也是自己的亲娘。一听到准备后事,郑清淮心痛如割,半点没敢耽搁,天刚亮就骑着骏马启程,整整骑了两个多时辰才到固原镇。
    他先去了贺家,知道贺祈夫妻来了程家,又找到了程家来。
    救人如救火,半点耽搁不得!
    卒中症发,越早救治越好。
    程锦容想也没想,立刻点头应了:“好,我立刻就去。”
    贺祈不假思索地说道:“马车太慢,我骑马带你前去。”
    程望没有拦着,只说道:“你们放心去。阿圆阿满三郎就留在我这儿。等到了天黑,我送他们回去。”
    郑清淮眼眶一热,再次深深作揖,声音哽咽:“多谢表嫂。”

番外之母子(二)

    事起突然。
    万幸程锦容有随身带药箱的习惯。药箱里有常用的金针和外科医术所用的器具,另有救命的参丸之类。
    程锦容抱着药箱,坐在贺祈身前。
    贺祈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搂着程锦容的纤腰。
    黑色的骏马撒开四蹄,飞驰向前。猎猎寒风拂起程锦容耳边的发丝,贺祈的玄色厚氅也在风中飘飞。
    如果不是时间紧急心情焦虑,此情此景正是贺祈少年时梦想过的那样。搂着心爱的姑娘骑着骏马。
    这般疾驰颠簸,程锦容其实有些不适。不过,忍一忍也就罢了。
    两个时辰后,终于到了郑家。
    贺祈和一众亲兵倒是还好,都是骑马骑惯了的。这样的路程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
    程锦容有些腰酸背痛,面上却未流露,对郑清淮说道:“郑夫人人在何处?立刻带我前去!”
    郑清淮有些歉然:“已经是下午了,你们这样赶路,也没来得及吃午饭……”
    程锦容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等客套话。快些带我去看看。等为郑夫人看诊施针后,再填饱肚子也不迟。”
    郑清淮心中着实焦急,也不多寒暄客套,快步在前领路。
    程锦容还是第一次来郑家。此时无暇细看,也觉院落狭小。几步路就到了晋宁侯夫人的屋子里。
    晋宁侯世子和另外几个郑氏儿郎都红着眼眶守在床榻边,几个儿媳也站在一旁。屋子里地方不大,床榻前容不下太多人,孙辈的孩子们只能站在门外。
    这是预备着晋宁侯夫人随时合眼西去。
    朱启瑄站在妯娌中间,昔日俏丽灵动的脸庞,如今清瘦憔悴了不少。一双黑眸愈发沉着坚韧。
    程锦容冲朱启瑄略一点头。
    众人见程锦容贺祈前来,精神俱是一振。
    腿脚不太便利的晋宁侯世子,上前深深作揖:“多谢程神医前来。请程神医救母亲的性命!”
    程锦容淡淡道:“郑清淮夫妻两个留下便可,其余人都退出去吧!我看诊时,不喜有太多人在一旁。”
    晋宁侯世子有些迟疑。
    郑清淮已经点头应了下来:“好,一切都听程神医的。”
    这倒也是。这等时候,全仗着程神医救命哪!谁敢不听神医的吩咐!
    晋宁侯世子也不敢啰嗦,和众人都退了出去。
    晋宁侯夫人生死未卜,儿子们一个个心急如焚。儿媳们的心情就淡定多了。面上当然要装得焦虑情急,心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这老不死的脾气越来越古怪难伺候,动不动就发脾气骂人。早死了也好。
    不过,晋宁侯夫人一死,就没了压着郑清淮夫妻两个的人。有贺祈在,郑清淮进军营是迟早的事。要是他狠下心肠,不肯管兄弟子侄们该怎么办?
    这么想来,婆婆还是不能死。
    只盼着程锦容真如传言中那么厉害,能将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婆婆救回来。
    ……
    程锦容面色凝重地坐在床榻边,为晋宁侯夫人仔细看诊。
    年迈之人患卒中,确实危险。运气好的,就如当年的杜提点。被及时救治,后续又调理得当,一两年之后,能被人扶着下榻走动数步。
    运气不好,救治不及时,或是庸医误人,三两天归西的也是常事。
    晋宁侯夫人运气不好不坏,忽然发了卒中,儿子们立刻就请了大夫过来。不过,这个大夫针灸之术平平,未能及时令晋宁侯夫人恢复神智。
    从晋宁侯夫人发病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其实,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机。
    郑清淮见程锦容神色沉凝,心中愈发忧虑,想张口询问,朱启瑄皱眉冲他使眼色。
    忘了表嫂刚才说过什么了吗?
    看诊时最忌讳有人在一旁发问惊扰。
    郑清淮定定心神,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程锦容打开药箱,取出针包,运针如飞。一针接着一针落在晋宁侯夫人的头脸处。明晃晃的细长金针,刺入苍老的皮肤里。很快,头脸上全是金针。
    这一幕,胆小的人根本不敢看。
    郑清淮心忧亲娘,目不转睛。
    朱启瑄看了几眼,便移开了目光。
    说实话,贺祈对晋宁侯夫人的死活不怎么关心。他关心的是自己的好友和嫡亲的表妹。
    贺祈冲朱启瑄使了个眼色。朱启瑄略一点头,轻轻走到了房间的角落处。贺祈也迈步走了过去。
    贺祈看着憔悴清瘦的表妹,颇有些心疼,压低了声音叹道:“启瑄,你日子过得太苦了。”
    昔日那个活泼俏皮可爱有些刁钻的表妹,如今被生活磨搓得苍老了许多。还没三旬,眼角便有了细纹。
    朱启瑄的神情颇为平静,轻声应道:“是苦了些。不过,我心里不苦。夫婿一心待我,三个儿子都孝顺听话。我和他们在一处,便是再苦也心甘情愿。”
    娇生惯养长大的侯门嫡女,如今要亲手做家务。她学会了下厨做饭,学会了飞针走线做衣,还学会了以篾条编制竹篮。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奇怪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
    或许是因为,她从不让自己回头看,也不让自己多想。坦然承受了生活的困难。所以,日子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贺祈鼻间微酸,轻声又坚定地说道:“放心,我不会看着你一直受苦。”
    朱启瑄的反应和郑清淮如出一辙。
    她感激地低语:“表哥一心为我们着想,我们夫妻两个心中都感激不尽。只是,郑家眼下情形,你也都看到了。叔伯妯娌们都盯着我们,我们夫妻得表哥照拂,他们一定会粘上来。到时候一堆麻烦,我们甩不脱,表哥也不得清静。”
    “我和清淮早就商议过了。他不去军营,也省了一堆麻烦。”
    贺祈略一皱眉:“你们夫妻过得辛苦,你们不在乎。难道也不在意三个孩子吗?”
    朱启瑄:“……”
    一句话就击中了朱启瑄心里的痛处。
    朱启瑄眼眶一红,眼底闪出了水光:“表哥……”
    贺祈眸光一闪,低语道:“放心,我会为你们仔细谋划考虑。”

番外之母子(三)

    一个时辰后。
    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晋宁侯夫人手指动了一动。
    一直守在床榻边的郑清淮精神一振,声音里满是喜悦:“母亲手指动了,定是要醒了。”
    程锦容也舒出一口气,轻声说道:“能醒来便是一桩好事。不过,具体情形如何,还得等等看看。”
    郑清淮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将晋宁侯夫人将醒的好消息告诉兄弟妯娌们。
    众人俱都松了口气。
    晋宁侯世子腿脚不便,走路不及往日利索。
    他迈步走到郑清淮身边,用力拍了拍郑清淮的肩膀:“三弟,这回多亏了你,及时请来程神医。”
    郑清淮舒展眉头:“身为人子,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顿了顿又道:“程神医说了,母亲能醒来,性命暂无没有大碍。不过,患了卒中的病患,很难恢复如初。得长期调养身体,身边不能缺了人照顾。”
    晋宁侯世子叹了一声:“母亲能救回这条性命,已是万幸了。”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程神医擅长针灸,为母亲调养身体的事,还得请程神医多费心才是。”
    郑清淮有些为难:“大哥,这话我如何说得出口。表嫂住在固原镇,我们离这么远,来往一回,在路上就得跑大半日。表嫂每日要去医馆,还有三个儿子要照顾。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跑来为母亲针灸。”
    晋宁侯世子夫人脱口而出道:“只要你张口恳求,想来她不会拒绝。”
    郑清淮看了大嫂一眼:“我实在没这个脸张口。”
    晋宁侯世子夫人讪讪地住了口。
    晋宁侯世子叹口气:“此事容后再商议。我们先进去,等着母亲醒来。”
    郑清淮点点头。
    众人进了屋子,围在床榻边。大半日未曾进食,程锦容早已饿了。郑清淮低声道:“表嫂,辛苦你了。你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先去吃饭吧!”
    程锦容嗯了一声,和贺祈一同去吃饭。
    ……
    晋宁侯夫人吃力地睁了眼。
    “母亲!你总算醒了!”晋宁侯世子红着眼眶,声音哽咽。
    晋宁侯世子夫人更是喜极而泣,用帕子不停擦拭眼角。其余的儿子儿媳也都神情激动。郑清淮和朱启瑄夫妻两个,没能挤到床榻边,站得远了一些。
    我还没死,哭什么丧。
    晋宁侯夫人动了动嘴,口中含糊地吐出两个字:“老三。”
    郑清淮排行第三,晋宁侯夫人这是在要见他。
    晋宁侯世子抹了把眼角,让开位置。郑清淮挤到床榻边,低声喊道:“母亲,儿子在这儿。”
    晋宁侯夫人想伸手,却没力气。
    郑清淮跪在床榻边,握住亲娘的手。晋宁侯夫人脸上涌起异样的红潮,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字:“请、神、医、救救我。”
    血浓于水。
    郑清淮平日时常被母亲冷言怒骂,这几年里母子关系颇有些僵硬。可这一刻,头发半白的母亲张口哀求,做儿子的如何能不心软?
    郑清淮咬咬牙,点头应下。
    晋宁侯夫人还想说什么,已没了力气。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郑清淮的手。就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稻草。
    以郑家眼下的处境,唯一能求动程锦容的,也只有郑清淮夫妻了。
    程锦容和贺祈匆匆填饱了肚子,再次前来。
    程锦容为晋宁侯夫人开了药方,张口说道:“按着药方抓药,一日三顿,按时煎药喝下。另外,每隔一日就得施针一回。等情形有了好转,可以斟酌着减少针灸的次数。”
    郑清淮点头应了,在晋宁侯夫人哀求的目光下,不得不厚着脸皮张口:“表嫂针灸之术高明无双,日后,还得多多劳烦表嫂……”
    话没说完,就被贺祈张口打断:“来回路途太远,阿容无暇这样来回奔忙。为了伯母的身体考虑,伯母还是住进程氏医馆里。这么一来,阿容每日复诊施针也十分便利。”
    程氏医馆里有十几间空屋子,患了重病不宜来回挪动的病患,可以住在医馆里。
    遇到穷苦百姓,同样分文不收,每日还提供一日三餐的饭食。
    贺祈这一张口,郑清淮下意识地就要点头。
    晋宁侯世子却有些犹豫:“母亲现在这副模样,如何经得起几个时辰的马车颠簸。”
    贺祈对晋宁侯世子就没那么客气了,淡淡说道:“你的意思是,阿容以后要每隔一日就耗费大半日的时间跑来复诊?”
    晋宁侯世子:“……”
    晋宁侯世子被噎得哑然无语。
    现在的郑家,哪有这个底气和资格。再者,程锦容的神医之名响彻边关,谁都知道程神医从不出诊,今日来郑家已经是破例了。
    贺祈目光一扫,毫不客气地说道:“总之,就这两条路。要么你们送人去医馆,要么就另请高明。”
    郑清淮想张口,被贺祈目光制止。
    他心中一动,也就不吭声了。
    众人商议片刻,很快意见达成一致。送晋宁侯夫人去程氏医馆。
    不过,晋宁侯夫人这副模样,身边少不得人照顾。晋宁侯世子是长子,当仁不让,应该随行伺候。晋宁侯世子夫人是长媳,也该一同前去。
    一直未曾出声的程锦容,温声说道:“郑三夫妻两个一同去医馆吧!你们和我相熟,彼此说话也方便。如果你们放心不下孩子,不妨一同带去。让他们兄弟三个在贺府住下,正好和阿圆他们兄弟做个伴。”
    程锦容这一出声,晋宁侯世子也不便再毛遂自荐。毕竟,他们夫妻和程锦容一点都不熟悉。他们的孩子也不能厚着脸去贺家借住一段时日。
    晋宁侯世子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得应道:“一切就依程神医所言。”
    然后,转头看向郑清淮:“三弟,三弟妹,母亲就劳烦你们夫妻照料了。”
    郑清淮正色应下。
    朱启瑄心中暗暗一松,看了贺祈一眼。
    之前,表哥说会为他们考虑谋划。没想到,这么快这么顺利地进行了第一步。趁着这个机会,一家五口先离开郑家,过一段清静日子。
    贺祈目中闪过一丝笑意。

番外之离家(一)

    趁着天还没黑,程锦容和贺祈赶回家中。
    至于晋宁侯夫人,要等隔日再动身。
    阿圆阿满三郎早被外祖父送回了家里。平国公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后,默默陪着一同等儿子儿媳回来。
    到了亥时,程锦容和贺祈才踏入家门。这般奔波赶路,颇为辛苦。贺祈还好,程锦容却很是疲惫。
    平国公没有多问,只令人将厨房备好的饭菜端来。饭菜一直用热水蒸着,还热腾腾的。程锦容连着吃了两碗,才搁了筷子。
    贺祈三言两语将今日之事道来。
    平国公何等老辣,立刻就猜到了贺祈的打算:“你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郑三夫妻两个领着孩子离开郑家。”
    贺祈略一点头:“是。出来之后,找个借口多住一两年。以后,郑三可以进军营,等领兵打仗立了战功,我再上奏折给皇上,为郑三求个情。”
    既然出来了,当然就不必再回去。
    平国公想到被赐死的晋宁侯,不由得叹了一声:“身为武将,理当忠君爱国。立储这等事,还是别掺和为好。”
    “一旦生了野心,做了不该做的事,不但送了自己的命,还要累及家眷和族人。”
    “郑家败落至此,想翻身难之又难。你和郑三是好友,你想提携他一二,我不反对。不过,凡事都得斟酌着办。如果郑家人想借着你这股东风起势,你万万不能应。”
    郑清淮曾做过御前侍卫,和贺祈是好友。贺祈为郑清淮求情,在皇上那儿也说得过去。郑家这一团烂摊子,还是少沾为妙。
    贺祈挑了挑浓眉,淡淡说道:“父亲放心,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
    平国公瞥儿子一眼,不再多说。
    ……
    初三正午,晋宁侯夫人住进了程氏医馆。
    程锦容原本打算休息到正月初五。晋宁侯夫人一来,她索性也不休息了,坐着马车去了医馆。
    郑清淮和朱启瑄守在床榻边,听到推门声,忙起身相迎。
    晋宁侯夫人被马车颠簸了一路,被抬着进的医馆。此时昏睡不醒,面色惨白。看着比死人多口气罢了。
    程锦容见郑清淮满面愁容,张口安抚道:“这等时候,发愁也没用。先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才有精力照顾好伯母。”
    郑清淮叹口气:“道理我都懂。可看着母亲这般模样,我心里实在难受。”
    儿子真心实意地难受。到了朱启瑄这儿,心疼的是自己的丈夫。至于这个刻薄刁钻又可恶的婆婆,能活几日就活几日……
    朱启瑄心里嘀咕着,口中自然不能这么说,也张口安慰自己的夫婿:“住在医馆里,表嫂时时能来看看。有什么不妥,立刻便能针灸救治。你还有什么可愁的。”
    郑清淮打起精神,拱手作揖:“有劳表嫂了。”
    程锦容坦然受了这一礼,然后坐到床榻边。诊脉后,为晋宁侯夫人施针。几针下去不过盏茶功夫,晋宁侯夫人就醒了,颤抖着嘴唇要道谢。
    “伯母安心养病,不必思虑过多。”程锦容虽然不喜欢晋宁侯夫人,不过,身为大夫,对着病患时总得耐着性子:“也不用和我道谢。我身为大夫,行医救人是分内之事。”
    晋宁侯夫人目中露出感激。
    程锦容叮嘱郑清淮:“让伯母多睡多休息,每日的汤药,我会令人熬好了送来。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去叫我。我就在医馆的正堂里。”
    郑清淮连连点头应下。
    程锦容冲朱启瑄使了个眼色。朱启瑄心领神会,起身随程锦容走了出去。
    程锦容低声问道:“你们夫妻来了,孩子呢?”
    朱启瑄目中露出一丝恼怒,低声说道:“我今日早上想带着他们一起走。大伯和大嫂却说,孩子借住在别人家中,多有不便。让我们夫妻两个一心照顾婆婆,孩子们留在家中,他们会好生照顾。”
    呸!
    分明是怕他们一走不回,故意将孩子们扣下不放。
    郑家的爵位没了,晋宁侯世子的世子之位也丢了。不过,他是家中长子,也是郑氏一族的族长。他这么说了,郑清淮和朱启瑄也不好硬带着孩子走。
    郑清淮一心牵挂着亲娘的身体,一时没想到那么多。倒是对兄长主动照料孩子的事颇为感激。
    朱启瑄越想越生气,恨恨说道:“他们那点心思,当我看不出来吗?不过是怕我们带着孩子走了不再回去,丢下郑家人不管。这是厚颜无耻赖也赖上了我们。”
    有这样的兄弟妯娌,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程锦容眸光一闪,低声道:“孩子不能留在郑家,不管如何,都得带出来。”
    朱启瑄一怔,看向程锦容。
    程锦容淡淡道:“你们既是出来了,就没有回去的道理。放心,此事交给贺祈。最多明日,他们夫妻就得将孩子送来。”
    ……
    贺祈没有亲自出面,派苏木去了郑家。
    苏木很是客气,对着面色难看的晋宁侯世子夫妇说道:“我们国公爷颇为想念几位外甥,要接过去住一段时日。”
    晋宁侯世子还想挣扎一番:“孩子们还小,都住进贺府也太过叨扰了。要不然,让大郎去,二郎三郎就不去了……”
    苏木恭敬又客气地打断晋宁侯世子:“国公爷有令,我今日特意来接人。如果差事办不好,我定会受重惩。”
    “公子有什么话,还是和国公爷商量吧!”
    话是很客气,态度却十分强硬。
    晋宁侯世子夫人不甘受这等闷气,怒声道:“我们郑家的孩子,凭什么一定要去贺家住着。我今日就不放人,又能如何?”
    苏木也不恼,淡淡说道:“小的奉命行事,和和气气地当然最好。如果你们非要拦着,我也只有先得罪了。”
    身后二十多个亲兵,齐齐握住了刀柄。
    威慑之意,不言自喻。
    晋宁侯世子夫妇:“……”
    换在以前,一个亲兵统领,焉敢在他们面前如此放肆?
    此时此刻,这口闷气却不得不咽下。
    晋宁侯世子以目光制止了愤怒的妻子,挤出笑容道:“我这就去将大郎他们叫来。”

番外之离家(二)

    当日傍晚,三个孩子就到了贺府。
    晋宁侯世子最后的倔强,是亲自送三个孩子前来。
    贺祈特意留在府中,见了晋宁侯世子,倒是颇为客气:“我想念三个外甥,想留他们住些日子。没想到,你还特意跑了这一趟。我心中倒是过意不去了。”
    对着执掌十万边军的新任平国公,晋宁侯世子立刻将心里的不满不快全部抛下,笑着拱手道:“国公爷太客气了。我是孩子们的嫡亲大伯,送他们一程也是应该的。”
    天快黑了,顺势留下吃个晚饭和贺祈套套近乎,也是好事。
    晋宁侯世子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就听贺祈笑道:“这么远的路程,趁着天没黑赶紧回去。我就不留你了。”
    晋宁侯世子:“……”
    晋宁侯世子打了个哈哈,掩饰自己的尴尬:“说的是。夜路难行,我也想着早点回去。”
    贺祈令苏木代自己送晋宁侯世子一程。
    待晋宁侯世子离去,贺祈才笑着看向三个外甥。
    郑大郎只比阿圆阿满小了一岁,今年八岁,长得和亲爹一个模样,简直是缩小版的郑清淮。眉眼灵活,看着就是个机灵孩子。
    郑二郎今年五岁,相貌生得比郑大郎秀气多了。郑三郎今年才两岁,比自家的三郎还要小几个月。
    三个孩子都被教导得颇为懂礼,站在一排抱拳行礼:“见过舅舅。”
    这一年多来,贺祈去过郑家数回。孩子们都见过他。
    贺祈笑道:“都起身吧!从今日起,你们就在贺府住下。”然后,叫过阿圆阿满三郎兄弟三个:“阿圆阿满,你们两个年龄大,是兄长。以后要多多照顾大郎他们。”
    阿圆阿满见来了玩伴,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满面欢喜地应了下来。
    三郎没等亲爹吩咐,就走到郑三郎的身边:“你叫三郎吗?”
    郑三郎点点头。
    三郎咧嘴笑道:“我也叫三郎。以后,我们两个一起玩。”
    郑三郎乖乖应了。
    贺祈哑然失笑。这个三郎,平日里在家中最小,现在忽然来了一个更小的,自己成了兄长,颇为雀跃激动。
    说话间,程锦容回来了。
    和程锦容一同回来的,还有朱启瑄。
    原本有些拘谨的郑大郎兄弟三个,见了亲娘立刻活跃起来,立刻围拢到亲娘身边。朱启瑄舒展眉头,目中笑意盈盈:“你们先来见过舅母。”
    三个孩子一同站好行礼:“见过舅母。”
    程锦容抿唇一笑:“都起身,也别拘谨。以后,你们兄弟三个只管安心在这儿住下。”
    然后对朱启瑄说道:“我们家中有西席先生,武师父也有。大郎和阿圆阿满一同读书习武。二郎今年五岁,也到了开蒙读书的年纪。明日起也一同去书房。”
    朱启瑄又感动又惭愧:“处处劳烦你们,我心中实在难安。”
    他们夫妻都不怕吃苦。可孩子们还小,得有个好的环境,好好读书习武。在贺府里住着,当然比郑家强十倍百倍。为了孩子们,她也只得厚着脸皮了。
    程锦容笑着安抚朱启瑄:“你和贺祈是嫡亲的表兄妹,不论这一层,贺祈和郑清淮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互相照拂,也是应该的。”
    “以后,可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了。”
    “你和郑清淮平日要在医馆,孩子们就在这儿踏踏实实地住着。得了空闲,你们夫妻两个多回来陪一陪孩子便是。”
    朱启瑄红着眼眶,点头应下。
    ……
    程锦容早就令人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足够他们一家五口住的。
    伺候孩子衣食起居的人都挑好了,每个孩子身边有两个小厮。另有两个做杂事粗活的婆子。
    母子四个两日没见,到了屋子里,孩子们立刻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娘,这里的屋子真大。”郑大郎离京的时候还小,对幼年时的生活也没什么记忆。从记事起,就住在狭小的屋子里。见屋子干净宽敞,心里十分欢喜。
    郑二郎的眼睛也在放光:“娘,床榻也很大,我们兄弟三个一起睡也足够了。”
    郑三郎抱着亲娘的胳膊摇晃个不停,小脸上也满是雀跃。他说话还不太利索,高兴起来就一声接着一声地喊“娘”。
    朱启瑄见儿子们这般激动,既觉好笑,又有些心酸。
    这几年,郑家的日子确实过得辛苦。
    昔日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一朝沦落成罪臣。到了边关后,每年男丁要服半年苦役,女眷也有差役,每年要做许多棉衣鞋袜。每日饭菜也极其简单,几日才能见一回荤腥。
    轮到他们夫妻这儿,偶尔有些肉,他们也舍不得吃,都留着给儿子们吃了。
    孩子们长这么大,委实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所以,便是见了这么一间略宽敞些的屋子,也这般兴奋。
    “从今日起,你们就在这里住下。”朱启瑄轻声叮嘱:“大郎,你最大,要管着两个弟弟。不能淘气胡闹,凡事要听话。”
    郑大郎乖乖应下:“娘放心,我一定管着二弟三弟。”
    郑二郎郑三郎齐声应道:“娘放心,我们一定听话。”
    朱启瑄欣慰地笑了一笑,一一摸过孩子们的头:“好,你们都听话娘就放心了。”
    生活虽苦,不过,夫妻齐心,儿子们也孝顺听话。清苦的生活,也自有乐趣。
    “娘,爹呢?”郑大郎悄声问道。
    朱启瑄答道:“你们祖母病了,在医馆里住着。你爹留在医馆里照顾你们祖母。等过两日,我留在那儿,让你爹回来陪一陪你们。”
    郑大郎立刻说道:“还是娘回来陪我们吧!”
    郑二郎郑三郎连连点头附和。
    朱启瑄被儿子们逗乐了:“在你爹面前,千万别这么说。不然,也太伤你爹的心了。”
    吃过晚饭,将孩子们都哄睡下,朱启瑄才一并睡下。
    她以前最是娇惯,睡觉认床榻。嫁给郑清淮住进郑家后,足足大半年时间才慢慢适应。如今这娇贵矫情的毛病都没了。
    不管到了什么地方,她都能很快合眼睡着。

番外之婆媳(一)

    隔日一早,朱启瑄早早起身,儿子们也习惯了早起,一同随着起身。
    到了边关后,郑家没了奴仆丫鬟,一应事情都得自己来。朱启瑄也不娇惯几个儿子,自小就让他们自己穿衣穿鞋。
    郑大郎利索地穿好衣服,又帮着最小的郑三郎穿衣。
    丫鬟送来了热腾腾的早饭。入口即化的粳米粥,四色面点并几样小菜。其中有一盘牛肉。
    郑大郎郑二郎最爱吃牛肉。只是,边关不允许宰杀耕牛,偶尔有些“摔死”的牛,才有牛肉卖。因此,牛肉的价格颇为高昂。
    郑大郎郑二郎吃牛肉的机会也就少之又少了。
    今日整整一大盘子牛肉,郑大郎郑二郎吃得十分畅快。郑三郎也吃了几片,配着热粥馒头,津津有味。
    “娘,你也吃。”郑大郎夹起一片牛肉放进朱启瑄的碗中。
    朱启瑄抿唇一笑,慢慢吃了牛肉。
    说起来,她也有大半年没吃过牛肉了。
    确实很美味。
    吃了早饭,朱启瑄领着儿子们去见程锦容。
    “贺祈早起去了军营。”程锦容笑道:“你不是外人,我也就没惊动你。”
    贺祈昨日本来就该回军营。为了郑大郎兄弟三个,特意在家中多留了一日。今日五更天就骑马走了。
    朱启瑄心中感激,低声说道:“让表哥表嫂费心了。”
    程锦容笑着嗔道:“怎么又说这等话。以后日久天长的,你要每天和我说一遍不成。”
    朱启瑄久违的俏皮伶俐又冒出来了:“每天说一遍怎么够。一日说三回才好!”
    程锦容和朱启瑄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不说也罢。
    程锦容亲自领着郑大郎郑二郎进了书房,对西席先生说道:“从今日起多两个学生,辛苦先生了。”
    西席先生立刻笑道:“这是我分内之事,谈何辛苦。程神医这么说,倒让我汗颜了。”
    程锦容是一品的国公夫人。不过,众人都习惯了叫一声程神医,就连府中的丫鬟亲兵们,也都喊程神医。
    程锦容又叮嘱郑大郎郑二郎认真读书听先生的话,便和朱启瑄一同去了医馆。
    ……
    今日是新年初四。
    程氏医馆外排队来看诊的病患,比平日只多不少。
    天气寒冷,排队的百姓瑟瑟发抖。很快,医馆里的伙计便抬了两大桶姜汤出来。排队的百姓可以每人喝上一碗,暖暖身体。
    程锦容一露面,百姓们立刻用热切的目光看了过来,口中不停地喊着“程神医”。
    程锦容含笑向众人点头示意。
    朱启瑄还是第一次目睹这样的情景,不由得惊叹一声:“我早就听闻表嫂神医之名,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
    程锦容冲朱启瑄眨眨眼:“你初来乍到。等日后就会慢慢习惯了。”
    朱启瑄便逗得笑了起来。
    展颜欢笑间,眉眼舒展,又有了往日的灵动和娇俏。
    程锦容进医馆的第一件事,先去为晋宁侯夫人看诊。
    郑清淮守在床榻边,眼睛泛着血丝。朱启瑄见夫婿这般模样,颇为心疼,低声问道:“你该不是也都没睡吧!”
    郑清淮目中露出一丝无奈,轻声说道:“母亲这般模样,我放心不下,守到半夜,在母亲床榻边的小榻上睡了一会儿。刚睡着,就听母亲嚯嚯乱嚷。想来是做了噩梦,惊惧得睡不着。我便起身,坐在床榻边守着母亲。母亲握着我的手才勉强睡着。”
    晋宁侯夫人往日何等威风神气。到了边关后,有一堆儿子媳妇和族人,她也不时要抖一抖当家人的威风。
    现在晋宁侯夫人落到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下场,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吃饭喝水方便都要人伺候。
    晋宁侯夫人心中慌乱无助害怕,也是难免的。只是,这么一来,就苦了照顾伺候她的儿子。
    朱启瑄心疼夫婿,却也不便指责婆婆什么,轻声说道:“我来照顾婆婆。你快些去睡两个时辰。”
    程锦容接过话茬:“启瑄说的是。患了卒中之人,常年需要人照顾。你得先照顾好自己,若是累垮了,谁来照顾你母亲?”
    郑家是罪臣,不能轻易出流放之地。晋宁侯夫人是患了重病,不得不来。郑清淮夫妻两个前来照顾。其余的郑家人,自然没有这等机会。
    郑清淮也确实疲倦,点点头应下。
    他起身要走,忽觉衣袖被拉扯住了。一转头,就见晋宁侯夫人紧紧扯着他的衣袖,目中露出惊惶之色,嘴唇动了动,挤出两个字:“别走。”
    别将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郑清淮心里一软,就要应下。
    程锦容略一皱眉,淡淡说道:“既是留在医馆里治病,就要听我的吩咐。郑清淮,你先去歇着。这里有启瑄陪着就足够了。”
    程锦容声音不高,却不容拒绝。
    郑清淮定定心神,柔声说道:“母亲别怕。程神医你也是认识的,启瑄也在这儿。我去睡两个时辰就来。”
    晋宁侯夫人依旧不肯松手。
    郑清淮左右为难,站在床榻边没有动弹。
    朱启瑄心里一阵恼火。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个婆婆,当年趾高气昂,毕竟是二品的侯爷夫人,脾气大些也是难免。可气的是,郑家败落之后,晋宁侯夫人念念不忘往日的荣光,一心想让郑家东山再起。
    郑清淮不听她的话,她就百般怒骂指责。对自己这个儿媳,更是横眉冷对。
    现在病成这样了,也不消停安分。半点都不心疼一夜没睡的儿子。
    朱启瑄走上前,略一用力,将晋宁侯夫人的手握在手中,转头催促郑清淮:“你去睡吧我在这儿照顾婆婆。”
    郑清淮这才走了。
    晋宁侯夫人怒瞪着儿媳,眼里满是火星。
    可惜她脸孔僵硬,连话都说不出口,更别说骂人了。
    朱启瑄看在眼里,心里颇觉解气。故意凑近了说话,语气十分亲热:“婆婆,你能救回这条性命,多亏了表嫂。眼下不能张口说话,等日后病症好转,能说话了,第一个就得感谢表嫂才是。”
    晋宁侯夫人:“……”

番外之婆媳(二)

    程锦容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心里暗暗好笑。
    也不知朱启瑄往日受了婆婆多少闲气。现在总算有机会“回敬”一二了。
    程锦容冲朱启瑄使了个眼色:“你稍让一让,我来为伯母施针。”
    朱启瑄应了一声,起身让了位置。程锦容坐在床榻边,打开药箱,取出金针。细长的金针闪着寒光。
    晋宁侯夫人面色一白,全身一个哆嗦,闭目昏了过去。
    朱启瑄:“……”
    朱启瑄哭笑不得。倒是程锦容,半点不惊讶,随口说道:“有人见了金针就怕,严重的昏厥也是有的。”
    只不过,谁也没料到晋宁侯夫人也是这等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人。
    晋宁侯夫人昏厥了片刻,很快再次醒来。
    一睁开眼,就见程锦容肃穆凝神,手中拿着细长的金针,往她的头脸处落下。晋宁侯夫人全身僵硬,不敢乱动……当然也无力乱动就是了。
    这一施针,就是小半个时辰。
    待施针结束,程锦容一一拔除金针,晋宁侯夫人已是满头满脸的冷汗。身下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程锦容轻声吩咐朱启瑄:“去端些温水来,为伯母擦擦汗。久躺床榻之人,容易生褥疮。所以,每日都要擦洗换衣。这等事一个人做不来,等郑清淮醒了,你们夫妻两个一同动手。”
    朱启瑄张口应下。
    程锦容忙着看诊,叮嘱几句,很快离去。
    朱启瑄去端了温水来,拧了温热的毛巾,为晋宁侯夫人擦拭露出外的头脸和手腕等处。
    晋宁侯夫人还没缓过劲来,觉得儿媳手劲重了,习惯性地皱眉,用挑剔的目光看着儿媳。
    身为儿媳的朱启瑄一脸无辜地回视:“婆婆这样看儿媳做什么?如果儿媳有什么做的不到之处,婆婆直说就是了,儿媳一定改。”
    她倒是想说!也得张得了口!
    晋宁侯夫人继续瞪朱启瑄。
    可恶的是,往日还算温顺听话逆来顺受的朱启瑄,就像睁眼瞎似的,继续追问:“不知婆婆到底要说什么?”
    晋宁侯夫人心头的火气蹭蹭往上升,眼里快喷出火星来了。
    可惜,她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也张不了口说不了话。
    朱启瑄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这几年,她不知受了婆婆多少冷言冷语。为了丈夫,为了儿子们,她不得不忍气吞声。现在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婆婆再厉害,也只能躺在床榻上干瞪眼。
    她一边伺候着,一边说些不痛不痒的风凉话,看着婆婆一肚子闷气偏又说不出口的模样,真是太解气了。
    ……
    郑清淮睡了两个时辰,将近正午时才起。
    他连饭也没顾上吃,匆匆去了亲娘床榻边。
    原本还算平静的晋宁侯夫人,一见儿子来了,眼圈蓦然就红了。泪珠一颗一颗往外涌,活脱脱就是被人苛待过的委屈模样。
    朱启瑄:“……”
    朱启瑄心里那个气就别提了。
    这个可恶的老虔婆!
    这半日,自己不过就是说了几句风凉话而已。一会儿喂水,一会儿擦洗,手下伺候的活半分都没落下。
    她摆出这副样子来,分明是故意来膈应自己,顺便离间挑唆小夫妻的感情。
    朱启瑄心中哼了一声,面上流露出一丝愧色:“清淮,是我没照顾好婆婆。婆婆病得这么重,心情不佳。我嘴笨,不会哄婆婆高兴。又笨手笨脚的,伺候得不够细心周全。”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背擦拭干干的眼角。
    晋宁侯夫人:“……”
    她吃亏在不能说话,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孝顺的儿子一脸心疼地走到儿媳身边,握住儿媳的手柔声道:“启瑄,你别这么说。是我没用,嫁给我之后,没能让你过上舒心的好日子。现在,母亲病重,你得和我一同照顾母亲。是我对不住你!”
    呸!
    做儿媳的,伺候婆婆天经地义!有什么对不住的!
    再者,朱启瑄根本没存好心。故意说那些风凉话来气她,成心要将她气死!现在又在儿子面前装模作样,呸!
    晋宁侯夫人恨不得跳起来用手指着儿媳的鼻子怒骂一顿。
    奈何她连动一动手指都费力。最多就是用眼睛死力地瞪过去罢了!
    郑清淮安慰了妻子片刻,又坐到床榻边,拿起帕子为亲娘擦拭眼角。然后低声道:“母亲,儿子知道你心气高,这般病着,心里不痛快。”
    “可是,人再强也强不过命。母亲命中有这一劫难,躲也躲不过去。”
    “还请母亲放宽心,我和启瑄会一直守在床榻边,好生照顾母亲的。也请母亲多多体恤儿子和启瑄,别因为心中不畅快,就寻启瑄的不是。”
    晋宁侯夫人:“……”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这个娶了媳妇就忘了亲娘的混账东西!
    晋宁侯夫人也不挤眼泪了,目光像刀子一样嗖嗖地飞到儿子身上。
    郑清淮看着满眼怒火的亲娘,心中苦笑不已。他转头对朱启瑄说道:“快正午了,你先去吃饭。等你吃过了,再来换我。”
    朱启瑄点点头离去。
    等朱启瑄走后,郑清淮转回头,和满眼愤怒的晋宁侯夫人对视:“我知道母亲心中怪我。怪我总护着妻子。”
    “母亲有嫡出的三个儿子,庶子还有三个。儿媳六个,孙子孙女加起来十几个。母亲一发怒,想骂谁就骂谁,人人都得低头听母亲的话。母亲骂我这个儿子,我也没有怨言。”
    “启瑄是我妻子,随我来边关过苦日子。为我生了三个儿子。我如果不护着她,郑家上下还有谁会向着她?”
    “母亲但凡疼我几分,又怎么会忍心刁难她?无非是因为,在母亲心中,谁也不及母亲自己重要。稍有拂逆,母亲便要发怒。”
    晋宁侯夫人脸孔都涨红了,眼中火焰熊熊燃烧。
    郑清淮脸上闪过一丝涩意,低声说了下去:“表嫂说了,患了卒中之人,不可枉动心火。否则,一旦再次发病,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母亲了。”
    晋宁侯夫人:“……”

番外之婆媳(三)

    母子两人说了什么,别人不得而知。
    朱启瑄和程锦容坐在一处吃午饭。
    医馆里的午饭惯常是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朱启瑄连着吃了两碗,填饱了肚子之后,满足地轻叹一声:“好久没吃这么多肉了。”
    程锦容听得又好笑,又有些心酸。
    金娇玉贵的侯府贵女,一夕之间跌落尘泥。亏得朱启瑄心性坚韧乐观,这么苦的日子也熬了过来。
    朱启瑄一看程锦容的面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朱启瑄低声说道:“表嫂,我日子是过得苦。可清淮对我好,儿子们孝顺听话,我心里一点都不苦。”
    程锦容笑着伸手,轻轻抚了抚朱启瑄略见苍老憔悴的脸孔:“我给你开些调理身体的药方,你喝一段时日。放宽心,好吃好睡地,不出两个月,保准将你养得白白胖胖油光水滑。”
    朱启瑄扑哧一身乐了:“听着怎么像养小猪似的。”
    程锦容莞尔一笑:“没错!”
    两人对视而笑。
    晋宁侯夫人如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躺在床榻上等人伺候。纵是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儿去?
    程锦容低声道:“你说话可得悠着点儿。你婆婆这等病症,不宜情绪过激枉动心火。你稍微收拾几句无妨,别太过火了。”
    朱启瑄点点头。
    她再不喜欢这个恶婆婆,看着丈夫儿子的颜面上,也得容忍一二。
    ……
    转眼间,就是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躺在床榻上的晋宁侯夫人病症略有了些起色。勉强能被扶起,在床榻上小坐片刻,张口也能说一两句话。
    往日她骂人麻溜,连着骂半个时辰不带气喘胸闷的。可现在,她瞪着儿媳半天,也就挤出一句:“笨手笨脚的东西!”
    说话断断续续,十分缓慢。
    骂人没半点力度,倒显得有几分可笑。
    朱启瑄敷衍地应了句:“是是是,儿媳粗手粗脚的,不会伺候人。不过,眼下只有儿媳在,也知得请婆婆容忍将就一二了。”
    晋宁侯夫人继续瞪她:“叫清淮来!”
    朱启瑄手中动作一顿,看向晋宁侯夫人。
    这两个月里,她好吃好睡,气色比以前好了许多。双眸又恢复了往日的奕奕神采。可郑清淮,却憔悴清瘦了不少。
    因为到了晚上,晋宁侯夫人必得让儿子守在身边。
    郑清淮是孝子,不忍拂逆亲娘的心意,便得每晚熬到半夜。后半夜睡着了也不安生,晋宁侯夫人整日躺在床榻上,白日睡得多,晚上格外有精神。时不时地醒上一会儿,一睁眼就喊儿子说话。
    这两个月来,郑清淮就没安生睡过一晚。纵是白天补眠,也一日比一日憔悴。
    朱启瑄心疼夫婿,愈发憎厌婆婆。
    生病了也不安分,整日闹腾作妖,不心疼儿媳也就罢了,更是半点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实在可气可恼!
    “清淮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熬的双目通红。”朱启瑄面色微沉,声音也冷了几分:“婆婆不心疼儿媳,儿媳没什么可埋怨的。为何婆婆连儿子也不疼惜?”
    孝敬老人是应该的。可有的老人,实在不值得敬重。
    晋宁侯夫人哪里听得进去,挤出一声冷笑:“我是他亲娘,我怎么对他,和你无关。”
    她说话断断续续,没什么气势。
    朱启瑄的嘴皮子就麻溜多了:“他是你儿子,也是我夫婿,是我儿子的父亲。他若是熬垮了,我们母子四个下半辈子要靠谁去?”
    没等晋宁侯夫人张口反驳,朱启瑄又说了下去:“他孝顺亲娘是应该的。可做亲娘的,不疼惜儿子,一味地折腾,也会令儿子寒心。”
    “婆婆不珍惜母子间的情意。再这么下去,清淮总有心冷的那一日。到时候,婆婆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晋宁侯夫人面色难看至极:“混账!”
    朱启瑄对这等斥责早就习惯了,不痛不痒,神色淡淡地应了回去:“儿媳是混账。不过,现下婆婆还得靠儿媳照顾伺候。”
    “形势比人强,儿媳奉劝婆婆几句,还是消停一些为好。否则,儿媳心中存了怨怼,伺候起来不够尽心,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婆婆自己。婆婆素来精明通透,为什么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清?”
    晋宁侯夫人再次怒火高涨,脸孔涨红。
    朱启瑄略一挑眉:“别嫌儿媳话不中听。婆婆也该看明白了,表哥要提携的不是郑家,而是清淮一个人。大郎兄弟三个,早就住进了贺府。”
    “我们夫妻两个带着孩子出来了,就不会再回去。婆婆日后想回去,我们不会拦着。如果婆婆想和我们夫妻一同过日子,这脾气还是改一改的好。”
    说完,看也不看晋宁侯夫人难看的面色,继续拿毛巾为晋宁侯夫人擦拭脖子和手腕等处。
    晋宁侯夫人僵着一张脸,一直没出声。
    朱启瑄也不说话,擦拭完之后,她将盆端了出去,良久都没回来。
    晋宁侯夫人就这么靠着被褥,半坐半躺。时间一久,便觉腰酸背痛。她习惯性地张口喊儿子,清字一出口,朱启瑄那一席话顿时浮上脑海……
    晋宁侯夫人咬咬牙,改喊儿媳。
    朱启瑄其实一直站在门外。听到婆婆喊自己,才慢悠悠地推门走了进来:“不知婆婆有何吩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晋宁侯夫人僵着一张脸,声音倒是低了不少:“我坐得累了,想躺下歇一歇。”
    朱启瑄故意装着没听清:“婆婆说什么?儿媳没听见呢!”
    晋宁侯夫人再次咬咬牙,声音又软和了一些:“我累了,你扶着我躺下吧!”
    晋宁侯夫人这等脾气,一时半刻也扭转不过来。像现在这样,已经是向她低头了。
    朱启瑄心里别提多痛快了,走到床榻边,扶着晋宁侯夫人躺下。
    郑清淮睡了一个多时辰,放心不下亲娘,揉揉眼睛起身下榻。他熬了多日,眼里满是血丝。
    他到了床榻边,还没张口,晋宁侯夫人破天荒地张口说道:“有朱氏照顾我就行了,你回去再睡一会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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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容华介绍:
程锦容重生了。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等等,她真的只是来报恩的,绝没有觊觎恩人的美色!一品容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容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容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